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咒的声音配合铃铛，那声音并不吵闹，反而让张春发有着一种异样的安心感。
而在周围人的眼里，那光景就不一样了，犬山平太和阿健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看着法事的进行，只见在烛火的照耀下，张春发的影子不断摇曳着，因为作为蜡烛的光源有四根，所以张春发也出现了四个影子。
有三个影子很正常，就是他自己的影子，但还有一个……那摇曳的影子不断变化着形状，到了后面，就像是一只怪物在张牙舞爪，犬山平太记得很清楚，那明明就是“鬼一口”的形状！那影子仿佛在痛苦的挣扎着。
钱小乙每摇晃一下铃铛，那只鬼一口的影子就会颤抖一下，似乎非常痛苦的模样，而张春发的表情也变得越发的宁静安详起来，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在那奇妙的韵律当中，张春发的意识慢慢的陷入到了不断涌现的记忆之中，这些记忆在一点点回溯，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慢慢的，他开始忘掉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忘掉了现实的烦恼，记忆不断往前，他终于看见了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在一片黑暗之中，张春发能闻到一股让他熟悉的淡淡潮湿臭味在周围飘荡，就像是油烟和下水道味道的混合，这味道虽然不好闻，却让他有一种安心感。
他识图找到这股味道的来源，转过头去，一条逼仄的通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通道的尽头是一抹光亮，似乎有声音从那里传来。
张春发什么都没有想，沿着通道一直往前面走去，随着靠近出口，那些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嘈杂，却让他的脚步止不住的加快，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
当他冲出了隧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他眼前，各种杂乱无章的建筑物在周围堆砌在一起，在他周围形成了四堵巨大的墙壁，墙壁不断的向上延伸着，遮挡着阳光照射进来，仿佛这里是一口巨大的井。
天空之中，混乱的电线交织在一起，如同什么不知名的鸟类搭建的巢穴，让人头皮发麻。
人们大声交谈说话的声音，煤气灶炒菜的声音，敲击管道的声音……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张春发侧耳，好像听见了某种轰鸣声正在从远方传来，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前面的空地，亦或者是下面某个建筑的屋顶，然后仰头看向天井的上方。
在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之中，张春发期待已久的场景终于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出现了。
一架巨大的黑影从天井的上方略过，那是一架飞机，一架离周围的房顶近在咫尺的飞机，就这么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后，张春发转过头，发现一个少年站在他身边，也和他一样，呆呆的仰头看向天空，目送那架飞机的离去，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张春发察觉到了什么，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小时候的脸。
“这就是你最深处的记忆吗？”钱小乙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窝棚之上，嘴里叼着烟，看着张春发。
“九龙城寨。”张春发和那个少年一起仰着头看着天空，怀念的说道：“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一直生活了十几年，直到拆除的那年，我几乎都没怎么出去过。”
“是吗？”钱小乙也仰着头看向苍白的天空，说道：“这里一定有着对你非常重要的回忆吧？”
“当然啦。”张春发露出了笑容：“小孩子嘛，不会那么注重环境，有的吃、有的玩就行。很多人把这里当成是什么吃人的魔窟，又破又烂，一旦进来就很难再出去，他们说的没错，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有一家烧腊，我小时候去那里做过工的，那里吃到的剩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腊，后面出去后，无论试过多少次，都没有那个味道了。”
钱小乙道：“说的我也想尝尝了。”
“改天请你吃饭，虽然味道不如这里，但是也不错。”张春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多谢啦，我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安静了。”
听着耳边那些吵闹到不行的各种噪音，钱小乙问道：“这叫安静？”
“这已经很安静了。”张春发笑道：“你还没有习惯，习惯就好。住在这里的人，有时候不听这些声音，还睡不着呢，感觉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嗯，能帮到你就好。”钱小乙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张春发一愣。
钱小乙耸耸肩：“当然是准备好面对你这几天问题的源头了~你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张春发内心深处涌现出了一丝恐慌，他说道：“下次行不行？”
“总该要面对的。”钱小乙指了指前方。
张春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墙壁开始出现裂痕，然后逐渐扩大，只见前方的楼房轰然在他面前倒塌，一个龇牙咧嘴的巨大怪物从残骸之中现身，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大嘴缓缓裂开，露出了尖牙与舌头。
他如何不认识呢？那怪物的样子，与他背后纹的那副纹身一模一样。
然后，张春发醒了过来。
第480章 死亡游戏其二（14）
“我丢雷……”
张春发喘着粗气站了起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想要吞掉他，只有钱小乙和他那个日本小孩儿助手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钱小乙走到一旁把房间的灯光打开，让屋子重现光明，他熄灭了那几根蜡烛，边收拾东西，边说道：“看来咱们的问题找到了，你也看到了吧，那个东西？”
