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看到计划的一瞬间就觉得这个代号为夔门的计划相当不靠谱，认为这种性质的侦查任务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从只言片语的文献资料中就花大力气去侦查初代种可能的宫殿位置，即使找到了危险性也极高，或许会直接唤醒本来正在休眠或是茧化的初代种也说不定，到时候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灾害也有可能。
只是叶胜和酒德亚纪对曼斯教授的计划相当信任，杜少陵也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觉得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模糊，即使发现了青铜城的具体位置又如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吗？
只是自己这些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杜少陵就忍不住惊讶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对执行部的方案有着莫名其妙的抵触心理。原本那个只想着听从执行部安排的自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整个卡塞尔学院愈发怀疑的自己。
杜少陵一步步地登上了钢制楼梯，推开了驾驶室的钢制门。
江上的雨势逐渐大了起来，急促的狂风开始裹挟着雨水重击到驾驶室窗户的强化玻璃上，发出了低沉的敲击声，整个江面上已经看不见其他船只，只有这艘名为“摩尼亚赫”号拖船依旧在不断起伏的水面上摇晃着，挂在穿透的氙灯在急躁的雨幕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曼斯龙德施泰特站在驾驶室正前方的窗户后，即使在不断摇晃的船身中依旧稳稳地站立着，看着雨水不断地击打着窗户，嘴里还叼着跟雪茄，默默地看着甲板上的叶胜和酒德亚纪在其他执行部成员的帮助下，作着潜水前的最后准备。
“要不要暂停正在准备的水下作业，曼斯教授。”
杜少陵皱着眉头看着被雨水晕开的玻璃窗，窗外的景象变得扭曲而又模糊，
“这种天气执行水下任务不能算是个好决定，或许延后计划，避开汛期进行作业比较好，不然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额外风险。”
“现在我的身份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不是学院的教授，请叫我船长。”
曼斯看了杜少陵一眼，接着看向甲板，
“杜少陵，你应该知道执行官是需要在各种极端条件下执行任务，这样的汛期才是我们最好的掩护，这会儿不会有人来干扰我们，如果为了避开汛期执行计划，可能要再拖上好几个月，你也应该知道长江的汛期从五月开始，要到十月中旬才会结束。”
曼斯说着，从嘴里吐出一口雪茄烟，听着后舱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有点无奈地转头看向驾驶室中的其他人，
“谁去看看我们的宝贝有怎么了，才安静几分钟，你们就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吗？”
“曼斯教授，目前在场的执行部成员都没有结婚，你总不能指望我们这群未婚人士知道该怎么照顾婴儿吧。”
杜少陵背后的女孩抬头看了曼斯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着面前的屏幕，她大概二十三岁左右，一头黑发，稍深的眼窝中藏着一双大圆眼，高挑的眉骨上带着道纤长的眉毛，相当典型的拉丁美人长相，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潜水服，即使外面套了件执行部专门定制的作战服，也很难遮挡那纤细曼妙的身躯。
“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教授，要叫我船长。”
曼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叼着的雪茄也跟着抖了抖，
“所有人不要离开自己的岗位，既然现在只有我一个已婚人士，那只能由我去看下我们重要的宝贝怎么了。塞尔玛，在叶胜和亚纪入水后留意他们两个人的各项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就立刻收线。”
“知道。”
拉丁女孩塞尔玛抬起头说道，看了无所事事的杜少陵一眼后，又立刻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
