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耿煊看向旁边低眉垂目的刘牧，道：
“你前面向我兜售的计划，还没有放弃？”
而且，看眼前这阵势，不仅没有放弃，刘牧反而还说服了更多人。
铁狼、向锦秀、张恺、郭楠这些人，都是“黄苇岛”上两万多黑风军的实权高层。
郁秋荷是船营话事人。
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显然都被刘牧此前向自己兜售，最终却被自己拒绝的计划给撩得心动了。
只可惜
面对耿煊的问询，刘牧神色依旧平静，道：
“您既然让我做参谋司的司长，那我就理应尽到自己的职责。
只要是对‘黑风军’有利的行动计划，而我又恰好想到了，那我就理应提出来，比尽量让大家理解该计划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至于最终是否采纳，当然还是得由军主您来定夺。
但这却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耿煊点头，认可刘牧做法的正当性。
但是
耿煊看向铁狼，道：
“现在，岛上的兵力比宋明烛手中的兵力还要多。
船只也有太多富余。
你立刻着手解决此事，可以让参谋司拟定一个更合适的调动方案出来。
要不要将人手船只继续派到宋明烛手中，我也不确定。
我的要求就一个，尽量将岛上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加快对玄青海范围内各种力量的收编整合。”
听了他的安排，所有人神色都微微一怔。
铁狼怔了一下，赶紧道：
“军主，我们仔细盘点，现在我们虽然从‘水门军’驻地撤走。
但那处水道，在十四日以前，都会处于事实上的无主状态。
这期间，董观即便观察到咱们的行踪，也无力阻止。
可一旦这个窗口期过去，那片水域必然会再次被董观的兵力占据。
咱们再想通过那处水道进入沆河，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甚至需要重新打一次！
难度也会比这一次更难！”
耿煊轻轻点头，认可铁狼说出的道理，但他还是坚持己见。
但还是略微解释了一下，轻声道：
“前面咱们的步子迈得太大，现在，该缓一缓了。”
“而且，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在董观的力量重新进入玄青海之前，将玄青海内的力量完成整合，这比着急忙慌进行下一个大计划更加重要。”
众人默然。
被耿煊一步步推到现在这个高度，他们也再不是一个月前的自己。
对于玄幽二州的局势，也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耿煊说出的道理，固然也在理。
可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感觉有些别扭。
此前，“黑风军”都是耿煊一个人强拽着其他人往前快步飞奔，仿佛后面有择人欲噬的恶兽在张开血盆大口狂追。
可现在，当他们一点点适应了耿煊那狂放肆意的节奏，他本人却忽然掉了个头，一下子站在了所有人身后，还告诫道：
“稳一稳，慢一慢，不要太急，都不要太急！”
这……合理吗？
不过，心中虽然都觉得这很不合理。
可当耿煊把话说到这一步，众人也都没再坚持。
军主军主，一军之主。
真到大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其他人无论有千般理由，也都只能无条件遵从军主之令。
铁狼等人恭敬行了一礼之后，便按照耿煊的吩咐安排去了。
刘牧、谭泽四人脚步稍慢了点，却也都没有在耿煊身旁停留，继续说服他的意思。
看着众人快速远去的身影，耿煊心中也在轻轻叹息。
“计划是好计划，可惜……这和我的根本战略是冲突的。”
说实话，在第一次听刘牧提出那个计划时，耿煊本人都狠狠心动了。
当时，“黑风军”刚刚将“水门军”于水道东岸的据点吃下。
发生在驿所周围的铁骑对决也彻底分出了胜负。
“黑风军”上下正在快速打扫战场，清点收获，搬运物资。
