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的眼窝里,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左眼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灰蓝色,右眼则已近乎完全灰白。
刹那间,那双眼中似乎有某种冰封已久的东西被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格林德沃贪婪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邓布利多”的脸,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眼底。
过了许久,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才艰涩地响起,带着一丝难以释怀的恍惚。
“原来……现在的他是这个样子吗……”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他也老了……”
斯内普维持着邓布利多的姿态,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与传说中那个叱咤风云的黑巫师判若两人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模仿邓布利多的悲悯:
“盖勒特,你这样……罗齐尔女士若是见到,怕是会难过的。”
格林德沃灰白的眼睛中瞬间闪过一丝愤怒的光芒,但随即消失,化作了更深的冷漠和不屑。
他根本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继续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邓布利多”。
寂静再次笼罩了狭小的囚室,风雪拍打小窗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填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格林德沃再次开口,声音冰冷而直接:
“你是谁?”
斯内普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伪装能够骗过格林德沃,毕竟,他怎么可能欺骗彼此之间有着最深厚情感的人呢?
“格林德沃先生,”他说,“我奉邓布利多教授之命前来,寻求你的帮助。邓布利多教授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呵……”
格林德沃发出一声短促、嘲讽的冷笑,打断了斯内普的话。
他浑浊的眼中那丝残余的灰蓝色似乎在微微波动,充满了不屑和厌倦。显然,他对所谓的“危机”毫无兴趣,也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顶着邓布利多面孔的人。
斯内普不再犹豫。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长袍的内侧口袋。当他的手再次抽出时,握着的已经不再是刚才照明用的魔杖。
那是一根有着独特骨节的魔杖。
就在那魔杖露出的一刹那,格林德沃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像一头被惊醒的雄狮,猛地从硬板床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魔杖,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物。
“老魔杖……它怎么会在这里?!在眼前这个伪装者手里?!阿不思呢……难道……难道阿不思已经……”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他的目光从命运棒移到斯内普那张完美无瑕的“邓布利多”的面孔上时,刚才那股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
“不……不对……既然对方能如此完美地伪装成阿不思的模样,那只可能是复方汤剂的效果……如此,阿不思一定还活着……”
格林德沃重新坐回了硬板床上,动作恢复了之前的迟缓。
但他的眼睛却变得更加锐利,死死地钉在斯内普脸上。
与此同时,他那双奇异的眼睛开始发生变化左眼瞳孔中最后残余的那一丝灰蓝色,如同被墨汁浸染一般,迅速褪去,最终变得和右眼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粹灰白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强大的压力笼罩住整个囚室。
格林德沃的嘴唇微动,用一种仿佛来自深渊、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说道:
“我看不到你的来路……也望不见你的归途……(I didn't see where you come and I couldn't see where you go)”
斯内普心中不禁凛然:格林德沃似乎发动了先知的能力,在试图窥视他的过去和未来。但是,他似乎失败了。
“那么,阿不思邓布利多在哪里?”格林德沃的声音里带着先知窥探命运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你,究竟是谁?”
斯内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仰头喝下了解除复方汤剂的解药。
伴随着一阵骨骼和皮肉的轻微扭曲和蠕动,那张属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慈祥面孔迅速褪去,显露出西弗勒斯斯内普本人那年轻、苍白、带着鹰钩鼻和深邃黑眸的真实面容。
他迎着格林德沃那双诡异的灰白双眸,平静地回答道:
“我,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最喜爱的学生,特此前来寻求某个最在乎他的人的帮助。”
格林德沃的目光在斯内普年轻而严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但视线随即缓缓下移,再次聚焦在斯内普手中那根接骨木魔杖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无法明言的复杂情绪,问出了一个让斯内普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么,是什么让阿不思邓布利多那么喜欢你?(Now what makes Albus Dumbledore so fond of you?)”
“我真的不知道。(I really couldn't say.)”斯内普脸上浮现出他惯有的、略带讥诮的表情,诚实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似乎逗乐了格林德沃。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古怪、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哈哈,”他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轻笑,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声音,“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也许吧。”斯内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耸了耸肩,模棱两可地说道。
格林德沃脸上的那点古怪的笑意消失了。
他的眼睛在斯内普脸上凝视了许久,越过他的肩膀,仿佛透过冰冷的石壁看到了外面肆虐的暴风雪,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良久,格林德沃才再次开口,严肃地问道:
“情况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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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褪色的夏日
格林德沃话音刚落,仿佛是对这句话的某种回应,囚室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声响,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裹挟着冰雪碎片的猛烈山风瞬间涌入狭窄的囚室,温度骤降。
斯内普被这股寒意激得打了个冷战,身上的紫色星辰长袍猎猎作响。他握紧了手中的老魔杖,指向格林德沃。
当然,他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攻击姿态,而是格林德沃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的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表情像一盆冷水浇在斯内普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他迅速将老魔杖换到左手,同时右手探入长袍内侧,掏出一个小钱包。
