朱妍玲想了想,道:“谎言最怕的其实不是真相,而是‘常识’。这个孩子说的是常识,常识比真相更难反驳,也更容易戳中谎言的中心。”
梁丹丹点点头道:“是的,一个中国人都懂得的‘常识’,就是结束这场闹剧的钥匙我没有想到张潮的构思会这么细腻。”
朱妍玲道:“接下来肯定是‘墙倒众人推’了吧?”
情节的发展确实如她所料
【几位研究东亚姓名文化的学者迅速跟进。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教授李曼博士(Dr. Li Man)在个人学术主页发表简短声明:“在中国传统姓名体系中,‘老三’(Lǎosān)是典型的基于家族兄弟排行的称呼(如:张老三、李老三),类似于英文中的‘Junior’或昵称‘Trip’。它并非法律承认的正式姓名(学名/大名)。正式姓名通常为双字或单字名(如:魏国强、魏明)。在需要法律效力的正式文件中(如护照、身份证、选举登记),必须使用登记的正式姓名。使用‘魏老三’作为唯一登记标识,存在严重的法律瑕疵。”
嗅觉灵敏的保守派媒体《加州纪事报》如获至宝,头版头条刊发深度报道:《“州长”无名?魏老三身份疑云再添铁证姓名合法性遭顶级学者质疑!》。文章详尽引述了李曼博士的观点,并尖锐指出:“一个连合法、完整姓名都无法确认的人,如何能通过号称严格的候选人资格审查?‘魏之路委员会’代填的表格中,是否伪造或故意模糊了这一点?这是否构成对选民的重大欺诈?”
这一次,质疑的声音不再是孤军奋战。“姓名合法性”是一个清晰、具体、且与文化常识紧密相连的硬伤,瞬间击碎了“良心象征”的光环所营造的“政治正确”豁免区。许多曾经的支持者感到了被愚弄的愤怒:
“我们支持的是象征,但象征也需要一个真实的载体!连名字都是模糊的,这太荒谬了!”
“这是对选举法最基础的践踏!程序正义必须得到尊重!”
“感觉像一场盛大的行为艺术……我们都被利用了!”#被愚弄的选民#冲上热搜。
“魏之路委员会”的回应仓促而苍白。艾莉森陈女士紧急召开记者会,试图辩解:“‘魏老三’是魏先生被人民所熟知和爱戴的象征性称呼!它承载的精神价值远超冰冷的法律姓名!这是对多元文化表达形式的尊重……”然而,这种充满诡辩话术的解释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汹涌的民意反噬面前,显得无比空洞和狡辩。
记者会上尖锐的追问此起彼伏:
“请问魏州长的正式法律姓名是什么?”
“选举登记文件上填写的姓名是否具有法律效力?”
“委员会是否知晓并隐瞒了这一情况?”
陈女士招架不住,脸色铁青地提前结束了发布会。
州最高法院在如山压力下,正式受理了由理查德邓恩参议员等人提起的紧急诉讼,要求裁定魏老三的候选人资格无效。听证会几乎成为走过场。委员会无法提供任何能证明“Wei Laosan”为合法正式姓名的官方文件(如护照、出生证明)。法庭聘请的东亚文化专家当庭作证,重申“老三”作为名字用于法律登记的荒谬性。
州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莫琳卡特用木槌敲下沉重的一响,庄严宣判:
“经审理查明,登记候选人‘Wei Laosan’所使用的姓名标识,不符合本州选举法对候选人‘真实、完整、可验证身份’的基本要求。‘Laosan’一词在本案语境下,无法构成法律认可的有效个人姓名组成部分,导致该候选人身份无法确认,其登记信息存在根本性、实质性缺陷。因此,本庭一致裁定:编号SP-114514的候选人‘Wei Laosan’之登记资格无效,其当选结果依法撤销。州长职位空缺,由副州长依法代行职权,直至特别选举完成。”
判决词如同一道冰冷的赦令,瞬间冻结了整个加州。广场上残留的“WEI IS THE WAY”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那些曾经狂热的脸庞,此刻只剩下茫然、尴尬和一丝被抽空的疲惫。媒体迅速调转镜头,开始分析副州长的履历和特别选举的前景。
“魏之路委员会”的网站一夜之间关闭,办公室人去楼空。印着魏老三头像的周边产品,被成堆地扔进垃圾箱或打折清仓。网络上的标签热度断崖式下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魏老三”这个名字及其所代表的一切喧嚣,粗暴地抹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媒体上几篇略带唏嘘的“现象复盘”文章。
一个时代,一个由误会、狂热和符号堆砌而成的荒诞时代,在一个七岁孩童关于名字的疑问中,轰然落幕,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朱妍玲看到这里,抬起头对梁丹丹道:“「魏老三」呢?”
