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骑兵齐举长槊,大喊“小人”,把后来的步兵的行军声都压下了。
宋智说道:“兵不厌诈。”
“好,好一个兵不厌诈。”楚平生说道:“这么说来,为了战而胜之,我怎么对付你们宋家,你也不会有怨言了?”
宋智冷冷一笑:“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宋爽聚起内力,冲楚平生身后的骑、步兵大声喊道:“后面的人听着,你们的粮道已经被阀主领兵切断,不日便会断炊,识相得速速放下武器投降,我宋家上体天心,当饶你们不死。”
他以为这一喊,隋军便会军心动摇,士气大降,哪里知道敌人丝毫不乱,最后赶到的独孤凤和玲珑娇注意到这一幕,终于明白柴大官人为什么没有隐瞒后方战况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楚平生也聚起内力大声喊话:“城里的老幼妇孺听着,我若出手,必会伤及无辜,给你们两个时辰,趁着两军尚未开战,速速退出苍梧城。”
上官龙瞥了一眼日头,稍作估算,两个时辰正好是将夜之时。
楚平生冲宋智说道:“开南门放城内妇孺离去。”
宋智冲面露讥笑,并不领情。
宋爽嘲笑道:“柴绍,且不说此战你必败无疑,就算隋军粮道未断,你想以此动摇我方军心民心,实在可笑至极,这天下势力,谁不知道我岭南部族全民皆兵,吾兄天刀宋缺,乃是俚僚诸部族心目中的神?想当年文皇帝发十万精兵,面对吾兄宋缺,苍梧城外十战十负,最终灰溜溜滚回中原,如今隋朝气运已尽,萧美娘一介女流之辈,妄想征服我五岭以南,百越之地,简直是蠢人说梦。”
楚平生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轻视气恼,淡淡说道:“这么说来,你二人是要为城中妇孺的伤亡负责了?”
宋爽说道:“那是自然。”
楚平生说道:“不过我还是想听听那些人自己的心声,而不是你这两个代表的高调。”
宋爽脸上鄙夷更盛:“哼,里嗦,废话连篇。”
宋智挥手制止表弟,望城下问道:“柴绍,我问你,吾弟宋鲁和师道究竟被谁所杀。”
“我。”
“你确定?”
“没错,敢动我骨肉血亲的主意,你们岭南宋家罪该万死。”
“哼。”宋智冷哼一声,朝身后站立的偏将使个眼色,那人转身进了城门楼,不一会儿用刀在后面抵着一个头发散乱,背缚双手,穿着宽松高腰裙的女子走出来,从肚子的鼓凸水平来看,临盆之日已是不远。
宋爽怒道:“柴绍,你好好看看这是谁?!”
“商!秀!!”
楚平生一字一句道,每吐一字,他的脸便寒一分。
她也看到了城下的男人,两只眼一下子红了,忆起当初的倔强却换来眼下绝境,难受得偏过头去。
城门楼风大,吹得秀发乱扬,一缕青丝粘在唇角。
楚平生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恨极反笑:“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岭南宋阀,竟以如此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若不杀得你们宋家人头滚滚,我柴绍二字今后倒着写。”
踏,踏,踏……
是十八精骑在后退。
不是他们想退,是一股子冲天而起的杀气惊到了胯下战马,哪怕猛拽缰绳都无法阻止它们向后退缩。
宋智扶着垛口两侧砖石,高声说道:“原本她是我的压轴手段,用来拖延你们的攻势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不是让我放城中妇孺离开吗?那我就让你看看,谁的战意高昂。”
随着他的后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走到垛口前面,颤巍巍地道:“北边来的杂种,滚回你们河北,老朽我只恨自己不能年轻三十岁,上阵厮杀,砍了你们的狗头。”
又有一个手里拿着生锈铁枪,一脸病容的男子说道:“贼子,休得张狂,我等早知道你们要来,今日站在这里,便是下定决心与宋阀共存亡。”
又有一个脸生横肉,系着围裙,半身油渍,双手持两把菜刀的妇人恶狠狠盯着商秀的肚子:“姓柴的狗贼,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你来早了,若是再迟半月,等你那孩儿降生,我恨不能剁碎你那狗杂种儿子,给城中军民煲汤喝。”
这时一名四十岁的妇人抢过守城士兵手中的长枪刺向商秀。
旁边偏将眼疾手快,忙把长枪夺走。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姓柴的狗贼的女人和孩子。”
“还不到时候。”
宋爽狂笑道:“柴绍,现在你怕了吧,比狠,我岭南宋家怕过谁?”
