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波十分为难，难道要将恐山的招牌人物，自己的师父养了一只僵尸的事情说出来吗？这种事情一旦被揭露，那么后果会非常严重，整个道场都会因为这件事声名狼藉，甚至毁于一旦，她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就只能含糊其辞，努力劝说其他人，让他们配合，继续进行仪式。
她的表现让底下的人越发的狐疑起来。
连场边那些围观的除灵师学徒们都看出来，未波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了。
“这下糟了，未波女士压不住场面了啊。”
“这帮人也真是的，现在那边可还在打生打死呢，结果他们居然在这里内讧。”
“没办法，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会质疑……不过我们这边好像也不怎么清楚细节啊，还是鬼藤大师要求我们这么做的。”
“对了，鬼藤大师人哪里去了？刚刚还看到他在这边呢。”
“如果鬼藤大师在这里主持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除灵师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那边的灵媒们也不断的发出了疑问，大家七嘴八舌的，完全把那个恐怖的敌人给抛之脑后，场面一片混乱，无论未波怎么说，大家都不肯闭上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安静！”未波有些急躁的喊道，但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未波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安静！”
瞬间，场面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带着敬畏的看着她这边，未波有些惊奇，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威望，但马上，她就感觉到了自己身后那熟悉的气息。
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只手有些模糊不清，甚至能透过去看到底下的景象。
“未波，你已经尽力了。”桃婆婆温和的说道：“接下来，就让我来向大家说明吧……毕竟这是我的错误，也要由我自己来承担。”
未波有些惊讶：“师父？！”
作为一个灵媒，她当然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这只是一个投影。正因为如此，台下的众人才会安静下来，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灵媒就能够用出来的手段，所以桃婆婆才会如此受人尊敬，就算是灵媒，除了辈分，也是要讲究实力的。
“师父，您的身体……”未波焦急的说道：“这里我来处理就好了！”
未波清楚桃婆婆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会儿她人应该都还躺在山下的病房里，这么使用能力的话，对身体和精神的负担绝对非常巨大。
“放心，我只是和大家说两句话。”桃婆婆微笑道。
桃婆婆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大弟子，她看向台下，每一个接触桃婆婆眼睛的灵媒，都忍不住收起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同样作为灵媒，她们和桃婆婆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更别提，此时的桃婆婆根本没有平时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恐山，有一个大危机，也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桃婆婆言简意赅：“我想请大家帮帮我这个老太婆，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仪式，继续。
第688章 恐山行（41）
就在钱小乙的手臂已经开始酸痛的时候，未波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让在场的人精神一振，就算是金刚这种钢铁硬汉，在尝试了所有攻击后，依然无法对僵尸造成有效伤害，让他颇为沮丧，甚至已经脱力的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铃奈更不消说，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节省精力，她手里拿着面具，正坐在一旁，抱着膝盖发呆，嘴里喃喃念叨着“我真傻”“不该来的”之类的话。
只有寺尾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疯魔一般的跪在不远处的地上，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的，不理外事。
“钱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未波的声音问道。
钱小乙说道：“你们是灵媒对吧？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看能不能送那家伙回去！”
作为灵媒，看家本领当然是吸引灵体凭依上身了，能否成功招来灵体固然是重中之重，但如何送回去也是灵媒必修的一个课题。
未波奇怪的问道：“可是刚刚……”
明明刚刚已经完全证明了超度这种做法是没有用的，钱小乙为何还要让他们这么做？
