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笑了笑道：“大概，这是老天爷的眷顾吧。”
胡晴挑了挑眉，幽怨道：“老天爷为何不眷顾我呢？”
陆正道：“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可是万千人忌惮的大妖啊。”
胡晴撇了撇嘴，“我感觉你在讽刺我。你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嘛？”
陆正道：“不想。”
胡晴闻言一口气堵在喉咙，陆正不想听，她偏要说。
“我跟你说，我小的时候也想做好妖的，但我们家族被敌国覆灭，我九死一生才逃掉，那时候我才六岁，都还没完全化成人形……”
陆正抬手打住道：“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况且正因为淋了雨，才应该给其他人撑伞才是。而不是把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又强加给其他人。”
胡晴表情复杂，幽幽道：“你可真是陆大善人，我可做不到像你一样，这世间也没多少人能像你这样。”
陆正笑了笑，“行吧，你说得也有理。不过大家都多做一点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确实无法用自己的道德行事标准去衡量其他人，但他会争取劝人向善，至少能让这个混乱阴暗的世道，多一些光明温暖。
远处，有金光飞速而来。
陆正和胡晴抬头看去，发现是两个僧人一同过来。
其中一人正是苦心，穿着普通僧袍。
另一僧人则穿着金色袈裟，一身佛光灿烂外放，气宇不凡，一副高僧姿态。
两人很快降落到陆正的近前。
“贫僧明心，见过两位施主。”
穿着华贵袈裟的老僧双手合十，朝着陆正两人行了一礼。
陆正抬手回礼，不禁看了看苦心，带有问询之意。
苦心连忙传音道：“这位是心宗的明心大师，和我不是一个派别，也不是一个寺庙的。”
“所谓明心见性，这位大师佛法高深，有窥人本心的能耐，他是从魏国过来找你，恐怕受人所托……”
苦心迅速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番。
明心去到青槐山下的妖城没找到陆正，但把在城中做事的苦心给认了出来。
两人以往有些交情往来，由于实在推脱不了，苦心只能带人过来。
陆正微笑道：“原来是明心大师，晚辈陆正有礼。”
明心面带和善的笑容，闪亮的眼眸在陆正和胡晴两人身上扫过。
胡晴莫名有一种被人窥屏内心的感觉，不免暗中运转功法应对。
陆正则如常平静以对，没有作何反应。
明心看着陆正，眼眸闪了闪，眼中诧异一闪而逝。
他无法感知到陆正的心念和情绪，有无形的力量在阻碍，很显然陆正身上有什么异宝。
由此可见，陆正的来历确实不一般，因为寻常的宝物根本无法阻挡他的神通本事。
明心不动声色，稍微收敛了目光。
陆正一挥手，便摆出精致的茶台席位，以茶待客。
四人各自落座，端正坐于一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见状，陆正道：“大师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明心笑眯眯道：“听闻北域来了个菩萨心肠的年轻人，救世济民，所以贫僧过来看一看。”
陆正闻言笑了笑，说道：“菩萨心肠算不上，这世间有很多自号菩萨者，可没陆某这样的心肠。”
三人：……
好家伙，这是对佛门不待见，还是在自夸呢？
胡晴小嘴微张，怎么说她也算是佛门中人，这话她听得都头皮发麻。
她之前都不见陆正对佛门有此微词，今天怎么连这种话都敢说。
陆正又道：“陆某是个年轻人，说话直来直去，希望大师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番话，如同补刀一般。
连旁边的苦心都有点受不了了，人家明心大师既是佛门高僧，也是代表魏国官方而来，你说话不至于这么冲吧？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明心闻言表情如常，轻声回道：“我佛门中人确实有些离经叛道者，让施主见笑了。”
说话间，明心下意识瞟了对面的胡晴一眼。
胡晴觉察到明心的目光，顿时有点不乐意，她以前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看她是几个意思？
胡晴忍不住瞪眼道：“我又没吹嘘自己是菩萨，看我干什么？我听闻魏国有好些活菩萨呢，也没见他们来北域救民于水火……”
“哦，有的人不仅没那个心思，还安于享受着百姓的香火供奉，却也不回报百姓……”
身边有着陆正给撑腰，胡晴也敢出言怼魏国的佛门高僧了。
第640章 菩提本无树
胡晴这么说并非她信口开河，以前去魏国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佛门中人，尽是些道貌岸然者，可没几个好人。
明心没有在意胡晴的言语，而是对着陆正笑了笑，说道：“陆施主似乎对我们佛门中人颇有偏见？”
