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可卿起身,然后扭头对跪在一旁的两个弟子点了点头,两个弟子作为孝子磕头还礼。
楚可卿缓缓道:“我师兄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穿着孝子服的二弟子摇头:“师父走的突然,当时身边也没什么人,所以也没曾留下过什么话。”
黑西装的三弟子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师兄,扭头对楚可卿道:“师父平时经常和我们提起金陵府的小师姑的,都说小师姑和他感情很好,从小一起长大,还说小师姑你道法精湛,师父也一直很看好你的,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
楚可卿的眼神稍微冷下去了一点。
赞不绝口?
他背后骂我不识时务还差不多吧……楚可卿心中冷笑。
眼看面前这个市侩的黑西装,楚可卿心中就有些不喜,摇头道:“之前是黄明义的大弟子给我打电话的,他人呢?”
两个弟子都是面色古怪,那个穿孝子服的二弟子就立刻用义愤填膺的语气道:“鬼知道他跑哪里去了!师父尸骨未寒,他忽然说走就走掉了,招呼都不打一个!我看这人是良心被狗吃了去!师父生前对他最是器重,死后这扑街却一点孝心都没有!”
“对!”黑西装也立刻加入了声讨:“师父生前最信任他啦!就连道场的账都交给他管的!他前天早上忽然就跑路了,他是管钱和管账的嘛,鬼知道他是不是卷走了多少钱的!我们也在找他,但都找不到嘛。”
楚可卿皱眉,仔细的又追问了几句,从这两人骂骂咧咧的话语里,才勉强算是把事情经过拼凑出了一个大概来。
那个大弟子是前两天的一个早上,忽然从道场里离开的。
离开的时候,没有跟道场里的任何人打招呼说话,而且这一去,就再无消息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加上他原本就是负责管账管钱的,自然就会被人怀疑是师父死后,卷款跑路。
楚可卿还追问,这人走之前是不是接过什么电话,跟什么人联系过,不过却问不出什么来。
“他是师父首徒嘛,师父死后,他就让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收拾师父遗物的时候,还把办公室关起门来只许他自己一个人进去!”
“对啊对啊!搞得好像防贼一样防我们!我们也都是师父的徒弟啊!
我就怀疑,他肯定是手里掌握了师父放在他那边管理的钱财,如今师傅死了,那些钱么,没人追问他,他卷着跑路了吧!”
“就是!平日里都是他管钱管账,道场里到底有多少现金,多少家底,除了师父知道,就只有他清楚了。我看他就是黑了心,把师父的钱卷跑了的。”
这两个弟子仿佛对于大师兄的消失,并没有太多的关心,但是攻讦起来却很是卖力气。
陈言心中一动,大概就看出这两人的心思了。
本来么,若是大弟子还在的话,黄明义死后,道场里自然是大弟子继承的钱财和账目也都在他手里。
不过他这么一走,倒是给了老二跟老三很大的盼头了。
不管老大是不是卷钱跑路,先把一个不孝的罪名,外加一个“卷钱”的罪名,统统扣到他头上去再说。
尤其是当着楚可卿这种“长辈”身份的人的时候,更要先把罪名宣扬出去说不定这两日,他们在其他来吊唁的宾客面前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不过是两狗争食而已,争夺的是今后这个道场的话事人的位置罢了。
陈言还特意用望气术看了看这两个人……
两人身上都没有什么元气波动,大概是修炼功法不成,没有入道。
而随后的交谈中,陈言也大概的听出了些消息。
在黄明义的这个道场里,他的三个弟子,老大老二老三,都是他的嫡传。平日里,黄明义只专心去结交那些权贵客户,而老弟子负责道场的一切日常事务,包括道场的钱财账目也都是在他手里管着可见这个大徒弟,是深受信任的。
而老二跟老三,能看出地位的差别。
老二和老三身无元气,功法是没学会的,但应该都学了些堪舆风水的本事,已经可以独立坐堂接些生意,打着黄明义亲传弟子的身份,倒也混出一点小小的名气来。
这两人除了合力在楚可卿这个长辈面前攻讦失踪的大弟子之外,两人之间其实也有些龌龊的,在交谈过程里,明里暗里,都在讨好楚可卿,试图在这位长辈的面前留下自己的好印象。
而同时,又在有意无意的去踩对方一脚。
比如穿孝子服的二弟子,就会暗示自己平日都是在道场里坐堂,用心传授技艺给第三代的弟子,而三弟子却总在外面忙碌,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
