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11节

闻到他的气温迅速扑了过来,对着他腿使劲拱着。

这只兔子其实挺胆小,而且饲主不是他,所以他很好奇,阿米娅是基于什么准则和他亲近。

他还挺喜欢这只兔子的,在他自己还饿着肚子的时候,还想办法给阿米娅改善伙食。

这只兔子被他养的毛发油亮,罗夏必须小心翼翼,在绝望弥漫的季节,贫民窟里的很多人都会面临生存的考验。如果让饥饿的人看到一只被养好的小兔子,阿米娅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蹲在地上,和兔子玩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抱回自己的小窝里,添水添食。这时候自己才去洗手,去厨房里帮忙。

公寓的女主人和公寓的年纪一般大,如今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一边煮汤一边发愣。眼看她要把嗅盐当做盐加进去,罗夏急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以免今天的晚餐变得流浪猫都吃不下。

他带着温和的责备的语气说:“凯尔希女士,做饭的时候不要想问题。”

“啊,在想最近贫民窟的怪病。”女人说着说着看了他一眼,“你不脱掉外套吗?你就那么一件体面衣服,小心被汤汁溅到。”

罗夏回答:“穿的多,暖和,屋子里就能少生些柴火……别笑,这能省出买面包的钱呢。”

凯尔希,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贫民窟的良心,医师,罗夏寄宿的公寓女主人,厨娘,也是他和伦蒂尼姆唯一的联系。

当初,罗夏在伦蒂尼姆流落街头的时候,是出诊的凯尔希医生出钱请他吃了一顿热乎的。

她见青年受过教育,懂得书写和算术,便邀请他来她的诊所兼公寓打工,提供住宿。

罗夏一度以为她很有钱,人们都说医生是个体面的职业,但看到散发着腐朽味道的公寓和简陋的内部装潢时,他失望了。但腐朽味道的公寓总比在外面风雨露宿的好,所以他就住下来。

凯尔希是东伦蒂尼姆区仅有的两位数医生之一,她本是伦蒂尼姆医学院一位著名医学博士的高足,却在毕业之后选择来到东伦蒂尼姆,经常免费给穷人看病,有时候甚至要倒贴药物,

因此行医二十年,竟攒不下几个第纳尔。

他最初笑她的迂,哪有放着钱不去捡而在这里白白受苦,蹉跎岁月的人?到了后来,他对凯尔希态度变为敬重,觉得她是个伟大而高尚的人,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工资,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野心,像个信徒一样追随着医生,过着贫苦但心灵平静的生活。

直到凯尔希医生得了东伦蒂尼姆区弥散的怪病。

罗夏帮助凯尔希把面包与菜汤端上来,晚餐到处都体现了制作者漫不经心的痕迹,罗夏把蘸着苦涩菜汤的面包吞进肚子里,一边忧心的打量凯尔希,她的神色一天比一天更差。

这就是他近期出门急着找工作的原因,他需要一笔钱来治凯尔希的病。这病十分神秘,它没有人传人的能力,而传播途径不明,致病原理不明,患者最初表现为晕眩,乏力,之后便演化为精神问题,患者要么呆若木鸡,要么举止怪诞,状若疯狂,具备高度的攻击性,当病症来到剧烈的偏头痛时,便离死亡不远了。

凯尔希的病情已经到了中期,她本人对此束手无策,并像是认命了一般继续在贫民窟出诊。

罗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一边痛恨疾病,一边痛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无法为凯尔希分担痛苦。

“把餐具洗刷一下,把我写的东伦蒂尼姆新型疾病的报告誊抄一下,最后再算算这个月的账。”

凯尔希给罗夏摊派任务之后站起来,她咳了两声,身体向一边歪倒。罗夏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她的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

凯尔希就此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了几秒,然后站了起来,摆摆手说:

“年轻人就

是好,拥有如此充沛的活力。今天不用等我回来了。”

罗夏看了眼夜色,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确定现在要去出诊……我今天找工作的时候听人说,今晚可能会有降雪。”