他打开钱包,从中取出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的田园风光里,夏天的阳光洒在整洁的小花园里,莉莉火红的长发在微风中飘动。她正与旁边的斯内普在阳光下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第二张照片上,霍格沃茨的有求必应屋内,潘多拉浅银色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专注的侧脸上。她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复杂的、冒着彩色烟雾的炼金装置。斯内普在她旁边,小心地观察着仪器的反应,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厚重笔记。
“格林德沃先生,看看这个。”斯内普将照片举到格林德沃眼前,“这两个都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们现在都在那流亡的‘霍格沃茨’,时刻面临着危险。”
格林德沃的目光在两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抹似笑非笑更深了。
“有趣的喜好,西弗勒斯。”他抬起灰白的眼睛,看向斯内普,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就没有和你最喜欢的老师拍过一张合照吗?一个像你这样有前途的学生,不该和重视你的师长留下点纪念?”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拍合照?”斯内普眉头微皱,带着一丝困惑。但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不过,我在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室里,倒是见过一张他年轻时的照片。”
“哦?”格林德沃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张照片是他和一个金发少年的合照。他们大概也就我这么大的年纪。”斯内普悄悄观察着格林德沃的反应,慢慢描述着,“在明媚的阳光下,两个男孩互相搭着肩膀。
“那时的邓布利多教授,头发长及胳膊肘,下巴上还有一绺淡淡的、没长开的小胡子。而他旁边那个挽着他手臂,肆意大笑的少年,金色的鬈发垂到肩头,给人一种快乐得近乎狂放的感觉。”
格林德沃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斯内普的描述似乎击中了他尘封的记忆。那张照片,他以为早已被那人遗忘在岁月深处。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管你是怎么看到那张照片的……别说谎了,孩子。”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斯内普在他的神情中似乎发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高兴。
“好了,说说吧,外面天翻地覆成什么样了?”格林德沃挥了挥手,“是谁把无所不能的邓布利多逼到需要向我求助了?”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神秘人和他那些自称为“食死徒”的追随者们的崛起,邓布利多的行动,以及霍格沃茨的陷落。
在叙述中,他习惯性地使用了“神秘人”这个称呼。
“神秘人?”格林德沃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嗤笑,打断了他,“你们就管他叫‘神秘人’?连名字都不敢提?”那眼睛里充满了对怯懦的鄙夷。
“抱歉,说习惯了。”斯内普坦然承认道。他直视格林德沃,“那个人的真名叫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不过现在,他自称为伏地魔。”
“伏地魔?”格林德沃咀嚼着这个音节,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什么奇怪又做作的名字?飞离死亡?呵,庸俗的野心。这就是我讨厌法语的原因。”
“呵,”斯内普心想,“你还讨厌巴黎呢。”
完成无声的吐槽后,他继续道:“如今,我们带着麻瓜出身的学生和一部分教员,在天空漂泊,寻求可能的转机。
“邓布利多教授……他在失去意识前曾告诉我,在这个时代,盖勒特格林德沃是唯一一个在力量层次上足以理解、甚至可能抗衡伏地魔的存在。他相信你。
“所以,我前来我请求你,离开纽蒙迦德,前往英国,帮助我们,帮助霍格沃茨,帮助邓布利多教授。”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在山风持续不断的呼啸中,格林德沃低沉地问道。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才会愿意提供帮助?”斯内普问道。
格林德沃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斯内普手中紧握的那根魔杖上。
斯内普毫不犹豫地将老魔杖向前递了递,穿过冰冷的栅栏:“给。你若需要它,就拿去。”
格林德沃缓缓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不,不是它。”
斯内普试探性地问道:“那么,你想重拾当年的事业或理念吗?”
格林德沃再次摇头,这次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收起你的揣测和试探,小子。我过去的理念如何,现在无需向你解释,也不需要重新开始。”
斯内普沉吟片刻,说道:“先生,如果你愿意提供帮助,邓布利多教授醒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感谢你。你知道的,霍格沃茨的师生,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这是他最在意的一切。”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微妙的点。
格林德沃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他当然知道阿不思在意什么,这由眼前这个年轻人以“感谢”的形式说出来,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太多,只是语气更冷硬了一些:
“感谢?呵……我对某位老校长廉价的感谢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你一直将那个里德尔与我相提并论,不如你详细给我说说,这个让邓布利多都焦头烂额的里德尔,他究竟宣扬了些什么‘了不起’的主张?”
斯内普开始讲述伏地魔的纯血至上理论,他对麻瓜和麻瓜出身巫师的迫害,以及他塑造恐怖的手段。
格林德沃听着,脸上的那丝玩味和讥讽逐渐消失。
他脸上先是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被一种近乎侮辱性的愤怒取代。
“纯血至上?迫害麻瓜出身者?”他的声音略有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短视、狭隘、毫无格局的下等偏见!他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你们这一代的巫师,见识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种野蛮、毫无美感和战略眼光的原始暴力,也配称之为‘理念’?
“告诉我,除了用点黑魔法吓唬人和玩弄你们这些吓得不敢叫名字的胆小鬼之外,这位里德尔先生,可曾取得过什么真正值得一提、需要一点智慧和力量才能达成的‘成就’吗?”
“呃……”斯内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他成功地制作了多个魂器。”
“魂器?”格林德沃从硬板床上站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老魔杖,而是因为纯粹的震惊和厌恶,“他疯了吗?为了所谓的不死,把自己的灵魂撕成碎片?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而你们,就被这样一个愚蠢、疯狂的货色,弄得焦头烂额,甚至让霍格沃茨成了漂流的游船?”
“我拒绝!”他像是被脏东西沾到了一样,连连摇头,语气充满轻蔑,“我拒绝把我的名字和这样一个灵魂残缺、品味低下、只会玩弄低劣恐惧的疯子放在一起!他不配!
格林德沃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瘦削,但一种久违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隐隐散发出来。
“我可以提供帮助。”几秒钟的僵持后,格林德沃才慢慢收敛了自身的气势。他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关节,不屑地说道,“去‘牵制’乃至对抗,呵,神秘人。
“但是,我的帮助,不是免费的慈善,更不是出于对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怜悯。”
“我只是无法继续旁观,”他的目光扫过斯内普,“这一代所谓的黑巫师领袖,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