张春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坐回了沙发，拿起一旁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皱着眉头戴上了墨镜，没有说话。
钱小乙问道：“过年的时候在澡堂我就想问了，张大哥你背上纹的那是什么？看着不像我们那边的东西……而且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纹身不能乱纹，万一纹错了，那是会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估计这两天碰到的那些事就是因为你的纹身引起的。”
张春发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喃喃道：“没理由啊？都这么久了，要出事早就出了，怎么现在才有动静？”
钱小乙问道：“所以，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纹身到底是什么？虽然我不清楚，但是我在这边也认识了一些本地的同行，也许能够帮上什么……”
张春发道：“鬼一口，这个怪物的名字叫做鬼一口。”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钱小乙问道：“我知道日本极道这边为了威风，除了纹龙纹虎，还经常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恶鬼、菩萨这类的，那些在我们那边都是有忌讳的，你这个鬼一口……它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一个人建议我纹的，为了……”张春发没有说完，叹了口气，道：“既然知道了原因，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这次法事的钱我会让人送来的。”
钱小乙打趣道：“张大哥这是不信任我的水平吗？你把事情的缘由告诉我，我也能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我当然信你的水平。”张春发起身拍了拍钱小乙的肩膀，说道：“刚刚我就知道了，你已经继承了你师父的衣钵，是个超级厉害的高手，但是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别问了，我是在保护你啊~后生仔~”
“不用送我了。”说完，他就走到门口，打开门离开了。
在窗子边目送张春发的车子离开后，钱小乙转头对犬山平太说道：“准备一下，我们一个小时后出发。”
“去哪？”犬山平太问道。
“【黄金神】游戏厅。”钱小乙说道：“估计今天晚上那里就会出现变化，我们得去看看情况。”
“哦~”犬山平太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刚刚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钱小乙和张春发说了什么，于是他疑惑的问道：“那位张先生到底怎么了？我看到了他的影子，是那个妖怪的形状，他和游戏厅有什么关系吗？”
钱小乙道：“当然有关系，他就是那些鬼一口的源头。”
“什么？”犬山平太有些发愣：“他和来山成功一样，是妖怪？”
“暂时还不是。”钱小乙道：“但他确实是那些怪物在现实中的本体，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犬山平太若有所思：“这也就是说，作为源头，鬼一口的认知根本没有和他合为一体？”
“对，他的情况大概就和日本叫做【辘轳首】的妖怪差不多。”钱小乙道：“辘轳首原型是华国的古籍《搜神记》中记载着一种叫‘落头氏’的妖怪，白天与常人无异，晚上脑袋就会分离出去，直到天亮才回来，而且本体毫无察觉。虽然他的存在就像是WTV的大狸猫，不过本人却和其他小妖别无二致，没有对于鬼域的掌控力。”
犬山平太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钱小乙道：“不知道，可能和他本身有关系，也有可能是他的老大不想承担什么代价，所以让他来顶替……总之，先去游戏厅那边看看情况，说不定就能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应该会找到那个实际控制鬼域的人说明情况，所以接下来那边可能会有动静。”
“我知道了。”犬山平太点头。
深夜到来，他们来到了黄泉屋这边。
因为钱小乙将开启游戏厅的入口固定在歌舞伎町这边的缘故，所以黄泉屋不得不连续营业好几天，他们顺着黄泉屋的通道来到了游戏厅的入口小巷处。
不少人正聚集在星场让的摊位上，为自己得到的战利品讨价还价着，他的周围还有其他人也摆起了摊位，贩卖自己制作的一些独门道具。
“钱先生！”站在门边的寺尾郁看到了钱小乙后，连忙走了过来，打招呼道：“你们也来了吗？”
钱小乙点点头，环顾四周，说道：“这里的人不少啊。”
与第一次遇见游戏厅时的场景不同，这里现在俨然变得像是一个小型集市一样，不断的有除灵师在游戏厅门口进进出出的，看起来热闹非凡。
“是啊。”寺尾郁道：“现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圈子了，连不少外地的同行都乘新干线跑这边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除灵师圈子里，咒物和一些灵异方面的材料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物，现在有一个能够稳定取得这些东西的地方存在，不来薅羊毛的才是傻子，甚至他还看见了鬼藤龙光和金刚一起，在摊位上看看瞧瞧的，似乎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件适合的法器。他们俩虽然不进去玩，但也能来逛逛，说不定还能捡个漏。
“现在里面人多吗？”钱小乙问道。
“当然。”寺尾郁道：“今天应该是人最多的一天了，估计得有上百个除灵师。”
钱小乙问道：“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这倒是没有。”寺尾郁道：“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十分专业的除灵师，应该不会不遵守规矩，出现那种……”
话还没有说完，所有在场的除灵师都感觉到了一股让人颤栗的危险气息，游戏厅的上方招牌两旁忽然出现了一对巨大的眼睛，而入口也变化成了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朝着小巷中的除灵师们冲去，似乎是想要将他们一口吞下肚。
钱小乙和其他人面对这异变，手中已经拿出了各自的武器，摆出了架势，打算进行攻击。
但这时，钱小乙看见芦屋吉助拢着袖子，表情肃穆的从后面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交给我。”