“教授，收到长江三峡通航管理局的消息，认为雨势还会变得更大，还会伴随八级左右的江面强风，并且不排除会有短时的雷暴。”
二副摘下无线电的耳机，对着曼斯说道，
“他们建议我们最好尽快靠岸躲避暴雨，甚至可以选择弃船，他们正在调派救援直升机，如果有需要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带我们撤离。”
“回复他们说我们的吃水足够抵抗这样的短时暴雨，目前船体相当稳定，不需要他们的救援，如果他们执意要求我们弃船，就回复说船上有病人，不能弃船，并且船上有经验丰富的船员，不用他们担心，我们能够处理。”
曼斯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夜空，
“你们也大可放心，这艘摩尼亚赫号经过了装备部的改造，并不是普通的拖船，更像艘驱逐舰，这样的暴雨还不足以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话说到这，曼斯又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嘟囔了句，
“只不过这鬼天气让人想起格陵兰的那片冰海，每次靠近这些东西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曼斯摇着头，去往后舱，驾驶舱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带着雨水不断撞击甲板和玻璃的声音，在场的成员都在卡塞尔学院经过严格的训练，都在全身关注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操作熟练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杜少陵皱着眉头，看着曼斯离开驾驶室，有点无奈地挠了挠头，心想不是找自己过来有事，怎么什么也没跟自己交代就走了。
“教授找你没别的事，只是交代下你的拍档是我，毕竟这样的任务启用完全没配合过的组合有点说不过去，”
塞尔玛抬起头看了杜少陵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潜水服，
“其他就没什么说的了，毕竟你也有水下任务的经验，只是我们的合作次数很有限，所以曼斯教授认为提前知会一声比较好。”
“岂止是有限，只在墨西哥湾合作过一次吧，那会儿你还在墨西哥分部。”
杜少陵站到塞尔玛的身边，眯着眼睛看了眼塞尔玛的监视屏幕，在屏幕的一侧是心跳监控窗口，两枚有节律的绿色光电正在跳动着，那是代表着这叶胜和酒德亚纪的心率，哪怕在这样的暴雨中依旧在正常跳动着。
“也就那一次而已，所以我们才是后备支援组……”
塞尔玛低声地说道，双眼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
“只是我没想到你也被编进这次的队伍了，原本听到你被调职了，还以为你会就这么直接淡出执行部，提前进入养老阶段了。”
“我也想啊，可是施耐德教授不让……”
杜少陵歪头看向窗外，江面上的雨势越来越猛烈了，黑云中吐出银线般的闪电，从天空中点向江面，瞬间划亮了整个天空，但又立刻回到墨一般黏稠的黑暗之中。
“或许想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吧，就和我父亲一样。”
塞尔玛轻声说道，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有点不太愉快。
“你父亲怎么了……”
杜少陵皱眉。
“危地马拉的羽蛇神作战，在佯攻作战被龙炎击中了。”
塞尔玛看了杜少陵一眼，
“他原本因为年龄和旧伤的原因，已经远离了作战的第一线了，但是知道现场人手不太充裕后还是上了第一线，在佯攻作战中，他在现场指挥校工部操作的人工战斗阵地，然后被龙炎击中了……”
塞尔玛的语气只有一些轻微的起伏，似乎已经对这场半年前结束的作战已经释然了，但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一丝悲伤。
杜少陵静静地听完了塞尔玛的话，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个“抱歉”，毕竟对羽蛇神作战完全是因为自己收容次代种胚胎的任务失败才引发的，这让杜少陵有点不太好受，总感觉塞尔玛的父亲是因自己而死。
“你为什么要道歉，跟你没有关系。”
塞尔玛微微摇了摇头，
“死在对抗龙类的战斗中，他可能还会很开心吧，毕竟这是他一辈子的理想，而且他或许觉得作为执行官，在屠龙的战争死去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是么……”
杜少陵习惯性地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的是潜水服，烟盒连同打火机都扔在换下来的衣服里了，只能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甲板上的叶胜和酒德亚纪完成了潜水前的最后准备动作。
