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子扶苏,请始皇退位! 作者:皎皎秦时月   扶苏 :“父秦始皇,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乎?这日子,不造反根本没法过了!” 第1章 公子扶苏   秦王政十三年。   是时周王室衰微,秦国实力数倍于诸侯。吞并中原列国的野心已经是毫不掩饰,整日整顿兵马粮草,积极备战。   这一年,年仅二十六岁的秦王政担心秦灭韩时,赵国仍有助韩的可能,再度攻打赵国的平阳、武城,想要将赵国打的不敢还手。秦国好去继续徐徐向韩国施压,获得韩国的土地和子民。   ——   日中时分,椒房殿前。   一个男童坐在殿前的栏杆上,年仅八岁,身高却已经接近六尺,又长得异常强壮,穿著丝制的黄色袍服,背影上看去像个十三岁的小子。   他一边咀嚼牛肉干,还吸吮一下沾满了牛肉干精华的食指。   家父秦始皇嬴政,这种破天荒的穿越开局,搁谁谁都高兴地睡不著觉。扶苏也是,这都乐了好几个月了。   人是要活在当下,而且以快乐为本。这是扶苏的人生信条。没什么大风大浪过不去的。   做人,无非是吃喝拉撒睡。及时享乐,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可是过去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孤儿中文系大学生,他可以选择过悠闲自在的日子;现在的他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子扶苏,他不能再过那种没心没肺的日子。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享受了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就应该为自己的子民谋福祉,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   延续秦朝的寿命,还天下人一个真正想要太平盛世,这是身为秦国长公子,扶苏应该做的事情!   可谁都知道,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是被赵高伪造诏书给勒令自杀了。李斯是赵高的帮凶。   按照《史记》的说法,嬴政手中应该是有一道真正的传位于公子扶苏的诏书。   可是赵高李斯两个小人却利用嬴政生前没有正式册立扶苏为太子的政治体制漏洞,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这桩阴谋。   是以后世帝王,不敢不在在位时早早册立太子。   即便明知道册立太子会发生意外,可有嬴政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宁可冒著巨大的被篡位的风险,还是要册立太子。   否则等著他们的就可能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此时此刻的扶苏,看著面上憨头憨脑的,心里却已经酝酿了一桩大事。   他要想办法让嬴政正式册封自己为太子。   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他公子扶苏是被嬴政正式册立,昭告天下的太子,未来大秦帝国的法定继承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免政变,顺理成章地未来继位,成为大秦帝国的皇帝。   敌不动,我先动。   此时的赵高根本和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李斯还只是个刚刚上了《谏逐客书》不久,尚未得到嬴政重用的中书。   在这个时候,真正威胁扶苏能否坐太子之位的,是他的叔公,昌平君。   《德道经》中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意思是要想夺取些什么,得暂且先给予些什么。   这是教导一个人要先自己付出代价以诱使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夺取。   眼下的宫里,太风平浪静了啊。   嬴政把一切处理都井井有条的。   把自己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如果他无所作为,他长公子的身份大概会像历史上一直被保持到嬴政临终前。   对自己来说,这却是危机的开始。   于是,在一个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日子里,扶苏这边先搞起事情来了。   他要用小球转动大球,和这帮大人们玩个大的。   扶苏坐在椒房殿前,面前是两个黑袍宦侍互相掌掴,互相对骂的场面。   这两个小人,在章台宫当差,并非嬴政的亲信,纯属整日擦地擦灯的。   自己专门把这两个人给叫过来,是因为他们之前冒犯自己,说自己身为嫡长子,但是却不是太子。还一天到晚那么神气,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人只要长著一张嘴,就一定会不小心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出去。   他们二人在秦王手下当差,也许是忍了太久,终于憋不住了,就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坏话。   扶苏正愁没人开刀,他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两个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自然兴高采烈地把这两个人绑了过来。   “怎么又没有声音了。”   二人互相打耳刮子,都打的耳朵嗡嗡地,这下一起看向扶苏这边。   那肥肉从肚腩上赘出来的胖宦侍轻轻地给那年轻瘦小的宦侍一下,“汝为小人。”   那年轻瘦小的宦侍挨完打,脸上又迭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随后那年轻瘦小的宦侍,也抬起干瘦的巴掌,在那旁宦侍的肉饼麻子脸上给了一巴掌。   “汝为小人。”   二人就这么轮流地互相掌掴。   一道巴掌上去,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红印。红印覆盖著红印,打的久了,两人的脸都胀肿通红。   院子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扶苏的眼底这才掬满了笑意。   周围的侍女见了都捂嘴偷偷地笑。   扶苏这样整人看著倒也挺有趣的。   平日里这两个坏东西总是仗著在大王嬴政面前伺候,所以就欺负她们这些地位小的宫女。   他们明明都不是男人了,可是还是狗仗人势,仗著有赵高给他们撑腰,随意地欺负宫女。   今天可被扶苏公子给逮住了,给她们出了这口恶气。   瞧他们这狼狈的样子。   两个人汗水淋在地上,头发都湿漉漉的,脸上带著血印。嘴里念念有词的。   平日里狗仗人势、十分嚣张,在公子面前却如此唯唯诺诺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二人一直打著,打到嘴角流出了鲜血。   扶苏看累了。   他想著也差不多了。   把事情闹大了就成。   “罢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这两个宦侍闻言,忙不迭跪下叩谢。   “汝二人,当差不力,妄议主上。此番只是告诫,若是再犯,我必定拿著铁鞭抽断你们的脊梁。”   二人听了,顿时毛骨悚然,双手并拢,宽袖作揖。   “公子大恩。小人谨记,日后必定不敢再犯。”   二人同时撅著已经肿了的嘴,含糊不清地说著。   扶苏满意地点点头,用胖嘟嘟的手盖上牛肉干盒子。 第2章 挑事   扶苏就这么站著。   偌大的椒房殿,除了扶苏身边四个侍卫,其他的都是太监、宫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扶苏身上。   八岁的孩子,壮得跟头牛一样,一脸颟顸样,这突然发起狠来,眼神像是两把刀,带著凛冽寒意。   那么一瞬,两个宫人从他脸上看到了大王的影子。   两人险些就膝盖又软了。   扶苏将牛肉盒放在一边栏杆,擦了擦手,随后神情庄重地又端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对二人道。   “永巷是个好居处,听说宫中的人犯了错,都是去永巷。”   二人听了,顿时手脚一阵冰凉,有一个直接瘫软倒在地上。   永巷——咸阳宫上下所有人都惧怕的地方。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所有的宦侍都瞪大了眼睛。   送去永巷,就意味著让这两个人自生自灭。发配去永巷的人,是不再受宫中宫规保护的。就算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他们挖坟掩埋,只会直接扔去咸阳城郊外。   这等同于下令杀了他们。   两双漆黑的眼珠里,同时流露出凄凉的哀惧。明明是明媚温暖的春日,他们二人却感觉置身冰窟。   “公子饶命啊!小人罪不至此啊。”   扶苏平静地看著这两个人,“确实罪不至此。”   “你们二人,按说议论我,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毕竟这不是辱骂,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按照宫里的规矩,掌嘴后关进黑室惩罚断食数日即可。”   “可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罚去永巷吗?”   二人齐齐无助地摇头。   “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   扶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因为只有杀了伱们,宫里其他人才能闭嘴。要怪,就怪你们提了不该提的事情。”   其他人听著,也都低下了头。   扶苏知道,这个宫里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说他的这件事。   毕竟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为嫡长子却不被拜为太子,在秦国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秦国虽然有公子之争,可那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如今他明明是嫡长子,但是却不是太子,不被人议论才是怪事。   他生下来的时候,昌平君就说,自己以后就会是秦国的太子。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你是管不住的。   所以扶苏要惩罚他们,让所有人都知道议论这件事的下场。   如果能够惊动到前朝,那他的目的就达成。如果惊动不了,至少也要让昌平君和嬴政知道。   他这个太子,不立不行!   “我虽然不是太子,可我是长公子。在这个宫里,我说的话就是命令。”   两人顿时身子僵直了,眼中也没有光了。   众人都惊醒了一般。   他们发觉扶苏长大了,他已经认识到了权力的本质是什么?   那就是生杀予夺!   扶苏撂下这句话,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   四个上身穿甲,下身穿裙子的彪形大汉都被扶苏今天这些行为给看懵了,这下醒过来神来。   四人还是不动。   他们比扶苏年长,自认为做事比扶苏考虑地更周全,并不是扶苏说什么他们就照做什么。   “公子,此二人是章台宫的仆人,若是要处罚他们,大王问起来……”   其中一人俯身蹲下,贴耳道,“公子,这二人是赵中书的亲……”   赵中书,不就是赵高嘛。   “我知道。”   扶苏平静地坐在席上,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   那侍卫怔了一下。   “拖走!君父那边若是问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扶苏又抱起了牛肉干,但是身后那四个卫士,还是迟迟不动。   扶苏也没有生气。   他们都怕秦王,却不怕自己。   因为他没有实权。   “你们不去,我就告诉我叔公昌平君,让他们在宫外重重地惩罚你们的家人。”   四人听了,顿时慌了神。   因为他们都知道,昌平君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扶苏公子出头。而昌平君也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他可是丞相。   “公子莫怪,属下等也只是为公子著想。”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次没有犹豫。   他们两人一组,各自抓起两宦侍的双臂,拎小鸡似地将宦侍提起,随后就要拖走。   这二人顿时慌了神了。   “公子饶命!”   “饶命啊!公子!”   “公子,饶命啊!”   扶苏没有说话,等到那两个人被拖出宫门,原先哭声还很大,可是有侍卫一拳下去就打断了一人的牙齿,鲜血直迸。   随后椒房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扶苏坐在院子里。   心里算著他君父、母君应该也完成春祭大典了。   等到回来,这应该是一桩让他们听了皱眉头的事情。   ——   暮春时节,桑叶开始抽出新绿,山坡上、田亩间,到处都有背著箩筐的采桑女子辛苦劳动的背影。这些穿著粗布麻衣的女子,她们柔嫩的手指在嫩绿的桑叶间来回穿梭。   筐中已经趴著上百只密密麻麻的蚕蛹,它们尽情地噬咬著桑叶。筐子里不仅有桑叶滑动的声音,还有细微整齐的蚕蛹吃桑叶的声音。   “沙沙沙——”   这里是咸阳周边,这些上好的桑田,是王室的专用田。今日王后领著诸多宫女出宫采桑,她带头率先垂范,整个桑田上都是女子忙碌的背影。   日中时分,太阳微微有些晒了。每人一筐桑叶都已经按时采好,放在了路边。   前来搬拉桑叶箩筐的车夫按时送瓢水、箪食,摆列在桑田边上。而他们自己则去搬动箩筐。   原本平静的人群,忽地传出一阵喧嚣。   “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欺负长公子吗?”   穿著白色华服的女子,不戴头冠,乌黑柔顺的长发上绾著两条紫色的飘带,站在林荫之间,宛如下凡的仙女。   这就是昔日楚国的公主,如今秦国的王后。她闻讯而来,身后跟著二十多个年轻少女,皆明眸善睐,水灵动人。   “听闻今日长公子竟然惩罚了两个宫人。还是用掌掴的方式,打了一个上午。那二人脸都烂了。”   采桑宫女们闻言纷纷捂嘴,她们见到走来的王后,纷纷双手交迭微微颔首,“拜见王后。”   “何事喧哗?今日大王举办春祭,怎可在这种日子造次?”   “王后息怒。”   众宫女宦侍齐齐端平手袖低首。   前来送水的宦侍站出来,先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脖子里的汗。“禀奏王后。”   “章台宫中有两个宦侍,他们私下议论扶苏公子近日来举止行为有过失。”   “言扶苏公子年太小,是为小人,不可入正门,当从侧门走。”   “而扶苏公子年小,又非太子,竟然每每入王后寝宫,都以正门入。甚至于章台宫,也是随意出入。”   熊氏听了,顿时脸色煞白,双肩微微耸动。 第3章 打从娘胎里就带的祸患   王后正色,“都退下。”   众人闻言,纷纷各自领了自己的水和食物走开。而那车夫也回到了车旁边。   王后背对众人,来到扶桑树前,双手合十,眉头微微皱起。   我的儿子,他若是不能成为太子,只有一个原因。   他是秦楚联姻的血脉。   如果是过去三五十年,扶苏作为他楚国公主的子嗣,一定会被顺理成章地拱上王位。   可是如今,秦国要吞并楚国,不需要再和楚国结盟了。   而扶苏这个秦楚联姻血脉的身份,却成了他立太子的最大阻碍。   因为扶苏随时有可能被楚人血脉的势力拱上秦国的王座,而这会威胁到大王。   在过去二十年里,秦国王宫里,接连换了四位国君。   每一次储君继位,都是朝堂之中权力明争暗斗的结果。   一方势力大,就推举代表他们这一方利益的公子登上王座;一方利益受损,就要借助代表他们这一方利益的公子夺嫡、夺权。   楚国王宫,也是如此。   为什么上天要让她生来是楚国的公主,随后又让她嫁给秦国的大王?   而身在秦国的王宫里,兄长却又要让她担负起保护楚国的使命。   而命运又一次无情地捉弄她。   自己爱上了秦王,还和他生下了扶苏。   楚国的势力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动。   因为昌平君发现,他与一众楚国外戚联手帮助坐稳王位的嬴政,如今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不愿意再听他的命令了。   昌平君屡次提议拜扶苏为太子,大王每一次都回绝了。   而每一次回绝,对扶苏来说,自然都是一种否定。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清楚,扶苏只是嘴上不说,但是他一直都非常在意太子之位。   甚至于他一直觉得他不能成为太子,是因为他的君父不认可他,总觉得他不够能力。   事实上,如今扶苏被拜为太子,才会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危险的境地。   嬴政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他的儿子。   自从吕不韦倒台,朝中新晋升的军功世家便蠢蠢欲动,这对楚国非常不利。   和他同样身为楚国血脉,可是却一直身在秦国的叔父昌平君,他是反对秦国继续搞这样的扩张争霸战争的。   他如今正是丞相,手中颇具实权。   嫪毐之乱,大王血洗王宫,彻底掌控了宫里。宫内里里外外所有的眼线都被清洗了一遍。   可是王叔昌平君,他在这个过程中,却也趁机掌握了朝中大权,朝中多是他的党羽。   当初吕不韦在世时,大王重用他。   如今吕不韦被扳倒,大王似乎不满足于昌平君权势过大,有意重用提拔王绾、隗状、赵高等人。   叔父最近本就想要再提让扶苏立太子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忍不住动手的。   只是自己太了解秦王了,他们越是想要用立扶苏为太子来稳固他们的地位,大王越是不会让他们得逞。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权力斗争中,只有扶苏是牺牲品,处在权力的漩涡斗争之中,他年纪还太小。   不知道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著他,想要利用他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他一向秉性温良厚重,平日里最是驯顺,如今竟然做出违背本性的事情,可见不能被拜为太子,对他来说一直是心中不平之事。   作为嫡长子,却因为时局错综复杂,不能被立为太子。   熊氏皱著眉头,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为秦国的子民祷告上天。   这次他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恐怕要在外面惹出不小的议论来。   案前摆放著祭品,周边都是侍卫林立。   此时大王已经在祭坛完成了祭祀天地的仪式,又与王绾等人在郊野议论国家大事。   方才王后还看到,丞相带著一大帮三公九卿率先驱赶车马离开。   王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桑田之间,忧心忡忡地望著远处穿著黑色冠服的男人。   大王啊大王,你那么英明。   为什么在扶苏的这件事上,却让我们扶苏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呢?   ……   午后,王后的车辇随著秦王的车驾一起返回了宫中。   扶苏则在椒房殿等著她的母亲。   心知罚父亲的宫人前往永巷,此事怕是已经闹大了。自己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估计要不了多久,嬴政也会把自己叫过去问话。   想必此时赵高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发配他的狗腿子去永巷,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反应。   扶苏心里打著鼓。   王后双手交迭在小腹正上方,迈著小步跨入椒房殿。   母子两人目光交汇。   扶苏恭敬迎上去,“母君。”   熊氏很生气,她坐在上座。   扶苏便对仆从道,“都退下。”   众人看了看王后的脸色,依著次序挨个儿从侧门走了出去。   “母君,为何不听孩儿解释。生气可伤心肝啊。”   中医认为,人的情绪会伤及五脏六腑。人得时常保持宁和平静喜悦才是。   “母君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你要知道,伱今天做的这件事,到了朝堂上,将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几天,你就待在宫里,不要出去。就是你君父召见你,我也会回绝。”   扶苏纳闷,“召见便召见。”   “你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居然因为一时之气,把章台宫的宦侍发配入永巷。等到这件事,传到宫外,外人会起非议的。”   扶苏不以为然。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非议我吗?”   熊氏一默。   “近日你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乖张,过去你尚且能做到谨言慎行。而今动辄便是发配永巷,贬斥宦侍为罪籍。永巷乃是罪人们居住的地方,混乱不堪。你的行为是抹黑大王,会让大王为难。”   扶苏领悟了。   “原来母君是担忧君父为难。”   也是啊,自己只是她和嬴政爱情的结晶,嬴政才是她的挚爱。   熊氏脸色唰地透红,叫道,“邪言!妄从口出。我要罚你闭门思过。”   这小子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母君在上,这个时候可不能罚孩儿。他们一向欺负孩儿秉性实在,多次出言讥笑我,我今日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母君这个时候惩罚我,外人会以为此事是我错为。”   “宫中人人都讥讽孩儿年至八岁,身为嫡长子不能被拜为太子,我今日一罚,日后众人必定不敢再言此事。倒也省了君父和母君不少麻烦,这也是孩儿一片孝心。母君见怜。”   “若是母君罚我了,此事就全无意义。母君一向仁慈,也不想让那两个小人白白遭受剃头之刑吧?”   熊氏气得坐直了。她难以置信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宝贝儿子如今竟然言语和那大街上的凡夫俗子一样,甚至还有狡狯习气,哪里还有王室贵胄、大国公子应有的风度?   “竖子!是谁教你如此?”   这时,一个黑衣仆人挪著小步,打著赤脚走了进来。他进来时微微扫了一下扶苏公子。   竟然把王后给气著了,真是不多见的场景啊。 第4章 楚国外戚   “什么事?”   “启禀王后,昌平君求见。”   王后一听到昌平君到了,立刻端正衣襟,“快宣。”   王后做著一个深闺妇人才有的担心,她怕昌平君知道扶苏对宫人泄恨这件事,藉机煽动利用扶苏。   王后看向扶苏,“你叔公来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他讲。”   扶苏默不作声。   他抬头望著年轻的母亲。   母君是心里向著君父的吧,如果她有著宣太后、华阳太后那样的野心,嬴政其实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双拳难敌四手。   正说话间,一个身穿黑红相间冠服的高大身影迈入门内。   高冠束发,腰缠玉带,身配宝玉。   一双鹰目向下环视,瞧见了扶苏,脸上顿时荡漾起轻松的笑容。   “扶苏又长高了。”   扶苏忙拿出过去恭敬有礼、一脸虔敬的模样,“拜见叔公。”   扶苏习惯性地走近,来到昌平君身前,被他按著摸了摸头。   昌平君满意地道,“玩去吧。”   这孩子,之前还嚷嚷著要把咸阳宫的宫门给拆了,换一个大一点的。今天却又这么乖巧,一定是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所以憋著呢。   “是!”   王后起身,“王叔,快请上座。”   “谢王后。”   二人先站起,互相谦让,随后各自退一步,跪坐在各自的位置。   宫中就是这样,毫无用处的繁文缛节一大堆。   两个婢女入内,依次摆上了酒水、卤肉、干果。   昌平君看著这些精致的铜盘里盛放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无。   他的嘴角微微发乾,额头上黑白发相间,但是头发梳理地油光发亮。   春日和风习习,扶苏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坐在大殿偏侧的席子上,自己抱著一个大木盒翻找东西。   昌平君是王后宫中的常客。君侯夫人也三不五时前来宫中与王后一同做宴享乐。   只是这一次来,昌平君脸上带著明显的怒意。   熊启看著扶苏,口中咂了一口酒,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大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帮助他登上了王位,转头就不记得自己的好了。他不肯让扶苏做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叔何以忧心忡忡,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王后低声询问。   “这几日前线战事接连告捷,大军已经连破两城。大王野心越来越大了,今岁又继续发兵,执意要取下平阳。”   秦国和赵国打仗,可是天下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观望。   倘若赵国输了,那下一个,就是楚国。齐国燕国俱在赵国屏障之后。至于韩国,对于秦国来说,那就是蚂蚁之于大象。   扶苏在帘幕后,背对著两人玩起了墨方。   “大王总不能在一两年之内就把赵国灭了,来日方长。王叔何必忧心?”   她自己却又慌乱地搓著手。   昌平君额间横起三道纹路。   “大王做了个大致的计划,要在三年之内,灭掉赵国。”   “三年,灭掉赵国?”王后惊讶。   扶苏则在一旁算了算日子,距离赵国灭亡,还有六七年呢。   熊启道,“这只是大王求胜心切而已。以秦国连年征战的情况,要是在三年之内灭掉赵国,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那就是这计划不可行。”   “可是如今朝中来了一些见识鄙陋的乡野之人,他们都支持大王的这个计划。”   王后听了也皱眉,大王是这样的。   太心急了。   “王叔身为丞相,应该劝谏大王不要冒进才是。”   熊启黑色的胡须下系著一个小辫,他不断捋著这缕心爱的胡须。   “大王认为,我的劝谏,是含有私心的。”   室内一片静默,只有扶苏玩墨方时铜块和铜块互相撞击产生的清脆响声。   没想到,嬴政和昌平君之间的猜忌,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说起来,昌平君可是自己的二号大腿,比嬴政那条看起来很强大的大腿可靠多了。   嬴政虽然强,但是对自己不够偏心;可昌平君不一样,那是绝对地只愿意支持自己登上秦国的王座。   良久,王后低语,“我去请见大王,大王尚且愿意听我的话。”   熊启皱著眉头。   宫里宫外,谁都知道,如今大王宠幸的是从燕国来的妙龄女子。   而王后,她已经有整整一年孤枕。虽然不算是失宠,可是这样的冷遇,对她自己的地位也很不利。   如今王宫里已经有七八个公子了,他们有的是赵国公主所生,有的是韩国公主所生。   等到他们长大,扶苏面临的处境更加艰难。   大王如今都不愿意再和他们这些楚国外戚摆酒宴了,一心只想著灭掉赵国。   等到假以时日,他掌握大权,到时候怕不是要,罢免自己的丞相之位。   王后,那对昌平君一向是当做亲叔叔侍奉的。   两人有著共同的目标,都希望扶苏能够成为太子。   “王后,近日朝中局势又有变化啊。若是扶苏不能被尽快定为储君,我们身在秦国的楚国外戚势力恐怕会被秦国的宗室和新晋军功贵族算旧帐。”   “他们会对我们极力报复,将我们这一支楚系势力彻底抹除掉。”   “到了那个时候,扶苏更加没可能被定为储君。王后是在楚国王宫长大的,应该知道,身为嫡子若是不能继承王位意味著什么。”   昌平君渐渐地压低了声音。   扶苏还是将这番话听到了耳朵里。   秦国的太子之位,不是看哪位公子更加优秀,而是看哪个权力派系的占上风。   如果昌平君他们倒台了,那自己就是危上加危。   自己的母亲,那是楚国的公主。   日后自己真的继承了秦国的君主之位,也照样可以利用这层身份。   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秦国的楚系势力倒塌,更不能眼睁睁看著昌平君走上叛国的道路,到时候自己母亲的后位都会摇摇欲坠。   可要让昌平君不走上叛国的道路,还能为我所用,帮助自己登上太子之位,作为自己的党羽。   那就有些难了。   王后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她自己也端起了酒爵,“将为之奈何啊?”   “你我改日一同谒见太后。请太后主持大局。必须要尽早把扶苏的储君之位定下。”   “只有一个对楚国充满友善之意的秦国国君,才是人心所向。”   熊启郑重其事地道。   每一次,秦国换君,楚国都会暗暗提供某种支持。   这一次,册立储君,楚国还是要用老手段。   这个时候,扶苏忽地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了出来,他站在昌平君面前。   “王叔,是去见曾祖母吗?我也想去。许久未见小王叔了,正欲一同拜见。”   昌平君意味深长地看著扶苏,摸著他的头笑道,“扶苏,我们去见太后不是陪太后玩乐的,是有要事。”   “什么样的要事?我也要听。”扶苏瞪大眼睛。   那张酷似嬴政的稚嫩面容上,满是好奇。   昌平君将扶苏拉过来,抱著这个大胖小子坐在怀里。   “叔公要帮助你坐上太子之位。见到华阳太后之后,伱要好好表现。”   扶苏听了,却面色一怔,随后嘴角抽搐一下,“那我不去。”   昌平君顿时面如蜡色。   王后蹙眉,“扶苏,你又不乖,怎能如此无状?”   昌平君威胁大王的君权,可是自己还得要借助扶苏做太子这件事,给他一些幻想,渐渐地稳住他。   昌平君不相信大王,可是却始终相信扶苏。扶苏是他看著长大的孩子,昌平君对扶苏有著十足的信心,他相信扶苏能给他他想要的。 第5章 这不是催著君父早死?   扶苏心生一计。   他忽地转身就要走,不愿意再和昌平君说话。   昌平君一把拽著扶苏的腰带,将他给拉了回来,“小子,给我坐回来。”   昌平君今年四十一了,壮年未衰,力气自然大得很。   “放开我!说了不去就不去。”扶苏恨不得用脚踹昌平君。   熊启险些按不住他,他现在劲可大。   “这是给你定储君之位,你如何不去?”   昌平君一把摁住扶苏,坐在席上。   “拜太子,找曾祖母有什么用?她都老得快要走不动路了,她的牙都掉光了。”   “小子顽愚耶!拜太子,就得去见华阳太后。汝君父的太子之位,正是华阳太后所定。”   扶苏安静下来。   “竟是曾祖母决定的?她看起来只会养养鱼,养养花什么的。”   “人不可貌相啊,扶苏。只要你能博得太后欢喜,到时候太后出面为伱说情,大王不会不同意。到时候你就是秦国的太子了。”   扶苏暗暗领悟。   这倒是个好计谋。   原来是要用当初华阳太后给嬴异人和嬴政的恩情来作文章。   可扶苏随即瞪大双目,“为什么都去找曾祖母了,却还要等君父同意。既然曾祖母说了算的事情,那就只去找曾祖母就好了;如果到最后还是要等君父同意,那还不如不去见曾祖母。”   熊启面带不悦,他没想到今天扶苏这臭小子不识好歹。   不过这话问的,还算是有道理。   “何出此言呐?”   “因为君父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大王不会同意?”   熊启皱眉,混小子年纪小,少不更事。   他哪里知道,大王若是不拜太子,整个楚国外戚势力就等同于鱼肉。   谁都可以来分杯中羹。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君父只想打仗,灭掉其他的国家。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去帮著他攻打其他的国家,反而逼著让君父立太子,就等于催著他快死。君父非但不会同意,恐怕还会想要杀了我们。”   昌平君脸色大骇,“一派胡言!”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早被他用皮鞭抽一顿了。   王后熊氏却怔住了。   她的扶苏什么时候长大了,变得这么聪明,居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扶苏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怎么能是胡言?太子是未来的大王,如今我秦国已经有大王了,却催著立未来的大王,那不就是在催著君父早死吗?还是说,叔公你觉得我君父根本完不成一统天下的霸业?”   熊启脸色难看,无语凝噎。   “扶苏!汝今日太甚!”   王后忍不住厉声尖叫让他打住。   “这次我要罚你鞭笞三十!”   一道凶光射过来。   作为楚国的贵族,熊王后哪能忍受扶苏这么口无遮拦,一点都不像贵族!   扶苏一怔,感觉到大事不妙,再看王后时,她反而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扶苏知道,母后往往在拈花微笑的时候是最危险的。   他知道大事不妙,慌忙钻在昌平君背后,“叔公,救我!救我!”   昌平君喜欢扶苏对他的这种依赖感,全天下,只有他愿意给扶苏无条件撑腰。   “好了,好了。”昌平君拿住扶苏的手,“莫慌。有你王叔在,谁也不敢动你。”   说著,昌平君还看了一眼王后。   王后果然是默不作声的。   “你跟我讲讲,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扶苏忽地又变了个人似的。   他抖了抖衣襟,穿著袜子走在凉席上,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对熊启道:   “这都是我听夫子讲学后,自己领悟的。”   “之前卧病在床,深感人生之艰难。”   昌平君和王后双双双目瞪大。   “你感到人生艰难?”   熊启捋著胡须,嘴巴张得老大。   “是啊!”扶苏点点头,“我想著人的一生,无非生老病死四件大事。而老病死,这也是所有人都恐惧的大事。”   “卧床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人将死之际是什么感受。”   扶苏说著,还有模有样捋捋光溜溜的下巴。   “如果我们不能谨慎地对待每一个生者,仅仅是谨慎地对待每一个死者,那活著还不如死了。”   “在人活著的时候,我们要小心谨慎地对待他人,否则一不小心他人就会感觉被冒犯,会趁著你不备的时候,突然中伤你。”   扶苏挺起他凸起的小肚子,站在昌平君面前一脸自豪地讲著。   昌平君听了听,扶苏这说的不是他被马踢下来的场景吗?   熊氏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昌平君也无奈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扶苏一脸殷切地看向自己。   “好,说得好。”熊启先是拍拍手,随即瞪起双目,叱道,“可你说的这些,和叔公问的有半点关系吗?”   椒房殿里今天接连不断传来怒吼。   门外仆从听见,不约而同看向合上的大门。他们都知道,今晚扶苏公子的屁股要遭殃了。   扶苏擦了擦脸上被昌平君喷来的口水渣子,“叔公,这都是我的所思所想啊!”   “你今日甚顽耶!”   昌平君甩甩袖子,像甩狗皮膏药似地,让扶苏离他远点。   王后见昌平君不悦,不得不喝退扶苏。   “你先退下。回头我再和你算帐。”   扶苏见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就先溜出去了。   王后复问,“那我们几时去拜见太后?”   “不去了。”   昌平君摇摇头。   他明显看到王后的脸上挂著轻松笑意。   这个女人,她深爱著大王,压根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这些楚国外戚。   楚国怎么派了这么个感情用事的人嫁过来。   王后又问,“总不会就因为扶苏几句话?”   “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可是往往却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大王近日本就猜忌我,我这个时候若是去求见华阳太后,恐怕正是落实了这些猜想。”   熊启站起身,抖抖衣襟。   扶苏一席话,忽地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越是心急,越是露出马脚,让大王心有不快,只会弄得局面更加复杂。   虽然大王近日和王绾这些人走得很近,可是自己和大王之间还没有发生大的利益冲突。   越是冒进,恐怕越会露出马脚。   熊启啊熊启,你好歹也是楚王和秦国公主之后,历经了秦国三代国君驾崩,亲手处理了嫪毐之乱。   怎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就坐不住了呢。   今天要不是扶苏误打误撞,说出事情利害。   自己可能真的情急之下,一时糊涂就去拜见华阳太后了。   熊启郑重其事地对王后道:   “今日是吾慌乱了些。不该为一些没来由的事情就急著册立储君。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啊。我要向大王证明我的忠心才是。”   “王叔真是对大王一片忠心。大王若是能感知王叔的赤诚之心,一定会更加器重王叔的。”   熊启点点头。他坐在案前,慢慢地饮酒。   王后这个笨蛋,楚国的公主嫁到秦国来,历来都是王后。   她如今坐在王后的位置上,只要自己肯争气,手中有大量的身在秦国为高官的楚国贵族可以帮助她。   可惜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情情爱爱。   若是有点魄力,芈太后、华阳太后,都是可以效仿的对象。   可是她选择了做秦王身边默默无闻的女人。   老是把他们楚国人的利益放在一边。这可把他们害苦了。   嘴上天天说著在乎扶苏,对扶苏立太子的事情却又不情不愿,唯恐发生当年安国君那样的事情。   她这是利用自己和他们楚国外戚做周旋,帮助秦王完成大业呢!   父亲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派了这样一个女子过来。 第6章 孩儿拜见君父   “在这宫中,如今我的亲人也就只有华阳太后、昌安君、王后、还有扶苏了。都是一家人,臣有些话虽然有违君臣之礼,但是于私却想要劝一劝王后。”   熊氏正襟危坐。   昌平君所言的这个阵营,是秦国楚系血脉的阵营。   事实上,她从小生长在楚国,和昌平君根本不熟悉。而昌平君从小长在秦国,在秦国公主和华阳太后的庇护下在朝中慢慢站稳脚跟。他和大王比自己的感情时日更久才是。   昌平君说了这么些人的名字,显然是把她划到了一个阵营。   “王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出嫁前,父王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来到秦国之后,万事皆仰仗太后与王叔。”   熊启捋捋胡须,他瞅著王后,“哦?竟然还说了这样的话。我以为是要让公主仰仗大王呢。”   熊氏脸色绯红。   熊启瞧著这个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读书学规矩的笨蛋女人,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了。   她怎么一点野心也没有,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那些东西。   “王叔有什么教诲,不妨直言。曦月诚心受教。”   “这宫里的风吹草动,王后可比臣的耳朵灵。扶苏是嫡长子,按道理说,就该是太子。如果他不是太子,那秦国的王后又是靠什么稳居宝座的?”   熊氏知道,嬴政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就随意地废弃自己的后位。   “华阳太后,身在宫中。也确实需要晚辈常去看望。臣只能说到这里。”   说著,昌平君站起来了。   “臣告辞。”   熊氏一个人坐在王座上。   熊启并不是愚蠢的家伙。他一旦想通这件事对他的利害,会立刻抽身出去。   王后才是扶苏的母亲,她要比任何人都担心扶苏的未来。   她不能总是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徘徊不定,总得选一个。   是以熊启撂挑子了,他要让王后自己去处理这桩事。   熊氏坐在案上,陷入沉思。   案前香炉里吹著袅袅的烟。   让扶苏做了太子,王叔一定会利用扶苏的身份和地位。到时候事情恐怕会更加复杂。   她习惯性地绞手,直到大王的宦侍前来。   “启禀王后,大王有请长公子前往章台宫。”   熊氏本来还想拦著,将扶苏留在宫里,免得他出去又要惹前朝议论。   低调和沉默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这是个让人远离风暴的好方法。   哪料,扶苏自己从帐后走了出来。   “既然是君父召见,我这就过去。”   扶苏早想和嬴政来个正面交锋了。   他这母亲虽然生性善良,可是太过优柔寡断,万事还得是靠自己。   ——   章台宫。   扶苏过来时,天色渐晚。   章台宫已经准备了晚膳,就等著嬴政用膳。   自从嬴政亲政以来,事必躬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章台宫,会有庆功的大典,可是他不会高兴太久,很快就会从喜悦中冷静下来,继续忙碌。   后宫虽然有很多漂亮的女人,不过对他来说,更像是工具。是以子嗣虽多,不见他专情于什么人。这样的人,自然更加不会沉湎于色情之事。   因为太忙,原本作为休息的寝宫之用的蕲年宫,王居,反而成了空置的。嬴政基本宿在了章台宫。   他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晚膳的时间并不固定。   因为他一旦开始处理政务,就异常投入,处理不完是不去吃饭的。   所以就形成了,处理完政务随后嬴政开始用膳。而用膳之后,嬴政还每天坚持读书,《德道经》、《易经》、《山海经》、凡是古书经义,他都读。   大概读到深夜将要子时,他才会恋恋不舍地放下书籍,沉沉地睡去。   自律到这种境地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发自内心地佩服他。更何况这样的人,是秦国的大王。当秦国的子民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他们国家的大王是这样的一个人,所有的人都以是他的子民为骄傲。   至于他的臣子。而遇到这样一个英明的君主,是有才之士的福声,却也是国家蠹虫的亡音。   而扶苏,他就活在嬴政耀眼的光环之下。   今天,和往常一样。   嬴政照旧处理政务稍晚,晚膳自然延迟。   “孩儿拜见君父。”   扶苏恭敬地行礼问安,可是嬴政根本没搭理他。   扶苏便一直站著,等著。   直到一阵饿肚子的声音咕噜咕噜地从嬴政前方传来。   嬴政抬起头,那张脸上总是写著刀削般的冷酷。眸子里满是坚定,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大家只要看到他那双眼,就知道此人有著超凡的毅力。   扶苏则不然,人长得又高又壮,更有一身厚实的腱子肉,腰间垮著个木剑。   披著一身暮色进来,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   扶苏显得又黑又壮、又累又困。   过去他不是不会反击吗,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恨不得把人打死。嬴政打量了扶苏一圈,看他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见著自己,似乎没有过去的那种小心翼翼了。   他居然挺著肚子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嬴政将笔搁置在笔架上,一旁的灯盏发著蓝光。   这是齐国进献的昂贵鲸鱼油脂所制作的明灯,一支灯盏可以用半个月之久,而且比普通油灯亮数倍。   双目交汇。   结果嬴政并没有说什么。   他又低下头批阅起了奏章。   “给公子上膳。”   “谢君父。”   嬴政道了个喏,又继续低头做事。   扶苏看了看嬴政,心中暗叹,“真帅啊!我要是以后也有他这么帅,天下的女人哪个见了不爱慕我。到时候,我就是天下女人的梦中情人。”   宫中正儿八经的太监上前给扶苏上菜服侍,给他净手,伺候饮食。   黑暗中,一个黑袍宦侍趋步前来。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如果说扶苏如今是一头健壮的小鹿,那他就是一匹强壮的大马。   秦国的服饰,袖子多是窄袖。这和齐鲁之地是不一样的,齐鲁之地讲究礼数,一天到晚要作揖,宴会上很讲究。秦国人讲究实在,袖子窄了才方便做事书写。   他那结实健壮有力的长臂,在窄袖的束缚下一览无遗,非常醒目。   这个人,就是赵高。   他专门给嬴政驾车,也就是嬴政的私人司机。他力气大,一个人可以勒住四匹马,让他们乖乖地听话。还射箭射地很好,嬴政去上林苑射箭,都带著他。一开弓,便是四石。   而且他还精通狱法。   天下诸侯国王孙贵族身边,都跟著一群精通律法的人,他们都被称为——有司。   主上出门在外,他们都得跟著,方便随时提供法律,以让主上决断。   赵高不论人品,在咸阳宫的宦侍之中,实在是能力超群,数一数二之辈。   能被嬴政看上重用的,绝不是酒囊饭袋之辈,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第7章 羡慕   可是,这厮是个混帐啊。   他是沙丘政变的策划者。   赵高是听到公子扶苏到了,才战战兢兢地赶过来的。   一进门,他见扶苏正在豆上用饭。   豆,是一种盛放汤汁流水类食物的高脚食器。因为脚脖子高,可以方便凑上去直接饮用汤水。   扶苏刚用到这玩意,乍想,这不就是高脚杯吗?比欧洲早了上千年。   天下吃饭盛饭的工具多了去了,但是用豆吃饭的,绝对是贵族。   寻常人家,只有一个瓢用作饮,一个盒用作盛饭。只有贵族,才有一整套完备的青铜器饮食工具。   扶苏慢条斯理地喝汤,赵高进来,却作没看见似的。他以为赵高只是过来给嬴政汇报事情。   赵高见了嬴政,首先作个揖,“高拜见大王。”   “打听得如何?”   赵高瞟了眼扶苏。   嬴政对此却没有任何明示,那就是可以当著扶苏公子的面说了。   周围的侍女太监一个个都呆滞安静,像是雕刻出来的木鸡。   “回禀大王,据说此人如今正在蒙府。他与蒙将军相谈甚欢,每日都在一起饮酒谈天。此人能耐极大,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无所不通。”   嬴政听了,眼睛唰地亮了。   他终于从正案两侧堆积地像是两座小山的竹简中抬起头来。   “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人?”   “大王,高只是如实禀报。”   嬴政用手指敲打著案面,“当年周天子创建周朝前,得到了姜子牙这样的奇人异士;而上古时期,黄帝战不过蚩尤,也是得到了上天下派的九天玄女,授予黄帝兵器制造之术、奇门遁甲之学,这才让黄帝转败为胜。”   “而今,寡人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倘若上天不赐给寡人通晓奇门之术的兵家,那这大业恐怕完不成。”   嬴政忧心忡忡地说著。   赵高宽慰,“大王,何必忧虑。我秦国兵将如云,何时愁过缺才能之士。”   “高,这你就错了。我秦国兵将多,是因为百年前商鞅制定的国法所制,是以多的是悍将;但是寡人想要的,是那种通晓阴阳历法、懂得奇门之术的兵家。”   “你说,这个缭,他能成为寡人的姜子牙吗?”   赵高摇摇头。   “大王,姜子牙通晓卜卦,精通兵法谋略,被尊为百家宗师,已经算是人中之仙了;但是这个缭,我为大王专门远远去见过他几次,他为人轻慢、喜欢大笑,又好饮酒美人,不像是大王寻找的那种世外高人。”   嬴政听了,却笑道,“那倒未必,夫有超世之才者,必定有异于常人。他如此与众不同,想必腹中有非凡之才。”   扶苏一个人吃著黍米,就著烧鸡,眼睛却一直巴巴地望著嬴政。   嬴政也就只有在赵高面前才会表现得异常放松,平日里在他人面前都是不言苟笑。更别说在自己这个儿子面前了。   这个时代讲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一个伦理顺序。   所以在一个家庭里,父亲总是对儿子相当的严厉,因为父亲要从小给儿子树立威严,而儿子要从小就要顺从父亲,学习孝道。   但是扶苏见了,还是忍不住羡慕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嬴政开展这样轻松愉快的对话。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子一样。   扶苏打心底里想这么做。   扶苏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嬴政脸上,这么看著一个国家的主人。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做,也就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嬴政的目光落过来。   见他在嘴上糊了一脸油花,而一双眼则是诡异得发著光。   他感觉最近这些日子,扶苏脑子灵光了不少,像是开悟了。   不过看他那双一天到晚提溜提溜转的眼睛,嬴政却又感觉有些不妙。   因为现在的扶苏,已经一点也不老实了。   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赵高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忽地给嬴政作揖。   “大王,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实际上,嬴政等著赵高过来,就是为这桩事。缭他明天上朝就可以见了,但是扶苏的事情,不处理日后麻烦就大了。   毕竟是他的嫡长子,扶苏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虽然算不得完美,但是他至少捍卫了自己长公子的地位。   他没想到,扶苏还是有点子血性的。   也就这一丁点随他。   其他的都随他母亲。   “何事啊?”   嬴政坐在上座,正视著赵高。   “启禀大王,章台宫中有两个仆人,出言以下犯上,对扶苏公子不敬。这都是高管束不严的结果,所以高请求大王降罪。”   扶苏刚把饭吃完。   婢女上前端水盆和巾帕。   怎么忽地就扯到我身上了?   不过来之前,他就知道,今天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不过发生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   “扶苏,洗漱完毕过来。”   “唯。”   扶苏快速地清理了一下,趋步前来。   趋步,不是蹑手蹑脚地走路;而是一种在长者面前走路的步伐,不可轻快,不可跳,微微颔首徐徐稳步,双手对捧作揖而来。   “君父——”   刚吃完饭,扶苏小腹微微鼓起,像个罗锅一样;两腿也很粗壮,站著就像是一棵敦实的小树。   嬴政看著扶苏,脑海里想像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高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寡人现在,就把赵高交给伱处理,你看如何?”   这是送分题还是致命题?   虽然嬴政现在一脸平静,可是肚子里已经积攒满了坏水。从他会说话开始,嬴政每一次召见自己,基本上都是来考验自己的。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次是例外的。   扶苏想了想,“回禀君父。这二人,以下犯上,违反宫规;他们又是宦籍,孩儿所以将他们发配永巷,落为寺人。”   寺人即是罪人。被发配为寺人的罪人,首先要剃光他们的头发。   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时代,头发是万万不可随意割的。   而对寺人的标志性处罚就是,割掉他们的头发。 第8章 算帐   这种外貌上标志性地剃光头发,比起黥刑更为严酷,基本上顶著光头出现,所有人见到,都可随意地将他们当做畜牲驱赶使用。   他们将开始睡在马棚这样的地方,贵人外出,将要赤脚一直在黄土地上跟著马车跑路。   扶苏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压抑灰暗的时代。   他剥夺了两个人作为人,乃至做奴隶的权利,直接贬黜为牲畜。   不过,对嬴政来说,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他才是砍头怪。   扶苏说毕抬头,望著嬴政。   嬴政居然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小子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他怎么忽地开窍了,从书中那些规矩中解脱出来了。   过去他一定会计较尊卑等级,大概率会跑来问过自己才决定杀不杀。很忠心,但是很傻的行为。   这次给他让他辩白,他的回答竟然是,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好!   有长进。   “既然是你的事,那寡人便不过问了。高,你向公子请罪。”   扶苏见嬴政这次没有皱眉,那自己这次应该是答的不错。   以往自己都是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把自己掏心窝子的话告诉嬴政听,没见他脸色好过。   只是为什么嬴政要让赵高给他请罪。   扶苏没有领略,可是赵高早已经知道嬴政的心思。   赵高清楚,嬴政这一次一定会给扶苏撑腰的。   赵高便转向扶苏,对著扶苏说了相同的话。   “请公子责罚。”   扶苏对嬴政道,“君父在上,赵高是君父的臣子,应该由君父处置,孩儿不敢僭越。”   嬴政却难得一笑,“可你是公子。在这个宫里,伱所言就是命令。”   扶苏和赵高俱是一怔。   这不是他今天上午说的话吗?   扶苏这下知道了,嬴政是支持自己这么干的。   那么嬴政,是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僭越他的行为的。   真是个宽容的好父亲!   扶苏忽地腰杆笔挺笔挺地,他对嬴政作揖谢道,“唯。”   扶苏看向赵高,“赵中书既然这么说,那这件事确实和赵中书有关系。只是惩罚宫人,非我本意。吾要的是日后没有人再敢犯这样的过失。”   “倘若日后再有人犯这样的过失,那到时候,就按连坐罪处置。”   赵高虽然比扶苏高,可是这番话竟然让他有了一种扶苏在给他下马威的感觉。   说实话,高很害怕。   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对自己的身份处境认识地相当到位,所以才深得嬴政喜欢。   他知道自己只是嬴政身边的一条狗,只要忠心,嬴政就会喜欢他;可公子扶苏是大王的嫡长子。   扶苏啊,这个名字里包含了多少嬴政对他嫡长子的期待。   高不敢得罪眼前这个胖子。   赵高作揖,“高谨记,日后宫中决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人出言冒犯公子。”   嬴政之所以处置这件事,并不单纯地只是想给扶苏撑腰。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著这个小事情,让宫中人不要再提及立太子的事情。   以昌平君为首的楚国外戚一听到这些事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扶苏和赵高都回过头来面向嬴政。   “高,你退下吧。除了信,其他人也都退下。”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公子扶苏身上,有人担忧扶苏、有人看好戏,有人觉得扶苏公子现在变得有趣起来了。   林信抱著一卷竹简站到了扶苏身边。   “扶苏,寡人听说这些时日,你在椒房殿很是顽劣。不仅仅只罚了两个宫人,还做了一些事情。”   扶苏一阵心虚,已经不敢再抬头去看嬴政。   “你违背了寡人的命令偷偷翻墙去燕太子丹的宫室;更拉著你王叔子婴的世子比溺尿;带著将闾到夏太后王宫边上装神弄鬼,吓唬宫女。”   “你还违背了寡人的政令,在伤好之后并没有搬回桂宫;你放纵自己手下的宦侍违背宫规,去玩投壶、六博,等到后来,你自己亦加入其中。”   “面对侍卫的规劝,你不以为意;还多次出言狂妄,仰仗是寡人嫡长子的身份,又有王后疼爱,叔公昌平君撑腰,所以为所欲为。这些都是真的吧?”   扶苏顿时没了之前的底气。   因为嬴政说的只是他所做的十分之一而已。   可是,玩的时候,他很开心啊,大家都很开心啊。   人活著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嘛。   只是他们怎么能反手就举报自己。   “孩儿请君父责罚。”   “你以为生来是长公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王位了?自以为是!”嬴政眯著眼,从上向下微微打量著扶苏。   扶苏却站得稳极了。   难道除了我,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坐你的位置?   嬴政又问,“吾将为天下之主,岂能学区区卿大夫之术?这话是你说的?”   “是。”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因为母君要我学仁义,要做个仁德之君。可是我认为,仁义是大夫们要做的,我要做天子。天子岂能以仁义行事?”   嬴政嘴角抽搐,自己都从没对外说过要做天子这种话,他怎么比自己先讲出来了。   “谁告诉你,天地不以仁义行事?”   这是试探。   一个人,能否有财富,这看他个人是否努力勤劳,是否有智慧;可是一个人能否担当得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亡,这样的人,却是要看天赋。   有些人是天生的王者,而有些人只能是平凡的人。   四目相对,空气里充斥著莫名的火药味。   林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子扶苏,他居然在大王面前表现出了无所畏惧的心态,这种无所畏惧,不是因为无知才表现出来的盲目狂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反抗。   扶苏的脸上写满了对大王的不满,他想反抗大王。   “老子说,‘天地不仁’,这话是说老天爷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它不用仁义来对待人。”   嬴政皱眉,这次他的额头间拧出来一条纹路。   “你还看老子的《德道经》啊。那你是掌握到‘道’了吗?” 第9章 寡人不信治不了你   “德在前,道在后。等德积攒够了,随后才见道。”   《德道经》中的‘德’非德之义,可作‘得’理解,但又非‘得’。   “那就是没有了。”   嬴政脸色铁青,他现在又饿又气,几乎就要晕厥了,但是他得把这个小子震慑住,否则他以后就要翻天了。   嬴政闭上了眼睛。   扶苏认为,这是对他的否定。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超越你的人。”   扶苏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句话。   嬴政闻言,颇为震撼。   双目睁开,嬴政坐在上座定定地注视著扶苏。   这小子,怎么忽然,忽然间变得这么有雄心?   “超越寡人?”嬴政再次干笑两声,又问扶苏,“那你知不知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有些事,一旦说出来,那就做不成了。”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之所以古人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人心之害,如果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去,就会被周围的人阻挠。可是我要做的事情是超越君父,那么在这件事上,除了君父,没有人能阻挠我。”   这个混帐小子,他竟然在指责寡人阻挠他。   “《孟子》篇章中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连寡人的考验都通过不了,还想著超越寡人。”   “简直是痴人说梦!”   嬴政向两侧拂袖。   林信现在有点慌乱,他低头看向地面。   他今天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了。   这应该是父子两个私下里说的话才是。   他只是一个小小中书。   嬴政的鹰视落在扶苏身上。   扶苏忽地反问,“那我要怎样才算是通过了君父的考验?”   嬴政静静地坐在王座上。   这个小子,把他问住了。   面对这个问题,嬴政却选择了沉默。   手里没有权、没有兵、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能做的只有在这种事情上和嬴政争,至少气势上要把嬴政给唬住。   他看向下方的林信,“以后他就是伱的言官,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记下来。”   扶苏看向身侧这个人,方才他都没怎么注意他。   他生得高高大大,四方脸,浓眉阔口,一脸忠厚。   怀里抱著一卷竹简。   “言官?那不是太子才能有的吗?”   扶苏只是个长公子,最多有侍卫保护。只有太子才有这种待遇。   嬴政皱眉,“你近日言行举止都太猖狂了。寡人让信做你的言官,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你的言行,更重要的是规劝督导你。你既然想著超越寡人,总得证明给寡人看,你有这个实力。”   扶苏理解不了嬴政,只能暂时服从命令。   “那他岂不是以后一直都要跟著我?”   “寡人给他权力,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他都会在你身边看著你。”   扶苏心叹:这一招真是狠啊!   看来以后自己就要倒霉了。   “唯。”   扶苏顶著一副苦瓜脸。   嬴政又道,“你今夜,就搬回桂宫。日后,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随意见除先生之外的任何人。”   “若是母君想见我呢?”   “待寡人同意。”   扶苏啊,你还是太嫩了,不会以为寡人治不了你吧?   小时不学好,长大了更加不成器。   ——   夜深人静,扶苏拖著长长的影子,走在宫中廊道里。   身后跟著伺候服侍的太监十二人,女婢四人,侍卫四人。   当然,还有他的言官——林信。   林信,祖籍咸阳人士,父辈皆为秦吏。   在秦国,官吏晋升一是荐举制度,二是世袭。   秦荐举制是察举制的雏形。凡大小官吏被引进入宫、入府、入室,都要由在职官吏去写推荐书。一旦写了推荐书,这份推荐书就会和官吏档案终身绑定。   一旦该名被引进的官吏犯下过失,那当初荐举他的人就要被连坐。而一旦举荐他的人犯下过失,被举荐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为什么当初吕不韦倒台,顿时一大片人被驱逐出咸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斯也是为吕不韦背书推荐的客卿,自然会因为吕不韦的事情被连带撵出宫。   好在他脸皮厚,有才华,给嬴政写了《谏逐客书》。   所以在秦国,非常容易形成势力派系。上面的要护著小的,下面的努力维护推荐他的人。   而世袭制,秦国的大部分秦吏,基本上都是世袭而来。   林信就是世袭而成的秦吏。   这样的秦吏,在秦国一抓一大把。   他祖父辈开始就是秦吏,到他这一代,理所当然也是做秦吏。   只是他比较优秀,不仅通晓秦国的律法,还有个特长,那就是具备速记的能力。   这样的专门人才,被录用后都是做预备言官的。   言官之职,古已有之。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左史记言即内史,右史记事即太史。   内史不一定是太监,只是常在宫中,侍奉君王左右;太史只是定期入宫修撰史书。   很显然,林信是扶苏的内史。   这种内史,级别很低,可是靠近君王,实际上权力非常地大。   和赵高这类司机是一样的性质。   扶苏身后跟著一长串队伍,他自己心里多有不爽。   嬴政这相当于把他禁足了。   还不让他见昌平君和母君,以后自己行动起来可就困难了。   他得做点让朝野上下都震动的事情,给秦国立功才是。   扶苏在前面走著,双手立在身后,俨然小大人的模样。   林信跟在后面。   他分明记得,以前的公子扶苏非常谦虚,怎么现在的这么随性,却又发自内心的自信。   看得出来,上林苑里的摔马事件,让扶苏公子在短短三个月内成长了不少。   大王让自己做公子的言官。   将按照礼法只有太子才有的待遇给了扶苏,但是却不正式立扶苏为太子。   王心难测。   不过从今天起,他每天都要和秦国的长公子在一起了。   他以后,能否长成一个威慑全国、善治国家的大王呢?   这是扶苏和林信正式成为君臣的第一天,无论后面经历什么,他始终都记得当年意气风发的小扶苏对著大王说了什么。   他也是慢慢才知道,扶苏公子其实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伪装和隐忍。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八岁的孩子。 第10章 左史记言 (求打赏月票!)   等搬回桂宫,已经是月中天。   此时已经是亥时,可是宫里的人大部分都早早熄灯休息了。   大半夜地,扶苏忽然回到了诸位公子所在的宫室。   将闾早已经睡著了,听到隔壁有狗在吠,一问仆人,得知扶苏被君父赶回来住了,他便翻起身来到庭院里来找扶苏玩。   “大兄,你回来了!”   将闾,只比扶苏年纪只小两个月。   他只穿著袜子,不顾仆人阻挠便跑了过来。   将闾的母亲是楚国公主陪嫁而来的滕妾,也是隶属于楚国阵营。   平日里将闾的母亲乐水夫人每天都会和王后在一起,赏花、喂鱼、弹琴。   自然而然,将闾和扶苏关系非常要好。   然而将闾一眼就看到了庭院里月光下那个陪同站在扶苏身边的高大男人。   他的衣服不是宦侍的袍服,而是尚书台掌管文书们才能穿的青蓝色吏服。   一看就很厉害的男人。   “他是谁?”   将闾瞪大眼睛。   “君父赐我的言官。”   “言官是什么?”   “跟屁虫!”   将闾闻言,和扶苏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林信立在一边,他还是沉默。   只是就地站著的他,忽地打开了手中的竹板,随后解下腰带上悬挂的毛笔,在竹板上写起了东西。   扶苏和将闾同时惊讶,“你在写什么?”   林信这才笑笑,“大王下令,要将扶苏公子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这个命令,是在离开章台之后,信就要执行的。”   扶苏一愣。   他一把就要夺过林信手中的竹板,没想到,林信却把竹板高高拿起,“公子,不得无礼。臣是来规范公子言行的,如果公子一直这样无礼蛮横下去,臣会把公子抢板子的事情也记录在上面。”   扶苏顿住,“你来真的?”   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上面。   这不就是监视自己吗?   林信宽袖作揖,“信只是奉命行事。”   扶苏向后退了两步。   “伱在此地站著,我要和将闾说话,你不要过来。”   “公子,这个臣恐怕不能从命。扶苏公子对将闾公子说的话,臣也要记录下来。”   将闾闪著大眼睛,看看这个信,又看看扶苏。   将闾拉著扶苏过去,贴耳小声地问扶苏,“大兄,你以后无论干什么,说什么,都要被他跟著吗?”   “应该是。”   将闾忍不住大笑,“那你疴屎、溺尿,他也要看著你?”   扶苏僵著脸,拉著将闾的手往室内走去,“走,今晚和我睡,我们去塌上说。”   林信默然不语,只是在后面静静地看著两位公子。   “臣恭送二位公子。”   扶苏回到室内,立刻重重地将大门合上。   林信立在门外。   扶苏的宫室叫做长年殿。   长年殿外,两个侍卫忍不住上前,“林内史为何不跟进去?大王说,如果公子有反抗之意,可以让我们从旁协助。”   林信道,“我方才见扶苏公子和将闾公子感情甚笃,不忍打扰破坏。就让扶苏公子睡最后一个没有外人看著的觉吧。”   二人听了,顿时觉得这个林信不一般。   不一会儿,宫中更高级别的宦侍亲自赶了过来,给他在桂宫打扫了宽敞的房子,到了子时林信才入睡。   扶苏和将闾睡在一起,别提有多畅快。   天底下最好相处的就是孩子,天真无邪,没有心眼。   扶苏和将闾头挨著头躺在一起,他们望著窗外漫天繁星,将闾忽地发问,“你以后做了太子,也会惩罚我吗?”   “为什么忽地这么问?”   “今天宫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你。他们说你打了两个坏人,是在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立威。大家都惧怕你,怕被你罚去永巷。”   “你也害怕?”   “他们说,你生来就是太子。以后你就是秦国的大王,到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听你的话。”   “这话是谁说的?”   怎么自己发狠打了一顿人,这些人还敢说这种给自己引火烧身的话。   “这都是君父的妃子们说的。我今天去找母亲,听到她们都在说这件事。说你很快就要被册封了。”   扶苏不敢直言将闾真相。   他无法告诉将闾,嬴政不打算正式册立他为太子。只有昌平君希望这件事能够成功。   如果自己亲口告诉他,明日他就会告诉他的母亲,没过多久,整个王宫都要传遍这件事。   倒是将闾提醒他了。   原来他被整个王宫的人关注著,而他们所有人都相信自己马上就要拜为太子了。   但是如果短期内,自己没有被拜为太子,到时候他们一定又会落井下石,编排自己说些其他的。   人性如此。   一年之内,他必须拿下太子之位。   否则他将毁于人言。   ——   次日清晨,昌平君果然听说了这件事。   回想起昨日扶苏的种种举动,昌平君对著铜镜忍不住捋须,他撑著脖颈,让婢女给他梳弄胡须上的小辫子,忍不住感慨,“扶苏真的是变了啊。”   “君侯,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君侯何不趁机进言,率领诸臣请大王册立太子。”   昌平君的门客们积极进言献策。   此时此刻,他们足足十个人,都坐在蒲团上,和昌平君只有一个屏风相隔。   很多人,都把昌平君地位稳固的牌压在了扶苏身上。   昌平君摇头。   “不。吾不能提这件事。越是这个时候,吾越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君侯为何忽地改变了心意?不是您说,只要扶苏公子的储君之位定下,君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懂‘道’吗?”昌平君忽地向屏风后看过来,语气颇为严厉。   婢女早就习惯了昌平君这一惊一乍、忽喜忽怒的性格。对他突然的咆哮没听见似地。   “请君侯赐教。”   这些门客立刻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上,不敢乱动。   “反者道之动。越是在这个危险的时候,我贸然率领群臣进言,大王定然会猜忌于我。反之,如果我能保持不闻不问,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王才会认为我在立扶苏为太子这件事没有私心。”   “只有这样,扶苏才能顺利继位。所以如果我真的要帮助长公子,就是不去理会扶苏。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都不许打长公子的主意。我的府中,更不许有人随意提起长公子的名字。”   “丞相英明。我等拜服。”   昌平君猛地开窍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只等著日后好消息到来。   亲们,求打赏月票! 第11章 寡人的王座并不稳(新书求打赏月票)   昌平君穿戴好了朝服,这便驱车入宫。   每天上早朝前,昌平君都会先召集门客,让他们出谋划策,商量好自己要对大王说什么,以便让自己能够在朝堂上举止得失没有半点错误,让诸臣对他心服口服。   这一天,同样是嬴政期待已久的日子。   他一直需要一个像姜子牙那样的能人异士来辅佐他,而缭就是蒙武专门考量了嬴政的需求,为他举荐的人。   今日上朝前,嬴政也事先估量了一下,今天丞相会说什么话。   自从他当上了大王,嬴政才发现,丞相是一个非常容易威胁到他的人。   和是谁没有关系。   从前吕不韦未必对他心存不轨,可是他有能力随时对他行不轨之事。   所以嬴政和昌平君选择先下手为强。   现在,昌平君又成了这个有能力对他王位不轨的人。   丞相住在宫外,活动起来比寡人更为自由。   又因为位高权重,可以轻易地让手下的人举荐自己信任的人将其安排入朝堂,久而久之,朝中大半的人都听从他的号令。   本以为解决掉吕不韦,嫪毐,他就可以顺顺利利了。结果昌平君却又开始挡在他的前面。   寡人如今的王位,全仰仗于昌平君而来,却也受制于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他说什么,底下的人无条件服从。   哪怕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心甘情愿。   这才是真正的王!   现在他的王位并不稳啊。   而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给他闹出来这么一桩么蛾子。   说实话,嬴政也在担心。今天昌平君会否像以往,率领群臣让他册封扶苏为太子。   嬴政窥视著铜镜里的自己。   他已经年至二十六了。   扶苏都是半大的小子了,可是一统天下的大业,至今连点眉目都没有。   而且手底下还有一大帮虎视眈眈的臣子,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有才智。   若是他们都愿意规规矩矩的为自己做事,将他们的才智竭诚献给自己,那寡人治理国家就容易多了。   可是这只能是一种可笑的幻想。   他们都是为自己的私利而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结党。   他们一帮人聚在一起,一起来猜寡人一个人的心思,防止自己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这就导致他同时要应付上百号人的心眼子。   本以为自己过去受的那些罪,都会在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根本远远不够。   就算是那些一等一的忠臣,可是他们还是有时候会和自己产生一些隔阂和矛盾。   一开始,嬴政还能勉强接受这样的生活;可是时间久了,越来越多人性负面呈现在他面前,各种各样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摆在他面前,非常考验他的忍耐力,毅力,决心。   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加起来,根本比处理军务还要繁忙。   很多时候,嬴政并不是因为处理繁重的政务感到累,而是和这些臣子相处起来非常耗费心神。   他有时候甚至感慨,他觉得天底下最难的并不是一统天下的大业,而是和人相处。   “大王,该起驾了。”   殿外,赵高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此时正在宫外侍奉他。   嬴政从遐思中回过神来。   双目微微发青,那是昨夜又熬夜看书所致。   他想把蒙武举荐的高人留下,那就不能靠王权压迫,要靠诚意。   这是《易经》教他的道理。   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永恒的解决之道——那就是诚意。   宦侍为嬴政戴上王冕,配上他的太阿剑。   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赵高每天都会欣赏一遍嬴政穿戴整齐之后的仪容,心中暗暗赞叹他真的是天地间的杰作。出身王室贵族,身在秦国王座,长得英武不凡,又如此英明睿智。   君王已经收拾准备妥当。   而另一边诸位大臣也都按部就班来到了朝堂上。他们自然也都事先做好了应付嬴政的准备。   嬴政来到王座上坐下。   众臣一个个也都跪坐在下面。   繁文缛节不赘述。   今儿是秦国的大日子。   秦国的大世家蒙家,从魏国请来了一位大才,名叫缭。   上至嬴政,下至这大政殿中的大夫,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来看这位大人物的。   大家就等著看他如何施展神通。   而在此之前,蒙武还要亲自站出来,对著文武百官客套一番。   “大王,微臣府上近日请来了一位世外高人。此人通晓天文地理,正是大王苦思冥想想要找的精通兵法的有才之士。”   “此人现在何处啊?”   “回禀大王,此人现在就在宫外。臣已经将他领至甬道。”   “宣缭——”   过程很重要,一步也不能少,否则不是轻慢了臣子,就是彰显君主德行有失。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也得做样子。   嬴政的精力就是一天到晚被这些琐事给磨去大半的。   不一会儿,一个穿著粗布白衣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大殿门前,他穿著乡间草鞋,鞋帮上还沾著泥。   他的到来,让守候在宫门前的侍卫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居然没有穿足衣!   足衣就是袜子,在这个时代,人们不流行穿内裤,足衣对他们来说仅次于亵衣。   进入任何贵族门中坐席,那都是需要脱下鞋子穿乾净的白色足衣才能上席子的。只有奴籍仆人才天生就是打赤脚的。   他们齐齐探出斧钺,将他拦在门外。   “站住!你可知道你要进的是什么地方?”侍卫呵斥。   男子双目沉静,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如他意料一般。   世人都是如此,眼睛里只有金钱地位名望。试问草鞋也是鞋,履鞋也是鞋,只要能穿就是,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男人捋捋胡子,“秦国的大殿而已啊。”   侍卫听了,顿时面部扭曲。   “放肆!伱居然上朝不穿履鞋,还不穿足衣。”   这是大政殿前,这里会发生流血,会发生械斗,会有老天爷降下天雷噼人,但是唯独不会出现喧哗。   而自从嬴政登位以来,这已经是破天荒地第二遭了。   第一遭是茅焦等人死谏,他们堵在大政殿外复道口嚷嚷著嬴政没有孝道;   第二遭就是现在,居然有人直接在大政殿门前和人吵嚷起来了。   新书,麻烦大家坚持追读一下,谢谢。   现在起点改了推荐竞争机制,如果前期没有追读就没有推荐,而没有推荐我就只能喝西北风。 第12章 家父嬴政   这个时候,嬴政身边的中常侍走了出来。   “大王有令,命缭可以不必脱鞋入殿。”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随后立刻收起斧钺,站得笔挺,将嘴巴一一合上。   缭拂拂袖子,跟著侍卫走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几十双目光一齐落在他身上。   他居然穿著草鞋入殿。   这些三公九卿,什么人没见过,即便是穿著草鞋来入殿,他们也都是心里疑惑,当初周文王见姜子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景?   大王想要的是姜子牙?   他是个什么鸟人?是有什么本事,胆敢穿草鞋入殿,快亮亮相,让大家伙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   诸臣脸上各写著好奇。   缭见了秦国的大臣,那是眼前一亮啊。   这些秦国的大臣们,他们只是很平静地看著自己这个乡巴佬,没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缭一见到嬴政的这些臣子,他就知道,未来完成一统天下大业的一定是秦国。   秦国比缭去过的其他地方好太多了。   这里的人,不以出身论英雄啊!   当初他去了楚国,楚王连门都没让他进;去了齐国,齐国的臣子要他贿赂他们才肯开门;去了赵国,赵国的臣子嚷嚷著,就是蔺相如来了也不让让进。   而在魏国,魏王不愿意给他上宾的礼遇。   既然连上宾的礼遇都不肯给,又怎么肯对他言听计从呢。既然不肯对他言听计从,那他学富五车的学识说了魏王也不会听从啊。   兜兜转转,缭还是来到了自己并不想来到的秦国。   秦国,虎狼之邦!蛮夷之乡!   缭昂首阔步走入大政殿,他目视正前方,迎著嬴政的目光走过来。   嬴政一见到这个人的样貌,心底里莫名升起踏实的感觉。   确实不像赵高描述的那般仙风道骨,但是双眼清澈,目光坚定,必定是胸中藏有抱负之辈。   “草民缭拜见大王。”   “平身。”   缭一进来,就发现秦王和其他人不一样。   从他踏进殿门开始,嬴政就一直端坐在上座。他竟然像块雕刻的木头一样,坐的端端正正。   这虽然是个小细节,可是却透露出了嬴政对他毫无怠慢之色。   若是面见其他诸侯国的大王,就算见到了,他们也不会面见自己时如此严肃。   缭便心中有了数。   他看著秦王,果真姿容不俗。   只是,他的气量如何呢?   宫门外的虎贲军郎卫一个个肃穆站立,忽地听到殿中有人大笑起来,这正是缭发出的大笑。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居然在朝会没有完结的时候,就率先踏著他的草鞋从殿里走出来了。   随后他消失在了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   ——   当嬴政在大政殿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受辱’时,扶苏也在经历异于常人的煎熬。   太阳还没升起,天色尚且昏黑时,扶苏就被宫人强行从睡梦中拖起来穿衣。   信看到扶苏公子睡著了,他也没有好心地把他叫醒,只是冷著脸盯著他。   到底是个孩子,昨天说过的话一个晚上过去就给忘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大王赐他言官是何用意。   宦侍合力把他抱在战车上,随后一帮精壮武士在黎民将至时,擎著火把,护卫穿越黑暗前往上林苑。   嬴政毕竟是嬴政,不会因为他的亲生骨肉在骑马的事情上险些把命都丢了,就让他从此不再骑马。   甚至都没有多加让扶苏休息,直接开始恢复过去所有的课程。   从王宫出发到上林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个时间段,扶苏全然处于睡著的状态。   他抱著信的胳膊,口水流了三尺,都落在信的衣襟上。   信皱著眉。   他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破差事。   原本他是想要努力做大王身边的言官的,因为他仰慕大王,想要跟随侍奉大王,竭诚献上自己的才华。   结果大王将扶苏公子交给了他。   扶苏歪著头睡得正香,信却侧著头望著窗外。   他望著窗外的雾色山岚,心想跟著扶苏公子倒是远离了朝堂那些世俗纷争,也许静静地陪伴监督长公子读书习武,就是大王想要自己做的。   马车颠簸,等扶苏被车晃醒睁开眼时,见到鲜红鲜红的太阳从青蓝色的山岚之间爬起,周围都是密林环绕,山岚里腾著雾气。   而他本人,早已经被人换上了衣服,上身套著甲,下身穿著长裙,连著胫衣。   他惊问,“这是哪里?”   “公子难道忘了?大王昨日还曾说,公子从今天起就恢复过往一切课业。公子得赶快打猎,赶在中午前返回王宫,下午先生就会回来给公子上课。”   “上课……”   扶苏下了马车,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场地,这地方是他穿越伊始来到的地方,摔过的马坑都还在原地,他的靴子都尚且陷在泥地里。   “为什么是来这里?”   这些护卫都是嬴政安排的人,他们告诉扶苏,“回公子,这都是大王的安排。大王说,要让公子从什么地方摔倒,就从什么地方开始重新学习骑马。”   春风几多料峭,寒风呼呼地灌入扶苏的耳朵里。   扶苏怔在原地。   他怎么忘了,他的父亲是秦始皇嬴政。   扶苏望著地面,忽地当著众人的面拔出自己的配剑,随后重重地插在地上。   “岂可修!”   等扶苏站起,环顾四周。   昨天他刚处置了两个宦侍非但没有被嬴政责罚,还领了一个言官回来。   今日他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看见自己,眼睛里都有怯意。   瞧他们的脸色,生怕自己又忽地不高兴了。   果然做个仁人君子没前途,还得是心狠手辣才能让手底下这帮人服服帖帖的。   只是环视了一圈下来,扶苏见到长得高大俊俏的信像是一株柳树一样,他双目平静,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边。   怀里还是抱著昨天的竹简,腰间系著毛笔和刮刀。   信听不懂扶苏在说什么,但是这举动显然表达了他很无可奈何。   林信作揖。   “大王对公子一片苦心,还请公子体谅。”   扶苏看了看他怀里的竹简,心不甘情不愿拿起了弓箭。   谁让家父是秦始皇嬴政呢?   三个月不上马骑射,自己长了一身膘的同时,这胳膊腿也都僵硬了起来。   三位师傅也不好刚开始给扶苏教过于难的东西,让扶苏温习过去学的开弓拉弦的手势和站姿。   渐渐地,太阳从东边山头爬到山顶正上方,扶苏这一练就是一个上午,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他还要上马去开弓搭箭;还要站在移动的战车上练习瞄准。   肌肉上的痛苦,倒是次要的。   更痛苦的是,接下来接连数十日,扶苏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嬴政是个教育狂魔。   在扶苏五岁时就把他从他母亲宫里拉出来,独自一个人住宫室,开始了早九晚五的课业。   别的兄弟都羡慕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在过早的年龄学习过重的课业不仅仅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闷,更让他觉得不得不在很短的时间内多次尝试挫败感。   原本贵族子弟多是十岁才去学习骑马,毕竟也只有十岁的体格才能驾驭强马。   可是嬴政非要逼著一个孩子从六岁开始就学会上马,八岁就要学会骑马射箭。   哪怕是贵族之中的精英教育,都没有嬴政安排的强度这么高,难度这么大。   时间久了,这种高强度的压迫训练,让扶苏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内心上都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第13章 乡野老匹夫 (新书求打赏支持)   一个月过去了,长年殿前的花草长了一尺之高。   夏天将要到了,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   在扶苏终于吃不消,开始因为过度训练上吐下泻的时候。   嬴政开恩给扶苏放了一天假,他得以回来拜见他的母后。而林信也终于得了一天空,回到了他的家里。   林信一离开,扶苏乃至扶苏身边的近卫、近侍都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原本扶苏的训练是不必那么严苛的。   嬴政望子成龙的心情非常恳切,算筹拨得啪啪响,王宫外的咸阳子民都听到了。   那些教扶苏习武、读书的师傅和先生,都知道扶苏年纪还小,不应该教得太过度。   过刚易折。   如果对扶苏要求太严苛,小孩子受不了的。   但是自从林信这个少内史来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扶苏的师傅、老师,都成了被监督的对象。   没有人再敢在扶苏的教育的事情上怠慢一丝一毫。   林信可是大王的内臣,他不说让扶苏休息的话,甭管那些师傅、老师有多高的地位、多硬的后台,他们都会投鼠忌器。   只好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教。   其他人倒是什么,只是拿俸禄办事而已,教的多累得又不是他们。   只是苦了扶苏一个人。   当扶苏回到椒房殿,熊氏见到扶苏,险些认不出他来。   一个月过去,扶苏自然黑了不少。笑起来只有牙是白的。   “扶苏,你瘦多了。”   “在母君的眼里,孩儿仅仅是瘦了吗?”扶苏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扶苏身上细细白白的嫩肉已经完全没有了,体格开始逐渐向精壮方向发展。   “扶苏,怎么还这么说话。我听教导你礼仪的宗室大臣说,你如今学习的越来越有起色了。汝当再接再厉。”   熊氏想要抱抱扶苏,却被扶苏绕开了。   王后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儿子又长大了一点。   训练是卓有成效的,扶苏这次回来,举手投足之间,完全合乎礼仪。   在帝王家出生的人,每一句话说出口,都要经过思考。   他得成为一个贵族中的佼佼者,这样才能让那些宗室大臣满意。   一开始扶苏还能沉浸在他母亲深厚的母爱之中,可是自从扶苏领悟,在他母亲的心里,终究是嬴政这个丈夫第一,儿子第二。   扶苏有些拿捏不住了。   家父秦始皇,可是母亲居然是个恋爱脑。   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结合的。   看她母亲多年来的表现,他根本已经忘记了她是楚国公主、秦国的王后,只知道自己是嬴政的女人。   她现在的精力都在给嬴政管理后宫上。   她甚至做到了爱嬴政,心甘情愿为他挑选美人,而且不争风吃醋。   扶苏已经不再对在拜太子这件事上对他母亲抱有幻想了。   她是个选择了爱情的女人。   想想嬴政把自己扔给一帮老师,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学;而他又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可见他在短期内根本没有立自己为太子的打算。   一想到这日子过得飞快,赵国一旦被灭了,紧接著就是楚国。什么燕国、韩国、魏国,那都是大象踩蚂蚁。   秦国平定天下,总计花费了十八年左右,灭掉赵国,其他国家就是一路平推。   时不我待啊,嬴扶苏。   过了这村以后想要拜太子,更难了。   在椒房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扶苏便起身前去章台宫了。   当章台宫中的郎卫、宦侍,他们见到扶苏公子又回来了,一个个都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长公子居然还敢回来?   不过看长公子这自信的模样、走路带风的步伐,怕不是又要作妖了。   