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端着笔墨纸砚,一样一样在桌上铺陈好,宁沉道:“挽弟心不静,便罚挽弟为我作副画吧。”
燕挽不擅长作画,直拧眉:“殿下!”
宁沉将笔递给了他:“挽弟如此聪慧,定然现学现会。”
燕挽只好将笔接了过来。
他的言辞中处处透着不容置喙,他根本没有选择。
宁沉便走到他身侧,给他磨墨,动作徐徐,赏心悦目,道:“挽弟不必紧张,好好看看我,想想该怎么画。”
燕挽不得不向他看去,丽眉眼成熟妖冶,透着一股子强势的意味。
燕挽落了笔。
不想画得叫宁沉不满意,他画得很慎重,每画一笔就看宁沉一下,若是看人能让人损坏,宁沉已经千疮百孔了。
宁沉看着他笔下的自己一点点形成,勾起嘴角极其愉悦,虽然是强迫得来的,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令人感到十分满足。
天色愈来愈黑,黑到远方的嘈杂声都听不见了,只有鸟叫虫鸣幽幽作响。
少年郎指尖白皙,握笔姿势端庄,令人极想将他压在桌上。
但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少年郎画好画吐了口气时,凑过去道:“我看看。”
燕挽犹犹豫豫将画交出,低声嘟哝道:“画得不好,殿下不许生气,我真的不擅长作画。”
宁沉早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将画接过来一看时,嘴角的笑意还是有片刻僵滞。
画上男子脸肥如肿,身材走样,虽然从下笔的痕迹来看,他已经竭力想补救,但反而越救越糟糕,比起脸胖身体瘦四肢不调的怪物,他还是更愿意当一个脸胖身体也胖的胖子,起码只是看上去滑稽,不至于不成人形,而且眉间还是有他嗯……一分神韵的。
在燕挽略带着忐忑的目光下,尊贵的皇子殿下嘴角微抽着说了违心的话:“不错,我很喜欢。”
燕挽长长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笑了:“殿下满意就好,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宁沉见他匆忙往亭外走,眼眸微沉,慢条斯理的收了画,不徐不疾道:“挽弟就不想知道祁云生同漱颜的婚事结果如何?”
燕挽果然身形一顿,回过头去。
宁沉勾唇道:“父皇说此事会酌情考虑,但只要漱颜那边不松口,婚事就算是定了。”
燕挽心底一沉。
“只有我能帮你说服漱颜。”
燕挽缓缓平静直视宁沉:“殿下待如何?”
宁沉笑了一下:“再为我画一副吧,只要是挽弟画的,无论怎样我都喜欢。”
画是这么说,他却命人呈上了量尺,道:“挽弟拿捏不好分寸,量好后依比例折算了再画上去。”
燕挽:“……”
嫌他画得丑就直说。
却也只好拿尺量了身长手长腰围,连五官的距离也想量一量。
宁沉看着跟前动来动去的人影,嗅着鼻端慢条斯理浸润的甘甜香气,眼里的眸光渐渐深了。
……
燕挽给宁沉作了半宿的画,是后半夜回来的,燕府的下人都睡了,他敲门惊醒了看门小厮,独身往自己厢房走去,将近厢房时看到一抹高大身影立在廊柱下。
燕挽不愿在宫中留宿,哪怕宁沉刻意磨他,他也犟着回来了,却不想居然有人在等他。
第24章 难嫁第二十四天
他将手中宫灯往上提了提,“兄长。”
纪风玄从黑暗中走出,英俊的面容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倒是不显得冷酷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燕挽道:“宫中作画故而耽搁了,兄长如何这么晚还没睡?”
纪风玄薄唇一抿,答:“赏月。”
燕挽望了眼天上,月亮只有平平无奇的半弦,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燕挽笑了一下,问:“兄长喝酒吗?”
纪风玄拧眉未语。
燕挽有些无奈道:“反正我也已经睡不着了。”
过不了两个时辰天亮了,没睡好又要起床,倒不如不睡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倦意。
纪风玄方才开口:“好。”
燕府花园也有凉亭,只不过太远了蚊虫也多,他们取了酒就就近找了块石阶坐下。
燕挽喜欢甜的,所以喝的果酒,玉色的窄口小坛底部大概一个巴掌那么大,纪风玄喝的女儿红,一拔塞就散发出浓浓酒香。
燕挽闷了两口,顺势往后一躺,手垫着脑袋,道:“兄长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
纪风玄低垂眼睫,缓缓道:“倒也没什么好讲的,你若想听,我便讲给你听罢。”
燕挽说:“想听。”
纪风玄默了一下,用以低沉的声音娓娓道:“自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很严厉,母亲却很温柔,我有两个哥哥,先后战死,父亲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尽管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出儿子,他也总是打骂我,每次被打完之后,母亲就会偷偷给我做一碗鱼丸汤,汤里飘满了葱花,后来有一回我不满父亲的严苛离家出走了,可我又不敢走远怕母亲担心,就偷偷藏在一个瓮里睡着了。”
“后来呢?”
“我就躲在瓮里看忠义侯府出动了所有护卫去找,父亲急疯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可怕,好像能把人给吞了,我有点后悔,又不敢立刻就出去,就躲到了深夜,夜深后我从瓮里偷偷爬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就看见父亲坐在那儿。”
燕挽失笑道:“兄长可真不是一般的顽皮,想必忠义侯又打你了罢?”
“不,父亲没有打我。”纪风玄缓缓道,“他反倒对我放纵了起来,不逼我看兵书,也不逼我练武了,后来母亲将我找了去,哭着同我说父亲是他怕有一天战死,换我上沙场,会落得跟兄长们同样的结局,让我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