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作思索，在她耳边轻喃几句，刹那间，小丫头双眸一亮，喜上眉宇。
她站起身，对着四位夫人道：“表兄走与不走，是他的事，四位表嫂，你们一定要和我走，这是不容辩驳的。”
四位夫人皆望向白俊，期待他的想法，却不料白俊迟迟不语，好似一滩烂泥，无奈之下，她们四人轻叹一声，大表嫂道：“我的性命，是你表哥救的，这没灾没病的日子，也都是你表哥给的，既然你表哥想要留下，那我也留下便是。”
其他三位夫人也纷纷表态，愿意留下，同生共死。
见状，我轻笑一声，身子一仰，躺在沙发上，左手抬起，枕在脑后，右手......正被凤凰捧在手心里摆弄着玩。
白云英以隐晦的方式瞥我一眼，皱了皱眉，那意思十分明了：快来帮忙。
见她当真是没了主意，我轻叹一声，道：“请恕我无礼，在下很好奇，四位表嫂都是怎么被拐来这里的？”
四女听罢，齐齐一颤，同时面容僵硬，表情凝滞，一抹难以言明的痛色，不知不觉间凝上眉头。
白俊也缓缓抬起头来，他先是偷瞥我一眼，随后迅速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四位夫人，眼中神色痛苦纠结交叠变换。
少顷，大表嫂先是重重一叹，随即惨然一笑，道：“既然表妹夫想知道，说说其实也无妨......”
随后，她将自己的人生经历讲述一番。
她本是达赛城周边城镇的一户普通农家女，一日出城采摘野菜，被一群人族流氓冒险家看到，二话不说，直接被绑，装进麻袋，一路颠簸，等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一处形如囚牢的密室，在她周围，还有十数个与她一样，面色惊恐，却又惊慌茫然的兽人族女性。
冷静下来后，她们考虑逃跑，却发现这密室除了大门是生铁打造的以外，其他四面墙壁，都是用石砖垒成，除非是实力强悍的冒险家，否则根本没办法破墙而出。
至此，她们便知，自己已无路可逃。
在密室的生活极其凄惨，每日的食物是干硬的面包和清冷的凉水，而且少得可怜，根本不能饱腹，并且还时不时会有一些粗壮大汉，将她们拉出囚牢，鞭笞折磨。
一段时间后，她们除了脸上完好，其余地方皆是伤痕累累。
又过了些日子，陆续有些脑满肠肥，油肚高挺的身份尊贵者，来这里溜达，进了密室，这些尊贵者就会如看商品一般，仔细查看每一个女孩儿，待一一看过后，满意的，就点下头带走，不满意的，直接无视走人。
在查看过程中，这些贵人们还会不断用他们白净肥厚的大手，揩油侮辱，直到心满意足为止。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终于她们都绝望了，也麻木了，密室大门再度打开，来了一个道貌盎然的中年人，又如商品一般细细打量过她们之后，点了下头，就将她们集体带走了。
在被带走的过程中，大表嫂根本就没报过任何希望，因为在她心里，这座城镇，便是一个囚牢，城镇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肆意凌辱虐待她们的牢头，等待她们的，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一直被折磨，直到死去，要么直接死去。
果不其然，真相，如她所料一般，她被带进了风俗店，经过一番惨无人道的调教后，她成了风俗店的商品。
虽然她被风俗店当作商品使用，但她却并非真的商品，她又自己的思想，又自己的希望，否则，她断然不会活这么久，而是会像那些为了保住贞操而选择自尽的姐妹们一样，一头碰死。
她心里的希望，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再回故土，再见一次自己的父母，再陪父母吃一顿饭，哪怕只有一顿。
不过，她这个希望自然是极难实现的，因为整座约克汉城，根本没多少人肯把外族人当人看。
终于，在许久的压抑过后，她的懦弱被迫切归家的希望冲散，她决定，潜逃回家。
潜逃的结果很了然，没成功，还差点被打死，多亏有白俊出钱解围，不然也就没有了大表嫂的今天。
当大表嫂流着泪，讲完这一切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也一样。
他们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在考虑的事情，却是这座约克汉城还有没有继续留存的必要。
人性有善也有恶，这点可以理解，但一旦恶成了习俗，成了人们心底的标杆，成了人们向往的真理时，这些人，便也从此踏入了极端的行列。
性格是难以改变的，我如此，白俊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就算将来，约克汉城改朝换代，这里的居民，也依然会继承先代的习俗，继续将不把外族人当人看的传统发扬下去。
如此一来，约克汉城依旧只能是人族的城镇，而非和风大陆的城镇。
和风大陆如此繁复多姿，唯美难忘，其中的人种民族，更是这和风大陆的一大特色。
若当中矗立着一座只有人族存在的城镇，是否有些突兀，有些扎眼呢？
第1766章 眼中钉
沉默许久，我率先开口，道：“白云英，在这约克汉城里，是否还有你所珍视的人在？”
白云英一怔，神情微黯，继而冷笑一声，道：“本来有的，但已经死了，死的干干净净的。”
我又问道：“那就是没有了？”
她点了点头。
“没有了，那就好办了”我喃喃道，同时垂下眼皮。
一旁，凤凰骤然抓紧了我的手臂，目露疑惑，道：“小毅......”