一派忙碌景象。
刘牧当时就向身旁的耿煊提出建议：
“留一部分人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咱们立刻用最快的速度继续南下，穿过这片水域，进入沆河之中！”
第331章 第二阶段
苍岚山，处于幽州境内。
狭义上的苍岚山，方圆五百里左右。
巨木，药材，鸟兽，因山顶积雪形成的溪谷水源……
放在元州，这种地方算不得出奇，可在幽州，却是实打实的资源宝库。
而广义上的苍岚山，方圆超过千里。
有山，有水，有肥沃的平原，这是一颗镶嵌在荒凉幽州的巨大宝石。
发源自苍岚山深处的溪流，逐渐汇聚成河，名为“苍岚河”，整体呈南北走势，汇入沆河之内。
在苍岚河与沆河相交处，是一片开阔水域，名为苍岚湾。
苍岚山深处，有着找遍玄幽二州，都非常难得的巨木。其他资源也非常丰富。
加上大量人口集中生息于此，且全部由董观“直辖”，在其有意的引导下，各类技艺精湛的高水平匠人，多集中居住在这里。
在这种种因素之下，苍岚湾不仅有一座人口超十万，各种高水平匠人比例极高，由董观嫡系亲信直管的“大城”。
还有一座半军半商性质，在玄幽二州堪称断崖式第一的大型造船厂。
董观麾下几乎所有的楼船，绝大部分车船，占比超过六成的冲船，都出产于此。
在这大型造船厂周围，还有许多依附其发展的配套作坊，小型船厂。
董观虽然经常更换行宫驻地，可若观其三五年的活动轨迹，就可以发现，至少有超过四成的时间，都是居住在苍岚山行宫的。
苍岚山还是行政体制最完备的区域，有着数量最多，密度最高的董观嫡系。
玄幽马，苍岚马，最初诞生的地方，也是苍岚山马场。
将刘牧讲述的种种，用耿煊的话进行提炼总结，那里是玄幽二州的造船中心，人才培养中心，科技中心，制造业中心。
甚至，一定程度上，这已经是董观统御玄幽二州的某种具现。
若是苍岚山出现变故，不仅会对这些客观上的“中心”造成动摇，短时间停摆。
甚至能够在精神层面动摇玄幽二州，数千万人心在数十年间逐渐形成的“董观信念”。
而无论是苍岚湾，还是玄青海，都与沆河相通。
位于幽州境内的苍岚湾，与处于玄幽二州交界的玄青海水域，距离大约一千二百里左右。
而“水门军”守御的水域，就在玄青海与沆河相交的位置。
也就是说，快速拿下“水门军”之后，“黑风军”只需稍稍向南，进入沆河，再往上游急行一千二百里，就能突袭杀入苍岚湾。
有着足够的兵力，车船可以不停歇的，一直以最高速度向苍岚湾急行。
虽然逆流，可只要有充足的人力，车船的速度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以大约四十五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不间断航行。
一千二百里路程，也就十三个小时，半天时间而已。
虽然，苍岚湾必然也收到了董观初九从赤镞原发出的“密令”。
而这对“黑风军”的奇袭，反而是有利的。
因为初九的密令显示，“敌人”有着清晰的行动轨迹。
玄州境内，自东往西。
幽州境内，自西往东。
最终在玄青海以北，玄幽二州交界区域完成会师。
这与苍岚湾隔着几千里路呢。
当时的信息，可丝毫体现不出“敌人”有南下进入玄青海的迹象。
彼时，发生在“黄苇岛”，以及“水门军”的变故，苍岚湾都还不知道呢！
按照刘牧的分析，在那样一个时机，“黑风军”突袭拿下苍岚湾的机会，是非常大的！
苍岚湾最精锐的力量，都随董观去了赤镞原，中间水道，又被“黑风军”掐断。
是苍岚湾最虚弱，董观最是鞭长莫及之时。
按照“黑风军”的模式，甚至有可能以战养战，将整个苍岚山都吞入囊中。
这是最乐观的预估。
若能达成这个目标，幽州迅速陷入混乱，董观在幽州的统治根基，也会随之陷入瘫痪之中。
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还能不能恢复，都是未知。
直接血量减半！
若将这一变故对人心的冲击，对其统治根基的动摇也纳入考量之中。
这一打击对董观的削弱甚至还超过了五成。
而即便“黑风军”的突袭，没能达成这一最乐观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