芦屋吉助看着那只巨大的鬼一口，喃喃说道：“妖怪的巢穴吗？不知道和芦屋家的黄泉屋谁更厉害？”
他们身后的黄泉屋忽然也变大了许多，朝着游戏厅变作的妖怪冲去，然后碰撞在了一起。
第481章 死亡游戏其二（15）
面对前后两个庞然大物的夹攻，位于小巷中间的除灵师还没反应过来，有的甚至下意识的抬起手捂着脑袋，几秒过后他们发觉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抬头一看，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昏暗的小巷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现在身处一片巨大的建筑物当中，在他们这边地面是古朴的木质地板，天空中飘荡着放声大笑的灯笼，各种装饰古香古色。
而他们前方不远处，原来游戏厅的方向的地面，却突兀的铺上了一层华丽的地毯，各种赌博的机器闪烁着吸引人的灯光，嘈杂的音效不绝于耳。
这里就像是一栋奇怪的建筑，一半是居酒屋，一半是赌场，中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分割了开来，而原来在小巷中的人此时正站在居酒屋的木质地板这边。
“怎么回事！”寺尾郁惊讶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星场让坐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手上的黑泥蠢蠢欲动，他摸着下巴说道：“黄泉屋的领域和游戏厅的领域进行了对抗吗？目前看来不相上下呢。”
一个除灵师忽然大叫道：“快看！是妖怪！妖怪出现了！”
原来是游戏厅那一边，那些赌博机器们纷纷开始变化，不管是柏青哥机器、老虎机、游戏机这类电子机器，还是赌桌、麻将桌，全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它们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咧开了嘴，舌头耷拉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看着外面的除灵师们。
“可恶！放我出去！”
“该死的妖怪！”
那些原先在游戏厅中游玩的除灵师们的身影在它们的大嘴里一闪而过，似乎在那些妖怪的体内艰难的挣扎着，如果眼神好的话，还能看到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充满血肉的内脏之中，而是一个个不同的房间，他们似乎被困在那里，出不来了。
寺尾郁惊讶的说道：“那些人居然被那些怪物控制住了？怎么可能？明明用的都是伪造的筹码，没用自身的灵魂筹码啊。”
“筹码只是表面的东西。”钱小乙说道：“那些妖怪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大善人，当出现异常情况的时候，它们就会暴露出自己暴力的本来面目，那些人太大意了，真的以为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芦屋大人来了。”
周围的除灵师们看到了芦屋吉助出现后，纷纷对他行注目礼，所有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跟着他他慢慢的走到了黄泉屋与游戏厅的交界处。
而赌场那边的鬼一口们也汇聚了起来，悉悉索索的爬到了除灵师们的面前，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两只军队一样在对峙着。
钱小乙站在人群后，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局势。
“那么……”在短暂的寂静后，芦屋吉助开口了：“不出来见见面吗？妖怪巢穴的主人。”
面对着芦屋吉助，鬼一口们咧着嘴，发出了无意义的叫声，口水飞溅，但是没有人能听清它们在说什么，直至它们中间出现了骚动，仿佛有什么人出现在后面，它们如同潮水一般分开，形成了一条通道，一个人影沿着这条通道，慢悠悠的走过来。
“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阴阳师芦屋先生大驾光临。”那个人影说道：“没能出门迎接，真是失礼了。”
当他走到了面前，众人才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是个穿着西装的红皮肤恶鬼，他的西装敞着领子露出了胸口的纹身，一对黑色的角从他卷曲的毛发之中延伸出来，他的面相丑恶，赤面獠牙，但是语气却十分平静，但没有任何人会以为这是个和善的家伙。
“我是赤鬼，这里的管理者。”赤鬼说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不知道芦屋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人堆后面，犬山平太惊讶的小声说道：“乙哥，他是那位张先生吗？他不应该和其他妖怪一样，是一只鬼一口吗？”
钱小乙回答道：“所以这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诶？巢穴的主人不是他？”犬山平太问道：“为什么？巢穴不应该像是WTV那样吗？”
钱小乙道：“不一定，我们之前只见过来山成功那一个巢穴，不能把那作为标准，也许这个巢穴和WTV那边不一样，接着看吧。”
交界处，芦屋吉助与赤鬼对立而视，芦屋吉助眼中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淡淡的说道：“老朽这边才是，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我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你们这种妖怪就隐藏在东京之中，所以，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赤鬼笑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摊手道：“我们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在东京这块地方生存下去罢了，倒是诸君，最近在我的地盘里拿走了不少好处吧？那么这笔账该怎么算呢？本来我们相安无事，大家互不干扰，但你们率先做出了不仁义的事情，却来兴师问罪，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区区妖怪……”芦屋吉助露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霸道神情，他居高临下的说道：“居然敢在老朽面前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