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转身返回车上,片刻后捧出来一件崭新的皮袄子。
针脚细密,毛色油亮,光是用眼睛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我给他做了件衣裳,我瞅着你俩的体型应该差不多,能不能帮姨试试大小?”
妇人话音刚落,游市的深处突然掀起一阵惊呼和骚乱。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暴怒的喝声从远端传来,宛如闷雷炸响。
沈戎眼眸陡然一颤,右脚下崩开一个浅坑,蹲坐的身体蹿向前方。
可依旧还是晚了一步。
噗呲!
温热的鲜血溅了沈戎半身,妇人的脸上犹有喜色残留,身体却‘噗通’向前跪倒。
一块穿颅而过的利刃残片余势不止,从沈戎侧脸掠过,割开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口。
沈戎半跪在地,揽住妇人倾倒的尸体,手里还捏着来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筷。
妇人仰着脸,稀薄的气数从她失神的眼眸中飘出,像是一只只异色的萤火虫,转眼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砰!砰!砰!
枪声爆裂,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立在一辆巨型马车的车顶,手中端着一杆黑色步枪,脸色阴沉,冲着远处逃窜的身影连开数枪。
沈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动作轻缓将怀中的尸体放平,嘴角反复抽动,最后勾出一丝自嘲笑意。
“果然,这命途就他妈的只能是恶徒当道”
呼.
盆中炭火骤灭,灰白色的青烟被劲风拉成一条横向的直线。
等那个被称呼为‘二叔’的老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落满了雪的炖锅,一个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碗,还有被摆在马车上的尸体。
一件崭新的袄子盖她的身上,边缘掖的严实,似在为妇人竭力抵挡严寒的侵袭。
至于那个玄坛脉的虎崽子,已经消失不见。
摩囚岳早就盯上了这座马族游市。
虽然风险大,而且后续可能会给自己的部族惹来不小的麻烦,但是这些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有了手中这件介道命器,自己在这场冬狩之中就能保住不死,甚至还能有一丝争胜的可能。
念及至此,摩囚岳露出一抹快意的狞笑,抬起左手按向胸口,那里赫然有一个前后贯穿的弹孔,只差毫厘便能打碎他的心脏。
“马如龙,等过了这场冬狩,我就屠光你的游市上下。”
倏然,摩囚岳狂奔的身影一顿,骇然抬眼,望向远处。
下一刻,狮吼和豹鸣混杂的音浪滚滚而至,宛如雷音炸响耳边。
“倪武齐空”
摩囚岳口中低语自语,瞳孔颤栗不止。
纵然相隔遥远,但那压迫感依旧如山岳压顶一般,让他因为夺宝成功而变得滚烫的心绪骤然变冷。
那一丝争胜的妄念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都是他妈的怪物牲口”
摩囚岳恨恨的骂了一声,刚刚抬起的脚却又突然落下,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狭路,孤影,虎眸,长刀。
“虎族玄坛脉?”
摩囚岳手腕一抬,刚刚入手的白骨长棍戟指对方,朗声道:“没听说这次狩单上有你这么一号人啊?”
“你听没听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得死。”
沙哑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哼,想来捡便宜?你还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摩囚岳转腕舞出棍花,赤裸的双臂自手腕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由气数凝聚而成土黄色的山形花纹,一直蔓延到肩头,如披挂上一层厚甲。
“老子就算挨了一枪,杀你这头虎崽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铮!
刀声暴起,棍影彪悍。
两道身影自街头两端冲出,武器碰撞炸开的火点照亮两双几乎抵到一起的眼眸。
毛猿命技,覆海。
毛虎命技,骨啸。
铛!
气浪席卷,碎雪横飞。
两人一触既分,沈戎踏碎脚下的青石地面,逆势抢进,虎步横行,顷刻间冲袭到摩囚岳身前。
摩囚岳见敌来势汹汹,丝毫不惧,口中发出一声戾啸,手中骨棍猛然压下,挡住迫近的锋芒。
沈戎撤步游身,纵野刀刃口贴着棍身滑过,磨擦出一片刺耳的嗡鸣,削向摩囚岳握棍的手指。
摩囚岳反应同样迅猛,横棍一挑,撩起刀势,趁势连出戳棍,直奔沈戎头颅。
棍刀碰撞,以快打快,声响密如暴雨。
沈戎挟怒而来,一身杀机凛冽,下手凶狠至极,纵野刀生猛顶开长棍横扫,不顾虎口鲜血淋漓,纵身扑前,双手持刀立劈而下。
摩囚岳眉头微皱,不明白对方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强的杀意,在手中命器被顶开的瞬间,顺着抛飞的劲力向后掠开,想要趁机拉开距离。
铿!