只是到了殿外,扶苏却被拦下了。   “公子,恕小人之罪,斗胆拦驾。如今大王正在殿内和太尉畅谈国家大事,还请公子在外等候,亦或者暂时移步他处。”   扶苏冷静了一下。   他今天见不到嬴政,下次再见,指不定是猴年马月。   “太尉?那个辱骂我君父的乡野老匹夫?”   扶苏喊话的声音异常洪亮,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   话音落地,咸阳宫周围那是鸦雀无声。   宫中的郎卫正在来回的巡逻,忽地听到这一声,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扶苏正等著里面传出来一些动静,嬴政可以把他叫进去。   可是忽地,身后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一宦侍一把将扶苏搂住,随后立刻将牛肉干塞进了他的嘴巴,又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子,得罪了。”   方才这看门的宦侍看到扶苏公子来了,心中就暗暗害怕。今天他值班,遇到这个混世魔王,怕是要出大篓子。   还好他褡裢里还藏著几块牛肉干,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和另一个宦侍合力把他抱到了殿门的台阶下面。   宦侍不住地拿出好吃的牛肉干,往扶苏的口中塞。   “公子,切莫玩笑。这里是章台宫,大王和大臣议政之所。”   两个宦侍在台阶下安抚著扶苏,希望他不要搞事。   章台殿内——   和嬴政一起并坐在席上的缭忽地听到门外有小孩在骂自己,虽然出乎意料,可是他并没有生气。   他千里迢迢来到秦国,不为财货,走马上任,为的是天下百姓。   他可不是来当贵人的。   自然有人骂他他也无所谓。   当一个人有了超越世俗的见地,有了为众生而奉献的觉悟,他就不再为俗事烦恼。   缭只当做这是嬴政的安排,心叹这个秦王小心眼。他对此不闻不问,并不放在心上。   嬴政听到这一声,面色稍有难看,心中却暗暗高兴。   今日扶苏来的正是时候。   果然还是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对付缭这样的人,就应该用扶苏。   “太尉莫怪,来者是寡人的长子。寡人今日准他休息,他该是拜见寡人来了。”   “原来是扶苏公子前来。扶苏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谦谦君子啊。”缭低头想著。   “他才八岁,太尉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吧?”   缭摆摆手,他知道嬴政这小子心黑的很,嘴上说著很大度,心里估计一直在为这件事生气。   想必当日他被自己当著文武诸臣的面骂过后,回到宫里照了一整天镜子吧。   自己不过是说了些实话而已。   秦王这个人,鼻子长得和蜜蜂的嘴一样尖,双目细长,胸骨突出像是鸡的胸脯,声音像豺般低沉。   新书求追读打赏支持!   拜托大家了! 第14章 有什么区别?(求打赏月票!)   缭暗暗想著。   但是在嬴政面前,他还是得极力保持从容。   “我怎么会为小孩子的话感到生气呢?”   “毕竟童言无忌。”   嬴政说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随后递酒给缭。   “太尉,礼尚往来。”   缭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一番,随后捋须,将酒接过,二人对饮。   君臣二人至此彻底放下心中芥蒂。   “大王果真是心胸宽广。如果我没有料错,不出半年,大王就可完成将天下英才尽收入囊中的心愿。”   “希望如太尉所言。”嬴政苦涩一笑。   “太尉不知,寡人用数千金作为诱饵,想要吸引天下英杰,可是来者寥寥,且都是些贪婪财货之人。对于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业,他们只会夸夸其谈,但是根本提不出任何实用的建议来。”   缭暗忖,这不是在暗讽自己吗?   缭很清楚,秦王赐予了自己巨大的财富,更赏赐自己和他拥有一样的礼遇。   外出用的车用八匹马拉;虽为臣子,却可以住在宫中;遇见自己不必行礼。   可是他至今没有给秦王拿出任何担得起秦王礼遇的实质性回报。   如果再不拿出来,嬴政恐怕就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缭知道嬴政的所思所想,“大王啊,还请不要怪臣当日失礼。这实在是为了帮助大王,臣不得已出的下下策啊。”   “何出此言呐?”   嬴政放下酒爵。   缭却笑笑,“大王,臣不是那种靠著耍嘴皮子功夫博得大王欢心的臣子,臣既然如今是大王的臣子,享用大王给臣的封地、赏赐,就会尽心尽力替大王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大王不妨再等一个月,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天下英才一定都会不远千里,赶来秦国请为大王之臣的。”   缭确实和寻常臣子不一样,他敢说敢做,没有畏惧。   这样的人是千里马,自己得善用。   何不听他之言,先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来拜见自己,到时候依照结果再来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蒙武说的那种惊世之才。   殿中二人慢条斯理地正在说著。   ——   扶苏却在宦侍安抚下,回到了殿门前。   牛肉干早就吃完了,他在外面等候了半天,里面非但没有一点回应,外面的人也不动如山。   “可有人入内?给君父通报一声。我有大事要见君父。这里面都谈了这么久了,应该也谈完了。”   身边侍卫和宦侍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这一次他们闻言仍旧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胡乱地望著四面八方。   长公子都没长到他们的胸膛高,能有什么大事?   宦侍忍住笑,“大王下令,不许任何人擅自闯入。”   “我也不行?”扶苏一脸认真。   门前郎卫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二人齐齐摇头。   “公子在上,请怜悯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扶苏瞅瞅长得比他高的侍卫、宦侍,心中几多无奈。   “那好吧,我改日再来。”   众人如释重负,刚才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这就一个个满脸堆笑,纷纷起身恭送扶苏。   扶苏向台阶下走了两步,见这些宦侍都各自散了,他忽地一个箭步冲了回去。   “君父在上,扶苏有事拜见。”   这一声,声若洪钟,异常清亮。   众宦侍听了一个个都麻了。   我的活祖宗!   嬴政坐在殿内,他很惊讶,扶苏竟然还在外面。   自己都和缭谈了这么久了。   缭见嬴政心已经在别的事情上了,便起身作揖准备告辞。   “大王,扶苏公子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来见大王,臣先行告退。”   嬴政也有些累了。   “那寡人就不送太尉了。”   “大王言重了。微臣先行告退。”   缭迈著步子,往门外走。   宫殿的大门一直都是开著的,只是未一道纯铜打造的屏风挡著。   扶苏就被拦在殿外门槛边上。   缭从内里走出来,心中多少不快。   他发现了嬴政的一个大问题——急。   性子太急了。   虽然说他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性格冲动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嬴政他不是性格冲动之辈,恰恰相反,他十分冷静克制。   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他都能忍受。   可是,他太心急了。   急于求成。   当缭穿著崭新的黑色丝袍走出来时,扶苏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身后跪著四个太监、宦侍。   “拜见太尉。”   当见到缭时,他们立刻对著缭行了和见到大王时一样的礼。   缭没看到似的。   缭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孩身上。   这个小孩,一看就是个倔强之辈,瞧他双目,像是藏著两把刀。   “缭拜见扶苏公子。”   见到秦王的长子,缭还是遵守了作为臣子的礼节。   “你敢辱骂我君父,你不怕死吗?”   扶苏对缭感到非常好奇。   这个历史上只有寥寥数语记载的男人,竟然敢辱骂他的父亲——秦始皇嬴政。   到底是多大的胆量和勇气才支持他为名利地位做这样的冒险?   缭顿住。   “怕。但是更怕天下人饱受战乱之苦。”   缭微微闭上双目。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掠过的是他一路向西而来所见到的一幕幕战争惨状。   田地荒芜,住屋破败,街上都是老弱妇孺。   贵人们在宴饮享乐,庶民则在夏日缫丝,冬日搓麻,终日忙碌却不得饱食。   “如果说仅仅是为了不让人受苦的话,倒也不必结束战争。”   嬴政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只听得门外有人在谈话,便蹑步走了出来。   缭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   身边的宦侍都习惯了这些王孙贵族说话的口吻,他们整天只会说些花里胡哨全然没有用处的东西。   宦侍、郎卫们都麻木地低头听著。   缭问:“长公子何出此言呢?”   “人只要是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是要受苦的,没有人能例外。战乱时,庶民受苦,没有战争时,也是庶民受苦。国家兴旺,庶民受苦;国家衰落,庶民也是受苦。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有人觉得,结束了战乱,天下人就不用再受苦了呢?”   像是炎炎夏日里,久不见雨水。忽地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打落在湖面,坠落在千万朵荷叶上,引起每一片荷叶摇动颤动。   每一个宦侍闻言,都抬起头,看著眼前的长公子。   那一刻,在他们内心深处,某处从生下来就被打成死结的线团,忽地被人松了一下。   嬴政高大的身影徘徊至殿门口,当他听到这番话,双目忽地一亮。   缭听了,凝噎良久。   他忍不住看著扶苏澄澈的目光道,“扶苏公子,智慧过人,这番话真是让老夫醍醐灌顶啊。公子说的是,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结束战争,为的是民众的生机,而不是为了结束战争所以去结束战争。” 第15章 改革秦国,储备秦吏 (求打赏月票!   )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扶苏的身上。   毕竟谁又能料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   这个外表上倔强顽劣的小子,内心却有著怜悯众生的情怀。   没有人注意到,铜制屏风后,有人穿著足衣轻轻地离开。   嬴政坐回王座上,微微仰头往大殿左侧的窗口看去,高远的天空就在他的眼前,殿外植著数颗高大桑树。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明确了对于未来王位的继承人。   殿门外,缭看著扶苏,心中不免再次对秦国感到惊讶。   这秦国的长公子,不就是未来的太子吗?   这秦国上下到底是积攒了什么样的德行,居然六世不衰,还有这样有智慧的少年作为储君。   他心中一时又对秦国充满了信心,认定了秦未来必定能够一统天下。   他离开时脚步生风,心情十分畅快。   他口中喃喃自语,“人只要作为人,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受苦的。纵使战争结束了,也还是如此。国家无论兴亡,到头来受苦的也终究是百姓。”   “说的真好啊!”   “太有道理了。”   扶苏看著缭离去,心中满是对他的佩服。   这个人,能在嬴政没有夺得天下之前就作出断言。   他曾说,‘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如果有一天,秦王得到了天下,那么天下就成了他的俘虏。不可长久地侍奉他。   他能够在事情尚且未开始时,就料到结局。   绝不是一般人。   可是这个人最让他感到佩服的地方在于,他明明知道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人将要受苦,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他还是来做这件事了。   明知事情不成,还会来做。   按照史书上他的结局,以及后世发掘的尉缭子兵书。此人是在嬴政一统天下后就归隐了。   扶苏望著缭离开发呆的时间里,宫中宦侍见到缭出来,赶忙进去侍奉嬴政,给嬴政换酒水,准备食物。   “大王,长公子求见。”   “宣。”   ——   扶苏趋步而来,嬴政见面即问。   “免礼。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见寡人?寡人听说你今天在殿外等候了足足半日。”   扶苏看看四周,用眼神示意嬴政最好把这些宦侍都给打发了。   嬴政脸上露出笑意。   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你们都退下。公子有要事要禀告寡人。”   众宦侍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他们如鱼儿一般彼此跟在屁股后面,乖乖地退了出去。   众人不在,嬴政松开了自己的腰带,脸上写著明显的疲惫。   “说吧——”   看起来嬴政今天心情很不错。   “君父在上,孩儿最近想到一条妙计。此计可以让我们秦国在打胜仗,灭掉其他的国家前提下,巩固我们新占领的地盘。”   “我们秦国打起仗来,那素来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是我们占领其他地方的速度,却远远慢于治理当地的速度。”   “君父要一统天下,势必要派我们秦国的官吏去外地。可是我秦国官吏,去原本属于赵国、韩国、齐国的地界,一则人生地不熟、二则他们那些亡国的子民人多势众,而我秦国官吏却甚少。”   “长此以往,怕是不利于地方郡县的治理。到时候就算打完了天下,可是治理天下时却仍旧会出现人手不够的问题。”   嬴政原本觉得扶苏今日是前来作妖的。   可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有想法的话。   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地,绝对是政治天才。   嬴政处理政务,确实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因为秦国攻打占领了其他郡县后,无论是派遣官吏接管还是派兵镇压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军队接管镇压容易引发骚乱。   将士们苦苦在外征战,内心多有苦闷。对他们来说,在外地长期驻守比打仗更为煎熬。   士兵们会和当地的百姓起冲突。   又如韩国主动割让给秦国的土地,经常有暴民作乱。   战争刚刚结束,需要兵力进行镇压;而那些即便是被攻占很久的地方,仍然会时不时出现暴乱。   所以秦国的兵马总是出现四分五裂的状态,历代秦王都不得派遣大将在国家各个地方驻守。   这样做,有利于分散兵权,让自己手中的十万精锐部队始终占在上风。   可是却也有著致命的弱点。   大军被四散分开,在地方久了战斗力就会下降。   军队无法用于治理地方郡县,只能用于镇压。他们被困在同样的地方。   而同样因为接管速度过慢,所以他不能快速的攻城略地。   因为后方的接管需要大量的时间,后方不稳,前方作战的将士也人心惶惶。   所以每次攻打完城池,嬴政都要留大量的军队驻地在当地,以防不测。   时间一久,粮草的供应又成了问题。   他就不得不对国中的子民增加赋税,同时要不断地从人家里拉百姓出来带兵打仗。   久而久之,他们秦国有了生儿不如生女好的谣言。   他们秦国的子民说,只要是作为秦国的男儿,不是死在赋役,就是死在战场。   一环扣著一环,各个环节的弊病积压久了,到时候一旦爆发,就要出大乱子。   所以,真正身在高位的人,那都是如履薄冰。   因为他们知道,权力的最底层随时面临著坍塌的危险。   而让他感到厌恶的是,那些三公九卿举荐上来的人,只会歌功颂德,对于这些朝廷弊病的处理办法,一点主意都没有。   但是他的儿子,居然在自己没有开示的前提下,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   “善。说下去。”   “君父,儿子以为,如果从官吏不足的地方著手,此事或许可以得到根治。”   嬴政微微有些失望。   “仅仅是从官吏不足的地方著手吗?你要知道,我秦国是久战之国。早在昭襄先王在世时,就已经在官吏问题上著手了。”   “我秦国秦吏原本只有世袭才可入府、入室继续为秦吏;后来为了培养秦吏,又在宫中宦侍之中挑选慢慢可用之才,专门培养。”   赵高一个罪籍之后,本没有机会翻身,不过是享受了昭襄先王定下的这个规矩,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后来我秦国成立了专门的学室,规定非秦吏世袭的士人之后,也可以通过推荐,进入学室学习。”   “如今寡人继位后,立即下令可以从刀笔吏之中慢慢提拔秦吏。”   “如果仅仅是从秦吏人员不足之处入手解决这些问题,是否显得过去昭襄先王以及寡人太过愚笨了呢?”   “不过,伱已经做的够好了。这个想法很不错。至少你看到了我秦国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   读者老爷们,给点打赏月票吧! 第16章 广设学室 创建太学(求打赏月票!)   “君父,即便是从刀笔吏中从中选择,也远远不够支撑君父未来将要创立的宏图霸业。”   “今我秦国意欲吞并四海,完成一统天下的大志,结束战乱。届时我秦国拥有的国土,便有万里之地。”   “而如今我们秦国,虽然有数百年的基业,可是终究不过是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   “届时我秦国一旦拥有万里之地,如今我秦国的政治、法度,恐怕都不适用于天下。”   这番话,告诉任何人,听到的人都只会告诉扶苏说,“公子你想的太多了。”   只有嬴政会把扶苏的话听到耳朵里,并且慎重的考虑。   嬴政双目燃著光。   他今日对扶苏非常满意。   “你知道那些垂名于竹帛之上的英雄和默默无闻的庶民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吗?就在于谁更有远见。如今看来,寡人的长子亦然有垂名于竹帛之上的资质。”   “你今日说的这些,甚至都超越了寡人的臣子。不过看伱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已经想到了这治理万里之邦的法子。”   扶苏道,“儿臣还是坚持之前的主张,依旧从培养秦吏这个方面著手。”   嬴政好奇,“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儿臣以为,如果我们秦国真的决心要一统天下,就应该破除国内的一些陈规。过去我秦国的选拔主要是靠著荐举制和秦吏世袭。”   “也只有这两种选拔方式出身的秦吏学识丰厚,有能力担任秦吏。”   “而昭襄先王和君父设立的法子,虽然可以弥补秦吏缺乏的弊端。可是从宦侍之中挑选和从刀笔吏中选拔出来的秦吏,一则没有进入学室接受过系统的训练,能力不够。”   “二则,天底下能够读书识字的人能有多少?既然都有资格去读书识字了,又岂会只能做个区区刀笔吏呢?是以君父想的开源之法,只能是杯水车薪。”   嬴政坐在上座,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儿子有这样高的政治天赋呢?   “那你以为该如何?”   “要做,就做大事。在全国各郡都开设学室,而我们咸阳的学室,直接变为太学。”   “这在全国各郡开设学室,并不是容易的事。重在吸收当地的百姓,将赵人、楚人、韩人,一同吸纳入我秦国官吏队伍。”   “这天底下有才能但是没有出身的读书人比比皆是,他们想要得到重用,只能靠投入贵族门下。”   “如果我们开设学室,仍旧采用荐举制,以孝廉和学识才能为标准,从郡到县、到乡层层选拔,这样一来,不仅仅广泛地搜罗了人才,充实了秦吏队伍;也可以聚集起那些懂得读书写字却又无门可投的士人。”   “这只是其一。”   扶苏滔滔不绝地讲著,嬴政听得津津有味。   嬴政暗暗盘算了一下,如果真的要筹备起来,按照扶苏的说法,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这里面涉及利害关系中,利大于弊。   朝中会有很多人支持此事的。   “其二是在我咸阳设立太学,广纳天下贤士。孩儿听说,在齐国临淄城内,有稷下学宫。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是当今天下最早的由朝廷设立的学府。”   “我秦国不仅仅要在军事上攻城略地,还要在文化上多做准备。设立太学,正是此意。”   “我们以吸引天下诸子百家为名,邀请天下所有有才能的门生弟子前来太学论道。时日一久,太学必定名声大噪。”   嬴政听到诸子百家,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要在秦国吸引百家?你难道不知道,诸子百家,才是祸乱的根源吗?百家之中,只有法家的思想贵在一,道家主张清静无为,儒家主张仁政,纵横家喜好挑拨离间。”   “只有我秦国的法家,主张用统一的法度来治理国家。六国都辱骂我秦国,觉得我秦国不以道德为度,而以法律为准。”   “可是我秦国终究是用法提高了百姓犯罪所要付出的代价,用律法来赏罚分明;而六国满口仁义道德,放任国民,这才导致了国中百姓德行不足,偷盗、乱伦之事多有发生。”   “而你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吸引诸子百家。扶苏啊,你还是对天下大势不够了解。”   嬴政郑重其事地说著。   “不过你要成立太学的主意,倒是可以一用。寡人想用太学来招纳天下人才,寡人不需要什么儒家、道家的学说,只需要将他国的人才都养于秦国。”   “原本寡人还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安置这些来自六国的士人现在,寡人有主意啦。”   “扶苏——你今日立了大功。”   嬴政难得在扶苏面前开怀大笑。   只是扶苏多少有些惊讶,没想到嬴政对法家如此情有独钟,对其他诸子学说如此厌恶。   见扶苏听到自己的夸奖后,非但没有以往那么高兴,反而来心事重重起来。   嬴政平静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无利不起早。   扶苏给嬴政这样的大喜,不会仅仅是为了让他开心。   也许过去的扶苏会这样做,但是现在他眼前这个表现出超高政治天赋的扶苏,让嬴政一度感到陌生。   他这个儿子,志向不俗、有政治远见。   简直是天生的王。   “扶苏——你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是想要寡人赏赐你什么吗?”   “君父,孩儿今日求见,国事为大,私事为小。如今大事讲完了,孩儿想求君父一个恩典。”   嬴政眸子微微一暗。   这孩子果然变了,变得自己都不了解他了。   只有大臣们会对他处心积虑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没想到有一天,扶苏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吧。”   “君父,孩儿以为,那些古书经义的课程,能否免去一些?因为实在是读来无用。还有就是,骑射的课程,能否改成每隔三日训练一次。”   嬴政听了,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除独这件事,其他的事情寡人都可以答应你。”   扶苏不由得惊讶。   “君父,总得给孩儿一个理由吧?”   “假以时日,你会明白寡人对你的用心的。若你真心希望为寡人分忧,那就回到长年殿,不要在意外面那些声音。”   扶苏垂下脑袋。   嬴政没见到扶苏这副表情似的,自顾自低下头看起了竹简。   “儿臣告退。”   扶苏迈著沉重的步伐想要离开。   那些功课,他是真的觉得无用又无趣。汉高祖什么贵族的礼仪都不会,最后不还是当了天下吗?   扶苏慢悠悠荡著步子离开,身后却忽地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   “好好读书。”   “君父——”   扶苏转过身来,眼睛里又有了光。   “今日陪同寡人一起用膳吧。” 第17章 都是我的功劳(求打赏月票!)   将要入夜。   林信急匆匆地返回了王宫,却见长信殿中宦侍又成了一盘散沙。   洒扫擦拭之事一点不做,又围在一起玩起了投壶、六博的游戏。   信黑著脸,“不是让你们把这些东西都给扔掉吗?为什么又聚众戏耍?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会带坏长公子。”   扶苏的贴身宦侍,是个四十岁的男仆。   他姓刘名长。   胡须被刮得乾净,穿著一身乾净的皂色宫袍。   宫仆奴籍为了与将军侍卫等有所区分,都是以刮掉胡须为标识的。   刘长也是长信殿中所有宦侍之长,又被称呼为刘常侍。   “少内史,公子曾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平时玩闹一下没有什么的,如果是整日不做事,沉溺于此间,那才需要多加管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啊。”   一个贴身宦侍,一个内史。   这可是内外臣。   谁也不比谁权力更大。   信沉色,“公子这几日礼仪才稍有了起色,如今又要被你们带坏了。按照宫规,公子的宦侍要担任起教导的责任。当大王下令让扶苏公子读经义,学礼仪的时候,伱们却在这里和大王唱反调。”   众宫女宦侍听了,都将目光落在刘长身上。   刘长没想到,这个林信这么不给他面子。   林信知道自己没有权力惩罚宫中的常侍,就等扶苏回来,准备给他说明利弊。   “公子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   “我回来就是监督公子的。”   “偏不告诉你。”   林信惊讶,这一个月以来,整个长信宫上上下下见了他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怎么今日,刘长如此嚣张。   信环视四周,见众人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他便闷闷离去。   林信便离开了长信殿。   他一个人来到了桂宫外徘徊,桂宫门外种植著数棵高大的杨树。   杨树又被称之为鬼树,因为杨树的叶子一旦抖擞起来,便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鬼怪的呜咽。   信沿著这些鬼树一路走,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宫门处。   他想著,要不自己今晚回去算了。   没想到扶苏公子和长信殿上下的人都不喜欢他。   就在信即将走出宫门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三位穿著黑色官服的仆射走了过来。   “兴、庶民苦;亡、庶民亦苦。天下大战,庶民受罪;天下太平,庶民还是受罪。扶苏公子说的真的是太有道理啦。”   “扶苏公子真是给大王长脸啊。”   “扶苏公子得到了《易》的真传呐!倒也不枉我一片苦心教导他。”   “你教导的?”另外两人闻言忍不住跺起脚来。   “按照你的意思,扶苏公子今日上谏,进言了对我秦国有利的主张,都是你的功劳喽?”   这站在正中间的师傅,专门教导扶苏《易经》、《传》、《尚书》等。这师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左瞅瞅、右瞅瞅,见两人都瞪著他,仿佛他很不要脸似地。   “总而言之,我的教导一定对扶苏公子有过启发。”   “那你这个启发过扶苏公子的师傅,为什么会在今日听闻扶苏公子前去拜见大王后吓得战战兢兢,连忙把我们二人请来啊?”   教导易经的师傅忽地脖子涨得通红,他支吾一阵,“我这不是怕你们不知道今日是扶苏公子的大日子吗?”   “少废话,今日匆匆把我们找过来。你得补偿我们,请我们喝酒。”   “就是。”   见另外两人要让自己请喝酒,他便摸摸胡须,一脸严肃,“不过说起来,扶苏公子这次真的是让人出人意料啊。我听说大王接见的臣子中,都很少有像扶苏公子这样,能够得到大王如此首肯的?”   “大王居然对扶苏公子讲了一句‘善’。”   “公子还说什么岂能以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治理万里之疆?国内改革旧弊是势必的。说的太好了。”   “从公子的言行中,我发现公子有齐国管仲之才啊。”   另外二位师傅听了,也揉著自己圆滚滚的大肚皮。   “过去扶苏公子一向温顺如鹿,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于国家有利的主张,而且是滔滔不绝地向大王陈明利弊,颇有苏秦张仪之辩才啊。”   “你也不看看,公子的辩合之术,是谁在教导?”位于最左边的师傅捋须自得。   “难道是你教导的?我怎么看都不像。”教导经义的师傅一脸不屑。   “教徒弟,重点不是让他按部就班的学习一些陈规陈习。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教也。扶苏公子能够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真的是让我这个做师傅的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啊。”   两位师傅顿时捧腹大笑,站在另一侧的师傅甩袖不满地道,“举一反三?我看你是鸠占鹊巢,把公子的辩合天赋硬要说成是你的教导。”   三人哈哈大笑一番,扬长而去。   信站在宫门口驻足良久,最后又折返了回去。   等到他再次返回长年殿时,却发现刘长等宦侍宫女全部散完了,走的时候他们把宫殿打扫的干干净净。   信便站在宫中等候,不过一会儿,他见到扶苏的四名护卫返回。   “不知扶苏公子到底现在何处?”   “大王赏赐扶苏公子留在章台宫用膳。今夜可能要一直留在章台宫。”   信纳闷,没道理啊。   大王只想把扶苏公子保护起来,不让招惹外面那些是是非非啊。   “公子怎么会去章台宫呢?”   这四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公子自己去求见大王,想要请大王免除一些课业。”   “为何要免除课业?难道这些课业还算重吗?”   四个侍卫齐声问道,“这还不算重?和扶苏公子同岁的将闾公子,至今也不过才学会上马而已。”   “可是这些课业,都是从前的,并没有加多啊。”信感到惊讶。   他以为扶苏只是顽劣难改。   一位眼睛雪亮的侍卫忍不住道,“公子的师傅,都是王室宗亲。按辈分说,都是公子的叔伯。公子年纪还小,正是玩耍的时候,平日里诸位仆射从不对扶苏多做要求,只让他尽力尽兴而已。若不是……”   话到一半,一人用剑捅了下他的后肘。   四人齐齐对信作揖离开,留著信一个人站在走廊间。   信看著这些人离去的背影,再想著扶苏公子是在被自己督导之后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见扶苏公子本有大才,是他们这些人不带公子学好。   他不由得愤愤道,“你们这些人,违背宫规,要按照秦律一一被处罚才是。等公子回来,我再好好劝说公子。” 第18章 李斯给我穿鞋   酉时日落,此时已经戌时,宫中上下多有熄灯。   偌大的咸阳,只有几座宫殿和府库还闪烁著点点灯火。其余所有的住屋都沉静在月色之中安眠。   除了章台,就数后宫椒兰殿里还亮著数盏油灯。   椒兰殿里住著的都是年轻的美人,她们日夜盼望著大王前来临幸。   只是今夜,她们的心愿又要落空了。   扶苏陪著嬴政用过膳,嬴政便问他课业的情况。   作为宫中唯一一个几乎每天都被嬴政过问的公子,扶苏完全低估了嬴政让他好好读书的心情有多热烈。   “你说那些师傅什么都不会?”   嬴政不由得皱眉。   “只是教我的全然没有用的著的地方。”   嬴政内心感慨,他就不应该夸扶苏一句。现在的扶苏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好在,嬴政是个贵族。   他学习了十多年的礼仪,才不会做一些失态的事情。   他冷静了一下,耐心地问扶苏。   “你的意思是,文史经义对你来说全然无用。难道诸位仆射没有在教导伱前告诉过你,学习诗书礼乐射御对你到底有什么益处?”   “他们只是将书上的东西,全部给我念一遍。我自己会认字了,自己读就是,何必又需要太傅们给我念一遍书?”   嬴政皱眉,“给你念书?难道他们不应该是给你逐字逐句讲解那些经典书籍的释义吗?”   “只会讲解《论语》罢了。其他的只是让我记诵。”   “论语?”嬴政纳闷,这怎么和他当初跟随太傅上课的情形不太一样呢?   “他们都是怎么教你的?”   “孔子说什么,他们就教导我什么。后来我听到师傅们赞颂说,孔子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明知道事情不可为,但是还去做这件事。”   嬴政点点头,他大概知道那三个不学无术的老匹夫都教了扶苏些什么东西了。   “你怎么看?”   “孔子的确是古今第一人,他主张有教无类,实在是万世师表。可是像他那样的人,过去只有他一位,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有了。而扶苏又自认为没有孔子那样的才能,所以自然也做不到孔子那样杰出的教育成果。”   “孩儿以为,学一点对于治理国家有益的东西才是正经。比如说,孩儿希望可以学习校勘书籍的刀笔功夫;还希望学习律法,只有了解我秦国律法,才能更好地赏罚分明。”   嬴政听了,倒也点了点头。   “你想学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可是寡人要告诉你,《易经》是群经之首,里面既启发后人国家大势的变化、更讲述人伦关系的道理。身居上位者,一定要通晓《易经》。”   “《论语》虽然没有可以用的地方,但是多读读,可以修身养性、涵养性情;所有的书,你都要读。至于你的那些师傅,他们都是王室公子们推荐挑选出来的。”   “他们教导你也将要三年了,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功劳。寡人会好好地奖赏他们,给他们另外封赏。至于你以后的功课,寡人会另选名师教导。”   扶苏一听到可以换师傅了,不由得激动。   “君父,儿臣可否为君父推荐几人?”   “你想推荐谁啊?”   “儿臣以为,隗状擅长度量衡的事务,可以教儿臣算术;王绾满腹经纶,一定可以教导我理解《易经》;蒙氏大子蒙恬勇武不凡,可以教导臣骑马射箭。”   扶苏脸上洋溢著光彩,嬴政听了却头一次生出一种想要拿脚踹扶苏的想法。   “这些人都是寡人的重臣,都去给你做师傅了?他们怎么为寡人做事?”   “君父,除了这些人,还有什么人能够把我教导好呢?”   “过几日,寡人会派新的太傅前往长信宫。这些时日,你可以在各处宫室自由出入,这是寡人对你的赏赐。”   “孩儿拜谢君父。”   嬴政说毕,自己就起身前往铜案边上处理政务了。   扶苏却蹑步跟了过来。   “你可以回去了。”   “君父,儿臣想要看看君父处理国家大事的奏简。”   嬴政今天高兴,自然恩准了。再者,孩子需要多多培养。   月影东移,戌时之后,将至亥时。   嬴政尚且在茫茫竹简里如饥似渴地阅读奏疏,这些都是朝中少数几位有识之士写的关于治理国家的看法,也有的是洋洋洒洒、挥篇千字的谏文。   嬴政读这些劝谏轻徭薄赋的文章,已经看的有些厌恶了。   说这种话的人,往往都是虚情假意,自己一面侵占庶民的田地,搜刮财物,一面上书劝谏自己轻徭薄赋。   试问国家如果轻徭薄赋了,靠什么征收赋税来供养军队,修建宫室,礼待外宾。   嬴政看得生气,就把这些竹简一股脑全部给丢在了一边。   “烧了,全部烧了。”   嬴政怒斥著。   茫茫书堆里,扶苏听见这一声暴呵,从睡梦中惊醒,他从竹简堆里爬出来,脸上还落著两道竹简木片的印。   夏天到了,宫殿内铺著竹席,扶苏看著小篆字体的奏简,慢慢地看到满篇竹简上都是打架斗殴的小人,竟然直接睡倒了在了地上。   嬴政见他睡眼蒙胧,“困了就先睡。”   两个宦侍看嬴政这意思,扶苏今晚要陪著大王一起睡。他们就牵著扶苏前去内室准备更衣。   不料扶苏路过铜台屏风,却瞅见门口等著一个人。   在茫茫夜色之中,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却又透著一股阴鸷。   “他是谁?”   “这位是中书李斯,来为大王呈送奏简。”   扶苏听到李斯二字,径直往门外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斯。   “你就是李斯?”   李斯有些惶恐,他大概猜到眼前这个穿著正黄色深衣的小孩就是大王的嫡长子公子扶苏。   “回禀公子,卑下正是。”   扶苏仔细地打量著眼前这个穿著褐色袍服的男子,真是个孱弱的书生。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敢做偷天换日的大事情?   李斯闻言,原本站著的人,却忽地蹲了下来。   原来扶苏的足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带子松了,足衣半脱,而他浑然不觉。   李斯竟然俯身给他重新绑起了足衣。   众宦侍见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扶苏也颇为意外,他没想到李斯会给他穿鞋。   “李斯,我记住你了。” 第19章 嬴政和李斯(新书求追读打赏!)   扶苏躺在塌上,脑子里却都是李斯那张脸。   夜深人静,李斯抱著奏简来到嬴政身边。   他又为嬴政整理好了大臣们的奏简呈送上来。   不管什么时代,读书人通常总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所学比庸常之辈更早发现时世变化的端倪,更早预测未来发展的大势。   很有些人会通过撰写文章来表达自己的政见。   这些人多是些被养在贵族门第之间的门客。   他们竭尽他们的所学,一起将毕生心血所得,集合撰述在同一篇文章、亦或著书中。   而最后署名的则是他们的主公。   这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风尚。   《吕览》就是如此,名为吕不韦所作,实际上是他的上千门客集思广益的智慧。   而各诸侯国的历代国君,他们除了看奏疏,就是看各国有才华的士人在当时的著书。   天下名义上有七个国家,可是实际上不少地方边边角角仍然有小的邦国。   诸侯国遍布,又是诸子百家互相争鸣的时代。   各种思想充斥横向,鱼龙混杂,优劣难分。   秦国用法家一跃成为战国七雄最强者。   嬴政也把握到了法家的精髓。   法家主张实用,利用人的本性来维护国家的统治。   法家务实,不会去像墨家一样幻想人人平等;不会像儒家一样倡导恢复周礼、以仁爱为本。   法家只是顺从了人性,人性本就追逐利益。   利用好这一点,就可以治理国家。   通过运用法律来维护各个阶层的实际利益,来尽可能的维护公平。   这就是秦国能够成为七国最强者的根本原因。   嬴政作为秦国的国君,自然是继承历代先王的智慧结晶。   他可不会做什么幻想,渴望对众臣施加仁爱就能得到他们的拥戴。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从诸子百家之中吸收一些有用的东西,用于治理国家。   所以他经常专门派人去搜罗列国有才华的士人的文章,好看看当今天下有什么贤能之士是真的能够理解他的心中所想的,又有什么人可以在这条一统天下大业的道路上给他指点一二。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比如他们秦国的臣子递上来的文章,竟然满口的仁义道德;又如楚国的才士,递上来的竟然是给鬼神写的歌赋;再如燕赵之地的士人,他们目前认为,义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是次之。   观一叶,而知天下秋。   嬴政看到这些文章,就知道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大概如何,又知道不同国家的百姓又是如何作想。   只是这些日子,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文章。   秦国大臣们之中,也有养名士的,只是他们写出来的文章,最终是加工成谏文。   所谓谏文,嬴政把握了要义。谏文就是让你看的时候头皮发麻,豪情万丈,但是看完了之后,却只能颓然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毫无实际用处。   一开始嬴政还经常看看这些谏文。   后来他就对这些谏文格外反感。   嬴政见到这些奏简,只需要看看竹简外侧刻的名字,就知道内容是些什么东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宗室贵族里的人都成了名位不等的人。   占据著公卿侯贵的身份,府中养著死士和门客,可是他们集思广益写出来的东西,都是这些吹嘘浮夸、毫无用处的文章。   寡人的三公九卿,未免也太好做了。   嬴政瞟了一眼这些奏章,当做没看到似的。   “先放在一边吧——”   “唯。”   宦侍们战战兢兢起来。   嬴政见到好的文章会高兴,见到写的烂的文章可是会发脾气的。   这个时候,李斯开口了。   “大王,臣近日新得了一篇文章,或许大王会感兴趣。”   嬴政抬起头,这才发现今日是李斯来值班。   “你的文采,寡人见识过。能让你看好的文章,想必也不是庸俗之作。伱虽然如今只在尚书台为中书,可是寡人允许你呈递文章上来。明日一并呈送就是。”   “大王,李斯今夜来时,已经把文章带来了。”   嬴政看向李斯。   他暗想,这个李斯,实在是太懂得揣摩寡人的心思了。寡人当初看他《谏逐客书》写的确实有道理,所以废除了逐客令。   可是后来细细揣摩他的文章,发现他善于辞令。   这样的人善于阿谀奉承,并不能当做大才使用。   但是他又富有文采,学识渊博,所以嬴政给他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尚书台。   几个月过去,他竟然自以为是又揣摩寡人的心意。难不成,他已经看穿了自己厌恶宫中那些王室宗亲以及老旧勋贵?   嬴政自然生气,他最厌恶别人揣摩他的心意。   “呈上来吧。”   李斯能洞穿嬴政的心思,发觉他厌恶那些无病呻吟、虚情假意的造作文章,更能发觉嬴政不喜欢有名无实的勋贵大臣。   可是,这么聪明的他,又怎么会看不穿嬴政不希望外人发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今天给嬴政推荐文章,对他来说,又是在拿生命作为政治赌注。   李斯从自己的褡裢中,掏出一份竹简。   这是用窄而薄的竹片作成的小竹简,上面都是用秦国小篆一笔一划写成的。字样虽小,可是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这样一手奏简,放在朝中上卿大夫之中的奏章中,那是佼佼者。   嬴政看出来了,这是李斯为他精心准备的。   只是嬴政看到这篇文章名为《五蠹》,而文章署名则是韩非。   嬴政眼前顿时一亮,对李斯的不满一扫而空。   “韩非?寡人听过这个名字。”   “启禀大王。韩非此人乃韩国王室诸公子。李斯昔年在先师荀夫子门下求学时,曾经与他是同窗。如今他回到了韩国,可是一直郁郁不得志。”   诸,庶的意思。   “整日将自己关起来,闭门著书。这是臣日前得到他的文章,名为《五蠹》。其内容深刻,偏僻入里、发人深省。论说精辟,乃治国之良言。”   “故臣将他的文章用秦国的文字誊抄了下来,给大王过目。”   韩非是韩国人,自然是用韩国文字书写。   李斯精通六国文字,博古通今。   嬴政闻言,自然满意地点头。   “善。”   韩非的文章,可不容易阅读。   嬴政这一低头看书,就是小半个时辰。   但他读到韩非的文章时,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这个韩非,他有大才啊!”   李斯就猜到,嬴政应该会喜欢韩非的文章。   读者老爷们,新书期,给点打赏月票,帮忙冲一下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20章 伴君如伴虎   “大王若是喜爱,臣愿意将韩非所有的文章都誊抄给大王看。”   “你和他有私交吗?”   嬴政忽地问。   李斯摇摇头。   “只是同窗而已。”   李斯害怕嬴政猜忌自己和韩国的韩非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所以又徐徐解释。   “当初韩非在先师荀卿门下时,就一直因为口吃的原因,格外得老师关照。李斯只是一资质平平之辈,在师父的门生中,本来就是不起眼的人。”   “后来弟子们四散,各奔前程。臣也是从其他门生口中得知他的近况。”   “得缘于一次偶然的机会,李斯遇到从韩国来的士人,亦是法家门生,这才将韩非的文章转交于我。”   “韩非在韩国并不得重用,但是他写的文章,却很受法家子弟喜爱。故而臣将他的文章献给大王,期望能为大王分忧。”   嬴政捋捋自己蓄好的胡须,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做得好,李斯。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大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唯尽心而已,不敢言功。倘若大王喜爱韩非的文章,臣愿意以后时时为大王将他的文章誊抄献上。”   嬴政笑笑,“可。”   这个时候,宦侍上前。   “大王,将至子时,请大王歇息。”   李斯见状也表示很惊讶,“大王,李斯罪该万死,竟然让大王迟眠。请大王责罚。”   “无妨。先退下吧。”   看著李斯远去的背影。嬴政又在心里盘算。   这个李斯,他不肯要微薄的利益,只想长久的侍奉寡人。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谋取更多、更为远大的利益。   嬴政拿著李斯写的竹简,往塌边走去,却见本属于他的塌上,已经睡上了别人,还呈著“太”字形。   嬴政望了望窗外星夜,想著这个时候赶去椒兰殿也太久了。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困意袭来,也没有多言。   这造就了父子二人生平唯一一次同塌而眠。   次日扶苏天不亮就从被强行拉去上林苑骑马的恐惧中醒来,他警觉自己身边睡著嬴政。   他这才记起,明日自己是不用上课的。   虽然但是,这种训练搞得像体罚一样,扶苏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他只想赶紧当个太子,从此以后辟祸幽居于东宫,学学弹琴唱歌,做点诗词歌赋,等著到了嬴政驾崩那一天,他立刻篡位,啊不是,他立刻继承大统。   扶苏蹑手蹑脚的起来,但还是惊醒了嬴政。   嬴政是个睡眠困难者,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醒来。   医家说,这是心事太多,劝他放宽心,可是嬴政却做不到。   扶苏被嬴政吓了一跳。   此时嬴政瞪大眼,瞪著扶苏。   “放肆!你要做什么?”   扶苏穿著胫衣,光著屁股,他对嬴政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嬴政让他知道的那一丁半点,他完全不知道嬴政有失眠的情况。   见到嬴政一觉醒来,忽然露出如此暴躁的一面,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溺尿。”   嬴政有些郁闷。   “速速更衣回桂宫。”   从昨夜到现在,他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   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嬴政处在一种莫名的愤怒之中。   他本想重新安眠,可是一想到自己一统天下的大业,立刻打了鸡血似地,抢在扶苏前面解手,然后被宫中宦侍服侍更衣,走去铜案边上。   扶苏不明白嬴政为什么昨天大夸自己,一觉醒来这就变了脸,急著把自己赶走。   长信殿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他们都相信以扶苏如今的表现,很快就可以被拜为太子了。   到时候他们也就可以跟著沾光。   原本普普通通的公子宦侍,一旦当公子扶苏成为太子,他们就将成为詹事、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卫率、中庶子、太子舍人、太子洗马、少庶子、太子仆。   这些都是宫中更高级别的官职,坐到这个位置,就是官了,不再是宦侍。   只是当他们欢天喜地等著扶苏回来时,却见扶苏一脸闷闷不乐的走了回来。   众人都很惊讶。   他们下意识地以为到手的鸭子飞了,扶苏又惹祸挨骂了什么的。   众人纷纷四散而逃似的,都躲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不再围在扶苏身前。   作为常侍,刘长侍奉扶苏最久,他耐心地问扶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扶苏却一字不肯说。   只有过去经常跟在嬴政身边侍奉的信只一眼就看穿了问题。   信主动过来,扶苏径直开口对他道出嬴政最新的安排。他不用上课了,让信不用再对他多做安排。   刘长有些懵,怎么自己问公子,公子一句话都不肯说呢。   “公子,这可是大好事。”   扶苏没有理会长。   林信依旧平静地可怕,“公子,臣早有此料。”   “那伱还跟过来做什么?大王只是下令让你监督我上课。如今我不上课,不要过来烦我。”   众人听到扶苏对大王的称呼,顿时竖起寒毛。   “公子怕是想错了。一日为言官,终身为言官。臣会陪伴公子一辈子的。”   扶苏本躺在塌上,袒露著小腹,出去显露了一圈,结果正经的好处都没捞著,正想著这几日好好休息一下,为下一步拜太子的事情好好筹备。   忽地听到林信说要做他一辈子的言官,扶苏几乎从塌上跳起,“你说什么?”   “公子,大王对您的用心,您还是不够明白。”   “我永远也明白不了。你竟然要跟著我一辈子?”   “臣想请公子去一个地方。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扶苏想都不想,“不去。”   “臣有腰牌,可以带公子出宫。”   “去。”   扶苏翻身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了衣服。   ——   扶苏万万没有想到,信带他来的地方居然是上林苑。   只是这次,没有那些太傅陪同,上林苑里看守猛兽的守卫见扶苏公子大驾,自然都笑脸相迎。   猛兽——就是林信想要带扶苏看的。   扶苏驻足在老虎笼子前面,只是看了片刻,就对林信道,“我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了?”   “请公子指教。”   “伴君如伴虎。”   一旁随从听了,一个个都低头看著地面。   林信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公子果然机智,这就是臣带公子前来上林苑的原因。大王就是老虎。大王是秦国的王,只能让其他人在低处瞻仰大王,远远地观望大王。大王不允许有人忽地靠他太近。”   “那我是什么?”扶苏在感受到君权的压迫后,发自内心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信一脸坚定的道,“您是臣。做好大王的臣子就足矣。”   “我知道了。”扶苏看向老虎。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信啊,你是个很不错的言官,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出来了。”   求打赏!月票! 第21章 一锤子的买卖(求打赏月票!)   林信带著扶苏返回了长信殿。   殿里摆放著数十只红漆木托盘,上面均盖著黄巾。   这是嬴政给公子扶苏的赏赐。   刘长等人异常欣喜,他们越来越相信谣言,认为扶苏很快就要被拜为太子了。   扶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一一掀开黄巾,见托盘里的不是金银、就是纱绢丝绸。   这些漆盘前前后后二十支,东西虽然没有多,胜在都是天下名贵之物。   扶苏此时已经确定嬴政的心意了。   他这是把自己当做他的臣子,而不是儿子。   哪有儿子帮助父亲,父亲却给儿子赏赐的这种道理?   不过,想想自己身处在权力的正中心,又在王族之苑,哪能既要又要。   扶苏盖上黄巾,他想这些赏赐以后还有大用。   这既然要改革秦国,肯定是个漫长且艰巨的任务。以后有的是用钱的日子。   不说别的,单就这开设学室的事情,恐怕要遭到朝中许多法吏世家的反对,因为这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其次,一旦开始在各处郡县开设学室,到时候就需要推广造纸术,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地培育大批文吏。   还有秦国文字的改造,这个时候的秦国文字,还是以小篆为主,如果自己能提前二十年,把隶书写出来……那这推广文字、推广秦法的时间,就可以被提前二十年。   到时候关中最先接受秦国文字、秦国法律的薰陶,等到天下一统的时候,韩赵之地的百姓已经接受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关中基本盘就可以相对稳固下来。   这就是他年纪小的好处啊!   提前二十年动手改革,相当于给大秦朝多延续二十年寿命。   “先把这些赏赐登记造册,随后一一收起来吧。”   扶苏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语气就像个成熟的大人。   长接到命令自然按规矩办事。   信跟著扶苏,他很好奇,为什么长公子提出来了这样高明的意见,回来之后却对此只字不提,而且眼下又是这么平静。   如果换做是别的公子,得到大王的嘉赏和这么多的赏赐,一定会高兴坏了。   “公子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   “睡觉。”   扶苏躺在了塌上。   信无奈只好跪坐在一边,手里拿著笔,也不知道又在写什么东西。   扶苏侧身睡著,心中则在盘算太子的事情。   林信,这个人看似对我很好,实际上是为了让嬴政放心。我如今要谋取太子之位,实则是违背嬴政的心意。   而且谋取太子这样的大事,林信很容易发觉。   可是自己并不能贸然告诉嬴政,他若是不早早立自己为太子,以后秦朝就要灭亡;嬴政听了一定会猜想自己是不是别有用心。   扶苏没得办法,他只能铤而走险,去找那个人。   在如今的秦国,除了嬴政,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直接成为太子,那就是他的叔公——昌平君。   之前不能由著昌平君胡来,那是因为扶苏了解昌平君,他的政治头脑,只能支撑他完成平定嫪毐之乱,清除吕不韦。   在多次提议立太子这件事上,立太子对他是极为有利的,但是这会引得嬴政和昌平君之间矛盾冲突加大。   而且他之前已经有过数次建议嬴政拜自己为太子的失败经验,嬴政对他早有防备。   扶苏想过了,要么干脆不要让昌平君提立太子的事情,让他给嬴政尽忠。   要么,让昌平君一次就做成这件事。直接册封他为太子。到时候木已成舟,只要立了太子,嬴政不可能废自己。   只是这是一锤子的买卖。   必须要有周密谨慎的计划,才能让嬴政就范。而且必须是一次就成功,绝对不能再拖。   否则以嬴政的能力,这次再被他阻止,以后嬴政更加防备昌平君,这件事更加不可能放在台面上讲出来。   以昌平君现在的实力,他完全可以用权势逼迫嬴政立自己为太子。   但是这么做,很可能会导致君臣二人失和。   这就会让身在秦国的楚系势力,蠢蠢欲动。   在秦国的楚系势力,不仅仅是身上流著楚国的血那么简单,他们是心向楚国的,在为楚国的利益做打算。楚系势力,他们的背后是楚国在支撑。   秦国内部宗室集团和楚系势力的斗争,实际上是两国国家的较量。   而这种秦楚之间国力的较量,同样在楚国的王宫之中也在上演。秦楚互为联姻,楚国王宫里也有秦国的血脉,楚国的秦系势力,也是在为秦国谋取利益。   百年来,秦楚之间明里暗里不停地斗争。   而自己就偏偏卡在这种时候出生,秦楚之间的矛盾关系升级到了最高点。   不是秦国灭了楚国,就是楚国灭了秦国。   倘若嬴政把自己立为太子,就等于拱手给楚国一枚可以操作的棋子。   就算嬴政同意,秦国的军功新贵、宗室大臣,他们也不能答应。   就在过去短短几十年内,因为昭襄先王的驾崩,秦国的权力一度落在华阳太后楚系势力的手中,三度更换国君,扶持傀儡十三岁的傀儡太子嬴政为秦王。   先后发生吕不韦专权、嫪毐之乱。而这些事情的发生,对老秦国的旧贵族利益损害最大。   这根本不是用嬴政喜好与否能决定的问题,而是权势角逐谁胜谁负的问题。   扶苏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哪怕这个人是嬴政,也要和他争。   他若是这次嬴了,历史将被改写。   扶苏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他要一次把这件事情给做成,那就得打个嬴政猝不及防。   ——   两日后,秦国王室公子子婴的次子出生了。   公子子婴,乃昭襄先王的兄弟的儿子。   庶公子从被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没有争夺王储的资格。又因为生在秦国,没有战功就没有爵禄,而这位公子子婴,却因为先父立过战功,所以留在了宫中。   这个战功立的时间也很特殊,正是在当初白起被斩杀之后,秦国陨落一代名将。   昭襄先王为了维护王室的尊严,稳定军心,决定在王室之中挑选人去担任将军。   子婴的父亲作为宗室公子,请求昭襄先王给他机会。   昭襄先王给了他一个机会。   而前有昭襄先王给庶弟开恩,这样导致了后来嬴政的庶弟在夏太后等人的支持下,他们也用这件事情,让嬴政下令让他的庶弟成𫊸参与攻打赵国的战事。 第22章 机会   论辈分,子婴是嬴政的叔公,扶苏的太叔公。   可是他的岁数,却和嬴政年纪相仿。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秦二世胡亥登基之后,杀了诸多兄弟姐妹,却留下了一个公子子婴还有他两个儿子。   根源就在于,这人论辈分是他叔公辈的。   而昌平君,他的父亲是当今楚王,而他的母亲则是昭襄先王的女儿,秦国的公主。   按照辈分,昌平君和子婴又是同辈。   只是子婴的运气,还不仅仅止步于他的父亲得到了昭襄先王给他带兵的机会;在昭襄先王驾崩以后,子婴的父亲敏锐的察觉到如今大权都落在华阳太后楚系血脉手中。   他一个秦国的宗室之臣便开始开始和当时的王后,如今的华阳太后亲近。   等到后来,安国君去世,异人继位,华阳夫人变成华阳太后。   子婴的父亲就此将子婴留在华阳夫人的身边,美其名曰给她养老,甚至有想要直接把这个孩子过继给华阳太后的想法。   华阳太后因为辈分的缘由拒绝了此事,但是却把子婴留在了王宫里。   对咸阳宫上下来说,今天绝对是个大日子。   华阳宫里上上下下沉浸在一派喜气之中。   这样的大日子,华阳太后都亲自出面给刚出生的小世子贺礼,昌平君的母亲秦国云阳公主也驾到。   嬴政派人送来了贺礼,王后也亲自驱车前来子婴的府上。   昌平君也没有不到的道理。   扶苏就猜到是这样,所以这次宴会,他也拉著将闾一起前来。   扶苏和将闾跟在王后和乐水夫人身后,周围的宫人见到扶苏也过来了,将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将闾还不知道扶苏对秦国提了多么宝贵的主张,仍旧一脸天真地问,“大兄,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都在看你?”   扶苏晃晃脑袋,“肯定是因为我近日又长高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王后驾到——”   宦侍提前半里路就在高喊,等到王后穿著华丽的常服进入宫殿,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一位头发黑白相间的老妇,正躺在最上座。   她穿著正黄色的冕服,十分悠闲地躺在上座。   从扶苏记事以来,敢对他母亲不敬的人,只有这么一位。   当王后曦月迈步进入宫殿时,一道严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众人都起身拜见,“拜见王后。”   昌平君看了看华阳太后的脸色,随后不顾自己母亲云阳公主的目光,一把将扶苏抱起。   “好小子!又重了不少。”昌平君将扶苏搂在怀里,“怎么这几日我都见不到你。”   “君父命令我在长信殿上课,不许外出。不过这个月,我每天都在想叔公。”   “伱会想我?你心里只有你君父才是。”   昌平君说著。   他岂会不知道嬴政的用意,嬴政下令不许扶苏见任何人。   口口声声是不让扶苏见王后,担心慈母多败儿。   实际上是在提防自己。   “听说你在大王面前献上计策,大王重重地赏赐了你。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憨厚老实,这腹中却有如此谋略。让老夫这个丞相倍感吃惊啊。”   熊启抱著扶苏,恨不得把他举在自己的脖子上。   扶苏并不知道,自己的政治天赋传到了熊启的耳朵里,他几乎高兴地没有睡著觉。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帮助扶苏登上太子之位的想法。   一则扶苏发自内心地敬爱他,二则他和自己有著相同的血脉,以后他在位,那背后就是整个楚国血脉的支持。   而且他天生喜欢和平,不爱打仗。   只要他继位,到时候那就天下太平。   如今他又表现出非凡的政治才能,这惊动了整个朝野。   “扶苏啊,你就是我的亲宝贝!”   王后瞥了一眼扶苏和熊启在一起异常亲昵的场面。   她只觉得扶苏近日越发古怪,聪明地不像话。   熊氏款步上前,“曦月拜见太后、拜见公主。”   云阳公主毕竟是秦国的公主,心自然是向著秦国的公主,她不能容许自己的儿子为了他的父亲,走上背叛秦国的道路。   否则自己对不起父王。   所以她是暗暗支持嬴政的。   殿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异常诡异。   华阳太后的面容异常苍老,脸上涂抹了珍珠白粉,显得有些古怪。   可是即便如此,皱纹也挡不住这个年迈老妇诉说她曾经的姿色。   她满头戴著金饰,手上戴著玛瑙手串,脖颈处则是各色宝石串起的项链。   身著黄色深衣,外罩著金色薄纱。   通身珠光宝气,手指仍旧细腻。   两个侍女跪坐在地上给她捶腿。   她躺在上座,静静地看著眼前不戴首饰、只著一身黑色冕服的王后。   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楚国的公主中的败类。   她不爱权力爱男人!   华阳太后并不愿意见到她。   但凡她稍微动点脑子,心想著大楚,现在嬴政都是唯他们之命是从。   “免礼。”   云阳公主倒是喜欢王后。   王后尚礼不尚饰,饱读诗书,相夫教子,做她该做、喜欢做的事情。   多年寡居的公主,非常羡慕王后。   如果当初父亲不把她留在秦国,也许现在,他就是楚国的王后。   每次见到熊氏的时候,公主都会这么想。   “赐座。”公主笑道,“若不是有这桩喜事,一家人难得聚这么齐。”   “大王何在?”华阳太后单手托著腮,忽地发问。“哀家已经数月没有见过大王了,他该是忘记哀家这个老太婆了。”   殿内的气氛忽地冷寂下来。   “君父忙于政务,今日不得空前来。扶苏代为送礼。”扶苏一本正经道。   华阳太后听了,顿时乐了。   他对著扶苏招手,“过来,我们秦国未来的太子。你如今是越发懂事了。”   扶苏自然上前,坐在华阳太后身边。   “扶苏拜见祖母。曾祖母近来可好?”   “好,很好。”   华阳太后摸著扶苏的额头,心中无限喜悦。   对于夕阳西下的迟暮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享受天伦之乐更让人感到欣喜的。   子婴虽然和嬴政年纪一样大,更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到底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孙子。   太后对于扶苏,毫不吝啬。   一上来就赐了扶苏不少宝贝。齐国进贡的鲛人灯,只有大王和华阳太后使用,听到扶苏说他自己最近在读书,立刻赐给了他。   云阳公主听说扶苏学习骑射驾车,便送了扶苏一套犀牛皮护膝。   将闾在室中站著,看得异常羡慕。身为嫡长子就是好啊,什么人见到都喜欢。   年轻力壮的子婴站在一边,心中却暗想,以后自己的儿子过生辰,还是不要请扶苏过来了。瞧瞧这些人,见到扶苏就跟狼见了肉似的,一个个都不肯撒手。   被华阳太后一顿专宠之后还不够,扶苏很快就被昌平君揪住不放,他拉著扶苏坐在他身边。   昌平君一直在瞅机会和扶苏单独说话,今天王后要面对公主和太后,也没机会拦著自己。   他便把扶苏从室内带了出来。   子婴站在边上,见到昌平君带著扶苏出去了,使了个眼色让家中仆人去跟著。 第23章 金屋藏娇 (求打赏月票!)   昌平君带著扶苏,来到了花苑里。   他拉著扶苏坐在花苑里凉亭下,凉亭五角屋檐飞起,像是将要起飞的五只鸟。他揽著扶苏坐在怀里,用下巴蹭著扶苏光洁的额头。   扶苏的头发被束起。   眉眼间都是嬴政的影子。   昌平君曾几何时也这样揽过嬴政,现在却又揽起了扶苏。   “扶苏啊,给叔公我说句实话。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叔公要问什么大事呢?”   “你小子——”熊启本想发火,还是按捺住了,“扶苏,你一向是乖孩子,告诉叔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熊启并不相信,“大王因为伱的建议,专门和三公九卿商量了这些大事。扶苏啊,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扶苏蹭地一下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说了是我自己想的,就是我自己想的。”   昌平君见扶苏已经完全有了自己的主见,根本和过去那个以尊长为先的扶苏判若两人。   熊启遂改变了策略。   “扶苏啊——叔公这么问你,一是担心你年纪小,怕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暗地里学坏了。二则,论身份,你是大王的长子,未来秦国的王。叔公可不仅仅是你的叔公,是你的臣子。作为臣子,有必要规谏公子。”   “于情于理,扶苏你都该和本相说说实话才是。否则老夫这些年都是白疼你了。”   扶苏也一脸认真地回答,“这就是我的主意。如果有人给我出这样好的主意,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君父说呢。”   熊启心中的疑虑打消。   他不希望扶苏像嬴政一样,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扶苏是他,也是整个楚国最后的希望。   自己用了那么多力气,给他在宗室里找了三个自己人做太傅,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掌控扶苏的动向,教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瞅著扶苏和嬴政最近的变化,他实在是非常忧愁。   “你知道吗?你的这些智谋,已经足以和三公九卿媲美了。我会趁著大王高兴的时候,再次号召文武百官册立你为太子。”   “这天底下,大概只有叔公愿意让我做太子了。”   扶苏忽地来了这样一句。   熊启一顿,眼眶微微湿润,“傻小子,怎么这么说话?”   扶苏忽地站起,“叔公,借剑一用?”   熊启眯著眼,“借剑何用?”   熊启尚未反应过来,却见扶苏已经抽出他腰间的配剑。   “小子,你要做什么?”   熊启还以为扶苏要胡来。   却见他提剑冲进花坛,对著花草一顿乱挥乱砍。   熊启看懵了。   扶苏挥动利剑砍花草时,脸上写著压抑。这是夏初正午时分,扶苏穿著深衣,这样挥剑,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熊启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著扶苏。   不知道为什么,看著扶苏的举动,熊启忽地想起了他的君父。以前君父在秦国不高兴时,也是用练剑来解闷。   熊启始终记得,他的父亲在逃走前夕,亲口对他说的话。   “你是楚国的公子,不是秦国的世子。吾是楚国的太子,汝为吾之长子。未来吾继位楚君,汝即为楚国太子。”   “虽然我们身在秦国,可是我们的地位、富贵、却全部来自于遥远的母国——楚国。倘若有一天,楚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你和我,对于秦国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扶苏在园子里乱砍一通,很快就把园子里的花草给砍光了。   仆人急匆匆地回去禀报,子婴只能皱眉,“叫下人看护好扶苏公子,不要让公子受伤。”   扶苏累得瘫软躺在草地上,衣服上都落著花草的汁液。   碧蓝色的天空中,飞过数只小鸟。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熊启的履鞋出现在扶苏的视线之内。   扶苏看了一眼熊启,并不说话。   “小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王的人,岂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如此大动肝火?大丈夫要成就大事业,得沉得住气啊。”   扶苏望著眼前的高墙,“为什么叔公认为,我以后一定就能是太子呢?”   “因为你是大王的嫡长子啊。难道大王要立庶公子为太子不成?你可是大王唯一的嫡长子,你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是太子。”   扶苏摇摇头,“君父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只要去做了,就一定会做成功。我的君父是这样的人,那么如果他真的想过要立我为太子,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呢?”   扶苏说著,又看向熊启,“君父没有拜我为太子,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熊启被扶苏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熊启眼中带著怒火,“你瞪本相做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大人。”   扶苏说著。   熊启听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小子,难道他都知道了?   “你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熊启以为扶苏知道了他的目的,就要和他翻脸了。   不料,扶苏却道,“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   熊启脸上蹦出豆大的汗珠来。   “你们都把我当孩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太子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君父不愿意让我去当太子,是为了保护我。只有叔父不这么想。”   熊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没想到扶苏转头却说了这样温柔的话。扶苏毕竟是扶苏啊,天性善良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   王后做了许多和楚国利益并不相符的事情,唯一只做对了这一件,教导扶苏做个天性善良之辈。   “我又是怎么想的?”熊启捻起一边唇角胡子,盯著扶苏漆黑的瞳仁问道。   “叔公想要让我早点做太子,免得夜长梦多。”   熊启听著这话颇不对味。当晚上他回去睡觉,把扶苏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语气,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这小子怎么现在说话不阳不阴的?   “扶苏,你老实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幸好熊启不肯相信扶苏真的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周密有城府。   “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熊启听了,脸色一紧,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笑得傻乎乎地,眼睛里都是对熊启的崇拜,“若是我以后做了大王,必定将家国大事,都交给叔公处置。”   昌平君闻言,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二人一起坐在残花之中狂笑。   “傻孩子,我是臣,你是君,我怎么能处置国家大事,到时候那就是僭越了。”熊启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不断地捋须以作掩饰。   扶苏看到,熊启脖颈处已经发红了。   扶苏双手环胸,一脸狂妄地说著,“那我就学周天子。到时候给叔公打回来几个国家,封叔公坐镇,让叔公当王。”   熊启闻言惊讶,“你这小儿,竟也有天子之志?”   嬴政也是小小年纪就想著称霸天下。   新书求追读!麻烦大家帮忙推广一下新书,帮我上一下二轮推荐谢谢! 第24章 封王诱惑 (新书求月票追读)   “我若是做了天子,到时候就号称秦天子。再封叔公为楚王。”   熊启脸色大骇,随后惊慌失措地捂住扶苏的口。   “你小子,又在胡说八道。”熊启低头对扶苏说话,眼睛却环顾四周,生怕被旁人听到。   好在他们坐在花丛里,最近的仆人距离他们尚且有百步之遥。   “只是,你怎么会想到封我为楚王呢?”昌平君看著扶苏,眼中满是怀疑,更有恐惧。   “因为君父是楚国人啊。和母君一样啊。”   熊启听了,背后一身冷汗已经凉透了。   今天他差点被扶苏这小子给吓死。   二人在花坛里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仆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启禀相国,大王和昌文君驾到。华阳太后请相国前去赴宴。”   一听到嬴政到了,昌平君顿时神色肃穆,自己起身还不忘把扶苏拽起来。   “走吧。我们去见你君父。”   扶苏知道,今天嬴政肯定会过来。他知道这些身在秦国的楚国贵族们动不动背著他开设宴会,这些他都忍让了。   但是今天这种日子,他还是得过来。   还是那句话,面子功夫必须得做好。   因为,嬴政还用得著这些楚国的贵族,不宜过早和他们翻脸。   昌平君领著扶苏回到大堂,见到堂中的座次已经被重新安排。   嬴政坐在上座。   华阳太后被人挪了个位置,坐在了嬴政的右边;王后坐在嬴政的左边。   老太后虽然不能再躺著了,可是脸上的豪横之气依旧不减。   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地位一点也不亚于嬴政。   怪就怪,秦国立过太多的楚国公主为王后,多次联姻,慢慢地秦国和楚国的贵族互相在彼此的国家渗透,共同把控高层。   这就造就了今日这样两国贵族之间互相友好往来的和谐场面。   华阳太后没有像先前那样高兴,坐起来的她手中撑著一杆权杖。权杖最上方镶嵌著一颗宝石。   将闾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昌文君的身边。   昌文君。   又是一位楚国的贵族,秦国的高官。   他双目细长,身高八尺,体格健壮,身配长剑。身穿玄色深衣,腰带上配著非常绚丽夺目的玫色玉佩。   昌文君按照辈分来说,算是昌平君的弟弟。   不同于昌平君依靠秦国公主慢慢在朝中站稳脚跟,昌文君则是从一开始就是过往楚国贵族留在秦国的后裔,为大批楚国贵族所拥戴。   等到昌平君长大,这靠拢楚国的心思越来越明显,完全脱离了秦国公主的庇护,投向华阳太后的楚系势力。   这二人便顺理成章的联手。   他们二人如今权势气焰极高,一人为右相,一人为左相。   除了昌文君,剩下的都是秦国贵族、楚国贵族的高官。   其中在血脉上最显眼的当属秦国贵族——公子子婴、公子腾。   剩下的都是一些长大后离开宫廷的庶公子以及庶公子的后代,他们离开王宫后,有的继承赵姓、有的继承封号姓氏。   比如昔年公子池的后代,就以池为姓氏。   殿内也来了其他的公主、驸马。   扶苏见过,但是不熟。   众人依著次序坐下,偌大的大堂挤满了贵族公卿。   昌平君到来,给嬴政再次行礼。   “微臣拜见大王。不知大王有失远迎,臣未能迎驾。请大王恕罪。”   “王叔客气了。今日这里没有君臣,诸位都坐吧。”   嬴政严厉的目光掠过扶苏。   扶苏瞅了瞅自己,自己的深衣上弄了很多花草的汁液,白色、红色、绿色、一团糟。   扶苏露出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非常开心。   “扶苏拜见君父。君父终于来了,方才曾祖母还在问君父呢?”   嬴政看向华阳太后,微微低首道,“是寡人疏忽了。祖母勿要见怪。”   华阳太后一脸冷酷,“大王是一国之主,焉能天天来看我这个老妇。今日能来,哀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还把我们这些昔日从楚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做一家人,那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嬴政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殿内忽地气氛陡转。   众人都望著嬴政。   此刻的他却像是一座沉默的高山,依旧威武不凡;华阳太后想要激怒他,故意让他不喜,但是他却始终不动如山。   王后率先道,“祖母言重了。大王一直挂心祖母,今日本来政务繁忙,不便前来,但是为了在宴会上与众同乐,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赶来了。”   华阳太后端庄地坐在边上,众人都仰望著她的鼻息。   “说的是。大王一向孝顺恭敬。”   嬴政终于脸色一沉。   王后也微微脸色发白。   大殿忽地陷入沉寂。   嬴政接回了生母赵太后,让她住在甘泉宫。只是……赵太后一直被软禁在后宫中。   任何宫中宴会赵太后都不能来参加。   扶苏站在当庭,看著嬴政孤高地坐在最上座。四面里坐著的公卿贵族,像是围在他身边的豺狼虎豹。   两鬓发白的云阳公主见状,轻轻笑笑,“太后,今日不是要给小世子贺周岁礼吗。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家都把正事给忘记了。”   殿中众人都默不作声。   一个没有实权的公子,本就没有人在乎。更何况他的世子呢。   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是因为前方秦国战事又得利了。   秦国又夺取了赵国的一座城池。   嬴政按照规矩封赏了很多庶人为新的侯爵。   贵族们,都很焦虑。尤其是楚国的贵族。再打下去,到时候楚国真的没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公子子婴只望著地面。仿佛自己并不存在。   扶苏一屁股坐在了熊启的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个举动竟引得华阳太后笑了。   “扶苏啊——伱这孩子,怎么坐你叔公那里。”   扶苏看向昌平君,露出狡黠之笑。   “这是我与叔公的秘密。”   熊启原本还笑著,听到这句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话,顿时笑容消失了。   他赶忙拿起一把坚果,塞在扶苏手中。   “吃你的。”   华阳太后见了二人这亲昵场面,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嬴政想要把扶苏保护起来,不让他们触碰。   她偏要把这孩子带到她身边。   今日是个好机会。   “扶苏这孩子,哀家一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年的孝文先王。”   王后将目光射向扶苏,过去自己每天夜里对扶苏耳提面命反复说过的话,他都忘记了吗?   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要远离。   他过去不是一向离华阳太后远远的吗,怎么如今和他们这么亲善。 第26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昌文君朝华阳太后看了一眼。   他忽地站起,“太后久在深宫,正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扶苏公子又是太后的曾孙,若是扶苏公子能够长久地陪伴在太后身边,也不辜负孝文先王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众多楚国贵族的拥戴。   “昌文君此言甚是。”   大家伙一起将目光投向扶苏。   一道担忧的目光,从大殿最上方落在扶苏的身上。   嬴政忧心忡忡。   “扶苏本性顽劣,身为秦国未来的储君,他应该从小就学习诗教,聆听雅乐的薰陶,学习诸子的经典。”   “这才是寡人让扶苏单独居住的原因。寡人希望扶苏未来能够成为刚健的大丈夫,做未来秦国的撑天大柱。”   “日前扶苏表现出来了非凡的治国经邦的才能,寡人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任由其居功,整日沾沾自喜。”   “诸公也都是为人父母,亦然为人臣子。应该明白寡人的良苦用心吧。”   嬴政的态度非常坚决。   秦国的宗室大臣纷纷进言。   “大王所言极是。事关未来储君的教导,必须要谨慎。”   华阳太后闻言轻轻笑笑,她先是躺在了后面由狐皮制成的靠垫上。   “云阳,你瞧瞧,哀家不过是说了句扶苏像孝文先王的话,怎么诸臣竟然快要辩论起来了呢。”   云阳亦是笑笑,“太后,今日来的可不仅仅是亲眷,更是朝中的三公九卿,他们心中装的都是社稷大事。大家聚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谈论起这些事。”   “说的好。诸位都是三公九卿,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哀家不过是身在后宫之中一个无用的老妇罢了,又有谁在乎呢?”   乐水夫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把将闾举荐给华阳太后,让她把养在身边。这是个机会。   但是当她看到大王和王后都在上座坐著,便不敢开口。   王后忙道,“太后哪里的话,今日这些人,都是为了太后而来。太后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无论是太后有什么要求,自然都当照办。只是当以国事为前。”   嬴政微微看了一眼王后。   太后听到王后这样给嬴政解围,不由得赞叹,“大王,你该感谢王后。若不是王后管照著这一大家子,把后宫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大王如何能够安心在前朝大展身手呢。”   众人听了,立刻齐齐称赞王后,说她温良贤淑、端庄大方,乃一国之母的典范。   王后平静地笑笑,面对这些如雨点儿一般的恭维,她一点也不动心。   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为大王做的。   扶苏跪坐在昌平君身边,眼前的盒子里装满了牛肉、兔肉、鹿肉、肉羹。   但是学过礼仪的他,现在只能安安静静地跪坐著,在贵族的聚会中,礼仪就是头等大事。   因为大部分贵族,他们坚定地认为,贵族之所以比庶民高贵,就是因为通晓礼仪。   礼仪就是贵族的尊严。   扶苏现在只要吃上一口,现在大家只是会冷静地看他一眼。一旦他们回到家里,会到处和他们的贵族亲眷对此展开嘲讽。   扶苏贪婪的目光落在兔子肉块上。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著。   熊启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   吃吃吃,就知道吃。方才说豪言壮语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一见到大王就立刻变成乖孩子。   扶苏察觉到自己头顶斜上方有一股凉意袭来,抬头见到昌平君正在捋他那性感的小胡子,他看著盛满了浑酒的酒爵,思考良久。   从方才起,昌平君坐定,他就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楚国贵族宴会很多,只要有宴请王后的,王后一定会前去。   而扶苏也从小就跟著王后参加这些宴会。   在印象里,昌平君在楚国贵族的宴会上,总是选坐在靠在水边的席位上,戴著他最喜欢的楚国贵族发冠,穿著楚人爱穿的宽袖深衣。   听著一众楚国贵族贵戚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而他自己眼睛半睁半闭地,十分闲适地坐著。   即便是在秦楚两国贵族的宴会上,他也是很积极地参与和众人的交谈。尤其是喜欢和嬴政上演两个人情深义重、你不负我、我不负伱的戏码。   像今天这样的昌平君,还是扶苏头一次见。   作为一国的右相,他坐在下方首座的位置,收起了往日高傲的姿态,目光一直看向正前方的地面,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扶苏能察觉到的细节,其他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   众人忽地齐刷刷地将目光射在昌平君身上。   熊启恍然间醒过神来,见众人都望著他。   “右相可是在为前朝大事忧心?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啊。”昌文君一向胆大,什么话都敢说。   无论是楚国贵族的宴会、还是朝堂之上,他想到什么就会毫不讳言的说出来,仿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自己的家。   熊启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今日坐满的宾客。   想想扶苏日前所提议的那些主张,已经完全可以和三公九卿媲美。   他料定今天是个好时机,如果错过,以后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   熊启忽地站起来,还拉著扶苏一起走到中庭。   “大王,值此宗室宴会,我秦国宗室贵戚都在这宴会上;更有太后、王后,都在殿中。臣恳请大王将册封太子之事,就在今日定下来。”   把扶苏带到中央,所有人都知道熊启要干什么。   只是熊启这个突然的举动,让秦国的贵族们一个个都开始停杯投箸;让楚国的贵族们面面相觑。   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熊启甚至于在之前,都没有和楚国的贵族们商量。   是以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熊启和扶苏身上。   等到这件事被堂而皇之,当著诸多宗室众臣的面提出来时,所有人都毫无准备。   嬴政的脸色史无前例的阴沉。   扶苏莫名其妙就被熊启拉著站在了中间。   为了避免嬴政的目光,他懂事地站在了熊启身后。   那一刻,他是真的感激眼前这个男人。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嬴政自然也没有做好准备,他只叹自己被熊启给耍了!   在立扶苏为太子这件事上,熊启为了保住嬴政对他的信任,曾做过明显的退让。   所以嬴政一度对这件事放松了警惕。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给熊启这样逼宫他的机会。   《德道经》中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要想夺取些什么,得暂且先给予些对方想要的。   要先付出代价以诱使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夺取。 第27章 力逼嬴政,册封太子   昌文君颇感郁闷。熊启这个傲慢的家伙,他不是亲口主动告诉外面所有人,以后都不要提立扶苏为太子的事情吗?   为什么今日提立太子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一声,就这样贸然提出。   一众楚国宗室大臣,先是看看昌平君,随后又看看昌文君。   他们不知道今日昌平君会提议立太子的事情。   只有华阳太后,她虽然人老了,可是脑子灵光的很。   她也察觉到了,今天是个绝佳的机会。   过去只要一提立太子的事情,嬴政总有借口推托,不是说扶苏不行,就是过往朝中有人作梗。   当时秦国的内部政治斗争相对激烈。成𫊸叛乱、嫪毐叛乱、清除吕不韦。这些事情都成了嬴政的借口。   现在,嬴政没有借口了。   若是真的等到嬴政羽翼丰满了,到时候嬴政哪里还会听得进去他们的话。   王后一脸担忧地看向嬴政。只见嬴政双手握拳,目光中满是隐忍的愤怒。   “啪——”   忽然,华阳太后用她的权杖,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地面。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华阳太后身上。   “看来今日,是个吉日。我们秦国的太子,就请大王在今天当著宗室亲眷的面宣布吧。”   昌文君哪里还管昌平君之前有没有和他打招呼,见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主动站起来。   “大王,今日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难得众人齐聚一堂,不如就把册封扶苏公子为太子的事情,就此定下。”   一个宴会,突然间形势逆转。   竟然有了上朝会的气氛。   嬴政坐在上座,面对熊启突然发起的攻击,他毫无准备。   不等嬴政反应,身为楚系贵族的秦国高官,集体站起来,他们齐齐作揖。衣袖挥动的时候,就像是拂动云彩。   “请大王在此吉日,册立扶苏公子为太子。”   “请大王册立扶苏公子为太子。”   “扶苏公子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请大王立扶苏公子为太子,以告宗庙。”   ……   因为事先没有串联过,这些楚国的大臣们进言的话每个人都不一样。   秦国的宗室贵族们见状,也纷纷跟著站起。   他们站起来不为别的。   只为维护宗法制。   于情于理,扶苏都应该是秦国的太子。   因为他是嫡长子。   “请大王册封扶苏公子为太子。”   嬴政见状,心知自己今日棋差一招,被熊启钻了空子。   方才扶苏一定给熊启说了些什么。