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宫,静心殿。
刘荣站在回廊外,低眉顺眼,自闭双耳。
殿内,元景脸上表情似乎僵住,两鬓垂发也没了动静,气氛沉闷得可怕。
魏渊低头站在堂下,同样默不作声。
足足有半盏茶,元景帝的手指才动了动。
“你说开光和尚就是同平阳私奔的那个人?”
“是……”
魏渊微微抬眼,在元景帝眼中看到一丝惊慌:“臣也是在追查影梅小阁护院状告开光和尚一案时发现他的身份的。”
元景帝试探道:“那平阳呢?”
“臣不知。”
魏渊说道:“开光和尚乃超凡强者,大奉境内非云麓书院赵院长,国师及监正外,其他人难以匹敌。”
逻辑没错,元景便没有继续追问平阳的事。
“平远伯灭门案是否与他有关?”
“臣也是昨日才掌握了开光和尚是恒慧的情报,不排除平远伯灭门案是他所为的可能。”
魏渊隐瞒了和尚将兵部尚书张奉和平远伯张晋清给他的真相,因为和尚第二次去打更人衙门很多人看到了,确实是空手去的,只要他不承认见过张奉与张晋清,和尚也没法证明。
“恒慧……”
元景帝的脸沉在幔布的阴影中。
先不说恒慧为什么复活,还变成超凡和尚开光这件事,就说平远伯府的灭门案,若真是开光和尚所为,那是否证明他乃害死平阳背后主谋的事已经暴露?
应该没有吧。
如果开光和尚知道的话,桑泊湖祭典时就应该对他出手了。
又或许……和尚是畏惧国师和监正,不得不忍气吞声?
元景帝拿不准。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刘公公的声音:“陛下,灵宝观弟子楚元稹求见。”
“楚元稹来此,应该是国师有话要对陛下讲,臣告退。”
魏渊适机告退,朝外面走去,过门槛时与身负剑匣的楚元稹擦肩而过,只是相互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元景整理一下表情,以比面对魏渊时更热情的语气说道:“是否国师已经出关?”
楚元稹说道:“师叔还未出关。”
元景一听这话,冷淡了不少。
开光和尚闹成这样,洛玉衡还不出关,一心要封美丽国师为仙妃,与她双修的皇帝当然高兴不起来。
楚元稹继续说道:“在下这次来是有一个重要情报告知陛下。”
“说。”
“桑泊湖爆炸案似乎涉及妖族。”
“妖族?”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开光和尚亲口所说。”
“开光和尚告诉你的?”
“他曾因此事向师叔寻求帮助。”
“你师叔同意了?”
“没有。”
元景帝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他当然知道桑泊湖下镇压着神殊的残躯,若说爆炸案是妖族所为,那就符合逻辑了,毕竟九尾天狐乃是神殊的女儿,在天域封印减弱的时候搞事很正常。
眼见楚元稹说完不再开口,他有些失望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国师没说何时出关吗?”
“师叔说……快了。”
“快了”是一个充满“敷衍”意味的词。
元景帝挥挥手,楚元稹也不废话,闪身而去,他对皇帝没有好感,因当年恩师朝堂死谏后对元景死心,故辞官而去,弃文修剑。
刘荣送到门外,顺手把门关了。
元景帝捋了一捋整件事的逻辑,身子一僵,眉头又紧三分。
毫无疑问,冲突是从打更人开始的,后面和尚发飙,伤孙玄机,劈断镇国剑,污蔑皇族放出神殊残躯八成是借题发挥,要么逼洛玉衡出关助其对抗妖族高手,要么逼监正出关履行当年大奉与天域的约定。
洛玉衡不想介入天域与妖族的争端,所以继续闭关,监正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那事情就麻烦了,站在道义立场,桑泊湖的事确是大奉的责任,开光和尚以天域立场问罪很正常。
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修为,难不成身为皇帝,要一直被开光和尚践踏尊严?
便在这时,一股黑气由面北的窗户飘进静心殿,在香炉旁边的地上缓缓化为魔气森森的人形阴神。
元景帝转过身去,并没有露出意外表情,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阴神。
“青莲……”
“道首知道了这里的事情,已经派出分身赶来京城。”
“只是分身?”
