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做什么,只是来慰问英烈家属罢了。”
蒋褚双手摊开,满脸无辜道:“四爷要是看不惯我们,我们立马就消失。”
说罢,蒋褚就准备带人离开,却见符离山挡住门口,没有丝毫挪步的意思。
“我懒得动,你们自己换条路走吧。”
“没问题。”
蒋褚脸上笑容不变,面朝着符老四往后缓缓退步,一众僵直如木偶的内调科被他拍过肩头,这才恢复行动,跟着他退向阳台。
“符四爷,我们就先走了。许虎,你要是想清楚了,记得随时来找我。”
蒋褚说完这句话,便带着手下果断跳下阳台。
“兔家就没一个真爷们,一群卖屁股的,也配在山上立足?”
符老四摇头自语,冷漠的目光在许虎一家三口身上扫过,见并无大碍,便晃荡着肩膀准备转身离开。
“四爷!”
符老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许虎撑着墙壁踉跄起身,他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不妨碍他说出此刻堵在心口的恨意。
“带我上道,我帮你杀人!”
许虎一字一顿,血红未散的脸上满是决然。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第115章 追行问迹
五仙镇东北,锦绣街。
胡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透过面前落地窗,凝望着楼下的灯红酒绿和旖旎夜景。
房间里没有开灯,凄冷的月光自上而下映在他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间。
这是胡诌的爱好,他自幼便喜欢呆在暗处,阴影的遮挡让他很有安全感。
但如今身处在这座五仙镇中,胡诌却感觉无处藏身。
或明或暗中,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令他心中的厌憎越发浓烈。
“三哥,消息来了,今天晚上可真是热闹啊。”
一个带着戏谑意味的男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戎在龙港酒楼枪杀了秦政,蒋褚在正阳道被符老四逼的跳楼,方沟、长岭、佘山、匠屯四个街区的暗警主动到内调科自首,说自己手上掌握着红满西贪赃枉法的证据。”
“这对蛇狼组合默契配合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现在刀子一亮,要是不死一个,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胡诌默默听着对方说话,抬手抽了一口烟。
火点明暗,雾气升腾。
胡诌左手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背后之人往前走了两步,被月光照亮了些许面部轮廓,皮肤白皙,线条分明,同样也继承了胡家人一贯的阴柔俊美。
“不过三哥,我还是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
年轻男人自顾自说道:“你想想,柳蜃这边明明才刚刚出手拉拢沈戎,结果转头就派人去搞许虎,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柳蜃和红满西还远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胡诌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至于沈戎,你觉得柳蜃当真需要他?”
“为什么不需要,好歹也是一个人位九的【门徒】,拿来当个打手也不错啊。”
“柳蜃很清楚,像沈戎和红满西是一类人,执拗、愚蠢、认死理,他从一开始便与红满西绑定,离间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沈戎真愿意投入他的麾下,他也不敢用。”
男人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他还提拔沈戎当这个副所长干什么?”
胡诌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说道:“他是想在城防所的暗警心中埋下一根刺。”
“刺?”
“你别忘了这里是东北道,是地道命途在当家作主,现在让一个人道命途骑在他们头上,他们难道不会心生怨恨?”
男人嗤笑一声:“一群没有上位的弟马,拉拢他们有什么用?”
啪。
胡诌居然屈指一弹,烟头撞在玻璃窗上,炸出一片火点。
“他们不是杀人的刀,他们是看人的眼睛,是赚钱的手,懂吗?!”
“三哥你别生气啊,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男人的语气依旧轻浮,显然并没有将胡诌的话给听进去。
“那三哥你说蒋褚去动一只倮虫又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敲打威胁沈戎,这也太掉价了吧。”
“你还是没有懂。”胡诌冷着脸道:“沈戎不重要,柳蜃的眼里只有红满西。他动那只倮虫,目的也只是为了看红满西的反应。”
男人直愣愣问道:“什么反应?”
背对他的胡诌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着额角,无奈至极。
“符离山出现救下那只倮虫,就代表沈戎在红满西心中的份量不轻,这就是柳蜃想看到的反应。”
男人似终于聪明了一次,脱口道:“软肋?!”
“对。”胡诌表情欣慰。
“那只叫许虎的倮虫是沈戎的软肋,而沈戎则是红满西的软肋,有软肋就有下手的目标!”
男人越说越起劲,声音越说越大。
可就在胡诌都以为他已经将事情彻底看清楚后,却突然听见对方问道:“那为什么柳蜃不直接找是那些符离山他们几兄弟?那不才是红满西真正的软肋,何必拐弯抹角搞这么一出?”