不然以他对熊启的了解,熊启不会忽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些人众口一词,嬴政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他忽地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加入了这桩喜事。   “诸卿所言极是。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件事,我想也不用再在朝堂上议论了。那寡人今日就下令,正式册封扶苏为太子。”   扶苏听到嬴政亲口说出来的话,内心激动兴奋之余,竟然有些恍惚。   他居然成功了!   问题出在嬴政身上,只有去解决嬴政了。   他不肯立自己为太子,那谁也没辙。   众人齐齐高呼,“大王英明。”   随后众臣都转向恭喜扶苏,“臣等恭贺太子。”   扶苏站在大殿正中间,接受著众臣的朝拜,他恭恭敬敬地做回揖。   昌平君定下了这桩事,从此便愈发骄横。这是后话。   此刻的他,立在扶苏的身侧,直挺挺地像是一棵大树。   华阳太后脸上洋溢著久违的光彩,她一直被这些楚国贵族大臣骚扰,不得安宁。   本来她早就给不问世事了,但是这些贵族始终不肯放过她。而她的母国楚国每年也在派遣使者前来问候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放弃利用她的心思。   现在好了,立了太子,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了。   什么天下一统,都是虚言罢了。   只要诸侯国的贵族都保持地位不变,都有爵位厚禄享用,那才是天下大吉。   嬴政复杂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一个人有没有成王的潜质,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观察出来了。   而扶苏,他似乎天生对帝王心术有著别样的心得。   王后盯著扶苏,眼中却一片冷意。   昌平君方才根本没有要提立扶苏为太子的意思,而且瞧方才楚国贵族的神态,昌平君事前没有和他们说过此事。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扶苏方才与昌平君在外独处时,他一定对昌平君说了什么。   这孩子,太聪明了。   这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欢愉之中时,一个中书突然走了进来。   这正是赵高。   现在的后宫,到处都是嬴政和赵高的眼线。   这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被人禀告给了赵高。   赵高闻言,丢下尚书台的一应事务,立刻拿著一份急报急匆匆地赶来‘救驾’。   “启禀大王,前方战事急报。”   “何事?”   “请大王过目。”   赵高双手捧起泥土封起的急报。   嬴政露出难看的脸色,斥责道,“高,看不到今日这是什么场合吗?”   王后知道嬴政心里不舒服,忙帮腔,“大王,国事要紧。这里有妾身就是。”   嬴政露出勉强的神色,“今日毕竟是与诸亲同聚的日子,机会难得。”   华阳太后见到军报,也担心误了家国大事。   “国事要紧。国事要紧。”   华阳太后连连道。   “孙儿告退。”嬴政起身对华阳太后拜别。   嬴政这一走,华阳太后大概得三四个月才能再见到他一次。   华阳太后眼帘低垂,望著席面。   “去吧。”   有了扶苏这个宝,以后很多事情,就另说了。   嬴政走了,扶苏长呼了一口气。   熊启将他高高抱起,“你以后就是太子了。”   “那我以后当了大王,就……”   扶苏本想向熊启继续之前的承诺,免得册封诏书、太子符印下来之前又有变数。   熊启担心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连忙打断他,“就要把秦国发扬光大。”   熊启左右看著,目光躲闪。   昌文君见了,心中纳闷。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待嬴政回到章台,关起门来,双目之间满是戾气。   他一路走来,先是踢翻了地面上的席子,蒲垫,又是打翻了书架。   随后便对著铜炉发泄,将铜炉一脚踢翻,满地灰烬散落。   “大王,息怒——息怒。”   “仔细想想,扶苏公子为太子,这也是早晚的事情。大王何必如此动怒。”   “你懂什么?”嬴政瞠目,“他们会利用扶苏的太子之位,来威胁逼迫寡人。”   “大王。小人以为,扶苏公子是楚国的血脉没错,可是身上也流著您的血脉啊。楚系势力想要利用太子来对付大王,大王何不利用太子反过来对付他们呢。”   赵高一语点醒梦中人。   嬴政顿时醒悟。   “说的是。扶苏是寡人的儿子。难道他会背弃秦国吗?” 第28章 我知恩图报!   扶苏只觉得自己脚底一轻。   他终于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   哪怕自己未来斗争嬴政,阻止他暴虐的行径失败,好歹历史上写的是太子扶苏,不是什么长公子扶苏。   这也是不小的进步!   扶苏这么想著。   熊启一直将扶苏高高举起,恨不得对著他亲上两口,因为他觉得今日的扶苏份外可爱,也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说,还是在告诉,只是不住地狂喜道,“扶苏,你成了太子了!”   众人对饮,都在庆贺这桩大事,宴会多有喧闹。   扶苏用他那双闪亮的眸子认真地看向熊启,“多谢叔公。”   “谢我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你该坐的位置。”   扶苏是真的发自内心感激昌平君。   他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忽地当机立断,给嬴政施压,让他册封自己为太子。   这处在计划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扶苏自己都没有料到,今天嬴政会过来。   也许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而这样的场合,更是他给众人立下仁义的机会。   扶苏环视四周,见这些大臣们都望向他,眼中闪著精光。流著楚国血液的贵族们欢欣鼓舞,而秦国的宗室大臣们,他们现在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权力是一杯羹,但也只有一杯。   楚国的贵族们抢光了,分完了,哪里还有他们的份。   过去昭襄先王在世的时候,他们的翁辈、父辈,尚且能够分得羹汤。   可是现如今,他们秦国一共也不过两个相位,却都是楚国的贵族。   秦国的贵族们,便只好都慢慢饮酒,在旁侧静静地看著。   扶苏看了看大殿上座的主位已经空了,心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其他的事情。   当著众人的面,他诚心地感谢熊启。也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愿意为自己做事。   扶苏这就对著熊启展开长袖,对著熊启行大拜之礼。   这个举动,让大殿忽地安静了下来。   “扶苏谢叔公。今日之恩,扶苏势必不忘。”   这话如果是二十六岁的嬴政说,没有人相信。   偏偏就得是扶苏这种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八岁大胖小子说起来,他们不仅仅会信服,而且大为感动。   熊启闻言,自然也心中大为感动。   好孩子。   有你这句话,不枉本相冒著得罪大王的风险力要册封伱为太子。   只是当著众人的面,他却要考虑规矩。只是站在距离扶苏两步开外的地方,也做同样的大礼回拜。   因为扶苏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太子言重了。今日臣谏言,实在是为了我秦国宗庙社稷大事。身为丞相,这是臣应该做的。”   二人一高一矮,互相行礼。   楚国的贵族见了,自然高兴不已。   “太子真的是知恩图报之人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   乐水夫人在次座看著,脸上笑著,双手却微微发凉。“怎么就,这么突然……”   她一脸担忧地看向她的儿子,做了秦国的庶公子,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分得宗室一杯羹啊!?   只见将闾正坐在案前,不断地用手拿盒子里的兔肉吃。   乐水夫人果断扭头。   将闾吃归吃,还要观察‘敌情’。   他左瞅瞅右瞅瞅,见所有人都高兴地看著扶苏。   只是这眼神让他觉得奇怪,他们以前看著扶苏,给人的感觉是带著一种美好的期盼,现在他们看著扶苏时,却好像是上林苑里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看见了外面奔跑的兔子。   将闾自然搞不懂大人在想什么,只是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他将一盒兔肉放在衣袖里,用衣袖拿起来遮掩著吃。   昌文君低头看了一眼将闾,有些严厉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将闾抬头,用衣袖盖住盒子,顶著嘴角的兔肉干丝对昌文君道,“我没有吃兔肉。”   昌文君表示无奈,不过他今日心情好。   将闾,也是他楚国血脉在秦国开出的花朵啊!   要好好培养。   他大手一挥,把自己眼前的漆盘里肉食都一应挪到了将闾面前。   “吃吧吃吧。”   将闾感激地看向昌文君。   乐水夫人渐渐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是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扶苏成了太子,以后他们楚国贵戚在朝中仍旧是中流砥柱。   到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扶苏和将闾,身份相同,从小一块长大。   一个是高大秀丽的扶苏树,一个是号令平民的将军。   只要自己不得罪王后、太子,将闾以后就能过得很好。   唯有秦国宗室大臣,他们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华阳太后不想夜长梦多,她再次用自己的权杖撑著坐起。   殿中众臣见状,都看向华阳太后,丝毫不敢迟慢。   扶苏和将闾两个人,他们坐在了边上一边光明正大地吃东西,一边好奇地看著他们。   像是两个局外人。   “宗正何在啊?”   华阳太后向台下一扫,目光落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   秦国的宗室大臣,秦惠文王的庶公子后代中的一支,名灌。   正如世人想像的一般,灌确实是个资历深厚的老者。   现年八十,若不是宗室里有人小孩子满月,要入宗室族谱。   他根本不会被人从家中塌上抬起来,挪到宫里。   他颤颤巍巍地作揖,“老臣在。”   华阳太后一看到灌就心烦,因为他的脸上长满了褐色的斑点,头发也都掉光了。别人高寿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却是一脸浑浊之态。   双眼似睁未睁,眼中时不时有脓水流出。   “还请宗正及早劝勉大王,为扶苏公子行册封大礼啊。我秦国又有了新的太子,这在国内是大事,务必要将此事传令到秦国每一处乡邑。”   “而今我秦国,仍旧是七国之中的霸主。到时候广昭天下,还要等诸国的贺礼。”   “臣遵诏。”   众臣闻言,齐齐对著华阳太后高呼。   “太后英明。”   扶苏环视了一圈,今日这个宴会,足足来了四十多号人物。   可是偌大一个大殿,挤满了这个国家最位高权重,占据著整个国家生产资料百分之八十的人。   而他们的数量,仅仅连国人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一个人对于国家生产资料的消耗量,相当于整个大秦国万人的消耗量。   而更让扶苏感到秦国只是昙花一现的是,所有的这些人里,只有两个相对年轻的权臣,昌平君和昌文君,他们在真正的为朝堂做实事。   虽然他们两做的并不怎么样,可是只有他们两个的职责是与民生有关的。   至于其他的人,不是为王室服务的职务,就是给闲职虚职。   就像是一群蠹虫,贪婪地想要吸乾秦国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 第29章 改革是主业   扶苏坐在席位上,心中盘算著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穿越秦朝的日子,不能总是在宫里学一些根本看起来很好玩,实际上枯燥乏味、无聊至极的古书、礼仪。   所谓政治,就是把敌人弄得少少的,把朋友弄得多多的。   赵高这厮到现在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冲突,比将闾养的小猎犬都要乖。   李斯给他穿鞋子。   这两个人,真是绝了啊!   这两个人没动静,那眼下最要紧的无非是推行改革的事情。   自己提了那么好的政策,怎么满朝文武只有议论,没有行动。   他可不想做个十多年的太子,然后接手一个稀烂的帝国。   到时候,刘邦会带著大小老婆,杀到咸阳城,在他的面上吐唾沫。   这他妈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   所以他得在大秦帝国还没有创建之前,就开始改造秦国。这样可以将改革秦国的时间延长的更久一点。   以后史书上,要记载他是秦朝二世皇帝扶苏。若是按照秦始皇的统治手段,那自己就要留千古骂名于世了。   算算时日……   自己改革秦国的时间事实上是相当紧迫的。   眼下自己已经八岁了,嬴政正二十六岁。   可是嬴政这个强悍如斯的男人,竟然在他三十九岁的时候,就完成了六王毕、四海一的大业。   这个大业,这他妈是在世界历史上都是震撼性的大事,外国人也许不知道汉武唐宗,但是一定知道两个人物。   一个是嬴政,另一个……在遥远的异时空永远地沉睡。   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让扶苏敬仰。   而如今,嬴政成为了他的父亲。   嬴政在未来十三年内,就灭掉了六个国家。这速度太快了,他是创建了辉煌的统一大业,后来也占据了初中历史教科书的整整一个篇目。   可是代价是,嬴政几乎把六世余烈仅剩下的那点家产给败光了。   六世,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只是让秦国强大起来了,并没有让秦国富裕起来。   从一开始,商鞅变法,说的直白点,那就是通过榨取百姓来完成霸业。   商鞅变法不仅仅是违背了贵族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将庶民全部纳入国家的体制,一个也跑不掉,全部为国家服务。   而这在春秋、战国的历史上,是唯一的。   春秋时期的国家,严格来说,不能称之为国,只是一种邦国形态。   国原先只是一个范围划分,在国前面加个姓氏。通俗点理解,就是某姓的地盘。   比如秦国,就是秦氏的地盘。赵国、就是赵氏的地盘。   国家并没有严格的法律,将每一个自然人都纳入权力和义务的范围之中,人们活著,仅仅是只关乎自己的事情。   什么国啊、家啊,那时的人们,不会被这些规矩束缚。   他们自然的降生在世界上,像是天空落下雨滴一样自然。   而这个时代的人,出生要被国家‘强制性鼓励’,活著必须得成家,因为要给国家生孩子继续做壮丁、做苦役。   你若是完不成生孩子的大事,那你就要受罚。   秦国的规矩,在六国之中,都是极其严苛的。   为了战争取得胜利,不惜压迫十三岁的男丁,立刻与九岁的女子成婚生子,这样就可以保证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有大批量的人丁支持他们接连不断地发动战争。   而这个人口生育政策,仅仅是秦国军功爵制下走向丧心病狂发展道路的冰山一角。   秦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可是秦国的百姓是天底下过得最苦的百姓。   而当其它国家还处在邦国形态缓慢发育的过程中,商鞅忽地加盟秦国,让秦国这个野蛮、缺乏中原文明厚实根基的邦国直接变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国家机器。   直到秦始皇创建秦朝,他在灭掉六国的同时,作为一个政治上极其敏锐、智慧、有远见的帝王,他发现了邦国制度中存在著国家与国家之间动乱不安的因素。   在一统六国的期间,他已经在领悟,钻研一种崭新的政治体制,试图结束战争。   史书上都说他是千古一帝。史学家才说他是‘阎罗手段,菩萨心肠’。   大概也只有能站在最高处的人,才能够理解嬴政。   而这种新的政治体制,就是影响了中国后世两千年之久的皇帝制度。   而秦国,在把自己从邦国改造成帝国后,运用武力迫使所有的国家都被纳入这个政治体制之下。   帝国来自邦国。邦国制度是帝国的前史,春秋战国则是帝国的前夜。   嬴政完成了这样奠定中国历史基本盘的大事,代价却是葬送了秦国。   本在帝国的前夜,春秋战国时期,秦国的历代君王,就已经在邦国体制下,展开了对本国子民的疯狂榨取。   而嬴政,则榨干了秦国的最后一点。   但是,对于嬴政的这种“天命式”的完成帝国一统大业的任务。即便知道会损耗秦国的元气,扶苏也绝对不会阻止。   某种意义上,嬴政是东方文明的缔造者啊。   可是他也不能坐著等嬴政给他把六国打下来。   即便自己自认为比胡亥强上百倍,可是秦国的国力是摆在那里的。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   马早晚要累死。   不改革,秦帝国的崩溃是必然的。   以后,改革秦国就是他的主业。   嬴政攻打六国,那是他的“天命”;而自己的“主业”就是改革秦国的弊政,也或许,自己能引领未来的秦朝,走向新的道路。   再说了,有嬴政这样的父亲。   只要自己太子的身份定下来了,这做太子的十六年,吃喝玩乐,酒色美人,哪能和自己沾上一点边?   他可不是刘邦这类皇帝的儿子,作为一个数代贵族之后,自己可是要做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否则怎么配得上扶苏这个名字。   宴会没有结束。   就在众人都酒爵相接,聆听妙音时。   公子子婴儿子的哭闹声音从后堂传来。   扶苏听著这混杂的声音,正想要跑去看看小婴儿。毕竟那襁褓之中的孩子,在历史上可是诛杀了混帐赵高的人。   扶苏想要见见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叔,只是当他刚走到帘幕后,却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砰——”   先是案被打翻在地,随后被人一脚踏断木案,大殿里响起清脆的木板撕裂声。   “哼——欺我秦氏无人乎!?”   华阳太后在宣布完诏令之后,就借故离开了。   王后便将宴会交给昌平君、昌文君来主持,她自己陪著云阳公主与一些贵妃在后堂交谈。   一众楚国贵戚围著聚在一起,高兴地对饮,子婴一个人坐在宴席上,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在这个王族之苑,一旦失去了权力,下场就是这样。   这下,宴会上安静了下来。   弹弄丝竹之音的乐师们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眼看著列在席位上的一个高官。   今天这章来晚了。因为晚上一直在查资料。   《帝国的终结》,这本书挺好的。大家可以看看,   还有就是,新书期求打赏,月票没啥用。求打赏,我需要爬新书榜。谢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谁敢动我?(求打赏!)   扶苏睁大眼睛,看著眼前这个体格雄壮,孔武有力的男人。   方才自己就注意到他了,身长七尺有余,别人都是穿著正色华贵丝绸深衣而来,而他和秦国宗室大臣独独穿著纺织深衣。   今日是宴会,不是朝会,大家穿的都很随意,但也都是以正色为主。   青色、赤色、黄色、白色、黑色,这五种颜色的薄绸深衣,在殿中来回大放异彩。   绸衣上流淌著丝丝缕缕的光,每一件丝衣,都足足抵万钱。   而他独独穿著青色的纺制深衣。   所谓青色,在古代时就是指靛蓝色。   这身衣服无声地诉说著他的财产多寡,地位高低。   是以在大殿中显得异常突兀。   这个时代,炫富开跑车最多只能选两匹高大的白马,像四驾、六架、八驾,这只能是天子诸侯使用的。   好在周王室用他们的仁爱给了天下诸侯都用八驾的资格。   可是在自己的国家中,车马却被要求的很严格。周天子管不了诸侯封地以内的官,但是诸侯能管。   尤其是秦国,君主权力相对七国而言最高的国家。   这种车马、礼服等级,相对非常严格。   秦人不学习诸侯国,只学习周天子。   从昭襄王后期,秦国实力倍增,其他国家渐渐衰落。秦国不需要看任何国家的脸色了,这礼仪规矩,都按照周朝的礼仪了。   秦国的王,配备著当世的名剑——太阿剑。   秦国的王,享用著陛下这样的尊称。   那其他所有的人,自然也都按照周天子礼制下的臣子的待遇。   既然车马要按照严格的规定,贵族之间便不能在车马上攀比,就只能在衣服上做文章。   衣服的材质,丝质最贵。王室贵族聚会,统一都穿起了丝衣。   而青、赤、黄、白、黑,这五种颜色对应五行,被周礼规定为正色。   在历史上,秦始皇尊崇黑色,认为秦朝接替周朝,是继承水德。而水主黑色。是以秦始皇的衣服都是按照黑色来制作的。   但是这也仅仅是将黑色抬升为一种尊贵的地位,只对嬴政和秦国政权一些象征事物有影响。   通俗点说,就是嬴政在一统天下后,根据阴阳五行说,喜欢上了黑色。随后他要求天下人都去喜欢黑色。   但是在秦朝创建前夕,古时已经把颜色分为正色和间色两种。   正色是指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是指绀(即红青色)、红(即浅红色)、缥(即淡青色)、紫、流黄(即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   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丝毫不得混用。   实际上,在嬴政提倡穿黑色制服的时期前后,大家平时穿衣服,主要还是以五个正色为主。   即便是嬴政本人,也只是大部分场合传黑色的冕服。其他常服颜色各异,花样纹样更是五花八门。   这殿中来赴宴的人,都是王室宗亲,是以满殿皆著正色深衣。   而唯有秦国宗室的臣子,他们没有著丝绸,只是简单地穿著纺制深衣而来。   站在殿中的这位男子,年有三十了。   胡须修理地非常美观,神色肃穆。   昌平君从酒酣之中回过神来,先是看看是不是扶苏怎么了,随后就见到公子腾站在庭中。还把案给掀翻了。   昌文君发初级惊呼:“腾——你要做什么?”   昌文君老早看腾不顺眼了。皆因为腾先看昌文君不顺眼。   “我问你们,今日为何开此宴会?”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子婴身上。   秦国的一众宗室大臣,皆脸上无光。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坐在案上笑不出来。   “说!”   腾再度高声,目光刺向昌文君。   昌文君竟然拨起了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比熊启年岁不过略低,正是三十三岁。   扶苏见二人眼中直冒著火星,心知大事不妙。   这秦国,秦楚血脉俱在,往日里有外姓在时,他们两者之间势力却能齐心协力。   只是如今,外姓已经被剪除。   这两帮彼此有著血脉姻亲的王室宗亲力量开始对抗。   秦国的丞相,都让楚国人做了。   昌平君、昌文君,重在提拔他们自己的门生,而冷落了秦国宗室的人。   当初平嫪毐,撵走吕不韦,明明两方都出力,怎么最后功劳都落在昌平君、昌文君身上。   腾老早看这个熊毅不顺眼了。   何况今日居然故意冷落子婴。   “腾,这是宴会。你想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不管王宫还是乡野,人们互相称呼都是叫名不叫姓氏。   嬴政不叫嬴政,正确的叫法是秦王政;昌平君也不敢有人直呼姓名,只是称呼为昌平君,又或者丞相启。   姓氏是尊贵的传承,和上千年前的古代神话有著密切的联系。每一个姓氏背后,都能溯源到共同的祖先——黄帝。   平时大家都是互相道名的。   “昌文君。我只是说些公道话。莫要欺负我秦国宗室无人。”   腾一脸不屑。   “什么秦国宗室?在座诸位,哪个不是秦国宗室之臣?伱问问宗正,哪一位又是和当今大王没有血缘关系?”   熊毅振著衣袖,大声地问坐在四面八方的宾客。   楚国贵族笑著看向腾,秦国贵族忧心忡忡地也看著腾。   “腾——不如先坐下再说。”子婴站起。   子婴不过比扶苏大了十岁而已。他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事情闹大,传到太后那里。   熊毅笑得轻蔑,双手叉腰。脸上写著你能拿我怎么样。   腾先是笑了笑,随后便重重地一拳扣在熊毅的脑门上。   熊毅只觉得眼前冒著金色的星星,他打了个转转,随后已经躺倒在地上。   “昌文君——”楚国的贵族们坐在座上,齐齐惊呼。   “腾,你要做什么?”昌平君瞪大双目,在堂中咆哮。   “竟敢在我面前欺负子婴?真当我秦王室无人?”说罢,腾又忍不住道,“禽兽!竟敢对我秦国宗室贵戚如此无礼!”   禽兽这话一出,殿内顿时沸腾了。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实质上是,你这个畜生!   在先秦时代,人对于自己的认识,就是将自己和动物区别开。先秦百姓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在于自己是人,而不是禽兽。   所以当骂人为禽兽时,伤害性并不大,只是侮辱性极强。   因为人为贵,禽兽为低贱。   “腾,汝怎可辱骂昌文君?”昌平君还是瞪著腾,手中的酒爵都没放下。   “我早就想骂他了。这都是轻的。谁让他是楚国人。”腾说著,随后看向昌平君,“不止是他,你也是!”   熊启这下放下了酒爵。   腾这竖子要坏他大事啊!   “把他给我押起来!送廷尉府!”昌平君颤抖著。   贵族阶层对庶民阶层,那永远是碾压;不过同一个阶层,这彼此起了矛盾,只有打一架才解气。   腾还是提著拳头。   “我是先王册封的君侯,谁敢动我?”腾环顾四周。 第31章 该我出手! (求点币打赏!)   历史上各对戎狄部族的骂词那是车载斗量。   比如“戎,禽兽也”“狄,豺狼之德也”“夫戎狄,……若禽兽焉”……就连楚、秦、吴、越等诸侯国,只因文化上受异族的影响,也跟著躺枪挨了不少骂。   而其中最有个性的楚国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自称“我蛮夷也”。   昌文君一想到自己本就是楚国贵族,然后还被腾骂自己是禽兽。   这旧日祖宗隔著山海高川报不了的仇,今日就决意报了!   昌文君慢慢地爬起来,上来就要给腾一拳,腾轻轻顺著他的肩,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摔完后,楚国贵族中有经常爱看格斗的人竟然大呼,“好!”   扶苏发现,这些楚国贵族,他们其实也并不团结。   熊毅却恼火了,他的发冠被腾打落了,披头散发的。   他猛地像一头牛一样俯身用头去撞腾。   秦腾哪知道还有这种格斗术。   一下就被熊毅撞倒在地。两人这就扭打在了一起,场面非常混乱。   “匹夫!你毫无武德可言!”   腾愤怒地道。   “你这个恶贼!对付你讲什么武德?”昌平君一面压住腾的双手,只是一个不注意,就被腾一脚踢翻,又摔在地上。   腾力气极大。   从小就扛鼎玩。   昌平君被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好在过去的王室课程还算严格,熊毅很快就爬了起来。   这次他直接缚起衣袖,“来!再来!”   “来就来!我会怕伱?”   二人说著,又打在一块儿。   双方都是下死手,专门往要害处去踢打。   宗正坐在最上座,眼皮微微睁开了,随后又缓缓地闭上。   双方宗室的人见两人这就打起来了,又看看宗正的眼睛闭著,一个个纷纷从席上站起来。   “别打了,成何体统!”   “昌文君!此举有辱斯文啊。”   “长乐君,快快住手,再这样下去,要闹出人命来了。”   众人齐齐上来,想把两人拉开。   一旁的宦侍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说什么贵族有多高贵,其实无非是出生的运气好些,成长的资源更加优渥;他们平日里还是和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二人能明著打起来,都是轻的。   宦侍们站在边上,宗室老少都围了过来。   众人原本还在劝,只是大家纷纷起身后,宴会上就显得有些混乱。   一会儿是腾骑在昌文君的身上,狠狠地揍他的脸;随后又是昌文君压住腾,想要掰断他的胳膊。   扶苏也站在边上看著。   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父亲的表叔,一个是自己父亲的堂兄。   两个爷爷打起来了,自己这个做孙子的总不能站在旁边干站著。   这正是他这个太子出手的时候啊!   众人都围了过去,只有扶苏没有选择看热闹,而是果断地离席。   昌平君见了,便对仍在自己左右的人笑道,“众人都亦步亦趋,唯有扶苏公子,心意坚定,懂得远离是非啊。”   “太子有谋啊!”   众君侯纷纷说著。   “流血了,都快快住手。”子婴只觉得自己今日倒了大霉。好事一件没落在他头上,反而还发生这样的事情。   熊启听著这动静打得地面都在震动,腾的语气明显是占了上风。   他便走了过来,其他人见到丞相过来,纷纷后退。   昌平君撒了一眼,只见昌文君已经被打的双眼发黑。   熊启见左右宦侍都站在边上,不敢上前,便对著他们咆哮,“还不上前把他们拉开!”   “且慢!让我来!”扶苏挤进人群。   熊启看著又跑回来、且手中提著两把剑的扶苏,他瞪大双眼,“你掺和什么!?你平日里最会说话,快劝劝你两个叔公。”   宦侍们冲了过来,可是拉不开两个人。他们死命地拽著彼此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   “好。”   只见扶苏双手持著双剑,来到二人面前。   二人见著扶苏过来,腾道,“扶苏,你离远点。免得伤著你。”   熊毅被打得面目全非,秦腾看起来倒是好很多。   熊毅见扶苏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见扶苏站在两人面前,把剑出了鞘,分别递给二人。   “要打,就拿剑打。若是今日不见血,二位叔公便都算不得大丈夫。”   众人哗然。   昌平君一时愣住。   “快打!用这个,拿剑打!今日务必要定个输赢,生死自负。”   扶苏说著,主动递剑给二人。   众人都看傻眼了。   “扶苏——太子,切勿胡闹。”   只是这两个人,在看到扶苏提著剑过来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   他们都站了起来。   腾虽然占了上风,但是方才打起来完全是脑子一热,现在冷静下来,估计自己明天要被弹劾了;   而毅知道自己被打得很惨,心中早就生起了暗暗报复的想法,这口气,他不会这么咽下去的。   二人都不说话,就此一前一后,默默离开席位。   昌平君见二人这样离开,心里也异常气愤。这不是不把他这个右相当回事嘛。何况这么大的人了,当著今日这么多宗室老臣的面,还打架,真是丢人现眼。   “这个腾,越发嚣张了。我要让廷尉重重地惩罚他。”   秦国宗室老臣秦毋言站出来,“腾个性如此,毅也不该挑衅腾。二人均有过错。”   “腾至今无尺寸之功,毅身为左相,难道不能说他几句吗?”   扶苏站在二人边上。   熊启见扶苏面有不乐,便道,“太子还是回宫吧。此事交给我处理就是。”   扶苏昂首看向比他高的这些叔叔伯伯堂兄,“吾未闻一家之中,会有一家之长专门去处理小儿打架之事的。”   殿中一下寂静无声。   宗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见扶苏公子穿著花花绿绿的衣服健步离开。   秦国贵族望向楚国贵族,楚国贵族也不好意思地看向秦国贵族。   双方都面上无光。   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   扶苏走了,一众老少大臣在庭中观望他的背影离去。   秦毋言笑著捋须,目送扶苏离开。随后他又问昌平君,“右相现在还要惩罚腾吗?”   昌平君环顾四周,见大家都不发言,便伸长脖颈,高声道,“罢了。都是小事。”   熊启看向众人,见秦国宗室大臣都将目光落在子婴身上,而后又看著他,他这才道,“继续为世子行周岁之礼。”   求起点币打赏!否则上不了新书榜了。 第32章 自以为是(求打赏!)   扶苏走出殿外,自然是来找芈王后。   过去本就是个无权位的长公子,除了上课,没有专门的车驾配备。   他走回去还得和王后同车回宫。   只是不同于笑盈盈的乐水夫人,王后在扶苏被嬴政宣布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却强装微笑。   扶苏和将闾二人一起围著小少君,王后却看著扶苏双目沉静如水。太子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等到宴会结束,众人辞别王后,拜别扶苏。   母子二人一同乘车回王宫。   车驾摇摇晃晃,因为要先放下扶苏和将闾,王后的车驾便要绕道前往桂宫。   车驾前后四个角上,都搁置著铃铛。车铃叮叮作响,扶苏望著王后的侧面,不由得想到一桩旧事。   那时候,他刚刚穿越过来。   他第一次睁开眼时,这个世界并不是很清晰,眼前是一片模糊。   几度挣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沉重拉著,不断地往下坠,周身没有力气。   整个人处在气若游丝的状态,稍微一念松懈,他可能就离开了这副身体。   后来扶苏才知道,原先的扶苏当时刚从骏马上摔下来,又在山坡上滚了数圈。   当时还是冬天,地面生硬,扶苏摔下马后,很快就不省人事。   几乎所有的小孩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都会多次遇到致命的危险在身边划过。   扶苏也不例外。   扶苏被人抱著,快马飞奔回了王宫。一时间王宫上上下下所有的医家,都被召集到王后的椒房殿。   殿中一时间架起了药炉,众人不断地熬制汤水,给自己擦身体,灌汤水,喂汤药。   自己几次挣扎著,想要清醒,想要活命,但是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头部疼痛剧烈。   两股记忆充斥脑海里,自己有时清楚、有时头痛欲裂。   只是在他发高烧、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的母亲芈王后,拉下帘幕。自己脱下王后的外袍,只穿著亵衣,躺在他的身边,一整晚的陪著他。   扶苏清楚地记得,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只因为他的母亲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罢了。   熊氏抱住他的身体,用她的下巴贴著自己的额头,“我的扶苏,怎么这次病得这么重。难道老天爷要把你从我身边收走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请求上天把我的命换给你,好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扶苏高烧不止,疼痛难忍,咿咿呀呀说胡话的时候,又是熊氏在自己的耳边说,“还疼吗?如果世界上有药可以把伱身上的伤痛都转移到我身上来,那就好了。”   这句话猛戳到自己的心,随后自己竟然奇迹般的不烧了,渐渐睡著了。   正是熊王后这样一整夜不断地鼓励、不断地耳鬓相贴,自己才慢慢坚定心意,咬牙撑住熬了过来。   当自己再次清醒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奇迹般的穿越了,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无依无靠是种诅咒;而熊氏给他的,正是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不求回报。   扶苏两手握拳,隔著辒辌车车窗望著窗外高大的树木,绿色的叶片在太阳的照耀下,一齐反射著金色的光芒。   扶苏伸出手,阳光落在红润的掌面上。   这个世界上,有他一定要守护的人。   扶苏拉下辒辌车车帘,忍不住问,“孩儿今日被拜太子,母君为何不喜?”   熊氏看著扶苏,“母君岂会不喜,只是不会高兴太久罢了。你以后也要学会,遇到高兴的事情,回来和母君讲一声就是,切勿在外对很多人炫耀,也不要因为喜事而高兴太久。”   “嗯。我记下了。”   “你以后做了太子,要比以往更加谨言慎行。切莫轻易相信他人。”   “更不要因为自己是太子,就自恃身份高贵,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妄为。”   “自以为是,这是为上者的大忌,一旦身居高位,但是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来,就会很快被毁灭。”   芈王后柔声说著。   这些谆谆教诲,就像是清泉一样,慢慢地划过扶苏的心田。   扶苏知道熊氏在担心什么,自用手捉著衣襟,“身为嫡长子,无论做不做太子,都会被很多人盯著的。”   芈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她惊讶地看著扶苏。   原来她的儿子早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   “身为嫡长子,做太子、未来做国君,这就是我的命。”   熊氏沉默良久,方像以往一般靠著扶苏道,“是母君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自从扶苏你坠马恢复后,整个人就变了似的,变得非常冷静和清醒。”   接著,熊氏把扶苏的头按在她的怀中,狠狠地抱住。   她贴耳在扶苏的耳边厉声说著,“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下次,到时候我就打烂你的屁股。你叔公,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你今日欠了他的恩情,以后要给他还的。你到时候要拿什么还?”   扶苏瞪大眼睛,“母君,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你让昌平君立你为太子的吗?”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自己只是略施小计而已,可从没求著昌平君立自己为太子。   王后听了,深吸一口气,“那今日你叔公为什么会突然拜你为太子。”   “难道不是因为,我本来就应该是太子吗?”扶苏昂著头问。   熊氏愿意拿她的生命去换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太子之位的问题上,她却选择听嬴政的意思。   她总是认为,嬴政会把这一切问题都处理好。   明明她是大秦国的王后,有符印,稍微在前朝说一句话,哪怕是跟嬴政主动说,册立自己为太子,都会有一定的效果。   熊氏没有办法回答扶苏了。   “你长大了,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自己最亲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做太子,反而是外人希望自己做太子。   换做任何一个八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对自己的父母心生失望。   哪怕是知道历史的扶苏,他也无法理解这对父母的做法。   自以为是!   (求波打赏,新书期需要爬新书榜,希望大家支持一下,目前已经上榜了,就是排名略低。) 第33章 私产府库(求打赏月票!)   “难道你们以为,把我关在桂宫,天天让那些士兵带著我去上林苑骑马射箭,就能保护我平安长大吗?”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我长大了,那我也仍旧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没有了你们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无谓的保护又有什么意义!?”   扶苏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实在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今天最高兴的时候,嬴政和熊氏却是最不高兴的人。   扶苏跳下马车,往长信殿的方向走去。   车马身边的仆从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后和公子争吵,一个个都停在原地。   侍卫长上前,“王后,要把公子追回来吗?”   曦月在车中静静地坐著,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保持镇定自若的神态。   她是一国的王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让他去吧。他已经不是公子了。以后,他就是秦国的太子。”   车驾随侍这才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纷纷左顾右盼,这个消息来的真快,前几天大家还在纷纷议论,说扶苏公子少智。   他们自然为扶苏公子感到开心。   “恭喜王后、恭喜太子。”   芈王后望著路边高大的树木,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   “等太子册封之日,到时候再一并赏赐你们。”   “谢王后。”   郎卫们脸上浮现喜色。   “起驾。”   扶苏虽然气冲冲地离开,可是作为一个人思想上的成年人,稍微想想都知道自己母亲的话并没有错。   她和嬴政只是不可避免地受到自己所知所见的局限,在这样的环境下,能为他做的确实很有限。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这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景下都通用的道理。   今日我公子扶苏因为这些人的支持,得到了太子之位。   那么他日,这些楚国贵族一定会有求于我。   而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势必要在十几年内完成,到时候楚国覆灭,楚国功勋贵族势必要被清算。   这个势力集团一旦消亡,到时候自己的太子之位,随之也就变成了空置。   依靠楚国贵族势力被拜的太子,也会因为楚国势力的被清除而受到影响。   他得给秦国的百姓多做事,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威望,培养只效忠于自己的人才,这才是做太子的正道。   之前自己只是公子,身边的宦侍仆从,都是听命于嬴政的。   等到正式册封为太子后,他就有了更多的权力。   他将搬去一整座豪华的宫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长大的庶公子们挤在一座宫室。   他将拥有私产府库,广大的封地、上百的仆从、过千的郎卫。到时候自己有了更大权力,更可以直接挑选、任命身边的官吏,还能专门培养一些听话的耳朵和特殊人才。   只有当了太子,才能有这些东西;如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身边的人那都是嬴政的眼线,自己一亩地没有、一分钱没有,只能住在宫里被别人养著,听别人的话。   到时候那就真的是,君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因为公子的身份本身就只有一个名声,他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私产,仆人、郎卫、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属于嬴政的。   所以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是死于制度。   即便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扶苏有心造反,可是他回顾四周,却发现连他自己手中唯一可以用来自杀的剑,在名义上,都是属于嬴政的。   就因为他的身份是公子。   怪哉!可笑哉!   现在好了,他是太子了,再也用不著担心历史上那桩悲剧。   他可以大展拳脚了。   既然要做事,就得先准备人手。首先这身边官吏的问题,那就成了重头戏。   要用人啊!用得好,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用的不好,那就是事倍功半。   列国的太子,都有太子宫,太子宫中有许多官位。   秦国的太子宫,早在秦孝文王赢柱为太子的时候,发展的相对完备成熟。   因为安国君做了十五年的太子。   太子宫中的高官,光是有实权的,就有七八个。   太子家令,掌管太子家中仆人一应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长伺候人倒是舒服,可惜心思不够缜密,又不懂国家大事,只能勉强做个家令。   太子率更令,掌管漏刻、礼乐等,说白了就是平时帮他负责宴会、时辰通知。   这是古代,每个人没有先进的钟表在身边随时提醒时间,时辰都得靠人为的开著马车,来到指定的地点,先敲锣,随后扯著嗓子高声报时通知。   而率更令就是这个指挥官。   他会按照太阳照射在日晷上的影子来辨认时辰,在时辰快到的时候,命一帮小吏在今早出发,随后各自分散在宫中各个角落,同时敲打锣、又或者罄。   这是个重要又不怎么重要的官职,必须得要有文化、稳重的人才行,到时候在宫中重新挑选个可靠的人就行。   除了家令、率更令,剩下的才是更重要的职位。   卫率,掌太子侍卫;卫率是掌管身边郎卫武士的,必须要心腹中的心腹。因为他可能是名义上是保护伱的人,但是也是最有能力趁著你睡得正香一刀噶了你的人。   中庶子,侍从太子的人。也就是到时候跟著自己到处走动随侍的人。没有假期,随叫随到。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这就是专门给自己掌管符印的,自己如果要发布什么命令,调动什么人、任命什么人、举荐什么人,到时候要盖印、封好信函、发送、收取、保存。太子舍人就是管这些事务。   太子洗马,太子外出的时候,洗马要为前驱;这个官职素来有之,说白了就是仪仗队。位高权重者出门,需要洗马带著一群穿著统一服饰的人走在最前面。   还有少庶子,掌太子诸庶务;   太子仆,掌管太子家车马。扶苏今日见识了腾的力气,像他这样的人,给自己做司机就很不错。   扶苏想著,脸上露出微笑。   有了私产,那就等于有一个小江山。 第34章 各人有各人的抱负   扶苏是解决了最棘手的身份问题,睡觉都能笑醒的程度。   只是,嬴政这边可就倒霉了。   他还有铺天盖地的疑难大题要解决。   大权尚未独揽;六国一统至今没有个明确的计划,只是按部就班出兵攻打赵国;国中的弊病时有显露。   而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熊启拱上太子之位。   嬴政对此甚为忧虑。   当年安国君继位,不出三日,暴毙而亡。而当时的自己,也已经回到了秦国。   在接下来短短数日内,他的父亲成为了秦国的大王。只是又在短短的三年内,庄襄先王也薨逝了。   嬴政就是因为见到的,知道的太多,所以不敢立扶苏为太子。   今日有了扶苏这个太子,他日自己就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暴病而亡。   是以扶苏被拜太子,他自己则觉得背后一寒。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为王之路坎坷崎岖。   就扶苏这样的运气,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   一点挫折、屈辱、磨难都没有忍受过,连人生疾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即便被人推到了太子之位上,他能坐稳吗?   就连赵高这厮,一听到扶苏成太子了,也是劝他利用扶苏的太子之位。   嬴政今日甚是心烦。   让扶苏做太子,就等于把自己的最脆弱的部分交给昌平君。   可巧,昌文君和腾打起来的事情,又给他带来了一点乐子,亦或者是解决问题的眉目。   对这件在自己刚刚走后就发生的事情,嬴政并不感到意外。早在上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腾和昌文君之间有很大的矛盾。   “此二人,乃王室宗亲,血脉相连,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   赵高一向消息灵通,“小人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昌文军出游猎玩,但是不小心就射中了长乐君心爱的猎犬。”   “长乐君就去找昌文君,让他给自己赔罪。昌文君认为自己只是无心之失,自然不肯赔礼,长乐君便因此生气。后来二人又因为昌文君挤占了长乐君的田亩,二人便矛盾更大。”   “挤占田亩?”嬴政皱眉。   田地的侵占吞并是个大问题,国家政务之中必须要解决的大事。而挤占田亩、这是破坏规则,轻则引发朝臣弹劾,重则影响到民不聊生、国家溃败灭亡。   “正是。昌文君要加修楼筑。二位君侯的府邸相连,昌文君便盖在了长乐君的田亩上,说会以重金来还。”   嬴政想到昌文君平日里的为人,这确实是只有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嬴政又问,“左相不会做出了承诺,事后没有给予重金吧?”   “大王猜的一点不错。昌文君非但没有还,还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还对外说,都是长乐君胡编乱造。”   “寡人知道了。”   嬴政早就想对昌文君下手了。   昌平君和昌文君二人休戚相关,无论什么时候都同进同退。   昌平君毕竟年纪大些,做事稳重,没有见过荒唐的行径。   昌文君就不同了,举止轻慢,好色无礼,贪婪无度。   如果要剪除楚系一脉的势力,就得从昌文君下手。原本他还找不到昌文君在政事上的把柄,现在他有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斯又来搬送奏简。   嬴政见到李斯手中漆盘上的奏简,像是见到了美味佳肴一般,顿时眼前一亮。   “高,你先退下。”   “唯。”赵高拾步离开。   赵高出了门,心中却惊讶,他居然在三天之内,每天都见到李斯出入章台宫。   这原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殊荣,怎么如今,这个李斯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了。   难不成,他想要取代我?   自己好不容易翻了身,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可不能让以前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啊。   迈出大殿后,赵高便问在殿门门口值班的宦侍。   “今日怎么又是李中书值班?”   “是大王命令的。”   赵高心事重重地离开。   今日,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方才自己向大王建议,利用太子的身份,扳倒昌平君、昌文君时,大王竟然说,“太子,是寡人和王后的亲子。寡人不能看著他跳火坑。”   高又道,“大王想要保护太子,可是现在,木已成舟了;此时就该顺水推舟啊。难道大王想要一辈子护著太子吗?”   “放他出去,周围都是豺狼虎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大王对太子,就好比一片心全作明月光,全部都给了太子,但是又不让太子知道。   大王一向对别的人都是薄情寡义,用完了就抛弃,只是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优柔寡断。   太子,就是大王的软肋啊。   难怪大王不想让太子落在昌平君手中。   因为,大王做不到舍弃扶苏公子。   赵高想著想著,忽地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想通了什么大事。   他忽地一怔,整个人木在原地。   自己竟然知道了大王内心深处最大的弱点,不就等于可以随时致大王于死地吗?   赵高猛地摇摇头,暗暗对自己道,“赵高!你在想什么?他可是大王。”   倒是自己以后要想永保荣华富贵、权势名位,就得去亲近太子啊。   ——   却说李斯进了章台宫后,嬴政只留著他一个人在殿内。   “大王,今日是韩非所著文章的最后一篇。”   “坐吧。”   “卑下惶恐。”李斯脸上写著惊讶。   嬴政抬头看了一眼李斯,这个李斯实在是过分小心谨慎。不过,他能一直这么坚持,也实在是不容易啊。   “斯——”   李斯闻言,心头一震。   这是大王第一次喊他的名。   “唯。”   嬴政不再管眼前的奏章,还将其搁置在了一边。   “最近寡人听说了一个有关于老鼠的见解。说是一个人有才能或没才能好像老鼠一样,就在于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罢了。”   李斯垂首,“回大王,这是臣昔日在楚国上蔡为小吏时说过的话。”   “坐下回话。”   李斯这才敢坐下,但还是对嬴政保持毕恭毕敬。他连头都不敢抬,跪坐本是可以很舒展的,他却这样缩手缩脚,像宫中宦人一样。   看著他这副模样,年轻的嬴政甚至想要笑话李斯。   “寡人看,你就是老鼠。胆小如鼠。”   不料,李斯听了这话却异常平静。   “大王所言极是,微臣确实是老鼠。”   嬴政从李斯的表情中看出,他并非是为了恭维自己才故意这么说,也不是因为发自内心感到自己地位卑下。   李斯只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的事实。   他没有抱怨、没有愤怒,反而勇敢地迈出小厕所,奔向大仓库。 第35章 如鼠   嬴政从十三岁为王开始,身边的人都是以大人物自居,说话做事都是一样的风格,独独这个李斯,他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   眼前这个人,忽地让嬴政想到了当初他年幼时在赵国遇到的一小部分人。   他们虽然只是些庶民,可是却在问题的看法上,却比所谓的贵族王侯更要讲仁义礼信。   嬴政见到李斯这般,对他更加好奇了。   “你认为寡人的王宫是仓库?你千里迢迢从楚国下蔡来到咸阳,费尽心机留在寡人身边,总不能就为了锦衣玉食。以你的能力,若是要求荣华富贵,来寡人身边,未免过矣。楚王一定能给伱想要的。”   “大王,臣并无二心。臣只是想要侍奉大王。”李斯知道嬴政疑心甚重,急忙解释。   “这不是寡人想要听的。”嬴政的目光直接刺向李斯,“寡人只是想知道,你内心深处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李斯闻言,这才慢慢抬起头,脖颈也慢慢抬起,身子坐正。   他那深邃而平静的目光中,此时含著一些光。   “斯认为,与不息之时间长流相比,人生不过短短一瞬。而又以人与天地山川相比,人又是极其渺小的存在。人生如此短短一瞬间,而人又是如此渺小。”   “斯常想,人的一生,或许就像是《庄子》篇目中的菌与寒蝉一般。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   “人正因为生而为人,所以受形体束缚,有生老病死,生命非但不是有限的,而每个人的见识都是狭小的。”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地运行的规律是亘古不变的,不会因为人的作为而改变。但是人却可以在知道这个道理以后,做自己能做,而又不违背道的事情。”   “斯正是因为明白自己在天地万物之间是怎样的存在,自己只是一粒小小的沙粒,又或者是蜉蝣。可是即便如此,李斯想要试一试,或许可以掌握超越蜉蝣的见识。”   “锦衣玉食,是每个人都追求的。但是李斯一直以为,在锦衣玉食之上,还存在一些东西。李斯想要去追寻。”   “斯想要在漫漫时间长河之中,于天地洪荒之中,留下一道影子。如此方不枉在世为人。”   “放眼当今天下,能够帮助李斯完成这样心愿的人,只有大王。只有大王心中有著鲸吞四海的征服之心,更对此有著坚定不移的意志。”   “是故臣来竭诚侍奉大王。”   嬴政听了,双目如炬。   “仅仅是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影子吗?”   “大王,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既然是如此短暂的一瞬,那么又能在缝隙上留下多少呢。微臣以为,仅仅是留下影子,便已经足够了。”   嬴政听了,不免叹道。   “李斯啊李斯,你是真的胆小如鼠,却又敏锐如鼠。寡人想要的,是让万古长夜因为寡人而亮!”   “而你却只是想著在这天地之间留下你的影子。未免太过小气?”   李斯闻言,又双手并拢交叉作揖,虔敬地说,“大王是天命在身,而斯不过是一粒尘埃,如果能够在大王身边侍奉,在天地之间留下影子,对于斯而言,已经是恩赐了。”   见李斯这般小心翼翼的,嬴政虽然和他在一起时没有和赵高那般爽快,可是他却又发自内心的感慨。   “寡人之前错看你了。本以为你和那些只想著谋求势位富贵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看来,你比他们要强上一些。”   李斯听到这个中肯的评价,也乖乖地低头。   “大王谬赞了。”   “即日起,寡人就拜尔为大夫。入朝议政,不必再在尚书台当值了。”   李斯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木在原地。   随后就是诚惶诚恐地拜谢嬴政,“多谢大王。”   “夫当今天下,只有秦国能够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天下一统,这是人心所向。斯愿意为大王一统天下的大事竭尽自己的才能,以报大王赏识之恩。”   嬴政听了,却不由得感慨,“李斯——你可知寡人一直在寻找志同道合之人,没想到兜兜转转,原来这个人早就已经在寡人的身边了。”   “来人,给李大夫赐酒。”   嬴政和李斯对饮,又与他聊了许多关于昔日闻名天下的大师儒家荀况的儒业如何。   李斯皆对答如流,最让嬴政感到难得的是,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斯以为,先师所言,已经与过去的孔孟之学大庭相径。先师主张性恶论,此以主张扬善抑恶,已经脱离了儒学。”   “儒学虽有修身之用,却不能用来经世治邦,害就害在仁义二字。唯有先师指出人性本恶。先师重在教导弟子们学以致用,行动起来要比知道更重要。”   “先世儒学经义只是讲出道理,却不解释道理为什么是这样;而先师的著作,重在说明道理是如何得出的。”   嬴政听李斯对荀卿的学说著书的解读,那是津津有味。   二人一坐谈论起来,就是一整个晚上。   嬴政没想到,李斯居然什么都懂。嬴政问他荀卿的学说,他说的头头是道;问他阴阳家的学说,他也一一指出,阴阳五行之说,其实还是脱胎于《易》;乃至于黄老之学,李斯指出可用于养生,决不可用于治国。   嬴政又问当今天下法家的名流宗师谁最出众,他竟然指出,“当今天下,能够称的上是法家宗师的,只有韩非一人。”   “你竟然对此人有著这样高的评价。寡人倒是对这个韩非更好奇了。”   “大王,韩非此人,一生郁郁不得志。他自知国家不保,可是从不抱有幻想,却又不肯放弃自己的国家。他将他所有的才学和孤独全部都倾注在竹简之上了。是以大王,我们读到的是他的心血与智慧,绝非是简简单单的法家思想陈述。”   “如你所言,这韩非既是个才士,又是个忠臣义士。”   “臣只是如实报于大王。今日所呈这一篇,正是他的新作——《孤愤》。”   嬴政闻言,眼前又是一亮,这次,他看韩非的文章时,目光中又多了些敬佩。   嬴政摊开奏简,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君臣二人就这样,在章台宫同席相谈。   没过几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大家不由得纷纷妒忌李斯的才能。   今晚凌晨还有一章!新书求一波打赏。 第36章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嬴政接连数日,一直召见李斯。   而扶苏这边,他没有接到新的关于太子册封的任何消息。不过他知道,有人比他更加著急。   当嬴政在召见李斯的时候,扶苏却把自己关在长信殿,殿门都不出。   长和几个宦人一直在殿门外等候,却不能进入殿门。   扶苏反锁了宫室,说自己要读书,潜心领悟书中经义,不许任何人来打扰。除了吃喝拉撒的时候需要人伺候让人进门,其他时间都让人在外候著。   而林信,他也被关在外面。   扶苏说,“信,尤其是你在这里,我读不进去书。”   林信满脸写著不愿相信,他以为自己已经取得了公子的信任,“公子不是之前才说,臣是一个不错的言官吗?”   “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打扰我读书。”   林信闻言,默然退出殿外。   事实上他才不相信扶苏会认真读书,为了读书不惜搬出治国之策才换取不读书的自由,如今竟然会乖乖坐在里面读书。   孩子静悄悄,必定是作妖。   孩子突然懂事,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正在忙著偷偷弥补。   信也是个父亲,他知道孩子的本性。   他之所以肯现在站在外面,那是因为他从窗外看到,扶苏公子竟然以惊人的毅力,在桌案前坐了整整三天。   而他手中一直都在翻阅竹简,不仅如此,他甚至在动笔书写。   不论外面是鸟叫还是狗吠,扶苏公子竟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   这种毅力和定力,连他都瞠目结舌。   这还是八岁的孩子吗?   信一直候在门外,等著揭露扶苏公子的罪行。是时候给扶苏公子一点厉害看看,让他知道害怕二字是怎么写的。   长见到林信绷著个脸,十分严肃,忍不住问,“你都这样站了三天了,不嫌累吗?”   信一动不动地站著,双手交迭放在前膝。腰间悬挂著笔、系著玛瑙串珠的小刮刀、怀里则放著一板竹简。   他这样一动不动在门口站了三天了。   林信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长。   他用那双狭长的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长,却让人感到自己受到了蔑视。   “长信殿的宫人都是伱这样的吗?”   “我怎么了?”刘长是个不识字的粗人。这些天他在外等候的时候,都是坐在地上,不时吃一把新鲜上季的韭菜尝鲜。   “哼——”林信转过头,继续看著殿门的缝隙,“怠慢公职,公子就是被你们带坏的。我印象里的公子,知书达理,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不从管教,日后必定难以成器。”   “我认识的公子,天性善良、活泼好动;自从你来了,公子都变成了只会读书的瓮。”   “一派胡言。”林信捏著竹板,往更远处站著。   长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坐下来歇一歇。谁想到,他居然还站著。   “你不累吗?”   “累。”林信说著,但是腰板挺得更加直了。   “那你还站著。”   “这是我的职责。”   “可是公子现在在殿内,又用不著你侍奉。”   “无论公子在与不在,我都是如此。”林信说著,语气里满是自豪。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忽地打开了。   扶苏抱著三卷竹简走了出来。   二人看到扶苏,都惊呆了。尤其是长,整个人木在原地。   “公子……”   “摆驾——快!我要去见君父。”   长小心翼翼地上前,“公子,不如先盥洗一下。”   “公子,瞧您的脸,和大花猫似的。”扶苏的大宫女音儿上前,用手绢给扶苏擦拭著。   他赶忙回去看了看铜镜,果然见自己脸上都是墨汁。   这个时代的墨汁调的并不是很纯,里面有黑色矿物、也有碳末、更有链金师专门制成的墨汁、庖厨供应的食物原料。   而毛笔更是简陋,不过王宫的毛笔,比外面乡野之间的已经是强上太多。扶苏用不著现在急著就去改良毛笔,他现在首要做的,是把这些新鲜的隶书字体拿给嬴政去看。   他要去给嬴政证明,现有的条件下,是可以勉强执行之前的政策主张的。至于其他不具备的条件,没有的话,那就创造!   不管这些人怎么给扶苏洗,把脸都搓红了,还是洗不乾净脸上的污渍,更除不掉脸上那股怪异的味道。   “不了,就这样吧。”扶苏看著自己的大花脸,他知道古人一向重视外表礼仪。   如果自己连洁面这种事都做不好,那是不配做其他事情的。   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直接去见君父。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扶苏抱著怀里的竹简,他相信这些文字可以在短短的十年之间,在整个关中得到普及。所谓关中就是秦、韩、赵、以及楚国东面的一些地盘。   只要有这些地方被统一的文字普及,等到嬴政一统天下,至少关中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秦国文字,能够看得懂秦国的律法;   而到时候要再普及教育,开设学堂,从庶民中选拔人才,打通阶层之间流通的渠道,更要有文字作为基础。   这是秦国的大事。   周围的奴婢、宦侍、郎卫都在一旁静静地听著,脸上挂著努力克制但是仍旧忍不住的笑。   信从方才就注意到了,扶苏一直抱著怀里的竹简不肯撒手。   长也发现了。   扶苏快步冲了出去。   郎卫紧随其后。   长对信道,“我猜公子是把书抄了一遍,打算拿去给大王看,好让大王高兴。”   信道,“我看未必。我猜,公子应该是又写了利国利民的主张,想必又是一篇振聋发聩的奏疏。”   林信说著,眼中满是对公子扶苏的崇拜。   长笑道,“公子的主张,那一定是天马行空,管不管用不重要,能够让大王看到公子的心意就足够了。”   信却陷入沉思,“其实我觉得,公子的主张还是可行的。只是建造学室,派遣新的秦吏前去教学而已。独有在秦国咸阳城设立学宫,最是耗费民力。”   长惊讶,“你不是个只负责记录的言官吗?竟然还懂国家大事?”   “哼——我可是学室出身,被家人举荐入宫,在尚书台侍奉大王左右,随时为大王应召对策。”   记录言行是假,教导看护公子才是真。   一众宫女宦侍听了,纷纷向信侧目过去,原来少内史原先在尚书台当值,那一定是学识渊博。   长一听是尚书台,立刻换了一副面容,“那你和大王身边的赵中书也认识?”   赵高那可是整个王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他是大王身边的红人。   大家都传,大王不管大事小事,都会和赵高这个宦侍出身的人讲。   赵高可是整个王宫上下都想著巴结的人。   不料,听到赵高这个名字,信却皱眉,“高?一介小人罢了。”   求个打赏 第37章 这是八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昌平府,昌平君坐在席面上,不时捋著胡须。每隔一炷香的时辰,他就看著外面高天上洁白的云朵痴痴地笑。   来往宾客见了感到奇怪,虽然扶苏被拜为太子的事情,已经传遍咸阳城,算是板上钉钉。   可是昌平君这样六神无主,实在也和大家平日里认识的君侯相差甚远。虽然扶苏做太子,对楚国贵戚有利,可是昌平君也不至于如此魂不守舍。   一连几天,昌平君都是如此。   问昌平君为什么,他也不说。   曾有人给昌平君道喜,说扶苏做了太子,以后昌平君就是秦国永远的相国。   听到这话,他忽地恢复正常,肃容道,“太子继位,顺承宗庙礼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为秦国的社稷著想,你竟然中伤于我,更污蔑太子。”   “拖出去!砍掉他的双手双脚。”   此举惊得左右、宾客、朝臣门生、纷纷不敢随意登门道喜,更不敢提及设酒作宴。   只是他还是时不时痴痴地笑,让侍奉左右的美女仆人虽然心生奇怪,只能强作无事发生,和往常一般。   熊启在府中的生活,一向悠闲快活。   喝酒、听楚国的曲调、吃美味佳肴、怀抱楚国的美人及时享乐。与宾客互相跳楚国的舞蹈,面对楚人自称为“朕”。   但是现在,从那次宴会结束后,他变了。   变得整日对著云朵笑。   隔著由金线绣成的屏风,那些整天陪著昌平君的门客士人见了,一个个都心生疑惑。   “君侯莫不是吃了有毒的菌菇啊?”有人低声询问。   “像。是时正是菌菇生长之际,庖厨该是做餐饭时没有小心吧。”   帘幕后,二人小声的交谈,自然被昌平君听到了。   若是按照过往,他一定要痛骂这两个人。   但是这几日,他心情好。   只要不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事情,他都可网开一面。   昌平君这些天里,脑子里翻来覆去,那都是扶苏这小胖子的话。   “等我以后做了天子,就封你做楚王。”   只是忽地,府上有客卿出言。   “君侯,这些时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中书李斯已经得到大王的喜爱,连连三日,都被大王召见入宫。”   熊启抬眉,“李斯——是何人啊?”   “李斯原先是吕不韦门下的客卿,本该随著逐客令一起被驱逐。他托人引荐,进入您的府邸,巧言善辩,说动您上呈他的文章《谏逐客书》,这才被大王网开一面。”   “而今李斯已经得到大王的喜爱和重用,被拜为大夫。可是他却迟迟没有赶回来拜见感激君侯。可见此人忘恩负义,若是君侯不加以惩治,日后经过君侯举荐的人,一旦飞黄腾达,岂不是都可以忘记君侯的举荐提携之恩了。”   说话的这个客卿,叫由。魏国人士。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所有客卿的共鸣。   “当今天下,想要得到赏识的人才何其之多,可是如果没有君侯这样的爱才、惜才之人给他机会,他的谏文只会是石沉大海,又如何能被送到大王面前。”   “君侯,由说的没有错。因为您的举荐才有了被大王赏识的机会,如今却忘记了您的恩德,可见此人只是把君侯当做台阶使用啊。”   熊启沉色。   他岂会不知道这帮门客的心思,他们嫉妒李斯如今得到重用,想要把他给杀了。   只是李斯这个混帐,若是真的忘恩负义,那他也得收拾他,不然以后旁人都把自己当软柿子。   但处理一个大夫,还是大王现在身边的红人,这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确有道理。只是,先等一等吧。如果三日后,他还是不懂得前来拜见我。那他必死无疑。”熊启环顾四周。   客卿田坐在边上,惴惴不安起来。   当初正是他给君侯举荐了李斯。   他得赶快去提醒李斯,如果他回不来,自己也要倒霉了。   熊启坐在座上,正想要回房间打个盹睡一会。   可是忽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佩环相互激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袭黑色冕服出现在众人眼前,腰间玫色玉佩绚丽夺目。   “启兄——出大事了!”   除了昌文君,没有人会这么喊熊启。   熊启坐在上座,见熊毅几乎是跳了进来。   众人看著昌文君,他眼睛上一左一右,各一个黑色和青色的眼圈,脸颊处发著淤紫,手上还裹著布条。这些宾客见了他,目光若有若无都瞟向他。   熊毅背对著这些人,佯装威严。对著这十多个门客道,“出去,都出去。”   昌平君便看了看众人,众人齐齐作揖。   “我等告辞。”   熊启推开怀中左右两个美人,让她们也都出去。   毅被打成这副模样,回去之后就称病不上朝了。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看他和腾的笑话。   结果他现在居然主动敢出门了。   像他这样爱面子的人,居然冲到自己的府中来说事。   熊启察觉到此事的不寻常了。   “出什么大事了?”熊启肃容。   毅却忽地满目喜悦,他坐在熊启身边。   “你先猜猜,是关于谁的?”   “莫不是扶苏。”   “哎,该叫太子了。”   “没有正式册封,就还不算。宗正怎么还不上书选定吉日册封,扶苏可是大王的嫡长子,合乎礼法,他们秦国贵族也该重视起来。”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再也不会有人拦著扶苏做太子了。启兄,咱们不必再如此谨慎规矩了!”   自从嬴政当了大王,他居然凭借着自己的勤勉、靠著赵高这么个泥腿子,渐渐地在朝中得到了一些中流砥柱的拥护,比如蒙氏、冯氏,还有一众秦吏,昌平君便感到身为宰相,要背负颇多。   他们二人,不过比嬴政年长十岁罢了,若不是有宗室身份,根本没有办法号令群臣。   启一个三十五岁的盛年男子,为了压制那帮五六十的精明老臣,以至于上朝时,都不得在面容上作修饰,显得自己老成稳重。   “咱们的好太子干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毅双目炯炯。   “到底是什么事?”   毅便对启将扶苏的作为都说了。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熊启震惊了,“这是八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难道会在这种事上骗伱吗?现在大王已经召集了整个咸阳精通文字、擅长经书注解的士人入宫,就为了这桩大事。”   “快快入宫!我如今是被腾害了,没法去宫中,你去帮我看看。回来好告诉我,扶苏是怎么让朝中那帮老匹夫们讷讷不敢言语的,把他们的表情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熊毅推著昌平君出门,昌平君却再三回顾熊毅。   熊毅推著他,“快去啊!”   “快!快!快!” 第38章 隶书问世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章台宫。   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宫殿三面的窗扇和大门都被打开著。   只是殿内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整个尚书台所有精通古书训诂、古书编纂、古文经义释要之辈,全部都在殿中。   他们齐齐跪坐在殿中,围成三团。   每人手中捧著一本古书,都围著案上的竹简片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随后是记录!   扶苏则在王座边上坐著,嬴政焦急不安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嬴政时而笑著,时而回头看看扶苏,像是看著什么怪物一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随后又一脸疑惑地靠近扶苏,看著他脸上洗不乾净的墨汁。   又让扶苏摊开他的手掌,仔细验证他指甲缝隙之中的墨垢。   直到扶苏脸上写著不满。   “君父,这些真的都是我亲手写的。”   嬴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时赵高把扶苏身边的宦侍和信叫过来了。   “公子这三天,一直都在殿中。我还以为,公子是在抄书。没想到公子是在乱画文字。”刘长老实本分地答著。   “你竟然说公子是在乱画?”嬴政冷哼一声,“无知!”   刘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在大王身边,眼中满是崇敬,即便是被骂了,他还觉得如获甘霖,不住地点头。   “大王说的是。”   不同于刘长,林信是专业人士,他精通律法,更懂得速记,是精通文字研究的好手。   嬴政一直怀疑,是林信给扶苏写的。   不料林信道,“大王,臣的为人大王是知道的。更何况,此事绝非我能所为。反倒是微臣可以作证,这些文字都是扶苏公子所写。”   “这三日,公子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对著古书埋头苦写。原来竟然是在做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微臣佩服之至。”   嬴政听了,也回头看向扶苏。   “就他?”   殿中不断地涌入新的文士,他们进来见到大王,有著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一进门就被赵高拉走坐在别的案上。   赵高指挥他们做文字校对的工作。   从上古时期大洪水后,很多文明古籍就已经失传了。   后来陆陆续续被发现了一批。   这种情况是每朝每代都有的。   这就导致国家需要一批专门的人才,他们不仅仅要懂得现期的文字,更要不断地钻研古书、研读经义的同时,还要去十分考究的把每个字都从陶片、鼎、甲骨、瓦片、石碑之上摘录下来,研究其文意、读音,最后还要用现期的文字记录、保留下来。   这些古代文字,距离现期可追溯到上千乃至上百年的异国文字。   那些古代文字,有的是夔文、有的是铭文、还有的是尚书一类的誓、命、训、告。佶屈聱牙,晦涩难懂。   即便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钻研起来都非常费力。   但是为了了解古书的经义,把上古时代的智慧、文明传承下来。国家都会出资培养这么一批专门负责古书文字校勘的人。   而林信,他不算是专业的研究古代文字的人,可是他却优于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因为他几乎认识诸国的文字!   李斯亦如是!   现下,他也被扶苏所写的东西震惊到久久无言。   李斯见到这些优美、体态修长的文字,不断地捋著胡须。他双目如电,完全被上面的文字深深地吸引。   他拿著被人抄录之后的竹简,跪在地上不断地观察著他们的形态、特点、笔势。还不时的自己在案上也写写画画,圈圈点点。   赵高见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还惊讶地问嬴政,“大王,这是扶苏公子所书?”   嬴政看向一旁的扶苏,看他吃得虎头虎脑,现下乖乖地坐在他王座下方的席面上,双手又是抱著牛肉盒子。   “寡人也不敢相信。可是这就是他的所为。”   “大王,这种才华,是天赐啊!常人终其一生的作为,扶苏公子竟然用了仅仅三天就写出来了。”   林信上前对嬴政作揖。   嬴政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抬头望向大殿横梁。   “也许真是我秦国历代先王保佑!”   殿中长案一个个紧紧挨著,前前后后接了整整二十条。   这些士人、中书、专门研究古书经籍训诂、释文之辈,乃至李斯、赵高、胡毋敬、凡学富五车的著名才士,他们都坐在长案前。   衣袖互相挨著,彼此抱著古书,跪坐在案前,他们双目中燃著光,时不时互相交谈几句,或者对书上的字体不住地点头,随后加以圈点。   竹简与竹简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听起来感到异常心安。   最终,扶苏所书字体,经过一众文士人手一份校勘,将扶苏写下的所有文字全部校勘完毕。   赵高上前,“回禀大王,经臣与诸士校勘商议,公子所书字三百,全部都可用。”   嬴政再次疑惑,“全部可用?”   “回大王,臣等校对了三遍。确实全部可用,而且可以现在就施行。”   嬴政不可思议地看著扶苏,终于道出那句话。   “善。”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昌平君也到来了。   因为此事的特殊性,不亚于上古时期听到仓颉造字一般。   熊启也没有掩饰,多做虚礼。   “大王,臣听说了长公子写出了三百个字,说是精简了历代文字,却又做到了保留字形、音声、文意三者合而为一的能力,还可向全国上下大力推广,以便于对郡县一带加强统治。”   嬴政站在殿中,只是笑著,“右相消息真是灵通。”   “这等大事,微臣想不知道都难。”   赵高命人撤走木案,又下令驱散前来的文士、中书、外臣等人。   殿内只留下嬴政、熊启、赵高、扶苏四人。   嬴政和熊启二人目光对视良久。   殿中氛围忽地紧张起来。   对扶苏下手,这是嬴政所不能容许的,可是昌平君还是这么做了。   “王叔说的是。为王叔赐座。”   熊启看向扶苏,“扶苏公子,今番改革文字,这可是惊动天地的大作为。启虽为丞相,可是对公子的才华,那是心悦诚服。只是微臣不明白,公子是怎么想出来要改革这些文字的?”   这当然是因为,扶苏是个穿越者。   这些古书文字古人看起来不舒服,扶苏看起来更加不舒服。   所以他就发挥了他的专业专长。   他是个中文系的少年,本来就对诗词歌赋、书法写作颇有功底。   区区隶书字体,扶苏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结合原主的记忆,就能将这些秦国的文字转换翻译成隶书。   而之所以翻译成隶书,自然是因为隶书距离这个时代的百姓是最贴近的,最方便他们使用。   [今天凌晨开始,上第二轮推荐,麻烦大家走过路过给个打赏。帮可怜的作者爬一下榜单。谢谢各位。] 第39章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扶苏看向嬴政,“上次在君父殿中时,我翻阅了众臣的奏章,发现这些秦国大臣的文章里面不仅仅有秦国的文字,还有他们本国的文字。”   “想来是因为我秦国广纳贤才,招揽了天下各国士人,他们中有的是魏国人、有的是齐国人。所以才会在献给君父的奏简中有魏、齐的文字。”   “而除了别国的文字,扶苏还发现,仅仅是我们秦国的文字,同一个文字,竟然有多种不同的写法,十分混乱。若没有读过成千上百篇书,根本没有办法辨认出这些文字到底是写什么意思。”   “幸好君父身边有许多有才能的人士,可以帮助君父解决这些辨识困难的问题。可是孩儿一想,我秦国一向有要求制造器具的手工业者要将姓名刻在所制物品上,以便日后出现问题追责的法律。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应付这种处境呢?”   “想必文字不统一,在庶民之间造成的麻烦非常的多,这不利于商人经营商业,也不利于法律推广。”   “扶苏做这些,一是为了君父,二是为了大秦子民。”   嬴政听著,整个人身体渐渐僵住。   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上卿甘罗。   意气风发、腹有良谋,天下大事尽在眼中。   而甘罗当时已经十二岁,他的扶苏现在不过八岁。   这个时代有才华的士人,大多都是双目灼灼,既有著大争之世大显身手的野心,又有著对功名富贵的渴望。   可是扶苏不同,他双目里显示出都是慵懒,整天看起来没睡醒似地,无精打采。可是忽地却又能给你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他既没有在乱世之中称雄争霸的野心,也没有对功业的欲望。   看著做了很多调皮捣蛋的事情,却又身上没有一点匪气,只是贪玩好动。   做出这样大的事情,他声称又是为了庶民,为了自己。   这是个寡廉鲜耻的时代,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多是大奸大恶之辈。   口口声声前来为寡人分忧的人,实际上只是想让寡人给他分羹汤,给他势位富贵。   而扶苏,他却堂而皇之地说出为庶民考虑这样的话。   但是他没有任何标榜、彰显自己的欲望,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熊启听了,只觉得这番言论发人深省,莫名开始浑身发热。   还好扶苏是未来的太子,这要是个普通的臣子,大王听了,一定会把他当做上卿一样来对待的。   到时候,自己的丞相之位可就危险了。   “扶苏公子这番话,还真是振聋发聩。公子以爱民为己任、机智聪敏,有神赐之赋。大王,此事事关重大,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臣以为,当在朝会上郑重宣布此事,奖赏扶苏公子。”   熊启作揖,神色肃穆庄重,声音就和往常上朝堂一般,低沉厚重。   这与平日里私下与扶苏相处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嬴政坐在上座,双手搭在王座扶手上,听到熊启的话,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严厉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每次被嬴政这种目光盯著,不管什么人,胆小的不寒而栗,胆大的也会竖起汗毛、发身冷汗。   熊启莫名寒毛竖起,坐得笔直,心中不住地犯嘀咕。大王上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还是在自己率领群臣提请嬴政立扶苏为太子的那一次。   现在,他又用这种眼神看著自己。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嬴政生来就拥有独一无二的王者气质。   如果他不是出身王室,这样的气质,做个杀手,光是这双眼睛,只要站在人群之中,也一定让人胆寒。   缭虽然叱骂嬴政,说他这个人,鼻子长得和蜜蜂的嘴一样尖,双目细长,胸骨突出像是鸡的胸脯,声音像豺般低沉。   但是这番评价,不无道理。   嬴政双眼细长,若是动了杀意,那双眼立刻变得杀气腾腾,像是藏著一把绞人血肉的剪刀一般。   扶苏坐在边上,只好低头玩自己的衣袖。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无视嬴政的怒意。   好在,他还只是个孩子!   嬴政将熊启说的那八个字重复了一遍。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嬴政不免暗想,自己从回到秦国以来,日以夜继地读书,跟随太傅学诗书礼。   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但也越发清醒。   嬴政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欲望在人群之中无休止的泛滥,整个天下的人将道德弃之敝履,诸侯国王室都渐渐腐朽。   只有秦国,还尚存实力。   眼看著正是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急需要有人完成天下一统、结束战争的大事。   而自己却从原本是赵国国境内仓皇逃命的小人物,忽地变成了秦国的太子,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只要完成这桩大事,到时候自己就是古今第一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完成一统天下,结束战争,这是自己的梦想。   只是自己从回到秦国到现在为止,做了那么多事情,读了那么多书,都没有得到任何人一个人对自己做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的评价。   可扶苏竟然轻而易举就精简了文字,还得到熊启这样的称赞。   总不能扶苏才是天命?   嬴政心里满是疑窦。   去年寡人让扶苏射杀小鹿,他尚且怜悯小鹿年幼,不敢杀小鹿;   如今扶苏却将自己的天赋异禀和仁爱之心相结合,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这样的人,简直是君王的典范。   当著扶苏的面,嬴政冷冷的道:   “功在当代,还未有定论。区区三百字,能抵得过我秦简三千字?三万字?至于利在千秋,更是不必提。”   对于嬴政这样的说辞,熊启明显感到不满,八岁的孩子,在三天内精简了三百个秦国文字,而且全部可以使用,就是神仙下凡也完不成这种大事。   没想到大王如今越发的厚颜无耻,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大王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夸奖过扶苏,没想到立了这样的功劳也……   扶苏这心里本就藏著诸多不平之事,都是嬴政造成的。   只是,别的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唯独立太子的册封大事,还有这改革秦国的大事,自己万万不可退让。   扶苏不想死在赵高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手中,更加不想继承一个只能延续两年的朝代。   届时,身死人手,为天下群雄所笑的对象就是他了。 第40章 夸奖和教诲   扶苏忽地站起来,“君父,若是嫌字数不够,扶苏还可以继续精简,直到天底下所有的文字,都被精简修改完成。”   昌平君本坐在地上,另谋说辞。这个时候,给大王个台阶,让大王选择在朝堂议论此事,到时候再给扶苏公子公论,那便是众人都心服口服。   哪料扶苏忽地站起来,对嬴政这么说话。   扶苏将他对嬴政的不满表达的非常到位,一个‘嫌’囊括所有。   熊启见扶苏这样,自然十分地心疼。他对嬴政投向埋怨的目光,似是在说,瞧瞧你把孩子惹的。   嬴政也是被扶苏这般弄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双手该在何处安放。   扶苏过去是从来都不敢这样对嬴政说话的。规矩、老实、本分、懂事,人见人爱。   如今扶苏这么站起来直说,倒有些破罐子破摔、谁怕谁的威武之气。   嬴政可不会哄孩子。   “稍安勿躁。”   迟钝了半天,嬴政只是拿出来这么一句。   赵高记得,上次大王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就是扶苏公子刚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大王高兴地手足无措。   现在大王又因为扶苏公子,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整个人在王座上坐立难安。   熊启这时进言,“大王,高以为,此事是否关乎国体,当在朝堂上与诸臣议论;至于太子所言,虽是童言无忌,只是若是太子若是真的可以将所有的文字都精简出来,那便是震动全国的大事。”   嬴政在上座急剧地思考著。   理智克服了心理上的不满,嬴政强迫自己从国家利益的层面来考量这件事。   只是只要低头看到扶苏,嬴政内心就会想要把他拉开,国事,是一滩浑水。   只要进来了,就不可能出去。   看扶苏这个样子,他是如此发自内心地想要参与这样的国事。   他既然口口声声为庶民,不管真假,都透露出他有为王的潜质。   也许这就是天意。   寡人不应该再阻止。   “就依丞相所言。”   “唯。”   熊启应答时,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待熊启走了之后,只剩下扶苏和嬴政两个人在殿中。   扶苏看著嬴政,想著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也是一时情绪激动。   现在这样,他自己并不好单独面对嬴政。   嬴政对他来说,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存在。   扶苏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抛弃对嬴政不该有的幻想。   也许这个在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平凡的世人只能远远地凝望他的背影,无法靠近他,更不要说和他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说说话。   “孩儿告退。”   等熊启走了,嬴政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在扶苏面前松了松腰带。   “先别走。”   嬴政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扶苏纳闷,还有还什么事?