梁丹丹道:“张潮还算有良心,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第439章 耐人寻味的结局
梁丹丹说的没错,张潮在结尾确实让「魏老三」过上了好日子。
在接下来的情节里,愤怒的人群开始大肆“搜捕”「魏老三」他们认定这个连真名都没有的中国男人,伙同骗子们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当然还有政治献金。
「老王」把控的几个黑工窝点被一个个掀翻,「魏老三」也趁乱逃跑了。
慌不择路中,他掏出身上仅存的现金,坐上一辆“灰狗”巴士,往着不可知的远方驶去。
奇怪的是,巴士上的人似乎没有谁认得他。
就在几天前,「魏老三」这张饱经沧桑的脸还在整个加州家喻户晓,尤其是洛杉矶,几乎每条街道都能看到。
但是「魏老三」的身份神话破灭以后,他这张脸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点。
逃出废车场时,那些群情激愤的选民没有认出他这个曾经的“上帝”;坐上灰狗巴士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多朝他看一眼。
就像那些糟糕的学生记不住上一节的内容一样。
历经8个小时的行驶,灰狗巴士在加州的另一座大城旧金山停了下来。
「魏老三」懵懵懂懂地下车,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来,来到了唐人街。
看着巨大的中式牌坊和鳞次栉比的中式建筑,「魏老三」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国内……
【旧金山中国城深处,“福满楼”油腻腻的后厨。巨大的排气扇轰鸣着,抽不散浓烈的油烟和炒菜的镬气。魏老三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但还算干净的白色厨师服,脖子上搭着一条灰毛巾,正埋头奋力刷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水流滚烫,混合着强力洗洁精,将他本就粗糙的双手浸泡得发白起皱。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洗碗池的泡沫里。
从废车场逃出来以后,“福满楼”的老板,一个面相憨厚、精明的广东老板福伯收留了他。福伯不看英文新闻,对什么“州长”闹剧懵懵懂懂,只听同乡简单提过几句魏老三的事,结论是“衰仔走狗屎运又倒大霉”。他看中的是魏老三那身板力气和老实巴交、埋头干活不吭声的劲儿。
“阿三,收工啦!辛苦晒!”掌勺的大师傅阿炳用粤语喊道,顺手关掉了轰鸣的抽油烟机。
魏老三茫然地抬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渍。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灶头余温的滋滋声。福伯背着手踱过来,看了看洗得锃亮的碗碟和干净的地面,满意地点点头,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美元零钞,塞到魏老三手里:“呐,今日工钱。做得几好!”
