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有人冒充您的家族成员,但他出示的纹章,又是谁都未曾见过的,因此便被一位年轻的爵士一口咬定是骗子,要绑他们到市政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里还不清楚事件的主角是谁。
洛萨摇头道:“我很抱歉,但贝利安爵士,那两位骑士当中之一,确实算是我的家族成员。”
贝利安有些惊讶道:“可是您不是只有一个兄长吗?”
洛萨苦笑道:“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但这位鲁道夫骑士并未说谎,还请快些派人过去解除误会,将他带到我的面前吧。”
贝利安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快步离去。
西比拉看起了好戏,满怀戏谑道:“怎么,你父亲也在外面留了私生子?”
“殿下说笑了。”
洛萨含糊带过,却也不解释。
这个时代私生子很常见,但罕有像贝利安这么好命能被父亲合法化的,有些待遇好的,还能捞个骑士的名头,更多的则是泯然众人。
一刻钟前,雅法城的街道上。
挎着华美宝剑的鲁道夫皇储与他的女伴,来自斯洛伐克的玛丽韦切拉女男爵,各自牵着一匹毫无杂色的雪白战马,游览着雅法这座古城。
几乎没有基督徒没听过雅法城的名头,因为它被记载进了圣经当中。
“这座城市自公元前两千年就已经存在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是这副模样。”
“你很失望?”
“谈不上吧,但跟亚历山大,威尼斯,甚至是‘的里雅斯特’比起来,这里都太过破败了,我怀疑这里的排水系统使用的还是古埃及人留下来的。”
鲁道夫没有来过圣地,尽管他的父亲头上还顶着一个耶路撒冷国王的空头衔。
毕竟彼时德邦虽然已经因为共同的敌人沙俄,而跟奥斯曼缓和了关系,但奥斯曼仍旧是个宗教氛围很浓郁的国家,没有欧洲皇室愿意冒着被宗教狂热分子刺杀的风险前往朝圣。
他所说的三座城市,仅有亚历山大属于这个时代,此外的威尼斯和“的里雅斯特”都是奥地利帝国时期的重要港口。
雅法城的街道上污水横流,砂石铺成的路面,夹杂着不知什么年代便修筑的,已经有多处破裂的石板路,只要一脚踩下去就有可能溅自己一身污秽。
玛丽女男爵提醒道:“殿下您去过的小地方还是太少了,在我看来,这座城市并不小,在斯洛伐克乡间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城。而且,您得知道这跟我们所处的时代相差了整整七百年。”
“我没在抱怨,玛丽。”
鲁道夫微微颔首,他呼吸着弥漫着马粪味道的空气,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亲爱的,我现在感觉很轻松。”
“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能否抛弃锦衣玉食的皇储生活,适应一名中世纪的普通骑士的生活,但请相信我,无论事情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比我们当初那个选择更差。”
鲁道夫拍了拍身边的坐骑:“亲爱的,我觉得你还是骑在马背上比较好,这里的污水会脏了你的裙摆。”
“这算什么,我可不是你常见的那些娇滴滴的宫廷贵妇。”
“我的先祖…舰长先生给我安排的职位是地质勘探,说实在的,我对东地中海沿岸的矿产资源分布还是略懂一些的,如果不是生于帝王之家,我恐怕会成为一名地质学家。”
鲁道夫从小经历的是严苛的斯巴达式教育,他虽然在灵性和剑术的天赋上不比鲁普雷希特和薇薇安娜这种王室翘楚,但也算是不错了。
因此,他才得到了一个五星的评级。
玛丽的性格跟鲁道夫很像,她的父亲原本就是个斯洛伐克的乡绅,连个正经贵族头衔都没有,后来才被封为男爵,进入到了维也纳的宫廷当中。
由于出众的外表,以及不俗的马术,她一度备受维也纳的纨绔子弟们追捧,被称作“草坪天使”。
但于玛丽个人而言,她早就厌倦了枯燥的宫廷生活,比起维也纳,她更怀念那能让自己自由驰骋,穿着男人的衣服疯玩的故乡。
这或许也是两人会走到一起的原因。
“殿下,我们离开以后,弗朗茨陛下一定会很伤心,还有皇后殿下”
鲁道夫摇了摇头,苦笑道:“父亲常说我是个不合格的皇储,我的理念,也注定无法使哈布斯堡再次伟大。可能我离开以后,他反而就不用再纠结皇位的继承问题了,他会亲手培养一个能够贯彻他的意志,更能适应宫廷与政治的新继承人。”
鲁道夫的神情有些落寞,他也曾想满足父亲的期望,成为众望所归的新君,但迎来的永远都只是来自父亲的训斥与怒骂。
玛丽心疼地抚着他的肩膀。
“殿下,快看那边的招牌,上面画着酒杯,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酒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
没再沉浸于悲伤的情绪,鲁道夫笑着说道:“舰长先生给了我一些这个时代的货币,我们应该去体验一下。”
他们走进酒馆,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两人不仅相貌俊美,衣着和佩饰之华美,更是超出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贵族们的认知。
很快,他们就吸引来了一群各怀目的的酒客。
“这位尊贵的爵士,请问您尊姓大名?”