骑兵部队后面的独孤凤已经握住剑柄,剑刃出鞘半寸。
玲珑娇更是面如寒潭之水,第一次有了与这便宜夫君同仇敌忾的心思。
“好,好,好。”
楚平生连道三个好字,看了一眼头顶天空,“我一心保你等性命,却如此对待我的妻儿。”
说完朝后方猛一挥手,厉声道:“传我的命令,所有人,退后十里。”
第592章 给我死!
刚刚一路奔行来到苍梧城下,如今又要后退十里?他……他究竟要干什么?
虽然心生不解,但是没人敢反抗楚平生带着浓重杀气的命令,先是步兵,然后是铁骑兵,十八精骑也跟着转向。
就在宋智、宋爽二人奇怪他搞什么的时候,楚平生大喝一声:“上官龙!”
话音未落,在迅速后退的队伍中,两辆马车逆势而进,一直冲到楚平生身边。
“公子,东西弄过来了。”
“走。”
上官龙用看死人的目光瞥了一眼苍梧城,二话不说,招呼两名帮众赶紧上马,急追大部队而去。
因为马被马夫骑走,车辕砸在地上,震起一团黄土,这一幕看得城垛那边的宋智一惊,心想这马车上装了什么?看样子不轻。
楚平生回头瞥了一眼紧急撤退,已经沉入地平线那边的隋军部队,翻身下马,用力一拍马屁股,那汗血宝驹仰头嘶鸣,晃动颈后长鬃,四蹄攒动,全力飞奔。
他又纵身一跃,跳到绑着木柜的马车中间,双掌一错,掌力吞吐间,轰地一声,木柜四分五裂,露出里面两团青色重物。
宋智和宋爽定睛一瞧,竟是两口钟,一大一小,一铜一铁,看尺寸,大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的六七百斤上下。
下一个呼吸,便见一股旋风凭空生成,乱流扬起柴绍的衣服,发丝狂舞,地上的黄土扶摇升空,顺风而起,很快便扩展到一丈多宽,再难看清里面的事物。
“他……他……他去哪儿了?”
宋爽已经开始结巴:“大哥的天刀刀法……有这样的气象吗?”
“有!”
宋智斩钉截铁地道,然而看向对面的目光,却是凝重到了极点,因为能劈出同等气象的天刀刀法,起码也要第七式才行。
这根本不是赵德言之流能有的实力!
就在他确信慈航静斋的斋主猜测有误之际,旋风骤散,两团黑影挟裹长风,像是炮弹一般由地面射向城头。
宋智急运真气灌注双目,看清黑影与黑影后方的人影时,表情大变。
“不好,快抓她做人质。”
商秀身后偏将反应极快,提刀向前,要给商秀因为长期软禁憋白的脖子放一点血来逼退敌人,岂知刀刃还没触碰人质肩膀,一道长及丈三的剑气破空而至。
呜……
呜咽声中,气潮扬起周围士兵的头巾与衣襟,偏将,连带刚才要剁了商秀肚子里的孩子的恶妇,以及腿脚不利索的六旬老者,身子咔嚓一声爆裂,残肢乱飞,鲜血四射,溅了周围的士兵一脸,城垛甬道顿时一片鲜红。
一剑下去把人劈碎?