两个人头上戴着敷面的潜水面罩，面对着翻滚的江水，侧向翻滚着身体离开了甲板，进入了宛如深渊一般的黑暗之中。
第99章 97龙潜深渊之时002
射灯投出一条黯淡的光带在能见度并不高的江水里缓慢地移动着，两道身影正在这深水中缓缓下降，即使在湍急的水流中这两道身影依旧维持着相当稳定的姿势，逐渐靠近着灰暗的江底。
叶胜和酒德亚纪，这对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潜水组合，足以面对任何复杂的水下情况，只要简单的对视就能理解对方的想法，这样的默契让他们度过了无数的困境，更何况为了这次的计划他们模拟了无数次，连一向严谨的曼斯教授都认为他们不会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甚至没有考虑过一开始就将备用的支援组也投入进去，加快侦查青铜城的位置。
“把前辈就这么拖进来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才刚结束休假没多久，就参与到难度这么高的任务中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叶胜轻声地说道，
“杜子夏的素质很优秀，虽然身体状况是制约她成为优秀执行官的原因，但是成为卡塞尔学院的研究员也没有不好的，前辈到底介意的是什么？”
“前辈和我们不一样，他从来不把屠龙作为自己需要完成的目标，或许他觉得学院在没有和他说明之前，就直接强制要求杜子夏入学的要求有点过分吧。”
酒德亚纪说，
“他很优秀但没有言灵，以至于学院对她的妹妹抱有了更高的期待，这样理解或许你更加能够接受一些。”
“但是你没有感觉前辈好像开始对执行部产生不太信任的情绪了吗？”
叶胜微微摇了摇头，努力平衡着自己在水中的姿势，
“这样的反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施耐德教授不太欢迎对命令持反对意见的人，前辈又处理了很多相当敏感的任务，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被执行部直接处决也说不定。”
“前辈的近身技巧恐怕是件很头疼的事情吧，只不过那是斩首者该考虑的事情……”
酒德亚纪在潜水面罩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或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毕竟他这两年参与的任务量比我们都大，积累的心理压力也不小吧。”
叶胜和酒德亚纪除了有着一条连接着摩尼亚赫号的，具备多种用途的复合缆绳之外，彼此还有一条只连接着他们两个人的单独信号线，能让他们在几十米的水下依旧紧紧地联系在一块儿。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杜少陵有着特殊的意义，是将他们引进卡塞尔学院的人。虽然杜少陵时常会开他们俩的玩笑，认为他们俩早就该成为情侣了，可叶胜和酒德亚纪一直把杜少陵当成优秀执行官的榜样，对于任务没有任何的怨言，什么类型的任务都愿意执行。
只是杜少陵口中常说的，他们该成为情侣这件事情，自从从叶胜和酒德亚纪成为潜水搭档之后就不可能了。
水下任务想来是最复杂，也是最危险的任务种类之一，仅靠着尼龙和发泡橡胶构成的潜水服要在水下抵抗着相当于六七个大气压的水压，仅能靠信号线和水面上的支援人员联系，会导致人不自觉地开始紧张，如果在任务中还掺杂进了其他的情绪，会导致大脑不自觉地胡思乱想，最终可能会促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执行部对需要进行水下任务的执行官组合有着严格的要求，禁止在任务中掺杂男女情感只是其一，甚至不允许兄妹组合或者亲子组合进行水下作业，唯一一次例外是格陵兰作战，结果导致了执行部在那次作战中几乎全军覆没，相关的任务记录被直接以最高权限封闭，不允许权限S级以下的执行官查看。
他们慢慢地下降到了水底，这里距离水面五十米以上，已经感受不到刚入水时那股狂暴的水流，缓速流动的水层和江面上那股正在肆虐的风暴彻底区别开来。三峡水库建成的时候，迁移了接近一百二十万的人口，这些居民生活的痕迹都淹没在了峭壁之间的江水之中，叶胜落脚的地方原本是一片平坦的山地，沉在江底的石块因为这几年水流的冲刷变得圆润，导致他难以下脚，只能从脚蹼中探出用于固定的钢爪，在河床上将自己的身子稳定住，伸手在沉积的泥沙中不断地探索着。
这些浑浊的泥沙中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件，叶胜在里面翻找了很久也没有什么收获，只找到一些已经腐蚀严重的生活物件，或许是人口迁移时留下的生活物品，只是有些看不清这些物件的原貌是什么了。
两道身影就这么在河床上摸索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叶胜才从泥沙中摸出一件陶器的碎片，展示给正漂浮在自己身边的酒德亚纪看。