“堂口仙家那是逆鳞,不可混为一谈。”
胡诌已经没有继续教导对方的耐心,直接了当道:“柳蜃现在并不想彻底弄垮红满西,而是想给这头老狼套上项圈,他继续跟我打擂台,好让自己居中斡旋,坐收渔利。”
“柳蜃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不识趣,三哥你能来他五仙镇历练,那是给足了他面子和机会。他不纳头就拜就算了,居然还敢玩这些权谋手段,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姓柳,我们就不敢动他了?”
男人冷笑道:“一个地位八的【红堂弟马】,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等八主之争一开始,我一定让家里的老头们想办法弄死他!”
“.”
话不投机,都用不着半句,一个字都能嫌多。
胡诌不知道家里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让这么一个废物来五仙镇帮助自己。
“三哥,既然柳蜃这么不懂事,那咱们要不干脆帮红满西一把?”
男人似丝毫察觉不到胡诌身上散发出的厌恶情绪,依旧张口嚷道:“要是红满西能把柳蜃咬死,那五仙镇岂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了?届时对付姜那条神棍,还不是手到擒来?”
胡诌冷漠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动。”
“三哥,你当初在家里争位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啊,怎么到五仙镇就变了?”男人不解反问。
胡诌加重语气:“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其他的别管!”
“那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看着!”
“看什么看?还不去赶紧通知秦队长的家人?”
谢逸拉起白布,将秦政尸体盖住,朝着周围茫然无措的下属喝道。
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谢逸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他是在科内带班轮值,突然间接到命令上峰郑藏义的命令,让他带人去龙港酒楼救援秦政。
可等到赶到的时候,秦政已经半死不活躺在血泊当中,随后沈戎更是当着自己的面一枪打爆了秦政的脑袋。
至于秦政有没有干过豢养野仙,劫掠倮虫的事情,谢逸心里当然有数。
其实这种事情,在内调科内根本不稀奇,上上下下多的是人这么做。
毕竟光是靠着黎庭下发的那点气数俸禄,维持堂口的日常运转都有些捉襟见肘,更别提是通灵开窍,招引更多的仙家入堂了。
所以平心而论,谢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秦政能养多少野仙?又能吃的了多少倮虫?
先不说是五环的其他镇村,光是六环里想进五仙镇讨生活的倮虫都多的是,根本就不用担心人口来源。
不过有些事情放在桌下,无伤大雅。
可放到桌上,那就成了要命的罪。
城防所突然借此发难,这是谢逸没料到的。
沈戎下手之果断狠辣,更让他心头发颤。
而更让他感觉心灰意冷的,则是自己返回科内,想要跟上峰汇报此时的事情,得到的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知道了’。
这不禁让谢逸顿感凄然,明白上峰郑藏义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心腹看待,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眼看天色即将破晓,自己轮值的时间也到了,谢逸揣着一肚子的怨气离开了内调科。
吹打在身上的晨风虽然刺骨,却也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冻人。
谢逸垂头丧气,一路不停往家中走去,穿街过巷,往常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便回到了自己位于镇中区域的独栋别院。
时辰太早,家中人都还没有起床。谢逸自己也无心睡眠,便准备到神堂中参叩山上仙祖,借此来平复自己失落的心境。
日头未起,神堂内一片昏暗。
谢逸刚刚拉亮电灯,就感觉后脑勺的头发突然一紧,不由自主将目光挪向西北角。
一张宛如梦魇般的面容出现在谢逸的视线中,平静的目光直插他的心脏。
“完了,老爷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千万别惹他。你倒好,非要撂什么场面话,现在别人找上门来了”
仙家的哀嚎不断回荡心头,瞬间点燃了谢逸满腔的不满,在心中怒声骂道:“别人的仙家都是与弟马同生共死,就你只知道埋怨我。也不知道我是走了什么霉运,居然跟你签了命契。”
“你怪我?明明是你.”
谢逸不再理会对方,脸皮抽动,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
“沈所长,您这是.”
沈戎轻轻颔首:“去投胎吧。”
“啊?”
谢逸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整个人呆愣原地。
就在此时,谢逸忽然感觉自己右脚脚腕一阵刺痛,一道阴影从裤管中‘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时候上了我的身?”
谢逸浑身汗毛直立,心头骇然。
章游的残魂化作一片黑雾飘荡而起,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朝着沈戎抱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