一名酒客满怀贪婪地打量着鲁道夫胸前挂着的金质胸针,那上面的红宝石,在他看来至少也能换上一匹上好的阿拉伯骏马,实际上还远远不止。
“我是鲁道夫冯哈布斯堡,很荣幸见到诸位。”
鲁道夫不是蠢材,他自然看得出这些人眼神中的贪婪,但他不在乎,自己从小习练的剑术,打发这些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谁,是奥托爵爷吗?”
“我听到有人自称是哈布斯堡家族的。”
整个酒馆就像被石头击中了的蜂窝,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第866章 海外语的设想
等到贝利安赶到的时候,酒馆里已经躺了一地的人了。
他看着场中唯二还站着的,衣着华丽,连衣角都未脏的一男一女,自动把他们两个归类为了洛萨手底下新招揽的施法者行列。
“贝利安爵士来了!”
一个抱着肚子在地上哀嚎的骑士,强撑着爬了起来,大喊道:“贝利安爵士,您来的正好,快拦住这个胆敢冒充皇室成员的骗子!”
“贝利安爵士,不能放他离开。”
场中群情激愤,倒是也没人敢再冲上来动武了。
就在方才,这一男一女闲庭信步间就放倒了二十来个壮汉,其中还有几个雅法城里有名的剑术高手,而且看他们那轻松的模样,明显还游刃有余。
贝利安轻咳了一声:“很抱歉,诸位,我得告诉大家,这是一场误会。那位鲁道夫爵士,的确是洛萨陛下认可的哈布斯堡家族成员。”
“什么?”
“怎么可能?”
“洛萨陛下不是只有一个兄长,叫做奥托爵爷吗?”
随着鲍德温四世有意让洛萨兼任耶路撒冷国王的消息发酵,洛萨如今俨然已是整个基督世界最耀眼的君主,他的家庭成员,家族谱系都已被许多人研究遍了。
“你受惊了,鲁道夫爵爷,我很抱歉会发生这种事,但我也希望您能体量雅法人是出于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尊敬,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
贝利安打量着这个挎着剑的华服男人,对方硬挺的眉毛扬起,露出和煦的笑容来:“没关系,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这些钱留给大家做医药费。”
他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到了桌上。
“鲁道夫爵爷,陛下请你过去。”
“好吧。”
鲁道夫满怀歉意地看向身边的玛丽女爵:“都怪我固执己见,不愿隐姓埋名,毁了咱们来雅法的第一次冒险。”
玛丽看着鲁道夫眉宇间已尽数散去的阴郁,笑着摇头道:“这样的经历也挺有趣的,鲁道夫,我觉得以后我们就做一对行侠仗义的流浪骑士也挺好的。”
“玛丽,在这个没有流言,报纸,没有繁文缛节,宫廷阴谋的世界,褪去所有多余的身份,让我们重新来过吧!”
