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玄也没想着刘珏给他什么答案,又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珏眼角的余光见得安帝如此,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泛起波澜,一时不清楚又是谁得罪了天子。
思来想去,刘珏也没有想到,最近他没有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自己也安分守己,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时间缓缓流逝,刘珏站在殿中,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渐渐地,有一些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其他大臣也逐渐到来,见到安帝已经在殿中,纷纷入殿行礼,然后各自站立一处,不敢交头接耳。
不多时,文武百官皆是入朝到殿。
站在安太玄旁边的忠良不免细声道:“陛下,人都齐了。”
安太玄微微睁眼,看向殿中的百官,一时情绪复杂。
他悠悠开口道:“把人都带过来吧。”
忠良连忙应诺,旋即向一个侍卫打了个手势。
那披甲侍卫迅速离开大殿。
百官见状皆不明情况,一个个微微侧目,目露疑惑之色。
虽然不知道所谓何事,但看安帝的样子,他们就知晓准没好事。
很快,一队宫中禁军迈着沉重的步伐而来。
一些禁军还架押着人,有十余人,穿着布衣囚服,模样凄惨狼狈。
这一队禁军直接把囚犯带入大殿。
殿中百官侧目一看,神情顿时各异。
那些穿着囚服的罪犯,很多都是面熟之人。
这些人跪在那里,一个个瑟瑟发抖,低头不敢直面安太玄。
禁军披甲佩剑立在殿中,整座大殿都充满肃杀之气。
这时,安太玄开口道:“去年,朕逐渐施行新法政令,免了一些税,又加了一些税,当时反对朕的声音不少。”
“但朕一意孤行,使得国库充盈,得钱粮以亿万计!”
“那些钱粮,朕没有留下一个铜板!众卿都看了账目,那些钱粮全部又给了地方,去赈济百姓,去修建道路桥梁、兴水利农事,以使我安国百姓皆能受益,以强盛我大安王朝!”
安太玄看向百姓,语气重了几分,“朕,行此等事,可有做错的地方?”
一位大臣觉察到安太玄的目光,连忙站了出来,恭敬道:“陛下岂有做错,此乃仁德明君之行事……”
大臣开口就是一顿吹捧,表示安帝没有做错,是仁君典范。
其他大臣也纷纷开口附和一番。
“呵……”
安太玄突然冷笑一声。
众人一下子止声,大殿之中瞬间安静下来。
安太玄起身缓步走到殿宇中央,来到一个囚犯的面前,低头注视对方,眼中露出一丝厌恶,“杨典?你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么?”
杨典跪在那里,战战兢兢道:“陛下,臣有罪……”
安太玄眼神越发冷冽,嗤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啊!忠良,给大家说说,他有什么罪!就念他在地上干的那些好事!”
内侍忠良从袖中掏出一沓厚厚的册子,摊开翻到一页,朗声开口道:“杨典,原工部主事,于今年正月十日调任宁州,暂代理地方工部监造之事,期间与地方官吏贪墨国库拨款,款项涉及道路水利、赈济……又收得地方贿赂,共计……”
跪在地上的杨典听得忠良的讲述,整个人瘫软如泥,跪都跪不稳了。
忠良念了好一阵,这才收了声。
安太玄神色冷峻,目光幽幽看向不远处的工部尚书,“王尚书,这就是你的下属啊!”
王尚书闻言脸色微变,连忙道:“臣有罪,臣失察,竟不知杨典在地方如此行事!”
安太玄淡淡道:“你的确有罪,这是你们工部选出去的人,难道你们工部的,不知晓此人德行?”
安太玄又看向杨典,冷冷道:“是朕给你的俸禄不够吗?还是说,你觉得朕的钱那么好拿?”
“那是朕的钱,百姓的钱!”
“朕给一千万,你们能贪墨八百万,连地方灾民的钱粮都敢贪,你们的胆子真是能比天大!”
“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受灾而死的万千百姓即便化作了冤魂,也不会去找你,而是来找朕?”
安太玄怒极,直接抬起一脚将杨典给踢翻在地。
他这一下子还是收了力道,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不然以他一国天子的威势,杨典能瞬间化成灰土。
即便如此,杨典也是倒飞出去好几丈,浑身骨头碎裂,张口喷吐出一滩污血。
安太玄转而看向其他大臣,声音冷若寒霜。
“朕的钱,当真是那么好拿的?”
“朕变法敛财,是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不是填你们的腰包!”
“怎么,之前加税,加到你们的头上了,你们就想法子要弄回去么?”