魏老三攥着还带着体温和油腥味的钞票,笨拙地用刚学的粤语生硬地说:“多……谢……老细(老板)。”
“饿了吧?坐低食饭啦!”福伯指了指厨房角落一张小方桌。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盘堆得冒尖的烧鹅肉,热气腾腾;一碟翠绿的清炒菜心,油光发亮;还有一小碟金黄色的、油润润的咸鱼粒。最显眼的,是中间一大盘刚出锅的蛋炒饭米饭粒粒分明,裹着金黄的蛋液,夹杂着碧绿的葱花和粉红的火腿丁,散发着诱人的、纯粹的香气。
这香气像一只温暖的手,瞬间攫住了魏老三所有的感官。此刻,胃里那熟悉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疯狂地叫嚣起来,比任何“咯咯”声或“Freedom good”都更真实,更迫切。他几乎是扑到小凳子上坐下,也顾不上烫,拿起筷子就狠狠扒了一大口蛋炒饭进嘴里。
滚烫!咸香!米饭的软糯和蛋液的焦香在口中炸开!火腿丁的油脂和葱花的辛香完美融合!即使已经这么吃了一星期,他还是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最实在的东西!他顾不上咀嚼,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滚烫的饭粒滑过食道,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他夹起一大筷子菜心塞进嘴里,脆嫩清甜;又小心翼翼地挑起几粒咸鱼,那独特的咸鲜风味让他眯起了眼睛。最后,他端起那碗蛋炒饭,把青菜的汤汁和咸鱼粒拌进去,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
饱了。一种从胃囊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沉甸甸的、暖烘烘的饱足感。他放下碗筷,满足地、长长地打了一个带着饭菜香气的饱嗝。额头上因为吃饭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靠在油腻的墙壁上,疲惫却无比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厨房里很安静。阿炳师傅哼着不成调的粤曲在收拾灶台。福伯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就着一盏昏黄的灯,用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算着账。收音机里传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是本地中文台的晚间新闻,一个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着:
“……前日,加州最高法院最终裁定,撤销所谓‘魏老三’的州长当选资格。这场持续数月、充满戏剧性与荒诞色彩的‘符号政治狂欢’,终于落下帷幕。分析人士指出,此事件暴露了……”
魏老三闭着眼,收音机里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那些词句“撤销”、“资格”、“狂欢”、“落幕”如同水面的波纹,在他吃饱后昏昏欲睡的意识里荡开,旋即消散无踪,留不下一丝痕迹。它们远不如刚才那盘蛋炒饭的香气和此刻胃里的充实感来得真实。
他摸了摸鼓胀的肚子,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因劳作和饱食带来的踏实疲惫。口袋里的几张零钞,虽然微薄,却是他靠自己的双手,洗了成百上千个碗碟换来的。没有老王克扣,没有移民局追捕,更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将他架在火上烤的“州长”光环。他只是“阿三”,福满楼后厨一个沉默的洗碗工。
窗外的唐人街华灯初上,霓虹招牌闪烁着“烧腊”、“云吞面”的温暖光芒。巷子里飘来饭菜香、粤语吆喝声和隐约的麻将碰撞声。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无比熨帖地包裹着他。
魏老三在油腻的墙壁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在坠入黑甜梦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明天……好像还有半块阿炳师傅留给他当宵夜的叉烧?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纯粹而原始的、属于饱食者的、心满意足的弧度。
窗外的夜空,曾经被“WEI IS THE WAY”的激光投影占据的地方,此刻只有一片沉寂的深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就完了?”朱妍玲放下手上的书稿,意犹未尽。一直吃不饱的「魏老三」,终于在小说的最后吃饱了。
这种极具象征意味的结尾,竟然让她有种淡淡的惆怅与浓浓的欢喜交织的感觉。
一开始,她对《竞选州长》这篇小说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这是为美国出版《一种玩笑》进行的“特别定制”产品。
但是看到中间,她就已经不能自拔了。
毫无疑问,张潮在《竞选州长》里展现出了比之前四篇作品更加欢悦、更加跳脱的特质当然,这是中国人读来如此,美国人读来就未必如是了。
朱妍玲道:“看来张潮对美国的未来不太乐观啊你说张潮这结局是不是太潦草了?魏老三怎么就突然在唐人街洗碗了?好歹给个像样的收场……”
梁丹丹笑着道:“你啊,怎么从文学编辑变成普通读者了,见不得故事留白了?我倒觉得这结尾最神来之笔。
还记得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吗?那对男女关于堕胎的对话最后都溶解在火车轰鸣里。这种戛然而止才是现实啊。”
朱妍玲佯嗔地打了梁丹丹一下道:“少显摆文学理论!说人话!你看这里”她把文稿翻到结局部分,“魏老三在餐馆后厨边吃饭边打瞌睡,这和他刚出场时的饥饿状态首尾呼应是不错,但那些铺天盖地的舆论浪潮说没就没了?”
