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果篮放在桌子上，拿出一个苹果，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苹果随便往身上擦了擦就啃。
“所以你是买给自己吃的吗？”未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钱小乙道：“日本的水果真的很贵啊，不吃一口感觉亏了，反正婆婆也不介意吧？”
“吃吧，吃吧~本来就是你带来的。”桃婆婆笑呵呵的，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表情凝重的起来，问道：“钱君，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我师父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钱小乙说道：“还能怎么处理？直接让人拿去烧掉净化了，我还做了点后续工作，以免那具僵尸再出来害人，就算那东西里面的存在已经被消灭了，但光是这具僵尸也能够为害一方，所以必须得趁僵尸的自我意识觉醒前处理掉。”
“烧了……”桃婆婆一阵恍惚，像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放下了执念，苦笑道：“烧了也好，总算是将这件事彻底的了结了……看来我以后再也不用纠结那么多了。”
钱小乙说道：“好好养老吧，反正你已经有一个出色的弟子了，不是吗？”
提起这个，桃婆婆很快就从失落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她点点头，欣慰的看着未波：“是啊，一点都没错……人不该总是沉浸在过去，不然就无法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了，而我的道场的未来，早就已经出现了。”
未波有些丧气的说道：“婆婆，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呢。”
昨天最后发生的情况，那种无力感依旧深深可在未波的心里，她讨厌自己想要改变什么，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修行什么的，什么时候都能够做。”桃婆婆牵着未波的手，说道：“但是生活，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重视当下，才能够不浪费珍贵的生命……唉，人老了，总爱说些大道理，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未波，道场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也该退休了。”
“师父……”未波有些感叹和惶恐，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扛起桃婆婆的招牌。
这时候，钱小乙问道：“话说，这件事情之后，你们道场大概会被恐山其他势力所排挤吧？”
未波闻言沉默，桃婆婆做的事情确实非常严重，这些她们道场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啊，毕竟是我犯下的错误。”桃婆婆淡然的说道：“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名声和利益，所以我会去堵住那些人的嘴，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也是我能为道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到这里的原因我也清楚，所以，接下来该聊一聊你的报酬了，钱君。”
第695章 恐山行（48）
钱小乙的眼睛眯了起来，终于要来了，真正的重头戏！
他远道而来，帮桃婆婆找到她忘记的东西，甚至还帮忙干掉一头顶级僵尸，为的不就是这个？
“未波，你先出去吧。”桃婆婆说道：“我和钱君有事情要聊，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我知道了。”未波虽然非常好奇，但是还是听从了师父的话，她将切好的苹果放在了床头柜上的盘子里，然后便起身离开了病房，并带上了门，留下钱小乙和桃婆婆两个人在房间里。
房间里的氛围变得严肃起来，桃婆婆的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她审视的看着钱小乙，问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钱君，你是那个家伙的什么人？是他的儿子？弟子？”
“都不是。”钱小乙说道：“他是和我同一个流派出来的，与我师父同辈，算是我的师伯……这么说吧，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找他的。”
“找他做什么？”桃婆婆问道。
“干掉。”钱小乙道。
病房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后，桃婆婆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相信你，如果找到了，就替我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家伙。现在看来，我真的被他害惨了。”