“之前上缴的钱粮,真该是你们的钱吗?”
“朕看呐,我安国最大的敌人,不是东边的吴国、北边的魏国,也不在西方的楚国、南边的粱国……”
“朕最大的敌人,就在朕的面前啊!”
朝堂百官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吱声。
他们都很清楚,安太玄这是意有所指,说的话并不只是针对那些成了囚犯的人。
安太玄目光一扫,将殿中百官的反应尽数看在眼中。
他转而又走向一个囚犯。
见得对方一直低垂着头,安太玄冷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那男子身子颤抖,缓缓抬起脑袋,一脸惊惶地看向安太玄,嘴唇抖道:“陛、陛下……”
安太玄看着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幽幽一叹,“旭阳啊,你为何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呢?”
安旭阳,皇族中人,是安太玄兄长的一个儿子。
之前被挑选去作为地方监察,结果安旭阳没有经受住诱惑,也跟着一起贪财堕落下去。
事情被太安城这边知晓之后,安靖直接让人搜罗证据,把人给抓了回来。
安旭阳跪在那里,痛哭流涕道:“陛下,我是一时糊涂,被他们所蛊惑……”
安太玄淡淡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你真的让朕失望。”
“朕不明白,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们是打算修个武圣真仙出来吗?”
“你们要是有那个能耐,别说金山银山,灵脉矿山,朕又不是给不起。但你们没那个本事!”
“人心贪婪啊……”
安太玄转身背对众人,摆了摆手道:“都带去东市,斩首示众!”
一队禁军听令而行,纷纷架着人往外走。
要被拖去斩首的可不止这点人,能来大殿露脸的,都是安太玄选出来的典型。
还有一些地方官吏被抓捕回太安城,人数以百计,也将一同论处。
另外很多罪不至死者,已经在当地论罪,罚没家产,人充徭役。
从哪里贪的钱,人便在哪里服役。
殿中一些大臣见安太玄要杀鸡儆猴,不免神色微变。
有人连忙站出来道:“陛下息怒,安旭阳乃皇族子嗣,又有爵位,若是因此将其斩首示众,有损皇家威仪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些大臣也纷纷谏言,帮着安旭阳说情。
他们之所以如此,倒不是真和安旭阳有什么交情,或者真觉得皇家颜面有多么高贵。
只是想着把此事化小,降低一下影响。
如果能救下安旭阳,其他戴罪的官员也或可减罪。
那些官员之中多是士族出身,多多少少和他们这些大臣有一点牵扯。
这个时候,坐视不管不太好。
听到一些大臣的求情,安太玄心中冷笑,他哪里猜不透某些人的想法。
皇家威仪颜面?某些人真顾忌这些,也不会和他明里暗里对着干了。
安太玄头也不回,幽幽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呐!”
一些大臣闻言,还以为安太玄真要收回刚才的话语。
然而,安太玄又说道:“但读圣贤书,当明事理。犯了错,自该负起对应的责。”
“别说安旭阳是朕的侄儿,就是朕的亲儿子,做出这等事情,也是该杀!若朕包庇他,才是有损皇家颜面!”
安家皇族多的是人,死那么几个蛀虫,安太玄一点也不心疼。
他只是很气愤安旭阳的所作所为,还有引诱安旭阳的那些人。
这种节骨眼上,居然有人有意拖皇族子嗣下水。
真当他安太玄会包庇同族后辈?让人阻碍他的变法?
他早就想改弊革新,好好整顿一下朝堂和地方了。
安太玄冷声道:“朕施行新政,是为了再创王朝盛世,谁敢拦着朕,那就是与朕为敌,与整个安国为敌!”
安太玄声音坚定,似有龙吟在大殿之中回荡。
一众大臣见此,知晓劝不动安太玄,便也不再多言。
再劝下去,只怕他们也会受到迁怒,属实没有必要。
一队禁军迅速拖着人离开,脚步声很快远离。
安太玄眼神闪过一丝疲惫,又开口道:“朕命人收集了各州县的建设情况,忠良,把情况给众卿看看。”
“朕乏了,今日不议事了。”
说罢,安太玄一个迈步,转瞬消失不见。
忠良面带微笑,从袖子掏出一本本厚厚的册子,拿给朝堂百官翻阅。
让这些大臣看看如今安国的建设情况,也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嘴。
如今,真心实意支持和认同新政变法的王公大臣,其实根本没有多少。
哪怕朝堂百官都换了些人,但多数人仅是表面附和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