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他只能仰望的，A班的学生。
她。
第739章 窄门（10）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当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却依旧在孩子们间建立了起来。
这些孩子们最小的不过十岁，最大的已经十六七岁，按理来说，年龄越大的，在群体中的等级应该越高才对，但在这里却并不是这样。
因为这些大孩子们上面，还有大人，也就是一直在周围的那些管教们。
他们对于孩子们的态度并不是一视同仁，而是更偏好那些在仪式之中表现良好的孩子，这些孩子们就算受到了更大年龄孩子们的欺负，只要到管教那里告上一状，那么管教们就会让欺负人的孩子们知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而与之相反，如果被欺负的人的表现不如欺凌者，那么管教们不仅不会管，还会发出嘲笑。
就这样，等级在潜移默化之中确定了下来。
就算到了“课程”的最后一阶段，剩下的人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班级也只有AB两个，但这种规则却已经焊死在孩子们的内心了。
而站在最顶端的，便是一个A班的孩子。
【一】。
一，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看着有些不起眼，却有着能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她没有欺凌过任何人，相反，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但没有一个人敢得罪他，即使连那些管教们也不行，他们敬畏着这位少女。
在一直努力想要获得“资格”的九十九眼中，一是这个压抑的环境中，唯一亮眼的存在，仿佛闪耀着光芒。
作为孩子中表现最出色的人，她在仪式当中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全程坚持到最后，并且还能保持微笑的人。
九十九曾经有幸亲眼看见，在仪式中，她被那些大叔大妈围在中央，众星捧月一般的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哀怨和苦痛。
那些黑气就像是魔鬼的手一样从这些人身上散发而出，袭向了她，不断涌入她的体内。
而一就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倾听着他们的烦恼，偶尔回答两句，如同这不是一个仪式，反而只是一场茶话会。
那些黑气的侵扰是孩子们共同感受过的东西，所以他们能够知晓一有多么的强大，就算是最恶劣的孩子，在她的面前，也会不自觉的低下头来，不敢，或者不想表露出令人讨厌的那一面。
一是孩子们当中绝对的女王，也是所有人的目标。
所以，作为最底层的九十九，这个十岁孩子的心中，那就是他的榜样，是他的学习对象。
他想要学习一那样，露出笑容，但这几个月下来，他发现他已经不会笑了，就算对着镜子练习，也只能让嘴角弯起，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有些滑稽。
于是在某天课程结束的时候，九十九找到了她，鼓起勇气，问她，要怎么做才能像她一样？
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没有必要像我一样。”
九十九说：“可我想要再次见到我妈妈。”
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你能坚持下去，也没办法再见到她的。”
九十九说道：“我会做到的，只要我能够得到‘资格’，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见不到的。”一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直接离去了。
九十九认为是一不愿意告诉他，因为那是她保持第一的秘密。
所以他开始观察一的一举一动，然后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愿意对任何人展现出怜悯，同情，她也从来没有失去过耐心，无论是谁找她倾诉，她都能认真倾听。
于是九十九开始学习她的所作所为，对于仪式之中的侵扰他的黑气，他不再抗拒，反而强迫自己承受下去，他混乱的大脑让他露出了一个虚假的微笑。
那笑容是无比的人，就像是某种非人类的生物伪装成人类一样，散发着让人莫名不安的气息。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那些孩子都嘲笑他是傻子，一可不是谁都能够模仿的。
但是九十九还是坚持这么做，因为他相信只要他能够坚持下去，他就能带妈妈回家，一家三口再次团聚，过上以前的生活。
一曾经警告过他，这么做他会崩溃的。但九十九只是以一个僵硬的笑容回应了他。
不知过了多少天，又走了许多孩子，剩下的孩子不多了，令人意外的是，九十九居然留下来了，但谁都能看到，他快要爆炸了，他是强行留在这里的，就像是一个被打满气的轮胎，依旧在不停的为自己充气。
