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轻合上口袋书，并没有回头，
“aimerc'est du desordre，alors aimons。翻译成中文是爱情是没有条理的，让我们去爱吧，对于你们两位来说应该是在合适不过的概括了。”
“或许对于洛朗家的家主伊丽莎白洛朗来说，我们确实只是普通的情侣，您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还以为您会选择更加合适的见面地点。”
叶胜礼貌地笑笑，
“没想到洛朗家是信奉宗教的家族，或许相比圣心教堂，日内瓦的圣皮埃尔大教堂会更加合适一些。”
“洛朗家是混血种家族，信教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让外界认为我们只是一个手握权力和金钱的普通家族。”
伊丽莎白轻声说，
“我们比谁都明白宗教是怎么回事，将自己的情感与愿望寄托在异族身上是件相当愚蠢的事情，选择在这里见面不过是因为我曾在皇家美术学院的经历而已，只有在这里我可以暂时放下和混血种有关的一切，回忆和艺术有关的一切，仅此而已。”
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教堂的门口，叶胜和酒德亚纪正站在木制长椅构成的通道之中，手中提着黑白相间的旅行包。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随处可见的游客，叶胜身上穿着宽松的格子短袖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酒德亚纪穿着贴身的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亚麻色的草帽，黑色的绸缎在帽檐上扎出了一个蝴蝶结用作装饰。
只不过腰间的凸起代表着他们随身携带着防身用的武器，两人深邃又谨慎的眼神更不像是普通人，而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怎么样，摆脱执行官的头衔之后，是不是稍微轻松了一些。”
伊丽莎白面纱后那张苍白的脸露出个微笑。
“与其说是轻松，不如说是无所事事。”
叶胜牵着酒德亚纪的手走过一排排的木制长椅，坐到了伊丽莎白另一侧的木椅之上，摇着头回应道。
“也可以说是闲得有一点点发慌。”
酒德亚纪小声地补充道。
“能够从混血种那复杂的事情中短暂挣脱出来，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你们这样的选择，屠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争，有些人一辈子都被关在这种无法脱身的漩涡之中，或许你们原本的命运是会沉入某片不会再有人愿意踏足的水域之中，但至少你们现在还好好活着。”
伊丽莎白说着指了指面前巨大的基督受难像，
“不得不说你们或许拥有着绝佳的运气，还是说有人替你们终结了死亡的命运。”
面前这个灰黑色的雕像描绘着圣经中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场景，头戴荆棘王冠的基督被挂在十字架上，精细雕刻的胸肋处伤口依然有血迹，望之使叶胜和酒德亚纪感到一瞬间不适。只不过雕像上基督的面貌十分安静祥和，圣洁的气质依旧清晰可辨。
“洛朗小姐，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卡塞尔学院是依靠言灵和科学组建起现在这支执行官队伍，我们并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叶胜缓缓地说道。
听到叶胜的反驳，伊丽莎白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混血种的源头全是与龙类肮脏无比的交易，看来我们之间有着不小的分歧，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并不相信命运这一说，但是我不一样，认为命运是存在的，只不过是可以被更改的。”
“如果只是和我们交流宗教心得的话，我和亚纪可能并帮不上忙。”
叶胜摇头，
“我是因为洛朗家需要帮手才选择到法国，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或许洛朗小姐更加需要的是精通圣经和其他宗教典籍的牧师，而不是我们这样的退役执行官。”
“这些不过是我一些不切实际的有感而发而已，”
伊丽莎白淡淡地说道，
“叶胜，酒德亚纪，首先我先要向你们对于卡塞尔学院做出的贡献要表示感谢，作为夔门计划的执行者，你们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校董会对你们两个人的评价很高，相信不止我对你们表现出了兴趣，但是最终你们还是选择了洛朗家，是否能够告诉我最终接受洛朗家邀请的原因呢？”
“这种重要吗？”
叶胜和酒德亚纪互相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
“并不重要，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
伊丽莎白藏在黑纱之后的表情变了，很少有人见过这个年轻的洛朗家主这样的表情，笑容中带着冷漠，那双眼睛中仿佛弥漫着无法消散的大雾，
“你们是杜少陵的后辈，杜子夏的面试官，亲眼见过杜少陵因为龙化而处于失控状态，理性告诉你们杜少陵是龙王，是混血种的死敌，但是感性又告诉你们，因为杜少陵你们才能从夔门计划中活下来……矛盾的情绪再加上执行部令人难以接受的情报封锁手段，让你们迷失了方向……”
