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圣人吩咐的份儿,哪有向圣人问话的份儿?
圣人不说的事情,谁敢去多嘴问?反正我是不敢的。”
陈言看着顾金甲,摇头道:“这话别人说我信,你顾金甲说我可不信!你顾金甲胆大包天的人,在圣人身边,也不会变成不敢吭声的弱鸡。”
顾金甲一呆,讪讪一笑,低声道:“好吧……瞒不过你,我确实当时就问了。”
“答案呢?”陈言立刻激动起来。
“答案是,圣人拍了我一巴掌,说了我一句‘多嘴’。”顾金甲叹了口气:“就因为圣人评了我‘多嘴’两个字,家族之中的长辈知道了,就判我一个行事轻佻,冒犯圣驾,身为嫡长子,如此品性难堪大用……
就给我扔进了顾家禁地里,关我三个月,说是要磨砺我的性子。”
陈言思索了一下:“所以,大白肯定有些不凡的来历,能让一位尊者圣人都为它行礼……”
顾金甲摇头:“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更多的,恐怕涉及到圣人的层面,那就不是咱们如今这个境界的修士可以窥探的了。”
说着,他目光转动,缓缓道:“所以我才觉得,你把它带进雪崖关,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陈言不说话了。
“不讲别的,我听闻,洛商那个家伙,就为了白兽,跑来咱们兄弟会找过你吧?”顾金甲冷笑道:“那个家伙心思偏激,执念过重,而且行事不择手段,他曾经多次在野外觊觎白兽,还曾经想办法诱捕,只不过失败了。
后来我让人请镇将府的人出面警告了他,他才有所收敛,不敢再打白兽的主意。”
陈言看着顾金甲:“他打白兽的主意,你干嘛让人去警告他?”
“他那人,我自然不想让他落好。”顾金甲冷冷道。
“因为……当年吃里爬外,出卖兄弟的事情?”陈言也有些好奇起来。
主要是……
顾金甲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散修。
他是堂堂正正的域界巨头顾家的嫡长子!
以他的身份,当初创建兄弟会后,身为兄弟会大哥,而洛商出卖兄弟,吃里爬外的行为,顾金甲当年却为何没有出手毙了他?
虽然光头三十九哥说,是因为洛商加入了奔雷骑,有了官方身份,就不好诛杀,否则会判做叛逆。
可,陈言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白。
不管是在自己的世界,还是域界。所谓的规矩,不过就是约束大多数普通人的法则,而对于真正的站在云端上的那个阶层,受到规矩的约束,则少之又少。
陈言就不信,堂堂的域界巨头顾家的嫡长子,家族还有圣人尊者在位!
这样身份的顾金甲,出手格杀一个小小的奔雷骑的军官(当年事发后,洛商刚加入奔雷骑,还不是如今的百骑将),还真的会被判刑不成?
陈言既然这么想,也不隐瞒自己的疑惑,就坦然说了出来。
顾金甲听了,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洛商找我认罪,并且下跪立下了天道誓言。”
陈言眼神一凝。
“当年那件事情,从战况来说,确实如现在大家所知道的。洛商带领的那十八名兄弟,拼死作战,顶在伏击圈中充当诱饵,才能吸引更多的凶畜族,最后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
可吸引凶畜族,就需要拖延时间,时间拖延的越久,十八个兄弟,就会死伤惨重时间,是用血换来的!
从情况来说,当时确实如此。而洛商的罪孽在于,他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和计划告诉当时的十八个兄弟,而是骗他们留下来当诱饵。
兄弟们不是雪崖关的镇军,大家是散修,散修没义务作战,没义务去执行这种任务,更没义务要去送命!他们不拿仙台的军资,不拿镇将府的俸禄,不吃军粮,不受好处他们没义务去死!”
顾金甲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狠狠道:“你知道,这件事情最让我恶心的地方在哪里么?”
“洛商骗了大家?骗大家留下当诱饵送死?”
“不!不只是欺骗!”顾金甲冷冷道:“但凡被我拉进兄弟会的人,到你王初一为止,一共一百三十五人,我可以拍着胸脯说,个个都是讲义气的好汉子我唯独看走眼的一个人,就是洛商!
当时的情况,若是洛商对那十八个兄弟坦言相告的话,那十八个兄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一定会同意留下,执行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而事实也是如此,根据最后活着回来的四个兄弟的讲述,战况到了最后,大家已经发现了真相后,已经陷入绝境。可那个时候,活着的兄弟,没有一个人当了逃兵,没有一个人临阵退缩,都是厮杀到了最后一刻!
我最恶心的地方在于,他洛商欺骗了大家,没有告诉大家真相结果就好像,显得这件事情,就他洛商特娘的最有大局观,我兄弟会的兄弟,都是自私自利,如果告知真相,我兄弟会的人一定会退缩一样……
那十几个兄弟,死在了战场上,却要背负着一种【若不是洛商隐瞒了真相,他们也许肯定就会跑掉】这种让人恶心的猜测!
这才是我最恶心的地方。”
陈言目光森然:“你当时为何不杀了他?”
