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14节

在完成装修之前,罗夏睡了三天的沙发,之后正式入住。借给他沙发睡的好邻居就是暴行,

她因为常在夜里出动执行任务,就大方的把房间留给罗夏。

罗夏规规矩矩,有时候遇到暴行乱丢的衣物就假装看不见,哪怕这房间没有别人,他依然以以往的规矩约束自己。

在他正式安顿下来之后,科西切再次召见了他。她似乎做了一笔很大的生意,高兴的朝罗夏抵出手来,罗夏亲吻了她的手背,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荣幸。

“看起来你和暴行相处不错的样子,”女主人说,“她是最晚加入我社团的人,一直渴望能有个后辈,这时候你就出现了。”

“我们社团其他人呢?”

“除了你和暴行,没人住在这里,大家在社会里另有身份,只在我发出召唤后在隐秘的场所聚会。”

“听起来很有氛围的样子,女士,请问我该如何为你效劳?”

“如果是涉及到社团事务,请叫我‘尊主’。”

“好的,尊主。”

“关于你的事,我们必须从头开始。”

是的,罗夏一无所有,想要开启新的事业必须从头开始,这里的头既是事业的开头,也是新身份的开头,也指他的脑袋。

一位为西伦蒂尼姆切尔西区服务的托尼老师被找来,这位托尼老师来头不小,他曾因为夸下海口说给切尔西区所有不自己刮脸的人刮脸,并且只给这样的人刮脸。

显然,这是一个悖论。如果剃头匠自己刮脸,他就违背了给所有不自己刮脸的人刮脸的准则;如果他自己不刮脸,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又应该给自己刮脸,然后回到上一个循环里。

类似的悖论出现在一位数学家罗素的表述里:如果存在一个集合 A={X| X? A },那么 X∈A

是否成立?如果它成立,那么 X∈A,不满足 A 的特征性质。如果它不成立,A 就满足了特征性质。

第三次数学危机由此开始,在逻辑数学化,和数学公理化的伟大事业稳步推进的时候,关于集合论中发现的悖论就好像卫宫罗素在大楼中段实施爆破,破坏掉肯托尔在高层的魔术工房,

把数学大厦的中高层建筑破坏。

从悖论提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年,数学家们到现在也没有吵出结果。不过对业界以外的人,比如为切尔西区提供服务的托尼老师完全没有影响,对他们来说,数学是有限数学,

是加减乘除,他们不会有希尔伯特、皮亚诺与戴德金的烦恼。

(实际上,第三次数学危机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解决)

托尼老师只是一个开始,他把罗夏打理成了一个精神小伙之后,成衣店的意大利裁缝接手了托尼老师的工作,为他定制西装,然后他拥有了手杖、怀表与自己的名片,又跟随礼仪老师学习礼仪,跟随语言学专家希金斯教授矫正口音。

这中间有个小插曲,那就是科西切和他设定新的“人设”,因为格拉摩根来的威尔士土包子在西伦蒂尼姆人眼里几乎属于群山里的野人,先天就是人下人。

哪怕科西切去引荐他,如果他的身份太过掉价,那么科西切本人也会跟着掉价。据说在别的大陆,金融危机正在爆发,可以预见。它终将通过盘根错节的金融关系席卷这里。

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上流社会乘坐的马车十分宽敞,接纳新成员的潜在利益大于风险,

所以他们还愿意保持一定的阶层流动;而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哪怕这俩马车仍然宽敞,但为了心中的安全感,上流社会在阶层流动的态度上立刻会变得保守封闭,缩在自己的领地里,提防熟人,同时提防所有的新入场者。

所以,科西切着急把罗夏在乘客们仍然愿意接纳新成员的过程里推上去。而罗夏呢,对她的心思不甚了解,但既然她如此吩咐,他做就是,反正这事对他有利。

“首先,就我们的实际身份来说,我是导师,是教主,而你则是我的学徒,是信徒。促使我培养你的原因是你在所有天赋优秀的年轻人里,属于最好控制的一个,并且你离不开我,所以我可以相信你的忠诚。”科西切说。

不,你从来不相信我,正如我从来不相信你。罗夏在心里说。

“正如你疑惑我为什么要培养你,你出现在我身边,外界也会提出同样的质疑,我必须给出合理、有力的解释。”

罗夏想了想,回答:“装成你的俄国老乡?我可以努力模仿俄国人。”

“你不能装成俄国人,因为俄国人在西伦蒂尼姆的圈子始终封闭的,而且他们……成分不好,将来我们还要去斯大林格勒,与这帮人扯上关系只会给我们惹来麻烦。”

“我装成你的外国亲戚,就说你接到了他们的来信,委托你带我见识大城市的风采,培养成一个正派人物?”