三弟子却表示,自己平日里忙着迎来送往,努力结交客人,外出给人堪舆风水,红白喜事的活接了许多,自己劳苦功高,而二弟子则在道场里悠闲度日……
楚可卿听了会儿就有些不耐烦,虚应了几句,说了些不偏不倚的话。
她是黄明义的师妹,又是云宗的正牌子掌门人。
而黄明义在港城其实也是打着内地正宗的玄术门派云宗的嫡系传人的身份的。
所以楚可卿自然就算是自家人了。
既然来吊唁,她倒也不必立刻就走。道场里安排了休息室给她,二弟子更是留她住在道场之中,分明就是想好好巴结这位师姑,就指望她在未来的道场话事人位置的争夺中,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陈言始终一言不发,任凭楚可卿去应付着两个家伙,站了好一会儿后,楚可卿才表示自己一路奔波,有些疲惫。
两人赶紧都争相引着楚可卿去道场后面的客房休息。
身为楚可卿的“助理”,陈言也分到了一间客房,就在楚可卿房间的隔壁。
港城的普通人家的房间都非常狭小,大概是地域特色吧。
楚可卿回房后,打发走了那两个明争暗斗的道场弟子后,陈言就立刻过来了。
“让前辈见笑了。”楚可卿也叹了口气:“我师兄识人不明,门下的弟子不争气,当师父的尸骨未寒,就开始这么互相攻讦,叫人看笑话。”
陈言摆摆手:“无妨,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说着,陈言看楚可卿:“你在灵堂上看出什么了么?”
楚可卿皱眉,摇头道:“灵堂上我就用望气术看过三师兄的棺木,但……”
“但气数已经散尽了,所以什么发现都没有。”陈言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是有些凝重。
棺材里的黄明义,他的灵觉也就是魂魄,已经彻底没有了!这就有些诡异的。
陈言缓缓道:“一般来说,人死时候灵觉消散,魂魄散尽,总需要一些时间的。黄明义的头七是后天,也就是说今天才是他死的第五天。
黄明义的修为不错,半生修行的道行,他的灵觉也应该自然比常人要厚实许多才对。
才五天时间,魂魄就消散殆尽我在灵堂上看的时候,气数已经干干净净被清零了,一丝一毫都没剩下。这流散的速度,就很不寻常!
按照黄明义的修为水准,他死后灵觉的消失,怎么也能撑到七天吧?绝不可能在第五天之前就消散殆尽的。”
楚可卿目光微动:“所以前辈的意思是,我三师兄的魂魄,是在他被害的时候,就被人吞掉了?”
陈言不说话。
楚可卿忽然想起刚才黄明义两个徒弟的话来,就道:“那个失踪的大弟子,之前是一个人独自收拾我三师兄的遗物!会不会是他在遗物里找到了什么线索,然后才出去调查……也许,在我三师兄的遗物里就存着什么关键的东西?”
陈言笑了笑:“你想去找找看么?我劝你不要抱希望,就算有,也应该被那个大弟子带走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带走,大弟子失踪后,家里的那个老二老三,肯定也已经把黄明义的东西翻了好几遍了。你现在再去找,恐怕也未必能找到什么。”
楚可卿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试一试,万一有所发现呢。”
陈言沉吟了一下:“我倒是有一个更好也更容易的办法。”
楚可卿眼睛一亮。
陈言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吞噬了黄明义的魂魄……
但这里是港城!
一个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里,要说有什么吞噬人魂魄的野生精怪,我觉得概率太小了。
害死他的,明明是一个藏在幕后的对手,那就一定是修士。
修士使用吞噬人魂魄的手段,那就有说道了。
精怪吞人魂魄,是为了滋补内丹,吞了就吞了,吞下后就回去消化,然后再也无迹可循。
但修士夺走人的魂魄,可是没办法吞掉消化的。
摄人魂魄的法术,都是为了拘走人的元神,回去之后,会用魂魄元神来炼制一些邪毒的法术或者法器,比如什么百鬼幡,或者用魂魄的鬼气来阴养小鬼……都是有用处的。”
楚可卿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陈言的意思,道:“您是想说……我三师兄的魂魄,是被人拘走了!但因为修士夺人魂魄后去都有用处,所以……既然有用,就一定会留着!而不是立刻就烟消云散?”