“我会的。”钱小乙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吧，你想要问什么就问吧。”桃婆婆视线飘远，陷入了追忆当中，糊涂了这么多年，她的脑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历历在目。
钱小乙问道：“你第一次碰见他是什么时候？他当时是什么身份？”
敬德作为认知派的“叛徒”，他绝对不可能使用真实身份招摇过市，必定是给自己套了一层伪装，就像之前张春发说过的，当他在日本再次见到敬德的时候，对方已经没有穿着道袍了，想必已经有了新身份。
桃婆婆想了会儿，然后回答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没有继承道场，那时候我在山下历练，也就是和你现在一样，在东京那边当除灵师。当时……他是以客人的身份找上来的，名字……叫做李建国，是一个从华国来的商人。”
一听这个名字，钱小乙撇撇嘴，从这个方面就能看出敬德的谨慎，连取个假名都是这种烂大街的名字，钱小乙问道：“他委托你做什么？”
“一个很棘手的除灵委托。”桃婆婆回忆道：“是一只恶灵来着，现在想起来，那只恶灵出现的很蹊跷……不过当时的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委托和那只恶灵进行了战斗，并将其超度了，就和其他的委托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钱小乙问道：“婆婆您那时候已经比较出名了吧？”
桃婆婆回答：“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但是当时我可是和芦屋先生他们一起，是关东地区一流的除灵师呢，要不是后面我回来继承了道场，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东京扎根了。”
“原来如此……”钱小乙摸着下巴思索道：“他当时应该也是刚到日本没有多长时间，所以想要观察一下日本这边厉害通灵者的作战方式，说不定那只恶灵还是他自己造出来的。”
桃婆婆脑海中，自己师父僵尸的形象一闪而过，她幽幽的说道：“还真的有这种可能呢，真是过分啊。”
“接下来呢？”钱小乙问道：“他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桃婆婆说道：“在我完成了那个委托之后，他就没有再联系我了，我当时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遇到恶灵的普通客人，直到两年后，因为我师父病重，所以我回到了恐山这边，继承了道场，然后在我师父的葬礼上，我再次遇到了那个家伙。”
“他找你做了什么？”钱小乙问道。
“一笔交易。”桃婆婆说道：“他找我做了一笔交易……当时的我真蠢，这简直就是在和恶魔交易啊。”
“他向你展示了‘复活’死人的方法，对吧？”钱小乙说道：“他教给你如何养尸的秘法，制造出了一个强大的容器，这个容器甚至可以容纳山神的信仰，接着，只要再让你这个灵媒将死者的灵魂召唤而来，理论上就能够‘制造’出一个人造的山神出来。”
桃婆婆叹了口气：“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因为师父的死亡，所以心灵有了破绽，甚至已经有些魔怔了，所以我被他说服了……”
“他在做实验。”钱小乙说道：“能否将人变为【神明】的实验。”
从这一点看来，化身为妖这条路线恐怕还是这之后才走出来的，毕竟一个道士，如果可以升仙成神的话，谁又想变成妖怪呢？
“但是……”钱小乙说道：“看样子他失败了，信仰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那些太过庞杂的信仰，一旦沾染上，那么这些信仰就会将其污染……这些不纯粹的信仰是有毒的，就像婆婆你的师父一样，那是一个彻底的失败品。”
桃婆婆对此沉默不语，钱小乙能想象得到她的心路转变，一开始，可能她的“师父”还和她记忆当中的一样，让她万分欣喜，以为这个方法真的能够能行，她能够永远的和亲人呆在一起。
但很快的，随着日复一日的截取山神的信仰，虽然也让僵尸体内的那个灵魂得到了巩固，也让其被信仰所污染，痛苦不堪，最终变成了一个混沌而嗜血的怪物，更可怕的是，这个怪物还顶着她师父的身份，拥有能够思考的能力。
目睹了这一切的桃婆婆，当时的思维恐怕已经被影响，开始老年痴呆，只有在主持大祭的时候或者梦里才会稍微回想起来那么一点，然后继续错下去。
“既然是交易，那么他让你做了什么？”钱小乙问道：“据我所知，他可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
桃婆婆说道：“作为将【养尸】和【炼神】的方法教给我的代价，我需要在他指定的位置进行通灵仪式……第一个地点，你也去过，正是那个富吉洋馆。”
“通灵仪式……你是指……”钱小乙若有所思的问道。
桃婆婆回答道：“唤起那片大地的记忆，将其在灵界中塑造成一个特殊的场所。”
第696章 恐山行（49）
“巢穴……”钱小乙没有很意外，他直接问道：“他让你建了多少个那种建筑物。”
要解决百鬼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找到关键的问题！
