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卢储也曾趴在段融耳边,悄声地问过段融。只是段融跑了一天,很是乏累,根本不想说话,便告诉他睡觉吧,然后翻过身去就睡死了。
卢储无法,只得躺下睡了。
段融越是这般,卢储越是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他看了郭天一眼,压低声音道:“段融又出去了。”
郭天削着手中的土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没注意到过吗?他脚上都是血泡。”
这几日,段融踩着那双磨脚的草鞋,几乎将整个寨子给跑了个遍。
这日下午,只有寨子东南,最后一片草丛没跑了。这次段融不仅注意草丛,也注意着各处院落的房顶。
临近傍晚,段融一身疲惫地走回了院落里,一个下午又是一无所获。
他走进小厨房,便开始生火,过了没多大会儿,何老头便进来了。
给三当家送过晚饭后,段融自己吃了饭,便摸到窝棚里去睡觉去了。
一躺下,他不由地吐了一口浊气,两腿跟跑断了一般,早已经有些麻木了。
段融翻了个身,将破了好几个洞的毯子,往身上一裹,便睡死了过去。
这一睡,等他再睁开眼时,窝棚内已经静谧一片,只有几个人打着微微的鼾声。
段融起身下床,在一片黑里,摸到了郭天的身边,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拍了拍郭天。
郭天随即转醒,黑暗中,便看到一双眼眸正看着他,但一片黢黑,他一时也认不出那人影是谁?
段融压低声音道:“是我!”
郭天听到那声音,心头一动,悄声道:“有事?”
段融道:“跟我出去一趟。”
郭天没说话,随即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知道段融不会平白无故地叫他。
两人脚步很轻地走到了窝棚的门口,他们在门口处,望了望何老头住的那间房间,见那窗户漆黑一片。
此时,淡淡的月华撒落在院子里,惨白如霜!
段融冲郭天使了个手势,两人便缓步穿过院落,走了出去。
他们一出院落,便沿着墙边的黑影走着。
一路上,郭天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跟着段融。这也是段融为什么会选择叫他!
山寨里静谧一片,如同淹没在无尽大山的黑暗里了一般,只有箭楼那里,亮着瑟缩的灯光。
外围巡逻的马贼,经常会在夜里偷懒,找一个墙角就在那里赌博起来了。
段融他们两人,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段融白天发现鸠盘花的那处院落跟前。
郭天一脸疑惑,他不知段融为何深夜带他来到这座偏僻破落的院子这里。
段融则站在那里四处望了望,又侧耳听了听院落里的动静,确认无甚异常后,便拉着郭天来到了一面土胚墙前。
郭天站到了那土胚墙前,段融忽然附耳,耳语了一阵。郭天脸色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便忽然站了个马步。
段融扶墙,踩上了郭天弓起着的腿部,然后纵身一挎,便坐在了郭天的肩头。
然后郭天一边慢慢起身,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免得忽然有巡逻的马贼过来。
郭天起身将段融举高后,段融便趴着墙头,在郭天的肩头上站了起来,而后段融腿一抬,便搭在了墙头上。
段融站在高处,先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动静,见附近的巷道内都是黑的一片,并无马贼巡逻的身影,这才缓缓出了口气。
看来运气还是不错得。
段融随即踩着那土胚墙头,走了一段。他毕竟武功经验还在,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也已经用熟悉了,基本的发力和平衡,对他而言,还是不在话下的。
沿着那土胚墙头走了一段后,便来到偏屋的侧面,段融猜测偏屋里并无人居住,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得分外小心才行。
郭天站在下面,一头雾水地看着段融动作。他最初以为段融是要偷东西,这院落里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他必须要取得的。
但眼见段融并未跳下院落,而是沿着那土胚墙走到了偏屋侧面,而后竟事翻上了屋顶。
郭天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处,那屋顶上都是瓦片,万一段融一脚踩空,一定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那他俩可就暴露了!