“不敢说一定,但可能性很大,值得尝试一下。”
楚可卿皱眉:“前辈是想怎么尝试?”
陈言笑了笑:“你附耳过来。”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楚可卿带着陈言一起重新回到了灵堂之上。
半夜的时候,道场的大门已经关闭,道场里的诸多弟子也已经都回去休息。灵堂上就只剩下了黄明义的两个亲传弟子在那儿守灵。
不过这两人大概也没几分孝心的,陈言和楚可卿走回灵堂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老三黑西装正站在院子里抽烟,手里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刷着什么东西。
而老二则在灵堂的角落里,靠在一把椅子上呼呼大睡。
楚可卿的忽然到来,让那个黑西装看见后,先是一愣,但他看见了老二在睡觉后,顿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来,立刻迎了过来,也不去喊醒老二,就上来对楚可卿招呼:“师姑,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楚可卿假装神色黯然,摇头道:“想起你们师父了……想着我小时候跟他同门学艺,如今他躺在这里……”
说着,楚可卿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黑西装:“你们门中老大已经不在这里了,今后你师父留下的这个道场,还要靠你们两个弟子互相帮衬着支撑起来才行。”
黑西装立刻点头,道:“我也是夜里想起师父,心中难受的很,就怎么都没办法平静下来,躲在外面院子里抽烟。”
说着,他还故意看了一眼躺在椅子里睡觉的老二,低声道:“师姑不要怪老二,他也是为了师父的后事着急上火,白天还跟人争吵了几次,大概是精神疲惫了,才会睡着的。”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看似为老二开脱,其实一个【着急上火】和一个【跟人争吵几次】,意思是暗示楚可卿,老二这人性子暴躁,而且人际关系也不太会处理。
若是再往深想一层的话,一个性子暴躁,很容易跟人争吵发生矛盾,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却怎么能当好道场的话事人呢?
楚可卿本就聪明,自然听出了这个黑西装话里的暗示,只是她就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言过来,拍了拍黑西装,笑道:“这位师兄,有烟么?借一根,我出来的着急没带……”
黑西装看了陈言一眼,原本今天虽然看着他一直跟在楚可卿身边,但因为陈言脸嫩,黑西装也没把他这种小年轻当一回事。
不过此刻楚可卿却笑道:“还没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的。师侄啊,这位叫陈言,并不是我们云宗的弟子。其实是内地我们的这个行当里,一位大前辈的家中子弟。
也算是那位大前辈信任我,把他派到我身边来,跟着我历练一二。”
黑西装听得顿时眼睛一亮!
这位云宗掌门人都要客客气气喊一句“大前辈”的人,那岂能简单?
原来这个叫陈言的年轻仔,是一位大佬的子侄啊!
顿时,他再看向陈言的眼神,就热情了几分。
飞快的摸出一盒烟来,笑道:“陈言师弟,走吧,一起抽一根,刚好我刚才也没过完瘾。”
陈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和黑西装两人并肩再走出灵堂,去了外面的院子里。
两人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站定,陈言和这个黑西装抽了一支烟,随意寒暄了一番。
他特意打听了一下今天在灵堂上看到的那些花圈的来历,上面应该颇有不少港城本地的玄术中的名人。
尤其,他看到了一个名字:钟洪量。
所有的花圈署名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姓钟的,自然就让陈言留了意。
“哦,你说钟老啊。他倒是在港城的名气很大,外面都说他和我们师父算是港城的双仙,北黄南钟嘛。
我们师父的道场在九龙塘这边,这里是老区来的。
钟老的生意都在南边了,那边有钱人多嘛。
所以钟老其实名气上看似和咱们师父一样,但人家赚的钱可比我们道场要多太多了。就算是太平山上的那几位港城最大的富豪,也都是把钟老当座上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