我干成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搁在别的国家,那是要被赐予良田千顷,家宅数座,仆人上百的。   他竟然还嫌弃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样的爹!我可不惯著!   嬴政自己主动问起扶苏,“你其实是为了推行上次给寡人所说的储备秦吏、广设学室之策,所以才想出要统一文字的办法吧?”   扶苏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嬴政根本没有看明白。   “正是。”扶苏忽地双目如电。   “回椒房殿,让你母君命人为伱赶制朝服吧。后日上朝会,你自己向大臣们陈述你的主张,能不能成,看诸臣是否同意。”   扶苏自然大喜,他可以上朝会了!   他可以穿上玄色的冕服,和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一起指点江山、筹备创建盛世大业了!   “孩儿拜谢君父。”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的。”嬴政冷淡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   嬴政用平静的目光看著自己,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双目中又满是担忧之色。   “朝中满是公卿大夫,更有功勋武将。他们和你叔公不同,既是长者,又精明睿智,大都善于雄辩。你要小心应对。”   “孩儿明白。”   “如果此事能争取到朝野上下的支持,届时,寡人会答应满足你一个心愿。”   “心愿?”   扶苏昂起头。   嬴政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按理说,你身为寡人的长子,确实应该将心思都放在治国理政的大事上。但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你知道吗?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天下是有很多的。可是明白要将这些智慧用在治国理政的大事上,寡人生平所见的孩童之中,你是第二位。”   “那君父见过的第一位,又是谁呢?”扶苏好奇地问。   嬴政本不想和扶苏说这么多话,免得这小子出去又和别人吹嘘。   只是扶苏竟然问到甘罗,那寡人有必要给他好好上一课。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甘罗。”   “他原本是我秦国先左丞相甘茂之孙。甘茂去世时,甘罗年仅十二岁,只是他当时侍奉吕不韦,担任少庶子之职。”   “他在十二岁时,说服当时还是丞相的吕不韦,得到机会出使赵国。使用计谋,帮助我秦国得到十几座城池,凭藉功勋,得到了寡人的嘉奖,寡人授他上卿之位,封赏田地、房宅。”   扶苏自然知道甘罗的少年出使赵国的事情,他好奇的是甘罗如今如何了。   目前为止,他已经见到了关于秦朝历史的大部分人物。   要知道他自从穿越以来,见到了嬴政之后,很快就翻墙去看被郎卫严格看守的燕太子丹长什么样子,他竟然和自己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只是看起来双目无神。   扶苏想要在有生之年见完整个历史上秦汉之交有名的人物。   什么张良、刘邦、项羽,一个都别想跑。   而甘罗就是其中之一。   “那甘罗现在在何处呢?”   “他死了。”   “因为文信侯有谋反的嫌疑,所以他被连坐了吗?”   “并不是。”   “那是为什么而死?”   “你为什么对他感到好奇?”   “他这么聪明的人,举国皆知,怎么如今我都听不到他的一点传闻呢?”   “你以为聪明的人,就有机会一直发挥他的聪明才干吗?”   扶苏顿住,“莫非,他被人谋杀了。”   “你猜对了。他太聪明,算无遗策,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旁人解决不了的难题,他能解决。”   “太过聪明,这难道是一种罪吗?”   “聪明不是罪过,阻挡了他人追名逐利的道路,这才是他的原罪。”嬴政斩钉截铁的说著,“他是被吕不韦所杀。” 第41章 代表更多人的利益   “这怎么可能?不是吕不韦举荐他,他才得到重用的吗?”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凭借着吕不韦而得到重用,日后势必也势必被吕不韦杀死。”   嬴政难得和他徐徐解释著,“他太聪明,却又不懂人心之害,处处彰显自己的才能,招惹到吕不韦门下其他客卿乃至朝臣的妒忌;”   “又因为年纪太轻,丝毫不懂得防备他人,所以在他回到秦国不久被拜为上卿之后,就被门客们接连向吕不韦献策设计杀害了。”   “一个妨害了众人利益的人,是注定不能长久的。所以一个身在高位者,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大多数人的利益保持一致,绝对不可以懈怠。”   “你明白了?”   扶苏怔在原地,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而对于“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这两句话的理解,嬴政显然显然比他理解的还要深刻。   扶苏只是不想因为昌平君未来的倒台,而影响到自己太子的地位。而嬴政却对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看的这么透彻。   甚至于,扶苏这样中文系的少年,向往的是书中理想的生活,对大秦抱有的是浪漫的理想。   而嬴政却截然不同。   即便是最简单的行为动机分析,归根结底也只有两个字——利益。   而面对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尔虞我诈,嬴政却保持了一种平和的心态。   在扶苏看来,违背道义、只图谋利益是值得唾弃的。   可是在嬴政看来,这种人并不可耻。   嬴政看著陷入沉思、脸上写著震撼的扶苏。   “寡人赐你一句话。”   扶苏再次抬起双眸。   “不要相信除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需要不断地做选择,不断在利害关系之间抉择。”   “等到册封太子的典礼结束,寡人希望伱能好好回去读《易经》。”   “《易经》是群经之首,里面包含著古圣先贤的智慧,上可用于治国,下可用于治家。”   扶苏认真地道唯。   这是嬴政第二次跟他说,要他好好读书,好好读《易经》了。   听说《易经》是古代科学的起源,现在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都是发源于周易而来,根本不是什么儒家的教诲。   乃至孔子创立儒家,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都是为了弘扬《易经》。   今日嬴政难得对他讲这些话,扶苏作为一个孩子,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点点父爱。   但是,恰恰如嬴政所说的,两个人的关系始终是以利益一致为前提的。   扶苏哪能料到,这个时候的他,是和嬴政相处最快乐的时候。而这样的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   ——   扶苏心满意足地出了殿门,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上至尚书台中的中书、待诏仆射、宫中虎贲军郎卫的长官郎官、下至宦人、郎卫一个个齐刷刷地都紧紧地盯著自己。   尤其是那些郎卫,过去,他们见到自己,都像是木头一般。   难道是因为今日得了嬴政的夸奖,所以现在的自己变得更帅了?   没错!就是这样。   原先听到自己说要给嬴政讲国家大事的宦人、侍从、仆人忍俊不禁者,现在都用佩服的目光看著自己。   而门外候著的那些古文经书校勘训诂之辈,见到扶苏出来,一个个脸上纷纷写著惊讶、佩服、崇敬。   信也在远处等著他,他的脸上挂著灿烂的笑意。   在这样明媚的日子,扶苏走著大步,想要彰显自己的威武不凡之气。   “诸位这是作何啊?”   扶苏靠近这些人,下了宫殿台阶。   信的目光从原本的欣赏一下变得愤怒。   扶苏下了台阶,一个年长者立刻上前,“臣叩见长公子。公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竟然做出这样的伟业,此举上利国家,下利庶民。老臣佩服啊,老臣活了一辈子,研究上古时期的文字、收集钻研上古的文字,都没有做出公子这样的成就啊。”   “老朽白活一场了啊!”   这人说著,先是扶著墙壁嚎叫,随后又痛哭了起来,随后坐在地上蹬腿。   行径荒唐,场面滑稽。   见扶苏一脸好奇,他索性大声嚎叫,“我不活了!”   扶苏见状,果然大笑起来。   其他人见状,更纷纷效仿,集体躺在地上,哭的哭,嚎的嚎。   没有一点眼泪被挤出来。   扶苏脸上带著轻蔑的笑意,像是他的父亲嬴政。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讨好自己吧?   可是讨好自己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处呢?   这个时候,信走了过来。   信是有官籍在身的,身上必备的四件套。   腰牌、刮刀、笔、官吏才能佩戴的长帽,这四样足以让这些人见到他纷纷退让。   他站在扶苏身前,为扶苏开道。   “公子,请回宫。”   其他人见了,还是在原地躺著,有更甚者,在扶苏走远后,还大哭大叫。   “我季钿白活了啊!”   “我陆平白活了啊!”   这些嚎啕声在后面此起彼伏。   扶苏大为不解。   “他们这是做什么?”   “因为公子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杰作,而他们以后可以仰仗您的杰作,有机会被授予更高的官职,甚至他们中有人可以有机会,因此来到您的身边、辅佐侍奉您。”   “因为我的杰作?”因为自己是太子,所以来讨好,扶苏可以理解。但是就因为自己创制出隶书,他们竟然流露出如此不要脸的一面,扶苏自然心生鄙夷。   “公子不知,要在我秦国晋升只有两种途径,一靠举荐、二靠军功。而士人要在我秦国立住脚,只有靠得到上位者的赏识这一条路可走。”   “那他们应该去讨好君父,找我有什么用?”   “因为公子创制了新的文字,他们原本都是只能在尚书台、寺、府等官所的角落里做些书籍整理的工作;现在公子精简了文字,甚至于大王以后可能会要求公子继续精简文字,到时候会用到他们。”   扶苏懂了,自己这是给秦国的士人们创造了饭碗。   “我无意中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发挥自己才干的机会。原本君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但是现在需要他们了。”   “是的。”   信的脸上写著对扶苏的钦佩。   扶苏回头看著那些人,慑于郎卫在用斧钺拦著,他们不敢追过来。   扶苏的脑海里蹦出来一句话,代表更多人的利益……   【求追读!千万别养书。你们一养书,这本书就等于被宣判死刑,新推荐机制下,就是这么可怕。一旦我没了追读,推荐、排名,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第42章 暗流涌动 (求打赏月票!)   见扶苏若有所悟的样子,信眼中闪著光。   以后我秦国有公子这样的人继位,届时必定仍然能够在七国之中为最强霸主。   “以后请公子离他们远点。”信又郑重其事地告诫扶苏。   “为什么?”   “这些人都心怀不轨。他们想从公子身上谋取利益。既然是因为想要谋取利益而来的人,最后终究有一日会因为利益得不到满足,而离开公子。”   扶苏仰著林信,“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正是。看来公子也得到了大王的教诲。信时常把大王这句教诲放在心上,凡事皆用这个考量,从无错处。”   扶苏盯著林信,其实第一次和他相处,就知道这人是个一根筋了。   “可是我总不能不理会他们?”扶苏坐在了廊道栏杆上,“每个人都是被需要的,如果我连被人需要这点事都做不到,那又如何做太子呢?正因为他们有求于我,所以才显得我是太子啊。”   信原本想要对扶苏讲一番大道理,可是听了扶苏这番话,他竟然凝噎无以对。   “回去后,记得给我准备一套上朝的衣裳,我要入朝议政了。”   “什么?”信怔在原地。   他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获得入朝议政的资格,怎么公子连十岁都不到,居然就有资格入朝议政了。   要知道,他就是为了获得入朝议政的资格,所以才肯来侍奉扶苏的。   教育好长公子,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一件。   “为我准备上朝的朝服。”扶苏坐起来,挪著步子往桂宫的方向走去。   “公子,我没听错吧?公子要入朝议政了?”信追上去。   一大一小的背影往通向桂宫长信殿的方向走去。   赵高在远处望著林信离开的背影,心中多有不爽。   方才在殿中的情景,外人也都瞧见了。   这个信如今身为少内史,这便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瞧瞧他今日在大王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来属于自己的风头都被他给抢先了。   他该不会,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扶苏公子如今如日中天,瞧大王的意思,马上就要为公子册封。   等到扶苏成了太子,被正式册封,到时候自己可就没法再整治林信……   信,你最好不要妨碍我步步高升,否则……   赵高穿著褐红色的袍服,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慢离开。   此时下午时分,阳光透过层层迭迭的树叶,将斑驳光点洒在长长的廊道里。   廊道上满是藤蔓,顺著木柱不断地攀爬向上。廊道地基下的青石方砖上,早已经被腐蚀的满是斑斑朽痕,青苔掩映发黑的泥土,浓重的湿气从底面散发出来,为暑气蒸发。   ——   扶苏即将上朝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引得朝野上下一阵轰动。   而身在王宫的华阳太后,也被惊动了。   彼时,宫中女眷贵妇都聚在一起,陪著华阳太后。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谁有权势,谁的身边便围满了人。即便华阳太后寡居多年,可是她凭借着身份和朝野中的势力,依旧是无数人想要巴结的对象。   “年仅八岁,就赶著入朝堂蹚浑水?大王是怎么想的。”   华阳太后听了消息,忍不住这样说。   “珠玉,只能偶尔拿出来释放光彩,平时是要放在盒子里好好保养的。哪能一下就把珠玉暴露在众人眼前呢?这对扶苏来说,并不是好事啊。”   身边宦人女婢听了,都一个个不敢说话。   王后、诸位公主,不分老幼,都在华阳太后身边陪著。   她们哪敢接华阳太后挑刺嬴政的话。   华阳太后见四下都没有人回答他,王后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华阳太后只好看向子婴。   “子婴,你说呢?”   子婴乐技高超,平日里陪侍华阳太后,都是为太后弹琴以纾解漫长光阴下日复一日的无聊。   子婴放下古琴。   “启禀太后,此次的事情,有别于寻常。必须要在朝堂上和百官商议即可。”   华阳太后听了,竟然一时忍不住,对著上空大笑了起来。   大笑不止,乃至于眼泪都挤出来了。   “子婴,你说说伱。为大王开脱,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八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大事,还必须在朝堂上和百官商议。”   华阳太后没得耐心,扶苏是楚国最后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轻易使用。   大王政一定是在想办法,让扶苏完全听信于他,这样好疏远他们楚国的人。   王后静坐在边上。   如果是为了保护扶苏,所以帮腔太后,倒也不必。太后每日都是如此,以议论大王在前朝的政治得失为乐。   因为太后需要给所有人都营造出整个秦国都在她的控制之下的假象,这吸引了一大批楚国贵族在秦国的后裔。   他们都以太后为尊,整日靠著讨好太后来谋取官爵、亦或者是躲避秦国的法律惩治。   虽然这些人势力极大,人数极多,嬴政多次想要把他们给清除了。   近日华阳太后脾气越发暴躁。   就在那次子婴小世子的周礼之后,她的男宠忽地在隔夜暴毙了。   华阳太后认定是嬴政背地里动手做的,她认为嬴政不满自己下令宗正立即准备册封大典,所以现在正发了疯似地对嬴政发难。   子婴看了看王后,得到授意,当著众人的面道,“太后有所不知,这次太子造字的事情,其影响关乎全国上下。”   这些女眷们,都是王室宗亲、君侯公爵的夫人。   “自从仓颉创造文字以来,文字就一直处在变化之中。自从周王室日渐衰微,七国各自为政,所推行的文字也各有不同。七国之间的文字难以互相辨认。”   “文字不同,各国思想、礼仪、风俗、言谈,也都不同。我秦国版图扩张的越大,接收的异国土地越多,所要接纳的异国子民也就越难以统一。”   “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地方被写为不同形态。这些字有些是由官府使用的正体字修改而来,而有一些则是民间的胡乱造字。”   “原本民间造出的字体是为异字,不被录用,可是因为在民间流传的过广、使用的人数过多,所以不得不被官府收纳、编纂记录在辞书之中。”   “而书写材料的不同,也使得文字差异变大。人们不仅在青铜器上写文字,还会在陶器、货币等物上刻字。”   “而七国的文字,唯独我秦国的文字,与六国差异较大。我秦继承了西周的文字体系,文字相对保守。相较之下,六国文字都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改革。因而,秦国文字与六国文字相差较大。” 第43章 重赏   华阳太后本不耐烦。   可是子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这倒是让华阳太后也开始对扶苏的才能感到惊异了。   “是以要推广我秦国文字,并不容易。我秦国每占领一地,都只能续用原先的官吏。这就使得我秦国对地方的统治,并不稳固。”   “而太子所创制的文字,是结合了民间所用的异字、又在秦国文字的基础形态之上加以精简,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变化规律,可以大范围的推广。”   “所以说,公子解决了一个几乎存在了数百年的痼疾,上利国政、下便百姓。”   子婴说的头头是道,后宫诸多妇人听了,一个个都引长脖颈,听完后也都不住的点头,对扶苏那是交口称赞。   王后在一旁听著,脸上满满的都是欣慰。   “这么说,扶苏这是立下大功劳了。”华阳太后本躺著,现下早已经坐得直挺挺的。   “回太后,正是。”   “这可不得了。”   华阳太后说著,激动之余还用去铜浆浇筑成的虎纹权杖敲击著地面。   “好扶苏,好曾孙。哀家这下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愧面见先王了。”   众人自然都附和太后。   华阳太后顿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气色,又变得活力四射起来,面颊红润,“哀家要重重地赏赐扶苏。”   “这既然是解决了数百年都存在的痼疾,便不能用寻常的赏赐,你们说给扶苏赏赐什么好?”   王室宗亲女眷纷纷出主意。   “公子既然要上朝了,那就该赐予用金线所绣纹样的朝服,以彰显公子尊贵无双。”   在战国时代,衣服就等同于财货,十分贵重。   更何况是用金线绣出纹样的衣服。   “公子之前不是说,想要出宫去看看吗?太后可以赐予扶苏恩典,赐予腰牌,准许公子随意出入宫廷。”   出入宫廷,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获得腰牌,随意出入王宫,这实际上是一种殊荣,彰显获得者的身份和地位。   “听说公子最近在学习骑射,私以为太后可以赏赐公子良驹。”   “公子年纪虽小,可是身材健实,又喜食牛肉,太后可以赏赐公子十头牛。”   众人闻言,惊讶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这位年轻的公主。   她急忙讪笑解释,“我的意思自然是等到耕牛老了再吃。”   众人这才将视线收回去。   秦国这样注重生产力的国家,对耕牛这样的蓄力保护的非常严格。   在秦国有法律规定:盗牛、屠牛者斩、食牛者罚。   但是这并不意味著,古代的人不可以食用牛肉。   一则,古时时有祭祀。这祭祀需要用到三牢,即牛﹑羊﹑豕。祭祀时用三只大鼎盛放。   鼎,本来就是古时候人们煮东西的厨具。因为在祭祀的时候,需要专门用到鼎盛放三牢,再加上陶器、铁器的发展,厨具被其他工具所替代,所以才后来才慢慢地变成礼器。   而祭祀过后,牛肉自然也是要被处理掉的。   这个时代,牛肉是最贵的食物,没有人敢于随意浪费。   是以身在王室的人,只要有祭祀,便有三牢美食留待享用。   这是食用牛肉的第一处来源。   而庶民,也是可以食用牛肉。并非只有祭祀天地的贵族才有机会享用。   如果耕牛老了,已经干不了活了,就需要向官府申报,之后才可以屠杀。不过,牛主人只能留下牛肉,其他的如骨头等,还要上交给官府,进行备案。   至于其他的牛肉来源,更是不胜枚举。   比如牛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死亡,只要不是蓄意谋杀,只要去官府备案,都可以食用。   法有法理,可人有常情。   ——   这些女眷们纷纷出谋划策,王后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华阳太后自然是一一点头。   “好,都好。”   嘴上这样说著,可是当著众人的面,华阳太后脸上并无喜色。   “莫非太后有更妙的礼物赐予扶苏?”云阳公主详问。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要入朝为事,可不能没有底气。哀家要赏赐扶苏万金,食邑千户。如何?”   华阳太后说出这番话后,众人不由得双瞳一震。   “太后不愧为太后,一出手便叫我等大开眼界。”   华阳太后抖抖衣袖,“这不过是给扶苏此次立功的赏赐罢了,等到正式册封太子之后,太子将有自己的宫室、数不清的仆人、府库将要用满满的金银堆积,到时候可就看不上哀家的这些东西了。”   “太后言重了,这样的赏赐,绝非一般人可以拿的出手的。在我们秦国做太子,最多也不过千亩良田,还是太后大手笔。”   华阳太后听了,自然欣喜。   她骄傲地坐在上座,等著众人顶礼膜拜。   王后坐在边上,小脸一直微微发白。   太后吃穿用度,一向不菲,宫中开支,除过大王,最高的就属华阳太后。   太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动辄对哄得她开心的人赏赐土地、仆人、家宅,可是所有的赏赐,自然都是国库里出。   如今又要这般重赏扶苏,到时候必定又会激怒大王。   花费国库巨资财也就罢了,还是赏赐给扶苏,唯恐旁人不知道太后的心思。   她得想个办法,最好能阻止这桩事。   只是王后虽然反应的快,但是嬴政这边却已经得到了消息。   赵高的眼线遍布宫中,第一时间就将此事报于嬴政。   此时章台殿内只有嬴政和赵高二人在,嬴政不需要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   他二话不说撕了竹简,将散落的竹简重重地摔在地上。   因为用力过猛,竹简在地上被摔成两段。   “大王,息怒。”   “息怒?叫寡人如何息怒?高,自从寡人亲政之后,你就只会说息怒二字了。”   赵高自然惶恐。   “大王,宽心要紧。高也是无可奈何啊,华阳太后可是您的祖母,又是一众楚国外戚倚靠之人。高岂敢冒犯?”   嬴政眼中怒气仍未平息。   “自寡人回到秦国起,华阳太后就一直不断地给楚国外戚封地、封赏,车马、仆人、田宅,应有尽有。她一个人,将楚国外戚的势力培植的愈来愈大,是以楚国外戚,多以从太后的号令,而对寡人表面恭敬罢了。”   赵高立在边上,颤颤巍巍。   嬴政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戾气,“二百年了,自我秦国强大伊始,便与楚国开始缔结姻亲。两国之间的内政大事一直都因为异国外戚的势力所以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争斗不休。”   “就是因为这些事情,所以才屡屡拖累秦国,使我大秦一统天下的伟业动不动止步不前。”   “寡人一定要想个办法,彻底清除楚系外戚的势力。一个不留。”   嬴政双目如电。   “过去历代先王们酝酿下的错误,将在寡人的治理下,被一一终结。”   【读者注意:   这周周四、周五这本书排下一轮推荐啊,大家坚持一下,麻烦周三、周四两天的时候都能坚持追读,只要上了三轮,四轮有没有我都心满意足了。谢谢大家。只要上了三轮,一定加更!说到做到!】 第44章 从来都没弄懂的答案   赵高站在一旁,他对秦王是又怕又敬。   眼下大王这般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模样,实在是让他自感不如。   待嬴政发怒完毕,赵高俯身在地上捡起书简,收拾整理完毕。   赵高又匍匐来到嬴政眼前,“敢问大王,这公子的赏赐?”   嬴政坐在案前,发完火后神清气爽,现在他又拿起了韩非的竹简,“给。太后要多少给多少。”   “寡人是秦国的王,岂能让天下人觉得寡人给不出万金来。”   “荒谬!”   赵高沉色,他又俯身,“高只恐怕太后赏赐扶苏,另有用意。这数千亩田宅,岂能是王室公子所能拥有的。”   秦国的王权,在七国之中是最集中的。   而代价是让庶公子们来承受的。   作为公子,他们没有资格拥有封地,除非得到大王的重用,有外出立功的机会。   否则就像是子婴这般,一直在宫中住著,由王室养活,多一口饭而已,但是没有私产府库,君要杀你,你不得不死,因为所有反抗的能力和资本都已经被没收殆尽。   嬴政听到扶苏二字,顿时又忧心忡忡起来,他捋著自己蓄起的须髯。   “扶苏公子马上就是太子了。到时候,就要住在独立的宫殿……”   “让信担任扶苏的中书舍人,事无大小,全由信来决断。”   赵高听到信的名字,微微一顿。   嬴政看向赵高,“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赵高连忙走下台阶,从嬴政身侧走到嬴政案前中庭。   他作揖道,“大王,关乎公子,必须慎重。我观信的为人,实在是恺悌君子啊!信文武兼备,又对大王一向是忠心不二,从来都不会产生二心。”   “可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心机,若是保护扶苏公子,尚可一用。但是要让他在华阳太后和公子之间周旋,怕是会惹出大事来。”   嬴政听了,便又开始捋著须髯。   赵高立在地上,浑身上下犹如芒刺在背。   如果大王仍然要重用林信,到时候林信得到这个机会,一旦帮助大王铲除了华阳太后,他就有功。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轻而易举地被他踩下去了。   “说得有道理。”   嬴政的话音落地,赵高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可伱认为,谁适合做扶苏的中书舍人?”   赵高在来向嬴政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笑道,“大王,这件事,有一个人可以不动声色地就将问题解决掉。她既可以帮助大王节省府库开支,又能够地在不吃罪太后的情况下,保护扶苏公子。”   赵高知道,嬴政其实一直不想让公子扶苏被卷入楚系外戚的事情之中。   “何人?”   “王后。”   “王后?”说实话,嬴政也不希望王后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王后毕竟是自己的嫡妻,又是扶苏的生母。   “公子一向是孝子,对王后的命令,不会违抗的。王后向公子转达心意,公子年少,一定会选择不接受这样的豪礼。”   “到时候再让子婴从旁斡旋,三言两语即可成就王后和扶苏公子以国事为己任、不为名利的美名。这可谓一举两得。”   嬴政听了,不免皱眉。   “让王后出面?”   赵高不再多言,唯恐自己多说一句,引起嬴政的警觉和猜测。   这可是嬴政的家事了,稍弄不好,大王就会反感自己。   别看大王一向最信任自己,可是大王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猜忌自己。   跟大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就让赵高时不时感慨,自己今天还能活著是一种幸运。   像大王这样多疑的人,到底是靠著什么承担那么沉重的负荷的。   幼年流亡、少年丧父、兄弟造反、母亲乱伦、宦竖造反、权臣专权、楚系外戚盘踞……   赵高一直搞不明白,嬴政到底是靠著什么支撑自己走到今日。为什么活在自己眼前的他,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仍旧保持如此的雄心勃勃、一腔豪情,没有偏离正道。   贪杯好色、见利忘义、薄情寡义、哪一件都和他站不上边。   他简直把磨难当做珍馐美食一般,吃进去之后塑造出一个更为完美、强大的自己。   难道仅仅是靠著完成一统天下霸业的野心就能走到今日?   赵高从来就没弄懂过这个答案。   正当嬴政在疑惑时,王后竟然自己主动过来了。   赵高见状,急忙退下。   芈曦月看见赵高,也是心里不喜。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赵高这个人,心里就有种不祥的感觉。   待赵高退到殿外,殿中只剩下嬴政和熊氏。   不过片刻的功夫,熊氏就被嬴政褪去外衣。   穿著白色的亵衣,熊氏格外吸引人。   嬴政将熊氏压在塌上,尽情地嗅著熊氏体香,亲吻著她细腻修长的脖颈。   他这段时日很久都没有去过后宫宠幸后妃了,正难熬呢。   熊氏就像是送上门的羊肉。   “大王——”   熊氏认为自己身为王后,应该端庄得体,不能在这里行这种事,自然立刻阻止了嬴政。   “大王,这里是章台宫。”   嬴政见王后没有兴致,自己也顿时没了兴趣。   熊氏又道,“大王是一国之主,妾身是后宫之主,理应为后宫做出典范才是。”   嬴政板著脸穿上了都脱掉的衣服。   王后好是好,美丽大方、端庄得体、饱读诗书。   可是她不解风情,每次嬴政想要和其亲热一番,王后都是这样端庄矜持,和后宫那些大胆调皮的夫人比起来,实在是太无趣。   时间久了,嬴政也很不耐烦。   王后穿起衣裳,本想请大王夜里过来椒房殿,她也很想念大王。但是碍于情面,却没有把话讲出来。   “大王,臣妾前来,是为一桩要事。”   嬴政烦躁地来到案前,立在地上胡乱地翻弄竹简。   他现在需要女人,而王后站在他面前,却不肯让他触碰。   “什么事?”   “今日太后说要厚赏扶苏。”   嬴政坐了下来,他用手肘著脸,“赏就赏吧。毕竟扶苏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寡人也想要赏赐他。”   “小孩子,不应该如此娇惯。孩子自幼过得太顺遂,不知道人生之艰难,长大了恐怕难以承受过失。”   “王后说的是。”   “大王——”王后主动凑过来坐在嬴政身边,像是两个人刚刚认识时一起讨论诗书,痛斥礼仪规矩的繁琐无用那般。   嬴政感受到了,立刻握住熊氏的手。   王后的脸颊红到熟透,坐在了嬴政怀里。   嬴政握住熊氏一双玉手,想要把她整个人一口吞了。   坚持一下,一定保持追读量。   一人一个,积少成多。 第45章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大王听到这件事怎么竟然不生气?”   嬴政无奈的说著,“太后是寡人的祖母,纵使行为有过,寡人也只能顺应太后的心意。”   “看来大王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万金的数目,未免数额太过了。妾身知道大王一心想要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结束战争。此时正是需要善用财货之时,哪能任由太后动辄如此挥霍。”   嬴政看向熊氏。   这个宫里,大概也就只有王后会一心一意爱著他,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首先为他考虑。   “那王后以为呢?”   “妾身想让扶苏先收下这重礼,回头再返还给大王。到时候大王善用这万金便是。”   “返还给寡人?那寡人成什么人了?”嬴政气得想要拍桌子,最近他脾气异常暴躁。   “寡人已经决定了,就让少府给扶苏拨万金,这是对他的赏赐。”   王后知道嬴政好面子,大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熊氏难得展露笑容,盈盈秋水般。   “是妾身考虑不周。如若如此,到时候就由妾身代为保管这万金。大王意下如何?”   “那封邑呢?”嬴政又问。   嬴政很清楚,华阳太后的这些赏赐,明显是在扶持扶苏,她想要把扶苏培养成为一个有实力的君侯。   “扶苏年幼,他怎么知道如何使用这些封地呢?自然是交给大王信任的臣子打理。”   嬴政看向王后,不由得好奇,“王后不为扶苏考虑吗?寡人觉得,扶苏现在懂事多了,他未必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嬴政毕竟是嬴政,很敏锐地洞察了扶苏的内心。   他知道,他的儿子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入朝议政。   寡人的儿子想要成为一个君王。   其志可嘉!其行可勉!   这才像寡人的长子!   危险从来都不会消失,这是成王之路必须要接受的磨砺,还不如让他早早就接受磨砺。   “大王是父,臣妾是母。他难道还要因此对我们不满?”   嬴政已经习惯了王后的单纯。她是楚国王宫里长大的女子,就是这样天真和不谙世事。   嬴政可没忘记扶苏前不久对自己说过的话,‘早晚有一天,我要成为超越你的人。’   很自不量力但是值得鼓励的想法。   “扶苏之志,未必比寡人小。”嬴政正色。   “臣妾知道,谁都可能去害扶苏,唯独大王不会。臣妾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这件事能尽早结束,扶苏早日回到长信殿,好好读书,远离朝堂之中的纷争。”   嬴政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后如此,是在溺爱扶苏啊。”   熊氏皱眉,“大王,妾身怎么会溺爱扶苏呢?我对扶苏最是严厉了。”   都由著扶苏闯燕太子丹的宫室了,也不怕燕丹挟持了他逃回燕国。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王后总是想把扶苏保护起来,长此以往,对扶苏也不利。寡人倒是觉得,就给扶苏这个机会。寡人想要看看扶苏打算如何使用这万金。”   熊氏却一脸惊恐,“大王,妾身莫不是听错了?如今朝中局势这么复杂,扶苏才八岁,他怎么能应付的过来。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如果被奸人蛊惑,很可能发生我们难以预料的后果。大王难道不知道,这些日子,扶苏和王叔忽地变得亲密无间。我一直认为,是王叔对扶苏说了些什么话。所以这二人才……”   “如何?”   “将他过早地暴露在如今的局势下,很容易被人利用。臣妾怕……”   “怕什么?”   “怕他们煽动扶苏,引得大王和扶苏走向对立。太后和王叔的心思,妾一直都明白。”   嬴政看向熊氏,“不要怕,有寡人在。扶苏不会有任何事情。寡人会安排最信得过的人,一直护著扶苏。”   “寡人知道,你一直为了寡人,陪在太后和昌平君身边为寡人斡旋。只是伱本可以不必为这些事操劳的。好好在后宫待著就是,有寡人在,谁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熊氏听了这些话,顿时眼中又燃著少女般对嬴政的崇拜。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妾就知道大王果然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   扶苏的名字摆在那里,寡人怎么可能忘记?   “寡人一直都记得。”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良久,渐渐又起了心思。刚想温存一番,忽地宦者令闯了进来。   宦者令一路低头望著脚面蹑步而来,丝毫不敢抬头,唯恐看见不该看见的。   “启禀大王,前方战事捷报。”   嬴政一听是捷报,径直起身。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宦者令面前,急切地打开奏疏,见到里面写著秦军又一次大胜的消息。   嬴政十分高兴。   他拿著奏疏像是炫耀宝贝似地给熊氏看,“这个王翦!他又攻克了一座城池,等到他凯旋回朝,寡人要重重地赏赐他,要为他开宴!”   “妾恭喜大王,距离一统天下的心愿又近了一步。”   嬴政双目如电,“你知道吗?这个王翦,他可不一般呐!”   “王翦领军只十八天,便令军中不满百石的校尉回家,随后从原军的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   “结果你猜怎么著?”   “这些留下来的人,都是精锐。”   “王翦就用这支士气很高的精锐部队攻下了阏与,如今已经一鼓作气,连破四座城池。”   “从寡人继位以来,从来没有一位主将做出这样的功绩。”   嬴政说著,激动之余不时地在殿中来回走动。   “这个王翦,实在是不一般,简直是天赐寡人之大才!”   王后见嬴政这么高兴,再次欠身,“妾恭喜大王。得此名将。”   嬴政心里正高兴,结果王后只会不断地恭喜他。   王后根本不懂得寡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   再说了,无论他做什么,王后都会觉得自己做得很棒。   算了,女人就是这样……   嬴政不想扫兴。   他兴冲冲地又坐回在王座前,先看著捷报,随后又来到了侧殿的沙盘前,在被攻克的城池上,插上了大秦的小旗帜。   “宣王绾、隗状、冯去疾、蒙武。”   “召左相、右相。”   “再请国尉前来。”   熊氏见嬴政已经完全忘乎所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大王,臣妾先行告退。”   没想到嬴政沉浸其中,对自己告别的言辞也完全没有听到。   她只好站在一边静静地看著嬴政,见嬴政站在沙盘前像个孩子一样。   一下站在这边,一下跳到右边。嬴政的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好久没有见到大王这么开心了。” 第46章 决定秦国未来命运的朝会   算了,来日方长。改日再请大王来自己宫中吧。   王后领著一众宦人、婢女离开了章台。   她还要给扶苏亲手缝制上朝的朝服,臭小子现在完全脱离了自己生活。   臭小子长大了,连上朝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自己。还是宫婢禀告自己才知道的。   明天就要上朝了,她得今夜一整晚都给扶苏赶制衣服。   只有穿上母亲亲手做的衣服,扶苏才会在众臣面前表现得底气十足、信心百倍。   是夜,嬴政又在章台宫和大臣商议政事,众人围著沙盘指点江山,商议到兴酣,半夜了还未散去。   而椒房殿里,也是一宿通明。   王后坐在一边,和十八个宫女一同给扶苏缝制朝服。熊氏一针一线正亲手给扶苏绣上龙虎的纹样。   长信殿里,扶苏早已经睡熟,他躺成‘太’字形。   早起早睡,养好精神才能在明早的朝堂之上和众臣展开博辩!   只是一旁长信殿偏殿之中,信却在收拾整理扶苏这些日子以来的一言一行。   他最喜欢的是扶苏说过的那句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有深意了,若非仁人君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后扶苏公子就是太子了,这句话将要被记入秦国的史册之中。   千百年后,将会有后人透过这一句话,来了解现在的扶苏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会给后人一些启发吧。   信仰望著天上的明月,在竹简一笔一笔整理书写下扶苏的言与行。   ——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   王后便来到了长信殿。   扶苏刚睡醒。他梦见自己终于长大了,正十分高兴。   “母君——”扶苏揉著惺忪的睡眼   王后拿著衣服款款走了过来……像是神话传说里在赤脚行走的仙女。   初晨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地板上,远处铜炉和竹席上也落著斑驳的晨霓。   王宫里满是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王后迈著小步轻轻地走过来,眼上挂著乌青色的疲惫,脸上则挂著笑意。身上披著朝霞,双手亲自抱著黑色的冕服。   身为王后,很多事本来用不著熊氏亲自去做,但是她一直坚持为嬴政和扶苏能动手就动手,很少让自己闲著。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缺席?”   即便扶苏不乐意,可是王后还是亲自动手给扶苏穿好了外裳。   这是上朝专用的冕服,以黑色为主,外面加绣著用金线编织出的纹样。   这套衣服一上身,顿时给扶苏增添了几分王者气质。   “在过往的历史中,八岁临朝的人倒也不少。但是像八岁入朝议政的太子,可是绝无仅有的。”   “你的君父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满朝文武重臣也都对太子心生寄托,希望伱未来能够成为挑起秦国大梁的人。”   “到了朝堂上,不必慌张。你若是说错话了,有大王在,没有人敢责怪你,他们只会把你当做八岁孩童;若是说对了,朝堂不比平时,不会有人直接开口说话夸耀你。”   “这个时候,你就安静地等著。想想朝中,都是你平日里的叔伯兄弟,他们中肯定会有人对你的言论点评一二。大概是先说不足,后说可行之处。”   “记著,听完之后,千万不要冒失地发表你自己的言论亦或者想法。只要在朝堂上,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大臣。所有人的建言献策,都是说给大王听的,关键是要让大王做出决断。”   “你乖乖在地上听著就是。”   信跟自己说过,到了朝堂上,自己到时候是面对著嬴政,根本没有机会看其他大臣的神色,所以要判断形势,就看丞相的举动。   绝对不要抬头一直看著嬴政。   “可是,如果他们不肯答应怎么办?”扶苏昂首问。   熊氏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又要产生别的想法,所以才告诫你这些话。在朝堂上,你一定不要调皮,否则等到下朝,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殿。”   “哦。”   “我会在殿门口等著你下朝。”   王后抚摸著扶苏的脸颊,随后把他在怀里抱了一抱,这才起身离开。   扶苏点点头。   有时候想想,其实他很幸福。父亲是七国之中最强国家的君王,母亲是楚国的公主、一国的王后。   好像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了。   扶苏感受的出,身边亲近的人对他上朝这件事,都特别上心。   尤其是一些宦侍、王族亲故,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只是在有生之年经历了一桩新鲜事,所以成天围著自己转悠,把自己当个炫耀的宝。   只是扶苏对八岁上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毕竟是个现代成年大学生,而且作为嬴政亲口宣布的太子,他去上朝是合乎礼法、从前也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   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也是有很多太子年少就跟著上朝会的先例。   而且还有很多七八岁就被抱上王座的短命秦国先王。   更何况还有嬴政十三岁就继位秦王的大事。   扶苏对于这个朝会,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朝会,改变未来整个十年、乃至二十年内,秦国国内大政方针的走向。   他要做好让大战结束后,军功爵制软著陆的准备。   秦朝灭亡的重大原因之一,那就是军功爵制绑架了秦国,把秦国变成了一架战争机器,导致秦国即便是主观想像下所有人都期待停战休养生息,可是军功爵制却要求秦国不断地搞扩张,不断地折腾国力。   军功爵制背后,是凭藉军功而在秦国成为一支强大势力的利益集团。   他们发轫于底层,帮助很多一穷二白的庶民跃迁了阶层,这些人的数量在秦国是非常庞大的。   正是这些依靠军功升迁上来的人,才使得秦国有源源不断地开拓扩张动力。   不是秦王好战,是秦国是一架好战的机器,不战将亡,战亦亡!   如果能将军功爵制扭转的过来,就等于给未来的秦朝多十四年的改正时间。   如果扭转不过来,那他就只能……打!   再和六国打一遍。   而再打的结果是,他最多也是把秦国的老地盘给抢回来。   而且即便抢回来了秦国的老地盘,他还是得去改革。   这是他得到太子之位后这几天认真盘算过的事情。   为什么秦国的历代国君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独独到了自己这里,是要把祖先们欠秦国子民的债都给一并还清了。   对扶苏来说,这才是让他感到压力大的事情。   今天起得早,心情也不错,昨晚有一章半稿子,如果高兴的话,今天可以三更。   看你们表现。 第47章 开始表演   等到熊氏离开,扶苏来到高大的铜镜前,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黑发黑服,双目炯炯,只是这身衣服虽然华丽无比,可总是缺点什么。   扶苏便在殿中来回张望著,想要找点什么东西自己佩戴一下。   “公子,时辰快到了。该动身了。”信提醒道。   扶苏望著殿门口,金色的阳光落在门道前后。   一条光明的道路就在眼前。   少年,为了大秦帝国的命运,战斗吧!   ——   秦国大政殿。   当扶苏挎著一把长剑来到宫门口时,左右郎卫见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把扶苏拦下。   统领诸宫门卫兵的长官,统一都是二卫士令。   而大政殿这样四方四正,为单独的宫墙围起来的上朝重地,更是比寻常之地多出一倍有余的禁卫,下至宫墙廊道,上至高台复道,都有重甲士兵来回巡逻。   扶苏的出现,让众人都瞪大双目。   二卫士令郑羽见状,示意让其他人都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来到扶苏面前作揖,“羽拜见长公子。公子,入朝不许带剑。请公子解剑。”   说著,郑羽身边的郎卫双手递上了托盘。   朝臣每天入宫,都是要在入宫门口时就例行接受检查的。但是到了走到大政殿门前,被人拦下解剑,还是秦王嬴政在任时期头一回。   扶苏黑著脸,“知道我是谁吗?   郑羽抬头一笑,皮肤黝黑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胡茬子,威武不凡。他身后立著八个铁塔般的汉子,皆双目一动不动盯著扶苏。   “长公子殿下,多有得罪。请公子解剑,方可入内。”   “这剑,今日有用。”   郑羽好言相劝,“公子,若是大王知道了,会责罚我们的。”   “那就责罚吧。反正责罚的又不是我。”   郑羽一下被噎住,只能退了两步,但还是不肯放扶苏进去。   他回到那些铁塔般的郎卫身边,和他们低头说著什么。   扶苏见两个郎卫离开了,就知道他们去禀报嬴政了。   扶苏又开始双手环胸,还抱著一把剑,威风凛凛地守在大政殿宫门口。   而长信殿里,信被扶苏反锁在了殿内,陪著他的,还有长。   不一会儿,众大臣纷纷赶来。   扶苏穿著最华丽的冕服,以最矮的身高站在秦国诸臣面前,胜在气势上一点都不输。   这些大臣最低也有六尺之高,清一色的留须髯,却又看著十分精神、威武、肃穆。   尤其是那些武将,一个个真的是鹰视狼目,眼神十分可怕。像是直接从年画上摘下来的人物。   平日里看起来挺和乐的王绾,一旦穿上朝服过来,顿时显得神情肃穆,比平日里威严百倍。   见扶苏公子到来,这些人自然都纷纷对扶苏行礼。   “臣王绾、臣冯去疾拜见长公子。”   “免礼、免礼——”   扶苏一一回揖,不断地说著这些客套话。谁让他是公子,不是太子,位分差那么一点点。   见到扶苏持著剑守在宫门口,这些大臣本来可以通行无阻进入大殿,但是却都一一留在了宫门口。   他们欣赏著充满了自信的、神采奕奕的、张狂不羁的大秦太子。   “长公子今日神采奕奕,想必是准备了什么高妙的见地吧。”   一个长相和蔼的老者主动俯身笑著对扶苏说。   他相貌十分可亲,浑身上下都是圆润的,却又一点都不显得肥满。样貌长得像是鼹鼠一般,笑起来双眼微微眯起,掬满了智慧的眼神。   “见地高妙与否,要看听他的人是谁。”扶苏理直气壮地道。“如果发明了高妙的见解,若是听的人从善如流、那才叫听得好;若是像个榆木,听了也不行动,那又有什么用。”   “再若发表了不好的主张,明白是非的人非但不会盲目听从,反而会在错误的地方加以修改指正;而一窍不通的人,也许只会在边上盲目附和。”   这一番言论出口,惊得众人都眼中闪著光。   “我听人说,公子有辩才,看来不是虚言啊。”一旁的大臣忍不住道。   其他人也纷纷跟著点头。   王绾见扶苏长著这张伶俐的嘴,相貌又十分可爱,不由得想到自己家的小女娃。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大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扶苏又看向王绾。   “哦——是这样啊。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王绾捋捋胡须,和身边一位大臣对视一眼,眼中挂著对初生牛犊的欣赏。   扶苏见王绾很欣赏自己,便上前一步,“王大夫,要是我今日朝会上说出对国家有利的主张,大夫可以做我的太傅,教我怎么处理政务吗?”   王绾眼中智慧的笑意消失了。   “公子,这得让大王决定。”   众臣见了,不免都看著扶苏。   他们以前不知道,扶苏公子是这样的个性啊。怎么谁都不怕,什么话都敢说。   虽然和一向谨言慎行的大王相去甚远的,但是却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亲近。   今日是朝会,所有的国家大事,都要在朝会上和文武诸臣商定。   既然是国家大事,自然是牵扯了无数人的利益。所以上朝要慎重,朝会的举行,有著严格的礼仪规定。   而今天,公子扶苏也前来朝会,大家虽然对扶苏创造三百字精简秦国文字的事情有所耳闻。   但是对嬴政让扶苏上朝的真实目的并不知晓。   他们的大王是这样的——大王不会主动告诉他们这些大臣他想要做什么,大王要让懂得他心意的臣子去猜。   猜对了,自然是得到重用和嘉赏。   猜不对,自然被冷落。   时间一久,所有的人都在猜嬴政的心思。   这些大臣双手交迭,放在怀前,都打量著扶苏。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文字改革的事情,犯不著由著八岁的小孩来上朝。   扶苏这个年纪的娃娃,大多数都在山间放羊、放牛。   而放扶苏入朝堂,不亚于扰乱朝堂,甚至一些大臣之前听到消息,就在纷纷怀疑猜测。   大王是不是嫌弃他们做事不够得力,所以才让自己八岁的儿子上朝堂。   这是在笑话、欺负他们五六十的人老了,不中用了。   是有年长的大臣敢这么说的,也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嬴政。   李斯如今也在上朝之列。他站在众人身后,没有党,没有羽,孤零零自己站著。   扶苏一眼就看到了。 第48章 靠你了,昌平君   !   很快,左右二相也都来了。   熊启和熊毅一左一右晃著大步前来,他们看起来比平时老成许多,走路的姿态都只有稳、没有健。   可是即便如此,和他们身侧那些大臣比起来,还是显得非常年轻。   年轻,就等于没经验。   熊启见到扶苏,脸上也没有大肆欢迎的意味,只是板著脸甚至带著些疏离的意味,他想要和扶苏来互相行礼,在外人面前不失礼仪就是了。   扶苏却见到熊启,却直接走近他。   “叔公,我今日的主张能否被君父采用,就全看你了。”   熊启顿时面容失色,双手颤抖起来。   这小子怎么这样没眼色?   他要是有一天被人怀疑有和太子结党营私之嫌,那是洗都洗不掉了!   “公子,言过矣!”   熊启像甩狗皮膏药似地,离得扶苏远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扶苏还向前追了几步,直到被郎卫继续拦下,“叔公,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啊!”   熊毅和其他大臣自然都忍不住,当庭哈哈大笑起来。   熊毅走了过来,一众楚国贵族不知道忽地从哪里钻出来,纷纷聚在扶苏周边。   “扶苏啊,你可真行。这种话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再说了,要求也应该求大王。伱求左相,左相也不会答应。”   毅持著玉圭,对扶苏这小子越来越感到喜欢。   扶苏终于知道亲近他们了,以前这小子都听王后的话,见到他们像是陌生人一样。   楚国贵族们闻言,纷纷地道。   “公子今日初次上朝,这在我们秦国都是首例。实在是少年奇才。”   “什么少年奇才,公子是神童降世。”   “公子,不必紧张。今日诸多大臣都会体谅公子年纪小的。应该不会有不通人情的老匹夫敢指责公子吧。”   这些高大的壮汉都围著扶苏,你一言我一语说著。   身后一些持重老臣一一走过,见状多面色沉重,不苟言笑。   这其中,就有隗状、蒙武。   扶苏被这些人围著,大概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状况了。   他这样一只大肥羊,走到狼群堆里。居然只有楚国贵族亲近,其他人都不敢围过来。   想都不用想,原因自然是他这只羊全身上下都是楚国的味道。   熊毅的脸上仍然有淡淡的乌青色,但是比之最初,已经好了太多。   中医的药效有时候很神奇,短短五六天的功夫,毅就恢复如常了。   就在楚国的贵戚围著扶苏时,腾迈著大步走了过来。   腾见著扶苏,又见他腰间佩戴著长剑,而此时他人又站在楚国贵戚围起的人堆里。   腾对扶苏的作为一时间百感交集。   以他对大王的了解,大王不会容许扶苏公子这般明目张胆地亲近楚国贵戚。   毅一见到腾,顿时张起了拳头。   腾不能装作没有见到这些楚国贵族,只是对扶苏和右相毅依次行礼。   二人暗地多有不合,但是在朝臣面前,还是互相给面子。   在王族亲故之中打架,和在群臣之前闹别扭完全是不同性质的事情。   “公子怎么能带剑入朝呢?”腾见到扶苏抄剑,不免想到上次自己和毅打架,扶苏居然拿著剑劝他们继续打的事情。   公子的心地……唯恐天下不乱。   “届时自有用处。”扶苏笑道。   “大王不会同意的。要是公子想要入朝,还是快快解剑吧。”   腾劝告道。   昌文君之前就觉得很奇怪,扶苏为什么要带剑。   他俯首笑问扶苏,“扶苏,你莫不是想要大王也赐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吧。”   扶苏心里自然也想啊。   “唉。这大概是没机会了。君父说,要我今次上完朝,就要回去长年殿好好读书了。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上朝了。”   腾点点头,“大王安排的对。公子这个年纪,就应该在书堂好好读书。”   毅听了,却异常反感。   公子回去读书,哪来的机会和他们接近。   “我看未必,扶苏公子能言善辩、又有谋略,心系庶民的福祉,频频出言相助国事。若是压抑埋没这样的才能,对我秦国以后将产生无可估量的损失。”   “我看公子需要的是多多上朝,早早就培养这样的才能。就像大王当初一样。”   腾肃容,“温驯的鹿,怎么能知道狡猾的狐狸心中所想呢。姑且还是由著他去吧,早晚有一天,狐狸的心思会大白于众人面前。”   空气中充斥著火药味。   扶苏低头看向脚面,楚国的贵族是他后盾,秦国的贵族那是他的根基。   两者都不能失去啊。   “朝堂上的气氛,应该比这好多了吧?”   腾和毅都低头看了看扶苏,随后二人撒手离开。   留著扶苏一个人在宫门口。   好在嬴政的命令很快就传了过来。   宦者令急匆匆赶来,“大王有命,准公子带剑上朝。”   扶苏终于被放行。   郑羽看著扶苏怀里的三尺秦剑,脸上写著无奈,但还是给扶苏放行了。   郑羽在后面捋著胡须,心中不免暗想。   都说公子机智,我看也未必。   自作聪明。   这还没有被拜太子,第一次上朝就想著入朝带剑这样的殊荣,以后怕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呢。   如今坐在王位上的那位,可是七国之中最强的秦国国君。   那是从杀戮和鲜血里走出来的人,怎么王宫才太平安静了数年不到,又要有人煽动年少的小公子掀起血雨腥风了吗。   扶苏迈著大步子穿过宫门前的通道。   遥遥就看到大政殿。   大政殿并非章台那般巍峨高耸,在众多宫室之中鹤立鸡群;而是极具庄严、规模庞大的独立主殿。   在登上主殿前,同样要布上分别以九和五为数量的台阶三段。   从秦国强大起来,昭襄先王开始,秦国就开始做这样的事情了。   秦朝的宫室、礼仪,很多都是参照周王朝宫室的。   就连王室的亲卫军队,都按照周天子的卫队以虎贲军相称。   大殿周围都是白色的砖石,只有大政殿才有这样称的上奢侈的建筑风格。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那样的人力物力支撑一整座宫室内都铺满石砖。   大部分地方,包括宫室走道,除了木头和砖石铺设成的小道,其他地方都是赤裸裸一片黄土地。   只有大政殿,最是阔气。   四周都是空地,按照八卦的方位,分别以大政殿延伸出八条道路。   越是接近上古时代,《周易》、伏羲八卦等上古古代科学对国家影响的痕迹就越明显。   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逶迤。   扶苏迈著窄小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大政殿。 第49章 狐假虎威   此子,不类我。   嬴政坐在王座上见到穿著玄色冕服的扶苏昂首阔步走进大殿后,不禁想著。   ——   待来到大殿前。   扶苏遥遥就见到了长长的赤色地毯,绵延数十丈,一直通向他父亲的王位。   嬴政穿著冕服,额前悬挂著垂旒。你根本看不清嬴政的面容,这是为了防止臣子猜测君王的心思,所以刻意用的装饰。   同样的,这也是对周礼的模仿。   不过都到了战国末期,也没人在乎周礼了。孔子过世也都一百年之久了。   至于周朝,两个周国加起来,还没秦国半个郡大。   扶苏是接到通传才走进来的。这是他第一次上朝会,心情格外激动。   看著王座上的嬴政,想著啥时候自己也能坐上一坐?   扶苏走了一路过来,那叫一个走马观花,将左右两班文武大臣一样都当成上林苑里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犀牛、鳄鱼、貔貅一般。   扶苏一一观看著这些大人,像是上街一般。   左右文武大臣,纷纷僵住一般,在朝堂上一动不动,神情肃穆,像是陶俑一般。   扶苏最终来到了宗正面前。   宗正认真地瞟了他一眼。   原来上朝的时候,宗正的眼睛是能够睁的正常人一样大的。   扶苏看过了宗正,紧接著又走向昌平君身边。   吓得昌平君忽地抖衣袖。   臭小子,你可别过来。   扶苏进了大殿,左望右望,竟然没有他坐的地方。   他只能一屁股腾在昌平君的身边。   满朝文武见到此举,不由得纷纷侧目。   就是嬴政,坐在王座上的他,也微微按捺不住。   宗正见到扶苏这般,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扶苏就这么坐在了昌平君边上,昌平君竟是挪了屁股,高冠长襟,正襟危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压根不认识扶苏似的。   众臣见了,也都瞪大眼睛。   因为扶苏完全没有遵照礼数,不仅如此,他还佩戴著长剑来到了宫殿之中。   这个时代。臣子觐见大王的时候,不能大步向前走,必须小步快走以示对大王的恭敬。但是拥有“入朝不趋”的待遇之后,就不用小步快走,可以用正常的速度前进。   扶苏却不然,他甚至都没有用正常的速度前进,而是走走看看,停停望望,像极了真正八岁的孩子。   连什么是害怕都不知道。   秦国宗室的老臣都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地面。   楚国宗室的老臣也都吓了一跳,虽然扶苏是准太子没错了,可是也不能这么狂妄。   一些大臣们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一些谏官。他们纷纷皱著眉,用眼神进行交流。   谁给他的胆气?   那几个师傅都是怎么教扶苏礼仪的?   公子可是大王亲口宣布的太子,这般无礼,成何体统,可见是太傅平日里不够尽心尽力。   扶苏坐在熊启的边上,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样子。   垂旒之下,嬴政的嘴巴也在不住的抽搐。   这是嬴政第二次脑中莫名生出一种想要用脚狠狠地踹扶苏的想法。   可是,扶苏八岁啊!   天生我穿越时八岁,这不正是让他胡作非为的吗?   觉得他没礼数,这很正常;可是若要训斥他,那可就不是不通情理的问题了,而是没有人性。   而扶苏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年岁来做文章。   他要告诉这些人,他是没有做准备就来的。   先让大家都对他放下警惕,相信他真的只是个八岁的娃。   嬴政坐在王座上,始终目视前方,没有乱动过。扶苏则不然,坐下来还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扶苏,你忘记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吗?”   嬴政的声音从大殿正前方传过来。   扶苏听到嬴政这么问,便战战兢兢走上前去了。   “君父——儿臣忘了……”   “忘了?”嬴政哪想到扶苏会让他这么丢脸。   他好不容易给扶苏个机会,让他出来在大臣面前显示自己的才能,可是他竟然在数天后告诉自己,他忘了他要说什么。   这些大臣这时已经捋胡须的捋胡须,看热闹的看热闹。   当他们发现扶苏没有和他们预料中的那样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甚至都可能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时,他们莫名都松了一口气。   朝堂是一个君王算计臣子,臣子算计君王的地方。   互相防备、互相依赖、互相依仗。   扶苏的到来,让很多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是嬴政,见到扶苏这样,也忍不住想要一脚踩死他重新生。   大殿上一片沉寂。   只是扶苏感觉自己身后有几道直凛凛的目光在盯著他。   昌平君颇有些紧张:扶苏记性不好吗?他该不会忘记了那日在子婴世子的周岁礼上他都对我说了什么吧?   国尉缭是见过扶苏一面的,今日再见,只觉得他和寻常小孩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太奔放了。   其他诸臣则觉得:看来大王之前是给扶苏公子说过什么的,只是公子忘记了。   独有王绾,他那和蔼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只有他对扶苏做出了大差不差的判断。殿前的时候,我看扶苏公子机智过人,辩才无双,可是眼下这般,想必是准备了什么坏主意。   嬴政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寡人就不该相信扶苏这个骗子。   不,是寡人愚蠢,竟然会去相信八岁的孩子有治国的良谋?   嬴政双手握拳,黑著脸,冷冷地道:“若是想不出,就先退到一边。”   “儿臣想起来了一点。”扶苏昂起头。   扶苏忽地脸上写著想起来的兴奋。   “君父在上,臣扶苏有奏。”   众人的目光都抬起来了。   他们就知道,大王找他的长子过来,一定是有某种目的的。   今日到底是要扶苏公子暗示他们哪般?   嬴政面部微微松弛了些。   只见扶苏徐徐地道,“这第一条。儿臣想要奏请君父准许儿臣率领诸多精通文字的文士,继续精简秦国的文字,直到将秦国文字三万字全部精简完毕。”   众臣对此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嬴政望向朝臣,却见他的大臣们今日都有一种警惕的目光看著自己。   嬴政心中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会严肃之地,以后还是不要让扶苏进来好了,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让他出去好了。   嬴政便问众臣,“诸位以为,扶苏是可以主持这件大事的人选吗?”   【上三轮推荐了,所以履行承诺,给大家加更一章。只是可能会来的有点晚,睡的早的别等了。因为要保持质量,所以肯定写的慢。   请一些读者不要催我的节奏。】 第50章 这都是嬴政的意思,谁敢不听?   大夫茅焦,平日里一向积极主动。   从他劝谏嬴政把太后接回秦国王宫后,就被嬴政拜为大夫。   茅焦总是能及时迅速地捕捉嬴政的心意。   “大王,扶苏公子年纪尚浅。虽有天赋,可是只适合精简文字,若是召集文士主持大局,恐怕难以应付。故臣以为,应该另寻精通此事的大臣主持精简文字一应事务。”   “茅大夫以为谁是合适的人选呢?”   “大王,微臣无有识人之能,还请大王决断。”   嬴政点头,随后看向熊毅。   “右相,你可有好的人选?”   亏得熊毅早有准备。主持精简文字的人才,他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   “大王,公子身在宫中,不若就从宫中挑选。尚书台中有许多博闻强识的中书,微臣以为,他们中定然有人能主持大事。”   赵高听了,心中大喜。若是这份差事落到他的身上,他以后可就能够名垂千古了。   嬴政点点头。   “左相以为谁能胜任呢?”   关于文字精简的事情,昌平君早就挑好了人选,绝对是嬴政满意的。   “大王,臣以为右相所言极是,这样的大事,应该由博古通今之士筹备——如今朝中不就有这样一位大臣吗?”   “何人?”   “大夫李斯。”   熊启说罢,众人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嬴政点点头,李斯确实有这样的才能,而且嬴政相信,他一定能完成这样的大事。“寡人将此事交予你来处置,如何?”   “李斯愿为大王协助扶苏公子完成精简文字之事宜。”   众臣见了,不免对李斯投去嫉妒的目光。这个李斯,凭什么这么快就得到大王的重用。   扶苏没想到,他又要和李斯交手了。历史上秦国小篆的成书,就是由李斯、赵高、胡毋敬三个人主持完成的。   不会到时候他们四个人要凑在一起吧。   “好——此事就这样定下。”嬴政将目光落在扶苏身上,“扶苏,你还有其他事要表奏吗?”   扶苏像是得到信号一般。   “君父,儿臣都记起来了。”   在众臣眼中,嬴政和扶苏二人的每一个互动,都别有深意。   他们一定是提前串通好的。   八岁小子诚不欺我啊!   而一如扶苏计划的那般,当著众人的面,他开启了背诵模式。   只见扶苏昂著头,继续大声地道,   “这第二条,乃是在咸阳城设立学宫。要吸引招纳天下贤士,皆聚于我秦国。在学宫设立相应官职,让这些士人进行书籍编纂、经典释义。文字的精简改革统一,也可在此地完成。”   众臣听著这些新鲜的主张,那是一个个的侧耳悉心倾听,唯恐错漏一字耳。   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这些都是嬴政的心思。   抓住大王的心意,以后才能给大王献上锦囊妙计啊!   “第三条,乃是在全国各处郡地设立推广设立学室。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而我秦国则是天命所归,未来天下一统的大业必将由我秦国来完成。”   “然而我秦国昔日只为区区诸侯国之一,即便如今有心顺承天意,可是终归力有不逮。用战争获得的土地,其治理所需代价甚大,不仅需要士兵长期驻守,更需要选派秦国心腹,然而即便如此,地方新设置的郡县仍旧频频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   “而治理新的郡县,安抚人心,远比战争所需要的时间更久。为了维护巩固我秦国新取得的郡县,儿臣以为,应该广设学室,培养大批量的秦吏。”   “过去只能为秦吏之后才能学习的选拔途径,如今将要开放给国中凡是立下战功的人家,以大肆扩充秦吏的队伍。”   “其次,凡天下士人,于我秦国学宫留满三年之人,皆可入学室学习秦法,随后被选派往地方任职。”   众臣听著扶苏的话,一个个都陷入沉思。   太子说的这些事情,真是有远见啊。只是这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怕都是大王的意思,借扶苏公子之口说出来。   如果我们不说好,大王就会嘲笑我们连八岁小子都不如。   众臣皆默然坐著。   有一些从秦吏晋升而来的秦国高官,他们非常反感这种做法,让其他国家的士人和军功晋升的庶民一同进入学室,这不是抢夺他们后辈儿孙的饭碗吗?   可是他们却又害怕,害怕这都是嬴政自己的意思,唯恐说出利害,引起嬴政的不满。   嬴政记得扶苏在私下对他说的主张,这和现在在大臣面前说的更加有条理了,有更多可以施行的余地了。   虽然隔著垂旒,扶苏看不清楚嬴政的神情,但是他能感受到出此刻嬴政看他的目光很和善。   嬴政看著此时胸有成竹的扶苏,那自然是非常高兴……还有点嫉妒。   真是太聪明了!   有寡人年少时的风范。   赵高惊讶地看著扶苏,心里那是惊地七上八下,虽然知道扶苏有天赋,但是近距离接触之后,还是会心生惊叹。   这样的人才,居然才八岁。   实在是太惊人了。   扶苏很清楚,这个朝会大概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采取的策略就是狐假虎威,让众大臣对嬴政以有心算无心。   假装这些主张都是嬴政的意思,一则争取一大片想要讨好嬴政的人,以带动这些人凭藉军功转向通过获取为吏的资格来获取权位。   二则,即便此举有违背一些人的利益,扶苏却可以假借嬴政的威严,促使那些人投鼠忌器,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   甚至于,嬴政也是利益受损的那一类人。   因为扶苏有个预见,如果这么推行国策的话,秦国吞并六国的进程或许将会被延长。   但是未来,他想不了那么多。   反正他要的是秦吏,多多的秦吏。   如果秦国只有军功爵制这一条晋升的通道,只会逼得所有人都去打仗,只有给他们开辟为吏、为士这条道路,才能逐渐缓解军功爵制长久以来在秦国的余毒。   扶苏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军功爵制,但是这些谋国的大臣,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些方法可以抑制军功爵制的弊端。   一众大臣不约而同地点著头。   王绾智慧的眼神中闪著对扶苏的欣赏。他知道扶苏这个小孩想要做什么了。只是,这个孩子怕是妖怪变得……   缭则欣喜异常,他发现了未来可以真正给天下带来和平的人。   那就是公子扶苏。   诸位爱卿,今日三更,寡人可得赏乎? 第51章 该不会真的有人在意八岁孩子说的话吧   ?   军功爵制像是一条大河,可是大河里的水太猛了,已经冲垮了两岸。   过去他们的办法是加高两岸,通过严格地限制规定军功晋升的条件,不断地整改。   因为秦国的君王吞并天下的野心没有一刻不在膨胀,秦国的士大夫们没有一日不想著成就事业,秦国的庶民想要做人上人的欲望没有办法熄灭。   在欲望的驱使下,整个秦国开始冲向高山。他们认为冲到最高的山峰上,就能心满意足。   可是高山的尽头,难道是平地吗?   他们只能选择做出下下策——对军功爵制内的等级重新修改。   而扶苏的主张则选择了开源的道路。   从筹备精简文字开始,到设立学宫、开辟学室,所有的这些的,都是在给士人机会。   甚至于,他们对这个法子感到有些害怕。   因为这些主张,太有远见了。   评价一个为政主张的得失,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去看这个主张的时效性有多长,而扶苏的主张居然是和整个大秦对外攻伐的战争进程是配套使用的。   这些法子十分缓和,而且考虑的几乎是面面俱到,不仅仅配套军功爵制,而且提前为大战的结束做好了准备。   吕不韦若是还在世,知道大王想出来这样的法子,怕是要自叹不如了吧。   王绾对这些法子非常赞成。   不过这能是公子扶苏所想出来的吗?如果是他想出来的,那恐怕他们今天上朝的这些人,以后都要回家好好反省反省了。   这一定是大王的主张。   瞧扶苏公子方才绞尽脑汁地想事情,手都快要把后脑勺给摸秃了,这定然是大王提前给扶苏公子说过的。   公子这是都背下来了,记性很好嘛!   大王有这样好的主张,真是让他这个过去做师傅的人感到开心啊。   王绾陪伴嬴政多年,深知嬴政内心深处不仅仅是平天下的抱负,还有对赵国的厌恶和痛恨。   他满心是复仇和欲望的火焰。   外人难以窥见。   大王肯静下心来,认真的考虑百姓民生、士兵们离开军营之后的著落,这真的是极大的进步啊。   即便这些主张里还有颇多弊病,在实施的过程中势必有很多麻烦难以处理的地方,可是他必须要支持!   为秦国子民谋的君王,才是真正的君王。   王绾坐起,稳步来到殿中,他作揖道,“王上,微臣对扶苏公子的奏议大为赞赏。认为这三条都可采纳。”   “这些为政措施,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甚至于,从长远来看,未来的秦国非得走这样的道路不可。”   “国岂可连年发动战争,扶苏公子真是智慧超群、仁心昭彰啊!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的才智,不可不谓天赋。”   众臣都点点头。   “大王,微臣认为,扶苏公子的奏议,可谓面面俱到、层层递进。这些主张明显是一个长期缓慢推行的政策,而且又涵盖了秦国上下国人。公子之见,可使我秦国越发强大。”   说话的这位大臣,正是冯去疾。   王绾和冯去疾这二位,是众所周知的能臣,全才。   国中虽有名士、可是终归只能算得上是偏才,不比这二位上通军国大事、下安吏民百姓;对外能够出使他国、对内能够做到让国中上下诚服。   他们平日里总是给嬴政提出可行的政治主张,嬴政处理国家大事,都会问过这二人的意见。   能得到这二位的赞赏,可见这些主张的分量。   嬴政听到这些话,心中倒是颇为不耐。   王绾过去是寡人的老师,寡人读书那么用功,他都没这么夸赞过我,怎么到了扶苏这里,竟然用这样夸张的溢美之词。   扶苏不过是比寡人少时聪明了一点而已。   包括冯去疾,他也对此事完全赞同。   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这里面不是存在很多弊端吗?   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   王绾带头说罢,其他臣子自然纷纷见风使舵。   大家纷纷对扶苏交口称赞。   扶苏侧身跪坐著,此时的他早已经笑成了一只犬,双眼眯成两条细缝,咧嘴笑著,对著众人不住地作揖,“承让承让。”   此语一出,惊地满朝上下忍不住感慨,未来的太子还真是谦虚啊!   就是熊启,也忍不住低头。实在是没眼看,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扶苏竟然把大王的构思全部当成是他自己的。   不过,好在,扶苏还是记性好的。   扶苏自然高兴啊。   这招棋,他走对了。   他早就看透了这个狗屁世道。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一个尿性。   有权威,放个屁都有人觉得香;而位置卑下,说的话就像鸿毛一样轻,没有人会当回事的。   这些文武朝臣,一个个不是贵族精英、就是士人中的佼佼者。   这些人就代表了战国时期智谋、武功、权位的天花板。   他们怎么可能会认真地去听八岁孩子说的话呢?更何况是思考八岁孩子的主张是否可行呢?   肯定一个八岁孩子,就是承认自己这个身居卿相之位的老臣不如一个八岁小孩子的谋略高明。   让他们做到见贤思齐,而不是因为扶苏的年龄小,就不把他当回事,这本就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个长者为尊的时代。   若非权位等级的关系,哪个长辈会把小辈的话听进去。   这也正是自己采用狐假虎威这一招的妙处。   自己假装是借嬴政的光所以开口说的主张,那么名义上也是他受到礼赞。   自己不仅仅赢了里子,还能拿了面子。   而众臣也按照他计划的那样,认真地去思考这些政策的可行之处;至于那些本来就不关心国家、士兵、庶民的未来的人,他们只需要见风使舵,趁机跟风就是。   扶苏对著众人灿烂的笑著,在帘幕后的王后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只因今日扶苏笑得和上林苑中的白罴似地。   王后忍不住低声道,“瞧扶苏,多开心啊。比关在房中读书开心百倍。”   王后轻轻地从侧殿退了出来。   她往自己王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这样想著。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呢?   扶苏是有为政的才能的,而且他喜欢在朝堂上议论国家大事,他是秦国未来的太子,心里装的是家国大事。   自己一心想要把他保护在宫中让他好好度日,平安健康的长大,以后做个通晓诗书礼仪的太子。   可是他却表现得对自己的安排非常反感。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她应该帮助扶苏的。而不是一昧的想著把他保护在宫中、不让他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是,前有秦国两位先王离奇地死去,皆是因为想要镇压楚国贵族。   现在秦国的人都对楚国贵族心生不满,大王和楚国贵族不合,未来一定会发生激烈地冲突,这可是必然的啊! 第52章 剑用完了,就要收鞘!(求打赏!)   嬴政感受到了。   扶苏身上的魅力。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魅力。   不管他到哪里,他都可以做到放下戒心,尽情地加入其中。   嬴政看著满朝文武看扶苏时,或笑或无奈摇头、或者皱眉。各种表情都写在脸上。   这是嬴政在过去的朝堂上没有看到的。   诸臣都会恭维他,创造各种花哨的溢美之词褒美他,可是嬴政知道,他们不是真心的。   他们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自己是王。   可是扶苏到了朝堂之上后,他们竟然难得的露出了松弛的一面。   过往,在这个朝堂上,他们有很多人都是有备而来,见到自己那都是表面恭敬,实际上他们时时刻刻提防著自己。   这和自己十三岁上朝堂时,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虽然也会假意欺骗、讨好自己,可是面对自己、和面对扶苏,却是如此的不同。   “可。”   嬴政的话音落在地上,像是给所有人都敲了一记罄。   众人又正襟危坐起来。   “既然诸位都赞同扶苏之见,那此事就要好好著手去做。不知谁愿意自荐担当此事?”   扶苏还是笑著,他望著昌平君。   “叔公,不如你来吧。你是丞相,百官之首,你应该带头。”   八岁小孩子,胡言乱语几句,谁会不识趣地怪罪自己?   扶苏今天就是打算敞开了玩。   反正他父亲是秦始皇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熊启身上。   熊启捧起玉圭,“启禀大王,微臣以为公子的主张中,还有颇多不足之处。臣以为还不宜这么快就加以推行。若是仅仅在朝会上听到扶苏公子的一番议论,就决定这样的国家大事,传出去,便是有损国威。”   这一刻,扶苏是惊讶的。   他没想到,昌平君不是装作嫌弃他,真的有意避嫌他。   这么说来,熊启还是颇有政治头脑的。   如果他真的盲目支持自己的主张,那就是不要他的丞相之位了。   当著众人的面,扶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嬴政亦然露出喜色,亦从说话时的嗓音里透露出喜悦。   “左相不愧为左相,稳重持国。”   熊启绷紧面孔,异常严肃地道,“大王,微臣有三件事,想要问扶苏公子。”   “扶苏,好好回答丞相。”嬴政倪著扶苏,“朝堂之上,没有父亲、没有叔公。如果伱还是这般儿戏,就去后面立著!”   众臣见状,遂皆收回目光,不再看扶苏。   扶苏乖乖地听著,身体也坐起来了。   “请叔公——扶苏请丞相赐教。”   熊启亦是始终咬紧牙关、保持正色,他根本没看扶苏,只是对嬴政作揖,“大王,这第一件事。公子提出,要继续推行精简文字的主张。臣恐怕扶苏公子这个年纪,能写出三百字,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如何还能把三万字秦国文字都精简完毕。”   “纵使得到诸多精通擅长文字事务的良吏辅佐,可是这样精简文字的工作,恐怕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从精简文字到校订完毕,再到推行。这样繁杂冗沉的工程,恕臣直言,其所需要士人规模,并不亚于当初吕不韦修《吕览》,甚至于推广需要更多的士人。”   “而精简文字所需要的士人,恐怕对才能的要求更为特殊、严格。”   “可是如今大王已经一心想要灭掉赵国,国中上下为战争尚且力有不足,如何还有这等精力去管这些事呢?”   熊启的考虑,确实是从秦国的实际情况出发来说的。   而且天底下的士人,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大多数人并不识字。即便有些读过书、认得字的士人,他们也不精通这些这些文书工作,谁能来把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   昌文君听著,叵耐攒了一肚子的气。   都是废屁!   扶苏的主张,明明是有利于他们楚国贵族的。   这样的政策下来,秦国将精力集中到精简文字、培养秦吏上,那不就给楚国喘息、起死回生的机会了吗?   熊启不知道怎么了,他在铲除了嫪毐之后坐到了丞相的位置,可是反而变得一直都很惧怕嬴政。   现在倒好,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他居然唱反调。   岂止是熊毅不满,所有的楚国贵族都对此大为不解。   就是秦国的贵族,他们这个时候对熊启还是有些佩服的。   因为熊启向他们所有人证明了,他是秦国的丞相,为秦国的利益著想。   而军功贵族也趁机道,“大王,左相所言甚是有理。”   “公子虽有奇谋,一片诚心为国,可是毕竟年纪过于幼小,没有可行的经验。这些主张,很难施行。”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说著。   这个时候,扶苏静静地坐著,他听著、看著,观察著朝堂上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前后的言行举止。   明明之前还在说,自己的主张是多么的好,夸赞自己是未来国家的栋梁,现在却开始说自己幼小了。   可恶啊!   没有利益作为驱使,没有集团作为后盾,终究是不能成事。   在大家莫衷一是时,扶苏却站起来了,满朝文武大臣不免变色。   扶苏大声地问,“难道你们忘记了,我秦国虽乏士人,可是天下、齐鲁之地、吴楚之乡,哪里又缺乏士人了!?我看你们这些人,是一心只想著让我秦国打仗,好攫取他国的土地、财富、美女、奴隶。”   “但是却不愿意为我秦国的庶民谋!”   “更不愿意为我秦国百年之后何去何从谋!”   “试问打仗需要的,明明是士兵,而不是士人。士兵做士兵的事情,士人做士人的事情,这样国家才能井然有序。如果士人没有可做的事情,他们就会心生毒害,出来蛊惑君臣,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秦当初定下军功爵制,这就好比一个人为了变得强大,去选择拿了一把最锋利的剑。可剑是双刃的,我秦国既然要吞并四海,那就要做到让这把利剑出鞘!”   “可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譬如游龙,能攻亦然能治!”   “如果只会杀伐,那算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譬如宝剑,剑用完了,就要收鞘!”   扶苏抽出长剑,随后重重地当著众人的面插了回去!   这一抽、一插,银白色的剑光在众人眼前闪过,惊地满座都瞠目。   纵使所有人都料定了八岁的小孩不能翻天,可是谁能面对这冲击灵魂的连环责问。   谁又能做到不为之心生震撼?   满朝文武皆寂然。   而在这个时候,站在嬴政身后的赵高,他捕捉到了垂旒之下嬴政的神情变化。   那双龙晴之中,闪过一丝惊恐!   下次不要再盲目催我节奏的事情,说实话我前面写的有一点点歪,一些细节没有处理好。   不是责怪有些人,只是希望读者可以理解,你们是看书人,作者才是写书的人,不要为了想看高潮盲目催我,会弄得我‘道心不稳。’读者有时候并不能仅仅通过看书预测后面的内容,更不能预测左右作者的剧情。   另外,我今晚凌晨上第三轮推荐,麻烦大家在凌晨给一点打赏,方便换推荐爬榜单,谢谢! 第53章 成了!   “此子未来必定对寡人生出谋逆之心!”   “可亦为国之利器、重器!”   是非分明、绝不会听信于庸人、奸臣,可成就良治;可是你看这小子的眼神,双目凛然,无畏无惧;原来圆滑机变的外表下,藏著的一身反骨。   嬴政莫名想到扶苏不想上课的事情。   难不成,扶苏这小子,之所以不想上课,不是因为畏难、也不是因为贪玩,只是单纯地想要反抗寡人。   寡人怎么早没看出来扶苏还有这么一点呢。   垂旒之下,嬴政的眉头皱起。   必须给他找个好老师,把他心中的逆反之想给扼杀。否则日后……   嬴政只要一想未来扶苏长大,他竟然莫名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殿内忽地一片寂静,朝中上下每个人,或有望著自己的脚面,或有面带愧色、悄悄地低下了头;更有人则久久地望著扶苏。   作为秦国的宗正,一众秦国王室宗亲的祖辈,他一辈子见证了四代秦王。   现在,他庆幸在自己长眠于地下之前,居然见到了第五位秦王。   “扶苏公子,言之有理。”   众人惊愕,宗正今年还是第一次发表他那宝贵的意见。   扶苏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宗正。他的脸上布满了黄褐色斑点、头发一片花白,说起话来却仍旧有中气。   他一开口,所有人脸上都带著敬重,都侧耳俯首静听。   就是嬴政,他也不敢怠慢宗正。因为王位的继承,合法性与否,都是靠宗正来宣布。   连秦王都敬重、礼让三分的人,其他大臣又怎敢怠慢。   不过宗正是从来在朝堂大事上不发表什么言论,过去嬴政还对赵过说过宗正的缺点。   宗正整日坐在朝堂上,耷拉著脑袋,一坐就是一整天,大臣都商量完毕之后,他就跟著附和。   大臣都反对的时候,他始终沉默不说话。   结果,他竟然在这件大事上开口了。   “早在扶苏公子谏言之时,老夫就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扶苏公子是想打造一个既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国,还要创造一个能够善于治理的国家。”   “凡有物,皆利弊相生。军功爵制虽然强悍,可是却极损耗我秦国国力。自长平之战后,我秦国虽然打败了赵国,可是自身也元气大伤。”   “就是时至今日,秦国的国力也尚未恢复。不过,即便如此,我秦国仍旧靠著军功爵制维持了天下七雄之首的地位。可是对于军功爵制给秦国带来的弊病,臣恐怕要早早谋划。”   “譬如疾病。若是小疾而已,就要赶紧去除;若是等到成了大病,到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   “故老臣以为,应该推行公子之策。再者,如此好的良策,恐怕并非是朝中这么多能臣干将想不出的,只是想为和不想为之间的区别罢了。”   “吾以为,扶苏公子心系秦国,又身为大王亲口承诺的储君,能做到这个地步,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都应该感到惭愧。”   “老臣恳请大王三思,慎重考虑此事。这并不是八岁小子胡言乱语、一时激愤之说。”   嬴政本来就是给扶苏机会。   即便当他看到扶苏的本性之后,已经失去了完全掌控扶苏的信心,但是,他还是选择支持扶苏。   因为扶苏说的是对的。   众臣都低著头。   谁也没有料到,扶苏居然一上朝就扯到军功爵制的事情。   而且,方才那段话,根本就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亦或者,都是嬴政教导之下才生出的想法。   绝大多数人,都把问题的根源归结到嬴政。   他们这个时候又开始自以为是揣摩到了嬴政的心思,便开始趁机钻营。   茅焦自然支持,“大王,公子所言一点不差。微臣听了著实感动,虽然公子年幼,臣却看到了公子一腔报国之志。句句忧思发愤,实在是超乎常人。”   “不论对国之志,单说此举能否施行。臣倒是以为,还得是看扶苏公子的作为。如果公子能够继续精简秦国文字,数量超过千字,那恐怕此事将迎刃而解。”   茅焦说罢,蒙武打心底里厌恶。   扶苏公子说的是对的。   可茅焦不敢得罪昌平君,只好以大欺小,又把话题抛回到扶苏公子身上。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精简秦国的文字,这能是人想出来的主意?   每天朝堂都是这样,废话连篇,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做法说来说去始终都是那几个人解决。   且大王今日也有过。   他竟然将扶苏公子带到朝堂上,是玩什么试探的把戏吗?   虽然这不像大王一向的举动,可是让八岁的孩子上朝堂,和群臣辩论。   传出去,于国威严有损。   嬴政看到了蒙武脸上的不耐,便问蒙武的想法。   “启禀大王。老臣倒是支持扶苏公子所想。”   樊於期侧目看了一眼蒙武。   从刚听到扶苏的主张时,樊於期就确信,蒙武会支持这些主张,不为什么。   他早就让他的长子蒙恬去学室学吏了。   据说还将安排小儿子蒙毅也去学吏。   他们一家清高呗!   只是做吏,能比得上立下军功得来的官爵高,能比得爵位后获取的土地多,封赏高吗?   可是樊於期他可不敢站出来反对。   终于,右相昌文君开始说话了。   “大王,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扶苏公子所言,句句在理,振聋发聩。这文字精简的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这件事,臣以为不论代价与否,都是要去做的。这是第一件事。”   “至于第二件,修建学宫。臣以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将现有空置的王宫利用起来、加以修缮。臣知道大王一向求贤若渴,如今更应该趁著这个机会、招揽收纳天下贤士。”   “至于广设学室,试问有了才士,区区学室而已,不过是找年长的资历深厚的秦吏去教导新入室的弟子。在各处郡县设立,恐怕人力、物力供应不及。”   “不如在学宫之中,设立秦法为主学,其余算术、工商之类,为末学。大肆的招收学室弟子,可以迅速地培养出一大批秦吏。到时候大王选派他们前往地方,不必担心仍旧要续用原先旧国官吏之患。”   在扶苏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引得每个人都猜测不安后;昌文君一站出来定音,便引得朝中众臣纷纷站出来附和。   这些朝臣,多是楚国贵族、还有楚国贵族势力的附庸。   这些附庸向来是谁强就跟随谁。   熊启独独坐在边上,没有附和。   嬴政便问他,“左相以为呢?”   “既然扶苏公子的主张是人心所向,微臣也无话可说。”   这既是同意。   扶苏取得了他第一次的胜利。   多亏了楚国贵族昌文君。虽然他对自己并没有安好心。   求点打赏!