“似乎可行,但你不能当格拉摩根人。我想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来自马拉喀什的青年好了,我从那里获取《骄阳之书》第三片残页的时候,在那里建立了一些人脉,能帮助你伪造身份。”

“马拉喀什……”罗夏回忆了片刻,不确定的说道,“摩洛哥?”

“是的,摩洛哥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其名在柏柏尔语里意为‘神域’,那里出皮革,我在伦蒂尼姆的皮革厂就是从那里进口皮革,再印上我家的 logo,包装的精美一点,翻十倍价格卖出去。”

“学到了,学到了。”罗夏指了指自己,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个柏柏尔人?”

“我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马拉喀什在摩洛哥?对于威尔士人来说那里离的实在太远了。”

罗夏自嘲的一笑:

“女士,青春期的男孩就像泰迪,总是精力无穷。在贵族少爷们惦记着和哪个女人偷情或者浑然不觉做了父亲的时候,我们平民家的孩子可没那么多消遣。”

“其实青春期的贵族少爷都在寄宿制精英学校里受苦,只有挨的打足够多,他们的青春躁动就能平息。那么你是用什么来消遣呢?”

这么说的时候,女人舔了舔嘴唇,罗夏没听懂她的意思,回答:

“看地图啊,我没事就看地

图,所以才能记得有名的城市对应的国家。”

科西切一脸“小老弟你的 xp 好怪”的表情,不过,即便罗夏真的有这样的 xp,与她知道的一些内幕相比,罗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你是一个世俗主义化的叛逆者,呃,问一下你的信仰?”她说。

“不坚定的无神论者。”

无神论思想从 18 世纪开始在维多利亚流行,在 19 世纪达到高潮,又在 20 世纪初开始衰落,

所以罗夏是个无神论者并没有引起科西切多少关注,她虽然信神,但和一神教的那些神不是一个路数,她和神更像互相利用。

“因为你的人设是个叛逆的柏柏尔人,所以你不必扮演柏柏尔人。马拉喀什在很远的地方,

西伦蒂尼姆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人有本事把手伸到那里,就算伸到那里,想查出你的身份也不容易。”

罗夏的身份就此敲定,不过,因为还没有进入角色,所以有时候别人谈到他的家乡时他会一脸懵逼,不知道别人在聊什么,有时候,他也忘记了自己还有“拉斯普钦”这个代号,在暴行叫他的时候,他会无动于衷直到对方拍他一下。

暴行的手劲太大,哪怕她刻意的收敛了自己,罗夏仍然龇牙咧嘴好一阵。

他现在一天生活很充实,白天上午学礼仪,下午学巴顿术与骑马,体质增强的训练穿插其中。到了晚上,除了人设所需的柏柏尔语之外,他前面还有希腊语、拉丁语、梵语和亚兰语,

希腊语和拉丁语还好,后两个对他来说就是谜。

科西切还暗示过他,这不是他在语言学上的终点,之后还有更多更艰难的语种等待着他的挑战,给了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当头一棒。

他想过这条路很困难,但万万想不到他的困难是从学问开始的。就像布鲁图已经做好了在元老院弑杀恺撒的准备,但元老们现场突然变卦,和恺撒以斗舞决胜负,他做好的弑父准备全然无用一样。

不过,野心是最好的动力。罗夏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则投入到充实自己。他的尊主忙着应对可能到来的金融危机,抽空看一下他的进度。

等罗夏差不多学会希腊语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夏天,野心勃勃的季节。格拉摩根民意代表的气质被抹去了,他现在带着点柏柏尔人的异域气质,而几乎是一个西伦蒂尼姆人。

他的口音标准,表情自信,气度不凡,派头十足,把他混进赌马或者打台球或者参加各种派对的公子哥里,毫无破绽。

在此之前,他每天在社区里散步的时候,凯尔希残存的一些影响力使得他相当乐于帮助别人,也不留下自己的名字,这稍显无礼,却显示出另一种热诚。

社区的人们相互认识,在太太们和小姐们的八卦交流之后,她们以远超苏格兰场的效率锁定了不留名的嫌疑犯。

于是,科西切在夏日准备的露天宴会里顺势把罗夏推出,并以保护人的身份为他背书。看在保护人的面子上,大家待他很是热切,也有受过他帮助而真心感谢他的人。

在盈满酒水的杯子里,罗夏恍惚间想起了过往的穷苦和对上流社会的渴盼,而真的当他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却没那么兴奋了。