年轻的洛朗家主轻描淡写地描绘着叶胜和酒德亚纪脑海中的想法，仿佛看穿了他们俩所有念头，
“之所以选择洛朗家，或许是因为杜少陵和洛朗家有过联系，毕竟喊停杜子夏招生计划的人是我，你们开始假设，猜测，根据手头拥有的线索得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结论，是不是洛朗家的这个掌权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杜少陵的真实身份，在夔门计划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执行部或者说卡塞尔学院又在谋划着什么。”
伊丽莎白静静地凝视着叶胜和酒德亚纪，看着两个人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困惑、严肃以及沉默，见叶胜和酒德亚纪没有什么回应，伊丽莎白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类并不是总站在正确的一侧。”
她低声说着，看向面前的基督受难像。
叶胜和酒德亚纪顺着伊丽莎白的目光，看着面前这座沉在阴影之中的雕像，石质的雕像在时间的摧残下逐渐变得斑驳。
“在你们进来之前，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
伊丽莎白轻声说，
“在西伯利亚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超过百人的雇佣兵队伍几乎全部死亡，而他们的对手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仅凭着一把唐刀在一分钟之内干掉了他们，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难道是？”
酒德亚纪瞪大了眼。
“我的情报渠道告诉我，派出雇佣兵去送死是出自加图索家族的手笔，正当一些人认为看到了终结龙类历史的希望，同样也有人将此作为机会，认为龙类被彻底消灭之后，混血种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族群，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想要改写现有的世界格局。他们将人类当作仆从，想要效仿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时代，构筑一个后龙类时代……”
伊丽莎白平静的语调描述着自己知道的一切，声音中透露出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酒德亚纪看了叶胜一眼，但叶胜只是静静地听着，沉默着。
“因为杜少陵和夔门计划中所回收的龙王，加图索家族意识到他们一直等待的机会到来了，打算和陈家联手，开始一点点地挑战卡塞尔学院在整个混血种社会中的权威，但是相信我，他们想做的并不只有这一点而已。”
伊丽莎白淡淡地说道，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屠龙战争只不过是一场改写世界现有格局的游戏，接下来还会有混血种之间的战争，甚至你们最担心的……普通人与混血种之间的战争。”
说到这，伊丽莎白看了叶胜和酒德亚纪一眼，
“老实说，洛朗家在最初并没有入局这场战争的资本，直到通过某些不方便明说的情报渠道告诉了我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中，隐藏着龙王。当然现在你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杜少陵。”
“是的，他在夔门计划中的表现足够证明了。”
叶胜抬起头。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杜少陵以及杜子夏对于我来说都非常重要。洛朗家族没有野心，但不意味在接下来的乱局之中，彻底放弃自保的能力，我想要这对兄妹成为洛朗家最坚硬的盾。”
伊丽莎白轻声说，
“我不是在给你们一个工作的机会，而是一个选边的机会，未来的某一刻，所有混血种都会因为龙类的血统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来，或许有一天混血种会彻底统治这片土地，也或许混血种会和龙类一样被遗忘在历史之中。”
“这和卡塞尔学院有什么不同，同样是使用龙王对抗龙王。”
叶胜叹了口气说道。
“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吧……”
伊丽莎白轻笑了一声，
“只不过至少不会让你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去送死，洛朗家剩下的人并不多，我还没有奢侈到让你们这样优秀的前执行官随意死在不知道的角落之中，等待你们的会是家族最高的待遇，洛朗家会成为你们最为坚实的后盾，但前提是你们会向洛朗这个姓氏宣布效忠。”
悠扬的钟声在钟楼中敲响，穹顶之上的彩窗玻璃在钟声中细微地震动着，伊丽莎白安静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叶胜和酒德亚纪，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叶胜看着酒德亚纪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目光，忍不住稍稍摇了摇头，面前这个洛朗家的年轻主人提供的条件几乎不容自己拒绝，要不是自己释放出去的言灵并没有探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他甚至有些怀疑在教堂厚实的帷幕之后有全副武装的军人正在待机。