之前的稿子用完了,为了让你们早点看到书,饿著肚子写了两小时。 第54章 我扶苏,就是帅!   但是这关键连结到军功爵制的大事,却被昌文君巧妙地避开了。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军功爵制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广了。   好在扶苏现在还没提他那个最有意义的主张。   扶苏知道,如果他提了准备好的第四个主张。他这个太子,怕是还没册封就已经失去了人心。   看的出来,朝臣对于改革军功爵制很是反感。   秦国的朝堂上,武将多于文臣。   文臣之中有半数文武兼备,既可在内处置国事,又可对外指挥战争。   但是他们对于改革军功爵制这样的大事,却异常沉默。只有蒙武一个人站出来,其他真正有见地的人都莫不做声。   一开始还有王绾和冯去疾这两个大人物帮助自己说话。不过他们可能是受自己的计策所驱使,认为都是嬴政的意思。但是自从自己提到军功爵制,这两个人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扶苏这边是大获全胜,可是另一边,嬴政可就心里暗暗不爽了。   嬴政见楚国贵族果然纷纷支持扶苏,这自然让他肯定了之前的判断。   “可。”   随后,文武朝臣全部都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大王英明。”   山呼般的朝贺传来,众大臣的衣袖齐齐连起来。   扶苏也跟著有模有样地作揖,“君父英明。”   在目的达到后,扶苏立刻恢复了天真烂漫的一面,双眼又开始眯成了两条缝,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嬴政见到扶苏刚才像个大人,像个策士,气势十足,现下却如此憨厚、无知。   嬴政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扶苏怎么样才好。   “奏议完毕了,那就退下。”   扶苏难以置信地看著嬴政,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嬴政看著自己说的。   才刚说完主张,这就撵我走?   “君父,孩儿第一回上朝堂,感觉自己和朝中诸位上卿大夫不相上下,恳请君父让孩儿留到朝会结束吧。”   嬴政闭上了眼睛。   赵高看向了脚面。   满座大臣多有吹胡子瞪眼起来的。   昌平君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抖了抖肩膀。   “君父,给我个机会吧。”   “站在帘幕后面。不要出声!”   这个时候,王绾道,“大王,且慢,关于扶苏公子,臣还有一问。”   “何事?”嬴政看向座下。   “臣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扶苏公子是如何想到精简文字的呢?又是如何精简出文字的呢?老臣问过一些擅长古书文字的士人,他们都说,没有日积月累的功夫,博闻强记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事。”   扶苏听了话,竟然是先看了看嬴政。   满朝文武又把这一幕看在眼中。   他们就知道,扶苏这爱说大话的臭小子哪有这本事,分明是大王早就命人给扶苏准备好了精简好的文字,然后才给扶苏的。   所有人都如是想。   嬴政看著众大臣这副表情,终于渐渐领悟了。   合著今天扶苏是歪打正著,无意中假借了自己的权势,给这些大臣造成压迫,所以他们才同意的。   看来这些人在自己的统治号令下,终于学乖了。   “扶苏,如实回答即可。”   扶苏听了,立刻就转过身来,“王大夫,如果我答应告诉你,你会做我的师傅吗?”   王绾吓得连忙摆手,“公子,臣不敢。”   “你答应做我的师傅,我就告诉伱实情。”   昌文君故意问,“扶苏,你为什么非要让王大夫做你的师傅呢?”   “倒也不一定非要王大夫。”扶苏叉起腰,“我还希望太尉缭教我兵法打仗、丞相教我治国、大夫状教我储备粮草,上卿贾教我辩合之术、大将军翦教我打仗。”   扶苏说罢,众大臣再也忍不住,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就是嬴政也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只有赵高,他笑不出来。他融入不了这样的氛围。   而李斯则觉得,堂堂帝国的公子,他应该穿著最华丽的衣服、站在万人所不能及的位置,说最上流的雅言。   堂堂帝国的公子,怎么能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寡人已经知道了。寡人会为你安排天底下最有名望、最有才能的人做你的师傅。现在先退下吧。”   嬴政已经对扶苏不抱任何期待了,把他留在这里就是祸害。   眼看著刚刚才恢复如常的朝堂,被扶苏一句话就搞得又回到了人心纷纷的地步。   嬴政自然让扶苏退下。   秦国的权力中枢机构是七国之中最有效率的,大事小事都要处理,他们是真的做事的朝堂。   所有的大臣都为王效忠、对王负责。整个朝堂上下,都为嬴政一人服务。   这是从商鞅变法开始、军权不断加强慢慢产生的结果。   言归正传,国事重要且多,不可能只议论扶苏一个人的主张。   扶苏被一个宦侍引领著,退到了帘幕后面。   结果他在帘幕后没有看到王后,等他的人是翻窗而出的信。   信自问,从遇到扶苏公子之后,什么不体面的事情都被他经历了。被拦在门外、被关在殿里、翻窗出宫殿。   扶苏认定,不把信锁起来,他肯定会阻止自己带剑上殿。   信见到扶苏后,眼前一亮。   “公子——”   “走吧。”   扶苏摇头晃脑地,这就准备走了。完成这件大事,以后秦国的文臣就和他公子扶苏有脱不开的关系;至于楚国贵族,还是好麻烦。   秦国要统一、就一定要灭掉楚国;灭掉楚国,楚国贵族就一定会被人挤下台。   扶苏想地出神。   信一直跟在扶苏身后。   虽然错过了一开始扶苏和朝臣的议论,可是他却听到了扶苏最振聋发聩的一番话,听得时候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在那一刻,信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效忠扶苏一生。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大秦。   当时就是记录朝堂议政过程的内史,也被扶苏的话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嬴政本就是让所有人都能愿意为之俯首的人,嬴政也常常会说出让满朝文武佩服地说不话来的言辞。   可是终究不如八岁的扶苏发自内心的愤怒之问更打动人心。   诸吏的毛笔悬在空中,在竹简上落下大团大团的墨滴。   只有信完成了这段话的原始记录。   其他文吏只能在一旁搜索枯肠。   回去的路上,信忍不住问扶苏,“为什么一定要带剑上朝呢。如果公子肯告诉我,公子是为了说理,我肯定会帮公子向大王说情的。”   信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扶苏肯相信自己。   “因为帅!”   有人想看韩非的故事嘛?有的话我把他的故事加起来写掉,不想看那就去掉这部分了。 第55章 对手   待朝会结束,左相退朝还家,一路上车马逶迤,引得过往路人驻足赞叹。   而另一边,穿著一身靛蓝色布衣的缭,则和蒙武挤在同一辆马车里。   缭掀开帘子,见到了熊启的车驾离去,却眉头皱起。   “缭——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缭摇摇头,自是不肯直说。   “倒是你,今天非要请我喝酒,所谓何事啊?”   蒙武笑笑,“就是想请你喝酒。”   “伱不会骗人,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   “走,去府上详谈。”   缭和武二人年纪相差不多,武非常钦佩缭的为人,胆量大,深藏不露。   二人来到府中,走到后院里。   见到一对兄弟两个,一人在抚琴,一人在听琴。   年长的,双目如星;年幼的,双目如秋水。   这年长的,正是蒙恬,他熟读五经、又擅长音律,更通晓军事。   正是一展抱负的时机,却听从父亲的命令留在家中,自然心中藏满了壮志难舒的郁闷。   这不,旁人夏天在享用冰窖里的瓜果、果汁等。   而蒙恬却拉著蒙毅在柳树下弹琴。   见到父亲和缭前来,两个人立刻站起作揖。   “拜见国尉、父亲。”   “我怎么听著,令郎弹奏的韵律和我常听的高山流水不太一样呢?”缭故意问道。   毅笑道,“太尉有所不知,我大兄弹奏的,那是低山曲水。”   缭听了,捋须微笑。他已经懂了。“难怪如此,难怪如此啊。”   蒙恬拉起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双臂,问道,“毅,胡说什么。”   蒙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后退两步,不再多说。   蒙恬今年二十四,蒙毅却才十七。   二人年纪虽然相差微大,可是个子却已经快要一般高了。   只是蒙毅稍微干瘦些,不如蒙恬孔武精壮。   蒙武知道蒙恬心里不爽,可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他需要蒙恬这么做。待在学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道路。   在父亲面前,蒙恬不敢多说什么。   “父亲,今日扶苏公子在朝堂上表现如何啊?今日咸阳城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传出话来,说扶苏公子在朝堂上把诸臣驳斥得哑口无言,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想街上那些人未免也太能胡编乱造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蒙毅说著,脸上都是兴奋。   不料缭和武二人却对视一番,缭笑道,“此事传的可真快啊!秦国有这样的储君,是秦人之福啊。”   看到这二人的反应,蒙恬惊问,“该不会街上那些人传的都是真的吧?”   缭只笑笑,不当著二人的面再说下去。   武不耐烦地道,“你们二人,先退下。我与国尉有要事商议。”   两个兄弟面面相觑,随后退了下去。   蒙毅出了园子后,对蒙恬道,“大兄,我看父亲和国尉方才欲言又止,想必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关于公子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外人都传说,公子是神童在世,继我秦国甘罗之后又一个奇才,八岁就能精简文字,我怎么不相信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蒙恬摸著下巴。   “有什么古怪的,以后我们两个都入了朝堂,侍奉大王左右,到时候不就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了吗?”蒙毅说著,用手搭在了蒙恬的肩膀上。   蒙恬看了看蒙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只一个眼神,蒙毅将手放了下来。   “以后我肯定是能陪伴王驾左右,至于你,那可就说不定了。”   “凭什么?弟虽不比兄年长,可是未必就不及兄啊。”   “哼——等你打得过我再说吧。”蒙恬说罢,嚣张而去。   蒙毅望著虎背熊腰的蒙恬扬长而去,心中几多不甘滋味。蒙毅抬头仰望著府中柳树高大的树冠,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兄长对自己客气一点呢。   蒙府垂柳下,古琴已经被抱走,现在铺设上了棋盘。   缭猜想,今天蒙武这老匹夫,想必是要和自己说大事了。居然费这么多周章请自己来府中,还说是请自己喝酒。   骗子!   “缭兄——请。”   “说好的喝酒,结果却来下棋。你这是连环计啊。到底有什么事,你赶快说吧。我还有要事。”   蒙武自然知道缭所说的要事是什么。   缭一直在忙著撰写一部兵书,那是他毕生心血所结。   蒙武也想著一睹为快。可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   “不著急,先下一盘再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大王叫你来找我的吧。”缭捋著胡须。嬴政这个人,他观察他很久了,未来天下一统的大业,只有他才能够完成。   蒙武听了,这便拢起袖子,“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缭站起身,在柳树下,巨石旁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武追过来。“大王可没有说责怪你的话,只是托我来问一问你。什么时候你才对大王献出锦囊妙计呢?”   从缭被蒙武接回咸阳,嬴政就一直派人观察监视他。   把他拜为太尉后,也没有停止过。他经常派遣宫中寺人、太监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太监,大监也。太就是最大的意思。   “即便我献出了计策,大王也不会听从我的计策。所以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缭说罢,竟然扭头就走。无论蒙武怎么拦,他都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头蒙武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嬴政。   嬴政不解,“这个缭,他不会专门来诓骗寡人的吧?这么久,一点有用的计策没有献上,如今寡人派你去问他有无良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却说什么寡人不肯听从他的计谋。”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蒙武只好垂首作揖,“王上,还请相信国尉。缭绝不是那种那种人,他身怀大才,擅长兵法谋略,绝对是大王需要的人。”   “而且他不慕名利,不喜财货。大王也看到了,宫室美女,缭从不感兴趣;金玉珠宝,也从来都没能眩晕缭的双目。”   嬴政心中自然不耐。蒙武每次都是这么和他说的。   “寡人知道了。待改日,寡人亲自单独召见国尉,详问一二。届时他若是再说不出一二,到时候可别怪寡人不讲情面。”   蒙武默然。   待出了章台宫,蒙武又跑去找缭,把嬴政的话给缭转达了。   缭只道,“我心中有数。”   待蒙武走后,缭便故意对著身边的宦侍婢女道,‘这个秦王政,他太心急了。未得志前尚且如此,得志后恐怕更加没有人能够改正他与生俱来的缺点。‘   自然,很快这些话就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难不成,这个缭,还考验起寡人来了?他想做寡人的对手不成?”   赵高便道,“大王,稍安勿躁。如今大王为刀,他为鱼肉。大王想要处决他,不过是一念之差。且看他还能出什么花样。”   这几天忙,存稿也无,只能晚上更新。明天大概率可以调整到中午和下午更新。稍晚还有一更,睡的早的人不用等了。 第56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夜,月光分外明亮。   澄澈透明的月光像是薄纱、绸丝一般,层层缕缕地从空中倾斜下来。   渭河的水静静地在宽大的河道里流淌。   河水在空旷的天地间传来哗哗的响动,咸阳一带的百姓,都靠渭水为生。   岸边舟楫纷纷停靠,船头挂著灯盏。   案上立著足足六十多人的死士,他们纷纷高举著火把,在案上等待。   地面满是绿草和鲜花,岸边飞舞著萤火虫。空气中送来微微的凉风,偶尔远处还能传来水牛的哞哞声、家犬的吠叫。   此时此刻,有人泛舟河面上,享受澄澈月光。   这二人,正是昌平君和昌文君。   只有贵族,才能有这样的精神享受。   庶民,一辈子用尽全部的力气也不过为了衣食饱暖。又怎么会有这样闲暇的时光享受呢?   二人皆穿著楚国的服饰,戴著楚国独有的刻著花鸟纹饰的高冠,衣襟飘飘,在湖面上随风飘摆。   一团游鱼好奇地向河道中间闪著光亮的巨舟围过去,却听得一些争吵。   “启——你应该支持扶苏!“   “明明是你没有听我的告诫。你不该当著王上的面,率领众臣公然支持扶苏。”   “太子的主张,明显是一副治愈秦国的良药。咱们何不顺其为之呢?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主张分明是大王的意思,只是借扶苏之口说出来罢了。”   缭却道,“伱不了解大王。大王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当著满朝文武的面玩这种小把戏。是你们误解了大王。   “难不成是真的因为扶苏聪明过人?”昌文君笑道。“该不会有人听扶苏喊了几声叔公,这就把扶苏当自己人了吧。你可别忘记,扶苏的父亲到底是谁。”   “一派胡言!我岂会信任八岁小儿?”   “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实在是让我们一众楚国贵戚不知道我们平日里仰仗的都是谁。”   熊启坐下,只是不住地喝酒。   楚国的公子,却做了秦国的丞相。谁知道他的难处?   见熊启不住地喝酒,熊毅便劝告他。   “这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所有人都跟魔怔了似的,不讲人情,只讲律法。整个国中上下,人心功利,比之六国实在是差距甚大。”   “你和我都曾经出使他国,见过他国的百姓,再看看秦人的百姓,差距何其之大。哪有一个国家,上下都削尖了脑袋一心想著打仗的。”   “这秦国是被军功爵制绑著,已经变成了一架战争机器。扶苏给秦国松绑,你怎么不支持呢?”   熊启忍不住问,“给秦国松绑,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大哥,我们可是楚人啊。没有楚国,我们凭什么位居二相啊!?给秦国松绑,秦国才能不去打楚国。楚国才能有机会起死回生啊!”   熊启捋须道,“我今日支持扶苏,他日大王就会对我动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熊启用手指扣扣桌面,“围师必阙。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那些大道理一点用处都没有。”   “将欲败之,必先姑之。想要打败一个人,就要给他出错的机会。”   “你忘记了当年嫪毐是怎么死的了吗?今扶苏上殿,本就是大王用计而已,想要故意抬高扶苏,以给我们这些可能利用扶苏的人做诱饵。”   “大王当年为了给嫪毐作乱的机会,故意前往旧都雍城加冕,咸阳城里血流成河。”   “你也不想想,王爱其子,将扶苏在深宫之中保护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间把扶苏暴露在朝野之上。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大王这是要对我们楚国贵族下手了啊!”   昌文君听了,一下子将前后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忍不住跺脚,痛骂嬴政。   “这个忘恩负义的人!薄情寡义,过河拆桥!”   “就你这样的心性,怎么能斗得过朝中那帮老狐狸。这没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我只是要告诉你,谁附和扶苏,谁就是大王的敌人。”   “狡兔死,走狗烹。”熊毅很生气,将酒爵扔在了河道里。一群游鱼围了上去。   随后昌文君又指出熊启的不是,“那你也不该阻止扶苏啊。”   “扶苏本就不会成功的。因为这些事情,本就耗费人手,就算自己不阻止,扶苏的主张也根本没有办法得到贯彻。”   “怎么可能,大王同意了,满朝文武也没有反对的人。”   昌平君笑道,“扶苏只是单纯的想要献计,可是这实质上是变法。而只要是变法,那就是要死人的。”   熊毅听了,心头一惊。   “如果我们真的跳进去了这个坑,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放在秦王政的铡刀之下。”   “好个王政,他这是为了他的权力,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踢走。”   “所以,我们一定要暗中支持扶苏为太子,但是绝不要在表面上露出马脚。不可以给嬴政机会。扶苏,是我们楚国的希望。”   “你不把宝压在自己身上,却去指望八岁的小儿,等到他长大了,指不定和谁更亲近呢。”昌文君觉得,和扶苏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对嬴政很好的,可是谁能想到,孩子长大了,就要吃肉。   熊启平静地道,“扶苏不会。而且,扶苏是大王的软肋。我听说,今日退朝后,大王确定了公子的册封典礼。你我和其他楚国贵族,都不要妄动。”   毅点点头,随后看向双目幽邃的启,忍不住道,“你越来越像个丞相了。”   ——   月中旬时,嬴政履行诺言,果然正式册封扶苏为太子,赐予他羽阳宫居住。   只是并未封君。   算上扶苏,这已经是继安国君后,第三位没有封君却被拜为太子的王位继承人。   嬴政下令,太子年未满时,将一直居住在羽阳宫。   这就等于不给扶苏羽翼,也不给其他大臣轻易接触扶苏的机会。   此举并未出众人所料。   众臣都知道,嬴政一向谨慎。   而华阳太后却在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很快就将万金和封邑赏给了扶苏。   从这一天后,芈王后每天都对扶苏说,她要帮自己代为保管万金还有封邑,等到长大再交还给他。   扶苏自然只是摇头,还认真地说,等到他长大了,这些金子上都要生虫子了,封邑都要成荒土了。   王后听得一愣一愣,终究是只能放手不管。   而另一边,文字精简的事情,扶苏一刻都没停下过。   他在马不停蹄地精简文字,速度之快,文字通行程度之高,让李斯和一众文吏瞠目。   这下,扶苏神童的名声,彻底坐实了。   到了秋日的时候,秦国的文字精简统一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速度之快,震惊全国;至于传到全天下,那是年冬的事情。 第57章 都是废物   !   话说这一年秋时,秦国咸阳城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列国的士人,比以往一年的加起来都要多。   这事还得从缭当朝辱骂嬴政,而嬴政当著众臣的面不改色,最后还拜他为太尉这件事情说起。   正是此举传遍了天下。天下大多数士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是会有过错的,而嬴政却是不计较这些过错的人。所以天下有才能的人都愿意来到秦国。   而嬴政也凭借此举洗刷了当时天下对秦国的谩骂。有人仅仅因为秦王政是秦国的王,所以不愿意辅佐他。   但是现在,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他们开始因为秦国有大王政,纷纷赶来秦国效力。   他们认为,嬴政将是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的人。   这些来到的秦国的士人对秦王这么说著,嬴政终于领悟了魏缭的用心,一时间激动之余,立刻请缭前来。   章台宫中,嬴政穿著冕服,非常恭敬、谨慎地接待缭。   嬴政惊讶,“太尉如何得知,寡人如今缺贤才呢?”   缭还是穿著他那身粗布麻衣,虽然衣服质地很下乘,但是缭穿著他却像是穿著丝质的衣服一样,异常自信,完全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   缭笑道,“大王,想当初,微臣只是进了个宫门,就知道了大王身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大王想要的是什么。”   “此话何解?”   “臣进入大王的宫室前,一路上没有人对臣的衣著表示不满,可见大王任人唯才,以前就召见过臣这样的布衣,所以郎卫宦侍无有感到惊讶的。”   “臣进入到大殿后,上至丞相,下至大夫,都是以礼相待,没有用鄙弃的眼神看我这一番穿著的。可见大王的臣子不以出身论英雄。”   嬴政想起来了,蒙武果然没有欺骗寡人。   嬴政作揖,又为缭奉酒,“先生果然是大才啊!”   缭接过酒,却还没有喝。   “可是,大王身边都是权臣贵戚,没有真正的有识之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嬴政拉起袖子,坐在了缭的身边。他全然不顾缭已经几天没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赵高看著嬴政异常高兴,便下令让那些郎卫婢女都退下,让大王和缭单独详谈。   “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缭捡起一片树叶,拿在嬴政面前,嬴政慢慢地接过。   “先生是说,先生可以透过一片叶子见到整个秋天。”   缭点点头。   “真正为大王著想的臣子,会主动将有才能的人举荐给大王使用,好对国家做出贡献。而害怕大王的人,才会拦著有识之士不让其前进到大王的面前。”   嬴政自然听懂了。   “大王,臣只能言尽于此。”   这些日子,他越发觉得他的丞相有问题。   熊启和熊毅会去发掘人才,为秦国服务,可是并不会把人才引荐给自己。   在他们举荐完有才之士后,不允许这些士人脱离他们的控制。如果他们有意效忠寡人,二相就不再支持他们,甚至会痛下杀手,诬陷他们入狱。   如此在朝中达到威慑群臣的目的。   本以为李斯是个可用之才,可是没想到他也是昌平君推荐而来的。   这样一来,嬴政便又没有了重用李斯的心思。   至于熊启,嬴政知道熊启想做个好丞相,甚至是一直做秦国的丞相。   可是,他既没有管仲的才能,也不能做成全他自己做寡人的鲍叔牙。   寡人留著他,有什么用?   更有朝中那些贵族出身的士大夫上卿,上呈奏疏连篇累牍都是废话,不如韩非只言片语之精妙。   都是废物!   “寡人今日受教了。”嬴政对缭心悦诚服地说,“可是先生什么时候才能给寡人献上治国良策呢?”   缭和嬴政相处的越久,越了解嬴政的本性。   他还是没有告诉嬴政想要的。   嬴政只能目送缭又一次离开。   在缭走后,嬴政想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也是王室贵族之后。可是同样是贵族之后,人和人之间却存在著天大的差别。   有人虽为贵族,从来不做欺男霸女之事,恪守礼仪规矩;而有人为贵族,贪婪无度、不学无术、奢侈淫逸。   现在像后者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嬴政不由得皱起眉头。   贵族,是靠实力和能力捍卫自己地位的,可不是说生下来是贵族,所以就能一直是贵族的。   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历史一再地昭示,好逸恶劳没有好下场的。   这些贵族,他们太贪婪了,什么事都不做,却想要占有所有的好处。   简直比硕鼠还可恶!——   隆冬。   咸阳的天空中总是雨雪交加。   郊野外,倒是空气清新,天上虽然乌云滚滚,可是不见雨雪。   扶苏在外出打猎的时候,越过了林地,来到坝上,听到远处有妇女大冬天的一起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唱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扶苏被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过了秋季之后,整个人的形体也随著年纪增大开始变样了,身材往颀长瘦削发展。   扶苏换上便衣骑马出行,脖子上围著的狐裘让路人见人侧目。   和王宫不同,王宫之外的郊野之地,总是充斥著一股子热情、热烈的氛围。士兵们冬日大都穿著袄子,坐在石凳、木桌边上,烤火、喝酒。   赵国和韩国此刻是遍地狼烟,而秦国内部则是一派歌舞升平、欢庆胜利的篝火。   大家围著篝火,在大呼,“风!风!风!”   扶苏的瞳孔里映著篝火,这就是关中一带风土人情的来由吧。   秦国,算是天底下庶民相对过的最好的国家了,当然这是整个秦国子民连年不休劳动的结果。   秦国的政策就是如此,把国中每一个人丁都放置在国家的管理之下,以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家中的妇女连年都在养蚕缫丝织布,制作布匹交税之后,剩下的用于制作衣服。   除此之外,家里的人丁,种地的人口和入伍的人口数,总是经过地方县丞、乡长等严格按照秦律加以控制。   是以既能保证前方战事上兵源充足,又能保证后方田亩上有一定数量的农夫耕种。   甚至于,为了尽快地收割新的劳动力。秦国规定,男子十六成年后,立刻与年满十四岁的女子成婚,组建成为一户家庭,随后被编入户籍。   是以秦国的子民,在这种体制下养成了勤劳、淳厚、忍耐的美好品质。   求个打赏,爬榜。又被踢下去了。 第58章 韩非的到来   整个秦国上上下下都呈现出一种很富裕的气象。   大部分家庭都能保证食物充足、衣服供应不缺。   冬有厚袍、夏有罗衫。   而走在大街上,见到的人都是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   你几乎见不到什么游手好闲的人。在秦国,这样的人会被鄙弃。   也就是在咸阳城内,酒肆林立,一些权贵之家养著的武士还有士人会不时进入酒肆。   自古以来,读书人就活得比较潇洒自在。   但是只要远离王宫和城池,往郊野乡邑人家走去,到处都是连片的黄泥瓦屋、木屋,庶人们在冬天大多都是躲在家里,靠著茅草和麻衣渡过寒冬。   一个家庭,一年的辛勤劳作勉强只能够保持温饱,多余的劳动所得,都被缴纳给了王室和贵族。   胜利的果实有大有小,不可能每一个参战的人都有机会砍下人头。   韩国人和赵国人害怕秦国人,他们把斩首作为封爵的标准。韩国人和赵国人见到秦国人打过来了,只有少部分人愿意和秦人一战,剩下的大多都逃跑了。   那么那些剩下的,运气不好的士兵,自然没有办法补贴家里。这时候家里还要给士兵寄送衣裳、金钱。   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只有立下军功,斩首敌军,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的家庭跟著一荣俱荣,摆脱贫苦,有额外资产。而所谓的摆脱贫苦,也只是满足温饱,有余力的,换一身贵的衣裳穿。   这样的普遍穷困,是现代社会的人难以想像的。而秦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有法律作为保障,贵族这才不敢肆意搜刮百姓;   又有军功爵制,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个人立功,立刻可以得到多余的物资补充。   至于女人,在秦国亦或者秦朝,女人没有地位。   她们大多在未出嫁前,是连衣服都没得穿的,都是躲在屋中,用破布遮羞。但是她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缝缝补补,那就是她们谋生的手段。   对于这样尚且生女但是不能给女儿买得起衣服穿的家庭,她们的父母自然更希望她们可以被富贵人家带走,为奴为婢也罢,起码不用跟著父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会有人认为,他们是唯利是图   其实他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为他们被生活逼迫得只能心甘情愿地卖掉。   认为割去心头肉,才能两全其美,让自己和孩子都饿不著肚子。   尤其是到了快冬天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没衣服穿,捉襟见肘;一些人家就开始在大街上卖女儿。   因为这些没有衣服的女子,有著过不了冬天的危险。   ……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但凡有点良知,只要一头扎进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仿佛一个人一头扎进污水沟里,窒闷无比。   虽然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了,但每次亲眼看到,扶苏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感慨,哀民生之多艰。   同样的,扶苏也很清楚。   大秦的命运,和这些人休戚相关。   在战国结束、秦汉交替创建这段时间,宣告的是旧时代的灭亡,贵族们高高在上、兴风作浪的日子一去不返。   庶民夺取了胜利,曾经舟车百乘的贵族,最终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秦灭六国,是以嬴政为代表的秦国贵族消灭了六国贵族的历史。   而刘邦推翻秦朝,则是灭掉了最后的贵族。   至此,春秋战国时期掌权的阶层贵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扶苏望著满目山河,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感慨。   这么伟大的时代交替,居然被自己赶上了。   前有嬴政,剩下的就是他扶苏了。   长在后面忍不住嘀咕,他有时候觉得公子想法太多了,还莫名有一股……秋天的味道。   “太子又在感时伤世了。”长说著,还对著自己的手哈了口气。   “这叫以家国为己任。”高大的信在一边强调。   众人便都抬起头看著信。   信还是扶苏的内史。羽阳宫的太子舍人,为嬴政的又一得力宦侍陈粱担任。   但是自从这样的安排下达后,信就知道,这又是赵高在后面搞鬼。   不过,信已经无所谓了,他找到了自己一生应当做的事情——辅佐太子。   至于粱,他过去和自己是同僚,一同侍奉大王,二人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彼此都满意。   冬天的雨,下得冷飕飕的,湿气到处肆虐,钻到裤腿里,就像是刀子和针一样,狠狠地刮著、刺著自己的骨头。   旁人没有皮膝护著,早就受不了了。   而扶苏根本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恨不得在宫外扎营。   “太子——还宫吧。”陈粱打了个哆嗦,劝扶苏先回去。   “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你看这些庶人,他们多快乐啊!”   “太子是太子,贵为君。怎么能说庶人的生活快乐呢?太子不应该再讲这样的话了。大王听见怕是又要责罚太子了。”   所谓责罚,不就是罚我十天半个月不许出羽阳宫吗。   嬴政这个父亲的把戏,也就那样吧。   其根本目的无非是不让自己和外臣接触罢了。   多此一举。   粱感觉的出,太子不甚喜欢自己。   可是他是赵高专门派来看管太子的,赵高说了,不许让公子接触任何大臣,若是有了接触,就要把接触所说的话都记下来,一字不落地禀报于他。   粱岂敢不听。   得罪赵高,家里一家老小的性命怕是都要没了。   只是,他观察了太子很久。发现太子本性并不坏,只是不喜欢被关在宫里,所以这样总是表现地对周围的人、周围的事情很厌恶。   像太子这样烈的性格,也许能够折服那个人。   “太子——最近宫里来了一位贵客,被大王礼遇,此时正安排在芷阳宫里。”   “何人?”   “从韩国远道而来的公子。”   “韩非?”   扶苏发出一声惊呼,回过头来看到身后随行的郎卫们眉鬓处都落著薄薄的霜雪。   “太子竟然知道这个人。”粱脸上写著疑惑。   从没有人告诉过扶苏,咸阳宫里来了一个叫韩非的人。   扶苏只好解释,“我在章台宫见过这个人的文章。所以以为是他。”   “太子喜欢韩非的文章吗?”   “看不懂。但是君父说,韩非这个人有大才。”   不过,韩非入秦为臣,比历史上的提前了半年吧。   他被关在王宫里,几乎等同于不问世事的状态,已经不知道秦国打到哪里了。   这么看来,嬴政已经发兵去攻打韩国,迫使韩王交出韩非了。   举国之兵,去索要一个庶公子来辅佐自己。   这像嬴政能干出来的事情。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能去见他吗?”   “臣可以向大王禀报。”   扶苏悟了。   粱的意思是,只要他听梁的话,梁就会求嬴政达成自己的愿望。   “那还不快去!我正愁无良师教我。”   求追读!我马上要下榜了。麻烦坚持给一下追读。只有四天的时间了。 第59章 声名远播的秦太子   章台——   王后坐在嬴政的身侧。   “大王,妾身听说大王请来了韩国的一位有著非凡才华的人。”   “王后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嬴政听了,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竹简。   王后还是用以前的目光看著嬴政。   只是嬴政已经慢慢地改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很少有人支持和拥戴的少年秦王了。   自己的宫殿,大王也已经将要一年之久没有来过了。但是大王对此浑然不知。   当著这么多宦侍和宫婢的面,王后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妾身自从知道大王在读韩非的文章,便闲来也一一读了。确实非同凡响。”   “说理精密,文笔犀利,议论透辟,推证事理,切中要害。文章构思精巧,描写大胆,语言幽默,于平实中见奇妙,以警策世人。”   “妾读来后,颇有振聋发聩之感。也明白了大王为什么要发动十万大军兵临韩国,以谋求此人。”   嬴政听了,眼中也闪著光,十分高兴。   “王后不愧是王后,说的一点不差。”   他终于抬起头,却看见王后双目黯淡无神。   嬴政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赶紧放下竹简。“王后此来,是为何事?”   “妾是为扶苏而来,想向大王为扶苏讨要此人。”   又是为扶苏啊。嬴政暗想。   “王后莫不是想让韩非做扶苏的老师。”   “妾正有此意。扶苏沉迷于精简文字,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上山打猎贪图玩耍,其他时候都不做功课了。”   教养儿子,比整顿臣子都要难。   现在秦国需要扶苏的文字,而他一天只写五十个字。   每隔七天,写五天,休息两天。雷打不动。   一写就是趴在案上想一天。   嬴政总觉得扶苏是故意的。嬴政召见问扶苏,扶苏自然是说每天最多想到五十个字。   “韩非去教扶苏?”   “妾听说,此人有大才。扶苏一向心高气傲的,如今指名道姓要此人教导他。妾身想,这或许是个机会。还是得让他学会敬畏二字。”   敬畏——   王后的话正中嬴政的心意。   只是让韩非去教扶苏,以扶苏动辄唇枪舌剑的博辩之才……   “这个韩非,他有口吃的毛病。”   王后听了,颇有些惊讶。   “韩非竟然口吃?”   “寡人也觉得奇怪。他言辞犀利,本以为是个能言善辩之人,没想到却有口吃的毛病。寡人和他交谈,也颇有不便。”   王后听了,多少有些失望。她本来想找个人好好教教扶苏,韩非的学说,是专门给帝王使用的。   扶苏未来也是要做大王的。   “那如果是这样……”   “寡人会安排韩非住在羽阳宫。扶苏若有问题,可以去请教韩非。”   “妾代扶苏拜谢大王。”   “扶苏为何自己不来求寡人?”   “是妾身自作主张来的,想给扶苏一个惊喜。”   嬴政听了,多少五味杂陈。这些日子,王后都不关心寡人了,每次来都是为扶苏的事情。   二人商量完这件事,也没什么其他的话可说。   王后就起身告辞,嬴政也没有多留。   这一切,都被赵高看在眼里。   王后这样不争不抢的个性,在宫里竟然还能活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只是她这样不争不抢,渐渐地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轻了。   等到王后走了,嬴政心里也不是滋味。   扶苏是年纪小,所以以前口无遮拦会说出想让自己的大臣教导他这种话;小儿无心之过也。   可是王后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明著帮扶苏从寡人手里要人。   寡人为了韩非,出兵韩国十万,这才迫使韩王交出韩非。   这就转头送给扶苏当老师。   嬴政虽然烦恼,但是还得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   因为扶苏是他选好的秦国储君,他作为秦王应该给扶苏安排好老师。   只是找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有大才华的。   “高——你去安排这件事。”   “唯。”   ——   次日,韩非一家大小,全部被赵高派人请到了羽阳宫中。   好在羽阳宫规模够大,内里有许多座殿室。   羽阳宫乃是昔日秦国先王使用的旧宫,扶苏入住后,一些老旧殿宇都被拆卸了重新修建。   冬日里,也还有徒隶在接连不断地动工。   韩非及其家人被安排在距离扶苏主宫室稍微远的地方。   因为韩非是嬴政非常看重的客人,所以让他住在了宫里,而不是给他在宫外修建府邸又或者让他住馆驿。   韩非一搬到羽阳宫。   扶苏就赶过来看望这个传说中的帝王师。   韩非被人称呼为韩非子,可见其才华卓绝。   而他最厉害的一点是,他是这个时代的士人之中,最具有高瞻远瞩的一批人。   他把握到了时代的脉搏,所著作撰写的文章,切合贵族制向官僚制的转变,更迎合了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走向。   所以,他的文章才能被嬴政欣赏。   也只有嬴政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潮头上,敏锐地发现韩非文章的精要所在。   只是,韩非是个一心只装著韩国的庶公子。   生来就和王座失之交臂的他,却又有著一颗赤子之心。   他想要为他的韩国做很多事情。   比如帮助韩国变强,阻止即将到来的灭国危机。   当嬴政的命令下到时,韩非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听过秦国太子的名字,扶苏,很有诗意。   至于他的事迹,那是天下皆知。   八岁上朝,才华不输朝中文武大臣;能言善辩,驳得诸臣哑口无言;而且他还有著极高的天赋,八岁就能精简秦国的文字,据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写了将近万字了。   时人都称秦国的太子是乱世之中百年来少有的天才。   就是因为扶苏的才华震惊于世,这使得诸侯国更加惶惶不安。   到此为止,秦国已经出了七个明君。   而扶苏作为秦国的太子,又从小表现出这样的才华。   消息传到其他的国家,诸侯王都更加忌惮秦国,也对这位传闻中的太子扶苏感到害怕。   谁都知道,有一个明君带领,国家必定兴盛。   扶苏的声名远播,无意之间给诸侯国造成了一种压迫。   而让韩非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这就安排自己和秦国太子住在一起。   为了完成韩王托付给自己的计划,他还得讨好这位秦国的太子,让他高兴才是。   求波打赏。马上上架了,兄弟们给力啊! 第60章 和韩非子的初次交谈   韩非正坐在新的殿内想著。   他的身旁是两个十八岁的年轻美人,这都是秦王的赏赐。她们一左一右贴在韩非身边,弄得韩非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一个真正的贵族,是当美女到了身边,他却不为所动;而不是每天左拥右抱美女,彰显自己尊贵。   韩非显然是前者。   当扶苏进入大殿后,就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   一个面色白净的男子,高冠宽袖,一脸严肃甚至略带愁苦地坐在案前,他脖颈高高撑起,双目一动不动,像是发呆的母鸡一样。   “你就是韩国公子非?”   扶苏走过来。   两个美人见到扶苏来了,立刻低下头。   而扶苏呢,黑袍鹤氅,双目如星,尚未戴冠,头发还是在后面束起,亦然英姿勃发。   见到韩非,扶苏还有些失望,怎么竟然是个四十岁的老头儿?   他的鬓发处还有著丝丝缕缕的白发。   韩非虽然一路被秦王礼遇,嬴政赐予他见到自己不必拜见的殊荣,但是他还是始终谨慎。   见到扶苏,起身给扶苏作揖。   “韩臣非,拜见,秦国太子。”   韩非虽然生来有口吃的毛病,但是他已经通过后天的诸多努力克服了许多毛病。   为了和其他人能够保持正常交流,所以他说话总是只二三四字概括说出要言就停顿一下,以帮助自己和正常人说话的速度听起来差不多。   可是即便如此,扶苏还是能从他的口音和语速中感受出一点异常。   “我听说你已经是我秦国的大臣了,你该称呼自己为臣才是。”扶苏说著。   韩非自然一顿。   身后的粱听了,不由得暗暗称赞。   太子不愧是太子。   扶苏主动在席子上这就坐了下来,围著炭盆就烤手。韩非举目四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没想到秦王彬彬有礼,而秦国的太子却如此随意。   扶苏看出了韩非的不自在,主动给他挪了个垫子,请他一同坐在炭盆旁。   此时,天空上一片灰蒙蒙地,鹅毛大雪忽地在空中飘飞了下来。   炭火盆里时不时响著微弱的噼啪声。   “以后伱就是我羽阳宫的人了,在这个宫里,除了我君父,没人敢欺负你。你就在这里好好撰写文章就是。”   韩非有些不自在,这个秦国的太子和他想的太不一样了。   “多谢,太子。”   “君父说,我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请教你。这就是说,你以后就是我师傅了吧?”   韩非惊讶,大王是这么给太子说的吗。把自己请到羽阳宫的赵高说,大王只是请他住在这里,又说这里是太子扶苏的宫殿。   “臣未闻诏。”   即便是四个字,只要是一句话,从韩非口中说出来,都显得很吃力。   “等我写完所有的文字,到时候就请君父封你做我的太傅。如何?”   韩非顿首,“非、谢、太子、赏识。”   韩非一时搜索枯肠,想要其他的话对扶苏说,博得这个孩子高兴,以后取得他的信任。   可是扶苏不同。他长了这么大,去到最远的地方,是咸阳城的郊外;他自然好奇韩国是什么样子的。   “非,韩国有多大?”   韩非闻言,好不容易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他很生气,还写在脸上。   粱也是无奈,只能抬头看著房梁。   信则脸上挂著淡淡的笑意,在一旁记录扶苏和韩非说的话。   扶苏又问,“韩国的人都和秦国的人一样高吗?他们说秦人的身高是七国之中最高的。”   扶苏一直都很好奇,外人传秦国的人比其他国家的人都高一个头。尤其是比韩国人高。   扶苏站在生物学和历史学的高度,想要探究这先秦时期不同国家的人人种基因特种的差别。   非皱著眉,黑著脸,异常冷静地道,“长得高的人,不在于一国之中;之所以会有人说秦国的人身高是七国之中最高的。那是因为他见到的秦人要比他见到的六国人都要高,所以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实际上,秦国最高的猛士,不一定要比齐国最高的猛士高;韩国最矮的人,也不一定比秦国最矮的人矮。”   信一边摘录著,一边忍不住侧目多看几眼这个韩非。   陈粱则是希望太子能少说几句话就好了。   “所以说,秦国人和六国的人都一样高?”   “秦国的声威比六国的声威大。”韩非回复。   扶苏难得被噎住。   他便又问韩非。   “你觉得秦国好,还是韩国好?”   韩非听到这个问题,便不再说话了,他低头看向炭盆。   周遭都静悄悄的,殿内还能听到外面北风呼呼的声音。   大家都看向韩非,可是他始终没有屈服的意思。   他不愿意为了讨好扶苏,说出虚假的话。   扶苏看著韩非一副不肯撒谎的样子,自然心生佩服。   现在的天下,忠君之士、爱国之臣,少之又少。   而韩非就是这样一个人。   扶苏慢慢地站起,对韩非恭恭敬敬地作揖,“扶苏告辞,改日再来看望老师。”   韩非急忙站起,可是扶苏已经走出门了。   信急忙收起笔、刀,急匆匆地追出来。   韩非坐在殿中,一个人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成了秦国太子的师傅了?”   扶苏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宫殿,那是心情异常激动。   他口中不断地道,“不愧是能被人尊称为子的人啊,才华卓绝,品性高洁。”   “这样的人,我一定要让他做我的师父,还是太傅,有绶带的人。”   “你们赶紧给我想个办法。”   扶苏激动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像极了嬴政在章台宫对他们一乾亲信表露出来的样子。   粱低头道,“太子,这得是大王才能决定的事情。我们人微言轻,就算去求见大王,都不一定能被大王接见。”   上次还是他煞费苦心,去求见王后才把事情给办妥的。   若是直接告诉赵高,赵高会对这样的事情自作主张,不会直接告诉嬴政的。   信双目炯炯。他给扶苏献上了一条最为可行的计策,“只要太子能够安静下来好好读书,以大王的性格,一高兴就把韩非赐给太子了。”   “读书,我最烦读书了。”   都读了十七年书了,还读!屁股都坐出疮来了!   “我要出宫去,我要带兵打仗!”   “我要给秦国变法,把我关在宫殿里算怎么回事。”   就在扶苏气得来回跺脚的时候,李斯在殿门外候著。   “禀太子,大夫李斯已至门外,求见太子。”   文字精简的工作,是由李斯率领诸多文士办理的。   同样的,他也是扶苏和众多文士之间接触的唯一联系者。   重要的话说三遍。   请保持追读!   请保持追读!   请保持追读!   现在这推荐通过你们的追读量给我排流量,你们不追读我的书就没流量,没流量就没收藏,没收藏就没新读者,没新读者就要黄掉了。 第61章 命运的交响   李斯这一年来,可谓跌宕起伏。至于这后半年,那就是过得相当苦闷。   春天时,他穿著华服在宫中做中书,为大王整理文书;夏日时他忽地得到重要,被大王接连召见。那时候真的是群臣见他都礼让三分,对他异常客气。   树丛里的蝉鸣和蛙声,都是在为他的人生又前进了一步而鼓掌。   可是不过是在很短暂的时间内,他就又被大王冷落。   冬天到了,他就像宫中枯落的草木一般,只能寂静地在一旁等待春天的来临。   虽然成为了大夫,还负责帮助太子主持文字精简统一的任务,可是他失去了嬴政的信任。   李斯很快就在大王对他前后的态度差异之中找到了原因。   因为自己是昌平君举荐的人。   而凡是被昌平君举荐的人,都要听从昌平君的命令。   他在名义上是大王的臣子,可是本质上是昌平君的附庸。至少在大王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是以他在一夕之间得到大王的重用,又在一夕之间成了夹在大王和昌平君之间的墙头草。   现在大王还让他处置这些文字精简整理工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王宫中出入的久了,耳濡目染。李斯越来越明白大王的心意。   大王是故意将这件全国瞩目的大事交给自己的。大王是想通过自己,来看昌平君有无接近太子的想法。   时间久了,李斯生出一种感觉。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生存在夹缝之中的老鼠。   今日天色昏暗,鹅毛雪飘,湿气又重。那种感觉又一次来临了。   他希望可以堂堂正正、无所顾忌地活著,而不是一直谨小慎微的。   李斯候在羽阳宫外,刚要同往日一般谒见少年太子,可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辞。   李斯只觉得今日的天分外的寒冷。   等到李斯入殿,见到扶苏已经坐在了王位上。   太子瘦了,身手也更敏捷了。方才听著太子,似乎还在大殿中央咆哮跺脚,这就在王座上坐正了,而且看太子的神情,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夫斯。今日来有何要事?”   扶苏瓮声瓮气地问。   信已经习惯了成为太子后扶苏对待臣子的口气。虽然太子本性洒脱爱自由,可是都比不得他另一个优点来的高明。   会装。   李斯进来,殿中的气氛也立刻回归严肃。   “回太子。太子之前交给臣的字,臣等已经悉数校勘完毕。只是这其中,仍然有一些字不合时宜。比如这‘叶’,太子为何做‘口’‘十’写。”   扶苏一听,猛地想起来。   他写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了汉字的发展变迁过程中,有许多常见字因为皇帝避讳而被改了。   ‘叶’就是指‘叶’,本来是‘世’,指的就是世期。   叶和世本来也是同一个意思,而且两者读音相同。   可是后来因为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里有世字,为了避讳,就把很多世字改了。所以叶子的叶里也就把‘世’字给去掉,慢慢地直接进化成了‘口’‘十’‘叶’。就连观世音菩萨都把世给去掉了,写作观音菩萨。   不仅在形体上,世改作‘叶’写;甚至是在读音上,叶也有了新的读音。   ‘叶’本来就是‘世’的读音,但是为了在读音上也形成避讳,所以改了叶的读音。   “大夫斯指的很对。这个字确实有问题,就按照原先的‘叶’字写就是了。”   李斯颔首。随后徐徐又道,“还有一字。这‘恒’字为何太子直接写为‘嫦’。”   姮写作嫦,这自然又是避讳汉文帝刘恒了。   李斯将他们找到的太过现代化的字,一一给扶苏指出来了。   “臣代诸生求问太子。这些字到底采用哪个形式更好。”   古代汉语言文字,最大的特点就是音形义结合。   古代汉字字形构架的每一个部分,都是表示音节的。所以古代的文字才很难看懂,因为那是注音体和表形体,释义体的结合。   听到这里,扶苏就有些烦了。   李斯每次都是为这些问题来找自己。   在这些古人的眼中,扶苏的现代字不仅不能根据字体读音,更加不能从中看出其形所要表达的含义。盲目地将现代简体字放入古体字,就是在给民众制造生僻字,给他们制造不便。   “文字是为国人精简的,自然便于国人使用就是。就以如今大家最通用的,流传最广的字体决定就是。”   扶苏的回答还是和往常一样,语气里颇多不耐。   但是李斯即便知道扶苏是以大局为重,以众人的习惯来做衡量,可是他不敢不来询问太子。   如果有一天,太子突然发现自己写的某个字没有经过他的亲口同意就被删改了。   改天太子突然生气,他们这些修改的人可就倒霉了。李斯现在身后跟著好几百条士人的性命。   “唯。”   “太子近来好吗?”李斯也不能总是见到太子,只是有问题才能前来谒见。见到之后,自然还要问好。   “好。很好。”   “那微臣告退。”   “文字精简一应事务,都由你主持,吾知诸位都很辛苦。尤其是大夫斯。吾今日特意嘉赏你,另分别赐学宫之中主持文字校对的士人每人百钱。”   李斯闻言,自然拜谢。   “斯不敢言功,都是臣分内之事。”   扶苏看了看刘长,刘长捧著一盘‘黄金大饼’走了过来,递给李斯。   上面虽然盖著红纱,可是黄金的光芒在底下若隐若现地浮动。   这可是真金。   价值自然不菲。   扶苏一向是把李斯当做不定时炸弹一样,至今都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心。时至今日,扶苏还是在观察李斯。   能用的话就留的久一点,不能用的话找个机会提前噶了。   免得夜长梦多。   李斯领了赏赐,多少算是寒天里的一点慰藉。他自然欢喜地回家去了。   只是走的时候,他见到了在羽阳宫中于雪地上漫步的韩非。   二人在冰天雪地里,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李斯穿著秦国的袍服,戴著秦国朝堂独设的文冠,看著已经和当初从楚国来求学风尘仆仆的那个士人判若两人。   而韩非,他穿著秦国大臣的服饰,嘴唇泛著白,两眼幽邃。秦国的玄色外裳和他的相貌倒是很契合,穿在韩非身上,显得韩非更加严肃,以及尊贵。   韩非的胡须俨然数天没有打理了,非常凌乱,整个人气质也很沧桑,像是经历了残酷的死亡。和那些亡命天涯的死士、侠客,没有两样。   屋顶上的积雪滑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第62章 寡人的好大儿   而李斯却显得越发意气风发。   两个人都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眼底满是乌青。一个是彻夜写文章所致,一个则是日夜为嬴政写奏疏,以及整理文字典籍夜以继日地辛勤处理公务。   韩非了解李斯,他很有野心,一心追名逐利;   李斯也了解韩非,知道他来到秦国是为了做什么。   即便是十几年不见了,可是两人再次见面,只一个眼神,便将十几年的经历都诉说了一遍,同时也交换了彼此的身份、目的。   二人隔著宽大的院子,曲折的走廊,互相看到了彼此。   李斯想到,他以后免不了还要和韩非打交道,于是对他遥遥作揖。   可是韩非见到李斯,并不高兴。   韩非知道,李斯会坏他的事情。   他得提防李斯,必要时先除掉李斯。   韩非也在雪地里遥遥对著李斯回揖。   李斯立在廊道里,静静地看著韩非离去的背影。   “有些人是真的不会变啊。哪怕是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刘长问道,“大夫竟然认识先生韩非。”   “昔日同窗。”   刘长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第一时间冲回去告诉扶苏。   “太子——先生韩非和大夫李斯,他们竟然是同窗啊。”   扶苏佯装才知道这件事,故作惊讶,拉长声调幽幽地说,“是吗?他们竟然是同窗啊,之前都没有人听人提起过。想必这二人还对彼此的才华互相欣赏吧。”   “这二人,皆才华卓绝。虽然大夫李斯没有先生韩非的文章说理更为精辟,可是亦然文采斐然。我一直都很佩服大夫斯。”   扶苏惊讶,这番话居然是林信说出来的。   看来,林信并不了解李斯嘛。   有气节的君子和能干的叛徒,信只会选择前者。   ——   章台——   嬴政又沉浸在处理政务之中。   每一件政务都很麻烦,或大或小。   但是嬴政一向是,每走一步都是难关,可是他关关都能过。更何况小小奏章。   赵高早已经派人留在了韩非身边,眼线此时已经将扶苏和韩非的话传到了嬴政耳中。   嬴政听了,对韩非颇多佩服,也有无奈。   至于扶苏,嬴政自然更是欣赏他的儿子。   “扶苏心中装著的都是秦国。”   “太子毕竟是大王的嫡子,这言谈之间,颇有大王的风范。”   嬴政听到,略感不爽。   “寡人的风范?”   赵高急忙解释,“儿子都像父亲。”   嬴政站起来,忙了一天了,他也需要活动一下。而且刚才,他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还险些喘不过气来。   嬴政命人打开殿门,冷风和新鲜的空气忽地一并从外面灌入殿内。   他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望著外面的冰天雪地,大雪纷纷扬扬。   “明年是个丰年。”   “都是因为大王英明神武所致。”   待到天将要到傍晚时分,扶苏如期来到了章台宫。嬴政正在批阅奏章,满殿仆人见到扶苏到来也不通禀,只是一一低首。   扶苏蹑脚来到嬴政的身边,翻起嬴政批阅好的奏章来看。   嬴政见到扶苏来了,便问他,“你见到非了?”   “我已经和他说过话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嬴政想著,如果韩非终究不能为自己所用,把他留在宫里,写些文章,教教扶苏读书也未尝不可。   扶苏认真地说,“他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嬴政听了,兴奋地看向赵高,“果然是寡人的儿子,和寡人的看法不谋而合。”   赵高自然又在旁边说几句违心的虚言恭喜嬴政。   儿子……   他赵高也想要个儿子啊,怎么老天就是不给他个儿子呢。   每次看著大王和太子两人坐在一起,赵高心里别提多羡慕。   等到他要是有了儿子,一定给他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他没儿子,以后怎么传宗接代啊。   ——   扶苏之所以能够自由地出入章台,甚至于翻看嬴政批阅过的奏章,还得归功于嬴政一时高兴做出的许诺。   话说扶苏创造出三百个精简过的文字后,朝臣就一直想知道扶苏到底能不能继续精简出新的文字。   这可就考验扶苏的专业课基本功了。   嬴政把扶苏还有他的大臣们都叫到了章台宫中,让扶苏当著他们的面写。   扶苏不仅一一对应写出来了,而且还给众大臣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写。只有这么写,才能使得所有的文字都有著相对固定的偏旁部首,方便其他的文字的撰写、传抄、辨认、识读。   众大臣亲眼见到八岁的娃将文字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双目熠熠,神采飞扬,那一个个自然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这下再也没有人敢怀疑扶苏的真实能力了。   扶苏提出,就要把这些新的字体称呼为隶书,以后在全国推行。   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嬴政也高兴地将此事定下。   扶苏自打过了五六岁,很少被嬴政高高地抱起。   只是这一次,嬴政破天荒地抱起了将有七十斤重的扶苏。   嬴政非常高兴,扶苏太给他长脸了。   作为父亲,嬴政非常自豪;作为秦王,嬴政非常骄傲。   嬴政激动之余,把扶苏抱在怀里,“扶苏,你立下如此大功,寡人也要重重地赏赐伱。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嬴政不想落于华阳太后的下风,早就想著要给扶苏更加厚重的赏赐了。   对待八九岁的孩子,方法很简单,只要对他比其他任何人对待他都要好就可以了。   嬴政和华阳太后早就暗暗较劲了。   不料,扶苏却当著众人的面道。   “孩儿只希望自己可以和君父可以像君父与朝中大臣等可以畅谈国家大事那样相处。”   满座大臣闻之,都被扶苏的话给感动了。   就是嬴政,这心窝里也一阵阵地发热。   “孩儿希望自己以后每天都可以前来章台宫和君父相处一个时辰,帮助君父批阅奏章。”   这若是别的君王,也许就此就要远离厌恶太子了。   可是嬴政没有。   他郑重其事地答应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扶苏每天都会来章台宫。   无论刮风下雨,扶苏每天按时来章台宫陪嬴政一个时辰。   宫中人都说,扶苏真是随了大王,有这样强大的毅力,根本不像是不爱读书的人啊!   只有扶苏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用学那些讨厌的条条框框了,而且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嬴政培养感情。   不仅如此,他要向这个时代最巅峰的男人学习!   没有人比嬴政更适合做自己的师傅! 第63章 简矣   !   有些人,即便你不惹他,可是当他感到和你是异类时,就会想要攻击你、甚至铲除伱。   扶苏自己也没想到,他和嬴政、熊启、熊毅、李斯、赵高、姚贾等人的恩恩怨怨,竟然都是从韩非开始的。   ——   在嬴政忙著给他的‘天赐神将’王翦举办庆功宴时。   而扶苏则在羽阳宫里跟著韩非读文章。   这是腊月的末尾,中原独有的梅花于寒天彻底里开著。在银装素裹的冬日,红色的梅花自然成了咸阳王宫里最亮眼的风景。   羽阳宫里,如今处处植著梅花。   扶苏和韩非坐在一张案前,韩非对他逐字逐句讲解他的著作。   今番讲的正是《说林》。   韩非的文章,因为说理性过强,而且是先秦时代由中国本土学说体系中生发出的逻辑论证,再加上是短小精悍的文言文,就是扶苏本人读起来也非常难懂。   所以扶苏要读韩非子的文章,自然最好是直接请教本人。   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士人,他们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读懂韩非文章,至于愿意去读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则因为韩非师承大名鼎鼎的荀卿,继承了荀卿的学说;二则韩非天资过人,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加入了对君权臣权关系、以及治理国家的手段等的思考,所以越发显得他的文章十分冷僻。   这个时代,流行的是燕赵之地的侠义风尚、信陵君的信义、战国纵横家的辩合之术。   而韩非写的东西,因为太具有前瞻性。   就算是目光敏锐之辈,即便读懂了他写的每一个字,也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掌握文章的精华要义。   就是嬴政,那也是时时按著韩非的文章,夜夜琢磨、仔细反复研读。有时候遇到不理解的地方,还会和赵高、李斯等人一起琢磨。   所以扶苏才非要弄懂韩非的文章。   因为只有读懂了韩非的文章,才能知道嬴政、赵高、李斯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读战国时代最新的文章,重要不是去听什么新鲜事,重要的是去掌握思想。   韩非的文章是顺应时代的产物,这就像是两千年后的马克思主义忽地横空出世一样新颖,韩非的文章一样在启发这个时代的人。   嬴政对韩非的文章奉为圭臬,就是在接受韩非的思想用以治人、治国。   思想看不见、摸不著,可是却始终在无形地引领时代前进;引领一个人如何做事、做人。   要想和嬴政这些人能够坐在一个棋盘上,就得先去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在众多的臣子当中,有的在内树立私党来傲视君主,有的靠结交外敌来分割土地。”   “这样一来,君王的国家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就是韩非文章的妙处。   也是扶苏不读孔孟的根源。   孔子是教导人如何做君王、做臣子、如何做普通人。可是这大部分情况下没啥用。   孟子是愤青,上怼君王,下斥佞臣。天上地下,有理者就是老大!唯孟子也。   而韩非,他则是通过事情的现实结果来告诉你,如果你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结果一定是你的国家会被分裂。   韩非教导扶苏的是,这样的情况势必会发生,和仁义礼智信、道、正义,都没关系。   事情是必然发生的,我们只考虑如何解决它。   扶苏听韩非给他讲课,那是聚精会神、全神贯注,“那君王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简矣!”韩非脸上洋溢著喜色。“从一开始就不要想著能够让两个人同时都效忠于君王。更要从一开始就提防杜绝臣子将会权力过大的隐患,时时提防,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君王绝对不可以将自己的权力下放给任何人,否则日后必定祸患无穷。”   扶苏昂著头问韩非,“这是说,君王要始终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权力这把剑,一旦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就绝对不可以丢弃,绝对不可以松开。”   韩非闻言非常高兴。   他发现扶苏真的是天资过人,自己给他讲解《五蠹》,他隔天就给自己把《五蠹》背下来了。   自己给他讲解《说林》,没想到他竟然不仅听懂了,还有了更深的领悟。   “善。是以为君者,恐怕是全天下最辛苦的人。因为一刻也不能对臣下掉以轻心。”   扶苏想到了每日在章台宫辛勤处理奏章的嬴政。   韩非见扶苏低头开始思索了,也不再打扰他。   这世间的学问,首先是靠学,请教夫子的教导;而更重要的,就是领悟。领悟这一关,师傅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能让扶苏自己来。   扶苏坐在案前,人望著竹简,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些日子听韩非讲课,扶苏有大彻大悟的感觉。   从一个穿越者可以凭藉嫡长子的天然优势轻轻松松地成为太子。   可是这一旦坐上太子之位,扶苏发现自己的日子并没有比过往更加好过。   他的身边开始有了各路人马的眼线。   华阳太后的,君父嬴政的人,母君的人,赵高的人。就连信,也会找个宦侍让他把自己给看好。   也许,很多人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他好。但是在他成为了太子之后,扶苏却感觉他们都变了。   因为他们的身份,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更是秦王和秦国王后。   嬴政派亲信看著扶苏,扶苏在做公子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生活里麻烦些。   可是当他成为了太子,他便感觉事情的性质截然不同了。   这到底是保护还是提防?   而华阳太后送来的宫婢,温柔可人,体贴机灵,其用心难道也是单纯地为了自己好吗?   整天被十几双眼睛盯著,扶苏在环境中慢慢地学著成为一个不得不谨言慎行的人。   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漫长的思考。   原本扶苏还对宗室里一些长者这样庄重、沉稳、舒慢的作风感到不适应,因为他们很多时候的表现像是树懒一样。   结果只半年的功夫,当扶苏和他们一样身居权位,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原先在自己看来很可笑的行径,是非常可取的。   现在,他也开始慢慢地变了。   做个学生,一辈子的天地也就只有书中的描绘的那么大;而成为太子,居高临下,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扶苏每天坐在羽阳宫的上座,听著、看著,慢慢地,他在学习生涯里一直漏掉的课程——人性。   评论区可把我气坏了。我找了那么多专业书看完才有把握写这一章,还害怕有些理论读者没有专业基础无法理解,删改很多次。饭都没吃写了两小时,结果评论区居然这么说。   真不知道我前面那么多铺垫都干嘛了 第64章 两千年的道德水平   他的一言一行,在下位者的眼中,都别有深意。甚至大多都被赋予了政治色彩。   扶苏路过别的宫殿去了一趟茅厕,等到下次再路过的时候,就会有无数人问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扶苏偶尔说一句庖厨今日做饭甚是难吃,那么那个庖厨就将挨一顿毒打。   还记得一开始扶苏惩罚了两个议论他的宦人,在扶苏被拜为太子的消息传出来后,赵高找了个机会把两个人给杀了,还通过一些曲折的手段让扶苏得知了这个消息。   自己随口夸赞韩非的才能,很快整个羽阳宫上下都开始议论韩非,说他的才华是如山高,如海深。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影响。   可是正是权力让这些人对他俯首称臣,一旦权力失去了,那这些原先依附他的人,要么反过来踩他,要么利用他的嫡长子身份。   只有你手里拥有权力,他们才会永远这么对待你。否则在这个时代,扶苏不做压迫别人的人,他自己就是被压迫者。   人性就是永远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寡廉鲜耻。   他或许会因为你一时的赏赐感激伱,可是转头就会因为他的利益受到了威胁而把你当做敌人;   而有些人原本是自己厌恶的对象,是自己在道德上极端鄙视的人,但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却可以不计前嫌,结为盟友。   当一个人全面地了解、并且接受了人心阴暗面这一事实的影响后,他的性格自然会被影响,对外就主要表现为,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他人,反而走向了自私自利。   人心从头到尾都是黑的,两千年前是,两千年后是。   两千年前的两千年前如此,四千年后也还是如此。   因为这个世界上亘古不变的不仅仅是天地,更有人性。   正是因为人性好逸恶劳、唯利是图的本性不变,所以扶苏才没有安全感。   因为人和人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有的只是对共同利益的诉求。   原本扶苏的内心还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期待,试图通过一些方法给这个时代的人来一点思想上的改善,可是慢慢地相处久了,扶苏意识到,可能他啥也做不了。   除非他成了皇帝,而且皇权和声威像未来的嬴政一样高,甚至比他更高。那样他才可能实现他的政治蓝图。   因为扶苏发现其实古代和现代的社会环境也差不多。   甚至于古代比现代强多了。   首先先秦时代的人,大多都是不说谎话的。这个大多数用概率来统计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而早在扶苏曾经大学上课时,他的导师给他讲过一个让他感到很震撼的知识点。   那就是在两汉前期,所有的古书都是百分之百正确,没有可怀疑的。   扶苏当时听到,真的是瞳孔一震。那个时代的人不说谎也就罢了,居然写的书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无误。   在最简陋、最原始的工具下,古人尚且能保证只要是传下来的书,一定是百分之百无误;可是在笔墨工具十分发达的后世,伪作、假托之书却不胜枚举。   正是在两汉之后,随著专门讲经译经的人出现,就开始出现了伪书、以及被篡改过的内容。   扶苏每每活在秦朝,动辄和人交谈,心里那是别提有多快乐啊。   因为这些人,他们都不说谎啊!   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出口的就不说。   都说物质条件好了,人的德行就会提升。   扶苏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事实。   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没有利益的纷争,反而人心都比较纯洁、淳朴。   反而越是利益大的地方,人心越是复杂,道德越是腐败堕化。   如果硬要把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的道德水平做个比较的话,两千年前的道德水准为正1,现代的道德水准为负10。   但是,韩非的出现,给扶苏指明了一条道路。   怎么说呢。   本来这个世界就很烂,但是韩非找到了一种让这个世界不太烂的解决方法——加强君主的权力,削弱臣子的权力。   把君主的权力加到巅峰,这样国家的统治的稳定性会被提升到最大。   这并不是绝对的。   君主专制的出现,是顺应时代的,是相对于春秋战国时期贵族制腐朽崩溃严重践踏庶民的生存权而产生的。   诸侯割据一方,对外表现为天下战乱不休,对内表现为诸侯国内部也出现严重的统治危机。   臣子专权、弑君大行其道;国中贵族腐败横行,民不聊生;干旱、地震……   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战争,都是借口!   韩非不是寻常士人那般肤浅,天天说什么礼崩乐坏,说什么人心得失。   他发现了分封制、贵族制政治制度上的漏洞。   韩非敏锐地洞察到,天下大战不止的根源不在于什么诸侯王野心勃勃,都想著图霸天下,实际上从根源上来说,是各个诸侯国内部权力更迭不稳,国家在短短的时间内数易其主,好的政策得不到强有力且长期的贯彻执行。   要保住国家,要使得国家强大的道理,只要你会认字,随便读点书,脑子没问题,都知道怎么治理国家。   可是大多数时候,君王治理国家,是连权力这最基础、最关键的一步都迈不过去的。   是以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君王被贵族钳制,王权寸步难行。   君王大都是知道国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但是想要去改变,就得跨越贵族,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到贵族、众臣之上。而这就是损害贵族的利益。   也就是说,韩非所议论的君主集权制,是为了解决过去五百年乃至过去一千年贵族共同享有权力、内部分配权力的导致的恶果。   韩非在读了诸子篇目,周游了列国,在眼见战火连天,民不聊生、遍地哀鸿的境况后。   又见到了韩国国内贵族的腐败不堪,民不聊生的状态后,韩王虽然知道要这么做,可是他没有办法。   其实世人很难想像,写出《孤愤》、《说林》、《五蠹》这样书籍的人,竟然是个一心想要帮助庶民解脱苦难的人。   但是这也正是每个人都有的局限性。   被压迫、被压榨的人不是韩非,所以韩非才会在《五蠹》之中提出把国中每一个人都利用起来,以实现君王目的的主张。   今晚凌晨还有一章   其他人想睡的先睡吧 第65章 这个毒心夫   而韩非这样的才士,若是生在两千年后,他遇到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境况,也会大笔一挥,同样洋洋洒洒写出数千字、数万字反对资产阶级剥削压迫的文章。   这就是读书人的善良、读书人的傲骨。   所以,嬴政欣赏韩非,扶苏崇拜韩非。   韩非看到的,未必嬴政没有看到。韩非理解到的,李斯未必没有体会到一丁半点。   可是只有韩非一人把它给写了出来。   所以牛逼的是韩非,不是李斯、不是赵高。   韩非的文章突然出现在嬴政的眼前,那一刻嬴政是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的。   对于扶苏来说,韩非是给这个迷茫的大学生指明了一条道路。   原本扶苏也在分封制和郡县制之间摇摆不定。   可是自从得了韩非的指导,扶苏才明白,处在这个时代,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就是要跟随嬴政一起去完成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这一个对中国历史基本格局影响深远的开局奠基任务的。   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没有那样的政治远见。   历史上的扶苏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看到了庶民受苦,所以会想著轻徭薄赋;他看到了大臣不满,所以会想著顺其意,用暂时性的满足如恢复分封制来解决当下的政治困境。   恐怕,嬴政没有果断地立扶苏为太子,不是因为扶苏是分封制的支持者。   而是扶苏始终是差一点。   如果他能够在洞察历史大势的前提下,以加强中央集权,维护君主专制为根本目的,选择以分封制作为一个过渡,那么嬴政还是会欣赏扶苏的。   可是历史上的扶苏不是,他和当时的天下士人一样的愚蠢。   在见到了嬴政、李斯创造出来的这个前所未有的皇帝制度之后,扶苏像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太阳一样,和一群傻帽大臣在旁边指摘嬴政君主专制的错误,认为嬴政仅仅是因为贪婪自私才选择确立皇帝制度。   这就是历史上的公子扶苏输了的根本原因。   作为一个国家的掌舵者,连把握天下大势的敏锐目光都没有。   嬴政才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一旦死了,把国家传递给长子扶苏。扶苏一定会走分封制,而傻儿子扶苏会仿效周天子,恢复礼乐制度,他还会用信任去对待臣子。   然后再走一遍周天子的老路。   难道说,延续了五百年的战争,还要再度上演一遍?   扶苏不傻,只是和嬴政相比差的太远了。   而后来的两千年中国历史和西方历史对比,也再一次证明了,嬴政是对的。   这就是千古一帝。   对嬴政的理解,只有从当时那个时代的最前沿的思想风气——《吕览》《韩非子》这两篇传世之作中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知道处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嬴政做出了多么英明睿智的决定。   而韩非,为嬴政提供了思想武器,让嬴政更加确信他走的道路是对的。   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伴随的是无尽的孤独、世人的诽谤、排斥。   而韩非,他在嬴政孤独的大道上用他的著作作为一盏灯轻轻地为嬴政照了一段路。   而扶苏在韩非这里,才真正地理解了历史上的秦始皇;也在身边普通人的思维基础上理解了历史上的公子扶苏。   ——   扶苏就这么一整天坐在韩非的身边。   扶苏想到什么问题都问韩非。   “先生之前说,君王不能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可是君王住在宫里,将军在战场上,丞相在押送粮草的路上,如果不给他们权力,他们怎么为君主完成任务呢?”   “度——”韩非斩钉截铁地道,“明度,可法万事、万物。”   “君主不是不能放权,可是始终要保证放出去的权力,始终是属于自己的。”   扶苏纳闷,“君王都已经把自己的权力下放给臣子了,又怎么能保证权力还是属于自己的呢?”   韩非笑笑,“吾观乎天下,只有秦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扶苏双目熠熠,“怎么做?”   “靠制。只有秦国之制,始终维护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七国之中,只有太子的君父能完成这样的大事。”韩非说著,眼底还有些许落寞,他们韩国目前是没希望了。   所以,嬴政才需要皇帝制度啊。   扶苏又悟了,“人性本恶,靠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制定制度强制执行是吗。道理是这样吗?”   “然。”韩非非常高兴,他激动之余,竟然直接抱起扶苏,“太子,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我想以后,你是可以践行我学说的人。”   信和粱都在一旁静静地侍奉著。   韩非的思想、给君王进言的对策,给扶苏教的每一样东西,他们也都是旁听者。   信忽地禀告扶苏,说他要去解手。   梁也退了出来。   “信,我看你并不高兴。”   “伱难道忘记了。方才韩非在《说难》中是怎么教导太子的。他说说服君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要在进言之前就要弄清楚君王的心思,然后通过技巧,使得君王相信臣子。”   “这个韩非,教导太子以谄媚之言辞面见大王,又说什么臣子都是不值得被信任的,只要被重用,就会去结党营私。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听说他的老师是天下闻名的荀卿,荀卿认为,人性本恶。可见他是坚信这一点的。”   “可是天底下若是只有恶人,国家怎么会有序,家庭又怎么会和睦。朝堂里的难道都是只想著夺权的贪婪小人吗?家里的男人难道都是懦夫,家里的女人难道都是惰妇?”   “这个韩非,你等我回去之后,好好和他对峙一番。”   粱听了,脸色大变。   “先生韩非是大王的贵客,太子心仪的师傅,信你只是一介内史。你去辩驳他,这不是给大王和太子增添烦恼吗?”   粱希望信能够先学会保全自身的道理。   信却愤然地道,“我是奉大王的命令来辅佐太子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著这个韩国来的毒心夫危言耸听,教坏太子。”   “韩大夫虽然有口疾,可是辩驳起来,言辞犀利。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啊。”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秦吏出身的吗?他不是喜欢以事实道理来做证据吗?我也有事实道理,我倒要看看,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道义是不存在的吗?仁义礼智信都是虚伪的吗?” 第66章 忠奸   “你不要冲动。”   粱拉著信的衣袖,想要把他带去耳室好好劝导一下。   粱比信年长五岁,没有信那么锋芒毕露。   “毋要劝我。我心中有数。你且看我如何驳斥这个黑心毒夫。”   “唉——”粱无奈地摇著头,只能跟著信摇著官袍往殿内走去。   二人一进来,就见到扶苏又在举著书问韩非。   扶苏认真学习起来,就像是尚书台那些上了年纪的博士、仆射一般,钻研古书时皱著眉头,眼中满是疑惑。   而且让周围人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的学习接收能力特别的强,而且背诵能力几乎达到了超群的地步。   而这些,都是在扶苏学习《韩非子》的时候才表现出来的。   这就让信非常疑惑。   他可是学室出身,精通律法,忠心耿耿,对太子一心一意,怎么不见太子面对自己时也有这样高的读书热情呢。   见到信双目炯炯地盯著自己,韩非还有些怯意。   信长得高大威猛,比韩非强壮许多。而且他的眼中燃烧著莫名的愤怒,看样子都是冲自己来的。   “师傅,为何不接著讲啊?”   韩非将心思收回来,指著《说林》下篇对扶苏一一解释。   信则耳朵竖起,聚精会神地听著,他在寻找机会。   粱在一旁看著虎视眈眈看著韩非的信,心中多少有些害怕。   信这个人,要做君子。他已经得罪了赵高,现在这是又要得罪大王眼前的红人,太子心仪的师傅吗?   韩非徐徐地道,“这做事,就好比雕刻。雕刻的原则就是,鼻子先刻大一些,眼睛先刻得小一些。鼻子大了可以改小,而小了是不能改大的。”   “眼睛小了可以改大,大了却不能改小。”   “做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做的事情如果日后还能补救,做起来就不容易失败了。”   “师傅的意思是,凡事都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韩非闻言亦喜,他捋须道,“善。”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去打断韩非,只是这个道理,却让他找不到攻击的缝隙。   他只能继续在后面等待著。   “崇侯、恶来知道不顺从纣王就会被诛杀,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武王会灭掉纣王;”   “比干、子胥知道自己的君主必定会灭亡,但没料到自己会被杀死。”   “所以说,崇侯、恶来知晓君主的心理,却不懂得国事的兴废;比干、子胥通晓国事的兴废,却不能察觉君王的心理。”   听到这两句话时,信顿住了。   韩非说的后一种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因为不能通晓大王的心意,所以被撵到了扶苏的身边,还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   墨汁掉在了简牍上……   粱一直都觉得韩非的话很管用,因为他发现,赵高就是按照韩非所说的小人逢迎君王的方法来谋取在大王面前的信任的。   韩非说著,随后还非常无奈地捋须,“大概只有圣人才能二者兼备吧。”   扶苏也忍不住问,“我看其实每个人性格里有好的一部分,也有坏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人比较淡泊、正直、慷慨大度;而有些人卑鄙、奸诈、贪婪。为什么在师傅的文章里,人似乎都是坏的呢。”   “仿佛天底下没有好人,都是坏人。”   信听到这个问题,同样也为之一振。   他也想听韩非是怎么回答的。   韩非听到这个问题,却望向了窗外的梅花。   “好、坏,其实都是相对的。”   “天冷了下雪,有炭盆取暖的人会激动地说,明年又是一个丰年;而在冬天穿著夏天衣服的人,会咒骂上天不公,他们希望大雪赶快停止。”   韩非回过头来,又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臣给太子教的是如何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君臣都是治国国家的人,手中有著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在权力、利益面前,人性是不堪一击的。就算是品性再高洁的人,时间久了,也会被权力腐蚀。”   “那些生活在王宫郊野之外的人,他们没有作恶,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如果给他们作恶的权力,并且他们不必付出作恶的代价,他们难道会不作恶吗?”   “所以国家才需要定制、才需要以法度作为准则,明确作恶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才能在源头上制止。”   扶苏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天底下没有好人吗?明明是非忠奸、黑白曲直,自有公论,为什么师傅却是把人都想像成最坏的来对待。”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每次想打断,可是都被扶苏抢先一步,而且问的刚好是他自己的疑惑。   “太子啊。难道你忘记了,我方才对太子讲的吗?凡事,都要有回旋的余地。治国更要谨慎。臣子虽然有忠有奸,难道说太子会因为朝中有一些忠臣,所以就可以不用奸臣了吗?”   “而这根本不可能的。忠臣有忠臣的不便,奸臣也有奸臣的可用之处。”   “太子总不会以为,君王只要忠臣辅佐,国家就不会灭亡了,政权就不会被褫夺了。这恰恰相反。”   “往往对君王权力威胁最大的是刚正不阿、正直良善之士,因为他们更容易获得人心;而奸臣满身污泥,遭人唾骂,才更愿意全心全意地依附君王。”   “而如果现在要让太子来决定,给这些人设置一道藩篱,让他们不能越过。太子难道是要给忠臣设置吗。当然是不能,太子要给奸臣设置不能逾越的藩篱。”   “这样奸臣尚且跨越不了的藩篱,忠臣也跨越不了。”   这一次,扶苏心悦诚服地道,“师傅说得太好了,讲得太透彻了。我如今得到师傅的教导,以后会犯的过错将要大大地减少了。”   信坐在边上,手中的笔记录地飞快。   他终于知道,是他自己误解了韩非。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韩非他自己,也本来就是个忠臣。   “我还有一个问题。”   “太子善于思辨,实在是难得,难得啊!请问吧。”韩非也是头一次觉得,给人做师傅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君主不能把权力交出去,而权力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执剑之人,必定会被权力腐蚀。可是这样的话,君王若是不明,那天下不就完蛋了吗?这不就是一个悖论吗?”   韩非道,“是的。君王如果自己不明,那这个国家注定就要完蛋了。所以君王要终其一生慎重。”   “一著不慎,满盘皆输。”   感觉最近写的这几章,大家反应很大啊。建议想要讨论的话,截图去书评区开个讨论帖,尽量不要在段落里说那些过于绝对的论断……尤其是那些根本经不起逻辑推理的评论。看著很有道理,实际上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因为我有预感,你们这样议论下去,肯定会和后面的读者吵起来。而且非常影响后来的读者阅读。 第67章 我,有大帝之姿!   还有一句话,韩非没有对扶苏说出来。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君主。既然没有完美无缺的君主,自然更加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制度。   制度本身就是人创造的,制度的实现也是通过人去完成的。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尽可能完善制度,因为制度是最后弥补人性弱点的手段。   每一个朝代都会灭亡。   每一个国家有兴起,也必然会衰落。   可是活在人世,就连他自己,明知道大道是不可违背的,但是他还是不愿意韩国覆灭。   “那做君王好累啊。”扶苏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和脖颈,躺在了铺设了软絮的塌上。   