梁丹丹也笑着躲了一下,然后道:“这是张潮故意的呀。你看美国现在选战刚结束,那些竞选海报还没拆干净呢。但普罗大众谁还记得败选者的窘态?
你看今天报纸还在炒华尔街次贷危机,哪有人关心麦凯恩退场时皮鞋上有多少泥!”
朱妍玲又问道:“最后为什么是唐人街?为什么是中餐馆?为什么叫‘福满楼’?为什么是华人?”她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出来了,她对美国生活并不熟悉,很多细节都需要梁丹丹来补充。
梁丹丹凝神想了一会才道:“还记得《原乡》吗?张潮确实做过调研。这几年唐人街中餐馆确实流行这种俗气名字。
不过你说到关键了其实整个结局最妙的就是华人视角的介入。「魏老三」之所以会成为加州州长的候选人,恰恰是因为他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身上自带有神秘和未知,可以供人们操弄。但是在华人,或者中国人眼里,「魏老三」就没有任何神秘可言。
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底层劳动者,任何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在华人眼里看来都是笑话,自然不会被迷惑。
所以当美国舆论场还在玩身份政治的时候,最基础的姓名常识反而成了致命破绽。
张潮的《竞选州长》,把某些政治游戏的底层逻辑给暴露出来了,用的却是这些戏谑、狂欢、荒诞的模式。”
朱妍玲道:“你不觉得「魏老三」和马克吐温原著形成奇妙互文吗?”
梁丹丹道:“是啊,当年马克吐温用反讽揭选举黑幕,张潮却玩起了超现实政治寓言。你看老马笔下的候选人被谣言逼退,现在张潮让谣言本身成为点燃政治声望的燃料,这反转可以算典型的黑色幽默了。”
朱妍玲翻到小说中间某页,指着其中一段说道:“其实我最喜欢委员会代填表格这段,简直就是互联网时代的《乌合之众》。
一个竞选表格全部由别人填写,甚至提交的时候都不露面的所谓‘竞选者’,竟然可以让法律、制度为他让道……
美国真的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吗?我不太相信。”
朱妍玲说的是心声。毕竟在2008年,美国还在顶峰,如日中天,甚至在未来的8年时间里,仍然会不断上升,这时候和任何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说美国其实危机四伏,十几年后就会乱成你们想象不到的样子……
哪怕不是什么“公知”,也会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
梁丹丹把书稿一合道:“总之这篇注定要引起争议。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越是看似离经叛道的作品,越是会激发深层共鸣。就像现在人人都说房价永远回不去了,但真看到楼盘打折,还不是抢破头?
对了,茅盾奖颁奖礼,听说张潮会去?”
朱妍玲这才回过神来:“对啊,他是新人奖的颁奖嘉宾……”
梁丹丹捂着嘴笑道:“他自己不就是‘新人’?不知道得奖的人,看到他来颁奖,会是什么表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书稿收拾进包里准备离开,却忽然感慨道:“小说最后那句‘此刻只有一片沉寂的深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总让我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结尾那盏绿灯……”
朱妍玲一路送她到门口,闻言立刻道:“停停停!再说下去又要拽尼采了。赶紧回你中大带研究生去吧,改天请你喝早茶。”
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道:“对《竞选州长》的深度分析还有词汇注释,你可别忘了!没有这两样东西,国内的读者看这篇小说肯定要一头雾水。”
梁丹丹挥挥手走进电梯,回头道:“知道啦朱大编辑!我回去就写篇《从姓名政治看后现代身份焦虑》!”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朱妍玲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看着手头的《竞选州长》,这篇小说也是2万多字,与其他四篇小说加起来一共12万字,和一部长篇也差不多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小说的封面和装帧设计敲定……
就在朱妍玲为此感到“幸福的烦恼”时,大卫米勒却为了《竞选州长》,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吵翻了天。
第440章 我们这是在保护张潮!