“鲁道夫”
玛丽第一次没有称鲁道夫为殿下,两人含情对视着,眼神间仿佛能拉出丝来。
贝利安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他们两个很可能就要在雅法大街上啃起来了,这种有伤风化的事,要是引来教会管理市民风化的执事就糟了。
他轻咳着催促:“两位,陛下还在等着你们,我们得快些上路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鲁道夫歉意一笑,对于中世纪的保守程度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即便不在意这些惩罚和世俗的眼光,他也知道不能给自己的“祖宗”招惹麻烦。
目送他们离去,酒馆里,贝利安留下的两名善后的士兵,拿起鲁道夫留下的钱袋,将其中的钱币分发给伤者。
突然有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陛下真是宽厚仁慈,居然允许一个私生子继续使用家族的名头。”
有个私生子出身的雇佣兵头子一脸感慨:“我的那个‘兄弟’要是能有陛下一半宽容,我也不至于跑到圣地来做个刀头舔血的雇佣兵。”
他们也如西比拉一样,把鲁道夫当作了维尔纳伯爵的私生子。
对于鲁道夫皇储,洛萨其实还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毕竟他最欠缺的就是内政型人才。
鲁道夫再不济,之前也是作为一国储君培养的。
只是身为帝国皇储,却是一个如他母亲那般的自由主义者,甚至还公开支持过共和制,实在难以让他一开始就对其委以重任。
他觉得鲁道夫,最欠缺的就是下基层的经验,没有贴近民间疾苦,应该做一段如普通敕令骑士一般的乡村领主历练一番。
当然,就算实在扶不起来,洛萨也不会亏,再不济,鲁道夫的身份也是德邦正牌皇储,在“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作战记录当中可以发挥出重要作用。
“舰长先生,我很抱歉惹出了这种事。”
来到洛萨面前的时候,鲁道夫倒是很干脆地认了错。
他有些低估了洛萨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毕竟在维也纳,即便一些贵族公开辱骂皇帝,甚至参与了叛乱,都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譬如曾经公开参加匈牙利叛乱,并且还跟茜茜公主传出绯闻的安德拉希居拉伯爵,事后不仅没有受到清算,甚至还坐上了匈牙利首相的高位。
而在这个时代,圣地的贵族们,神职者们,或许还会为了切身利益,对洛萨心怀不满。
但圣地的普通人,市民阶层,下等贵族和骑士们,可都是热切盼望着洛萨能成为他们的国王的。
“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洛萨没有追究鲁道夫责任的想法:“从亚历山大到雅法,一路走过来有什么想法吗?”
“很繁荣,虽然还有战火烧过的痕迹,但比我想象的中世纪要好很多。”
鲁道夫皇储出生时,以及自己的大多数时间,奥地利都还只是奥地利帝国,而非后来的德邦。
那个时候的奥地利,除了奥地利本部,威尼托和伦巴第以及波西米亚王冠领经济比较发达以外,如加利西亚,匈牙利,尼特拉,克罗地亚等地说是仍处于中世纪也不为过。
反之,自埃及从阿尤布王朝走向马穆鲁克军阀割据,混战不休,再到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战争,土地荒漠化,天灾,瘟疫,诸多因素导致维多利亚时代的埃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还不如中世纪。
可以说,如今的埃及,正处于它发展的鼎盛时期。
洛萨微微颔首:“是还不错。但你应该也发现了,我的王国也是如当初的奥地利一样,是个多民族国家,眼下虽然问题不显,但迟早也是要解决的,除了勘探矿物这份主业以外,你有没有兴趣继续自己的事业?”
鲁道夫曾经设想过编撰一种“莱塔尼亚语”,来解决奥地利的民族问题。
后来因为奥地利统一了德邦,诸王冠领地均得到了自治,这一设想也就彻底搁浅。
“您的意思是,编撰一部海外语?”
鲁道夫有些迟疑:“但高卢人,日耳曼人,拉丁人,希腊人,萨拉森人还有科普特人语言之间的区别如此巨大,要想把它们编撰成一门语言,难度恐怕不低?而且,就算真创造一门海外语,没有人使用它也只是一门死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