明心知晓安国禁佛，他觉得陆正对佛门印象不好，大抵也是因此。
陆正闻言慢悠悠道：“我听闻佛法曾传遍天下，有信众无数，后来经过几次大起大落，如今大王朝之中，唯有魏国佛法兴盛不衰……”
“有的王朝禁佛如畏妖鬼，何至于此也？”
陆正顿了顿，又道：“佛祖一言，如今能被人曲解成多种意思，无统一教义，无数佛门中人各修其法，然其中真得佛祖真义者，有几人？”
“我看呐，这世间僧人多是自私贪婪者，不过借佛祖之名，为利己身罢了。”
陆正一脸正色看着明心，询问道：“大师觉得，当年佛祖及其弟子创立佛道，就是想看到如此的佛门吗？”
明心眼眸泛起一丝波动，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回应，又有一言在他耳畔回响，如惊天炸雷。
“大师心中，可有真佛？”
陆正目光灼灼，无形的天地正气笼罩之下，让人无法作出违心的回答。
旁边的苦心和胡晴皆是神色微变，暗道陆正的言辞太犀利了些，换作寻常人被这般话语针对，只怕是道心都不稳了。
明心双手合十，目光淡然道：“惭愧，贫僧愚昧，道行浅薄，还在求佛途中，尚不得见真佛。”
胡晴秀眉一挑，暗道这个老和尚倒是会说话，还能这么敷衍过去。
明心又道：“世间众生多蒙昧无知，寻常人私心难免，故而才要修佛加以改正，陆施主不应该如此苛责那些人……”
陆正笑了笑，说道：“蒙昧者，可做不出欺佛、欺人之事。”
“当下佛门如此，道门如是、儒家亦如此……”
明心神色微动，陆正连带儒家都批判了一番，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法反驳。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来找陆正，似乎也不是和对方来谈论这些事的，怎么莫名其妙一下子被陆正带着节奏走呢？
此子妖孽啊……明心感叹门中擅长辩经者，遇到陆正谈经论道估计都占不了上风。
明心转而道：“陆施主以为该如何去除他们的蒙昧？”
既然陆正如此批判佛门中人，总不能只会批判，而不知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陆正淡淡一笑，一身气质为之一变。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在场之人闻言目露惊诧之色，他们明显感受到陆正身上有那么一丝佛气波动，虽然不多，但纯粹无比。
明心听得陆正说出这样的佛门偈语，心中好似翻起浪涛，一时无法平静下去。
苦心眸光闪亮，他就知道陆正是有慧根的，不主修佛法也能有如此纯粹的佛门气息，当真是难得。
陆正开口道：“我曾听佛门高僧如此言说，大师以为此言如何？”
明心眼神微动，哪位高僧曾说过此话，他怎么不知晓，这个年轻人以前还接触过佛门高人？
一时间，明心思绪万千，感觉越发看不透陆正。
他悠悠回道：“此首诗偈，倒是与我心宗的修行有相通之处……”
苦心和胡晴不禁侧目，心中都是有些不悦，这等高深诗偈就这么想挂在心宗门下？好给佛门心宗扬名是吧？
陆正笑了笑，又道：“我还曾听一言。”
三人顿时收敛心神，把耳朵都竖了起来，想听陆正又有什么惊人下文。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三人闻言皆是内心震动，连带体内的佛法力量都产生了强烈共鸣，比刚才的反应还要剧烈。
明心整个人定在那里，一时间神台震荡，脑海中佛音回荡不绝，直接陷入了顿悟状态。
苦心和胡晴同样神色呆滞，内心涌起惊涛骇浪。
两首诗偈齐出，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普通。
三人都各自陷入了一种玄妙的顿悟状态。
陆正看着三人反应略有不同，一脸风轻云淡，拿着茶杯小口抿茶，静等三人回神。
过了片刻，胡晴率先清醒过来，神情复杂看着陆正。
听君一席话，少修十年道。
胡晴心中欣喜之余，感觉自己赌对了，跟着陆正混，可比跟当地的那些势力搅和强多了。
又过了些时间，苦心和明心两人相继回神。
众人的佛法都是有所精进，如果在找个地方闭关静修一段时日，还能再有所突破。
不过当下的情况，可不是去闭关的时机。
明心内心感慨不已，朝着陆正一拜，“想不到陆施主精通我佛门之法，得施主之言点拨，贫僧心有所悟，今日不虚此行了。”
来之前，明心只道自己不过是要面对一个年轻晚辈，探探对方的底细。
结果没有看出对方的底细，反而被对方的一番话给影响到，还有了不小的收获，心中实在是有些惭愧。
回想刚才的那些话，明心莫名感觉自己就是一粒尘埃，此行的目的是在玷污这个年轻人。
陆正见明心行礼，连忙虚扶道：“不过随便闲聊一番，大师能有所悟，那是大师有天赋悟性，陆某何德何能，有资格点拨大师？”
胡晴美眸眨了眨，刚才言语还咄咄逼人，现在倒是谦虚起来了，这就是陆正处事待人的方子？
先兵后礼？先彰显自己的本事让人不敢轻视，再礼而待之，让人心服口服？真是学到了。
陆正又道：“说来大师到此，不止是看看我这么简单吧？我一个年轻后辈，如何能劳动大师前来？大师如果有什么事，只管明言！”
明心见陆正说得如此坦荡直白，他要是还藏着掖着，反倒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