“一并同行的还有蓝莲和绿莲。”
元景面露不悦:“那和尚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并非普通三品,黑莲分身什么品级,能超过三品吗?”
“楚元稹的话我听到了。”
“你是说……借妖族之手?”
“不要忘了,桑泊湖底那东西已经到了妖族手中,开光与妖族必有一战,一旦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了吧。”
元景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青莲的阴神跟之前一样,化作一股黑烟飘出北窗,没了踪影。
……
打更人衙门口。
“爹,你等等我……”
呼哧,呼哧。
许新年喘着粗气,摇摇晃晃跟在许平志身后,他一个文弱儒生,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了许平志那样的武夫。
“我就说,和尚答应出手救大哥是在敷衍你们。”
云麓书院在城郊,许新年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许七安被判腰斩的,急急忙忙回到家里,结果妹妹在看言情话本,老娘在修剪花草,跟没事人一样,他怒而质问,得到的回答是不着急,开光大师已经答应下来,自会出手拯救宁宴。
和尚是个什么人?
许新年自认为在教坊司时就看透了,那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足够的好处会答应救许七安?
他才不信和尚会如此好心,于是跑了趟府前街找到许平志,拉着同样信了和尚鬼话的老爹的壮丁来打更人衙门,想让许平志识破和尚的真面目,结果走到一半,便发生了和尚在皇城上空劈断镇国剑,要求大奉皇族为桑泊湖爆炸做解释的一幕。
“救大哥?哼,他是个秃驴,维护天域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许新年正说着,前方直通打更人衙门的街巷走出一个身穿常服的英气女子,将他们拦住。
“什么人?”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十二金锣之一的南宫倩柔,她的铠甲被和尚挑碎了,但人没受伤,一直在衙门里善后,直到这时才抽出空闲,准备回家拿备用铠甲,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打更人衙门外面乱晃,值此多事之秋,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去去去,小丫头,没你的事,边儿呆着去。”
许平志没见过南宫金锣,她还没穿“制服”,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南宫倩柔讨厌别人叫她小柔,同样讨厌别人拿她当普通女子,给予轻视,这不禁让她想起和尚的下流行为,是,和尚的手没碰到她的身体,可她的自尊心在女人中可是金字塔尖儿的存在,除朱阳外,总计九位金锣围攻和尚,杨砚等人各有损伤,唯独她……因为和尚确定了她女人的身份选择放她一马。
或许在别人看来,好男不跟女斗,和尚的做法很有风度,但在她看来,还不如被和尚狠狠修理一番痛快呢,这种区别对待属于赤裸裸的轻视。
来自和尚的气还没消,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竟又喊她小丫头?!
“这里是打更人衙门,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许新年说道:“你是打更人?”
“没错。”
许平志轻咳一声,挺着胸膛说道:“那正好,赶紧进去告诉你们的头儿,让他把许宁宴放了。”
打更人从金锣到铜锣,当值期间皆着战铠,只有没“编制”的白役才穿常服,他想当然地把南宫倩柔当成了打更人边角料。
来要许七安的?
南宫倩柔打了个愣,心想许七安不是被开光和尚带走了吗?
许平志牙关一咬,豁出去了,狐假虎威道:“进去跟你们头儿说,我是御刀卫百户许平志,许宁宴的二叔,开光和尚的……岳父老泰山,就刚才皇城上空发生的事你们都看到了吧?如果你们不把宁宴放了,劈完镇国剑,他下一个要劈的就是打更人衙门。”
开光和尚的……岳父老泰山?
南宫倩柔一听这个名字,肺都气炸了,她是那种明知会死都要往敌人脸上吐口唾沫的硬茬子,她拿开光和尚没辙,如今这自诩开光和尚岳父的老小子送上门来讨打,那能不成全对方?
南宫倩柔眼冒凶光,二话不说,一拳捣在许平志脸上。
“哎呀,你怎么动手打人?”
“啊……”
啪啪……
噗噗……
咯吱……
一盏茶后,南宫倩柔心满意足地走了。
鼻青脸肿的许新年扶着同样鼻青脸肿的老爹从地上爬起来,父子二人疼得倒抽凉气。
“什么人呐,哎,嘶……轻点,疼疼。”
……
许宅。
“娘,二哥做什么去了?”
许玲月放下手里的话本,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忽然想起二哥好像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