我面色稍缓，温和道：“没事。”
白云英望向凤凰，迟疑片刻，突然似是想通了什么，双眸一亮，道：“小毅，你该不会是要......”
“嘘”我将手指竖在唇前，指了指头顶。
头顶上，是隔层墙壁，再往上，是府邸棚顶，再往上，便是广阔的天空，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窃听者的耳朵。
看到白云英有些惊骇的表情，我知道，她懂了。
人性难改，但人命好取。
无论妖精女皇，杜威大师，还是兽人族大祭司，都曾说过相同的话——妖精皇族，并非是最古老的种族，却是现存的最古老种族。
这话多富有内涵啊！
无论那些古老种族，曾经多么辉煌，时至今日，他们却连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来，而这块和风大陆，依旧坚挺，依旧美丽。
任何一个种族的存亡，都不会对其他种族起到任何影响，更不要说这块大陆了。
种族的存亡尚且如此，那么一个国家的存亡，是不是更显渺小了呢？
一旦覆灭了约克汉城，或许会有逃难百姓，又或者流亡愤青，还有可能是游吟诗人，会将我形容成祸乱人间的魔王。
但自古成王败寇，赢的人说话，才叫做历史，输的人说话，只会是尘埃。
当想法一旦更改，眼神也会随之改变。
再次看向白俊，我的目光中多了一分不屑，少了一分怜悯。
要不要把他也当做弃子？
反正弃子已经足够多了，也不差他一个。
再者，白云英刚刚不是说了嘛，再这座约克汉城里，已经再没有值得她珍视的人了。
白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股寒颤，是发自心底，发自灵魂的。
“小毅！”
白云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向她，有些疑惑：“嗯？”
她努了努嘴，摇了摇头。
呵，看来，她还是舍不得白俊死。
也罢，既然白云英始终不肯放弃，就再拉他一把吧。
冲着白云英招了招手，将一脸纠结的少女唤到身旁坐下，我方才道：“有些事情看起来挺纠结，可一旦想开了，立马就会有答案。”
见白俊与四位夫人都已望了过来，我淡淡道：“表兄，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爱不爱四位表嫂？”
“爱”白俊毫不犹豫道。
“你希望她们四个因你而死，还是希望她们能够与你携手白头？”
“当然是后者啊”白俊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肯放下家族羁绊，带着四位夫人远走他乡，从此相伴终生，再不分离呢？”
“可是我的父母还在这里......”