虽然是海底的城市,但耸立在城市中的高塔参与了气象的变化,使得伦蒂尼姆和陆地上的城市没什么区别。

“正因为如此,今晚得病的人会格外多,我必须在那里。”凯尔希摩挲着罗夏的脑袋,

“乖,

听话,我会给你带早点回来。”

凯尔希差不多比罗夏矮了二十公分,为了让她摸的舒服,罗夏不得不低头弯腰,他无法反抗这个强势的女人。

凯尔希走后,他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工作,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他完成了工作,也变得忧心忡忡——既是对凯尔希病情的担忧,也是对财政支出的担忧。

在绝望弥漫的季节,寒冷让人们对于食物与柴火的需求激增,于是凯尔希家的家计也变得越发艰难。

罗夏伸了个懒腰,打算关掉煤油灯省点钱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贫民窟的大家都知道凯尔希很穷,再加上凯尔希的好心,所以他倒不用担心这敲门声不怀好意。所以他起身打开门,看到月下的美人流转着银白的光芒。

罗夏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物,比歌剧院的当红女主角或者电影里的女子都要漂亮,他很确定她不属于那里,因为她比流莺更花枝招展,但她的美并不轻浮。

看在她身后提着剑与手枪的护卫的份上,罗夏只看了女人一眼,便挪开目光问道:“女士,

有何贵干?”

“凯尔希医生在这里吗?”

罗夏反问道:“你是谁?”

“警惕性不错,加分项;衣着整洁,加分项;年轻,加分项;不懂得礼数,减分项……综合来看,凯尔希倒是养了一个不错的男人。”

女人用轻飘飘的语气评价罗夏,就如同评价柜橱里的商品,这刺激了罗夏的自尊心,他不悦的皱起眉头说:“请问,你是谁?”

“凯尔希的一个老朋友,她似乎不在的样子,我改天再来拜访。”

女人自顾自的离开了,她其中一位护卫走过来把一袋钱和一张名片交给他,那是位留着灰色长发的姑娘,身材丰满,扛着一把类似战锤的武器,她不像她的雇主那么傲慢,在罗夏接过钱和名片的时候,她还对罗夏笑了笑。

翌日,凯尔希回来的时候,罗夏把钱袋和名片都交给了对方。凯尔希点了点,那是一笔很大的费用……至少对罗夏来说如此,然后她放进柜子里,对着名片发呆。

“你认识她?”罗夏问。

“她应该算是我学妹一样的人物,我们都在同一个老师指点下攻读医学,后来我们也一起共事过,又因为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

“那么说来,她的岁数应该……看起来可真不像。”

凯尔希敷衍的回答:“上流社会的人总有办法保养自己。”

“她是谁?来的时候她没有自报家门,而且语气傲慢。”

“她是季莫申科·科西切,俄国贵族的后裔,曾经的医生,现在的社交场明星。”凯尔希耸耸肩,“以她的身世来看,她攻读医学才是件奇怪的事,社交场更适合她。”

“好吧,她怎么会突然来看你,并且送给你一大笔钱?”

“不知道,她总会再来的。”

几天之后,罗夏又一次应聘失败之后返回公寓,那里的居民们敬畏又艳羡的看着停在门口的汽车,不过散步在周围的护卫阻止了任何可能的偷窃与破坏行为。

不用说,能有那么大排场的只有那位科西切女士,罗夏以为她在公寓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坐在车里的科西切女士在对他招手。

他犹豫一下,科西切的存在让他对凯尔希的病情产生了某种希望——年轻人认为金钱是灵丹妙药,能够治愈一切疾病。

车门从内侧打开,幽香的味道令他迷炫,光是登上车门这一步,他的气势就少了一半,当车门从外面被人合拢,他和科西切女士被铁壳子封闭在狭小空间里的时候,他就显得更不自在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低声问。

“瞧瞧你。”

罗夏有些生气的回答:“我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

“在这座靠金钱与权力运转的城市,没权也没钱的人和动物园里的动物没什么区别。”

“如果你把我叫到这里是为了羞辱我的话,那么告辞了。”

罗夏转身就走,他的手臂被女人抓住,令他诧异的是,女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他僵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很惊讶,对吗?这股力量让我变得强壮,青春常驻,而我正打算说服凯尔希也来加入追寻力量的道路。你知道的吗,凯尔希的情况很糟糕。”

一听到凯尔希,罗夏顾不得礼数和之前的不愉快,他转身抓住科西切的肩膀说:

“你有办法

救她吗?”