钱小乙解释道：“不是送它回地狱，是寻找它的来处。”
未波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因为刚刚确认了这只僵尸里的灵魂不是从地狱中归来的，超度无用，所以需要直接找到它在现世的源头是吗？我知道了。”
感知能力本来就是灵媒的强项，通过目标灵体身上的痕迹顺藤摸瓜对他们来说再拿手不过了。
钱小乙补充说道：“你们那边的人没问题吧？这东西很危险，如果人数太少的话，力量不够，感知追溯很容易被它所反噬。”
之前大家都以为那是只从地狱归来的恶灵，现在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这会儿也只能使用这种铤而走险的办法了。
“没关系，这里的大家都很支持我。”未波说道：“所有人都在，就算有危险，大家也能够分担。”
钱小乙点点头：“那就好，事不宜迟，快点开始吧。”
在未波的带领下，院子中的众人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开始了仪式，在场的可都不是外面那些骗子，只是一会儿，便将力量集中在了祭坛上的未波身上。
一道透明的人影出现在了钱小乙他们面前，正是未波的样子，她身形有些模糊不清，但倒是比桃婆婆要稳定多了，未波看向那只僵尸，说道：“钱先生，我要开始了。”
金刚和铃奈此时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盯着事情的发展。
未波的虚影来到了僵尸的身边，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个怪物，它的眼眶就像是深渊一般，只有无尽的黑，看到未波的影子，僵尸笑了起来：“啊，你就是桃子的弟子吗？看样子实力完全不如当年的桃子呢。”
“老师的才能是我远远比不上的。”未波伸出手，按在了僵尸的额头上，并说道：“但我会努力追赶她的脚步，不管你真的是师祖大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让你伤害到师父。”
“是吗？我伤害到她？你是这么觉得的吗？”僵尸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谁都能感觉到它的语气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僵尸说道：“让我看看吧，桃子的弟子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很好奇，当看到真相之后，你会是什么表情？”
对于僵尸的话，未波有些奇怪，但敌人的话又怎么能够相信呢？所以未波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询问，而是直接发动了自己身为灵媒的能力。
未波喃喃道：“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未波的能力发动，僵尸漆黑眼眶如同深渊一般吞没了她，未波的感知能力不断的深入僵尸，在仪式的增幅下，她能够做到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景象。
如果她对一般的灵体这么做的话，大概会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体验一些碎片化的场景，然后从这些碎片之中拼凑出足够的线索来。
而然这一次，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象。
“不对……”未波惊恐的说道。
钱小乙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不该是这样……不对。”未波喃喃道。
钱小乙赶紧说道：“别管你看到什么东西了！找到它的源头！它的真身所在的位置！你应该能够做到的！”
“真身……”未波在恍惚之中还是照着钱小乙的意思做了，她看到了很多场景，这些场景中，自家的道场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然后是恐山的各个角落，山下的城市……
但不管这些场景是哪里，画面中，都有一个穿着羽织的背影在带领着未波前进着。
看着这背影，未波却越来越惶恐，她们一路走着走着，最后画面来到了寺庙，画面之中，山主的轿子，僧侣的呢喃都历历在目，以及……自己身下的这一座祭坛？
那个背影站在祭坛上，微微回头，温和的对未波说道：“桃子，接下来道场就交给你了哦。”
未波如遭雷亟，她退后了两步，脸色苍白的看向了自己的身下，说道：“就在这……它一直都在这里！”
院子里的灵媒和僧侣们全都停下了仪式，不是他们故意的，而是他们感觉到未波那边主动从通灵中脱离了出来，有灵媒疑惑的问道：“未波，你刚刚说什么？”
未波脸色苍白，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身下祭坛，喊道：“它就在这里！它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快走！大家快逃！”
冲天的黑气从祭坛之中爆发了出来，未波一时站立不稳，从祭坛上跌落，坐在了地面上，眼神呆滞的看着祭坛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邪恶的气息！”
“未波！未波！你都做了什么啊！”
“救命！”
那些黑色气息如同潮水一样蔓延了开来，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住，变故发生的太快，没有人能够逃过一劫，全都被那黑气所淹没。
【地狱】之中，钱小乙这边，他们仰头看向了忽然乌云密布的天空，无数通灵者下雨一般从天空中落下，摔倒在了地面上。
他们落下来后，茫然的看向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钱小乙忽然感觉到自己镇压铜钱的手指一阵刺痛，连忙收回了手，下一秒，压着纸片人的那枚铜钱炸裂开来，纸人自动立了起来。