顾金甲目光复杂:“我……当时知道事情后,曾经一人一剑冲进了奔雷骑的军营里,将洛商从营中抓了出来。”
这位顾家嫡长子的眼神闪动,低声道:“当时他跪在我面前向我承认了一切,丝毫都没有隐瞒,也告诉他,他当时的做法,只是因为他判断,只有这么做,才能换取最大的战果。
我当时怒极,想一剑杀了他,然后,他求了我一件事情。”
“求你……什么事?”陈言皱眉。
“你知道洛商这人的来历么?”顾金甲忽然摇摇头,看向陈言。
陈言摇头。
顾金甲缓缓道:“他本是一介散修,他有一个年长他许多的兄长,从小就是他兄长将他养大,教他修行练功。他那个兄长,自然也是散修,无门无派,后来在雪崖关出关去狩猎凶畜族,最后死在了关外。
他兄长死后,洛商就来到了雪崖关,也成了一介散修,他这人,不贪财,不好酒,不喜欢女色,生活过的如同苦修士一样,唯一的愿望,就是杀凶畜族。
只要能杀凶畜族,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这人的脑子,已经被仇恨的执念彻底占满了。
当时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说他在兄长死后,就发下誓言,此生一定要斩下一千颗凶畜族的脑袋。
于是他和我说,那一战欺骗兄弟当诱饵,死了十多个兄弟的罪过,他人。
只是可否容他再多活十年他只求十年。
十年时间内,只要他砍够一千个凶畜族的脑袋,他边立刻回兄弟会,自裁在兄弟的灵位之前。
若是十年时间,他没砍够一千颗脑袋,但十年一到,他也会回到兄弟会自裁。
他当着我的面,立下了天道誓言。”
说着,顾金甲苦笑道:“我当时也是脑子混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人,脑子被报仇的执念给塞坏了,变成了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陈言不说话了。
顾金甲也是沉默了好久,低声道:“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剑都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却终于还是没刺下去。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最后就答应了他,许他十年寿命或者一千颗凶畜族的脑袋,两个条件只要达到一个,就等他回来认罪自裁。”
陈言觉得……
简直了啊!
他看着顾金甲,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事情。
就……有种嘴里被人塞了团屎的感觉。
“你这么看着我,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洛商,是个复仇婊他想报自家兄长的仇,他自己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是他的自由,可凭啥要用别人的命去帮他复仇?这种人,不是无耻之婊又是什么。”
陈言冷笑着,盯着顾金甲的眼睛:“而你,你是个傻逼。”
顾金甲一愣,随后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摇头道:“我其实后来也后悔,当时我脑子太乱,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而且凶畜族乃是我们的死仇,他既然允诺自裁,不过就是多活十年。
十年的寿命,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且他若能多杀凶畜族,我也觉得好像不算什么坏事,我,我……我居然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
我应允之后,我也等于就立下了天道誓言。所以后来这几年虽然我心中也懊恼,但我也不能对他出手了。”
糊涂啊!
陈言叹了口气。
偷偷瞄了顾金甲一眼。
难怪这个舅舅,在顾家的继承人上,竞争不过顾小娘啊!
且不说两人的修行天赋上就有差距,修为上就弱于顾青衣。
单说这做事情的方式,在这件事情上就暴露了出来。
心性不足!
这事情若是换作顾青衣的话会如何?
以顾青衣的性子,我管你自己有什么复仇的执念,你特么害死我兄弟,你就给我去死!
一刀直接砍成两截去!
去你妈的执念,有执念自己治病!
治不好?死去!
别特么祸害旁人!
还什么立誓砍下一千颗凶畜族的脑袋!
咋地,还整的你一个做无耻之事的人,还特么好像挺悲壮了?
我要让凶畜族死一千还是两千,我特么不会自己去砍,自己去动手?
要你在这里立什么誓?
虽然陈言和顾青衣只是短短相处了几个月时间,但以他的猜测,顾青衣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一定是这般做法!
而顾金甲这人,在战场看着,狡诈凶狠,杀伐果断。
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好像,心性有些软弱!
“洛商来找你,肯定是打你手里白兽的主意。”顾金甲皱眉道:“这人内心偏执,只要有利于多杀凶畜族,他是什么都肯做,我想是很难会轻易放弃打白兽的主意。”
陈言冷笑一声,把自己从练功坊出来遇到洛商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他确实没有放弃,不过金甲兄,我不是你。若是他敢对我使手段,我就直接翻脸,该杀人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顾金甲摇头:“他也不敢害你的。当年立下天道誓言的时候,其中一句誓言是,他有生之年,绝不对兄弟会的人再做出加害的举动。
他若是违背誓言,敢对你动什么手段,立时就会受到天道反噬,不得好死。”
陈言听了,心中倒是放心了天道誓言不是开玩笑的,那玩意儿比什么都好使。
不过,他也不会真的就彻底放弃警惕。
洛商就算不亲自打大白的主意,他若是鼓动旁人来抢夺自己的大白,也是有可能了毕竟在这个疯子的眼里,只要有利于多杀凶畜族,那就什么都可以做。
“若是除洛商之外,还有旁人打你白兽的主意,你就告诉我。雪崖关内,我顾金甲的名字还是值几个钱的。仙军之中,若是有人敢抢夺我兄弟的私产,那就别怪老子也翻脸。”
顾金甲说完后,吐了口气:“其实今日想和你讲的也就是这些,我知道你带了白兽回来,就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把白兽放在雪崖关终究还是引人关注,最好是带走远离这里。”
陈言笑了。
“我原本就打算要离开雪崖关的,这次回来修正完毕,我也歇息够了,赏金换完了,想买的东西也都买了,正打算出关去,再去打猎一场。
这次我打算深入恶土山那边转转,搞出点大动静来。
这一去,怕是时间不短,咱们短期内恐怕是见不到了。”
其实陈言是撒谎了。
他没打算再去恶土山,而是打算回家了。
这次回去,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只不过找个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