女人看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笑道:

“很粗鲁,所以我讨厌义务教育,它把温顺的羔羊变成了胆大包天的狼。”

“然后你就被这些所谓的‘狼’赶出了祖国?”罗夏讥讽的说道,

“和你不同,我倒觉得那

些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不得不承认,你戳中了我的痛脚,凯尔希已经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并不是很多。”

罗夏松开手,科西切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车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女人接着说:

“我有办

法救她,但是她拒绝了。”

“拒绝?为什么?”

“年轻人,如果你得了一种怪病,这怪病需要特殊的力量才会驱逐,但这特殊的力量来源于邪恶的仪式……比如献祭生命来取得它的时候,你会利用这股力量来治病吗?”

“我会,因为我认为这座城市里有些人渣应该死去,那么拿他们的生命做药引自然不会犹豫。”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然而从你的实力层次出发,那些人渣要么很狡猾,要么很强力,

挥拳向更强者只会让你死的更快一些。所以,你只能挥拳向更弱者,把弱者当做药引。”

如果这病落到罗夏自己身上,他拒绝使用牺牲弱者得来的力量,但如果是凯尔希,为了凯尔希的话……他犹豫起来,一方面,凯尔希宁愿去死也不想借助这邪恶的力量;一方面,他希望凯尔希活下去。

“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提到的力量真实存在的基础上,”他勉强笑笑,“但那只是个童话,爱丽丝能梦游幻境,但我不能。”

“不,你可以。因为你贫穷,且你不甘于贫穷,你想要财富,却心高气傲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你过着贫苦的生活,是因为你尊敬凯尔希,而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过这种生活。

如果没有凯尔希,向上爬的野心和渴望过上更好生活的欲望会瞬间吞噬你,把你变成我更中意的模样。我看好的人是野心家,而不是一个预备役的圣徒。”

这么说的时候,科西切两眼放光——并非文学修辞上的形容,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放光。冷冽的金色光芒刺入罗夏的眼睛里,洞穿了罗夏的心灵。他生出一阵晕眩的感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人变成了凯尔希医生。

“凯尔希,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迷迷糊糊的问道。

“科西切说我的病需要一条人命作为药引,来取得治愈疾病的力量。”

“你……怎么想的?”

“我不能让无辜者牺牲。”

罗夏咬咬牙说道:“那就用我的命!”

“你疯了?!”

“是你拯救了我,是你改变了我,你这样的好人不该死,我烂命一条就拿去算了,我愿意为你死两次!”

罗夏这番话朴素而真诚,每一个单词都是真心实意。凯尔希似乎被震慑住了,她神色复杂的看着罗夏,视线里充满赞叹、羡慕、嫉妒与占有的欲望,她用陌生的声调说道:

“凯尔希怎么

运气那么好,总能捡到这样的忠犬。”

“凯尔希?”

“凯尔希”伸手捏着罗夏的脸颊,向外拉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光芒再度绽放,罗夏的视野再恢复的时候,发现是科西切捏住了他的脸颊。

“你不相信这世间存在神秘的、不为你理解的力量。现在的话,你信服了吗?”

罗夏迟疑的点点头,女人松开他,他难以置信的看看前座,再低头去看座位底下,结果看到了科西切摁住裙摆的手,以及裙摆下白皙的小腿与脚踝。

“我知道男人总是用那种目光看着我,而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试图看我裙底的人。

“女人的

表情似笑非笑,“我不知道该赞美你的勇气,还是把我的护卫们叫过来,他们都是战斗专家。”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看看那里边藏没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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