但此时他也不敢喊段融,只能站在那里死盯着段融的每一个动作。
段融踩着那些屋顶的瓦片,每走一步,都会才试探稳了,再去下脚。此时,这七八岁瘦弱的身体,反而有了一种优势,起码很轻,不容易将那些老旧的瓦片给踩崩。
段融一步一步走着,黑暗中,眼见离那株鸠盘花已经越来越近了。
郭天站在下面看着段融从那屋顶上,薅下了一株草株!他的目色一动,他肯定那绝不是一般的野草。
段融将那株鸠盘花攥在手里,便踩着屋顶的瓦片,往回走去,眼见就要跳下屋顶,忽然一脚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里的一片旧瓦,显然被段融是踩烂,裂开的瓦片,滚了下去,吧唧一声,砸在了院落里,发出一声脆响!
“谁啊!”一处黑的窗户里,响起了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来。
段融心头一紧,立马跳下屋顶,如野猫一般,一踩土胚墙头,便纵身跳了下去,就地一滚,便和郭天一起,向巷子里的黑影里蹿了出去。
院落里,房门打开,一个披着衣服的老头提着一盏灯笼出来,他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人影,低下头去倒见脚下有一片碎瓦片。
“又是那些乱蹿的野猫!”老头嘟囔了一声,便回屋睡觉了。他这院子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有贼会光顾呢?
他儿子原本是这马帮的四当家的,他倒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只是前两年,他儿子死在外面了。孟宗秋他们念及旧情,没赶得出山寨,让他在这座破落的院子里养老,只是也从来没过问过他,这半年来,他每月都领到的粮食,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管粮食的,就是三当家的,所以白天段融一说他是给三当家送饭,这老头就勃然大怒。
段融和郭天,在黑暗中,往回走去。
走到一处偏僻暗影里,段融忽然将那株鸠盘花的花朵摘了下来,将那茎叶扔掉,然后他拿出一块破布,将那朵小花包好,放进了口袋里。
郭天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问道:“那是什么花?”
“鸠盘花。”段融小声答道。
“有毒?”郭天问道。
段融道:“嗯。花蕊有毒,这朵太小了,不过毒杀一个人不成问题。”
郭天目色一凝,问道:“你想毒杀谁?”
段融道:“还没想好。这花还得处理一下,把毒性给逼出来!”
郭天道:“段融,刚好我们出来了,这里也僻静,我们互通一下信息吧。”
“好!”段融目色一亮。
他这几天一直在山寨里找寻毒草,但他也注意到,郭天他们天天和那些孩童一起干活,他们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聊着什么。
段融知道,郭天一定能从那些孩童嘴里挖出不少信息,他早就想听听了。
郭天道:“有用的信息也并不多。大当家孟宗秋是住在一座碉堡里。说是山寨内的金银财宝都在那碉堡里存着呢。”
段融点了点头,道:“嗯。那碉堡我见过了。跟着何老头一起送饭过去的。”
郭天惊讶道:“你进去过?”
段融道:“没进去,就在外面看了一眼。那碉堡依山体而建,里面必定机关重重,硬攻的话,就算我们八个都成就了内息境第一重,恐怕也拿不下。”
郭天的目中闪过一抹凝重。要消弭姜寒烟的执念,灭杀孟宗秋他们,似乎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困难!
段融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郭天道:“还有,二当家武明甫掌管山寨的武器库,里面有弩箭!”
“弩箭?!”段融的目色一动,这个消息显然很是重要。他们八个人,如果能有四把弓弩,两人操纵一把,同样威力不小啊!
“武器库的钥匙就在武明甫的身上。”郭天道。
段融的目色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武明甫有次叫夜宵下酒,他曾去送菜,去过武明甫那一次,此人颇好口腹之欲,有酗酒之癖!但他在武明甫那,真没想到什么下毒之法。
而且就算毒杀了武明甫,又怎么从他身上取得武器库的钥匙呢,他那院落里可还有护卫呢?