过去他仰视他们,只能看到他们的优点,并在心里不断美化;而当现实里接触他们之后,

他发现这些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优秀。而且,还有神秘的力量,那头顶至高处投射的光芒在呼唤着他。

暴行今天也穿着礼裙,礼裙凸显了她姣好的身材。她与罗夏碰了一杯说:

“今天你可出风头

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的全是晚上的希腊语结业考试,还有阿米娅。”

“看出来了,除了你的事业和你的宠物兔子之外呢?”

迎着暴行期待的眼神,罗夏说:“你今天很漂亮,这身白色的礼服特别衬你。”

“谢谢。”

两人又干了一杯,暴行似乎有些醉了,她踉跄一下挂在罗夏身上。火热而富有弹性的感觉袭来的时候,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三点钟方向,注意那个穿黑色马甲的男人……别直接看,抱着我慢慢的转过来。”

暴行的吩咐得到罗夏充分执行,他装作承受不住暴行的重量,想要把她推开,然后慢慢转到护卫小姐指定的角度,看到她所说的人物,一位苏格兰场的高层人物的陪同人物。

“她有些醉了,我送她回去休息。”

罗夏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和暴行回到宅邸里,她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偷偷看了窗外一眼,

小声说:“那是警探。”

“我知道他是警探。”

“他来这里是为了搜集证据。”

“啊,这里的女主人的确像犯罪分子……不,她是法外狂徒!”

“这不是犯罪的问题,而是竞争的问题。试想一下,一辆公共电车上面已经很拥挤了,你作为上面的乘客看到下面涌动的人是什么想法?”

“不希望再上人了。”

“是的,这就是现状。已经得到了全部力量的人,并不希望后面有人也得到这股力量,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把追寻力量的后继者们踹下去。”

“苏格兰场里有他们的人?”

“准确的说,是有苏格兰场外套的两个组织在替已经上车的人排除接下来可能上车的人:

防剿局与噤声书局,前者主要剿灭、监控有可能的力量探究者,而后者则主要控制言论,不让有记录超凡力量的书籍刊物流入世俗,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篡改历史,维护不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观。”

“他们干的蛮好的,”罗夏说,

“我就是那个完全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傻瓜。”

“其实,因为西伦蒂尼姆的上流社会或多或少都涉及了超凡力量,所以那些警探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敢轻易乱来,眼下他们只是起了疑心。”

“原来如此,那么你应该把我推出去顶缸的,因为我对你们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是一个担心今晚希腊语考试的普通格拉摩根……不,是马拉喀什的叛逆柏柏尔青年。”

“你的人设好绕。”

“科西切说人设叠的 buff 越多,别人越不敢找你的麻烦,什么圈子比较小众,又符合现在的政治正确,我就贴什么 buff。”

“好,因为我的设定是喝醉了嘛,所以我就在这里偷会儿懒好了。罗夏你呢?”

“我就以看护你为借口也偷会儿懒好了,今天还有考试。”

暴行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偷瞄罗夏,罗夏坐在椅子上,侧对着她,沉浸在希腊语的课本中。

最初她只是想调戏一下罗夏,谁知道安静的房间催生了她的困意,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罗夏在会客厅里接受考试,书面为主,口语只是走个过场,当他通过测试之后,他问道:

“我已经在上流社会出道,也已经学会了第一门外语,我想,我应该能深入的参与到你的事业里。”

“还不够,你渴望的力量存在于典籍之中,书籍是不死的记忆。如果你看不懂记忆,自然找不到通向神秘的道路。”

“学会拉丁语、梵语和亚兰语就可以了吗?”

“不,还有富奇诺语、伐河语、弗里吉亚、源深曼达安语。”

“那么,我为什么不和希腊语等一并学习了呢?”

“原因有二:第一,学习应该由简入难;第二,富奇诺语是女巫的语言,伐河语是女神的语言,其起源甚至早于人类,弗里吉亚语和源深曼达安语分别指向了两位伟大的存在。

这些语言不是世俗之中人类使用的,而是和神秘的力量一样藏在历史的阴影中。只有我能教你,而我不理立刻教你的理由是我最近比较忙,以及我在观察你。”

“我还没有通过考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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