同样站起来的，还有所有人视线中央的那个怪物。
第689章 恐山行（42）
“移动鬼域……”钱小乙死死盯着那只僵尸，心中回忆起了关于僵尸的信息：“那些通过邪法所养成的顶级僵尸，每一只都是移动的鬼域，只要身处在合适的环境，比如夜晚人烟罕至的深山，如果有人靠近它们，那么它们的身边就能够产生鬼域……”
虽然钱小乙能够猜到僵尸的本体就藏在寺庙那边，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那具尸体居然就在祭坛当中！那一座每年都在举办大祭的祭坛，相当于每年，所有人都在通过那个祭坛，将自己的愿望、希望、哀愁、思念，汇聚在了这个怪物身上。
那五颜六色的色彩汇聚到了一点，形成了墨一般的黑，如它眼眶里蕴含的那一抹漆黑。
“那是什么怪物！”
“这里又是哪里？我死了吗？”
当被拖到这里的通灵者们看到了僵尸的那一刻，他们本能的感到了深深的恐惧，那些恐惧化成了实体，如同被漩涡吸收一样，汇聚到了僵尸的身上，正是因为有这些养料，僵尸才能够那么快的挣脱钱小乙的压制。
未波狼狈的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僵尸，正好与之对视。
“你现在的表情有些好笑。”僵尸说道：“你看，我说过了，你会大吃一惊的。”
未波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恶灵，你从来都不是……你是……”
“它就是我。”桃婆婆的影子出现在未波的身边，她此刻看起来无比的苍老，桃婆婆失魂落魄的说道：“我记起来了……应该说，它是我通过我对师父的思念，而创造出来的怪物……”
钱小乙沉默不语，这可不光是思念啊，还有桃婆婆本人很大一部分认知，怪不得桃婆婆平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钱小乙以前一直以为是老年痴呆加上资深灵媒积累起来的后遗症，原来，是因为她的认知能力已经被这个东西占用了一大半。
“师父！”未波看到桃婆婆的身影后，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隐瞒这件事！隐瞒它就在祭坛下的事实？它会害死所有人的！”
桃婆婆说道：“我忘了。”
未波有些不知所措，这种回答听起来就像是耍赖一样。
“别为难她了，她可能是真的忘了。”钱小乙此时站出来说道：“虽然知道对错，但因为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师父】消失，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意识，她将这件事情忘却了，如果是故意的，她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做出这些事来，而且……这只僵尸最想杀死的，恐怕就是桃婆婆了吧。”
“是啊……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她。”僵尸怨恨的看着桃婆婆，说道：“……仅仅只是因为思念这种平淡的理由，就将我困在这个躯体之中，为了让我一直存在，就将我放在那里，我每天每天，每天都要经受无数的祈祷、哭诉……那无数的思念、哀愁不断填充着这具身体，那是无尽的空虚感，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痛苦吗？”
桃婆婆眼里透着绝望的光：“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创造出你的理由啊……为了逃避这股空虚。”
“然后就让我来承担？”僵尸怨毒的看着桃婆婆，说道：“我会杀了你，杀死这里的所有人！只有这样，才能够终止这一切！”
“别……别说大话了！”
“就是啊，做得到吗！”
那些通灵者们也反应了过来，色厉内荏的说道：“我们好歹也是除灵师！区区恶灵……”
“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吧！”
未波大喊道：“快逃！所有人都快离开这里！”
钱小乙悲哀的摇摇头：“逃不掉的，别忘了，你们的本体可都在它的附近啊……”
面对这些通灵者们的挑衅，僵尸忽然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剧烈的吸引力从她嘴里传了过来，通灵者们纷纷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居然在被吸出体外，涌向僵尸的嘴中。
“呜哇！这是什么啊？”
“快走！”
但就像钱小乙说的那样，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离这里，所有人都瘫软在了地上，虚弱无比。
反倒是钱小乙他们这几个一开始就在的人没有受到影响，他们所有人的本体都在“地狱”景区这边，而不是大祭的院子。
未波身为最靠近祭坛的人，她已经绝望的做好了力量被吸收甚至直接死去的准备，但她却看见桃婆婆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将那股恐怖的吸引力给抵消掉了。
“师父……”未波喃喃道。
桃婆婆头也不回，说道：“未波哟，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趁现在快点逃吧，你可以逃掉的。”
“……抱歉，师父。”未波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站了起来：“如果我就这么逃掉的话，我的家，我们的道场都会不复存在……我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听到了未波的选择，桃婆婆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