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驶往宫中时,出了点意外。
有人当街纵马,横冲直撞,险些踏死了一个女童,其母放声大哭,百姓们都围上前来。
燕挽马车也受了波及,骏马长嘶扬起前蹄,将车厢中闭目养神的燕挽给惊醒了。
纵马之人是个狂妄不羁的蓝衣公子哥,手持鞭子,满眼不耐烦的看着那女童的母亲,对身后追来的小厮说:“给点银子打发了。”
女童额头破了一大块,血液汩汩的流,燕挽撩开帘子,问:“这是谁家的人?”
京都那么多高官子弟,他都眼熟,这个眼生得很。
车夫是个有眼力劲儿的,闻言答:“是随着蓝大人归京的蓝家公子,家中行八,昨个儿先回的城,他的兄长蓝大人马车还在归京路上呢。”
燕挽瞬间便懂了。
以前父亲同他说常常有一些贫家子侥幸赶了时运,一夜之间发了横财,人就飘了,喜欢拿狗眼看人,家中虽无底蕴,行事反倒张狂,这个乍然冒出的蓝佩的弟弟就跟那些贫家子一样。
蓝家被打压那么久,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得陛下器重,可算是扬眉吐气,这蓝家老八便按捺不住急着进京逞威风,可不就是飘了么。
不然京都长街辖制森严之地,连皇子都不敢当街纵马,他又哪来的胆子。
燕挽坐着观察了下事态,那蓝家小厮将银子砸在女童母亲身上,蓝家老八道了一声“晦气”,又骑着马走了。
燕挽叹了一声,吩咐道:“我且在这里等等,你将那对可怜的母子送到附近医馆去吧。”
那女童流了一脸的血,没哭,懵懵的像是傻了,女童的母亲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周围的人也没一个敢帮的,生怕蓝家老八又回头。
车夫得令搁下了马鞭,将地上的银子捡了起来,把那对母女送进了不远处的医馆里,燕挽又闭眼小憩,片刻马车又动起来,车夫在外头骂:“蓝八公子真是可恶,那女孩儿差点变成傻子。”
燕挽眼也不睁,散漫的回了一句:“放心罢,蓝八公子和他兄长都要遭殃的。”
还没回京就敢闹事,燕父眼里不容沙子,估摸着下午就要写弹劾的奏章了。
入了太书院,燕挽方知祁云生告假没有来。
约莫是祁云生没来,漱颜公主也懒得来了,干脆也称病偷了一回懒。
燕挽望着祁云生空荡荡的座位,很是为祁云生担忧,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挽弟。”
燕挽抬眸,身体比例五官距离被他摸清了的宁沉含笑映入他的眼底。
“殿下。”
燕挽迅速起身,神色恭敬。
宁沉望着他眼睑处的乌青,以及一夜未眠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微微皱眉:“昨夜归府之后没有休息?”
燕挽道:“睡了,没有睡着。”
“怪我。”宁沉轻轻一叹,“早知不该留挽弟那么晚,午间你到我的长春殿歇一会儿,我点安神的香给你助眠。”
“您忘了殿下?”燕挽委婉拒绝他,“我在书院里有独处的院落,还是不叨扰殿下了。”
“那我命人将安神的香给你送过去。”
这回燕挽没有再拒绝。
没过一会儿,宋意走进学室,仍是谪仙玉颜,容色清冷,淡棕色的眼瞳被纤长鸦睫微遮,看着极是高不可攀。
不知为何,自他进来后,燕挽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炙热,但是朝讲台上望去,宋意并没有看自己……兴许是错觉。
课始,窗外下起了绵绵的雨,微凉的风拂过竹林吹了进来,十分容易引起春困。
燕挽一夜未眠,加之宋意嗓音悦耳如奏仙乐,他上下眼皮打架,脑子昏昏沉沉。
“燕留。”
隐约听见有人叫他。
燕挽骤然清醒,抬头就见整个学室的人都幸灾乐祸的盯着他,宁沉脸色深沉,而宋意微有不悦。
燕挽低首:“老师。”
宋意道:“你随我来。”
他漫步出了学室,燕挽紧随其后,学室里片刻热闹了起来,均是幸灾乐祸。燕挽原以为宋意要在走廊上训话,不想他走下了台阶,屋檐遮盖不到的天空落下绣花针般的雨,浸润着他的衣衫。
宋意竟然将他带到了他的居院,屋中依然干净整洁,但书桌上摞了几本书,约莫是他闲暇时看的,窗台上的花瓶里也插了一枝新折的绿柳。
“老师。”
燕挽不解其意的唤了一声。
宋意道:“你在这里写检讨书,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回去。”
燕挽展颜:“是,老师。”
宋意便翩然就从院子中离去。
屋内独剩燕挽一人,燕挽不敢乱动宋意的东西,只取了显眼处的笔墨纸砚来,写了一篇检讨书。
他当然知道课上打盹是他不对,所以言辞极尽恳切,由衷反省自己的过错。
只是写着写着,他的眼皮子陡然开始打架,实在不怪他,是这屋子里的气味太过好闻,精致的铜炉中竟还有小半截暖香没燃完。
燕挽强撑着把检讨书写完了,暗暗想晚一点再去也没关系吧,然后不敌困意趴在书桌上睡了起来。
春日细雨断断续续的下,竟然下了一个早晨。
石板湿润,周边生了一些苔藓,王孙贵子们从学室中鱼贯而出,有说有笑的商议着一会儿该去哪里用饭。
宁沉等在檐下,余光钻进一抹雪白,不徐不疾地唤了一声:“太傅大人。”
将要悠悠拾阶而下宋意也在檐下驻足:“殿下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