“看起来像是战国时期的物件，或许是水瓮之类东西的残片，可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是巴蜀文化还没有被秦国灭亡之前的东西了，不知道是不是和白帝城相关的遗物，只能说看起来有些相似。”
亚纪从叶胜手中接过那块陶片，端详了几眼，然后又借着射灯投出来的昏黄光带看着四周，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是计划中的预定位置吗？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氧气的剩余量并不足以让我们继续这样摸索着侦查了，还要继续探索吗？”
“是下水前确认过的位置，目视确实没办法发现可以被我们称之为城的痕迹。”
叶胜说着按住自己的喉麦，轻声说道，
“诺玛，我接下来需要使用声纳设备，将实时渲染的影像投射在我们的面罩上。”
“明白，声纳扫描即将进行，会以实时的图像投影，请留意。”
远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回应道，下一秒红绿色调为主的等高线地形图就以投影的形式闪烁着出现在两个人的面罩之上，摩尼亚赫号上安装的声纳设备正不断地朝着江底发射着超声波，构筑出这一片江域的详细地形。
“虽然能见度很低，但是地形图现实我们的东北和东南的位置都是山体，如果史料中记载的山龙与水龙交汇的理论没有错，水面上的白底山和水下赤甲山会形成门型的结构，再加上草堂河，这片区域在水库建成时还是一片丰沃的谷底，很有可能是真白帝城的位置，但是不知道城的入口在什么位置。”
“如果有，也早就被泥沙覆盖了，不管是什么都很难抵过时间和江水的冲击，”
酒德亚纪看了叶胜一眼，轻声说道，
“节省点时间，下一次可能很难有这样的暴雨替我们掩护，前辈和塞尔玛并不具备我们这样的侦查手段。”
“嗯，我知道的。”
叶胜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需要一个固定点，就拜托你了。”
酒德亚纪轻笑了一声，快速地游到叶胜的背后，从脚蹼中弹出钢爪和叶胜一样将自己的身子固定到了岩石上，嘴里小声嘀咕着“我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固定点啊”，然后双手穿过叶胜的腋下紧紧地抱住了叶胜的胸膛。
这是他们一向以来的默契，叶胜使用言灵的时候会变得如同冬眠中的蛇一般被陷入短时的硬直状态，虽然在接近河床位置的水流并不湍急，但依旧可能出现被缓速流动的水流带走的情况，也有可能在无意识间被缆绳缠住导致窒息，所以叶胜每一次这样使用言灵的时候，酒德亚纪都会这样帮助叶胜固定住身子。
叶胜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酒德亚纪抱住自己的胳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种那些正在躁动的，如同蛇一般的生物电流开始游出自己的大脑，开始向四周分散开来。
言灵真空之蛇。
这是叶胜的言灵，能够将脑海深处类似闪光的蛇释放出去，作为信使帮助自己探查周围的环境，这些蛇其实是对电信号高度敏感的体现，通过这些宛如蛇一般的生物电信号，能够感知周围电场的变化而让言灵的持有者更好地探查周围的环境。
在低电阻的环境中，类似水下这种环境，可以使这个言灵能够探查的范围进一步地扩大，以叶胜为圆心，周围五公里足有的区域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微弱的生物电信号连接着叶胜的意识，穿过厚实的泥沙钻入水底的每个缝隙之中，朝着无法探明的深处继续前进着，叶胜眯着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金色的瞳孔之中，无数的可视化的生物电信号正在他的眼前不断的交汇又延展，最终形成了一幅比声纳所绘制的画面更加细致的地形图，并且这幅地形图还在不断的扩大着。
酒德亚纪轻轻地抚摸下叶胜的侧脸，能够感受到叶胜的体温正在不断地下降，心跳也逐渐降低到一个极限值，在手中射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叶胜的脸色正在变得灰白起来，只有那双黄金色的双瞳正在亮着令人有些害怕的微光。
“我在你的身边，不用担心。”
酒德亚纪轻声地说道，搂抱的动作变得更加用力，想让叶胜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虽然叶胜在两人的关系中一直是主导的位置，但是使用了言灵的叶胜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自己的保护。
“教授，水下传来了不太规律的震动，可能约有里氏五级左右的水下地震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