宋智自忖要发剑气不难,但最多将人斩成两截,根本做不到这般程度。
咔,咔,咔……
便在这时,城门楼的顶梁柱开始摇晃,以前门横梁为中线,轰地一声倒塌,尘土四散,唬得附近士兵抱头鼠窜,生怕被压在下面,前面悬挂“宋”旗的杆子也向一侧倾倒,还好歪到三十多度便被一个不怕死的大队长扶住。
宋爽大叫一声,提刀而近,想要挟持商秀,不想一束若有若无的剑气由城垛口射入,正中刀背。
噗。
雪亮的单刀瞬间弹飞,直入扛旗大队长的胸口。
宋爽亦是吃痛捂手,一缕鲜血顺着指缝淌下。
见及此幕,宋智瞬间惊醒,心中叫苦不迭,知道所有人都低估柴绍了,这家伙怕不是有武林三大宗师级的实力。
自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手举银剑,外鞘直接被内力弹开,两手握柄向下一压,准备将商秀一剑劈死。
“休想!”
两钟之间突然白光一闪,楚平生一掌拍出,噗,周围气波涌现,那团白物以比箭矢还快的速度撞破城垛,余势不减,带着散碎的砖块和一股逼人寒气笼向宋智。
宋智只能中断剑势,回身斜切,以剑气迎掌风,同时也看清了冲上城垛的白色物体的真实面目-一只全身白毛,仅脑袋上生着一撮灰毛的老猿。
他不由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犹豫,下剑速度稍慢,眼前白猿向右一荡,平移数尺,顺势在一名士兵胸口一蹬,将肋骨踹碎的同时转了方向,一把抱住商秀,以背后挡住侧方射来的箭矢,虽然没有流血,却也疼得哇哇大叫。
便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钟鸣。
宋智抬眼一瞧,只见柴绍拖着两口总重量达一千多斤的大钟升到城门楼上十米多高。
“放箭。”
“放箭。”
“把他射下来。”
那些原本用来攻击隋军的弓箭手听到将领大喊,皆挽弓向天,对准那道还在继续上升的身影连续射击。
嗖。
嗖。
嗖。
无数弓矢好比飞蝗,几将天空遮蔽,可是还没接近目标,便被缭绕在铜钟周围的狂风带偏,别说伤到人体,连两口钟都接触不到。
宋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身为武者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不把柴绍劈下来,今天他会死得很惨,自知无法在白猿的保护下短时间内剁了商秀母子,便大喝一声,双脚点地,腾起三丈多高,两手握住银剑,用尽全力斩下。
咻。
一道长近三尺的剑气劈出,撕裂周围风流,发出嗤嗤爆响。
这一幕瞧得远方放心不下未婚夫的独孤凤暗暗咋舌,心想皆称地剑宋智智计超群,但是武功比起天刀宋缺差了不是一筹两筹,可就凭当下斩出的这道剑气,与她的实力几乎不相上下,由此可见,天刀宋缺强到哪种地步,才能把宋智、宋鲁的名气都压下去。
与此同时,面对割裂身外风墙的剑气,楚平生猛地一推左手边小一些的铁钟,顺势一划一按,噗!宋智劈出的剑气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瞬间湮灭。
楚平生并未反击,也未气尽而落,推着那口近一千斤的铜钟继续向上,宋智却将提起的劲力耗光,身形下跌。
而那口铁钟比他下降的速度还要快,甬道上的士兵纷纷躲避,那只白猿反其道而行,抱着商秀窜至落点,毛茸茸的大脚在地面一点,跃至三米高空,两手向上一扛,硬是令铁钟下坠之势减缓,进而猿爪一扣,将商秀拉入钟底。
咚!
铁钟把一人一猿盖在下面,将周围一圈砖石砸裂。
这什么情况?
宋爽搞不明白白猿为什么躲进钟里,这玩意儿是能当盾牌使,可若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敲击怎么办?强大的音波足以把人震晕过去。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他还没来得及叫人撞钟,自己便吃了一记音波炮。
随着楚平生上行至城墙之上十五六米处,紫光一闪,铜钟的顶盖飞了出去,刚刚落地的宋智透过铜钟的口子,看到一张有些扭曲的人脸和高高鼓起的腮帮子。
他要干什么?
那难道也是一种功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