于是大家都不敢再与他的笑容对视，就连那些以前欺负过他的人，也不再找他的麻烦，九十九以为这是他成功的证明，于是他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而就在某一天，在承受仪式的时候，九十九强迫自己笑着，接受着那些黑气，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
九十九的意识即将崩溃，他保持着笑容，体内冒出了无数黑色的线条，将周围的人吓退，没有人敢靠近他，只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怜悯的看着九十九。
九十九已经分不清眼睛的东西了，他艰难的走到了一的身边，喃喃问道：“妈妈，是你吗？太好了，平太终于见到你了。”
一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说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想再让你走了。”九十九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说道：“我们回家吧。”
“不行啊，平太。”一说道：“去了那个世界的人，是怎么也回不去的，放弃吧。”
“可是，可是……”九十九强行不让自己露出哀伤的表情，眼神涣散的说道：“我想家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但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轻柔的说道：“没关系，妈妈会送你回家的。”
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线条像是被吸引，主动钻入了一的体内，她在吸收这些东西。
“那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九十九问道。
“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吧，平太。”一说道：“妈妈会在这里陪着你，睡吧，等醒来以后，噩梦就会消散。”
随着体内的杂乱黑线被吸收，九十九僵硬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皮子开始打起架来，马上就要闭合。
“……”钱小乙默默的看着眼前相拥的孩子，想道：“这就是，平太郎的过去吗？”
“……可我还有一个不能回去的理由。”九十九喃喃道：“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
他忽然伸出了手，掐住了一的脖子，将其举起，他的身形高大起来，体内更多的黑色线条开始爆发。
那张由无数黑色线条组成的脸面向了钱小乙，形成了一个人的笑容。
“而且我还没有……杀光这些家伙呢。”犬山平太冲他咧嘴笑道。
第740章 窄门（11）
道场中央，像心脏那般跳动了许久的巨茧忽然一阵不规则的扭动，仿佛里面正在进行什么激烈的争斗一样，场边的星场让走上前去，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细细打量着这玩意儿。
然后，他面色一变，往后退去，同时唤出了体内的黑泥，严阵以待的说道：“要出来了！”
啪！巨茧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被从里面强行爆开了。
钱小乙嘴里叼着一根烟，并用膝盖压在一团黑色不明人形的背上，冲着星场让大喊道：“准备封印！”
“了解。”星场让二话不说，双手按在地面上，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咒文，这咒文散发着光芒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激活了房间里的其他符咒，房间墙壁上的符纸纷纷无风自动了起来，飞向场地中央，不断贴在那团黑色人形上。
“怎么搞成这样的！”星场让抱怨道：“我还以为你有办法搞定这些认知呢？”
钱小乙摇摇头：“是我疏忽了，这些认知早就已经是平太郎的一部分了，强行祓除只会伤害到他，这小子，表面上呆瓜一个，结果意料之外的顽固啊。”
“啊啊啊啊！！！”那黑色的人形爆发出了激烈的怒吼，似乎不想就这么被封印。
就连一旁的半吊子通灵者七条正人，也能感受到这声音之中传来的巨大怨恨。
“平太郎他……到底遭遇过什么啊？”七条正人目瞪口呆。
阿健凝重的说道：“那是刻在犬山平太骨子里的恨意，他打从心眼里憎恨某些事物，平时他都是尽量将那些东西给遗忘到内心深处的，但是一旦被激发，让他回忆起来，那么他就会被这股情绪所感染……七条氏，我们也去帮忙。”
七条正人问道：“帮忙？怎么帮？”
“就像上次那样，帮犬山氏分担那些绝望。”阿健说道。
“好。”
阿健和七条正人顶着黑色的风暴，来到了钱小乙和犬山平太身边，看到钱小乙并没有阻止他们，于是他们将手放到了犬山平太的身上。
“好……好冷，好悲伤，让人想死。”七条正人龇牙咧嘴。
“哦哦哦哦！”阿健大喊：“真酱！！！”
随着那些情绪的压力被分担，犬山平太的喊声渐渐微弱了起来，直至他被那些符纸淹没。
星场让捏起法诀，喝道：“解！”