最后还是酒德亚纪的目光率先镇定下来，轻声说：“信任的构筑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您提供的条件确实是最诱人，但同时也是最沉重的，希望洛朗这个姓氏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让我们产生足够的归属感。”
“很好，我期待你们的这句话。”
伊丽莎白说着从长椅上起身，从随身的小包中摸出一只信封，走了两步交到叶胜的手中，信封口用红色火漆烫印着洛朗家的家徽。
“这是……”
叶胜迟疑了一下。
“虽然我很乐意在给你们安排一段时间休假，但是有一项任务需要你们去处理，杜子夏正在逐渐接近欧洲，目前应该在莫斯科附近，再过几天会达到哈萨克斯坦的阿克套港，我希望你们可以将她接回巴黎。”
伊丽莎白盯着叶胜的眼睛，
“如果你们愿意接受这项任务更好，但是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们去执行任务，我可以让其他人去，只不过你们对于杜子夏更加熟悉一些，或许能够避免某些我不太愿意见到的情况。”
“真艰巨啊……”
叶胜慢慢地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就当作生活的调剂吧，一路上的风景会相当不错。”
伊丽莎白对着叶胜和酒德亚纪摆了摆手，礼貌地笑了笑，踩着细高的鞋跟离开了空旷的教堂，只剩下叶胜和酒德亚纪两个人坐在教堂之中，面对着巨大的基督受难像，而此时的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偌大的空间连同着那尊雕像沉入了阴影之中。
第132章 130败军之犬001
褐色岩石堆积而成的山丘上，一辆沾满泥沙和灰尘的越野车斜斜地停在一截枯死的树干旁，一顶脏兮兮的黄褐色帐篷杵在干燥的沙土之上，视野中灰黑的钢轨正沿着山谷中较为平缓的位置延绵至里海的港口。
顶着乱糟糟头发的男人从帐篷中打着哈欠钻了出来，相当不雅观地把手伸进宽松的花衬衫中挠了挠肚子，顺手拿起随意放在一边的野营锅，用放在车边的桶装水之下随意地冲了下，搁在了脏兮兮的瓦斯炉之上。
“真是操蛋啊，吃了一个多礼拜的方便面了。”
男人嘟囔着从行李包中抽出一包方面，撕开包装就面饼和调料全部扔进锅里，拿起杯子接了杯水一起倒了进去，然后拧开瓦斯炉的控制开关。
“十公里外有一家大型商超，我可以给你提供他们的外送电话。”
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闪过连续的蓝色可视化声纹，同时响起的还有空灵的女音。
“EVA，别闹了，哪有商超愿意送货到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男人耸了耸肩，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伸进锅里随便搅了下，然后眯着眼睛看向阿克套港连绵到天际的海岸线，醒目的橙黄色装卸机械正在繁忙地将集装箱吊上停靠在港口的货轮。
“偶尔也换下口味，而且长时间食用方便面会导致营养失衡。”
EVA轻声说道。
“还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穷，有方便面已经很不错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玻利维亚的亚马逊雨林里，这回的情况已经好上很多了。”
男人撇着嘴，坐在并不舒服的折叠凳上，转头过来无聊地看着从锅里冒出来的热气。
“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折磨自己，并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能够去干涉的。”
EVA沉默了几秒，低声说道。
“我只是想替他做些什么，如果他醒来发现他妹妹出事了，恐怕问题才会更大。”
男人摇了摇头。
屏幕上从黑色的纯色切换回灰暗的监视画面，一个巨大的倒十字架出现在屏幕中，瘦削的人影无力地被钉在上面，猩红的长枪贯穿着人影的胸膛，黑红的血液形成了一条结晶化的血线，一头灰白的头发无力地散落着。
“那个时候，你们一天能喝六七个小时的酒，最后收拾的人不还是我。”
EVA说。
“格林兰作战之后我们就再也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喝酒了，他和我总得有一个人保持着清醒，不然没有人能够收拾屋子，收拾酒后残局这种事情对我们两个男人来说太困难了。”
男人说。
“你也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EVA轻声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学会。”
男人对着手机的摄像头露出个哀伤的微笑。
远处里海上的货轮发出一声沉闷的汽笛声，布满锈迹正在一点点地被回收进船舱之内，螺旋桨搅动蔚蓝色的海水卷起带有白沫的海浪，逐渐地被推离繁忙的港口。
沉默了很久，EVA缓缓地说道：
“学院已经注意到杜子夏了，尤其在西伯利亚的战斗之后。”
“执行部的计划还没有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