“或许对于寻常家庭而言，父母会是子女心里最大的羁绊之一，因为父母穷尽了一生的心血与财富将他们养大成人，不求光宗耀祖，只求平平安安，无私的付出，默默无闻的奉献，穷尽所能的爱护，都是最无价的爱，身为子女，就算穷尽一生来回报，也难以回报完这份恩情”我闭上眼，稍稍酝酿下情感，再度睁眼，精光暴射，冷冷道：“丹尼的家族不同。”
“越是庞大的家族，对于血统的保护就会越淡薄，他们更加看重的是潜力，是发展，是利益，是能够维持家族持续荣耀的明珠！”
瞥了眼白俊惊讶的表情，我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的潜力在家族中还算不错，但绝对算不上佼佼者，最多能够维持家族荣耀勉强不丢，却达不到光耀门楣的地步，是不是这样？”
白俊面色苦楚，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佼佼者，就随时可能变成家族的弃子，就如今天的你一般，只是因为娶了四位外族夫人，就被逐出家门，我敢断言，如果你拥有白云英的潜力，别说娶四位外族夫人，就算你想娶外族公主入门，你的家族，不，甚至就连西蒙斯·洛克，也会穷尽办法帮你办到，因为你是明珠，你是太阳，你是他们的光明，是他们的希望！”
这声音如同炸雷，在房间里响彻，白俊浑身一颤，眼中满是憧憬，脸上却凝满苦涩。
因为，他不是她，他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傲人的潜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剑一剑砍出来的。
是血与汗的积累。
我瞥他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自卑，因为你不优秀，你不强大，你没办法保护四位表嫂，甚至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觉得自己很无能，就像只蛆虫一样在那里杵着，等着不知何时降下的手指头将你碾死。”
轻笑一声，我轻蔑道：“但我想告诉你，你的无能，不是因为你没有过人的天赋，没有超卓的潜力，而是因为你的自卑，你的懦弱。”
“面对自认为不可抗拒的命运，你就恐惧了，你就屈服了，你就退缩了，你以为迫使你屈服的是你的命运吗？”我摇摇头，沉声道：“不是，而是你自己，你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命运，所以你打算顺其自然，打算服软，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冷落你，忽视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是觉得你好欺负，越是想要欺负你，尤其在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拿你撒气，拿你的家人撒气。”
白俊面色红涨，呼吸急促，他此刻的内心一定是相当激动的，但又无力发火，因为他懦弱，因为，他的愤怒还没有达到底线。
“别以为是因为我的到来，影响了你们夫妻的平静生活，我告诉你，即便我不来，你们夫妻的生活也不会安宁，即便没有兵临城下的压迫，你们夫妻的生活依然不会平静！”
此刻的我，面无表情，伸手指了指四位夫人，淡淡道：“因为她们，是外族人，无论对于这座城镇，还是对于你的家族，她们，都是眼中钉，肉中刺，人人除之而后快！”
第1767章 举棋不定
深吸口气，我缓和下情绪，继续道：“她们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是因为那些人还没找到借口，没找到一个可以致她们于死地的合理借口，无论如何，你是白家的人，哪怕已经成为弃子，但光环依旧，所以，他们必须走这套步骤，既让你无能为力，又不失白家颜面。”
“借口这种东西，既难又易，一是要看想不想找，二是要看是谁去找，目前，四位表嫂还没影响到白家利益，他们自然不会碾死如臭虫一般苟活的表嫂们，但谁又知道，什么时候，表嫂们就可能会成为阻挡家族前进的荣耀，成为家族门楣上的污点，若到了那时，恐怕四位表嫂就只能香消玉殒，惨死街头了。”
“不会，不会这样的，一定不会这样的......”
白俊面色异常难看，目光飘忽不定，喃喃道。
就在这时，庭院外，又有一群人走来。
白云英脸色刹那阴沉下来，低声道：“小毅，白家的人来了，为首的那个，是我舅舅。”
“放心”我轻轻微笑，道：“今天，就算是国家力量来了，也奈何我们不得。”
白云英面色方才缓和下来。
“小毅”凤凰用小脸儿蹭了蹭我的胳膊，黏腻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的气氛好沉闷哦。”
“再等等”捏了捏她脸蛋，我宠溺道：“一会儿就回去了。”
骤然间，手臂一疼，转脸望去，就见白云英小脸不悦，正用手指狠狠拧我胳膊里肉。
哈，这丫头，吃醋了。
在我享受白云英吃飞醋的工夫，白家人已经踏步进来，个个面色不善，尤其为首那人，面寒似冰，目如利刃，居高临下盯着我看。
我则只瞥他一眼，便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白云英！”那人沉声道：“见了长辈，怎么不知道见礼呢！”
白云英小手微颤，显然，对这个人还是心有畏惧的。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同她目光相接，递了微笑过去，那意思很明确：别怕，有我做你后盾。
白云英含笑点头，随即神色淡然，瞥了眼对面为首男人，淡淡道：“我早已背离出家，如今与白家毫无瓜葛，凭什么还要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