众人眼前一花，道场恢复了原状，天花板上的灯光也不再闪烁，而犬山平太就躺在他们的面前，似乎是睡着了。
“呼~真是不可小觑。”星场让松了口气，说道：“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平太郎，居然也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怨念，要是他被这股怨念完全吞噬，恐怕会直接死去，变成一只超级强大的恶灵……话说，你到底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了钱小乙。
钱小乙把嘴里点燃的香烟竖在地上，散发出一股令人安心的香味。
钱小乙一屁股坐下来，像是有些疲惫，他摇摇头：“看到了这家伙小时候的遭遇，反正就是邪教的那些东西，对小孩子灌输绝望认知，制造人体兵器什么的烂俗剧情。”
星场让冷哼：“这些混账，真是不可饶恕！”
“那个，我有一个疑问。”七条正人举起了手，问道：“既然这种力量那么的危险，为什么不把平太郎体内的力量全都清除掉？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恢复正常了？”
钱小乙道：“这种做法确实很有效，但是太粗暴了，就和对性格暴躁的人进行前额叶切除一样，他是安静了，可是也不完整了。”
七条正人立刻明白了钱小乙浅显易懂的说法，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危害特别大的怨念，也是组成平太郎自身的一部分？”
星场让说道：“没错，人本来就是一种复杂而又矛盾的生物，那些经历是组成平太郎自身人格的重要一部分，如果你把那些东西给强行切除了，就和把他变成了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平太郎之所以是现在的平太郎，和他曾经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钱小乙说道：“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平太郎本来以为自己会渐渐遗忘那些事情，所以他平时尽量不去回忆，但那种感觉哪里是能轻易忘得掉的？一旦遇到了某种相应的刺激，他就会慢慢回忆起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应激了，所以行为也变得偏激起来。”
经过星场让和钱小乙的解释，七条正人也清楚了犬山平太现在的状况。
“所以之后该怎么办？”七条正人问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算现在封印了，之后我们再遇到那些希望教的人，他也会重新回忆起那种感觉，重新变得极端吧？”
钱小乙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犬山平太，说道：“心结这种东西，旁人可没办法帮他解开，只有他自己想通了，念头通达了，这事才算过去，我们这些周围的人，顶多也只能帮他到这一步了。”
星场让点点头：“至于他之后是选择在憎恨中与敌人同归于尽、自我毁灭，还是摆脱过去，又或者说走上其他道路，全看他自己。”
暂时搞定了犬山平太的事情后，星场让和钱小乙任由他在一旁呼呼大睡，他们开始商量起正事。
“怎么样，有收获吗？”星场让问道：“怎么对付那个【怪物】女人？经过在平太郎身上的实验，你应该有结论了吧？”
钱小乙思索了片刻，道：“只有发动战争了。”
“战争？”星场让皱起了眉：“你是指……”
钱小乙说道：“我在平太郎的记忆里，发现了他们制造【圣女】、【圣徒】的方法，也洞悉了那些人的本质，他们之所以那么难以对付，问题就出在他们看似是一个人，实质上却是承受了不知道多少狂信徒认知的容器，特别是那位圣女，我们面对她，如同是面对一支成千上万人的军队。”
星场让惊讶道：“真的有可能吗？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人的绝望与怨念？”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记得我们面对的那只大狸猫吗？”钱小乙说道：“怎么杀也杀不死，因为他拥有现实之中那些大人物的支持，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就是这样的情况，要打败他们，我们就必须……”
“……击溃成千上万教徒的信仰。”星场让面露难色：“这……完全做不到吧？”
两人陷入了沉思，杀人容易，人体那么脆弱，一把自制的垃圾火器，一把短刀，甚至一块石头就能搞定了，但是就算杀了一个教祖大人，只要那个教派还在，就会有新的继任者不停的填补上窟窿。
那么样的话，什么也无法改变。
第741章 窄门（12）
蓝调酒吧里，因为还没有到开业的时间，所以里面没有什么人。
钱小乙坐在吧台前和玛利亚聊着天，顺便等待着某个人。
一会儿后，换上了酒保服的迈克从里面的房间出来，他戴上了圆形的墨镜，对两人点了点头：“让你们久等了。”
钱小乙问道：“好了，来说说吧，迈克，你在玛利亚教堂的见闻。”
因为钱小乙的请求，迈克在之前就已经去过了纸野神父的教堂，现在正准备和钱小乙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