而这个关键的问题现在已经出现了，如果能够从桃婆婆这里知道鬼怪巢穴的全部坐标，那么将百鬼这个庞大的组织一举歼灭也不是空话。
桃婆婆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可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得到那个人的信任，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个实验用的器具而已，富吉洋馆是我唯一知道准确地点的位置，但那里更像是一个试验场，而不是正式的巢穴。”
钱小乙点点头，富吉洋馆的情况他确实知道，拥有成为巢穴的条件，但是因为藏在深山老林里，且无法收集到太多的认知，所以根本无法长久的维持其形态，是一个残次品。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其他百鬼巢穴的具体位置？”钱小乙叹气道：“想想也是啊，如果你知道这些信息的话，按照那家伙的性子，恐怕不会让你好好活到现在，毕竟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桃婆婆表情古怪：“那我还要感谢他大发慈悲，不杀我咯？”
钱小乙说道：“那也不必，他之所以没有对你动手，想来应该是想用你这条线索做一个陷阱，用来预警什么的，只要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故，那么他就知道有人找上门了。”
“预警？”桃婆婆说道：“你是说，他害怕从大陆那边过来的人？”
钱小乙说道：“身为一个叛徒，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是他应该怕的，不然他也不用这样处心积虑隐藏自己的身份了。”
桃婆婆幽幽的说道：“可你们居然花了二十年才派人来，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是很明显，他的势力已经发展起来了啊……”
钱小乙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他语焉不详，不想多说，而且他没有说的是，如果他没有来日本的话，估计也不会有别人来找敬德了。
“说回正题吧。”钱小乙问道：“富吉洋馆之后呢？你应该还协助他制造了其他巢穴吧？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位置？”
桃婆婆回答道：“在富吉洋馆那边进行过通灵仪式之后，大概一年左右，他才又找到了我，这次他应该是实验成功了，开始真正制造那些巢穴。因为我接受了和他的交易，所以每次在举行仪式之前，我都会被蒙上眼睛，坐上车，转悠好久，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已经是位于灵界了，所以我才说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实的位置。”
钱小乙冷哼一声：“那家伙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你一共帮他构筑了多少个巢穴？”
桃婆婆想了想，说道：“不算富吉洋馆的话，有四个吧？一个赌场，一个演播室，一座古城，以及……一片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钱小乙问道：“只有四个？他应该还造了更多巢穴才对。”
百鬼的势力非常庞大，如果只有四个巢穴的话，哪怕打掉其中一个，也会迎来对方鱼死网破一般的反扑，但对方的反应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这就意味着，他们根本不止这四个巢穴。
“我唤起记忆的地方就只有这四个。”桃婆婆说道：“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了，恐怕是在观摩我进行通灵仪式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办法代替我了。甚至……他可能已经完全看破了我的通灵法门，所以就不再需要我了。”
“有这种可能。”钱小乙点点头，应该说，可能性非常大，同为认知派，如果是钱小乙自己来做，也不可能把制造巢穴中重要的环节交给其他人来做，百鬼的那些妖怪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敬德肯定要防止他们兔死狗烹，所以把关键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必须的。
想着桃婆婆话里的信息，钱小乙思索着：赌场和演播厅都对的上，而且都被自己给想办法破掉了，加上其他两个地方，恐怕这四个巢穴就是百鬼最初的模样。无论是什么组织，都是从弱小发展起来的，百鬼肯定也不例外，所以这四个巢穴应该就是能够在最低程度下维持百鬼组织运转的结构。
钱小乙越想越觉得思路清晰，首先是演播室，也就是电视台，功能就是散播灵异认知，吸引灵异体质的观众，制造灵异传说存在的土壤，为其他巢穴的存在提供基础，在现实中则担任着【外交】的职能，制造出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为各种上流人士牵线搭桥。
同时，七条家应该也和敬德关系颇深。