就算取得了钥匙,山寨武器库也是机要之地,岂能没有守卫呢?
要取得武器库内的弩箭,绝非易事!
而且就算取得了弩箭,他们也不可能凭借弩箭,就能攻进孟宗秋的碉堡内!
郭天继续说道:“还有三当家李塘,他是掌管山寨内粮食的!粮仓的钥匙,就在他身上。”
段融的目色微微闪动,这两天他在山寨内转悠,也曾见到过两处有重兵把守之地,他便远远地绕开了。
现在想来,其中一处离二当家武明甫住得院落颇近,而另一处则距离三当家李塘住得院落很近。这样看来,何处是武器库,何处是粮仓,已经很明显了!
第577章 搅乱一池死水
郭天说完后,段融也将他这几天的一些发现告诉了郭天。
两人在那黑暗偏僻的地方,交换完信息后,便沿着路边的阴影里小心走着,回到了院落里。
他们刚躺回床铺上,卢储便凑了过来,在郭天的耳边,悄声问道:“你跟段融去哪了?”
郭天不想多说,便说道:“撒尿!”而后就裹了毯子睡了。
卢储在黑暗中切了一声,便拥着毯子,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段融已经早早来到了小厨房,他趁何老头还没来,便拿了一个小黑瓷碗,还有一个蘸料的小碟。
他拿着那瓷碗和小碟,蹲在了灶台前,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叠着的布团,将布团打开,晦暗中,约略能辨出那是一朵小花。
段融捏着花瓣,将那朵鸠盘花放进了黑瓷碗底,然后用小碟盖了上去。做好这些,段融又起身,从发面的面盆里,拧了小块面团下来,然后用面团将那小碟糊在了黑瓷碗底。最后才将那碗,埋进了灶台的灰堆里。
这时,段融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大铁锅里舀了些水,就生火烧了起来。
当炉灶里的火苗烤得他的脸生疼,大铁锅里开始冒出袅袅的热气时,何老头才缓步走了进来……
这日还是跟往常一样,段融除了忙乎小厨房的事,就是在山寨内转悠。
何老头也不怎么管他,因为他活干得很是漂亮,饶是何老头颇为挑剔,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至于其他时间,他想干嘛,何老头就由他去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跑跑玩玩不是很正常吗?
段融已经将山寨里的各处草丛都扫荡了一遍,能用的毒草,那是一株也没有。
唯一的一株鸠盘花还是在屋顶上找到的,所以,段融决定再花个一天的时间,将山寨各处的屋顶都仔细察看一番,看能不能另有发现。
夜色深沉中,段融提着空食盒,缓步走进了院落,郭天他们已经蹲在墙角吃饭了。
段融沉默无言地走了过去,径直进了小厨房,他刚跨入小厨房的门,目光便向炉灶那里瞥了一眼,炉火已经熄灭了。
那朵鸠盘花,从早上烤到现在,三顿大火,毒性应该已经被完全逼出来了。
不过段融并不急着去里面扒拉,他放好食盒,先吃起了晚饭来。
这几日,他天天跑断腿,要不是吃食不错,油水足,还真支撑不了他的体力消耗呢。
段融吃完饭后,打了个饱嗝,对面大伙房那边,那些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他在门口那里瞅了一会儿,便将手中的碗筷,放在了门口的地上,便缓步来到了灶台前。
拿着一根柴火,将炉灰拨开,将那黑瓷碗挑了起来。
那黑瓷碗还很是烫手,段融将其拉到了一边,用破布将里面的灰擦干净了,这才一手按着小碟,一手小心翼翼地扣掉了小碟周围的干面糊。
干面糊扣净后,段融便屏住了呼吸,然后轻轻将小白碟给掀开了。
只见那瓷碗底,有几瓣烤得干枯的花瓣。
段融屏着呼吸,将那几瓣干花瓣捏掉,这时便看到黑瓷碗底,有几小点红粉。那就是鸠盘花的花蕊烤成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