刀尖从面前掠过,劲风犀利如针,扎的摩囚岳脸颊生疼。
沈戎一刀落空,动作却片刻不停,脚下一蹭,再次拔身追近,左右脸浮现三对对称的暗色虎纹。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沈戎一双暗黄虎眸被激荡的气数染成紫色,前冲的速度瞬间暴涨,脚尖一点,纵身而起,扬臂落刀!
命技踏疆,拔力六成。
长刀破空,如一道雷霆划破乌云。
摩囚岳脸色骤变,连忙以举火燎天之势架起长棍。
一声闷响,巨力贯身,摩囚岳脚下一软,竟生生被劈的半跪在地。
“你他妈的.”
沈戎面无表情,起脚侧踹,正中摩囚岳正在往外蹦字的嘴巴。
摩囚岳翻滚出去数丈距离,起身之时,面门上赫然印着一道清晰的脚印。
此刻他心头一片闷燥,这次的狩单上明明没有虎族玄坛脉的人,现在却突然跳出了这么一头拦路虎。
而且恰好就选在自己抢劫马族游市之后动手,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摩囚岳打死也不相信。
“盯着老子的时间不短了吧?想踩着老子扬名?做梦!”
这名猿族通臂脉的子弟面容狰狞,张口露出两颗锋利犬牙。
吼!
一声凄厉刺耳的猿啼钻入耳中,沈戎骤然感觉身体一沉,如同背负千斤重担,关节处滞涩无比。
眼角余光一扫,沈戎这才发现,原本浮现在摩囚岳手臂的山纹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毛猿命技,镇狱。
摩囚岳单臂持棍,沉肩压身,脊背佝偻,犹如一头下山老猿,身影在月色下拉成一条模糊的细线,闪动间便出现在沈戎身前。
“小逼崽子,就你会玩狠的?”
行动受制,难以躲避,沈戎眼神果决,脸上虎纹骤变血红,气血沸腾,举刀迎上。
铛!
摩囚岳手中长棍命器爆发出一股极其强悍的震荡之力,沿着刀身席卷而下。
沈戎双手虎口被尽数撕裂,浑身筋骨更是酸软无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后横飞。
吼!
猿啼再起,更加密集的山纹缠绕住沈戎的身躯,竟被拉扯着强行坠向地面,双脚落地瞬间,砖石尽碎,双脚没入地面近乎一寸。
摩囚岳闪身出现在沈戎头顶,双手持棍,暗紫色的气数在棍身前端萦绕成环,恍惚间竟似一柄撼山重锤,轰然砸下。
毛猿命技,破峰。
镇狱囚身,破锋吞命。
两道命技组合而成的杀招,令不知道多少毛道命途陨落在他的手中。
今天也不例外!
可就在下一刻,摩囚岳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抹刺目的白光。
铛!
摩囚岳脸色剧变,手中命器应声脱手,紧跟着心头突然一痛,浑身气力如同开闸泄洪,飞速消逝。
骇然的视线向下滑坠,摩囚岳这才看见,自己胸膛处插着一截雪亮的刀身,正好就是之前存在弹孔位置。
“你”
摩囚岳双手死死抓住刀身,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涌起的鲜血堵住了喉咙。
沈戎右手扭曲变形,在刚才的碰撞中被生生砸断,左手尝试抽刀未果后,果断撒开,五指紧攥成拳,白骨森然的拳锋之上虎头浮现,直接轰在刀柄之上。
“唔!”
摩囚岳喷出一片血水,两眼暴凸,身形佝偻弯曲,插在胸口的长刀再深三寸。
沈戎五指并拢如刀,体内将要干涸的气数尽数沸腾,沿筋走脉。
噗呲!
摩囚岳双脚血光乍现,脚筋断裂,颓然跪倒在地。
“你不是”
被切开的咽喉再次掐断沙哑的声线,摩囚岳面露不甘,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凶狠。
倏然,沈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一脚踹在摩囚岳的肩头,借力抽出纵野刀,毫不犹豫向后抽身飞退。
摩囚岳瘫坐在地,朝着不远处的长棍命器挪动身体,七窍中不断流下猩红的血线,浑身血肉蠕动颤抖,吹气般飞速膨胀。
他嘴唇不断开合,可惜沈戎不会唇语,一个字也没读出来。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