然后是赌场【黄金神】游戏厅，是在鬼域之中制作在组织之间流通的筹码或者货币，用来奖励和控制组织成员，现实中的职责是【暴力】以及【剥削】，相当于是专门干杂活和黑活收保护费的底层，其核心是敬德在香江时第一个试验品，张春发。
这算什么？废物利用？
剩下两个……钱小乙觉得那些【宝瓶使】以及【怪物】身后的希望教，肯定是最初创立的四个巢穴之一，至于是古城还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钱小乙问道：“婆婆，你说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是什么鬼？难道没有什么明确的标志物吗？”
桃婆婆回答：“我只是负责将那片土地的记忆给召唤出来而已，我没有见过你们所说的巢穴，但肯定和我当初召唤出来的模样完全不同，因为我召唤出来的那些建筑，全都是空有其表的东西，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钱小乙了然，通俗一点来说，桃婆婆只是负责打地基的那个，最多也只是弄了个楼房胚子出来，剩下的装修工作还是由敬德自己来，什么水啊电啊门窗地板，以及最重要的住户，都是敬德弄出来的。
桃婆婆说道：“如果非要讲的话，那片地方的最大特点，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茫茫的一片？”钱小乙有些疑惑：“没有别的？”
“没有。”桃婆婆说道：“它最初的模样就是这样，之后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可能已经和一开始大相径庭了也说不定。”
第697章 恐山行（50）
“然后呢？还有其他的吗？”钱小乙还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对了，我之前给你看过这张照片，当时婆婆你神志有些不清楚，现在我再给你看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想起点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出了七条正人给他的那张阿信意外入镜的照片，递给了桃婆婆：“就是这个，角落有个脸上有烧伤的家伙，看到了吗？”
桃婆婆接过手机，她拿起了床边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张照片，许久后才说道：“……这个人在角落，照片放大后并不能看的很清楚，而且帮那个人制造了最开始的几个巢穴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了，所以这二十年来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
钱小乙有些失望，但是桃婆婆又说道：“不过……他脸上的烧伤，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请您务必告诉我！”钱小乙认真的说道：“这对于我非常重要！”
桃婆婆笑呵呵的说道：“当然，不用你说我也会告诉你的。”
笑过之后，桃婆婆认真的说道：“其实对于这个在我师父葬礼上忽然冒出来的华国人，我也是有所戒备的……毕竟突然有个奇怪的家伙出现，和我说什么可以复活我的师父，然后他还真的向我展示了这种可能，虽然当时我鬼迷心窍，答应了他的请求，不过一点都不防备的话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最开始，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去窥探他的过去。”
“窥探过去？”钱小乙点点头，灵媒的把戏，能够用自己高超的感知去从目标身上推测出一些必要信息，和那些占卜师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占卜师大多都是去算未来的可能，而灵媒则是探寻过去。
钱小乙问道：“你探知到了什么？”
桃婆婆说道：“什么也没有，明明是在我自己的意识当中，我却看到了他转过身来，笑着对我说，让我别再尝试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吃惊。”
钱小乙摇摇头，有些可惜，不过这也是想当然的，如果敬德有准备的话，自然不可能暴露自身的来历，这对于敬德这个认知派的高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钱小乙皱了皱眉头，他在等待桃婆婆的回答，他相信桃婆婆不会在这种时候戏弄他。
桃婆婆说道：“别急，虽然没有看到他的来历，但是我却将突破口放在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钱小乙有些好奇：“他身边的人？”
“一个翻译。”桃婆婆说道：“当初他对我发布讨伐恶灵的委托的时候，他的日语还很不好，所以身边经常带着一个贴身的翻译，就算在我师父的葬礼上，那个翻译也依旧在他身边。”
钱小乙眉头一挑，想起来了在张春发的讲述之中，化名为山田的七条博志，也就是七条正人的爷爷，在参加商业考察团去香江的时候，身边就带着一个翻译。
“你从那个人身上看到了什么？”钱小乙问道。
“火。”桃婆婆说道：“涅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