这么看来,做太子还挺好的,待在宫里,吃喝玩乐抱美女,这不是比当皇帝快乐吗?   韩非听了却笑。   “故天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欲成就非凡的大业,就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这是必然的。”   韩非眼中掬满了笑意,十分和善地问扶苏。   “太子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君王呢?”   扶苏坐了起来。   “我?”   “太子可是储君,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一个怎样的君王吗?”   信尚且还在因为韩非的话沉思。   他以为韩非是个毒夫,结果他是个忠臣。   他以为韩非只是说些荼毒人心的理论,结果当他自己稍微了解了一点韩非的理论,便发现里面的道理都很精微,引人思考。   可是到了现在,信也忍不住反复思考韩非说过的每一句话。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信立刻拿起了他的笔,要将扶苏的答案一字不落地抄录下来。   这可是九岁的扶苏,此时说出来的话,那可是不会欺骗人的。   褪去稚嫩的声音在大殿里清晰可闻,每一个词都是掷地有声,让韩非、粱、信、侍奉的太监、宦侍、宫婢听过了,就忘不了这番话。   “我想要创建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   “对外,没有人敢入侵我的疆土,没有外族敢劫掠我的子民。见到我秦国的旗帜,他们就会吓得逃走。”   “对内,我的子民都能有宽敞的住屋住,冬天不必去挤狗洞;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每个人家里都可以养几条牛。”   “让他们可以跟我一样有牛肉可以吃。”   “让他们在冬天有冬衣穿,夏天有夏裳穿。”   “到时候我的子民都富庶有余,而这因为我治理的功劳,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心甘情愿地为我缴税。”   “到时候我的府库里,将有取之不尽的财宝和粮食,但是我不会为了挥霍而去挥霍。”   “我的疆域将不必铸造城墙,但天下的人乃至外邦的人,都愿意来做我的子民。纵使我的子民离开了国土,他们也都始终记得他们是秦国人。”   “我的战车数量将有百万之乘,但是他们只是用来威慑,而不是为了侵略。外族的首领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害怕的发抖。”   “而我的子民听到我的名字,将会高兴地大笑。”   扶苏说著,再度双手环胸。   “这就是我的治国理想。试问我做到了这个地步,天底下,还有哪个臣子敢争夺我的权力!”   众人闻言自然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扶苏未来一定会是很厉害的大王,可是没有想到,他想做的大王,居然是这么的……实在。   天底下有志向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我要拜将封侯。”   其实这些所谓的志向潜台词是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证明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而扶苏却是,因为我能让天下人都因为我更好,所以我是最强的。   羽阳宫中无数人因为听了这番话,对扶苏侧目,敬而重之。   韩非闻言,捋须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   “太子是真正有志向的人啊。”   信忍不住再三侧目扶苏,他心中萌发出一个想法,太子比大王好多了。   粱也不住地点著头。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回去向大王汇报,好说说太子的进步啊。   没想到太子有这样的志向啊,说的真是实在。   梁听著,不住地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后来这番话,被疯了似地传遍了全天下。   而太子扶苏的威名,也从这个时候,再也不居于秦王政之下了。   这些都是后话。   “只是不知道太子打算如何做呢?”韩非苍白干瘦的脸上浮现笑意。   扶苏对他完全没有保留,渐渐地,韩非也放下了对扶苏的成见。   他是真的想给扶苏好好教教东西。   不然以他的天资,不学帝王术,太可惜了。   扶苏道,“自然是用师傅教导我的东西。”   “一要各方面观察臣子。只有了解臣子,才能知道要如何任用臣子。”   “二要赏罚分明,彰显君主的威严。”   “三要对尽心尽力者兑现奖赏。为我做事的人,一定会得到奖赏。”   “四是要逐一地听取臣子的意见,责成臣子行动。”   “五是要传出可疑的诏令,诡诈地驱使臣子,来验证他们的忠诚。”   “六是要用事实来反诘臣子,以验证他们的言行。”   “七是要故意说反话,做违背天理的事情来试探臣子。”   韩非听到了,非常高兴。   “太子已经掌握到为君的要义了啊。”   羽阳宫中一团和气。   前来看望扶苏的王后,也听到了扶苏说的话。   王后非常感激韩非,因为他的宝贝儿子终于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人的道理了;而且韩非居然教导扶苏认真读书了。   现在扶苏终于不想著如何逃出咸阳宫这些让她感到头疼的事情了。   “大夫非——请受我一拜。”   韩非吓了一跳。   秦王的女人竟然是这样的。   “王后,不可。臣为下,王后为尊,如何使得?”   “我从来没有见到,扶苏有听谁的课这么认真过。只有大夫。我虽然为王后,但是如今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感激大夫对扶苏的教导。”   韩非再三辞让,王后还是做拜了。   扶苏在一旁看著,母后就是爱小题大做。   王后对韩非作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宫,嬴政自然也知道了。   “韩非真是才能非凡,让太子潜心向学,还能得到王后的赏识。”   嬴政的王后,在大家眼中那是出了名的清高自傲。   尚礼不尚饰,崇尚道家无为的思想,不追名逐利,不争风吃醋。   能得到王后赞赏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秦王厚待韩非、王后礼赞韩非、太子喜爱韩非。   咸阳宫三位最最高权重的人,如今都围著一个韩非转。   宫里气氛和乐融融,可是宫外的人却已经气得冒烟了。   原本作为扶苏太傅的宗室大臣,现在扶苏不去上他的课了。   秦王手下原先被亲近的臣子,自从韩非到了秦国,秦王就渐渐地疏远他们了。因为秦王把大量的时间都拿去会见韩非了。   他们准备好的文章、说辞、主张、都只能被暂时搁置一旁。 第68章 韩非要掘我家的祖坟!   而另一方面,韩非的文章因为嬴政的重视被更深层次地推广普及了。   原本大家都不知道君臣之间相处的门道,大家都是糊里糊涂地摸索。   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一个天才,把他们的疑惑都给解释清楚了。   当初嬴政是因为困惑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所以才对韩非感兴趣;可是大臣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秦国的大臣们,也亦然对君臣之间微妙的关系有时候会感到苦恼。   是以韩非的文章迅速在秦国走红。   有人在学习韩非的文章,也有很多人在叱骂韩非。   昌平府。   “公子韩非!这个臭结巴!”   “你看他都写了什么,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宰了他。”   熊毅之前就听说韩非很厉害,心想不过一庶公子、会读书写文章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韩非几乎成了扶苏的伴读。整个咸阳宫都围著韩非转,这就让熊毅对这个韩非产生了好奇。   “不就是九篇文章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九,是数量多的意思。   只是不读也就罢了,一读熊毅气炸了。   他在宫室内来回地踱步,不停地咒骂韩非。   昌平君望著窗外的飞雪,原本平静的心情都被熊毅给吵没了。自从扶苏成为了太子,扶苏就很少有机会和他接触。   熊启对此感到非常危机。   他急需要派遣心腹入宫,亦或者打通宫中某处联结点,和扶苏保持联动才是。   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熊启为了扶苏设计了嬴政开金口,如果这小子只是嘴上说说顾念他的恩情,那他扶持这个太子,有什么用呢。   虽然和扶苏相处了很久,熊启也知道,扶苏是看著傻里傻气,其实非常有主见。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要去做什么。   但是熊启现在见不到扶苏的面,和他私下说几句话,更加不可能。时间久了,熊启见不到扶苏,便对扶苏对他没有之前那么信任和亲近了。   若是扶苏听信了嬴政的话,再加上王后的诱导,以后不认他这个叔公……   “唉——”   “启兄——叹气作何啊?你在想什么啊?我跟你讲了半天了。”   熊启根本对韩非一点也不上心,他只想著扶苏的事情。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   扶苏做了太子,即便扶苏什么都不想、不做,可是会有一大帮人主动帮他想,帮他做。   熊启寻觅派遣了大量的士人加入扶苏的文字改革工作,甚至一直在暗暗支持扶苏之前的主张。   扶苏那四条主张,也不知道嬴政到底是怎么想的,反而是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自己这个丞相。   熊启感觉嬴政给他挖了一个大坑,等著让他跳。   他偏偏不跳,不上这个当。他绝不会主动过去接触扶苏,给嬴政落下口实。   熊启在忙著和嬴政之间暗暗较量,互相博弈。为此他每天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谨小慎微。   而熊毅却在这个时候为一个韩非大惊失色,一脸震怖。   “这个结巴!看我宰了他!”   “启兄——伱倒是说句话啊!难道看著我在这里干着急,是启兄的快乐吗?”   熊启抬起头,看著熊毅,他摸摸自己精致的下须小辫。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为右丞,怎可如此心浮气躁?不过区区一个韩非,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让你忌惮的地方。你怎么能为了他就大失分寸呢。”   “还在我面前破口大骂。”熊启双手插入衣襟,对于熊毅这个同盟,熊启有时候真的受不了他。   “韩国根本没有实力,对于秦国来说就像是蚂蚁。韩王让韩非使用请为秦国臣子的计谋,也根本就是与虎谋皮之策。”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大王不过是喜欢韩非的文章罢了,王喜欢读书,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以王的个性,等什么时候这个新鲜劲过了,就会对韩非渐渐疏远的。”   “而且韩非背后没有任何势力集团,又是孤身一人来到秦国,相当于质子。”   “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熊启说著,还示意仆人拿出他的古琴。   他想要在冬日里大雪纷飞的时候抚琴,以思念他的父亲。   熊毅听了,脸色铁青。   “启兄这是认为我在小题大做吗?请启兄好好看看韩非到底写了什么吧。”   熊毅站在堂中,已经不再看熊启。   熊启示意身侧的仆人将韩非的文章拿过来,他这才打开翻了翻。   一开始看著,熊启还忍不住点头,“确实有道理。我看现实中发生的情况,也是他所写的这样。”   “请启兄读一读《说林》上篇吧,再来和我说吧。”   熊启微微看了一眼毅,跳章读了过去。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在众多的臣子当中,有的在内树立私党来傲视君主,有的靠结交外敌来分割土地。”   熊启读到这里,顿时脸色发白,拿著竹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位高权重的人,有了一切,财富、地位、名望、美女。   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他们越惧怕死亡。   因为只要死了,拥有的这一切,宫室美女、仆人车马、珍馐衣帛、黄金珠宝,所有的都没有……   而作为一个丞相,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死去,只有君王的命令。   熊启从来都不敢得罪嬴政啊。   “这个韩非,是个毒夫啊!”熊启说著,一口气逆著侵入肺腑。   熊毅嘿嘿笑了起来,“现在,启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吧。”   “这个贼心夫,他这是要挖了我家的祖坟,去成就他的美名啊!”   “启兄,谁说不是呢。现在大王身边的臣子,可都战战兢兢的。大家都被韩非的文章给吓坏了。也不知道是谁把韩非的文章进献给大王,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韩公子非,不过一庶公子,怎么到了我秦国,竟然玩弄这样君臣离心之术。”   “熊毅斗胆,请左相主持大局。务必除去此人,以免后患。”   熊启闭上双目,用力地点头。   “是应该这样。可是如今韩非正被大王喜爱,太子更是掺和进去,非要请韩非做他的师傅,教导他如何辨别臣子……”   说到这里,熊启自己的嘴唇都打个哆嗦。   “大王估计是早就已经学成了,正准备用在你我的身上。可等到太子学成了,到时候还有你我的活路吗?”   我下周五要上架了,大家记得到时候订阅啊!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69章 帝王心术的恐怖   “务必除掉此人!给太子另择明师。”   熊启重重地道。   他看向四下仆人婢女,“都给我出去!”   众人退下,熊毅贴著熊启坐了过来。   “启兄,道理虽然如此。可是做起来,可就很难了。韩非,他现在在太子宫中啊。去杀太子宫殿里的人,谁能动手呢。”   熊启听了,也不免皱著眉头。   扶苏成为了太子,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不方便了。   扶苏是太子,稍微有些沾染,就可能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他们做大臣的,可以肆意地向秦王献媚、邀宠、尽忠,可是绝不能在有王的存在下,不知死活地去接近太子。   熊启为这件事感到棘手。因为现在太子也跟著掺和进去,以太子的为人,他和谁都交好……   对这个韩非又如此亲近,恐怕是上了心了。   到时候若是知道自己这个叔公有意除掉韩非,那是还要怨恨自己。   熊毅又悠悠地道,“而且,说到另择明师。从前左相向大王推荐的宗室大臣,一位是秦国贵族,二位是我楚国贵族,可瞧瞧如今吧,都被大王撵走了。”   “唯一剩下的这个,是精通秦律的秦国宗室遗脉。他现在也失宠了,太子嫌弃他讲解的秦律没有滋味,如今全然罢课不听。”   “现在太子每一天都和韩非混在一起,听说王后因此对韩非大为赞赏,竟然对韩非行礼。”   熊启一听到芈王后,就忍不住七窍生烟,“王后——她从来就不是非分明,此举是把韩非捧到了天上去,到时候忌恨韩非的人,就更多了。”   熊启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嘴角咧著,大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启兄又有了高招?妙招?”   “天底下的乌鸦,难道有白色的吗?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有私心的,都是有缺点的。韩非的文章,得罪的岂能是我丞相二人,恐怕满朝文武都已经给得罪了。”   “我们这些人,不急著动手。让王平日里看重的那些臣子去做这些事情吧。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熊毅却急道,“不要妄动。这怎么可以呢?你看看大王,自从大王读了韩非的文章,现在哪个大臣、亲近、左右见到大王,还敢耍弄心机,大家都战战兢兢。”   “唯恐自己成了韩非笔下的奸臣,小人,奸佞。这些日子,大王也不召见过去喜欢的那些人了,就是臣子也很少召见。大家更是议论纷纷,都担心韩非这厮背地里给大王灌迷魂汤,诽谤他们。”   熊启却摇头,“大王不会的。”   “启兄为何如此断言?”   “王一向深谋远虑,即便我们都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可是大王都会包容我们,大王知道我们做臣子的,总会有一些过失。只要我们能为他所用,为他尽忠,没有二心,大王就会善待我们。”   “我恐怕,大王之所以把韩非放在太子的身边,本来就是为了保护韩非。他从没想过要重用韩非,因为他知道韩非写的文章,本来就是会被所有人口诛笔伐的。还不如把韩非留在扶苏身边,陪著扶苏读书,教导下一代的王。”   “韩非这个人,他写出这样的文章。他将要使得天下的贵族都唾弃他,天下的臣子都怨恨他;天下的百姓不理解他,咒骂他;只有君王会喜欢他,因为他写的文章,是为君王驾驭臣子的。”   “好个韩非啊!他这是集合了法家的大成。”   “韩国过去就有个申不害,他以重“术”著称,强调驾驭和管理群臣百官在政治统治中的极端重要性。”   “看来韩非,是集合了申不害、荀卿以及历代法家大成者的思想,所以写出此书,结合了法、术、势。”   “学会了这一套,君王若是运用得好,可以轻松地驾驭臣子。”   熊毅忍不住问道,“启兄,我们是大王的臣子,应该是担心提防,启兄怎么反而去赞扬这个韩非了。启兄凭什么说,大王不会重用韩非啊?”   “因为韩非的厉害之处,都写在书里了。他口不能言,不能上朝,不能揽政,一旦在大王眼中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大王冷遇是迟早的事情。”   熊启很是平静。他现在打算,好好把韩非的书看一看,留著自己以后用。   “可是太子……太子现在也在学这个啊。”熊毅不住地道。“我听说太子已经学的不可自拔了,最近又在学习七术。这些手段太厉害了。”   “我就怕扶苏有一天学著学著……忽然就……”   熊毅主要是想著嬴政已经这么厉害了,这么难对付。再来个扶苏,强上加强……   实在是不敢想像。   有时候想起来都想哭啊。   他就是想做个丞相,威风威风,怎么就这么难呢。   熊启听了,本来打消的念头,又被熊毅催动起来了。   “你说的是啊。扶苏怕是要被这些妖术给荼毒了,这要是学会了,以后可就太令人感到担忧和恐惧了。谁还敢存心欺骗我们的太子,谁还敢怀著不良的心思去接近我们的太子?”   “这个韩非,是要害了太子。他将使得太子成为众人恐惧的对象,无人敢亲近。”熊毅作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太子关乎国家社稷啊。怎么能让一贼心毒夫教导呢?毅以为,还是得左相主持大局,务必除了此人。”   扶苏是熊启的希望,自己都没有想要利用扶苏如何如何,怎么韩非竟然给他教导这么厉害的帝王心术。   等到扶苏学会了,到时候就不需要自己了。   “等。”熊启下了杀心,此时已经是咬牙切齿,“等一个机会。现在韩非风头正盛,贸然处死他,会引得大王会你我的猜忌和不满,甚至于是给大王借口对我们动手。”   见熊启答应了,熊毅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   熊毅害怕韩非的文章,害怕韩非写的每一个字眼。   “启兄,做丞相真的累啊。”   熊启瞪著熊毅,他就知道熊毅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累?”   “是啊。若不是有启兄照应指点,我根本应付不了大王,更没有办法对付那些讨厌的大臣,他们整天自诩自己才是忠臣。我不就是比他们多拿了一些俸禄,他们竟然在背后天天诽谤我。我快要受不了了。”   对于熊毅来说,韩非写的那些字字句句,就像是在拿一把剑戳他的嵴梁骨。   韩非一句话都没对这些人说,可是他写的文章却已经击破了朝中臣子们的心理防线。   因为他写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人性负面的影射和讽刺。   熊毅只要看到韩非的文章,就会想像到嬴政看著他的那冰冷、不怒而威的眼神,仿佛已经把他看透了。   “我好害怕啊。” 第70章 春祭   熊启重重地呼了口气,“害怕没有用、觉得累也没有用。我们身处在世人所只能仰望的位置,本来就是要承受相应的代价的。”   “你要想想,我们这样的地位身份,是无数人努力十几世代都得不到的。”   “而且,就算累,就算怕,你也得撑住,熬著。别忘了我们手底下养著多少人,多少权贵仰赖我们,等我们失去势力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们客气恭敬吗?”   熊毅摇摇头。   “没有权势地位,我们什么都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吃人的世界。伱不算计他,他就要算计你。你不对他下手,他就要对你下手。”   “明白就好。”熊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熊毅忽地问。   “什么事?”   “立扶苏为太子,是启兄留的后手吗?”   整个大殿忽地一片冷寂。   炭盆里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   “如果没有了权位,我活在人世还有什么意义?”熊启端起酒爵,递给熊毅。   毅望著爵中浊酒,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呼地刮著,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韩非引得奸臣震怖,但是忠臣对此大多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问心无愧,有何惧怕?   此时,蒙武又将缭请入府中。   二人一起喝酒时,蒙武谈到韩非,“韩非的才能,确实罕见。我读了他的文章,实在是发人深省。无论是做人、做事,都很有警示之意。我已经命我两个儿子去熟读韩非的文章了,希望能够对他们有所启发。”   尉缭子听到,先是捋捋胡须,随后感慨地道,“韩非此人,将要死了啊。”   蒙武手中的酒给晃了出来,“缭——你说什么?”   “他知道了臣子对待君王,往往都是狡猾多变,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枉顾国家百姓。只是知道了人的缺点,却还把这些缺点都给说出来。这必定会触怒天下的臣子啊。”   “他一定不得善终啊。”   蒙武惊讶,缭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一定会应验。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   “等黄河的水倒流吧。人性怎么可能改变呢。韩非犯了众怒,谁会愿意轻易地放过他。如果他有心存活,应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   “可是他竟然想著,要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去挽救注定灭亡的韩国。为什么忠臣总是遇到无能的君王,而有为的君王却往往遇到无良的臣子?”   “唉,这些就是我一直想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事情总是呈现出相反的状态呢。”   蒙武闻言,对缭更是佩服不已。“先生这是越来越接近道了啊。”   ——   寒冬腊月将要完结,新年快到了。   中原人将要迎接春节了。   春节,是中原大地相对古老的节日。   春节起源于中国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的活动。西周初年已经有了一年一度在新旧岁交替之际庆祝丰收和祭祀祖先的风俗活动,这时才有了‘年’的雏形。   历经五百年之久,“年”已经成了中原百姓固定的节日。   一向喜爱仿照周朝制度的秦国,虽然在中原的边缘地带酝酿发育,可是无论是文字还是习俗,都和周朝是保持最相近的。   到了战国末期,春节更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日子。   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一天打仗,天地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春节这短短的几天内,陷入停滞。   大家纷纷把手头的事情搁在一旁,设酒杀鸡、宰猪、剁狗,制作腊肉。秋天储藏进入地窖的美食,通通都被拿了出来。当然,这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只要君王不苛待百姓,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很容易通过自食其力的方法满足温饱的。   只要肯勤劳的种地、喂养牛羊、养豚猪。   生活不是什么问题。   哪怕是最贫寒的人家,到了过年的时候,也会全家人拼拼凑凑,用黍米和肉丁,煮出一碗肉粥。家里每个人都分上一碗,这就是过年了。   食物是重要的,但是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候的春节,主要不是在一家团聚上,而是全体族人一起去宗庙祭祀祖先。   而贵族的春节,那可就讲究太多了。   孔子时,鲁国亦有迎春之俗,俗称“春祭”或者“腊祭”。孔子就是因为春祭后,没有得到国君应分给大臣的祭肉,愤而离鲁赴卫,开始了周游列国之旅。   那么在秦国,也有相应的习俗礼仪。   贵族自然要给门客、仆人发放过年的食物,每人一包肉、一坛酒,这都是必须的。更富贵的人家若是愿意善待仆人,会赏赐绢布下来。   而对于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秦王将偕同王后、尊请太后、率领百官一起祭拜秦国宗庙。   秦国宗室所有的血脉,也都要一一前去。   这就是秦国春天最大的典礼——春祭大典。   从腊月开始,宫中就在筹备这样的大事了。   曦月自从嫁入秦国成为王后,就在宫中忙著筹备春祭。宗庙上的祭祀典礼大事,自有宗正处置。   可是宫里,上上下下几万人。   郎卫、仆人、徒隶、内官、婢女,都要赏赐;更不要说那些夫人、公子、公主们。   嬴政日理万机,还要抽空读书,哪来的功夫去做这些事情,自然都是他的王后给他代劳。   王后会确保宫中每个人都得到赏赐。不许有人克扣,每个人都能分得应得的腊肉,糕点,岁钱。   除此之外,就是除旧迎新,上上下下集体洒扫宫室。   王后在后宫指挥成百上千人打理宫廷,也著实好费劲精力。   而她最心爱的儿子扶苏,将在这一天得到一件由母亲亲自做的常服,另有寓意吉祥平安的玉佩,腰带若干。   王后知道,扶苏什么也不缺,所以她要给扶苏天底下最平凡的东西。   天底下能有什么是比过年的时候穿上母亲亲自做的衣裳去参加春祭大典更开心的事情呢。   眼看腊月将要结束了,春祭大典将至。   王后把赶制好的衣服带了过来,要让扶苏先试穿,以免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   男孩一旦开始长身体,这衣服就不合身的快。   祭祀大典上,自有黑色冕服在身。但是王后给扶苏缝的,那是扶苏在新一年里穿的常服。 第71章 热闹的羽阳宫   今日羽阳宫里十分热闹,王后给扶苏宫殿里所有人比其他宫室多发了一份赏赐。   整个羽阳宫上下都在赞颂王后,顺便夸奖扶苏。   因为他们都是因为扶苏才沾了光。   羽阳宫宫中所有的仆人、宫婢都发自内心地喜悦,整个羽阳宫中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氛围。   路过羽阳宫的仆人,总是能听到羽阳宫中传出仆人、郎卫的笑声。   主殿内,王后搓著扶苏的脸,恨不得把他搓回五岁的样子,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已经被搓的变形。   “扶苏,你又瘦了。瘦太多了。”   “一定是你这些日子太用功了。我要让庖厨给你多做些好吃的,把伱的身体补回来,以前白白胖胖的多好。”   王后喜欢扶苏白白胖胖的样子,像现在这样精瘦精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乡野之地拉出来的穷小子。   在古时候,人们多是以胖为贵,以肥为福。谁要是长得干干瘦瘦的,要么被人看做没钱,要么被人看做没福。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扶苏来到铜镜前,望著九岁的自己;他撩著两边的刘海,脸上满是自信。“母君,你看这镜子里的人长得如何?”   看著扶苏得意的样子,王后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本来想揪著他的耳朵训斥几句,但是考虑到马上过年了,还是少煞风景,这是今年最后几天了。   “美。甚美。”王后脸上露出盈盈的笑容。   扶苏却果断地道,“不,母亲。你只看到了形,没有看到神。”   “母亲你看我这张脸,生来就是要去一统天下的。而不是被关在宫里,和诸生诵读孔子经书。”   扶苏不爱读书的原因是……是因为他穿越了。   穿越后长公子的身份告诉他,努力读书一点用也没有,关键还是得看出身。   在这个时代,生在王公贵族,还有了嫡长子的身份,直接站在天花板上。   与其说扶苏是不爱读书,不如说是对读书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因为读书真的没有用啊。   还不如多用手中的权力做点实在的事情。   王后终于还是把纤纤细手按在了扶苏的耳朵上,“臭小子,夸了你几句,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扶苏呲牙,揪耳朵真的疼。   “不。母亲,我只是在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陈述一个事实。您把我关在宫里,这对秦国是没有好处的。”   王后松开了手,脸上浮著笑意。臭小子,还挺会夸人的。“编。接著编。”   “像我这样的天才,文可平治天下,武可安邦定国。母亲把我关在宫里,这是埋没孩儿的才华。”   “母亲你看,这腊日里的梅花,如果没有人赏识,它们还会愿意年复一年的开放吗?”   “母亲你再想,那华阳宫中被笼子关著的鸟儿,它面对危险,能比平日里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更加敏锐吗?”   “母亲,你听我说……”   “你住口。”芈王后黑著脸,拿起一块肉饼,塞在扶苏嘴里。“不要叫我母亲。你君父才说你小小年纪,口气比咸阳城的城门还要大。”   扶苏愣住,“君父竟然是这么说我的?难道君父不信任我的能力吗?像我这样优秀的太子,古来至今第一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那种可能。在你成年之前,都给我好好地待在宫里,哪里都不许去。像你这样,连读书打猎都坚持不下来,以后怎么成为你想做的君王?”   “不学无术的名声传到四海,我看到时候是外族笑话你,你的子民嘲笑你。”   扶苏吃著肉饼,表情随之凝固,“母亲,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后红著脸,结结巴巴起来,“我听别人说的。”   “母亲,你派人监视我?”   “混帐!这怎么能是监视,你是我生的,看著你每天有没有干坏事,这是当母亲的职责。”   扶苏昂著头,他和王后用目光对峙了一会儿。   “行。你有理。”   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望向远处的天空。   一年过去了,自己当了太子,把隶书大部分内容写了出来,据李斯最新禀报,明年开始,全新的隶书就将开始推行,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很多人帮忙。   隶书是创造出来了,可是传播隶书的载体呢。   只有研发纸张,才能大大的提高文字的普及率,完成这统一文字的大任务。   王后在和其他宫女整理扶苏的衣服,只见扶苏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望著天空发呆许久。   王后忍不住看向扶苏,“宫外的世界,并不比宫内好。你要是出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的父亲是秦王,谁敢动我?”   王后捏著布料的手狠狠地攥紧,然后又松开。对这句话,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母君,可以请母君帮我一个忙吗?这算是我的新年愿望。只有母君能帮助我完成。”扶苏忽地跑回来,坐在王后面前,可怜巴巴的样子。   “什么事情?”王后的目光严厉起来,臭小子一天到晚肚子里憋坏水。别以为她不知道。   身为太子,自己学不会谨慎,随意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被群臣放大,又或者是产生不可估量的错误。   可是这些事情,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她必须要对扶苏严厉一些,否则傻小子以后出去要被人利用了,到时候闯下滔天大祸,谁给他擦屁股。   “母亲,请您给我赐一些匠人。让他们专门在羽阳宫为我做事。”   “匠人?就这个请求?”王后还以为扶苏要求自己放他出宫呢。   “只有这一个请求。”   “那你先告诉母亲,你要匠人做什么?”王后已经联想到扶苏要匠人是要挖狗洞钻出宫去了。   因为小时候哥哥熊悍就是这么干的,还拉著她一起爬狗洞。想想那时候真是幸福,无忧无虑。   见王后又开始想入非非,扶苏也见怪不怪了。   “秘密。”   “你会有秘密?”   王后见到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就是见到华阳太后也是这样。   只是她一见到扶苏,却立刻变脸。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瞥见扶苏,那叫一个阴云密布。   周五就要上架了,大家不要跑走了哦。   这几天写得稍微有些日常轻松的,一是还有铺垫,希望大家坚持坚持,前面写的这些,肯定主角长大后会有用。坚持一下,按照存稿进度,明天应该就好很多了。   二是希望弥补一些秦朝历史的空白。因为秦朝史料少,我只能根据现有的史书和资料推测一些,用文笔想像来弥补缺失的一些人物和故事。 第72章 没有史书记载的秦国王后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是师傅教我的道理。”   “先生韩非啊。”既然是韩非教导的,那自己总得给扶苏一个机会去实践。“你要多少人?”   “不多,五十个就足矣。”   “五十人?这么多。都够挖矿井了。”   王后看著扶苏,不由得笑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而在一个王宫里,只有不敢说话和不能说话的人,没有传不出去的秘密。   自己何必这么担心扶苏。   稍微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发现才是,信和粱都是可靠的人,不会看著扶苏犯过失。   至于长,那就说不定了。   “正月时,我再给你调过来。”   “谢母君。”扶苏做个揖。“母君今日真是分外美丽,整个宫里的花都被母亲给比下去了。”   “臭小子。你就会哄阿母高兴。”   王后脸上洋溢著光彩,瞬时年轻了数岁。   扶苏跟在王后的身后,见她又回去重新给自己量衣体裁,这些宫女们没有先进的织布机,只能用简易的梭子来缝缝补补。   扶苏顿时又生了一个想法。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生产力都是起决定性的因素啊。   他要掌权,可是这器物生产,也不能落下。   但是,他是中文系的,他不会改造纺织机啊。这怎么办?   王后给扶苏送完衣服,又亲自给韩非送了一套衣服,还有新年礼物。   “这并非秦国王后送伱的礼物。只是一个母亲渴望他的孩子日后能够不被奸人迷惑,始终清醒审慎,所以刻意来答谢为他的孩子指点迷津的人。请先生务必收下。”   韩非也很高兴,自然收下了这样的礼物。   快要过年了,嬴政也慢著步子到处转悠。他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在王宫里漫步的时候,嬴政听到羽阳宫里传来欢笑声。   自从扶苏这小子有了韩非,章台就是隔三差五的去,这已经是扶苏第七天没有去章台了。   见到王后的车驾也停在羽阳宫宫门口,嬴政也下令停驾。   “不要跟过来。”   赵高等人道,“唯。”   等嬴政慢步进入羽阳宫,一进殿就是满院子的梅花。这些梅花开得分外红艳,格外夺目。   嬴政想起《诗经》的《摽有梅》篇。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嬴政忽然听到王后的说话声。   “虽然是太子宫室,可是也不能太过骄奢。要学会俭朴,扶苏的衣服,一年八套足矣,倒也用不著多耗费。”   “以后这府库里的每一分钱,怎么花的,花在了什么地方,给谁花的,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呈给我过目。”   刘长低著头,“唯。”   扶苏也在一边站著,一颗心哇凉哇凉的。“明明那都是我的钱。”   “宫室里上下婢女、仆人,都要严格赏罚分明,不许错冤、不许克扣。上下之间要学会和睦相处,不能总觉得身为大(太)监,就可以肆意欺负下面的小监。”   王后在后宫里,霸道地横行,走到哪里都有滔滔不绝的指正。   “知道了吗?”   一众宫女太监宦侍都低首齐齐道唯。   王后看著自己把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自然十分满意。   她看著羽阳宫上上下下,目光随意地打量。   直到看到嬴政。他站在冰天雪地里,静静地望著王后。   没想到王后在寡人不在时,是如此的凶悍。   见到嬴政突然到了,整个王宫上下自然全体恭迎。韩非也被拉了出来面见嬴政。   大概只有赵高懂得,今日嬴政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母子两人。   在古代,男人可以有无数小妾,但是对嫡妻和嫡子,生来就有著别样的感情寄托。   嬴政和王后二人遥遥相望,扶苏感觉到两人目光之间闪著火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很难想像当时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唱这首情歌,随后生下自己,给自己定这么个名字。   扶苏也知道母亲每天晚上都有睡不著的困扰,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扶苏先是下令左右都退下,随后自己应付完嬴政之后,就借故回学堂找书,自己先走了。   两人信不信扶苏不知道,反正嬴政是同意了。   王后忽地和嬴政一起坐在了羽阳宫的主殿,心里倒是翻江倒海的,她是背对著嬴政坐的。   大王这个骗子,曾经对他山盟海誓,结果自从自己生下扶苏,他自己流连于椒兰殿那些美人之中,宠幸不断,莫不是早就把她给忘了。   嬴政可是个情场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把楚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寡人近日读书,看到商王武丁之妻妇好,能征善战,为王出征。寡人当时便非常佩服女子,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心比钢强。”   “今日寡人观王后处理后宫琐事,威风凛凛,不输寡人的王翦。寡人看,王后就是寡人的妇好。”   嬴政这么说著,王后果然心软了。   王后回过头来,傻傻地说,“可我不懂得指挥作战啊。”   “妇好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寡人的王后在后宫为寡人指挥宦侍、宫婢,打理后宫,处理的井井有条,亦然有妇好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啊。”   王后继续听嬴政说著,自然信以为真。二人渐渐坐的近了,近了又近了……嬴政上下其手。   王后面红耳赤地坐在嬴政身上。   “大王,这是太子宫,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那就让此战速决。”   一个时辰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嬴政出来时神清气爽。   而王后则在后面慢吞吞地拖著双腿走出来。   是时扶苏正在拆古琴,不,是了解古琴架构方便学习弹琴。   他提著一把琴,立在院子里见二人一前一后出来,王后还在摆弄发饰,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扶苏还得佯装自己看不懂父母在做什么一脸懵懂的样子,瞪大眼睛看著两人。   嬴政走出去时,还对扶苏说,“你要像王后学习,多读书。方才寡人和王后交谈了一些读书心得。等你什么时候读了一车书,到时候也可以和寡人彻谈。”   扶苏低著头,“哦。”   等到王后走过来时,也对扶苏说了相同的话。   “扶苏,你要像你君父一般。学不可以已。你要日日坚持读书,这样才能有你君父的博闻强识。我方才与你君父谈论书籍,发现大王又精进了不少。”   “嗯……”   此后这三天,嬴政都去宿在王后宫中。   “我看扶苏是发现了吧?”王后担心地问嬴政。“我听说很多贵族很小的时候就沉溺于色事……”   王后不希望扶苏也跟著学坏。   嬴政想了想上次扶苏睡在他的塌上,呈现著“太”字形。   嬴政笑呵呵地,“扶苏毛都没长齐,自然什么都不懂。王后不要整天担心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   在史书上,从来没有留下嬴政王后的半点记载,自然更没有秦国皇后的有关记录。   扶苏曾数次翻看《史记》,好在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的都是大事,有长篇大论的贾谊《过秦论》,可是却鲜少记录嬴政的只言片语。   可是在汉高祖、汉武帝、吕后本纪中,记载了大量的人物原话,更别说项羽、樊哙、张良那些人。   这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点。而且在秦始皇晚年时期,有一年的历史是完全缺失的,一字都没有写。   周五上架,再说一遍。别养书了。 第73章 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开始   嬴政作为第一个皇帝,创制皇帝制度,绝对有言官记录言行。   可是《史记》里对嬴政的原话竟然只有寥寥几句。   历时十四年,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这样震惊世人的功绩,竟然在司马迁笔下只记载了寥寥数语。   自然会被人怀疑《秦始皇本纪》是否有被人删减过。   总有后人说嬴政没有立王后,在他眼中,女人根本不算什么。   这完全是对嬴政的误读。   这也是违背历史上的嬴政形象的。   据记载,嬴政是赞扬遵守妇德的女人的,他东巡时,曾经在泰山石刻上篆刻文字,为的就是鼓励女子遵守妇德。   甚至嬴政赞赏敢为天下先,自己做生意的女人,比如寡妇巴清。嬴政亲自召见了巴清,还赏赐于他。   至于说嬴政没有王后,这在战国末期乃至汉初,都是非常严重的人伦错误,夫妇的结合是人伦之始。   如果不成亲就有了孩子当父亲,在当时是要被世人笑话的,更何况是一国的君王。   如果嬴政不立王后,这就是违背祖宗的决定。反而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将这样骇人惊悚、前所未有的大事记载在史书上。   而且按照宗法制,既然是一国之王,怎么可能不立王后。   再说当时嬴政创立了皇帝制度,也同时设置了太子和皇后一应的规制。   可是奇怪的是,《史记》没有对嬴政皇后的记载,却又记载了这样一段历史,说在胡亥继位被赵高谋逆将死之际,胡亥求赵高,能不能放过他和皇后。   这就说明,胡亥在继位后,很快就确立了皇后。   可见当时秦朝的皇后制度是完备的。   这又成了嬴政有王后的一个佐证。   可是在史书上,嬴政的王后完全消失了。   这就只有一种可能,她作为嬴政的正妻,秦朝正统的皇后,公子扶苏的生母。   在胡亥赵高矫诏篡位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皇帝位置的正统性,胡亥把嬴政王后、亦或者皇后有关的一切全部抹除了,就像是胡亥抹除了嬴政其他儿子的痕迹那样。   因为越是嬴政有王后的证据确凿,公子扶苏的正统性就越强,所以胡亥才越是感到害怕,恨不得把她从历史上直接抹除掉。   可这就是历史。   成王败寇。   失败了的人,全部被历史抹杀,赢了的人,纵使作恶多端,史书上留的还是他们的言行。   都说秦国六代明君,可是谁又去了解过,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自秦国哀公之后,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了政权更迭。   秦国在五十年之间,前后换了八位国君,史书上只是记载寥寥数语。   不是谁都有资格在政治斗争失败之后还能够像项羽一样被单独列一篇本纪记载他楚霸王的威风事迹。   大多数人随著政治斗争的失败,直接被掌权者抹杀,痕迹也清理的干干净净。   所以史书永远只是真实历史留下来的一点痕迹罢了。   看著自己的母亲,还有对自己并不很差的父亲,扶苏想著,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居然这都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未免太逊了。   因为扶苏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长大,有这样的母亲,注定是良善之辈。可是他输也输在这个地方,重感情,不够狠。   好在,自己是个穿越者,也曾为了谋取肉食寒窗苦读十七年之久,知道做个屁民的难处,也见识了人的多面性,事情的两面性。   扶苏很珍惜和王后相处的机会,所以,他也要维护他母亲在历史上的名位。   把这位在鲜明尊卑等级秩序下热衷于维护和谐的楚国公主留在青史之上。   ——   春祭大典很快就结束了。   一群猛士穿著黑袍,一脸严肃庄重地进入祭祀场地,先后祭祀了天、地、秦国列代先王。   待隆重的礼仪结束,随后就是大摆宴席。   嬴政款待了他的‘天赐猛将’王翦,也在宴席上接受著众臣的赞美。   恰如王后告诫扶苏的那样,美好的事情往往都是很短暂的,   宫中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   扶苏继续跟著韩非学习,而嬴政在过完年祭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让他实现抱负的地方。只是现实没有让嬴政得意太久,很快他的政绩就出现了负面记录。   而扶苏不知道的是,从他选择以韩非为师的那一刻,却在无意间改变了整个历史。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扶苏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是却因此引发了一系列难以估量的后果。   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改变。   所谓历史,就是上个世代的人和下个世代的人恩恩怨怨的迭加。   扶苏知道韩非会死,他对韩非只是抱著学习的心态想从他身上多学一点能用的东西。   毕竟韩非是被后人尊称为子的大人物。   但是他也早就默认了韩非肯定是要死的事实。   他是为了韩国而来,怎么可能真心实意为秦国做事。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得以秦国的利益为先,如果有一天韩非真的做出了伤害秦国的事情,那他必须站在秦国这边。   只是扶苏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这么快。   秦王政十四年年,秦王政二十七岁了。赵国任用了李牧,在宜安大破秦军,桓齮败走。   李牧被赵国封为武安君。   日益骄横、无所不胜的秦王乃至秦军,在遭遇了惨败之后,自然陷入苦闷和徘徊。   压抑、窒闷的气息伴随著春夏的消逝,于秋雨霖霖的季节格外浓重,整个咸阳笼罩著一股窒闷。   而桓齮大败逃走的消息传回咸阳宫,立刻让整个咸阳宫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恐惧之中。   扶苏的羽阳宫也不例外。   嬴政非常愤怒,那双眼恨不得随时撕碎几个人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快。   扶苏最近去章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现在过去,不就是嬴政的出气筒吗。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嬴政的出气筒,扶苏甚至于这些日子按部就班地去上秦国律法的课程。信非常满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册子上记录什么了。   而这个时候,韩非却表现的心不在焉,扶苏在努力用自己的知识、中华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和韩非教导他的权谋之术相结合,试图勾勒出一个更为完备的皇帝制度。   “君主若要将权力收束起来,可是若是上位者无道,不以民众的生机为贵,那么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呢?”   但是韩非这个时候却心不在焉的,对扶苏的问题,他竟答非所问道,“太子又精进了不少,以后太子将会成为很难得的明君。” 第74章 生还是死   之所以韩非发生这样的变化。   还是和嬴政攻打灭掉赵国的计划落空有关系。   面对桓齮的战败,嬴政怒不可遏,杀了这位逃逸的败将。   桓齮也是在秦国位居三等公爵的大将,在前方打了这样大的败仗,不仅仅让嬴政准备的粮草全部白费,更让嬴政的威严一扫而空。   在秦国,是有反战派的。诸如楚国贵族。   他们自然不会公开在朝堂上和嬴政说这些打仗不好的话,只是用粮草已经没有了,大军损失严重的话回复嬴政。   这些事情在朝堂上说出来,那就昭示著嬴政在政治上的错误,军事上的冒进。   但是政治一向是搞平衡的艺术,二位丞相给嬴政施加完压力之后,还要在一旁安慰嬴政。他们劝告嬴政先暂时放一放赵国,去攻打韩国,以维护将士们的士气。   嬴政勉强答应了。   所有人都知道,嬴政早年在赵国被赵人多有苛刻对待,一直对赵国心存恨意。   是以从嬴政亲政以来,就开始表露出非常浓重的想要灭国的欲望。而且时间久了,这竟然成为了一种执念。   嬴政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秦赵多年战争,相当于一个力大无穷的猛士去狂抽一个落在轮椅上的残废男。   秦国快要把赵国的家底打光了,而赵国只是用尽全力把秦国的一只手臂打疼了,让秦国暂时的缩回了手。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已经把灭掉赵国作为一种执念的嬴政来说,却足以引得他勃然大怒,发狂乃至发疯。   一个人在失意时往往能保持冷静,但是在得志后却很容易走向自我中心主义。   嬴政越是掌握到更多的权力,就越是表现出这样的倾向。   如今整个咸阳宫、乃至咸阳上下,也都在承受层层传递下来的有关于嬴政一个人的愤怒。   扶苏身在羽阳宫,也听到了嬴政对赵国兵败这件事的不满,以及秦国如今转变了军事谋略,准备去攻打韩国的消息。   在宫里,一向是没有秘密的。只是有些事情,谁都知道,不意味著谁都敢说。只要不说出来,就等于谁都不知道。   韩非也听到秦王决定攻打韩国的消息,他开始坐不住了。   于是他冒著生命的危险,把自己的心思对嬴政说了一遍。   “你要寡人先攻打赵国,再攻打韩国?”嬴政皱著眉头。   韩非还是口吃,只是这番话,他提前在心中演算了好多遍,说的格外顺畅。   “大王,韩国弱小,随时可以谋取。可是如果大王能够保留韩国,先攻打赵国,届时可以给天下人营造出大王没有兼并天下的心意,到时候楚国、齐国,自然都会松懈。”   “到时候大王谋取天下,就可没有后顾之忧。待灭掉赵国,回头吞并韩国,易如反掌耳。”   听了这番话,赵高惊讶,嬴政居然还能保持面色如常。   韩非的话,听著就跟放屁似的。秦国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天底下,韩国最为弱小,秦国随时可以取之,只是作为吞并天下的战略幌子而已,久久不攻,把主要精力放在对赵国的战事上。   而秦国刚在赵国这边碰到硬茬子李牧,回头韩非却劝嬴政不要去打韩国,去打赵国,等同于把嬴政当大傻子。   嬴政憋著一口气。   因为嬴政之前过于接近韩非,大臣们都对自己议论纷纷,唯恐听信韩非的话,对他们那些小心思、小动作、上不得台面的动作加以揣测。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做了龌龊不堪的事情,可以远离他,但是绝对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否则就是找死。   可是在宫里长大的韩非,他哪懂得这些。   为了自己心中的宏图大业,嬴政自然决定尽量远离韩非,甚至必要时,他要对韩非痛下杀手。   因为一条大鲤鱼,而放弃整个池塘,这是愚蠢的行为。   这一次,韩非又来向嬴政上谏。嬴政本不想接见他的,但是爱惜他是个才士,嬴政还是给了他机会。   嬴政是这样想的。生还是死,让韩非自己决定。   但是没想到,韩非选择的是死路。   赵高立在边上,眼底波谲云诡。这个韩非,这个时候来找大王,劝大王继续攻打赵国,这不是往枪尖上撞吗?   他这是自恃大王看重他,所以以为自己可以改变韩国的命运吗?   这算筹打的,远在咸阳城外的庶民都能听见了。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脸色铁青。   去年过的有多顺利,多开心,现在嬴政的失落、愤怒就有多大。   赵高看准时机,举著一捧奏简上前,“大王,李斯在门外求见。文字精简的大事已经全部准备完成,亟待在全国正式推行。如今大夫既然在,那臣就请大王稍后再决议此事。臣先让大夫斯返回。”   嬴政摆手,“不必。让他等候在外。”   韩非见状,心知劝谏秦王无果,于是只好请退。   嬴政也笑道,“你的建议寡人会考虑。等改日寡人再召见伱。”   “臣多谢大王。”   等到韩非走了,赵高见嬴政面色阴沉,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劝告嬴政杀了韩非。   ——   这只是韩非冒死进谏的第一回。   已经激得群臣发抖。   朝堂上,有人公然把韩非觐见嬴政的原话说了出来。   “大王,这韩非根本是个奸细,他比昔日的郑国还要可恶啊。”昌文君说著这样的话,根本不顾此时已经归心秦国,而且位列卿的郑国就在他的身后。   郑国眯著眼,心中非常生气。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心中还要再提一遍。大王心中还在生气,如果改天突然发怒,把自己砍了头怎么办。   嬴政坐在上座,慢悠悠地说著,“右相是如何得知韩非献策之事呢?”   昌文君只能低头,“臣……听人言说的。”   “献策无有过失。”嬴政对众人回复,“来我秦国的人,有赵国的、有楚国的、有魏国的。倘若哪一天都提了同样的主张,建议绕开自己原先的国家先去攻打其他国家,难道都是因为私心吗?”   众人无可辩驳,便都不再提此事。   嬴政凛冽的目光落在熊毅的头顶,让熊毅吓得一整个朝会不敢抬头正视嬴政。   —— 第76章 说你愚,你还不相信   很快,韩非谏言嬴政的消息传了回来。   在扶苏于长平殿休息时,信便单独对扶苏说了这样的话。   “太子如今已经知道了韩非劝告大王攻打赵国,此举其心可诛啊。”   扶苏对此并不意外,他坐在座椅上,和刘长一来一回玩著投壶的游戏。   “中了,中了!太子,又中了。”长兴奋地叫著。   “快,长!再给我一把羽箭。今日手气真好,要是这把我全中了,给你们所有人都赐十钱。”   刘长闻言,自然去投壶里找箭。   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忽地来到长的面前,只见他将羽箭高高地捧起,重重地摔下来。   “啪——”   铜壶被摔倒在地上,羽箭落得满地都是。   扶苏的乐子就这么被粉碎了。   长也惊呆了,他只好看向扶苏。   “信——你要做什么?”扶苏拍著屁股下的虎皮垫子。   信的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太子!臣下在和太子商议事情,您不能不听。臣是太子的言官,规劝讽谏太子是臣的职责。”   扶苏无奈,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左顾右盼后,叫长和其他侍女下去。   “你要和我说什么大事呢?如果是师父韩非的事情,就不必议论了。”   “太子,臣说的正是太子的事情。太子向先生韩非学习治国之术,此事已经上下皆知。如今韩非有这样谋反的动机,太子怎么还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难道伱想要让我把韩非交出去,让朝中大臣杀了他,这样你就满意了?”   扶苏忽地黑著脸,一旦放下孩子的天真,信有时候都不敢和扶苏对视。   信低著头,面色诚恳地再次作揖,“臣只是想要劝告太子,非的作为对我秦国不利,还请太子早些学完治国之术,然后就请他去他原先住的宫室。”   信之所以这么劝谏扶苏,那是有理由的。   最近咸阳宫中、咸阳城中,都说韩国的公子教导秦国的太子,恐怕是别有心思。   信只是想提醒扶苏,不要再信任韩非,最好能和韩非保持距离,免得忽然有一日,韩非对太子不利。   “我为什么我要让韩非离开我的宫殿?”   “可是太子——您是秦国的储君啊。这种时候,就应该在这种时候学会明辨是非,当机立断。您过于亲近韩非了。您是如此的聪慧,文章只需要看三遍就能背诵,治国理政的才能不落于朝中大夫之下,难道听不懂臣想要说什么吗?”   “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信听到之后也是一顿。   “原来太子知道我要说什么。”   “让师傅离开我的宫殿,就等于推师傅出去送死。”   信闻言眼底一暗。   “从第一次见到师傅,他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我就知道未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注定要死的。”   虽然先秦时代的人大多数都很诚实,可是这都战国末期了,秦汉都要创建了。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哪里还有那么多诚实的,用道德严格要求自我的人。   韩非是个真正的贵族。   而且扶苏知道,以嬴政的为人,他也恰恰因为韩非不是投机之辈,所以对他格外欣赏。   信不免沉色,“太子既然明明知道,那还坚持选择韩非为师。难道说,太子打算依靠自己的力量保全韩非吗?”   入乡随俗耳!穿越到了秦朝咱就先把秦朝的这一套学会,然后再整其他的。别走路都不会,就想著跑路。   扶苏选择韩非,自然因为韩非的学术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而他的思想也是顺应历史大势的。   要想走的远、走得快,就得跟随韩非这类能够把握历史大势的人,这样才能明白天下的局势。   有些事情,不是光能靠著知道历史结局就能预测的。   因为扶苏从穿越开始就已经在影响历史了,他已经做了太子,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扶苏坐在上座,不再开口。   “我就知道。”信笃定地说。   “知道什么?”   “此人已经蛊惑了太子,太子竟然如此相信于他。明知他对我秦国别有用心还……”   “还什么?”   “还信任他,给他机会在您身边。您就不怕他有一天突然对您生歹意?”信说著,忍不住把头撇过去。   “如果韩非懂得利用我的话,那他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献上这种计策,更不会傻到孤身一人来到秦国。”   扶苏忽然瓮声瓮气地,语气像个大人一样成熟稳重。这让信浑身不自在,甚至莫名有点惊恐。   “韩非这种人,他将自己的国家视作高于自己的生命;甚至于为了国家敢于去赴死。这种人,现在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太子,不是臣夸口。这样的事情,臣也能做得出来。”信双目恳切,迎著扶苏的目光。   “这是君父的意思。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扶苏也很平静。   嬴政明显是有心留韩非一命的,否则他不会继续让韩非教导自己。更加不会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样的话堵住悠悠众口。   “大王怎么会?”   “你知道朝中那些人,为什么成天嚷嚷著要杀韩非吗?”   信张口即道,“自然是因为他意图存韩亡赵,他是为他的韩国著想。别说朝中大臣想要除之后快,就连臣……”   “你们不懂韩非。他对秦国的威胁不在于存韩亡赵的计策,而是他写的文章。”   “这怎么可能呢?”信觉得今日太子的智商有些……过于一言难尽了。   “说你愚,你还不相信。”   信听到扶苏的话,整个人像是被人从后敲了一闷棍似的。信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说他愚。   信整个人一脸惊愕。   说这话的人,可是他崇拜的太子啊!   信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来给你说点你看不明白的事情吧。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韩非最大的错误并在于他为韩国谋算。”   “你也不想想,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怀著一腔赤子之心,打算利用秦王对他文章的喜爱来为他的国家谋求一线生机。这么明显的事情,谁看不出来?” 第77章 罪过   “难道我秦国满朝文武是过去都看不到这件事,却又忽然在一夕之间都长出了眼睛,所以提议要诛杀韩非吗?”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道德有所堕落,但是没不至于大家都良心泯灭。   恰恰相反,因为韩非是这样的人,所以很多人反而因此喜欢韩非。因为他对韩国忠心耿耿。   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在以卵击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   大家都知道韩非打什么算筹,韩非去觐见秦王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不惊讶。   仿佛他生来就是来做这件事情的。   信被扶苏问住了,良久无言。   “可是朝臣们都说,韩非进言让大王先攻打赵国,保留韩国。我秦国方才在赵国遭遇李牧,大败而归,士气被挫。难道他的进言不是主因吗?”   信听到这里,越发糊涂了。   难道他真的愚笨?   扶苏则道,“进言存韩,根本只是个杀掉韩非的借口罢了。你也不想想看,我秦国的臣子,有多少是老秦人;朝中的臣子中,难道没有曾经本来就是间谍的吗?”   信被扶苏这么一问,只觉得脑后一空。“昔日我秦国有间谍大案,如今的上卿郑国在过去本来是韩国的间谍。这……”   “现在知道这件事根本说不通了吧。你们都以为君父是被韩非蛊惑了是吧?”   “太子,若按照您的说法,韩非确实不应该因为这件事被处死。”   扶苏笑了下,他望著后知后觉的信,“以韩非的才华,若是朝中大臣有意留著他、任用他,恐怕地位要高于郑国。可是大臣们非但不为他说情,却还要想著法杀了他。你觉得是为什么?”   就是一头蠢猪,这个时候也能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因为韩非所著的书。”信这下全明白了,眼中先是谜题被解开之后的恍然大悟,随后又是一种惊恐,紧接著就是一阵寒意。   “韩非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著书实则帮助我君父加强君王自身的权力,削弱臣子的权势。这才是他最大的罪!”   时代在变化,而有些人却浑然不觉,还活在遥远的过去。   信低下了头。   这一刻,信才发觉,太子其实选择韩非做他的师父。是因为只有韩非那样的人,才能够和太子畅谈吧。   也只有韩非那样的人,能够教导太子想要学习的东西。   他们是那样的聪明。   而我,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自信。   扶苏问信,“教导君王辨明臣子的书,识破臣子的伎俩,帮助君王驾驭臣子。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帮助君王压制臣子。如果伱是朝中的大臣,你敢留著韩非吗?”   “臣问心无愧,韩非说的奸臣,臣样样都站不上边。”一提到这个,信就眼前一亮。   就算他比不得太子的智谋、韩非的才华,可是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所以,君父没有留著你在章台,而是派你来我羽阳宫。而朝中的奸臣,个个都想要把韩非除掉。”   信木在原地,这些话像是一壶汤水,从信的头顶浇灌下来。   “所以,这个时候,不说话就是对韩非最好的保护。”   扶苏说完话,自己提著羽箭、拎著箭壶走了出去。   殿外的仆人见扶苏走了出来,一个个进来擦拭地板,却见一向异常骄傲的少内史低下了他高昂的头,在殿中呆呆地待了半响。   扶苏出了宫殿,可不是去玩投壶。他把投壶给了那些美丽的婢女,自己则去做更要紧的大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扶苏的政策开始徐徐推行,已经渐渐有了效果。   学宫虽然没有大规模地招纳士人,可是对秦吏的培养,却破格地在军功世家之中大肆选拔一番。   注意,这是由下而上的选拔,不再是靠著公卿大夫、侯爵的荐举背书才能进入学室。   而这一次的选拔,让一些在原本十二级以下的侯爵有了递送自己家孩子进入学室的资格。   在秦国,秦吏是一种非常荣耀的身份。   因为秦国是一个非常崇尚法度的国家,相比于六国以君主和贵族的言行作为法度,随意地更改增加民众的赋税的情况。秦国人上上下下都依赖秦律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秦国的法律非常严明、也非常严苛。   只要违法法律,一定削足的削足,发配为徒隶的发配,罚甲的罚甲,是不会徇私的。   所以秦国的人在经历了百年之后,生来就对秦律有著一种崇敬畏惧的心态。   他们非常崇拜在等级秩序下依靠严明的法律来维护他们利益的秦吏。   秦国对法律的崇尚,这是七国之中都异常罕见的。   秦吏们更是将怀中的法律竹简视作生命,在他们眼中,他们秦国的法本身就具有一种神圣性。   因为凡是竹简上刻著的文字,都会一一生效;凡犯错,作恶,一定会被惩治。   对善的颂扬,对恶的抑制,几乎是任何时代所有正常人类内心深处共同的渴望。   而作为七国之中唯一具有实效的秦法,它诞生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抑制人性之恶,阻止人做坏事,以维护集体的利益。   战国末期,本就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的时代,越是这种时候,违法犯罪的人就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秦吏的作用就越发凸显。   秦吏们不是徇私阿法之辈,他们坚守世代秦吏的传统。   秦国律法之中写著,“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秦国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道德教育,只是他们的道德教育,一是通过法律来实现,二是通过执行法律的秦吏来以身作则。   是以秦国的秦吏,那是秦国治理社会的中坚。   他们是一支高素质的队伍,对于秦吏之中的要求,几乎每个人都能做到方方面面合乎规矩。   而在秦人心目中,秦吏也是一份非常崇高的职业。   所以林信才一直非常自信骄傲,因为他虽然不是什么王室勋贵,可是他是地地道道的秦吏之后。   现如今,越来越多庶人涌入了秦国学宫。   对秦吏的大肆筹备,提前起码整整十年之久。   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机会,这些庶人的子弟得到天赐的良机,进入学室后比贵族子弟读书更为勤勉。 第78章 上架感言   寡人非常高兴。寡人一路拿了四轮推荐,都是诸位的功劳啊!   今天中午,这本书就要VIP章节上架了。以后大家都需要订阅付费了。   感谢大家点进这本书,一路上给予追读、月票、推荐票、打赏、评论支持。   也希望上架之日各位读者能在今天前来支持订阅一下。   首订对寡人很重要。   另外在上架之前,和大家公开说明两件事。   第一呢。这本书的剧情会按照书名和简介走,大家不用担心多余的哈。   第二是爆更的事情。皎皎最近几个月都很忙,等十月份之后才能够给大家开启爆更模式。希望大家理解一下。最近真的忙,我也知道你们看不到最新章节很难受,就原谅一下寡人。   谢谢各位看官一路支持! 第79章 优美的秦文字   学宫时常会有人转托他人传话给扶苏,他们很感激自己这个太子,赐予他们机会学习秦国律法,维持公正。   如今整个秦国的人,无论是凭藉文字功夫得以进入学宫的士人,还是将士们的后代,都在茶余饭后对这位住在深宫里的九岁太子赞不绝口。   在他们心目中,太子是秦国未来的太阳。   看看现在,太子才八九岁,就已经这般施恩于他们,以后自然对他们更好。   扶苏还没有长大,已经成为众人心目中未来命定的储君。   只是扶苏一直以来就是当做一种高级珍稀动物,在秦国仅此只有这么一个。扶苏早就被嬴政‘束之高阁’,重重保护起来。   寻常人想要见到扶苏,那比登天还难。就是住在宫里,想要见到太子扶苏,那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些得到破格进入学室机会的弟子,他们大多过去都是庶人家庭的孩子,因为不能当面感激扶苏,只是在提到扶苏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地说扶苏的好话,以表达感激之情。   威望、声名这种东西,不是靠宣传得来的,只要你发自内心地为下位者考虑,一心一意善待他们。   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在体察到这份善意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努力回报这份善意。   而在古代,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善意,对下位者来说这并不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这成为了一种恩德。   扶苏有恩于诸士人和秦吏。   听到这些人传回来的话,扶苏自然也很欣慰。   他还是那句话,吃民脂民膏,咱就干人事!这是身为上位者不可忘记的一条准则。   嬴政和熊启都有在真的认真考虑扶苏的意见,无论是秦吏还是文字,都把这些事情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推行,这就让扶苏也对后续改革的事情更加有信心。   成为太子之后,只要肯张嘴,那就是开局金口,能改变很多事情。   ——   这几天,韩非心不在焉的,课程没有办法继续。   嬴政心情也很不好,扶苏积极地顺应时势,这几天都很主动地去找太傅上课。   今天扶苏早早已经提前上完课程,写完了功课。   太傅坐在上座,对著扶苏用新创制的狼毫毛笔写下的一手隶书字体忍不住感慨。   “真是叹为观止!”   是真的叹为观止!   秦国已经在推行新隶了,上下都在重新学习秦文字。大家都处在起步阶段,而扶苏却已经写出了一手漂亮工整的隶书字体。   古人对美的追求,对高雅艺术的推崇,从来不亚于后人。   这一排排字落在竹简上,像是一个个方块,可是每个字却都都不失象形的功能。这些字给人的感受是大大方方的,十分舒展的,看见文字就能联想到它的原字,对于学习新隶的人非常便捷。   须知隶书本就是由篆书演进来的,主要将篆书圆转的笔划改为方折,书写速度更快。   战国时代的人,他们用的墨水大多数都是漆墨。   人们在木简上用漆写字很难画出圆转的笔划,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只好在帛书上写字。   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布料很值钱的原因所在。因为布料也是文字书写材料的主要工具之一。   甚至于,越是在民间这样的地方,越发没有竹简,人们大多数都是在一些葛布上写文字。但是这种情况也不多见,因为在这个时期,乡野之间,能识字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古来县邑城池,县丞长官张贴文字告示,那都是在一块大木板子上挂一块布。   孔子韦编三绝的故事,其实还可以解读为,那时候穷啊。一家人能有一本书都很不容易啊。   一方面人在反复读一本书之后,对书的形体也有著别样的感情,所以不肯移情于他物;可是另一方面,孔子也是没办法,他也没有办法再去弄一份竹简誊抄,这时候时候漆墨也是很贵的。   所以孔子只能反复地看同一册竹简。   未必孔子这样的壮士,会对一册竹简产生恋恋不舍的感情,极大可能就是因为穷吧。   这个生产力几乎等于原始的状态下,一家人里能有一份竹简,那就是宝贝一样。哪像后世啊,一个人家里有数不完的藏书。   因为竹简的制作不容易,搬运也不方便,而写成书,更加不容易,耗费时间、人力。   所以一旦在竹简上写成字书,那就是被当做宝贝保管起来。而且因为书写材料和工具的限制,大家写的字都很不好看。   为什么民间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别字,不是有人粗心大意,实在是因为材料的缺陷,有时候将文字画上去,有的字体部分就会掉落,还有的更是因为时间等不可抗力的因素,等传到下一个人手里的时候,有些字已经被磨损不见了。   一则,文字书写的工具被局限在帛布和竹简上;二则笔墨工具的发展也非常落后,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只能画一些文字符号来传达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上古时期文字演变慢的原因,可是自然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去琢磨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所以,扶苏不仅成了隶书的创造者,还直接成为了这个时代隶书书法的顶峰。   能够看到扶苏这么一手字体的,太傅也是第一个了。   太傅也是一辈子泡在尚书台,整日以读书为乐,远离俗世纷争。   他就是看了一辈子书,也从没见到过像扶苏写的字这般的。   “美。甚美啊!”   太傅抱著扶苏的竹简,一个一个地研究著这些美丽的字体。   扶苏给秦国人用的,那是历史上的汉隶,不是秦隶。秦隶是上下延展的,字形偏向瘦长;而汉隶则更为大气,由秦国篆书纵势长方,直接变为横势扁方。   汉隶本身就具有雄阔严整而又舒展灵动的气度。   现在,这种隶书字体成了秦隶了。   隶书基本是由篆书演进来的,主要将篆书圆转的笔划改为方折,书写速度更快,在木简上用漆写字很难画出圆转的笔划。   而扶苏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意味著以后大家在木简、案牍上写文字比在帛书上这种昂贵的材料上更方便。 第80章 “君父,给个机会”   这就是发明创造的真正意义所在,使人们的在日常的使用过程中更加方便。   而扶苏抄写的这本秦律,字字都是用扶苏过去学过的基本隶书写法。   起笔逆锋切入如“蚕头”,中间行笔有波势俯仰,收尾有磔尾。这样,在用笔上,方、圆、藏、露诸法俱备,笔势飞动,姿态优美。   在太傅眼中,这是头一遭。自然,在所有人眼中,扶苏代表了这个时代书法的最高峰,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用时间来弥补。   因为扶苏不仅仅是个穿越者,他是中国几千年文化的结晶,同时又吸收了西方制度文化思想。   看著这些漂亮的字,太傅感觉这些字是像是活著似的,每一个都在无声地诉说著自己所代表的含义。   于是来往宫人都能路过明义殿前见到太傅时常抱著扶苏写过作业当个宝贝。   可是扶苏心猿意马的时候,抄都能把书抄错。   但是这并不影响太傅每次都给扶苏的作业打上“甲”等。   扶苏的字写的工整漂亮,像是艺术一样,每个字细细地看,字形架构互相配合,都是可以直接上礼器铭刻的。   扶苏的字后来发展到什么程度呢,因为写的过分好看,所以直接被工匠、宫女拿去表现在帛画、漆器、画像、铀镜中,用昂贵的器物,配上美观的秦隶,那叫一个精美绝伦啊。   扶苏的字,每每让太傅对他夸赞不已。   扶苏只好不断地讲,“太傅过誉了。”   每日都是如此,扶苏是有些厌烦了。可是他知道,太傅说这话是真心的,因为太傅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活了一辈子,只见到自己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字。   在上完课后,扶苏便回到了枢机阁。   早在年初的时候,扶苏就把一座空置的大殿给搬空了,更名为枢机阁。   顾名思义,枢机阁,那即是非常重要的机器制造场地。   穿越者,你不搞生产力天天说思想有个屁用啊。   此时,扶苏正坐在垫著虎皮的座椅上,于正殿坐著,一手吃著上季的梨,一边望著院中的大汉们。   刘长正在指挥著这五十条粗胳膊汉子。他们和宦侍加起来,足足五十多号人,大家撸起袖子,光著膀子,赤著脚,在大大小小十多个水池里踩踏著。   大家手中都拿著三尺长,三尺宽的筛子,将筛子在水里来回捞起,放下。   直到一张张绿、黄夹色相间隔、厚薄尚未均匀的纸张从筛子里被抬起来。   他们抬起一张纸,随后架在一边木架上晾晒。   接著再放入一个大型的筛子沉入池子底部,随后提来一大桶新的草汁、木叶原浆混合物加入水池,用瓢均匀地将这些原浆洒在筛子上。   现在,一切造纸都进行的很顺利。   可是当初扶苏提出要造纸的时候,嬴政是根本不同意的。   “想都别想,再提这件事,信不信寡人把你关在宫里一年!”嬴政几乎是暴跳如雷。   扶苏只好苦求,“君父,你听我说。”   “三年。”   扶苏   扶苏并没有气馁,嬴政不让他干,他自己干。   于是他就让王后赐给他的那些徒隶去帮助他造纸,拿驴子当马用。   因为宫里没有秘密,扶苏才干了半天不到,因为这件事和扶苏的身份实在是不相符合。   太子去做工匠,这种事传出去,是真的能让天下的贵族把头都笑掉。   嬴政被扶苏吓到了,王后也被扶苏新的一年忽然智力退化给吓得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天下人都在忙著过年。   咸阳宫里也是难得的气氛融洽。   而扶苏却在春祭大典之后整天搞这种么蛾子。   嬴政自然将扶苏叫去问话,“扶苏,伱到底要干什么?”   在嬴政严厉的目光逼视下,扶苏还是说著相同的回答,“孩儿打算制造纸张,以帮助我秦国推广文字,普及秦律。”   “纸?”嬴政对纸这个概念是很陌生的。   嬴政瞪大双目望著扶苏,在案下的双手被紧紧地攥成拳头,随后慢慢地展开了。   没事,小孩子异想天开很正常。   对付扶苏这小子不能来硬的,你越和他来硬的,他越是不放手。   随寡人!   好个性!   嬴政换上了笑容,“无妨。寡人过去还想著发明一种武器,可以直接灭了六国。”嬴政走下上座,来到台阶上,让扶苏和他一起坐下,偷偷对扶苏说出了他的秘密。   “寡人小时候想要做出一枚又大又长的利箭,一支箭射出去,就能让赵国灭亡,而他独独不伤害寡人分毫。”   “寡人小时候经常凝望天空,见到树叶在风中飘舞,也希望这片树叶可以化为大舟,带寡人飞回秦国。”   “可是后来呢,寡人发现,这些想法都是扯淡。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这才是上上计。啊?扶苏,你说如何呢?”   嬴政觉得,他对扶苏真的是循循善诱啊。   扶苏却正色,“君父,儿子是说真的。而且君父小时候想的,以后未必不能实现。君父,你要相信我。”   嬴政收起了他的笑容。   “寡人也没有骗你。你要相信寡人才是。”嬴政不耐地道。   “这些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根本不能说出去,否则以后就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嬴政站起来,疾言厉色。   他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了,怎么扶苏还是不开窍。   “君父,给孩儿一个机会吧,我将发明一种能够普及文字和秦律的工具出来,到时候此物能帮助君父治理国家。”   嬴政秉著贵族的礼节,按住心中的愤怒,他狠狠地望著扶苏,说出了优美的秦国话。   “退!”   扶苏只好拾步离开。   按道理,嬴政会借著这个机会训斥扶苏才对,因为他在提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嬴政甚至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非常容易被人指责为不务正业。   人言可怖!   而作为一个太子,若是做出不务正业的事情,下有庶民看著自己的言行,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大臣监督自己。   吃喝嫖赌这种事情,作为他太子,那和扶苏一点都沾不上边。   对储君的培养,自从开启了君主继承制后,就一直被国家视为重中之重。   有些事情,普通人做了没什么,甚至可能是大功劳;可是身为太子的扶苏做了,那即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   扶苏被撵走了,他的工具也被没收了。 第81章 纸(第3更)   第81章 纸!(第3更)   回到羽阳宫,扶苏抑郁了。   他躺在宫殿里几天都起不来榻。   嬴政听说了,对此置若罔闻。任凭王后怎么劝说,就是不给扶苏机会。   “他还是个孩子啊!大王何不给个机会吧?”   “此举会让扶苏的名声一败涂地。而且很明显,扶苏这一定是装的。”   “扶苏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么说他,更不能这么对待他。”   “王后,寡人也不能这么一直随你的心性下去。”   嬴政肃容,对王后说著他的真实想法。   “王后这是在纵容扶苏继续为祸。”   赵高见状,又给嬴政编造出一大堆疑难的军国大事。   王后的脸色渐渐地冷下来。   见嬴政心意这样坚决,她也没有办法。   男人在穿上衣服和脱掉衣服之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晚上喊她小字,现在喊她王后。   ……   只有韩非见扶苏如此难受,给了他有用的建议。   韩非在扶苏的病榻前,把自己写的书递给了扶苏。又是《说林》。   “师傅,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劝我读书。”   “太子,听我细言。”   二人便交头接耳一番,粱在一旁侧耳,可是却没听清。   粱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是接下来瞪大双目一直盯著扶苏。   扶苏又在塌上躺了好几天,果然不药而愈。   随后在一个风和日丽,春风荡漾的日子。扶苏在嬴政和诸位大臣一起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对著嬴政作揖。   当著文武大臣的面诠释了他的心志。   “君父,孩儿意欲制造出一种可以帮助君父传播新隶和秦法的工具,恳请君父赐予儿臣工匠,让孩儿著手此事。”   虽然扶苏在宫里,也从来没对外人说过话,可是外人就是能把扶苏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大家早就知道扶苏的想法了。都说是小儿无知,异想天开罢了,也没什么,毕竟谁小时候都会犯浑。   只是没想到,扶苏竟然当著嬴政和文武大臣的面,再一次提了这件事。   嬴政很震惊,他以为扶苏打消了念头。可是他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法则,只是对庸人而言的。   寡人的扶苏,那是天之骄子。   一众大臣也被扶苏感动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像扶苏这样心志坚定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更何况扶苏坚持是为了配套新隶推行的工作,大家也都纷纷为扶苏说情。   嬴政这才同意了这件事情。   但是嬴政让扶苏一个人搞这种事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再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嬴政还私下对扶苏说,“事以密成。”   扶苏点点头。“我会悄悄地进行此事。”   扶苏知道,自己要是制造纸张的事情传出去那在贵族之中是很掉价的。   但是,嬴政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此事,大臣们也对此没有反感。   从这以后,枢机阁就在羽阳宫中诞生了。   信一直想不通,太子到底是怎么说服大王的。   于是他就去请教韩非。   “太子原本多次哀求,都没有结果。为什么一得到您的点拨,就立刻做成了这件事呢?”   韩非这才对信指点了一二。   “这臣子进言的困难,不在于臣子的才智能否向君主进言,也不在于臣子的口才能否阐明观点,也不在于臣子是否敢毫无顾忌地讲清楚看法。”   “进言的真正困难在于了解进言对象的心理,以便用适当的说法去适应。”   “在君王高兴的时候,即便是说天大的坏事,也会使得臣子有被赦免的机会;可是在君王愤怒的时候,哪怕是非常小的、根本不值一提的错误,也会引得君王勃然大怒,欲斩之而后快。”   “在有重要人物在旁边时,哪怕是寡廉鲜耻的上位者,也会言行处事托以家国大事。”   “太子在群臣面前以国事为由进言,就算不成,可是此举彰显了太子的仁德;若是有想要彰显名望的君王,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韩非的这番道理,对于信这样一向以本事自居的人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   信像是被韩非打开了一个未知世界的门,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发现韩非的恐怖之处。   信又告诉扶苏,“太子,非此人,善于攻心啊。”   扶苏忍不住道,“是他的文章攻心。非若是会攻心,怎么会这么久了,还只是待在我的宫里呢。”   信又木在原地。   他渐渐地认清楚了一件事。   太子、大王、韩非,他们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   事实上,嬴政当时是不想给扶苏这个机会的,什么‘纸’他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他对扶苏这种锲而不舍,决定了要做就不放手的精神大为奖赏。   扶苏从没放弃过想要普及秦法和新隶的想法,不愧是他的儿子。   嬴政又一口气赐给了扶苏五个真正的良匠。   那可是秦国王宫里匠人中的佼佼者。   王后虽然一口答应扶苏给他五十个匠人,等到她自己派人去找的时候,却发现将作少府那边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称得上是工匠的人交给扶苏。   芈王后便强行塞给扶苏的十几个原本在犄角旮旯里打下手的匠人,再加上一些徒隶组成了非常强壮的拆卸队伍,把他们交给了扶苏,以彰显自己这个王后言出必行。   虽然秦国非常看重技术。   可是物以稀为贵。   有点才华的人到处都有,可是有大才华的却很少。   只要有点手艺,早就被地方各郡县抢走了。至于最优秀、最杰出的工匠,自古以来都是上交国家。   扶苏只能硬著头皮收下熊氏赐给他的这些徒隶,他们什么也不会,空有一身力气。   好在还有嬴政赐给他的良匠,搭配使用。   随后扶苏便用著他‘看过猪跑’的经验指挥这些人去制作纸张。   ……   半个月后……   扶苏拿起一张他们听从自己的叮嘱做出来的纸,确实能写字,可是硬的和木板一样,和木牍没有什么区别。   这堆“纸”里最薄的也是芭蕉叶的厚度,厚点的甚至有手指头那么粗。   扶苏忍不住发火!   “让伱们做的是纸,纸,纸!”   “能用的纸!”   “就是那种能写字的纸!   “写了之后能够长期保持墨迹清晰的那种纸!”   “它就是一种工具,是一种可以用来书写文字的材料。它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物,就是做成以后就会很常见的那种,家家户户都能有的那种。”   扶苏给匠人们比划着名。   “你们能明白吗?”   匠人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他们齐齐摇头。   “我们不明白。”   信看不下去了,将那堆失败品扔去了马厩当做马料,也想著物尽其用。   只是没想到,马都不吃这些玩意儿。   粱也对太子这种行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人还是得时刻保持清醒,不然就会像太子一样,一会儿聪明绝顶,一会儿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唉……好好的太子,去折腾什么造纸啊!”   只是扶苏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被匠人们逼的没法,扶苏从“赵括”一跃成为“白起”,直接亲自上阵,和这些人一起动手制作纸张。   …… 第82章 说了没笑就是没笑(第4更)   这件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   有一天,扶苏去尚书台藏书室,去寻找一些墨家的经典书籍。   这个时代,有许多后世闻所未闻的书籍,墨家的经典著作,也不是后世现存的那么十几篇。   墨家著作里有很多实用的东西,扶苏想拿来看看,能不能在造纸上派上什么用场。   可是走近尚书台,扶苏却发现一向相对安静的尚书台,今日竟然坐满了人。   扶苏碰到了自己的王室宗亲,熊启,秦腾,熊毅,子婴……   在王宫的尚书台,见到所有的王宫贵族,甚至还有王绾。   扶苏愣住了。   扶苏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哪个世界。   和扶苏的惊讶不同,这些人看到扶苏则面色有些尴尬。   扶苏一个一个问候了这些长辈,从年纪大的叔公到辈分小的王兄。   “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啊?”扶苏真的不理解。   王宫尚书台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来的地方了。   难道大家都被自己感动了?