大卫米勒站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外面出版社忙碌的嘈杂。窗外,深秋的纽约天空灰蒙蒙的,哈德逊河对岸新泽西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的,是张潮《竞选州长》小说的打印稿,油墨味尚未散尽;他对面坐着的,则是杰瑞米克拉克,Simon & Schuster出版社的执行总监,图书部门的大总管。
杰瑞米克拉克此刻也有些面红耳赤,他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好让呼吸畅快一点,然后就盯着大卫米勒的眼睛说道:“听着大卫,这已经不是个文学价值的问题。早知道有这么一篇,那我在你把其他几篇稿子送给布朗和金的时候我就该阻止你!
他们和帕慕克为了争序言打破头,董事会那边兴奋得就像闻到血的鲨鱼可这时候你给我看这个《竞选州州长》?你知道这是颗定时炸弹!”
此刻大卫米勒的头发也略显凌乱,眼镜也滑到鼻梁上,他的手指敲击着稿件,神情激动地道:“杰瑞米,你必须看看这个结局!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句关于名字的童言,整个由狂热、符号和谎言搭建的帝国瞬间崩塌!
这简直是……是马克吐温在21世纪的灵魂附体!不,比那更深刻!它预言了我们社会肌理下正在溃烂的脓疮!”
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手舞足蹈地道:“‘WEI IS THE WAY’?这口号本身就是绝妙的讽刺!当民意被符号绑架,程序正义成为绊脚石,法律条文在集体的狂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张潮他……他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用这把叫「魏老三」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引以为傲的‘多元文化熔炉’,展现了其中包含着的、未来可能滋生的肿瘤!”
杰瑞米克拉克双手下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道:“大卫!冷静点!把你的文学激情收一收!”
他身体前倾,拿起稿纸道:“预言?手术刀?杰作?我只看到一颗威力巨大、随时可能在我们手里引爆的炸弹!就在三周前,整个国家还在为奥巴马的历史性胜利欢呼!
‘Change’!‘Yes We Can’!这才是现在的主旋律!是希望!是崭新的开始!所有人都相信,一个更包容、更平等、更和谐的美国新纪元已经拉开序幕!”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指着外面,街边还有选举残留的旗帜和痕迹,大幅的胜利海报还悬挂在不少大楼的外立面上:“看看这气氛!看看书店里《无畏的希望》(08年出版的奥巴马自传)卖得多火!人们渴望和解,渴望弥合裂痕!
在这种时候,你告诉我,我们要出版一本由一个中国作家写的、设定在2020年的短篇小说集,而里面最重磅的这篇新作,描绘了一个因为一场可笑的误会,一个连英语都不会说的中国非法劳工,被狂热的民意、狡猾的政客和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联手推上加州州长宝座,最后又因为一个最基础的文化常识而彻底崩塌的荒诞闹剧?!”
说到这里,杰瑞米猛地转身,眼神咄咄逼人,严肃地道:“大卫,告诉我,普通美国读者,尤其是那些刚刚被奥巴马的‘美国梦’感动得热泪盈眶的非裔、拉丁裔、亚裔选民,还有那些拥抱多元价值的年轻白人选民,他们会怎么解读这篇小说?
他们会赞叹张潮的文学洞察力吗?不,不会的!他们只会愤怒!他们会觉得受到了冒犯和嘲讽!他们会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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