决定洗心革面,以后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做个真正的上位者。   扶苏瞧见李斯也在殿中。   扶苏这才发现,他们好像是在上课。   而且李斯还是在侧座。   这也就意味著,李斯是老师。   其他人是他的学生。   “臣拜见太子。”   “大夫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李斯看著地面,在准备措辞。   熊启昂起头,继续看天上的云。   王绾低头翻起了书。   冯去疾和茅焦二人忽然商讨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腾坐在座椅上,双手环胸,左看右看,就是不正视扶苏。   宗室老臣秦毋言也在,他赶忙看向了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昌文君站出来,“没什么可掩饰的。我们只是在学习太子创制出来的新隶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扶苏恍然大悟,随后装作一脸沉静的样子,看著这些脸色都不大自然的丞相、上卿、大夫们。   “吾今日还有要事,特来寻找几本书籍,就不打扰诸位了。”扶苏忍住自己险些要笑得发痛的肚子。   扶苏这边做个辞让的礼,转身就走了。   只是他刚背过众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快步趋庭跑走了。   一众大臣只好在后面不情愿地长呼,“恭送太子。”   昌文君本觉得学习太子创造的新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是臣子,要带头先学习新隶。   可是听到扶苏的笑声后,昌文君仿佛听到扶苏骄傲的说话声。   ‘诸君皆不如我啊!’   熊毅的屁股重重地落在座椅上,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坦然。   等到扶苏找到了书出来,他见这些人还在休息。   扶苏便绷著脸正色走过。   扶苏,忍住!不能笑。   众人又和扶苏见礼。   只是这一次,熊毅笑盈盈走上前去问道,“听说太子还在造纸?”   “诺。”   诺在这个时期的意思是对,嗯,我知道了。   可是这个字只能上位者对下位者才能用。   “请问太子,纸是什么东西呢?”熊毅说著,也装作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   站在扶苏身后的信一言不发地立著,只是用他的大眼睛盯著熊毅。   熊毅见到信这样,便肃容。   “臣听说太子想要造的纸张,是软的,是草和木头碎屑做的,是能够拿来被大家都能书写的。”   “听说这种东西做出来是可以被庶人也能轻易使用的。”   “请问太子,这种东西难道不就是帛布吗?”   扶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笑什么?”   “太子,臣没有笑。”   “你们也笑了。”扶苏发现了,昌平君、宗室老臣秦毋言、秦腾,他们都笑了。   “回太子,我们没有笑。”这些人集体谦恭地对扶苏作揖回答。   扶苏只好道,“回见!”   “恭送太子。”   等到扶苏走后,扶苏听到尚书台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扶苏便又退回去了几步,只见这些人立刻拿起了竹简,装作看起了书。   等到扶苏走后,他们又开始笑了。   信记得,从那日起,太子本就圆润的面庞上多了好几分坚毅。   ……   到了秋天,这件事才有了著落。   当第一张在自己眼中算是合格的纸诞生后,扶苏立刻拿著自己命人做好的狼毫毛笔在上面写了许多个字。   半个时辰之后,扶苏再次拿起新纸,这纸张既没有断裂,墨也没有渗透。   “有点样子了。”扶苏往后一仰,心情格外畅快。   那些匠人们,他们身上也流淌著汗水。   为了造出扶苏想要的“纸”,他们恨不得把脑汁一起搅在草木浆水汁液里。   现在匠人们一个个也都露出了笑容。   “赏。每个人都有重赏。本想赏赐伱们一些衣服金子的,但是想到你们和我一样,连宫门都不能出,赐你们这些身外之物也用不到。你们自己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这就是活在宫中的不便之处,只要进来了,出去可就难了。   扶苏不行,其他宦侍、工匠自然更加不行。   这些匠人们表示,他们从被拉入羽阳宫,就因为扶苏的安全问题不得不滞留在此,很多人半年都没见过亲故了。   如今纸成了,他们自然有的希望可以暂时回家一趟;有的则希望可以把财物寄回去;有的表示只要财货。   “可。都可。”   五花八门的要求,扶苏一口气统统答应了下来。   有了奖赏,这些匠人们之后做事自然更加卖力。   从这以后,扶苏就开始日常督促这些匠人加快纸张技术的改进。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造纸简单。   造纸术的发明却不简单。   造纸术需要经历长期的手艺沉淀、原理总结、材料筛选、工具改进才行。   现在的纸张技术制造才只是开了个头,可是质量状况非常不稳定,有的非常牢固,有的却很容易就被湿气入侵,很快就自己软了湿了。   尤其是秋天到了,“纸”的毛病也多了起来。   有的纸张看起来里面包含有很多原料草木碎屑,杂质非常多,可是却非常牢固。   扶苏只能放弃纸张的色纯度,先把质量整上去。   运气好的话,有生之年,扶苏还是能够看到纸张批量流水线生产。   那将实现文明的飞跃和升级。 第83章 秘密使用还是垄断?(第5更)   扶苏在羽阳宫里整天把自己累得和牛一样,和一群匠人们在水槽里踩木浆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日子长长短短,一个春秋过去了,嬴政自己都忘记了扶苏过去闹的那桩“大笑话”。   他以为这件事早就平息了。   扶苏现在的年纪,应该懂事了。   最近,嬴政在为两件事思虑不安。   一是战败让嬴政一时间满腔愤怒,急需要找个宣泄口,韩国就是个不错的目标。嬴政在准备攻打韩国的事情,这需要重新部署攻伐六国的计划。   二则,如今秦国就要去攻打韩国。朝中上下为了这块肥肉,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熊毅为了提升他在朝中武将中的声威,推荐了好几个人选。   熊毅越是荐举他自己看好的人,嬴政越是恼火。   “之前寡人放著王翦不用,给了他们机会,任命桓齮为大将,可是他给寡人打了个大败仗回来!”   “难道他们以为寡人不知道左相早年就和桓齮互缔结姻亲,如今桓齮兵败,寡人未曾连坐他,已然是看在他过去的功劳份上。”   “可是如今右相又要拖著寡人!”   “这些可恶的楚国贵戚,真是无法无天了。”   “楚国远在千里之外,却一直始终盯著我秦国的内政不放!”   嬴政正在为楚国贵族的事情生气,在殿中气的来回走动,赵高则扮演著倾听者的角色,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嬴政平息心中的愤怒。   对于嬴政来说,大发一通脾气能让他心情变好。   而如今听到扶苏疯子一样的行径,嬴政尚且处在愤怒之中,如今忽地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似的。   “他居然还没有放弃?”嬴政处在惊讶之中。   赵高在旁道,“大王,这就是太子的过人之处啊。”   九岁的儿子,没有什么事情称的上是麻烦的。   可是作为帝国的储君秦太子,扶苏的每一件事都很麻烦。   在嬴政这边,扶苏可是欠了很多债的。   儿子在父亲面前耍心机,哪个父亲不想著抡拳头。更何况这位父亲是嬴政。   而扶苏,他鼓动昌平君立他为太子,又当著自己的面在群臣面前出尽风头,还请王后劝自己让韩非做他的师傅。   一个寻常父亲可以容忍这些事情。   可是嬴政不能,他是大王。   太子太强大了,对于君权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在过去的历史上,这类刀光剑影的事情多了。   要想让寡人和扶苏永远都没有兵戎相见的这一天,就是不给扶苏造反的机会,不给他太子之位。   可是事情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现如今扶苏这样的行径,是对君权的挑衅。   稍微有人从旁挑唆扶苏,嬴政完全没有把握判断扶苏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扶苏这么天资聪颖的孩子,即便他过去没有对寡人撒谎,隐瞒寡人什么;未来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嬴政平静了下来,忧心忡忡地捋著胡须,“传太子。”   很快,扶苏就被赵高领到了章台宫。   扶苏就知道,嬴政和朝中大臣都看不上堂堂太子和匠人们一起劳动这种事情,更加看不上自己的“造纸计划”。   见到嬴政,扶苏心平气和的。   扶苏稳重多了,见到自己已经不再和过去一样说些天真的话。   当扶苏变成了嬴政期待他长成的样子,反而让嬴政感觉失去了什么。   “寡人听闻太子近日与匠人在槽中共蹈?可有此事?”   “回君父,确有此事。”扶苏也不含糊,直接拿出自己整理的纸张,“请君父过目。”   “这是什么?”嬴政捏著一张发黄的软兮兮的似布非布的东西,眼中满是嫌恶。   “回禀君父,这就是之前儿臣答应君父要制作的纸张。如今第一批纸已经制造好了,请君父在纸上写写看,一试便知此物的妙用。”   嬴政用同样的口吻,带著同样的表情,问出相同的问题,“纸?”   嬴政竟然真的忘记了这回事,赵高可没忘记。   赵高附耳在嬴政身边说了几句话。   嬴政恍然大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还给扶苏赐了五个工匠。   随后赵高殷勤地为嬴政递上笔。   嬴政犹豫了一番,他向案下的扶苏看了看,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嬴政盯著这张纸,先是对赵高笑了,随后低著头仔细端详这张纸,不时地往下看看打量打量扶苏。   接著又捋著自己的胡须,眼中闪著赞赏之光。   赵高也看出来这纸的妙处。   轻、软、写字的地方多,而且看著扶苏刚才从褡裢里掏出来,可见是还能随意折迭,便于携带。   一个字,便。   “大王,太子做出来的这恐怕是件惊世骇俗的宝贝。”   一年的时间,嬴政除了在军事上承受重大的挫折,还顺便蓄了一把漂亮的须髯,现在他不住地摸著这把髯,心情十分愉悦。   嬴政眼前一亮,看著扶苏的眼神中满是欣赏。   “是宝贝。有了此物,日后恐怕天下有数不完的书籍。届时,扶苏所言传播新隶、传播秦法的事情,恐怕真的会成功。”   嬴政看向座下站著的扶苏,眼中除了惊喜,更有赞赏,还有感动。   嬴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用这些纸造成书册,用于撰写书籍。   可是这个时候,赵高突然拱手道,“这样的宝贝,更适合秘密传递消息。若是此物能够只在宫中秘密使用,亦或者在用在紧要处,届时便利无穷啊大王。”   赵高的脑筋飞速地转著,作为替嬴政搜集情报、整理信息的亲信,他一眼就想到了这些纸可以被优先给间谍使用。   嬴政又摸摸一边的小胡子,随后大喜,拍腿道。   “善。就按你的主意来。高,你亲自来接管造纸的这件事,不许此事的风声被透露出去,这将成为我们的利器。”随后嬴政看向扶苏,“扶苏啊,你立大功了。”   嬴政拿著这张纸,主动走到台阶下坐了下来。   赵高知道嬴政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对待喜欢的臣子,嬴政都是这么做的,对太子,大王是打心底里喜爱这个孩子。   嬴政又把扶苏揽在怀里,脸上挂著和煦的笑容。   “扶苏啊,此物寡人要秘密使用。因为这样东西,可以在打仗时派上大用场。伱觉得如何?”   “甚好。”   扶苏看向地面,心中冒出一个疑惑。   这究竟是暂时的秘密使用,还是为了就此垄断此物?   如果他创造的文字,最后只能在贵族之间流通,那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他的目的就是给庶民谋利,尽可能缓和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   秦是否将要灭亡,决定权不在于嬴政,也不在于自己这个穿越者,而是民众的选择。   好累,求波打赏月票! 第84章 孰更得人心?   “那你可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必要时,寡人会把这件事移交给高去做。”   “高——他不是只会驾车吗?”扶苏故作懵懂地问著。   装还是需要继续装的。   他是秦国唯一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自己得保护好自己。   嬴政认真地对扶苏道,“高会很多。精简文字的事情,他可出力很多,你可不要小觑他。总之这件事,务必要保密。你以后不可再对外宣称伱在造纸了。”   “孩儿听君父的话。以后都关起门来造纸。”扶苏对著嬴政的眼睛,也认真地说。   嬴政听著这番话说的不大文雅,只是强调道,“只是秘密地进行。”   “唯。”扶苏又问嬴政,“那此物要一直被秘密地制造,秘密地使用吗?不能大白于天下吗?”   嬴政记起来了,他答应扶苏最初造纸的根源在于,扶苏想用造纸术来推广传播文字,秦律。   嬴政善意地抚了抚扶苏的肩膀,“待寡人一统天下后,届时一定用你制造出的纸张推行你精简完毕的文字。”   “孩儿记下了。君父,到时候你可别忘记了。”   扶苏前所未有地认真道。   “寡人为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嬴政也是毫不犹豫拍著胸脯保证。   嬴政安顿好扶苏后,又给赏赐了扶苏一些财帛,到天快黑时,扶苏才离开章台宫。   等到扶苏走后,嬴政先是鲛人灯下大喜,不断地抚摸著这些柔软的纸张,时不时还凑脸上去闻著这纸的芳香。   “扶苏真是从来都不会让寡人失望,今番能在寡人失意的时候给寡人惊喜,寡人甚为心慰。”   赵高在台下应道,“太子著实天赋非凡,大王有太子这样的儿子,实在是大王之骄傲,亦然是秦国之大幸。”   嬴政点点头,“寡人是为扶苏感到骄傲。”   嬴政高兴了一晚上,抱著这纸就要入睡,只是临睡前,嬴政忽地记起,他今日把扶苏叫来,本意是要斥责他一番的。   可是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能够借助此事惩罚扶苏,反而还不得不助长扶苏的声威。   这么想著,嬴政自然脸上浮现忧色。   嬴政不免暗暗思忖,寡人的儿子未免太过聪明了。   他像是样样精通。   接下来几日,嬴政心绪不宁,神色也阴晴不定。   当著赵高的面,嬴政对此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赵高早已有了答案。   自从扶苏被拜太子之后,大王似乎一直看太子就没有了过往那种亲切。   即便太子时时都来章台,可是大王看待太子的眼神,不再像是过往那般。   从欢喜变成了怀疑,从期待变成了观察,还有警惕……   赵高不敢掺和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敢开口,只能装作没看到。稍微弄不好,他可就人没了。   翌日,嬴政领著赵高在宫外田地间地坝上散步时,望著秋日满目萧绿,垂柳依依,嬴政忽地这么问赵高。   “高,你说寡人和太子相比如何?”   赵高吓了一跳,随即腿都软了,头皮都在发麻。他顿时跪著趴在地上,颤栗起来   “怕什么?寡人只是问问你。”嬴政走到了赵高跟前,“说说看。”   高只回答了两句话,“太子所为都是为了取悦大王。不见太子有擅自做主的事情。”   “那你觉得,寡人与太子,孰更得人心?”   “当然是大王。天底下只有一个大王。”   嬴政听了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嬴政的履鞋离开自己的视线,赵高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殿内,嬴政看著案上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嬴政暗暗地问自己,“难道说,即便是寡人,也免不了会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互相猜忌吗?”   “寡人并不愿意犯过去历代、诸国君王的错误,对他们在政事上犯下的错误,寡人都一一记在心里,丝毫不愿意历史上的错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寡人既不想做赵武灵王,更加不想做晋献公。”   嬴政为扶苏的才华感到不安时,赵高则感到恐惧。   赵高对太子扶苏,一向是很好奇的。   赵高总有个感觉,太子有著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甚至和这个时代的人,气质并不相符。   太子像是一块美玉,十分纯洁。可是这种纯洁并不是天生的,似乎是经历了非常多的积累和沉淀,被选择养成的。   赵高也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上位者都过著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大多数人在宫中,不是被尔虞我诈浸染,就是养尊处优觉得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他们中或许有人天性纯良,但是那是一种天生的无知纯良。   太子则不同。   他是一个心地纯净的人,可是却又像美玉一般,似乎是被岁月长河洗涤过一般。   甚至在太子身上,外人很容易能感受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习以为常,无奈,还有高高在上。   好像在太子眼中,他们这些人,都是不够看的。太子似乎能够看透每一个人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   这就是太子和赵高眼中观察到的世人包括他自己最大的区别所在。   在太子眼中,他的人生似乎是一件确定的事情,所以他能坦然、泰然地前进。   他甚至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会犹豫,完全不考虑失败会怎么样,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为他生的。   而他们不同,他们一直活在一种不确定之中。   他们永远也无法确定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偶尔才有空闲去想想过去。   平日他们都忙于应付眼下。命运不公,早已经是刻印在他们心中的事实。   就是大王,他也活在一种不确定之中。   今夕攻赵节节胜利,明日却又遭遇一个名将,被打的手足无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甚至都没有预料。大王也会为命运这种事情伤神。   所以赵高才更加对太子好奇,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拥有那种对于命运的掌控感,仿佛在他眼里,一切都不是事儿。   在见到扶苏之后,赵高开始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因为过去,赵高是相信,人定胜天。努力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但是在扶苏表露出他杰出的才能过后,赵高开始不确定了。   而越是接近扶苏,越是观察扶苏的时间久。   赵高就发现,太子像是被高人指点一般似的,似乎有著某种通天彻地的本身在身上,他甚至都不会感到迷惘。   而八九岁,正是大部分孩子由幼稚转向成熟的关键阶段。   可是太子却表现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顺利,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年龄上的幼稚,心理上的强大超然,地位的显赫,这三者结合起来,赵高每每细细地想,心中自然害怕这位太子。   太子是如何在这样小的年纪,表现出如此复杂多变敏锐的心思,又是如何表现出非凡的、无穷无尽的才能。   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太子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 第85章 东风西风(求打赏月票)   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嬴政次日就召见了一个人。   “寡人决定,立即发兵攻打韩国。”   “大王这就要攻取韩国?前方桓齮战败的消息传来,至今也不过一月耳。”   堂下之人,正是公子腾。   “虽一月耳,寡人却已经度过了十年一般。”   赵高听著,脸色微微发白。他知道大王是因为什么才急著去攻打韩国的,其他人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腾跪坐在下座,见嬴政一脸兴奋的样子,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是是正向的鼓励、甚至是激励一般。   “韩国区区掌大之地,大王要取韩国,易如反掌。臣提前恭贺大王,将要灭掉昔日七雄之一。”腾作揖说著。   嬴政于座上按剑,经历了赵国失败的战事后,嬴政还是冷静了许多的。   他现在不再像过去一样对战事抱有极高的期望,还是回归到了过去一般,做事就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对未来的结果抱有太大的期待,会影响做事的过程。   “寡人单独召见你一人前来,并非是为了听取你的建议。寡人决定,这个月就出兵攻韩。这一次,要一举灭掉韩国,为寡人取韩国首都新郑回来。”   腾跪坐在下方,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霎时疑惑的双目中顿时放射出光芒。   腾立刻起身,站在嬴政面前拜谢。   “臣腾拜谢大王,赐予臣出兵攻韩之机。臣一定好好地磨砺兵器,把粮草一颗不剩地全部分给将士,喂给战马,以顺利夺下城池,回报大王赏识之恩。”   作为一个王室公子,能够靠著宗室的力量而谋取一份闲差,这是很容易的。   可是要想赢得君王的信任,在国事上大显身手,这在其他的诸侯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在秦国,早在商君变法后就基本不大行了。   “寡人相信你。”嬴政信任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谁就等同于翻身了。   在秦国,君王被打造成国家唯一的主人,其地位在一国国人心目中不亚于神明,他能给予伱一切。   腾一颗心热腾腾的,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他终于可以有所作为了!   作为一个有才华的王室贵族,腾也对功名有著热烈的渴望。   而嬴政,赐予了他出兵作战的机会,给了他立功的机会,满足了一个男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上阵厮杀、冲锋陷阵,立不世之战功。   只是,秦腾这个人,他很聪明。   高兴之余,腾看到四下左右只有赵高一个人。   腾便问道,“大王,这样大的功劳,臣怎么能一人独占呢?”   腾不理解,为什么大王偏偏选择自己?   攻韩的人选,从来都是大王、昌平君、昌文君三个人决定。其他人很难插话。   嬴政捋须笑著,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打量著腾。   “寡人相信,一个敢于为宗室宗亲打抱不平的人,绝对不会做背叛寡人的事情。这样的人,是值得寡人信任的人。”   听到回答,腾也是心内一热。   当日愤怒之举,回去之后自己被妻子臭骂了一顿,问他是不是八岁大,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右相。   这下,腾明白了。   妇人终究是妇人之见,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男人。   而大王能理解自己,说明大王是男人中的男人。   “臣谢大王!”   在接下来的朝会上,嬴政堂而皇之地公布此事,这一次,让熊启和熊毅意外的是,嬴政没有选择他心仪的王翦。   选择公子腾率兵出征,完全打了朝中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嬴政早就盯上了秦腾。   这个男人忠心秦国王族宗室。   只是嬴政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对他的看重。   这一年多嬴政对腾都很平静,仿佛他从来都对公子腾不在意,甚至于都对腾和毅两人之间的大笑话闻所未闻。   从来不曾在意这个人。   事情一宣布。   大家都很惊讶。   熊毅先是惊讶,随后眼底便是一片灰暗。   他知道了,嬴政选择秦腾,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冲着楚国贵族来的。   其他楚国贵族高官也一一察觉到了。   嬴政打了楚国贵族一个措手不及,这些楚国贵族上朝前串通时自然没有考虑到嬴政会选择腾,原本计划反驳王翦的理由不能用了,施压嬴政选择其他楚国贵族的人的计划也不能施行。   这一次,嬴政扳回了一局。   楚国大臣唯唯不已,只能跟著文臣、秦国宗室大臣一般,齐齐称遵命,高呼嬴政‘英明睿智’。   熊毅憋著一口气,使得自己在朝堂上百官面前,嬴政眼下,面色未有动容,待一回到府中,自然暴跳如雷。   “大王要器重秦国宗室,选谁不好,为何偏偏是他。这分明是冲我来的。”   “啊   熊毅望著自己家里的大湖,发出了咆哮。   “气死我了啊!”   熊毅走到哪里骂到哪里,府中金器多半被他给摔在了地上。   为了释放心中的不满,以及长久屈居侍奉嬴政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的压抑,腾一口气找来了五个美女。   意图在女人身上获得暂时的身心愉悦。   于是他就开始酗酒、沉溺于色事,一连好几天。   熊启见熊毅好几天都没有过来,便派人去看,结果发现熊毅半裸著衣服躺在女人堆里,怎么叫也叫不醒。   熊启听说了,只能无奈地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此人将来怕是要坏我大事啊。熊启对熊毅,那是越来越看不上了。   “丞相,内史腾今日去点兵了。”楚国贵族高官纷纷围坐在熊启身边。   熊启面部扭曲起来,他重重地放下杯子。   丞相家中,也有在当世十分罕见珍贵的军事地图。   他打开锦盒,摊开地图,韩国一旦被攻取夺下,楚国的腹地将直接暴露在秦国眼前。   “此计一石三雕耳。扶持秦国宗室;攻取韩国振作大军士气,重振大王的声威;直接威胁楚国。”   “丞相,那我们怎么办?”腾出兵,这些贵族都慌了。   可熊启能怎么办,他又不是大王,他只是丞相。给秦王嬴政辅佐政务的丞相。   熊启端起酒爵,越想越不是滋味,也猛地将酒爵砸了下去,摔断了酒爵的一只耳。   次日,华阳太后忽地差遣宦侍请二位丞相入宫。   华阳太后端坐在帘幕之后,二位丞相并列跪坐在帘幕前。   “臣拜见太后。”   今日子婴不在,换了一位宫中的琴师,他的曲调声弹得非常低,只能是作为这些上位者的话音的背景音。   华阳太后悠悠地说著,“不是东风吹,就是西风吹。只要西风吹了,东风就一定吹不起来。”   昌平君作揖,“风总是得吹的,不让西风吹,东风恐怕也以后都吹不了了。”   昌文君这次不想听熊启的了,谁都能带兵,就秦腾不行,他大声地道,“只有西风吹不了,才能吹东风。”   华阳太后欣喜道,“好。毅,就按照你说的来。如果今天让西风吹起来了,以后东风再也没得吹。”   熊启脸色收紧,眉头皱起,他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 第86章 内心 (求点打赏)   现在,熊启的面前被摆上了一个难题。   ——   在拜见过华阳太后之后,昌平君出宫后回到家里便一直闷闷不乐。   熊启有什么心事,是不会对外人讲出来的。   他从生下来开始时,就和父亲同命运,共福祸。作为楚国的世子,以秦国质子的身份住在秦国王宫之中,他很早就开始体会寄人篱下的生活。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公子,他们大多都要经历被迫交换前往他国为质子的生活。   可是,千万不要以为,质子的生活很美好。   母国的实力,直接影响著你在为质国家的生死;而在他国的待遇,很多时候是难以预料的。   熊启自幼在父亲身边时,就被灌输了他是楚国世子的思想,也深知他是住在秦国,由此对身边人从来不敢信任。   童年时期的这种经历几乎塑造了熊启后来的个性。无论是谁,和他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让他打开心扉。   尤其是到了后来,他的父亲离开了。   在整个秦国能够庇护他的只有华阳太后和他的母亲。   只是作为秦国的太子妃和公主,两个女人在昭襄王在世时并没有多大的实权,只是依靠著昔日昭襄王恩赐的一点点宽容,让他在一个窄小的宫室里慢慢长大。   一切的一切,都是昭襄王驾崩后,华阳太后掌握到了权力,他才渐渐有了接触乃至掌握权力的机会。   他的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就是自由。他希望自己能够彻底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梦魇。   掌握权力,成为大秦国的丞相,威名远播,这让熊启摆脱了这种梦魇。   只是美好的时光并不总是长久,谁也不能例外。   在经历了又一夜极不安稳的睡眠后,他又一次命人驱车在咸阳城郊漫步。   心情不佳时,仰望星空,亦或者俯察天地,走入自然,这永远是一个极佳的派遣苦闷、悲伤的方式。   因为只有当面对漫天星辰、浩瀚天地、广袤的自然之中,这个时候,人才会发觉自己是何其的渺小。   和伟大的自然、广袤的天地、无垠的宇宙相比,自己成为了一粒沙子。这个时候,沙子的所思所想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个人也就获得了片刻的宁静和解脱。   熊启排解压力的方式从来都是一个人出去散步,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和愿意大家一起玩乐,悲伤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   因为他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谁也靠不了。   所以有时候看著扶苏,熊启会非常羡慕。   马车向前走著,熊启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出大事了。   熊启满面愁容,过去看看风景就能使得自己恢复到好状态的熊启这一次遭遇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大的难题。   古时风景极佳,草木茂盛,却又并非毫无节制的生长。处处都是鬼斧神工的景象,再加上没有污染物,那一花一草,十分艳丽,草叶十分锋利,动物个个生性凶猛,人是不敢随意进入山林、亦或者草原的。   熊启是率领了三十个壮士出来独自散步的。壮士自然都配剑,个个随时地怀绕四周,以防止有人打劫,亦或者有野生动物侵袭。   湍急的河道中流水清澈见底,河水中的泥沙和细小的石子都被卷起来,一起被裹挟冲向未知的方向。   熊启坐在马车上,车夫带著他一路向西,等昌平君察觉过来时,他已经走在了两条河的中间。   熊启忽然道,“停下。”   车夫去难自然勒紧缰绳。他看著熊启独自下了车,甩开侍从,一个人迈著轻捷的脚步往高坡处走去,他站在高坡上,眺望著下方两条河道。   去难只是个车夫,可是是楚国人。他的父亲是如今楚王过去的车夫,当年楚王离开,给熊启留了许多楚人陪在他身边。去难和熊启的年龄都是一致的。   他们是楚国的血脉,生长在秦国的土地上。   去难几乎不讲话,熊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熊启说去哪,他就一言不发地静静驾车。从来不问,也从来不主动说话。   可是熊启走到哪都带著去难,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去难是熊启的心腹。可是熊启有了重要的事情,也从来不会交给去难。   此刻,去难一个人静静在马车上遥望著熊启。   熊启一个人握著长剑站在高坡处仰望高远的天空,四周山河一片寂静,这里是一片旷野。   这片土地是属于熊启的,可是他得到这些地盘后并没有急著拿去开田,反而是由著这些土地荒芜,长成它最自然、最原始的样子。   昔日种粮的地方,如今变成了粟苗和杂草相生的地方,偶尔会有几只肥美的兔子从深草里蹿出来,野鸡也都窝在这一片地方。   这就是熊启的理想,他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开他的丞相之位。   现在,熊启的面前又被摆上了一个难题。   嬴政要对楚国贵族下手了,而且意图非常明显,就是针对左相昌文君的。   秦国贵族一旦势力过大,就不需要楚国贵族了;而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秦国过于强大,而楚国没有抵抗秦国的实力。而且楚国内政太混乱了。   这就意味著,对于熊启来说,如果能做秦国的丞相是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   因为回到楚国不现实,他长大以后才发现,他昔日崇拜的父亲欺骗了他和他的母亲。   他的父亲只是想利用自己帮助他削弱秦国,以给楚国强大的机会。   自己只是被抛弃的人,还是他的棋子。   为了他的王位,他可以抛弃他的妻子,儿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得到好的下场呢,更不要说能让一个衰落的国家变强了。   越长大,知道的越多,熊启明白了真相之后,自然是愤怒的、伤心的、无助的。   所以熊启才会选择在秦国内部非常混乱,天下六国最安全的时候,却去帮助秦王解决患难,因为他想要在秦国立住脚,作为对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王的报复。   他长大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傀儡。   可是,他苦尽甘来的果实,又要被人夺走了。 第87章 关我什么事?(求赏)   嬴政想要剔除楚国贵族势力。   扶持秦国贵族,就是对楚国贵族的不满。   一山难容二虎,秦国贵族强大了,楚国贵族就要落于下风。   “韩非说的好啊。”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对熊启来说,嬴政这么做,是在逼他做选择。   现在熊启甚至在思考过去从来不敢想的事情——联合楚国。   这是很可怕的想法,一旦冒出,就像坟地里的荒草,只会越长越高的。   但是这件事,非常严重。   这是谋反!   一旦被发现,他将必死无疑。   可是,嬴政不顾念过去的感情。   昔日昌平君对嬴政这个侄子,是感到同病相怜的。所以他理解嬴政的坚强、不屈。   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是现在,嬴政要逼著他抛弃过去两人之间从未言说过的默契,甚至走向君臣对立的道路。   作为在秦国的楚国贵族高官领袖人物,熊启深知自己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靠著楚国贵族的力量。   而嬴政要剪掉楚国,就等于要动自己。   危!!!   从这天开始,熊启几乎是再也不敢安眠。   与此同时,华阳太后做了另一个让熊启忍不住破口大骂的举动。   就像她当年在昭襄先王刚过世后做出的决定一样让他感到瞠目结舌。   安国君继位仅仅三天,离奇暴毙。   只有他最宠爱的华阳夫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华阳夫人在时,安国君是既不敢有私信,又不敢有宠妾。一切都是听从华阳夫人的话。   现在,华阳太后又一次用她的行为给楚国贵族抹黑。   她再次公然地赏赐太子扶苏。   熊启听到之后,整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熊毅本来就不靠谱,华阳太后更是妇人之见。   在这种危机的时候,最好是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稳住朝中人心,其次是要把嬴政派遣内史腾外出的影响降到最低。甚至拉拢秦腾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华阳太后却在挑衅嬴政。   熊启在头痛不已,扶苏也处在惊愕之中。   羽阳宫——   “这关我什么事啊?”   扶苏知道,这是某人和某人政斗呢,只是别拉上自己啊。   扶苏望著羽阳宫里堆放的几十个大箱子,打开每一个,不是华贵的帛布,就是大金饼子。   春秋时期的金,多数都是指青铜。那时黄金还不太流行,主要是青铜。   从战国开始,大家说的金就是真正的金了。   只是这时候的金子多做成马蹄形或饼形。   金饼的铸造,一块刚好要差不多是一斤,即一金,才行。   看著这些金饼,扶苏也很无奈啊,他来回在院子里走著。   刘长和其他宦侍见了都喜笑颜开的,一个个都开始想著做梦都枕著金子睡。   扶苏出手一贯大方。   扶苏有了很多钱,就意味著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将有钱拿。   “太子,我这就把这些金子搬回去府库里。”   “不可。”扶苏冷著脸,少有的严肃。   “这些箱子就放在这里。谁也别动。谁若是动了,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众人听了,都怯懦退下,不敢再说有关于这些金子的事情。   扶苏一言不发,回到了枢机阁。   现在,他手头的任务被移交给了赵高,枢机阁被搬空了,只留著几张扶苏做好的旧纸静静地躺在案上。   案上还有嬴政写下的字,“苏”。   扶苏双手托著下巴,他望著案上的这张纸,几乎不用在太后和嬴政之间摇摆就能做出选择。   太后这是根本没把他当孙子,把他当棋子呢。   亏自己以前还真心实意叫她曾祖母。   自己这个太子才刚刚坐满一年,他这就按捺不住了。   就算有一天,她和楚国贵族扶持自己坐上王位,只要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很快就会废了自己,另寻其他人坐王位。   秦朝的历史短,秦国的历史可很长啊。   扶苏作为太子,有权查阅秦国王宫历史里发生的桩桩件件,机密文件。历史上的失败者,都是被抹除名字的。   秦国历史上除了六位明君,还有很多的失败者,他们连王位都没坐稳满五年,就直接被人拉下去了。   什么汉献帝、桓灵二帝,都是渣渣。秦国历史上曾经有过扶持八岁的娃做过王的案例,只是很快那位先王就死了。   嬴政担心的事情,扶苏也慢慢的知道了。可是有些事情,知道还得硬著头皮去做,扶苏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合法正统继承名位。   他要做太子,要坐稳。   可华阳太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   他只想做个太平天子,升级文明。   文科生就是这样单纯。   谁也别想著来玷污他的单纯!   他得做点什么事情才是。扶苏就这样在上课时陷入想入非非的地步,今日来上课的太傅听说了这件事,那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扶苏走神就走神,太傅也不敢打扰。   ——   章台宫内。   “这千金是寡人的!”   “太后竟然用寡人的千金辎重,去赏赐扶苏,真是猖狂!”   嬴政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想到太后居然还是这样大手笔的赏赐扶苏。   万金是个极大的概念,可是千金也著实不菲。   当年苏秦被重用,配六国相印,也才得了千金。   “华阳太后这是仗著寡人的祖母的身份,所以想要用辈分来压制寡人。难道她以为,这秦国的王宫还是她楚人的天下不成。”   嬴政重重地说著,王后赶过来劝慰嬴政时,刚好听到这番话。   自从扶苏表现出来了非凡的才华,王后明显感觉到大王对她要比以前上心了,来看她的次数也多了。   且王后因为有著嬴政对她的信任,一直以来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王宫的。   像这种嬴政驱退左右,只留赵高在章台殿内的时候,整个天底下,也就只有王后敢不让人通报就独身进殿。 第88章 真是给寡人长脸啊   !   王后穿著足衣走进来,再加上体态轻盈,无声无息……   她蹑足在帘幕后静静听著。   这些日子来,她也发现嬴政渐渐地变了。她虽然是秦国的王后,大王的妻子,可是也是楚国的公主。   她也很想知道,如果以后楚国真的被秦国打败了,那么嬴政将要怎么样对待她们这些楚国人呢。   帘幕重影之后,赵高在侧说著,“大王,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整个王宫里,都是我们的眼线。大王比太子都要先一步知道太后要赏赐太子,现在权力掌握在大王的手中,太后的这点做法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怕,太后远远不满足于赏赐扶苏财货。”   “只要大王一句话,高愿意帮大王去解决这件事。”   王后听了,却有些纳闷。   什么叫做整个王宫都是大王的眼线。也包括自己的寝宫吗?   还有,大王早就掌握了整个王宫吗,那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每天都担心大王,所以时时去探望太后,为太后在大王面前说好话。   什么时候,大王变成这样了。这不是监视自己的亲故吗?   ……   没外人在的时候,嬴政都会像现在这样,松开自己的腰带,脱去外袍、穿著足衣在大殿里惬意地翻书。   嬴政最初的想法是再忍一忍,毕竟华阳太后是他半个祖母。   要不是她,他的父亲也做不了大王,他自己也没有今天。   嬴政始终秉持一个做人的原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现在,华阳太后有种想要故技重施的意味。   可是在当初立扶苏为太子时,嬴政就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华阳太后拿扶苏这个太子之位做文章,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嬴政狭长的双眼看向赵高。   “难道说,高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赵高低声道,“当年孝文先王离奇病故,这是在整个王宫都讳言的事情。”   嬴政听了,没有说话。   王后则是被吓了一跳,再愚蠢的人,也都能听懂赵高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胆敢闯入寡人的寝宫?”嬴政抄起一把竹简就快步走了出来,结果看到脸色发白的王后靠在殿内柱子上。   “王后?”   王后就这么被嬴政给发现了。   赵高起初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大王和王后一条心。自己为大王办事,王后应该也是对自己很信任才是。   所以赵高并没有退下,还拜见了王后。   王后只是点著头,苦笑了一下。   夫妻两个见了面,嬴政见到王后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就告辞了……   看著王后落荒而逃的样子,嬴政也没有挽留。   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作为楚国的公主,王后没有受过俗世的污染,更没有受过一点外来的伤害。   嬴政知道,王后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所以他也没在意这件事。   嬴政回来,坐在王座上,一个人静静地等待著。   赵高再度走了过来。   “那大王,此事……”   “先等一等。”嬴政皱著眉,杀自己的祖母这种事,想起来让嬴政觉得有些后怕。   这是对人伦的挑战,更是无道暴君才有的作为。   “大王,高也不愿意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王为礼法所约束,一直敬重礼让太后。”   “可是在我们这些外人眼中看来,太后对大王那是一向不放在眼里。高也是惧怕,太后有朝一日对大王不利。”   嬴政沉色,“成了的话,宫里再也没有人能对寡人造成威胁。若是败露了,你说外面那些人将要怎么议论寡人。”   “大王,高做事,绝对不会让大王粘连半分的。若是出了事情,恳请大王给高的一家留个全尸就是。”   嬴政用感激的目光看著赵高。“高,你已经为寡人做了很多事情了。寡人一直都想提拔伱,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了,寡人也不舍得把你调去别的地方。”   “大王,能得到大王的信任,就是赵高最大的福气。至于做大王的上卿还是宦侍,对于高来说,都是一样的。”   “上卿?”嬴政漫不经心地问了这样一句。“你还真是野心不小。”   高嬉笑著,对嬴政说著实话,“高也不过一凡夫俗子,自然也会想著位极人臣的事情。”   嬴政亦然爽快大笑,“那寡人就赐你十个美女,让她们暂时填满你那此时无法被满足的欲望沟壑。”   赵高自然眼前一亮,“谢大王。”   就在嬴政与赵高二人休息调侃的时候,粱身边跟著的小监匆匆回到了章台。   “大王,太子去了华阳宫。”小监面无表情地低头禀报。   嬴政眉头上的肉跳了一下。   等到小监走后,赵高再次上前对嬴政道,“大王,不可再心慈手软了。太子才年近九岁,这要是真的被挑唆一番。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赵高说著,见嬴政的眼底滋生出杀意。   ——   华阳宫。   主殿前,子婴看著这十几个被原封不动搬回来的大箱子,回头再看扶苏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   华阳太后也是看著这些大箱子,表情渐渐凝滞。   她笑不出来了,只觉得琴声都是吵闹的。   扶苏立在端庄的华阳太后面前。   “还请曾祖母收回这些财货。”   太后的嘴唇微微蠕动,也是被扶苏这小子给整的颜面扫地,异常愤怒。   “太子为何不要这些财货啊?”太后压制住自己的一腔愤怒,尽量平和地问扶苏。   扶苏昂了昂头,现场瞎编了一个符合自己对外形象的理由。   又说了一些符合人心公道的言论。   “太后的作为,是不对的。”   子婴听了强忍。   太后听了脸色阴沉下来,却又扬起唇角,挤出微笑,不住地夸赞扶苏。   “太子真是好孩子啊。以后太子必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曾祖母,若是无其他事情,孙儿要回去读书了。”   “好孩子,去吧!”华阳太后还是佯装微笑,笑容都已经僵硬了。   等到扶苏走后,太后气地重重地捶打铜案。把手都给拍红了、拍肿了。   ——   章台宫——   才刚走了一忽儿,方才的小监又回来禀报嬴政。   “回禀大王,太子将财货悉数还给了太后。太后还夸赞了太子懂事。”   嬴政手中握著的毛笔都掉在了案上,赵高给嬴政调和漆墨的袖子一不小心掉进了砚台里。   嬴政大步走了下来,来到小监面前,吓得小监瑟瑟发抖。   “竟有此事?扶苏竟然还回去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就在方才。”   “那你怎么刚才不报?”   小监还是在瑟瑟发抖,“小人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从来没见过有人敢退回太后的赏赐,更不要会有这样的猜想了。小人还以为是太子前去拜谢太后了。”   嬴政听到后,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扶苏真是给寡人长脸啊!”   “就是要灭一灭太后的歪风邪气。” 第89章 理正,气壮!   赵高也是大喜。   太子的举动,相当于当著众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太后耳光。   嬴政分外高兴,扶苏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他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闷气。   “赏!看赏!”   嬴政看向赵高,赵高也不含糊,拿出两个大马蹄金饼子就赐给这个踩了狗屎运的小监。   嬴政俯身又问这小监,“太子是怎么还的?都说了什么?”   小监这回抬起了头回话,“太子先说,无功不受赏。他虽然作为储君,可是是臣子,没有对国家做出有用的事情,就没有道理接受赏赐。”   “太子还说,这是书上教的道理。”   懂得话术的人,都知道,前面的都是借口,后面的才是精华。   都是书上教的道理,这话言外之意是,都是我自己干的,没人教我。   “太子还说,以后请太后不要再随意地赏赐自己了。”   嬴政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扶苏居然说了这么直白的话,真是大快人心,还一劳永逸啊!   嬴政佯装谴责扶苏,“太子怎么能如此无礼呢?这不是要把太后气坏了。”   小监却道,“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后被太子的言论折服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子还说了什么?”   小监复道,“太子说,太后这么赏赐他,只会让天底下辛辛苦苦劳作却得不到丰收的农户产生放弃种地的想法。”   “会让苦心读书钻研的士人不愿意再靠著才华谋取事业,而想著投机取巧,钻营人心。”   “会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感到不公,不愿意为国家浴血奋战。”   小监一连串说著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说著说著,自己竟然哭了。   是真的哭了。   眼泪扑簌扑簌地往红色的毡毯上掉落,人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是个人,只要听到扶苏的这番回答,都会忍不住侧目。   如果没有一颗为庶民著想的心,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高也是有才华的人,听到太子的这番话,只觉得扶苏有些假仁假义过头了。   说的是真的好,可是他怎么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人呢。   虚伪。   但是这是一个绝佳的讨嬴政欢心的机会,“太子这番话,是真的具有纵横家辩论的风采啊!”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欣慰。   但是最让嬴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扶苏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去践行仁义。   嬴政也没想到,扶苏处理起这些政治关系问题来,比他想像的要强多了,甚至是一上手就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状态。   这就让嬴政之前的担忧和疑虑都打消了。   他的儿子是真的有为王的潜质,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之下。   更重要的是,扶苏用他的选择告诉所有人,他在自己和楚国贵族之间选择了前者。   嬴政甚感欣慰。   “再赏。”嬴政只是看著眼皮底下的小监。   赵高便又给了他三个大金饼子。   等到小监走了,嬴政忍不住对赵高道,“高,你有没有觉得,扶苏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   “太子睿智啊,果敢机敏,既将此事的风险降到最低,又彰显了自己的名声。”   大家都看的出来,扶苏是故意呛太后,但是没有想到,呛地这么正义、这么理直气壮。   赵高也是越来越佩服太子了。   “仅仅是彰显自己的名声吗?”嬴政仍旧抓著这个不放。“你不觉得扶苏,像是大智若愚吗?他每次说的话,都让寡人联想到圣人之言。”   赵高见嬴政说扶苏时,又是高兴,又是迷惘,又是生疑,又是惧怕。   陪伴在君王许久的赵高,忽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掺和君王和储君之间的事情。   赵高吞了吞喉哽,这才严肃谨慎起来。   “大王,太子正在读书时,每天背诵的都是圣人的言论,会说这样的话,也很正常。”   嬴政皱著眉,背对著赵高。   “早晚我会在有一天,成为超越自己的人。”   现在嬴政脑子里回想著这句话,他不敢再觉得是因为扶苏幼稚,只觉得是自己太过大意了,他有些小觑扶苏了。   “赏赐太傅千金。就说太傅教导太子有功。”   嬴政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   “大王此举,不仅仅帮助太子成就了美名,更让华阳宫的那位,今夜怕是要睡不著了。”   嬴政狷狂地笑著,“若是不借著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太后,太后又怎么甘心就此罢手呢。”   赵高低著头,叹息了一声,“但愿太后能真的偃旗息鼓,不要再干涉大王的作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嬴政重重地说著。“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每天和这些楚国贵族斗,时间久了,嬴政自己也身心俱疲。   ——   次日。   扶苏巧妙地退回了太后赏赐的这件事传遍了咸阳宫,乃至半个咸阳城。   太后气得将自己的脂粉盒子砸了个粉碎,手上的祖母绿扳指也在拍案时不小心断裂。   那根权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开了一道缝隙。   太后气得怒不可遏,竟然直接病倒了。   对外还称是著凉了,丝毫不提是和扶苏有关。   因为扶苏理正!   而且扶苏年仅九岁,而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是曾祖母。   只是扶苏退礼的这个巴掌,岂止打的太后鼻青脸肿这么简单。   这个巴掌的声音太过响亮,太过清脆,抽到了每个楚国贵族脸上。   整个身在秦国做高官的一众楚国贵族纷纷对太子的这个举动感到不安。   “太子竟然说,以后都不要太后给他赐礼了?这难道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些权臣贵戚,纷纷聚拢在昌平君身边。   今日昌文君也从这个几乎称得上是‘晴天霹雳’的消息中被迫清醒了。   “左相,请您说句话吧。太子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在政治上,所有的人处理问题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扶苏这么做,正是在这些人出于极端敏感的时候狠狠地刺激了他们一番。   这些楚国血脉的秦国高官慌乱到了极点,是会发疯的。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可是上卿一怒,朝野将会动荡。   扶苏哪知道这帮楚国贵族这么没定力,这件事情的影响居然波动了这么大的范围,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把他当傻孩子。   现在这些人聚在熊启身边,恳求熊启发句话。   熊启却在穿著常服慢悠悠的下棋,脸上没有半点忧惧之色。   “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熊毅脸色铁青,他坐在熊启下方,腰间佩戴著长长的配剑,眼底满是戾气。   一个贵族是可怕的,但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贵族就不可怕了。因为这样的贵族除了惹祸毫无用处。 第90章 留著熊启(求打赏月票!)   “太子拒绝太后的赏赐,可以当做太子是真的仁心昭彰。何况太子年幼,谁愿意和太子过不去。”   “看看大王的作为,公然赏赐太傅,可见大王才是幕后主谋,是大王挑唆太子这么做的。”   “之前是昌平君说,大王派内史腾出兵攻韩的事情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可是现在呢?大王这是在打我们所有楚国贵族的脸。”   “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明天大夫焦弹劾的就是我们了。”   熊毅的言论引得了众人的附和。   “昌文君所言极是。”   “我们得做点什么。”   众人越说越激动,有人甚至找出太傅为数不多的缺点,提议联名上奏罢免他的官职,这样就可以把这个大耳刮子给打回去。   “太子,是秦国的太子,不是楚国的太子。你们,是秦国的高官,不是楚国的贵族。如果能牢记这一点,什么灾难都落不到头上。”   熊启难得厉色。   众人敢怒不敢言。   熊毅则道,“可是出身是天定的,我们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仰赖于出身。一旦今日抛弃了楚国贵族的身份,以后在朝堂上又靠什么站稳脚跟呢?朝堂上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   “军功世家就不说了,首鼠两端,口口声声只为大王。可是秦国的贵族,他们一旦获得权力,我们可就面临著被架空的危险。”   “平日里王绾、王翦什么的,不管他们再威风,都驾不到我们的头上,可是内史腾的身份,能和王绾、王翦他们相提并论吗。”   “他背后是一整个秦国宗室。老宗正看著不问世事,实际上心里门清,随时就等著反手把我们扫出朝堂。”   熊启听罢,抬起了头。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是决裂的时候了?”   熊毅愕然,看著熊启久久说不出话来。   “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外人将会如何作想。”   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附和熊毅。   熊启还是那句话,“越是在这种时候,小题大做,是忌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能耐住、稳住、熬住,我们就赢了。”   “那昌平君以为,要怎么样才能小事化无呢?”熊毅再度发问。熊启能忍,不代表其他人能忍。   熊毅在这一点上,对熊启非常不满。   熊启似乎对嬴政过于敬畏了,总是做事畏首畏尾的。   他嬴政也不过就是长得高大些,之所以能坐稳王位,不都是靠他们这些楚国的贵族昔日多次出力,先后帮助他平定成𫊸叛乱、嫪毐之乱、清除吕不韦的势力。   嬴政现在明显是想著要过河拆桥,可是却熊启一直举棋不定的。   熊毅想给嬴政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可熊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家平日里都赞同自己,也都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玩乐,但是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不如熊启,更加没有熊启在朝中有威望。   大家还是只听熊启的话。   众人都在等待熊启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指示,好让他们安心下来。   熊启都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好好做伱自己手下的事情,不要多管、不要多问,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他们就是不肯。   但是熊启也知道,为什么他们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因为他们是处在异国他乡的流浪者,只有靠著抱团取暖的这种方式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虽然身在高位,可是大家的内心深处都和他一样,时常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是楚国的嫡系,不是秦国的嫡系。   他们是以秦国高官的身份进入秦国宗庙祭祀,而不是以秦国王室贵族的身份。   熊启从不相信他身边这些人,也有另外的原因。   这些人平日里满脑子都是女人、金钱、地位、名誉,没有一点思想、才华。   贪婪、奢靡、好色,每一样习气都透露著自取灭亡的味道。   出了事,也只会像这样大呼小叫。除了做些于事无补的哀嚎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人还不如扶苏这个孩子呢。   因为他们只会制造麻烦,并不会解决问题。   众人的目光落在熊启身上,可是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棋盘前面,时不时捋著他精致的胡须,仰头望天。   “比起太子的回答,大王的举动,确实更加引人细思极恐。”   熊启慢悠悠地说著。   “等到上朝会的时候,一切都能见分晓了。我相信,大王还没有打算放弃我们这些楚国贵族。只要能保持对大王的忠心,大王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启兄,这口气,你真的能咽下去?”熊毅大为不解,他几乎是凑著跪坐了过来,追问熊启。   熊启眉眼一横,“要么不听我的话,要么你们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吧。只有一句记著,出了事,不要来寻我。”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随后讷讷不敢言语。   熊启这是把话撂明了,说了别动就是别动,出了事,他不会再管了。   为了保住嬴政对自己的信任,熊启知道,他得做出一些牺牲。   ——   羽阳宫——   熊氏站在羽阳宫殿外,看著太傅给扶苏上课,扶苏却心不在焉的。   扶苏不知道的是,王后今天没打一声招呼就来看他了。   扶苏上课想入非非的样子,都被王后看在眼里。   扶苏咬著笔杆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异常出神,盯著另一边窗外的鸟儿看了半天。   扶苏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嬴政要把触怒太后的事情揽在他身上。   嬴政本可以什么都不做,按照自己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言辞,太后以后不会再动辄赏赐自己,至少不会把当自己当个靶子一样作为攻击嬴政的武器;而自己也会获得名望。   想来自己也给太后留足了面子,她最多很生气而已,不至于病倒。   可是嬴政明著赏赐太傅,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听了嬴政的话。   很明显,嬴政这是把脏水往他身上引,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嬴政这么做确实能把扶苏从政斗的风暴中心拉出来,换他自己站在风暴最激烈的地方。   可是嬴政本可以不必干的这么明显。   除非,是另一个原因。   难道说,嬴政想要对楚国贵族动手了?   这也太快了,嬴政连赵国都没打下来,距离历史上秦国攻打楚国,尚且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这么想著,扶苏把笔杆给咬断了。   为什么呢,他们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身为太子,失去了楚系势力集团,以后背后连个势力集团都没有,光杆司令手里还有把枪呢。   (今晚发的晚了,抱歉。以后尽量调整时间,下午四五点就发布完。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最近真的忙。等十月结束就好了。作者也很累,忙完工作还要赶更新,快速更新的话又没有驾驭,怕剧情崩掉,希望大家互相理解。) 第91章 谏言 (2更)   让嬴政把昌平君逼著造反了,以后自己做太子,谁给自己撑腰啊。   靠著历史上的蒙恬蒙毅、总有种独木难支的感觉,历史上哪个有权利的君王背后没个势力集团。   不行,他不能让熊启造反。   这个叔公昌平君也是有能力的人,把他留著,以后会有大用处。   隔著窗扇,王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虽然桩桩件件都是喜事、好事,可是王后却觉得,她仿佛一点也不了解扶苏呢。   在太后赏赐扶苏惹人注目的事情上,扶苏的表现几乎让自己瞠目结舌。   真是天赋异禀啊!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著这样深的城府。   看来,扶苏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自己还异想天开的以为,他的傻儿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王后离开了羽阳宫,走时告诫宫人上下,不许将自己看望扶苏的事情说出去。   而一想到昨天上午在章台宫听到的事情,王后就心神不宁的。   等到她回到了宫殿里,她的贴身宫女正在殿里坐著,抱著铜炉口中喃喃自语著什么,仿佛受到了什么恐吓一般。   “你回来了,让你打听的事情怎样了?”   侍女被吓了一跳,赶忙伏跪在地上回话。   “回王后。女婢已经问到了。大王身边的这个尚书令高,他的手段在整个章台宫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于,其他宫室的宦侍、太监,也不敢不巴结他。”   “凡是对他有丁点不满的宦侍,很快就会被他安上罪名,不是发配去永巷,就是被贬黜为寺人,随后尚书令高还要残忍地折磨他们,直到他们死去为止。”   “时间久了,整个王宫对尚书令高的手段都是闻风丧胆,没有人敢得罪高。”   王后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发寒。她双手紧紧攥著衣袖,内心对这样的人十分厌恶。   “真是可恶!还真是又一个李园。”   “王后,婢办事不力。请王后责罚。”   “怎么了?”   “婢去打听时,被赵高亲近的太监给撞到了。他本来要抓走婢,是婢拿出王后的节,他这才放了婢。婢打草惊蛇,还请王后恕罪。”   “不用害怕。赵高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是我宫里的人,谁敢动伱。”   “多谢王后。”   “你退下吧。”   一个人在殿里坐著,王后满脑子都是赵高劝嬴政杀了华阳太后的事情。   这个赵高,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插手宫禁之事。如今敢劝大王杀了太后,以后也会干涉大王的其他家事,只怕会做出更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这个人没有做臣下应有的觉悟,一直在做僭越之事,而大王浑然不觉。   谋定而后动。   王后考虑了好几天,决意给嬴政上谏此事。   留著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早晚有一天要酝酿出大事端来。   ——   这一天,也是国尉缭在朝堂上给嬴政上书的日子。   大政殿内,文武百官皆正襟危坐。   大臣们看起来都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秦国攻赵失利,嬴政一直郁闷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扶苏偶尔给嬴政一些惊喜之外,剩下的就是和臣子暗暗的斗争。   嬴政有些身心俱疲,非常郁闷。   缭看准时机,这就是劝秦王政听取自己意见的最佳机会。   “大王在上。如今以秦国的强大,诸侯就像我们郡县的首领一样,他们的土地大王轻易就可取得。”   “但是臣怕他们联合起来,出其不意联合干掉秦国,智伯、夫差、愍王就是这样被干掉的。”   嬴政没想到,在自己最举棋不定的时候,缭开始出言献策了。   “尉缭所言,正是寡人心中之疾。不知尉缭有何良计啊?”   “臣请大王不要吝惜财物,以财货贿赂诸侯国的大臣们,扰乱他们联合的谋略,我们只需要区区三十万金给予最顶尖的谋士,届时诸侯可以尽灭。”   嬴政坐在王座上,心中满是轻蔑。   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原来这就是你的良计。   使用离间计,难道寡人不知道离间计吗?   秦王振振衣袖,按剑高声道,“寡人意欲吞并六国,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业,竟然要靠离间之策去完成,就好像用捆绑裤脚的带子去做良弓的引。”   众臣闻言,多有暗暗讥笑尉缭。   这算什么计策。   缭继续道,“大王,如今秦强,势不可挡。天下诸侯危,是以多有联合。今大王以敌六国,六国以有外患而自强。诚使六国团结,便固若金汤,不可攻破。”   “然而要想让事物溃败,只有从内入手,从中瓦解。只有让用离间计拖延其他诸侯国,大王才可有专心攻打赵国的机会。”   “以赵国如今的状态,兵临城下,士兵众志成城,是以国不可破。唯有使用离间计,离间赵将李牧和赵王,如此可有破城之机。”   “请大王明鉴。”   众臣闻言,都纷纷点头表示赞赏。   嬴政还是岿然不动。   作为威名赫赫的秦王,他怎么能用离间计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去攻打六国。   他要用铁骑光明正大踏平六国,让每一座城池都被他的大军插上秦国的旗帜才算完美。   使用离间这样的计谋,这是寡人从来不曾设想的事情。   缭见嬴政还没有发话,便又道,“王上,好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而且,臣以为,制作良弓的目的是百发百中,而不是为了镶嵌。”   “有些事更重要的是达成目的,而不是在意过程。如果大王执意要精美的弓箭,不愿意使用捆绑裤子的带子,那臣也无话可说。”   嬴政这才被缭的这番话给打动。   “善。尉缭所言果然有理。既然如此,寡人就用你之言。”   “大王,假如使用臣的这个计策,不出一年,李牧就将被换下,到时候攻打赵国就将是节节胜利,谋取天下,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嬴政眼中又燃起了满满的欲望。   “别说三十万金,就是五十万、百万,寡人也愿意去资助。”   得到了缭的计谋,嬴政大为宽慰,又赏赐了缭千金。   来晚了,明天的应该会下午四点就发布。 第92章 请大王远离赵高   只是在回到章台之后,赵高忍不住道,“大王,这个缭为什么要在大王攻打赵国之后才献上计策啊。如果他早早用这样的话劝告大王,大王也不会遭遇战败了,也就不会被其他臣子用这件事来暗暗讥讽大王的不是。”   战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君王在遇到这种事后,在臣子面前会不自觉地感到矮了一头。   嬴政也是被赵高这么一问,这才想开。   “他是为了让寡人务必听从他的计策。如果是在过去,寡人未必肯用他的计谋。只有在寡人最无助的时候,才会去用他的计谋。”   “那这么说来,这个人真是攻于心算啊。”赵高在侧低声说著,这个缭这么有才华,竟然解决了大王心头的顽疾,如今又一直这样住在宫里,只怕有一天,他将取代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缭这样的人,千里迢迢来到秦国,苦心等待一年,就为了给寡人献上这样的计策。可见他是早就想好了,你说的确实对,此人素有谋略,竟然将寡人玩弄在他鼓掌之中。”   嬴政皱著眉,他是王,天下都是他的。   缭身为臣子,竟然把自己给算的这么清楚。   虽然是大才,可是未免太过小觑寡人了,想到他过去的所为,真是让寡人恨不得对他鞭笞一番泄恨。   二人正说著,王后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   这一回,赵高见到王后,仿佛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只是一如往常的低头对王后作揖。   “高拜见王后。”   嬴政见到王后来了,就打发赵高下去。   “王后来了啊。”   嬴政终于得到了缭的计策,这就准备实施。   他一统天下的大业终于有了著落,这时正乐得心田开花。   他今天确实想和王后分享这个喜悦。   “大王,今日何事这般高兴啊?”今天是王后在这一年里见到大王为数不多这样高兴的时候。   “王后啊——”嬴政揽著王后纤软的腰肢一起坐下,“寡人今日终于得到了尉缭的计策。”   “那妾真的要恭喜大王了。”说著,王后就拿起案上的酒爵,向嬴政敬酒。   这是很反常的举动,嬴政第一反应是,王后有事要求他。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方式向自己庆祝。   “寡人终于知道,原来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达成千古霸业,就不要在意是用什么方式。”   嬴政得意地说著。   王后听了,眉头微蹙。这件事,她说不出是好还是坏,只觉得嬴政的状态已经变了,越发狂傲。   王后低眉说著,“看来大王在成就霸业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嬴政狭长的双眼俯视著王后低头间美丽的脸颊,夫妻相处的时间久了,只需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王后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后放下酒爵,站起身来到嬴政的面前,对著嬴政作揖。   王后拿出王后的符印,对著嬴政一脸严肃的道,“妾想向大王上谏。”   王后说罢,嬴政先是一愣,随后拍腿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你怎么了?”嬴政走到王后跟前,拉著她的手只觉得王后可爱。   “大王,您还是坐回去,妾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王。”   嬴政只好兜兜转转坐了回去,想看王后到底要做什么乐子。   “妾来是想请大王听一个故事。”   “王后请讲。”嬴政根本没把王后的严肃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王后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楚国公主。   王后皱著眉,“大王,妾想问大王,是否知道,庆父不死,鲁难不已的故事?”   “庆父?寡人自然知道。”   “妾想听大王说上一二。”   “王后这是跑来考验寡人了吗?”   “请大王说说看。”王后有些声嘶力竭了。   “早年鲁庄公突然病重。躺在病床上的鲁庄公开始考虑继承人。遵循旧制,本该是嫡长子继承君位,但由于夫人哀姜没有生子,只能立哀姜的妹妹叔姜之子公子启为太子。”   “可鲁庄公却不喜欢公子启,便想到了宠妃孟任之子公子斑和另一妾成凤之子公子申。”   “但他们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王位。既然无长子继承,王位就可以传位君主的弟弟。于是鲁庄公找他的弟弟们来商量并试探。”   “鲁庄公的大弟庆父凶残专横,而且鲁庄公知道知道庆父和他的夫人哀姜关系暧昧,不愿见他,就叫来二弟叔牙商议后事。”   “但是叔牙早被庆父收买,便极力推荐庆父,庄公没说什么。又叫来三弟季友,季友明白庄公的心意,盛赞公子斑的仁德,愿竭力拥戴公子斑继承王位。”   “后来庄公驾崩,季友设计毒死了叔牙,孤立了庆父,宣布遗诏,让公子斑登上了王位。”   “庆父心怀恨意,便与夫人哀姜暗暗谋划起来,一致的意见是除掉新君。哀姜极力怂恿庆父登基,庆父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先让八岁的启当个傀儡,再伺机而动。”   “而启是哀姜的亲外甥,她也就同意了。恰巧斑的外公去世,趁斑去吊唁的时候,庆父发动政变,让启当了国君,也就是鲁闵公。”   “同时鲁庄公派人在途中截杀了斑。季友感到了威胁,赶快带著公子申逃到邾国去了。哀姜叔姜都是齐国公主,闵公自然是齐王的外孙,庆父仍感新君地位不稳,就慌慌张张地跑到齐国去争取援助,齐桓公答应了。”   “此时庆父越发猖狂,随意诛杀异己,欺压良善,与哀姜私通也毫无顾忌了。”   “第二年庆父就和哀姜杀掉了闵公,自立为国君了。齐桓公作为中原霸主,对邻国的动乱不能不问,况且被杀的是其外孙,于是派大夫仲孙湫以吊唁名义去鲁国查看情形,准备采取措施。”   “公孙湫回来报告说:‘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如果不除去庆父,鲁国的灾难是不会终止的。”   “鲁国国人见庆父连杀两个国君,又胡作非为,已满腔愤怒,听说齐国要对付他,就纷纷起来反抗庆父。”   “这时身在邾国的季友发出讨伐庆父的檄文,并拥戴公子申为国君,国人热烈响应。”   “庆父自知罪孽深重,又寡不敌众,仓皇逃到莒国去了。季友带申回国,并立为新君,就是后来的鲁僖公。”   “后来季友买通莒国,将庆父押解回国,庆父走投无路,终于自杀。鲁国的内乱才算平定。”   王后听完,眼中闪著光。“大王果然博闻强识,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   王后高兴了,嬴政却面色阴郁。   “寡人只想知道,王后绕这么一大圈,到底是想要跟寡人说什么呢?”   嬴政后方的屏风处,专门设置了一个暗格。   这是嬴政给赵高弄的。   今天再没有了。这个月快结束了。   坚持了整整一个多月每天两更,实在是遭不住了。当爱好变成一项固定任务,对兼职作者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大家下个月见。 第93章 四口之家(求打赏月票)   有时候嬴政面见大臣,拿不准他们的心思,就会假意叫赵高出去,实际上让赵高在屏风后面听著。   甚至于嬴政专门给嬴政留了偷偷溜回去的通道,好让赵高返回去听。   这一次,赵高没有嬴政的授意,自己偷偷地留在了屏风后面。   听著王后的话,赵高已经猜出王后要说什么了。   果然,王后开口即道,“妾身请大王远离赵高。”   嬴政皱眉。   “为何?”   “赵高此人不可用。请大王要远离他。”   嬴政听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还好赵高不在,否则他怕是要记恨王后了。“王后,你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听到寡人与高的密谈,所以对高心生惧怕?”   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勇敢、且自信。   她坚定地道,“大王,他敢对大王献出这样的计策,以后也一定会对大王身边的其他人下手的。”   “妾身听说,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这个人却出这样恶毒的计谋,不正是奸人吗?”   嬴政依旧沉色,他忍不住斥责王后。   “一派胡言,妇人之见!”   王后本以为嬴政会认真地考虑她的话,可是没有想到,嬴政竟然这么直接地否定了她。   王后第一次觉得在嬴政的心中,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王后,你太多虑了。前朝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听寡人的话,好好在后宫待著,就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陪陪太后、云阳公主也是好事。”   “对了,伱不是一直想让扶苏搬回去住几天吗。这几天就让扶苏住在你的宫里好了。”   王后只是脸色发白,她觉得嬴政很可怕,留著这样无情的刽子手在身边。   “大王,你已经不愿意再听臣妾的话了。”   “王后,不要再胡闹了。你不懂家国大事,在后宫里随意做什么都行,不要掺和前朝的事情。”   “不。大王,你根本不了解赵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赵高就是一介小人,他表面上逢迎大王,背地里对宫婢仆人手段极其残忍。”   嬴政听著,手臂上青筋暴起,而王后则越说越激动。   “他以后会成为嫪毐一样的人。”   “王后!”嬴政咆哮了一声,吓得王后两腿一抖,向后打了个趔趄。   有些人活在世上一辈子,是被人当做珍珠供奉在盒子里的。王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大的声音吼她。   眼泪当即扑簌扑簌地掉在地上,王后只觉得嬴政疯了,竟然为了赵高吼她。   “回宫吧。不要等到寡人叫来甲士请王后回宫。”嬴政皱著眉,他已经不耐烦的翻起了竹简。   “不必。我自己会走!”   王后动了怒,走时来到嬴政的面前,把方才给嬴政敬酒的酒爵重重地摔在地上。   听得咣当一声响,赵高暗喜。王后啊,我为大王出生入死,做了多少事,你竟然说我是小人,好在大王明智啊。   你这个楚国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知道苦字怎么写吗?   嬴政在后气得跺脚,王后怎么在这个时候在这种事情上气他呢。   有些人,平日里乖乖的,一旦做点事情,那就是让人摸不著头脑,气得胸腔里都能冒烟。   嬴政大声道,“以后王后再来章台,需要禀报。”   “我再也不会来了。惟愿赵高此人能为大王所用,却不反伤大王。”   “退下!”嬴政再也忍不住,对王后说出了心里话,“你一介深宫妇人,自诩读了几本书,就能懂家国大事。简直可笑!”   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一路上不住地掉眼泪。   弄得整个王宫都知道了,秦王惹得王后大哭。   等到王后走了,嬴政也非常生气。她对著王后摔在地上的酒爵,将其一脚踢飞。   赵高早就溜走了,他不知道嬴政和王后后续吵架都说了什么。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对这位来自楚国的公主,秦国的王后,开始生起提防之心。   因为她是王后,她有权杀死自己。   后来赵高只要再见到王后,也只是装作表面上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的恭敬。   可是王后却看见赵高时,那是满心的厌恶,直皱著眉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扶苏坐在羽阳宫里,这件事情的内幕他是不知道的。   他只听说,自己的父亲惹得自己的母亲哇哇乱哭,在椒房殿里几天没吃饭。   王后什么事情都不做,后宫也不打理,整个人就那样病恹恹地,一直躺在塌上,眼睛都哭肿了。   华阳太后听了忍不住嘲讽,“你还以为你心爱的大王是什么善茬呢,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意你吧。”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便趁机笑话秦王和王后这夫妻两个。谁让他们过去琴瑟和鸣呢,没想到也有今天。   最后是嬴政亲自回去看望王后,这才把这件事平息了。   可是这件事是赵高劝嬴政去做的。   赵高对嬴政说,“家和万事兴。王后乃一国之母,这件事传出去,于王室威严有损。王后被大王几句话给气哭,可见是太过在意大王。”   “大王只要去安慰王后,王后一定会对大王回心转意的。”   嬴政只冷笑,“荒唐。寡人需要王后对寡人回心转意?”   赵高便道,“大王不顾念王后,也要考虑太子啊。太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作何感想。”   嬴政听了,不得不佩服赵高对自己的忠心耿耿,还好那天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若是听到那日王后说的那番话,估计再也不敢心无旁骛地效忠寡人了。   自此,嬴政对赵高越发信任;而对王后,只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救药。   扶苏听说了这些事,并没怎么在意。夫妻间吵架而已,这不是很正常。矛盾是必然的,如果他们一直不吵架,不是显得很虚伪。   只是扶苏能听到的,都是嬴政、王后、赵高想让他知道的。   扶苏哪里知道,他们的三口之家,如今已经变成了四个人。   “什么时候,我也能长大,然后有个媳妇儿。”   扶苏对长大这件事望眼欲穿。   当然,这件事也确实非常快了。   这前面的跳读了,估计后面的你们也跟不上。   这几章看不懂,那以后估计也是跟不上。 第94章 我走错了(求打赏月票!)   当了太子之后,身边很多人都对自己疏远了。   而且过去自己能偷偷随心所欲地溜出去玩玩,但是现在也不行了,他是太子,得庄严。   这就让扶苏少了很多乐子。   这一天,扶苏做完课业,想要回去桂宫看看,那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尤其是将闾这个大弟,他居然一直都没来拜访自己。   说实话,扶苏有点想将闾。   过去他们是玩的多么愉快,没有矛盾,心无城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正常人的内心深处都是渴望有人来理解自己,陪伴自己。   哪怕是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嬴政也不例外,何况扶苏这样从坚持民主、平等的世界过来的人。   只是扶苏过来之后发现,将闾正在和其他几个庶公子蹋鞠。   蹋鞠就是踢球,也就是蹴鞠。   这种娱乐活动在中国最早可追溯到战国时期。   在当今天下,这种娱乐方式在齐国境内是最普遍的,至于秦国,那自然是种地的种地、打仗的打仗、没人成天捯饬这些娱乐的玩意儿。   要不怎么秦人淳朴踏实、吃苦耐劳的作风都传到了全天下呢。   自然的,这种娱乐方式就成了秦国贵族们的游戏。   扶苏见到大家玩的正高兴,便二话不说加入了众人,他一脚把竹篾编成的球踢飞回去,传给了年纪最小的十二公子。   只是扶苏看到的不是大家对他的欢迎,而是这帮人见到自己后,表情渐渐凝固,他们大多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脸上写著同一个表情,扶苏怎么回来了?   仿佛扶苏不应该回来一样。   众人纷纷变得恭敬起来。   莫说将闾和自己年纪相仿,他的礼仪课程和自己是同步的。见到自己,他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先后有著惊喜、热情、下位者的谦卑,在经历思想斗争后。   “将闾见过太子。”   就是年纪最小的十二公子,最是天真,曾让扶苏抱著他摘果子的小弟,现在见到扶苏,也先是一怔,随后站定给自己作揖。   “拜见太子。”   众人一个个先后做礼,扶苏自然踟躇一番,终归是没有再往前。   “免礼。”   众公子都盯著自己,似乎想问自己回来要做什么。   “我走错了。”   扶苏说罢,头也没回地离开。   在他走后,身后传来了一阵长长短短、参差不一的呼声。   “恭送太子。”   将闾是懂扶苏的,看著扶苏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他自己心里也愁肠百转。   可是没有办法,从扶苏成为太子之后,他们之间就是身份有别。   而且母亲说过,他将闾以后得多多讨好扶苏,只有这样等扶苏成了大王,他才能够被重用,否则就要被封给一小块土地,有几十个仆人,以后将失去源源不断的牛肉供应。   母亲嘱咐再三,还让他不要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就是大王问起,也不能说。   将闾不知道封地大小对他以后的影响,可是他不想以后都不能随时随地地吃牛肉、喝冰鉴里冷藏好的果汁。   但是,这不意味著将闾愿意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为了牛肉去假意讨好扶苏。   将闾听先生上课,也了解了一些历史。听来听去,无非是强大的欺负弱小的。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在生死之间,做出坚守信义、仁孝的选择。   将闾拿著这个准则,观察了周围所有的人。   君父和他身边的赵高,都是一样的,以强大欺负弱小。王后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但是她的善良很多时候显得非常愚蠢。   但是将闾却莫名的相信,只有王后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会选择坚守信义仁爱。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王后都不会去随意欺负身边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徒隶。   华阳太后总是在人前装作对每个人都很好,背地里脾气非常坏。太后看哪个位分低下,就随意地欺负。   昌平君却很奇怪,总是什么也不做,看著和大家在一起,却又仿佛每个人都不了解他。将闾看不出昌平君是哪一种人。   生母总是战战兢兢的,不是担心王后、就是担心自己,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担忧之中。他母亲若是遇到生死一线时,一定会嚎啕大哭吧。   只有长兄扶苏,是他觉得最美好的人。   将闾是真的喜欢扶苏这个大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也从来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兄长,所以就欺负自己这个弟弟;也没有因为自己懂得多,他就随意地看不起身边的人。   但是大哥似乎不喜欢忠孝礼仪那些东西,看他上课时候的状态就知道了。   可是大哥却又总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仿佛他心中有什么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别总觉得孩子小无知,其实小孩子什么事情都懂。   扶苏走了,后来也没怎么回过桂宫。   将闾既然没有选择讨好扶苏,自然不会腆著脸每天都去主动登门拜访扶苏。   他们之间已经隔著很大的差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是给他们这些庶公子讲的。   将闾只能和其他兄弟一起玩耍,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路过长年殿前,见到被关闭的大门,总是忍不住往内里窥视。   明明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院子里的草都长得和他一样高的了。   世事在变化,每一刻都不曾停止,不会因为两个少年孩子内心产生了怎样的变化就改变原有的发展方向。   秦国王宫工匠作坊,为禁卫层层把守。   在一间大木屋之内,内里有三十多个系著围裙的匠人,绿色的草汁和白色的木浆溅在他们的衣服下摆上。   他们每天都在和这些草木打交道。   与此同时,一轮廓被裁得整整齐齐、四方四正的青黄色纸张被放置在一边案上的方盘里迭放著。   院子中间,有数十个带著脚镣的徒隶正在费力的用木桩击打著石槽内的麻。   一旁还有宦侍在来回检验记录这些纸张搁置时间的长久,以及它发生的变化。   因为扶苏坚持用草木原浆晾晒做成了纸的初期成品。这给秦国的工匠们提供了最佳的思路。   其实这个时候的布帛也是从树木之中取材,只是他们取材是先用麻和丝做成布料,随后才在上面写字。   相比之下,扶苏直接切碎草木,捣烂木头,用汁液和水混合晾晒的方法,是过去他们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写得俺腰酸背痛。吃个饭晚点再来一章。这个月就结束了。   明天不上班了,去寺庙转转,这段时间真的累的要命。明天的更新可能稍晚,看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吧。 第95章 借花献佛的高手(求打赏月票!)   有了第一只螃蟹,剩下造纸技术发明的事情,在其他领域专业的能工巧匠手下,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发明最基础的过程,无非是搞实验。   虽然隔行如隔山,过去没有人造纸,自然没有造纸的工匠。   但是工匠技艺这玩意,就是靠不断地尝试和磨链。发明,本质是搞实验。   现在秦国的工匠已经弄清楚了造纸最基本的流程。   切麻草、浸泡、蒸煮、舂捣、打浆、晾晒。   他们比之扶苏取得的最大突破就是他们发现了利用灰水来浸泡可以彻底改变这些草木的材质,使得草木具有了原先并不具备的韧性。   这就解决了扶苏之前制作的纸张很容易破碎以及纸张成品良品数量太低的问题。   现在这间大木房挤满了人,另一间大木房也正在被人打扫整理。   新来的一批匠人他们已经抬来了新制作好的机器,准备做晾晒纸张的架子。   赵高穿著青黑色的官袍,手里握著一支小短鞭,人站在廊道下,正用严厉的目光在院子里来回扫荡著。   他本就生得异常高大,又因为脸色总是铁青的,双目透露出狠厉的目光,寻常人见到都会惧怕。   看著这些相比他地位低贱的下人,赵高眼里满是鄙夷。   他在这些下人面前时,模仿著嬴政站在众吐司大夫卿面前时的威仪。嬴政总是一手放在小腹前,一手负在身后,腰间佩备著长剑,气势极强。   可惜,高不能佩戴长剑。   他没有资格,眼下他只能拿著这根短鞭。   模仿著嬴政的站姿,只是赵高也感觉出来了,他模仿不像大王政。   待宦侍恭恭敬敬地递上纯度最好,柔韧性最强的纸,赵高顿时又变得挑剔起来。   赵高的眼神忽地变得锐利起来,他苛刻地检查著每一张纸,不允许有任何瑕疵出现在纸张上。   在一阵挑挑拣拣之后,赵高选出了十张剩下。   赵高趾高气昂地站在众人面前说著,“大王说了,造出良纸来,你们所有人通通都有赏。但若是造纸的事情有半个字透露出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著走出这扇门。”   这些宦侍、徒隶、寺人,只能规规矩矩地道唯。   赵高见这些人都服服帖帖的,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流露出不满之色,这才高兴地扬长而去。   再来到嬴政面前时,赵高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甚至显得有几分儒雅,因为他也博学强记,外表上看去,确实像个士人。现在他换上了白色的袍子,眼底满是谦恭,方才飞扬跋扈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大王,这是匠人们煞费苦心制作好的良纸,请大王过目。”   嬴政拿起这纸张,又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   赵高见到,眼底满是兴奋。   “大王,此句出自《太公兵法》。看来大王已经决意要用这间谍计策了。”   “寡人已经派遣姚贾前往赵国,去行游说之计,只要他能说动赵王和赵太后把李牧换下,届时寡人一定重赏于他。”   “大王,姚贾此人,素来能言善辩,懂得察言观色,这样的差事交给他,他一定不会让大王失望的。”   嬴政也满意地捋须。   只是嬴政在大殿里打量时,却发现这殿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王后真的已经好几日没来了,平日里虽然聒噪无趣,如今不在了……   “太子最近如何啊?”   赵高一顿,“勤奋。太子这几日都异常勤奋。”   “该不会又在准备做什么大事吧?”   “大王说笑了。太子毕竟只是个孩子。”   嬴政捋须,他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赵高察觉到嬴政的一二心意,大王应该是想问王后。   “大王,太子的纸张可谓立了奇功,请您看。”赵高拿起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上面有时间地点。   随后赵高将纸给卷了起来,轻轻地塞在了一个发簪里。   在嬴政的眼前完成这一串动作,嬴政自然大喜。   “妙!有了这样的东西,到时候那些间谍们行动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大王,小人以为,还可以在写好的纸张上涂上油脂。小人之前已经自己试过了,等到涂上油脂以后,这些纸张上的字无法消失,到时候就可以夹在水中,甚至是菜品里。传递密信,可就方便多了。”   “大善。高啊,寡人这次得先赏你,要不是伱提醒寡人留著这样东西,寡人早就把纸给公布于世了。如今国尉缭献策,这样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大王,太子都未得封赏,小人不过是建言献策而已,如何能受赏呢?”   “不要?那寡人就收回了。”   赵高连忙变了脸,做出一副贪婪的样子,“大王,还是给臣吧。”   “你还是你啊,一点没变。不过寡人就喜欢你这点。”   “若无大王赏识,高岂能有今日。”   赵高最大的优点,不是他能看清周围的人是什么样的,而在于他认清楚了,他自己是个小人,所以他从来不以君子自比。   他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是个小人,也甘愿做个小人。   所以嬴政相比其他人来说,更喜欢赵高一点。   因为其他人总有个毛病,把自己看得太完美、太厉害,仿佛寡人一旦离开了他们,就会活不下去。   只有赵高异常清醒,他坚信他的地位是靠自己得来的,并且他坚信离开了寡人,他赵高将无人问津,   在侍奉完嬴政过后,赵高走了出来。   这几天,他过得很不开心。   虽然王后谏言失败了,可是对于自己来说,王后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是楚国的公主、秦国的王后、大王的正妻、太子的生母。   赵高因为王后谏言嬴政的事情,已经几度睡不著觉了。   因为嬴政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另一面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赵高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惹到王后。这个女人一向只在后宫里活动,怎么如今突然跟我作对。   她有地位、有大王的爱、又有一个做太子的儿子,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赵高恨得牙痒痒……   可是眼下他现在无计可施。 第96章 秋狩   十月,秦国坝上一片萧绿。   秦国出兵攻打韩国,内史腾大军压韩国边境,气势汹汹,捷报频频传来。   没过多久,昌文君因为举荐的官吏有渎职之错,就被罢免了左相。   很快,华阳太后也得了怪病,整日躺在塌上起不来身。   朝中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一大帮楚系贵族秦国高官入宫探望太后,但是大家都不敢发声了。   因为平日里势力最大的楚国贵族,如今一只巨头已经倒下了。   昌文君虽然还保留爵位,但是被嬴政撵去了云阳。这等同于放逐,不仅极大地伤害了熊毅的内心,更侮辱了他作为一个宰相的尊严。   巴蜀之地,气候阴冷潮湿,终年鲜见太阳。   昌文君自然怀著一腔愤懑被撵去云阳的。只是一路上押送昌文君的甲士,那都是嬴政的人马,昌文君只能憋著这口气。   熊毅被撵走了,华阳太后病倒了。   下一个,不就是自己吗?   这下,昌平君开始生气了。   熊启已经没眼再看天上的云朵了。   因为嬴政的作为,触碰了熊启的底线。   熊启的想法是,他们放弃楚国,专心致志帮助嬴政完成大业,辅佐他做好秦王,不背叛他。   但是嬴政根本不满足于此。   从他驱逐熊毅就看出来了,嬴政想要把他们这些人全部不剩地都撵出朝堂。过往,嬴政总是时不时地处决几个楚国派系下的县吏之类的。   但是这一次,嬴政趁著内史腾掌握兵权,竟然一次性拔除了昌文君。   但是昌平君感觉的出,嬴政这是在冒险。   宁可冒险得罪所有的楚国贵族,也要给予楚国贵族极大的重创。   为什么?   一日昌平君拜见嬴政时,嬴政忽地借题发挥,和他说了一些额外的话。   嬴政说什么,“寡人一向恩怨分明。算计寡人的,不管多久,寡人都会还回去。”   嬴政是一点委屈、一点伤害都不能受的。   赵国人在他小时候欺负他,他长大了就一心要灭掉赵国。   尉缭给嬴政献策,但是在献上计策之后,嬴政就不再重用尉缭,缭只能请辞搬出王宫。大家都说是因为缭之前对嬴政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让嬴政不满意。   嬴政就是以这样的做法、作风,慢慢地让每一个人都了解他的为人。   久而久之,朝中大多数人都畏惧嬴政,丝毫不敢做会让嬴政不高兴的事情。   昌平君知道,一开始以自己的有心算计嬴政的无心,嬴政应该会心里不爽。   只是他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嬴政根本没忘记这件事,甚至于一直憋著这口气,直到现在发作。   赵高在侧看著,他知道最根本的原因。   大王想要把太子关在笼子里,不能在没有他授权的前提下飞出去,所以楚国的贵戚,必须得倒台。   而且是越快越好。   ——   扶苏还坐在羽阳宫。   只是现在,他也坐不住了。   他老子这是想要把自己封印起来,等到他嗝屁那天再给自己解封啊。   除掉昌平君,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虽然自己现在还是太子,但是扶苏已经在考虑以后要做了皇帝要怎么做了。   按照自己的治国理想,以及未来对天下施加的大政方针。楚系势力昌平君崇尚黄老之学,很多时候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都很注重“德”。   老子的《德道经》,在如今秦国权力中枢机构,只有王后和昌平君是信奉这样的思想的。   而嬴政是决意要用法家思想来治国的。   秦法对庶民是最为要求严格的,不停地榨取百姓。   而信奉黄老之道的统治者,对待庶民,下位者,相对比较宽和温厚。   在这个时代,战火燎原,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受到战乱的影响。国破家亡、流离失所,这才是这个时代下的百姓所经历的事情。   在大战结束后,本来就需要用黄老之道,于民休息,让民众慢慢地恢复生机。   这制度之争,眼下虽然不必著急做个高下之分,可是扶苏必须把昌平君给保住。   留著熊启这一楚系贵族势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   于是,在秋狩大典上,扶苏主动和昌平君来了个巧遇。   秋狩大典,和春祭有所不同。秋狩大典上祭祀也很重要,但是所有人内心都更期待的是打猎。   秦国贵族高官等在一年里最期待的日子,一是新年,二就是秋狩。   秋狩时期,这些秦国的猛男们可以一争雄长。   大家在这个时候,多是不用受平日里礼法约束的。   这就是比赛的好处,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某人的官爵高,所以其他人就不能上前去争抢这些猎物。   只是规矩一向都是制定的相对完美的,是极好的。   可是执行起来,总是撇不开人情世故。   每年这个时候,嬴政为了证明自己打猎的实力是秦国第一,都会不断地鼓励大臣。   “今日没有君,没有臣。诸位只管拿出真本事来,谁赢了,寡人赐他千金。”   嬴政束起衣袖,已然脱下冠冕,换了一身打猎用的便服。   他坐在战车上高兴地说著,眼中满是征服的欲望。   身边还有赵高,赵高作为一个顶级车夫,这种场合,嬴政不可能不让赵高陪在他身边。   众臣还是有些放不开,嬴政刚刚罢免了一个丞相,谁还敢在这个时候造次,生怕自己稍微惹得大王不高兴。   众臣都讪讪不敢上前,一个个眼中含笑,不断道唯唯而已。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英武壮年的猛将站了出来。   他生的虎背熊腰,将有两米之高,身材宽大,双目如电。   猿臂阔腰,在人群里一站出来,众人都忍不住侧目。   这个人,就是王翦的儿子,王贲。   去年的时候,王贲随著父亲出战,首次出战攻城拿下十余颗首级。   这在秦国的战斗记录中自然是佼佼者。   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王贲越战越猛,很快他就在整个战事中一连斩首上百人。   这要是搁在秦国商君变法一开始的时期,王贲可以成为左更了。   左更是十二级爵。   只是现在,军功爵制早有变革,王贲只是七级公大夫。   今日是嬴政特意召王贲前来的,为的就是和王翦父子切磋一下。   王贲听到大王这么说了,就相信了嬴政真的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驾车就跟到了嬴政身边。   嬴政看著这个大块头,眼中满是赞赏。嬴政对左右道,“这个人以后可以为寡人拿下三十座城池啊。”   大家自然纷纷赞赏王贲。   只有王翦在一旁默不作声,甚至有点想要踹一脚王贲。   扶苏则骑著他的白色暴躁小马驹慢悠悠地从大队伍后方走了出来,扶苏今日也穿著便服,只是今日系著披风而出。 第97章 齐王建一生之敌(求波打赏!)   扶苏身后跟著几十条大狗。   大人们玩的是打猎,扶苏在这种日子,只能玩猎犬。   在这种日子里,扶苏将获得一大块围场,然后自己一个人和几十只猎犬一起比赛。   围场里提前已经放好了野鸡、兔子、鹿、山羊、小猪等。   只等著扶苏一进场,解开狗子的缰绳,让这些经过训练狗狗扑咬这些动物,等它们成功捕获猎物,便回头叼给主人。   猎犬们所捕获的禽兽就是扶苏的战绩。   猎犬游戏这和在战车上学习射击有著非常大的区别。一个是纯娱乐,几乎没有危险;而后者就对人的体格、力量、技巧有著非常高的要求。   至于围猎,那就比学习射击和打猎刺激百倍。   嬴政也是很喜欢刺激感的人,秋狩是他好好放松的时候。让赵高驾著战车,一人在侧准备弓箭,一人在侧护卫,而嬴政则负责射猎。   这就要的是配合,像扶苏这种低龄儿童,暂时也就只能和狗一起玩。   当扶苏领著一群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在这萧瑟的秋风之中,扶苏系著黑色的披风,脸上写满了自信。   扶苏一手攥著缰绳,胯下一匹性情暴躁的白驹;一手牵著一只狗。   马,是非常暴躁的动物。   秦国的祖先就是给周天子的驯马的,整个秦国对驯马也都很有一套。   但是在秦国,在驯马、骑马的过程中发生意外的事件根本不在少数。   尤其是一些五六岁的孩子,就曾因为好奇上马被活活摔死。   这只白驹,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挑战,可对于扶苏来说,刚刚好。   像是天降福娃一样,扶苏的出现引得众人朗笑。   “大王,太子实在是有大王的风范啊。”   嬴政对这种根本不符合实际的恭维没有回应。   他看著扶苏这慢条斯理、懒洋洋地骑马出来,只觉得扶苏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在。   对,没有锐气。   嬴政的目光忽地落在扶苏身边的大狗上,这只大狗的脖颈上系著红色的神结,甚至于还挂著铃铛。   这只狗并不是普通的猎犬,看这灰黑色的毛发,还有这狗的双眼,很明显这是一只狼狗。其眼神略带冷冽,站在狗群中威风凛凛。   嬴政忍不住问,“扶苏,你的猎犬上为什么系著铃铛,难道不怕惊扰猎物吗?”   “回禀君父,这是孩儿的爱犬,不用于打猎的。孩儿要把他养在身边,当做宠物。”   嬴政听了,不大高兴。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玩物丧志。   赵高看嬴政的眼神,顿时在附会嬴政的意思。看大王的神色,这是想要把这只狗给杀了。   秋风萧萧,秦国的旗帜尾部飘带都朝著同一个方向飞著。   周遭一片悄寂,就是马这种畜生在这种时候也都识趣地低下头吃草,不敢吭气。   周围的大臣都在一旁连声屏气地看著嬴政和太子。   昌平君神色凝重,大王对扶苏的要求,一向是非常高的,从一开始就是奔著超越同龄人的目标去教育扶苏。对于嬴政来说,他不能容忍扶苏犯任何错误。   越是在扶苏立功之后,嬴政越是敏感,怕扶苏走上不好的道路。   有很多孩子,小时候早慧,功课做的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却不成器。吃喝玩乐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就好好做人。   扶苏也看出周围人的反应,他知道嬴政对这件事稍有不满,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只狗,是他特意准备的。   “君父,孩儿还给这只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嬴政没有问话。   “它叫齐王。”   此言一出,嬴政在原地一怔,这些高官脸色多有惊慌,群臣中一片哗声。   只是,有几个年轻人听到这个回答,却笑了。   比如王贲、比如蒙恬,年纪最轻的蒙毅,那是几乎笑出了声。   蒙武严厉的眼神向后瞟了一下,后方几人这才止住。   “叫什么?”嬴政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王。”扶苏还是懒洋洋地回答。   嬴政的眼神从原本的严厉变成了和蔼,又变成了疼惜。   他对著赵高微微道,“扶苏是奇人啊。”   “大王说的是。”赵高脸上有些惊恐,面色泛著白。   众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人家齐王是堂堂大国诸侯,太子居然把一只狗叫做齐王,传出去不是欺辱齐王吗?’   ‘难道说,在太子眼中,齐王连狗都不如。’   ‘太子把齐王看做狗,若是传到六国人耳中,恐怕又要引得六国人非议了。’   嬴政听到了这些微词,只是他才不屑一顾。   你们这些匹夫懂什么。   “扶苏,你可知此举是对齐王无礼?”   扶苏认真的说著,“君父,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比君父更加厉害。我要踏平六国,什么齐王、燕王、赵王,那都不在话下。”   这番话甚是狂妄,甚至对嬴政多有冒犯。   大臣们听了,自然都非常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更是看著嬴政的脸色。   可是没想到,嬴政对此根本不在意。   嬴政放声大笑,又命人把扶苏抱到了自己的战车上。   “寡人有子如此,甚感心慰。”   蒙武也觉得扶苏性灵,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以后又是一位霸主。   “太子少有奇志,是我秦国之福。”   这些朝臣见到嬴政和扶苏二人的父子关系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嬴政完全不在意扶苏的僭越,甚至于从小就鼓励扶苏的野心,众臣一个个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   嬴政把扶苏放在战车上,又问他,“若是伱做的事情,传到了齐国,齐王知道了,你说他会如何作想啊?”   “有本事就来打我。我才不管他如何作想。”扶苏昂著脑袋。   众臣闻言,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扶苏这样的个性,不免让人联想到昔日秦国的秦武王。   “那如果他真的来打你了呢?”   “那我就打回去。君父,我长大以后,要亲自带兵,去扫平六国。君父,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扶苏毫不忌讳地说著他的野心。   嬴政最初听了觉得欢喜,渐渐听了觉得不是滋味,难道说,在扶苏眼中,寡人平定不了六国?   自己在扶苏眼中,早就成了无能之辈?   再者扶苏去平定六国了,还有寡人什么事。   细心的人都发现了,嬴政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了。   而从扶苏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些大臣都感到心中莫名不舒服,他们也不说出来,但是太子就是给了他们这种感觉。   嬴政悠悠地问扶苏,“你会打仗吗?”   “不会。”扶苏果断地说,“但是可以学啊。等我打完了天下,到时候把天下的城池都献给君父,到时候我就给君父上尊号,称呼君父为皇帝。寓意君父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君父,你觉得如何?”   养书是不好的行为。 第98章 我,是个书生   我,是个书生。不懂理化生,但是我擅长用言辞来打动人心,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   嬴政听了扶苏的话,非常感动。   他没想到自己在扶苏的心目中有著这样崇高的地位。   只是,君王,生来就多疑。   “三皇五帝,在扶苏眼中,寡人竟然有著这样超然的地位吗?”   “当然有。君父可是我的父亲。我都这么厉害了,我的父亲一定是最厉害的。”   孩子的逻辑,你永远也无法理解,可是胜在天真直率,往往也最能打动人心。   在嬴政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父子亲情胜过其他。   嬴政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纵容扶苏在战车上吹嘘自己。   战车开动了,王贲被晾在了一边。   因为扶苏插进来了。   赵高都得给嬴政的宝贝儿子让位置,甚至于他能少说就尽量不说。   太子和王后不一样,看著年纪小,可是赵高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掺和大王和太子之间的事情。   嬴政亲自教导扶苏开弓射箭,看著扶苏如何展开背部,舒展筋骨。   等箭嗖地一下飞出去,正中一只小野鹿;不一会儿,又射中一只小鹿。   嬴政难得笑得这么开心,教导扶苏射中猎物,也激发了他自己的胜负欲。   父子两个还没玩多久,就开始了比赛。   扶苏是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父亲居然陪著他一起玩。   赵高原本说不出来,他惧怕扶苏的原因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大王心目中,最贴心的是他的儿子。   当太子出现在嬴政面前,大王的注意力就全在太子身上了。   这就是被夺取在大王心目中地位的感受,赵高这一路上几乎是一声不吭,内心像是酒和醋、牛肉和草一股脑全部杂拌在一起。   今日本来是其他臣子在秦王面前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可是都被扶苏这小子把时间给占用了。   扶苏每每射中一只猎物,就叫他养的宠物出去把那些被射中的猎物一一捡回来。   扶苏先后指挥燕王、赵王、韩王、魏王等一一出去。   嬴政听著渐渐生出恼意,因为他自己被人称做秦王。   扶苏这么做确实有些没大没小的。   自己想要抽他一顿吧,一直没啥机会,如今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本该训斥责骂他一顿,可是他竟然又狠不下心来。   父子二人一个高兴,不小心就窜到了很远的山头上,其他将领也‘各自为战’。   在山头上,嬴政发现有一件事很奇怪。   扶苏喊了‘齐王’、‘燕王’、‘赵王’……独独没有喊过‘楚王’。   嬴政一开始只觉得是小孩子无心之失,但是这都打了几十只下来了,按道理,怎么也得轮著‘楚王’上阵。   但是扶苏却一次都没喊过‘楚王’。   嬴政是何其多疑之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自然要问。   只是扶苏这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人却很聪明。寡人不能直接问他。   “扶苏,在你心目中的天下到底有多大啊?”   “自然是七国那么大。”   “那七国都是哪七国啊?”   “秦齐楚燕赵魏韩啊。”   “那你这些狗,都是以各诸侯国的君王来称呼啊?”   扶苏的眼睛转著,他知道嬴政已经上钩了。   这才是自己今天在众人面前有如此酷炫亮相的根本原因。   “只有五个国家的君王而已,剩下的都是叫咱们秦国的县城。陇西、蜀郡、巴郡……”   嬴政听著,扶苏这小子是真的一心想要吞并天下啊。   “伱既然知道天下有七个国家,那为什么只用五国国君之号给你的宠物做名字呢?”   “秦国是吞并天下的国家,君父就代表秦国,所以不能称呼任何一只猎犬为秦国。”   嬴政捋须,“那楚国呢?”   “楚国是母亲的母国,代表著母亲。我是君父和母君一起生的,既要尊重君父,也要尊重母君。所以我可以命名全天下的任何国家、任何地方作为猎犬的名字,但是唯独这两个不可以。”   嬴政听了,像是领悟了什么。   对于扶苏来说,秦国和楚国对他一样重要。   就这一句话,已经足够改变嬴政的很多想法了。   对于自己来说,楚国贵族必须要彻底清除;但是对于扶苏来说,他以后却可能要依仗这些楚国贵族。   扶苏则看向地面。   车轮滚动的太快,地上的裸土、草木、石块、蘑菇、都变成了五彩的线条向前飞速的划动。   父子二人忽然间就不说话了。   赵高也适时地放慢了马车,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兴趣再打猎了。   从坐上秦王这个位置开始,嬴政就担负了很多。   即便是眼下这样难得的放松机会,也很容易就被破坏氛围。   扶苏自己终结了这样难得的父子独处的机会。   很快,秦王的车驾又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回到了人群中。   扶苏被信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嬴政领著他的大臣,去上林苑更深处展开了新一轮的围猎。   信也不知道太子又对大王说了什么,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太子下了马车后什么都不说,大王也显得没有之前那么开心。   自己曾经也在大王身边陪伴过五年之久,对大王也是相当的了解。   大王这个样子,显然是又在思考家国大事。   而在见识了扶苏的种种能耐之后,扶苏身边的宦侍多都不敢再把扶苏当做孩子一样看待,都十分谨慎,开始对扶苏察言观色。   ——   在嬴政与扶苏上山坡围猎之时,王翦将王贲拉到了一侧。   他给了王贲一脚,“贲——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怎么都忘记了。”   王翦说著,还给了王贲一鞭子,正中王贲的屁股。   “说了让你不要造次,不要抢风头。你怎么不听?”   王贲非常畏惧他的父亲。   从小就被挂在树上狠狠地用柳树抽著长大的人。   王贲立时没有了之前的豪迈和爽快,“父亲——请恕罪。我记得父亲说的话,不要在人前争抢出风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可是我一见到大王我就全忘记了。”   王翦准备好的教诲之词,一时间全部没有用了。   “水,要静静地流,才能深;人,不要争一时,要学会耐心地等待时机。在众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大出风头。哪怕是最高位者,都非常审慎,不会轻易在常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所思所想。”   “做事要稳重。”   王翦语重心长的说著。   王贲的目光却又看向了大王和太子,一个不留神,屁股上又是一鞭子。   “跟你说话呢,瞎看什么?”   王贲乖顺地低下了头,“谨遵父亲教诲。”   一抬起头,王贲又忍不住看向嬴政。   嬴政太威风了啊。   整座上林苑都是他的,所以他在上林苑里很自在。   这漫山遍野的人,都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   所有的甲士,天下最英勇威武的男人,都听命于这个男人。   求打赏 第99章 竖子啊!(求打赏月票!)   王翦看著王贲的神色,不由得趁著四下无人,又踹了他一脚。   这下王贲被直接从王翦的战车上踹到了地上。   “父亲——孩儿就是看一看,这又没什么。”王贲爬起来道。   王翦望著山坡上的父子两,幽幽地道,“权力,比女人还要可怕。女人只是能挖空你的身体,但是权力却能迷惑你的心志。你还是把心思收一收。”   “无论什么时候,都想著脚踏实地、靠手吃饭。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我们王氏一族本就是庶民出身,伱可不要忘记当初在田间劳作的日子。”   “就是你如今方才做了个七级公大夫,这就已经引得多少人对你眼红。你还是不要把眼睛抬得太高。”   王翦说著,“自古以来,人性就是不变的。你可一定不要贪婪,更加不要生出妄念。”   王贲表面上佯装听著,心里却想的是今天的秋风怎么刮得这么大。   王翦看到王贲这个样子,只是无奈地拿著鞭子抽了下自己的大腿。   “竖子啊,不听我言。”   王贲回到了车上,脸颊处微微有著一些擦伤,不过他全然不在意。   王贲听著父亲的话,一边摩挲著拳掌,准备开弓射箭;一边又问王翦。   “父亲,你是怎么能到面对大王时心中没有任何激动呢?我看父亲面见大王,就和平常面对阿母、面对我们一样,异常平静。虽然父亲面对大王时,有著作为臣子的恭顺,可是父亲却显得一点也不激动。”   “我记得父亲第一次见到大王时,也表现得异常冷静。我当时数过了,父亲您一共才笑过三次,其余的时候,都是绷著脸的。明明大王对父亲非常喜欢,说了很多夸耀父亲的话。”   “可是父亲你却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我观察了很久,很少有人能做到像父亲这样的。”   “父亲,你告诉我吧。你是如何做到心如止水的?”   王翦看向王贲,“你老父我都吓得尿裤子了,你竟然说老父我是心如止水。”   “可是父亲看起来,真的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那是惧怕。权力是陷阱,是害人的东西。你们见到大王,好似见到了美女;我只当见到了猛虎豺狼。”   王贲歪著脑袋,他想不通这件事。   “大王看起来是那么的和善,父亲你怎么能把大王和豺狼虎豹联想到一块去呢。”   王翦听不下去了。   “我怎么生了这样的朽木。”   很快,嬴政回来找王翦父子两个,一路上对这二人那是不断地嘉赏。   方才和扶苏的对话,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一般。   扶苏一个人骑著小白马驹,在山野上乱逛。   这上林苑里,有一片柿子林。   秋天到了,山坡上自然挂满了红艳艳的大柿子。   扶苏就这么一只白马,一袭黑袍,在山上逛著。   身后跟著几十只猎犬,他们钻入林下草丛里,内里有许多腐败的落叶。   偶尔遇到几只盘在树下的蛇。   蛇,只要你不要主动地攻击它,它们一般是不会伤人的。   信跟在扶苏的后面,他也不知道太子又在想什么。   直到,昌平君的车驾也闯入柿子林。   嬴政和他心爱的将军王翦一同打猎,按理说,这个时候,作为丞相的熊启更应该在一边陪同。   但是熊启却被嬴政不小心遗落在了另一个山头。   “叔公——”   扶苏骑著马驹走了过去。   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有些犹豫。即便是出来围猎,他还是随身带著笔、刀和牍。   他有种感觉,这样的遇见,并不是单纯的巧合。   信低头站在一边。   “拜见太子。”   昌平君还是下了马车。   他很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接触扶苏了。   王后似乎是下了决心,不让自己再有任何接触扶苏的机会。现在他连王后的面也很少见到。   “叔公近来好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叔公了。”   “太子竟然还没有忘记我。”   “我怎么会忘记叔公呢。我一直都很想念叔公。”   信很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   丞相和太子,身份尊贵倒是其次,重点是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   昌平君道,“太子如今课业繁忙,你我不曾多见。难为太子还能在百忙之中想念我。”   “什么时候,叔公可以做我的太傅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每天见到叔公。”   熊启闻言,这才捋须笑了。   “太子言笑了,启如何能做太傅。”   “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扶苏故意说著,他希望昌平君能领会。   熊启看著扶苏的认真的眼神,自然把这个玩笑放在心上。   二人又闲著说了一些话,扶苏问起两个叔叔——昌平君的儿子。   熊启脸上不大自然。熊启曾经和桓齮联姻,他的儿子没有被牵连进去,已经是大幸。   “都在家中。”   “真想念过去的时候。原来做了太子,有这般多的限制。”   扶苏说著,还唉声叹气起来。   “惟愿太子不忘志而已。”昌平君只留下这一句话,随后告辞驱车离去。   听著二人的对话,信虽然察觉出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可是他找不出这些话到底有什么不得体之处。   他不能将这些琐碎的话语都记录在纸上,只好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太子在柿林里遇到了丞相。   当这个消息在夜间传给嬴政,嬴政只是闭目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后秋猎的日子里,扶苏和熊启之间也没有其他意外的相遇,更不要说是私下说话。   日子继续飞快地过著。   扶苏这边也难得的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嬴政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间谍计上。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竟然将腾攻打韩国的事情传到了羽阳宫中韩非的耳朵里。   虽然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刻意隐瞒他什么,但是知道真相的韩非再也坐不住了。   韩非再次献上他新作的文章,《难势》、《问辩》等文也是这个时候被呈现在嬴政的面前。   读韩非的文章,总是能够让嬴政醍醐灌顶。   专业的人,就做专业的事情。   韩非就像是政治制度专业研究员一样,用他的博学广见以及庶公子所见所闻,将君主集权的方式方法一一整理罗列、论证。   嬴政见到韩非的文章,自然大喜。   时正在攻韩,嬴政很清楚韩非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召见了韩非。   因为已经快要一年了,韩非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心志。   秦王想和韩非说话。   “大王在上。大夫贾此人乃是大梁看门人之子,而且又是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本就不配参议国家大计。大夫贾借出使各国之机,用秦国的的珍宝为自己结交诸侯,只顾著充实自己的囊袋,并不顾秦国利益。” 第100章 大王明察(求打赏月票!)   在韩非递上他新的文章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整个咸阳城内,上上下下,早就刮起了一阵流行韩非学说的风气。   而这种风气,因为秦国国力的影响,也遍传六国。   这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毕竟韩非是能够在史料严重匮乏的秦朝历史中被记录一笔的人。   但是韩非的文章流传甚广,不代表他会像他的老师荀卿一样名满天下、得到世人的尊重。恰恰相反,韩非成了臭名昭著的人物。   就像在秦国百年前的商鞅一样。   当韩非来到嬴政的宫殿里,嬴政眼里甚至带著看娇弱美人一般的疼惜之色。   赵高见了,眼底也埋了一把刀子。   当初大王见韩非写的《孤愤》、《五蠹》之书,拍著大腿感慨,“写得真好啊!寡人若是能够见到这个人,与之同游畅谈,就是死了也值。”   这番话传出去,是真的引得无数士人伸长脖颈、侧目不已,他们纷纷对这个韩非感到不满。   就因为他的一篇文章,这是嬴政第一次显露出他昏君的潜质。他竟然急切地发兵攻打韩国。韩王一开始也不重用韩非,等到情况紧急,于是派遣韩非出使秦国。   虽然大王一直都很喜欢韩非,但是从来没有重用过他。   但是这种让他住在宫中,还与太子同宫的殊荣和待遇,更是让所有人羡慕不已。   但是即便嬴政有意保护这个人,不重用他,不将他暴露在群臣的视野之下。   韩非还是惹起众怒。   因为他写的书,字字诛心。   朝中群臣读了,多有唾骂此人不识时务、不识抬举。   韩非的文章取悦了秦王,但是却得罪了秦国的群臣。   时隔一年,秦国攻打韩国,在这种时候,韩非来上谏了。   ——   赵高知道大王和韩非私下又有话说,于是主动请辞出去。   嬴政越来越喜欢赵高了,因为他总是能够猜对自己的心思。   嬴政刚刚才得到消息,姚贾已经贿赂到了赵国的丞相,赵相正在拿著成箱成箱的珠宝去取悦、说服赵太后。   因为赵王信任重用李牧,李牧大破秦军,此举威胁到了赵相在朝野中的地位,而且李牧赢得赵国军心大振,赵王本人也对李牧稍有害怕。   赵王本来不对李牧抱有信心,何况赵国连年丢失城池。赵王几乎相信,不久赵国将要败亡在他的手上。   但是李牧却像是天降救星,奇迹般地扭转了战局。   赵王因此很信任李牧,继续给他重任,但是秦军来打赵国时,赵王将李牧当做救星。   一旦秦国撤军去攻打韩国,赵国暂时性地没有了危机,很快赵王就不喜欢李牧了。   赵王觉得李牧太厉害了,要是继续让他带兵,他的部下就会把旗帜换成‘李’、而不是‘赵’。   于是乎,没过多久,李牧就被换下去了。   嬴政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兴奋不已。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韩非来了。   嬴政望著韩非,他还是那个样子,肃穆、冷静,一心求死而已。   “大王,姚贾此人不可用。请大王明察。”   韩非继续说著。   嬴政只是很平静地说,“寡人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姚贾的身份确实是这样。”   “寡人一直都明白,有些事是你自己想不明白。”   韩非一脸震惊之相。   他是个书生,见识只在书本和对韩国君臣的观察之中。   他了解一个国家衰弱的根本原因是君不明,臣太强。君臣权力掣肘,导致国家的政令不够统一,好的政策没有办法得到长久的贯彻。   诸侯国国主并不都是昏庸之辈,只是他们想出来的对百姓好的政策,往往下达过后,因为触犯既得利益者,很快就泡汤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到了最后,君王感觉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这样对百姓的折腾还是最小的。所以在这种泥潭里,君王越是对下级下达诸多政令,百姓对君王越是怨怒。   只有政令通达,才能做到人心齐和。   可是,一旦来到秦国,这个不一样的世界,韩非就发现他过去的经验和学识完全失灵了似的。   韩非懵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秦王会对此勃然大怒,可是并没有。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深秋已经到了,寒冬也在眼前。   殿内已经放置了两个火盆。   “非,你可知道寡人自幼便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统天下,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战争。寡人不会因为赏识伱,因为你一个人就放弃攻打韩国。”   “很快,寡人将要灭掉韩国。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来见寡人吧。今天的事情,寡人只当做没有发生。”   “你退下吧。”   嬴政说著,手已经提起了笔。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已经看向了铜案上的奏简,旁边的锦盒上盖著一块红布。   顶著厚重的发冠,可是嬴政始终保持身体坐的正直,持笔的姿势非常规范,每一个落笔的字都四方四正。   过去的韩非,都是在花园里与穿著常服的嬴政自然地闲谈。   嬴政会带他去欣赏他养的猛兽,老虎、狮子、大象等;也会和他一起坐在游船上,在渭水上亲切地交谈。   这是韩非第一次见到和过往不一样的嬴政。   嬴政在上座时全神贯注,双眸如星,已经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   在面对自己的计谋时,他显得那么地轻松,不屑一顾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   韩非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秋风一起,落叶便来不及打扫,刚刚才清扫完毕,很快廊道上就堆满了枯黄的树叶。   走在枯黄的银杏树叶上,韩非双目猩红。   自回来后,他就坐在案前,不吃不喝好几天。   和韩非相处久了,虽然明知道此人居心不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信竟然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好感。   扶苏又开始搞发明了,他觉得以后自己就负责创新创意,剩下的都交给底下的能工巧匠去做。   能发明出一个好东西来总是好的。   甚至于,他可以利用权力,直接指挥手下的宫人去帮他想。比如纺织机的发明。   现在已经有了梭子,再动动脑,努力做个纺织机出来对于秦国人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于是扶苏喊来了四个宫女,都是平日里女工手艺最好的人。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老了。   他们见到扶苏,眼神里都充满了慈祥。这些宫里的女人,从入宫为奴开始,就注定了一辈子孤独,无夫、无子。   所以在见到扶苏后,他们总是会把女性生来就具有的母爱给予扶苏。   扶苏用黑铅手绘了一个有印象的纺织机插图。   他把图纸交给这些人。   工作上有了些变动,在考虑要不要以后三更六千。 第101章 教我过河拆桥?   “按照图纸上的机器,你们先拿去好好琢磨。若是制作的过程中,有什么难处,直接告诉粱,让粱去解决。”   粱本跪坐在一旁就差闭目养神了。做太子的中书舍人,可太安逸了。   扶苏这样的安排下来,粱还吓了一跳。   粱知道太子知道他是大王派来的人,专门用于看著他。   即便如此,太子竟然还把这种事交给自己。   这是信任自己?   “唯。”粱不敢多问,立刻遵命。   他是奉大王的命令做太子舍人,太子的话他也必须得听。   信看著太子,眼中几多佩服。   粱在他们这几人之中,是权力最大的,甚至于,其权限比太子还要高,因为他可以直接向大王汇报。   把这件事交给粱,就是在善用大王派给太子的人。粱一定能办到的。   扶苏看向信,他的脚底沾上了黄色的银杏叶,但是扶苏的主殿里可不植这种树,“你去哪里了?”   “我方才路过韩非的殿宇,听人说他已经数日滴水未进了。”   扶苏闻言没有说什么。   粱忍不住笑道,“可是韩非的殿宇冷僻,处在华阳宫最角落里。你居然会路过那里,还真是巧啊。”   信的眼睛往上瞟著,慌张道,“这宫里就这么大,我只是不小心去到那个地方。”   粱看了看扶苏,“没想到韩非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有茶饭不思的时候。”   “他是上谏失败了。我听人说,他建议大王不要用姚贾。他的主张没有被采纳,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扶苏只觉得奇怪,“为什么韩非向君父上谏的内容,能被传出来?”   “太子,这宫里没有秘密。只有信会知道秘密还把它说出来。”粱补充道。   信无奈地闭上眼睛,“伱真应该待在章台。”   扶苏看著这两人打趣,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和自己很熟了。   “那信,你去劝劝我师傅吧。让他好好吃饭。”   “太子,臣下不擅长这样的事情。再者,臣是太子的少内史,每天都要伴随太子左右的。”   “你不去,他就饿死了。”   “可是……”信紧张起来。他只是可惜韩非而已,还不至于会为他将要死了而担心。   “可是什么?”   信慌了,手足无措起来,“可臣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太子,请不要为难臣下了。”   玩笑开过以后,扶苏忽地严肃起来,“既然我师傅谏言君父不要再用姚贾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我这里,相信不久,这个消息也会传到宫外,那么他很快就要死了。”   扶苏说著,只觉得有些悲凉。   韩非虽然心里想的都是韩国,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自己,自己有问,他也从来都是倾囊相授。   可是现在,和扶苏相处了一年之久的这个人,他就要死了。   像历史上那样,难道自己不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他可是穿越者。   听到扶苏的话,信和粱同时眸子一震,对视一眼。   “可我,想让他活下去。”扶苏说著,随后他看向了刘长。   长摊著两手,求饶似地道,“太子,我也没法啊。韩非姓韩,他的心里只有韩国,他是不可能辅佐太子的。”   “我也没想让他辅佐我。而且把他留在王宫里,他也从来没有害我。我只是想让他活下来,让他归于乡野间也好。”   “太子……”信眼中闪著难以置信。“您为什么要如此厚待韩非呢?其实他就是个榆木脑袋,虽然写的文章很棒,还对我也曾说过许多上谏的法子,可是等到他自己去上谏,瞧瞧,书写的那么好,不还是空手而回。”   粱也趁机劝阻,“是啊。太子,您虽然年纪小,可是明白事理。您也知道,朝中很多人一直都想杀了韩非。韩非写的文章,已经触怒到了朝中许多勋贵。”   “就是您一向尊敬的丞相,也都对此人欲除之而后快。太子,您是这么的聪明,难道不知道如果太子您亲近韩非,就是在和朝中大臣们作对吗?”   “至少我不能理解,以太子之智。即便明知道这些事,还要去救韩非吗?更何况,大王不是已经将韩非保护在王宫里了,如果有一天,连大王都决定杀了韩非,您又当如何呢?”   “如果太子肯相信臣下,臣下建议太子,不要再参与此事。”   扶苏却回答道,“我只是因为这个人的才华,所以想要接近他。可是当我接近他,却又为他的愚忠、天真、正直所打动。朝中上下都说韩非是奸人、是恶贼。可我却知道,他是嫉恶如仇。”   “虽然,他很愚笨。书写的很好,可是为人处世上非常差劲,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甚至于还有口吃的毛病,可是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他很多时候就像赵括那样,只会纸上谈兵。写的很精辟,说的很简洁,可是一等到需要实战的时候,破绽百出。即便如此,我仍然欣赏他。”   “他写《五蠹》,痛斥的不就是那些只想著投机取巧的小人吗?不过是说中了这些人的软肋,他们就想著要杀了韩非。我看该死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看著双目如炬,恨不得手刃那些奸臣的太子,粱急忙上前,“太子,不可。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就是大王,也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棘手。世间的事情就如同王后常说的那样,本来就很少能有如意的。”   “即便有如意的事情,也不能长久。非已经将他的所学、所著都传给了太子,太子本该很高兴才是。太子还是不要执著了,这样下去,并不会对事情有帮助。”   “太子就此满足吧。就是大王,都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得到韩非的口传亲授。”   韩非认为,人生来就是服从于权势的,什么仁义礼智信都是假的。但是他自己却又在违背自己的学说,坚持做到一个臣子应有的义。   这让那些整日假托仁义礼智信的臣子顿时无地自容,然而那些真正称得上信义的臣子,却从没有弹劾过韩非。   因为太有才华,所以遭人嫉妒,引得众人对他口诛笔伐。   明白人都看不下去。   可是他们都选择在一旁观望。   好像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就是不会对韩非施以援手,免得血溅自己一身。   所以历史上,无数忠臣冤死,奸臣越来越猖獗。   扶苏忍不住反诘,“你这不就是在教我过河拆桥吗?学完了他的才华,然后就可以抛弃他这个人了是吗?是不是等到有一天,我用不到你们了,也就可以把你们杀了。”   “凭什么死的总是好人,那些坏人总是逍遥法外。我就不信了还。”   粱被噎住了,他怔怔地望著太子。   太子这样的人,未来一定会吸引很多心怀正义的人啊!   信则眼中满是赞赏。他早就不觉得被撵来太子的宫室是什么屈辱和不被信任了,他现在非常喜欢他的新差。   扶苏还是坐著,他望著长,“可是我不想眼睁睁看著他死。”   “太子,那长能为太子做什么呢?”   “把守好宫门,不许任何人带走我师傅。” 第102章 著手推广铁农具   历史上,韩非是先被下大狱死了的。那么现在,这伙人要处置韩非,也是先给他安个罪名。   守住宫门,只要把他留在这宫里,有人及时通知自己,到时候就有办法顺藤摸瓜杀了想要陷害韩非的人。   一劳永逸。   扶苏早就把办法想妥了。   他望著座下三人,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执著。   信倒是觉得,这就是太子与众不同的地方。   “太子何不下一道诏令,请韩非和太子同住一座宫室呢?”   粱瞪大双目看向信。你信今日谏言帮助韩非,那就是掺和参与此事,以后要和朝臣结仇。反正他是不敢。   “可。”   韩非就这么被扶苏安排住在了自己的宫殿。   次日,嬴政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大王,太子和非住在一起太久了。日久生情啊!太子这种时候这么做,不是明摆著要和朝臣作对吗?”   嬴政听了,也百感交集啊。   扶苏做了他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情。   扶苏太像自己了。   可是,扶苏这么做,会害到自己。   嬴政双手负在身后,他信步在章台宫的廊道里,望著澄澈无垠的蓝天,眉间拧出两道竖纹。   狭长的双目中流露出戾气,“也许这是寡人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就是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大王总是在时时刻刻反思自己,观乎天下,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人。   何况大王还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高也很佩服敬重大王。   “太子重情义啊,若是继续留著韩非在太子身边,难以置信太子以后还将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的对。将韩非遣送回原先所在的宫室吧。”   嬴政说罢,高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太子恐怕不愿意交出韩非。”高笃定。   “这可是寡人的命令,太子难道会不从吗?”   “如果太子愿意交出韩非,就不会抢先一步让韩非和他住在同一座宫室。虽然大王想要保护太子,让太子置身事外,可是以太子的为人,恐怕即便让韩非搬走了,他也很难对这件事释怀。”   “伱的意思是,太子会因此记恨寡人?”   高顿住了。“大王,臣下惶恐。臣下从未有此意,还请大王明察。”   “让韩非立刻搬出王宫。”   “唯。”赵高一脸震恐,他寻思他啥也没说啊,怎么大王这就生气了呢。   扶苏坐在枢机阁里,身边坐著嬴政送给他的工匠。   “我决定,要制造一种犁地的工具。如今百姓耕种,对还没有广泛使用铁器,如果能够制作出铁器来,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扶苏坐在上座,九岁的人已经表现得相当成熟。   “那么这个犁,自然是要与耕牛相互配合。但是铁犁出现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得到大范围的普及。可见一是铁犁的铸造成本比较高,二则这个铁犁运送也不便利。这就要靠你们去解决。”   台下的工匠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太子居然是认真的。   这么重要的大事,就委派给他们几个。   在这个生产力过于落后的时代,君王的重心都是在战争上,即便是发展农业,那也是为了战争服务。   战国时代,主题就是战争。   铁质农具的飞速发展,是因为冷兵器技术提升,而被带动发展的。   现在扶苏让他们自己革新,这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重制铁器。   难。   因为没有做过。   “想办法重新配置铁器金属成份。要做出轻便的铁犁来,到时候能推广到全国,人手一把铁镐、一把铁锹、家家一户铁犁来。”   “让那些木耒、木耜从农田上消失。”   “这可是大事,做成了,你们几个人将要名留千古。”   扶苏说罢,这五个人只是低著头应“唯”。   太子既然下了命令,那就执行。   但这件事就和当初制作纸张一样,全靠太子天马行空的构造还有他们的模仿。   现在太子要让他们自己去动手改造,这不就是为难他们吗?   扶苏感觉这五个能工巧匠没有半点发明创造的激情,这样的创造心态可不行。   “做成了,我首先就重赏你们,甚至能让你们回家。”   一听到回家二字,这些铁匠终于同时抬起了头。   “这就对了。好好干,我会亲自监督你们,直到把铁具做出来。若是做不出来,你们就只能一辈子在这宫里了。”   “唯——唯。”   扶苏露出满意的笑容。   刘长却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   “太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人来抓韩非了。把他给我吊起来,挂在羽阳宫宫门口,狠狠地打。”   长看著扶苏,将脑袋耷拉下来。   “太子,是大王派人来了。中书令高亲自带著人过来,说是要请韩非移驾别宫。此时正候在宫门外。”   扶苏不理解。他快步走出去,果然见到赵高在殿内等著他,身后还跟著许多甲士。   “高拜见太子。今日高奉大王之命,前来请韩非先生移驾别宫。”   赵高低著头,可是一直在努力地捕捉扶苏的神色,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君父怎么出尔反尔,说好让韩非教我,怎么如今就要把他带走。”   高只想按照嬴政的命令执行任务,虽然料到太子会有阻拦,可是他还是坚持。   “这臣下就不知道了。”   赵高比谁都希望韩非死啊。   大王为了他,不惜发动一场战事;整日与之在花苑里同游、畅谈;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做了太多太多。   多的让他也感到嫉妒。   韩非是个人才,可惜错在太有才华了,好似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韩非。   只要今天骗过太子,拉著韩非出去,朝中有著大把想要置韩非于死地的人,到时候可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扶苏听了,更加笃信,韩非这是要被拉去关进大狱了。高说不知道,那肯定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反正都是住在王宫里,那住在我宫中和其他人所在的宫里,又有什么区别?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君父说道理。”   赵高俯首笑道,“唯。”   信和粱都在一边呆呆地看著赵高的一举一动,也看著扶苏在这件事上奔波。   扶苏就这么去了,一如赵高预料的那样,嬴政拒绝接见扶苏。   扶苏一个人走了回来。   回来时,韩非就在殿侧拐角处等他。   “太子。”韩非静静地看著扶苏,显然他是在等扶苏。   “你都知道了?”   是粱把扶苏为韩非做的一切都告诉了韩非,并劝告韩非能够自己识趣点,不要再让他的事情影响太子。   对付韩非这样的人,这一招动之以情果然是有用的。   韩非果然自己走了出来,主动搬去别的宫室。   “非拜谢太子。太子为非做的已经够多了,非感激不尽。非从来没有把太子当做学生,可是却让太子把我当做师傅一样敬重。” 第103章 你还是不够狠啊   “谁要你的感激了?半点用处都没有。”   “你就是块臭石头,捂不热的冰山。你以为伱不让我君父去攻打韩国,韩国就有希望吗。”   “别做梦了,韩国的灭亡是因为内弊,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就能改变历史大势的。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韩非脚底一颤,心中涌动起一股子莫名的情绪来,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一如他的妻子曾经对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看书和写书两件事情,还有其他值得他在意的。   韩非也是第一次发觉,他严重低估了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太子不也是一样吗?想要靠自己一人之力去改变非?也许这即是太子和臣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臣会记住的。”韩非临走时,用了臣字。   话音落地,扶苏心头打颤。   “谢谢。”   韩非走过,在扶苏背后停住,说了这样两个字。   赵高在一旁瞅著,不会这两个人是真的动感情了吧。   哪有什么君臣情谊啊,不都是演出来的吗?   那他更要劝大王杀了韩非了,蛊惑太子,罪该万死。   扶苏擤了把鼻涕,侧著脸道,“没想到你这样冷酷无情、只念旧国眼中从来秦国一丝一毫位置的人,居然会对我这秦国太子说出感谢这样的话来。这么看来,我倒也没有错付。”   韩非顿时心肠一软,眼眶一热。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韩非知道,他进言失败的结果就是多了一个对手。   他对扶苏深深地作揖。   “太子保重。”   “等到韩国灭亡了,一切便都还有机会。你要坚持,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太子,回去吧。”韩非平静的说著,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在前来秦国的马车上,韩非就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   韩国就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赵高闻言,将这句话暗暗记在心里。   要让韩非消失,就得抢在韩国灭亡前杀了他。他要立刻把这件事通知姚贾。   韩非就这么被带走,扶苏只觉得无力。   在这个王宫里唯一能够和他这个穿越者进行平等对话的人走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向扶苏袭来。   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所想所说所问了,也不会再有人能够和自己探讨制度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嬴政、韩非这两个人能够和他谈论那些先进的制度、政治哲理。   但是嬴政是不会花时间陪他一起聊的,在嬴政的心目中,父子情始终不如权力、功业来的重要,嬴政的心里更多的是他君子。   只有韩非愿意陪著他。   一些事实是在成长过程中于点点滴滴中看出来的。   韩非走后,扶苏真的没心情再读书了。这下轮到扶苏茶不思、饭不想了。   这种无声的反抗,才是最有力量的。   扶苏得到了再见嬴政的机会。   扶苏在嬴政的大殿里,捧著秦国的大陶碗,一口气干完了一大碗黍米再配上烤好的牛肉、鱼片。   “君父会给韩非一条生路吧?”扶苏边吃边问,丝毫没有注意到,嬴政脸上写满了想要踹他。   “食不言。”   嬴政淡淡地回答。   扶苏又回到了章台宫,章台宫中恢复了过往应有的气氛。   至少嬴政在扶苏的打扰下,已经无心处理政务。   扶苏一直觉得,他和嬴政可以成为好兄弟。因为他们在灵魂上,年纪是相仿的。总是喊他君父,扶苏自己也心里不爽快。   他们两本来就可以是好兄弟。   “君父——”扶苏吃完了饭就赶快走了过来。“韩非未必一定要死。君父可以留著他,等到韩国被灭了,韩非就可以活下来了。”   “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去感化每一个人吗?”嬴政严厉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赵高见状,立刻给周围婢女、侍从递眼色,大家都退步走了出去。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再说。我也知道此事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但我就是想试一试。”   “那如果眼下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是因为姚贾吗?”   “你知道的很多啊。”嬴政没想到扶苏居然还能在这件事上说出姚贾的名字,说话间语气也显得有些怪异。   事实上,就在方才,姚贾才回来向他求饶。姚贾先是主动坦白了他的身份,与此同时还说了韩非其心可诛。   韩非这么做,让他和他手下的人感到非常不安,他们本来就游走在生死边缘线上,没想到韩非居然还在背后中伤他们。   姚贾一五一十把他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姚贾在嬴政面前哭的可大声,嬴政知道他是装的。但是现在姚贾的作为迫使嬴政不得不下了决心。   他已经决定把韩非交出去,给那些大臣处置。   即便他也舍不得韩非。   “如果我连我的师傅都救不了,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呢。”   “舍弃你的师傅,才能帮助你成就大事。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教你这些。韩非已经对寡人的大业没有用处了,甚至成为了阻碍,这个时候,必须要狠下心来,否则会贻误大事。”   嬴政在知道扶苏已经和韩非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时,立刻联想到王后,扶苏过去是随他母亲的,优柔寡断,柔肠百转。   就是直到这一两年来,才渐渐开窍,抛弃了性格之中的软弱之处。   虽然现在的扶苏比起他小时候已经改了很多,不再对王后的话坚信不疑,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但是还是差那么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寡人的缘故,扶苏总是显得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年轻?”   “你?年轻和你没有关系。”嬴政发出一阵无奈的嗤笑,他今日之所以决定对扶苏说这么多,是因为嬴政发自内心的认为扶苏还是很有能耐的,只要再经过他的点拨,他以后就真的能成为有作为的君主。   “你目前仍旧处在一种幼稚之中。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东西。寡人来告诉你吧,你小子最大的问题就是还不够狠。身为君王,重情义是大忌。你还是不够狠啊。”   “可是我是人,是人就有感情的。”扶苏眼神里还是有著一如既往的坚定。   “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要成为君王,就要抛弃常人所不能舍弃的东西。要有所得,必有所失。放弃韩非吧,这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课。”   “那君父呢?君父你放弃了吗?”扶苏的问题,让嬴政一怔。   嬴政望著扶苏,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恢复了冷峻,不愿意再看扶苏的眼睛。   “你退下吧。”   这时候扶苏还太年轻,他的阅历相比嬴政,始终是显得白纸一张。可是这也很正常,因为嬴政一面想让扶苏历练,一面又非常矛盾的把他重重保护起来。   扶苏不知道的是,舍弃情感,都是被逼出来的,不是自己做出选择得到的结果。   “君父,你知道姚贾等人决定暗害韩非吗?”   嬴政只是压低声音,“出去。”   隆冬的时候,宫里发生了一桩案子。有人揭发韩非和王宫里嬴政的夫人私通,那名夫人畏罪自杀了。   外人传嬴政始终厚爱韩非,因为嬴政在众人的执意劝说下,还是执意留韩非一命,只是发配韩非下大狱,去往云阳。   很快,噩耗传来,韩非在云阳大狱死了。   扶苏再也见不著那个前来秦国为国赴死的人,也看不懂嬴政。   “说我不够狠吗?”扶苏望著空荡荡的宫室,眼底满是漠然。“也许不够狠的人,是君父才对吧。”   一个看起来很刚很刚的人,他的内心是最柔软的。   而一个看起来很柔很柔的人,他的内心往往是最狠的。   宫里恢复了平静,扶苏装模作样地继续学习。   在这个没有温暖的世界,还有什么是可以温暖人心的?   字,榨干了。给点月票吧 第104章 严格执法(求月票打赏!)   漫漫深秋,凛冬将至。   昌平府内,昌平君系著厚厚的披风,在园子里信步。   客卿田与由分别陪伴在昌平君的两侧。   望著忽然变得萧条的园子,寒霜悄然覆盖在柿子枝头,昌平君忍不住喟叹。   “又一年过去了。”   “君侯一向心平气和的,怎么如今为季节感到伤怀了?”客卿田忍不住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每天都在伤春悲秋。   那就是吃得太饱的人。   “君侯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也好让我们为君侯分忧。”   昌平君望著天,捋须笑了笑。   “这个忧,你们分不了。”   由与田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来到昌平君面前作揖行大礼。   “君侯,我们二人一直在食用君侯的俸禄,如今君侯有烦心事,我们二人就该挺身而出,为君侯赴汤蹈火。”   熊启笑著,“不至于此。我只是忽然发现身边一个人,比我想像的还要更加冷酷、更加无情,已经和人的距离越远了。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唯。”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离开。   很快,去难走了过来。   熊启出门带著去难,在家闲坐著的时候,会给去难抚琴。   外人以为,去难只是陪著熊启,不知道熊启抚琴,其实本就是给去难弹奏的。   去难用手指向天空上的太阳。   熊启笑了笑,“知我者,去难也。”   “那君侯能全身而退吗?”   “这要看我想不想退。韩非的死,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啊。他能够为了韩非,不惜重兵去攻打韩国;如今却在用完了韩非之后,立刻把他处死。还美其名曰,他是在大狱里意外死亡的。”   “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即便君侯对他有恩,他日后未必念旧情。一旦有朝一日,对君侯像对昌文君那样不满,恐怕君侯也会和昌文君有著一样的处境。”去难坐在熊启面前,一脸忧愁。   “他想罢了我的相位,把这个位置给隗状或是王绾。哪有这么容易。”熊启说话间,弹琴的力道又压得重了几分。   熊启也不过年三十六,野心也是一点不小。   他做宰相,号令群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不是他,谁帮助秦王政动员虎贲卫,平定嫪毐之乱。   如果不是他,也许现在的嬴政已经身首异处了。   本来甘心地位仅次于嬴政之下的熊启,万万没想到嬴政这厮,如今竟然连相位都想要夺走。   过去熊启只是担心而已,留个后手,提防嬴政。   如今看来,嬴政未来一定会这么做。   去难对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著熊启坐在一边。   另一边,昌文君熊毅身在蜀郡,刚去没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病倒了。   昌平君趁机向太后和秦王求情。   “昌文君平日里虽然没有太大的功劳,可是这因为属下渎职被连坐,让他去遥远的蜀郡,他病情加重,未来恐将会有性命之虞。还请大王宽宏大量,饶恕他的罪过,让他留在咸阳城吧。”   嬴政闻言自然不悦,他把熊毅撵出去,就是为了给楚国贵族下马威,现在熊启却要把他请回来,这不是显得他言而无信。   那双狭长的双目中又闪起精明的光。   嬴政看向下方诸臣,问道,“在我秦国有过因为水土不服患疾病,所以就免去责罚的先例吗?”   满朝文武闻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昌平君就这么跪坐著。   “大王在上,此事虽然不按法理,可是若是按照人情来处置,就这么一直留著昌文君在蜀郡,他怕是会死。”   这一声,像是哀求。   众人不由得向昌平君侧目。   “大王,臣以为可以将昌文君调回咸阳周边城池,也好过让他在蜀地受尽苦厄。还请大王开恩。”   嬴政面色铁青,他知道昌平君这是在做什么,想要陷他嬴政于不仁不义之地。   “如果寡人今日接昌文君回来,若是日后有其他秦吏被外派前去他城,是否也要因为水土不服的问题而让寡人另改诏令。”   这即是嬴政的态度。   冯去疾闻言,立刻上前附议。   “大王,我秦国与天下其他诸侯国最大的不同之处正在于我秦国从不徇私阿法。在我秦国,每一位官的任免、升迁、考核都是严格按照法律来的。”   “如今仅仅是因为昌文君在蜀地水土不服,这就要接他回来,那日后凡是举荐之人犯下过错的,岂不是都可以不必外迁惩罚,反之还要考虑他们的处境,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居所,让他们继续享福?”   嬴政看著冯去疾,眼中挑起笑意。   “善。此事无需再议。寡人稍后会为昌文君派去宫中好的医家,悉心照料昌文君。”   熊启立在原地,面如蜡色。   一众楚国外戚高官都低著头,默不作声。   等嬴政回到章台宫,赵高连忙附和,“大王,今日丞相的神态真是少有的难看,高惧怕丞相,担心他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大王心怀不满啊。”   “寡人要的就是他对寡人心怀不满。如果他不对寡人动手,寡人怎么好对他动手呢。”   而且,扶苏现在可是太子,寡人更要赶在扶苏长大之前把这些楚系外戚暂且清理出朝堂。   “大王神机妙算,每一步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   “好了,赵高,你不要再拍寡人的马屁了。今天有什么乐子吗?寡人想要晚点再批阅奏章。”   赵高赔笑,“大王,今日齐国又来了一批士人,其中有两个人,臣下以为值得大王一见。”   “何人啊?”   “这其中一位,乃是齐鲁之地赫赫有名的儒生。他在齐国原先担任博士,如今前来秦国投奔大王,希望能为大王效力。”   “儒生啊。”嬴政的语气里透露著一些不屑,“他有什么大用吗?”   “据说他的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射御之术十分精湛。”   嬴政看向赵高,“伱的意思是,他适合给扶苏当师傅?”   “大王,高就这点心思,没想到这也被大王发现了。”   “那他人品如何啊?”   “臣下见过一次,其人谈吐不凡。而且和大夫斯昔年是同窗好友。”   “李斯——”   “此人和大夫斯一样,都是学识渊博。而且淳于越此人,是出了名的光明磊落,性情刚正不阿。”   自从韩非死了,嬴政又开始把目光放在了一些过往旧臣身上。李斯便成为嬴政眼中的红人。   “召淳于越来见寡人。”   “唯。大王,还有一人啊。”   “又是谁?”当嬴政麾下集齐了各路有才之人,他便开始觉得都是因为自身的魅力太大了,渐渐地对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不甚尊重,没了那份一开始求贤若渴的心意。   也就只有韩非能让嬴政真正发自内心的佩服,其他人在他眼中都是不够看的。   来晚了。稍晚还有一更。希望找个机会能把更新时间调前。 第105章 见陵之耻(求打赏月票!)   “此人名唤张苍。他自称是荀卿的门徒,大夫斯的同门师弟。”   “又是荀卿的弟子啊。他可有什么大的能耐。”   赵高听了不由得笑了,“大王,此人现下只有二十三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想要在大王麾下干一番大事业。只是这才能嘛,高却没有听说。”   嬴政闻言竟然拍腿大笑,“荀卿去世时,正值寡人发卒攻嫪毐那一年。算算时日,这都已经五年过去了。也就是说,这个张苍在他十八岁别人才拜师入门时,他的授业恩师已经去世了。他竟然还假托是荀卿的弟子,简直荒谬。”   “此人怕是不学无术之辈,却听说寡人喜好荀卿之说,所以假托是荀卿的弟子,想要让寡人给予他官职。”   赵高面色有些惶惶不安。   他也不喜欢这个张苍,此人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十分潇洒英俊。若是把他举荐到大王跟前,大王一定会喜爱他的。   可是自己又不能莫名其妙的污蔑他,而且张苍这个人,他真的是荀卿的门徒,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假若自己不告诉大王张苍来投奔他,那大王若是有一天被其他小人告知此事,自己不就在大王面前失去信任了吗。   好在大王不太欣赏此人。   可是高还是不愿意在嬴政面前撒谎,以留下把柄。   做事就要做的乾净,一丝不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这是赵高做事的原则。   “大王误会了。此人真的是荀卿门徒,只是入门年纪小,据说十三岁就已经拜师荀卿了。”   嬴政狭长的双目中忽地泛著一阵冷意。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韩非,可惜他已经死了。   “既然是荀卿的弟子,那就让他去尚书台当值吧。让他做个御史,让他好好多读几年书再出来吧。”   赵高闻言,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唯。”   此时正值战国时,列国普遍设置的负责记录与档案管理的人员为御史。   张苍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连秦王政的面都没被见著,随后就被丢去了尚书台藏书室。   而扶苏这边,他正在督促那些工匠、女工制作机器。   他们在扶苏面前,佯装无事发生,每天都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等到扶苏走了,一个个纷纷抱怨起来。   “曲辕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太子说要把犁弄成弯曲的。”   “太子总是说,这东西不难,可是太子自己又不做。还说什么,只要我们真的努力去想了,一定能把这东西做出来。”   年长的宫女们更是抱怨个不停,“纺机是什么东西,不是已经有梭子了吗,为什么还要制作纺机。”   “是啊,纺机能比梭子好用吗?纺机是能织布还是引线啊。”   ……   在一阵无用的抱怨之后,终于有人想起来,“太子说,这纺机好像就是用来织布的。只要把丝线放进去,就能织出一片白花花的布来。”   时间久了,粱也觉得太子宫里好玩。   尤其是枢机阁,他每一天都要去枢机阁看一看,一来是看进度,二来是听这些老宫女和工匠们每日都是怎么夸奖太子的。   ——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著,可是扶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六国的公敌。很多人都想要他死。   这一天,扶苏路过六国质子的宫居,里面的人听到是秦国太子路过,纷纷用凶狠的目光瞪著扶苏。   在上林苑里喊狗做‘齐王’时的扶苏有多风光,如今面对这些六国质子时,扶苏也依旧嚣张不减。再说了,自己骂的是六国诸侯,又不是骂他们,他们用这种眼光看自己算怎么回事。   谁让这些六国质子,他们的身边都是秦国的士卒呢。   扶苏并不慌张,大摇大摆地走过。   但是这件事,却激发了燕丹的愤怒。   次年春天之时,燕丹在秦国已经住了快要两年了。   秦王对待他们这些六国质子非常无礼,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有时候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   燕丹从小到大都是去异国做质子,辗转多国,身为太子的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秦国送来的饭菜居然是凉的。   这种待遇之下,燕丹自然觉得秦王太过无礼。   他想要回到燕国,至少再不济,他要去面见昔日的朋友,给他说明白,他如今的待遇非常差,这不是大国的所为。   于是乎燕丹贿赂了左右守卫,终于见到了嬴政。   “秦王在上。丹虽然为质子,可毕竟是一国诸侯之储君,如今秦国给予我的饭食是凉的;冬天我住在宽大的宫殿里,只有一个炭火盆度日,甚至于从来不给我御寒的衣物,我的冬衣都是从燕国带来的。”   “我甚至连三日一次的沐浴都做不到。过去在赵国时,我尚且有赵国派遣美女侍奉,如今在秦国,却连个侍奉洗漱之人都没有。”   “难道秦王以为这是大国应有的作为吗?”   嬴政很不喜欢燕丹这种说话的口气。他居然在质问自己,他以为他是谁?   更让赵高惧怕的是,燕丹居然上来就提赵国。   谁都知道,当初秦王政那在赵国处境非常难,从小就每天都被拉著站在赵国的城墙上,用以恐吓威胁秦国的士兵,使其不敢进攻。   随后就是异人潜离赵国,他和赵姬母子俩逃生的过程,那就是如同上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经历。   嬴政每每想起这段童年噩梦,都会额头上青筋暴起。甚至于即便是现在大权在握,他也会时不时从旧时的噩梦中惊醒。   他在八岁时才回到秦国,而在他人生的幼年时期,一直都处在逃亡、压迫、欺辱的噩梦之中。   而燕丹,他还要提这件事。   “大国礼遇大国,自然用对待上宾的方式。可是大国对待小国,难道还要用对待上宾的方式吗?”嬴政云淡风轻的回话,只是在批阅奏章时微微探头看了一眼燕丹。   赵高越发害怕了,因为他发现,嬴政在忍。   “你该不会,还活在百年之前吧。以为天下诸侯国都是一样的。”嬴政微笑著看了一眼燕丹,将眼前的竹简合上,躺在座椅上打量燕丹。   燕丹也是个成年人,而且他比嬴政大很多岁。   多年来辗转他国做质子,他早就被磨链的异常坚韧。   燕丹的脸色从黄色变成白色、又变成红色、最后变成青色。   即便嬴政对他非常无礼,燕丹还是低头哀求,“丹请回国。恳请秦王准许。”   看著燕丹这样屈辱,嬴政终于找回了一点点报复当年屈辱的快感。   嬴政笑了,他唇角微微上扬,狭长的双目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这是不可能的。”嬴政有些厌恶了,他不想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接见燕丹这种事上,还不如听扶苏天马行空的治国设想有趣。   燕丹再欲说话,秦王直接打断。   “不用再说了。退下。”   对燕国的太子,说出退下这样的命辞,侮辱性是极大的。   燕丹强忍,“我燕国虽然弱小,可也毕竟是天下诸侯国之一。难道秦王想要让这种事传到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秦国虎狼般的恶名吗?到时候六国再起合纵之势,难道秦王连这个也不怕。”   秦王政怕六国联合,可是他不怕燕丹的这种言语威胁,嬴政无视了这番话、且冷冷笑道,“等到什么时候天上下了粟米,乌鸦白了头、马生了角,到时候寡人就同意你的请求放你回到燕国。” 第106章 破坏燕丹的好事   “回去洗洗。你身上确实很有味道。”   燕丹脸上露出一片窘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处。   他又忽地像是一只呆头鹅,半天撑著脖颈,脸色异常难堪,在殿中杵了半响,万般思索,权衡利弊之后,竟然只能作揖告辞。   待出了章台,燕丹回到自己的宫殿,一时间羞耻和愤怒全部涌上心头。   他捡起一段树枝来,狠狠地掰成两段。   这段树木非常的粗,当树枝被掰断时,横木截面上露出无数锋利的木尖。   燕丹啊的惨叫一声,左右仆从围上来时,燕丹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生平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秦王政欺人太甚啊!”   燕丹和自己的心腹等人关上了门,对他们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遭遇。   这些燕国过来的人听说了这种情况,一个个气得须髯翘起,有的甚至想要大哭。   “太子,还好您忍下来了,若是当面顶撞,您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燕丹面色冷峻,“这份耻辱,必须要用鲜血才能够偿还。你们有谁愿意帮助我的吗?”   所有的心腹和死士自然都作揖,无一例外。   “我们愿意为太子赴死。”   看著眼前的八个燕国人,燕丹这才心中感到一点安慰。他点著头。   “好。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暗暗决定逃回燕国,以完成强大我燕国的计谋,到时候与秦王相抗。此仇不报,我燕丹誓不为人。”   燕丹双目中燃烧著愤怒的火焰。   ——   秦王读书多,这是秦国人都知道的事情。   看咸阳宫的藏书室足足有三座宫殿之大就能够大致了解了。   读书多的人,这谈吐也很不一般。   嬴政对燕丹说的这番话,因为太过刁钻、充满了鄙夷的味道,很快就在咸阳宫里流传了起来。   扶苏自然也听说了。   “君父还真是口吐莲花啊,说话真好听。”   信闻言,立刻把这句话写了上去。   这就是史书上小有名气的见陵之耻。   燕丹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逃出了秦国,最终决定派遣荆轲刺杀秦王。   扶苏想了想,他的金大腿不就是嬴政,这件事还是得提醒一下嬴政。   章台宫里,扶苏难得又跑来上谏了。   嬴政又在厉兵秣马,准备攻打赵国。   李牧被赵国封为武安君之后,赵王迁听信了郭开的谗言,不再重用李牧,又派他去往北地驻守,说是让他去防范匈奴。   李牧虽然明知是郭开谗言所致,可是他为了向君王表示自己的忠心,又不能当著赵王迁的辩白,只能牵马离开邯郸。   这是个进攻赵国的绝佳机会,嬴政派出了他的爱将王翦父子发兵再次攻赵,此时正在章台宫中推演沙盘。   沙盘前,一只纤长短小的手伸了出来,仔细地摸著插在秦国的几处大军驻扎地的旗帜,最终这只手落在蓝田大营地上。   黄色的衣袖掉了出来,将沙盘上的沙子磨蹭掉了许多,许多原先在沙子上写好的地名和山川地形,就这样被蹭掉。   嬴政正在一旁和王绾、缭、蒙武等人说著,回头就看到这样一幕。   嬴政的面色渐转阴沉,他就这么看著那只手又奔向邯郸,随后拿著木棍在赵国、韩国、楚国东边一带画了一个大圈。   “你要做什么?”   嬴政走到哪都配著他的剑,十分威武。   这下快步走过来,声若洪钟,大吼一声。   “我来画个基本盘。”   “什么基本盘,这里有伱什么事?你来做什么?”嬴政居高临下的说著。   就在方才,扶苏不在时,嬴政还是对他的爱臣和颜悦色的,现在扶苏一到,立刻脸色阴沉。   王绾看著嬴政的这种变化,站在嬴政身后露出和蔼的笑。   扶苏一点也不惧怕。   他可是嬴政唯一的嫡长子。   “君父,我是来给君父上谏的。”   “上谏为什么要动寡人的沙盘?”嬴政愤怒了。   嬴政有很多喜欢的东西,美女、财货、宫室、独独沙盘是他最心爱的实物之一。   因为他是大王,必须要待在宫里,这征战沙场的事情,只能交给旁人去做,而他只剩下这个沙盘了。   而现在,扶苏把他的沙盘弄坏了。   嬴政居高临下瞪著扶苏,眼中满是震怒。   扶苏没心没肺地笑著,“君父,我在羽阳宫里最近学了兵法,也想指挥千军万马,所以就拿君父的沙盘练练手。”   “那你为什么画个大圈?”嬴政是真的生气啊。   “如果是我,我以后就把秦国的兵力都集中在这里,以此为关中,辐射控制全国。”   “江山都没有到手中呢,就想著坐江山。一天到晚只会说这些大话,以后不许再碰沙盘!”   “哦。”   “你在说什么?”嬴政严厉地质问。   寻常人可能都要被嬴政这样给吓傻了,结果扶苏还是没心没肺的,他把嬴政当他亲兄弟。   “唯。唯、唯、唯。”   嬴政眼中窜起了火星子,但是他没道理发作,他和王后就扶苏这么一颗独苗,“退下!”   “君父,我还没说我想要说的话呢。”   嬴政闭上了眼睛,仿佛鼻孔里吐出了一团气。   三位大臣则站在一边捋须笑著。   “孩儿听说君父不许燕太子丹回国,所以孩儿过来是想劝君父加重兵力,严格看守燕太子丹。”   “为什么?”   “我每次路过他的宫殿门口,他在我走过的时候是一脸平和,等我走过却恨不得杀了我。这样的人,他得不到君父的诏令回到燕国,自己也会想办法偷偷跑回去的。他一定偷偷地记恨君父,会想办法暗害君父。”   嬴政听了,觉得这句话说的没有错。   “准。”   “君父,也给我做一个沙盘吧。这样我以后就不会来破坏君父的沙盘了。”   没多久,扶苏的羽阳宫里就多了一个小型沙盘。   自从有了新玩具,扶苏的注意力暂时性地都转移到了这个沙盘上。   虽然是个文科生,可扶苏也更喜欢出谋划策,钻研兵法谋略这种。他一直希望锻链得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   为了成为心中想要成为的帝王,扶苏主动跑去找缭和蒙武请教兵法。   羽阳宫里,缭正耐心地给扶苏指导兵法。因为他和那些小人处不来,最多和蒙武喝几杯,其他时候在宫中也无事,就拿这些时间教导太子。   只是燕丹可就倒霉了。   嬴政忽然间加派兵力,把燕丹的宫室重重守卫起来。   原本燕丹只需要贿赂身边的看守,这下他的宫殿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   燕丹整个人顿时如跌在了冰窖里一般,嘴唇都打著哆嗦。   “这是上天要绝我之路啊!”   稍后一章有大惊喜 第107章 太子杀了太子   嬴政对扶苏请缭教导他兵法这种作为是表示赞赏的,他总算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大事了,而不是每天搞什么曲辕犁,传出去寡人都嫌弃丢脸。   缭肯教导扶苏,这也是一桩奇事。因为缭平日里都不大搭理人,而他居然愿意给扶苏当老师。   “这兵法实际上是治国之道、治人之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能够处理好军政大事,基本上就可以做好一个明君了。”   “太子肯主动向我请教学习兵法韬略,这是秦国之福啊。”缭说著,眼里似乎闪著泪。   扶苏听腻了这种恭维和夸赞,他直接道,“师傅,讲点我没听过的吧。我不要背那些《孙子兵法》,都是学皮毛而已,我要学就要学那种百战百胜,百战不殆的兵法。请您教我。”   缭冷著脸,“百战百胜?太子,胜败是兵家常事,哪有百战百胜之说。”   “师傅是世外高人,师傅一定会的。”   “能百战百胜的,恐怕只有神仙了,那得是九天玄女才能做到的事情。”   扶苏一脸真诚的说著,即便缭怎么解释,扶苏始终相信,缭一定有百战百胜之计略。   扶苏的话被缭间接转达给了蒙武,蒙武很不高兴。   因为蒙武才是大王亲自指派给扶苏的太傅,专门教导扶苏兵法谋略之人。   “太子言下之意,我讲的都是皮毛了。下次我遇到太子,一定要问问他。”   蒙恬笑道,“父亲,太子才十岁,您怎么能和一个孩子计较这样的事情呢?”   “什么十岁小儿,他比豺狼都精明,这是早就将我和缭做比较,觉得我输缭。可是缭至今没有胜绩,缭哪能比得上我呢!”   “可既然父亲这么厉害,那大王为什么不拜父亲为国尉呢?”   “你说什么你?你当伱只有十岁啊?!”蒙武咆哮起来。   蒙恬立刻伏跪在地,出言请求父亲责罚,这才幸免于难。   ——   四月时,春光烂漫。   扶苏在羽阳宫里,听缭讲兵法。   “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意思是说,对敌人实施包围时,要留有缺口,给敌人留下一条逃走的生路,对陷人绝境的敌人不要去逼迫他,以免敌人顽抗或被敌人反咬一口。”   “这就是说,围攻的时候,只在三面围,一定留出一面是吧。这个太傅已经和我讲过了。师傅,你就不能说点不一样的?”   缭黑著脸,“还要我说什么,即便告诉你最简单的东西,你也不会用。”   “你不教我,怎么能说我不会用。为什么大家都很敬重师傅,可是我听了师傅的课,只觉得师傅说得和常人讲的没什么不同。”   扶苏红口白牙不断地说著,右手里飞舞著一块玉佩,抛起接住,眼底满是不屑。   缭愣住了,过了半天,他才慢慢地压住心中腾起的内火,按捺住想要脱鞋走人的冲动。   他捏住竹简的手先是青筋暴起,随后慢慢地松了开来。   这小子是要逼著他交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啊。   缭嘿嘿地忽然笑起来,周围的人多以为缭被太子给气糊涂了。“太子啊,这一个攻之道,就有很多的用法。比如太子在治国时,若是遇到奸臣,可以用这样法子使其罪恶大白于天下,届时便名正言顺的除掉他。”   扶苏淡淡地应著,“嗯。然后呢。”   “此计虽然是部署兵力之策,但是也可巧用,用于设伏。比如在缺口处埋下精兵,以堵截逃逸的士兵。”   扶苏眼里这才闪著精光,“我喜欢这个。设伏好,我就喜欢悄悄给人挖个坑,然后让他不知不觉间走进去,到时候再把他给埋了。”   缭笑著,眼里冒著光。   “原来太子喜欢坑人啊。”   “太子可知。兵者,诡之道也。太子天生得其神哉!太子喜欢谋略,不拘束于所谓的正道,也不拘泥于礼法,这才是兵家之要道。”   “唯有不拘泥于形式,才能打巧仗。太子天生可以做治国带兵的人啊。”   后来缭又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嬴政。   嬴政听了不由得悠悠道,“扶苏竟然还有这种天赋。还真是多能啊。”   缭知道嬴政素来在大事上更是相信自己从来不糊涂。   他笑著对嬴政道,“未来太子长大后,一定会请您派他出去作战的。”   “寡人不许,他又能奈何。”   ——   五月的时候,扶苏在宫里信步。   他又长得高了些,眉眼越来越像嬴政,但是多了些秀气,或许是因为整日被关在宫里不能出去玩,眼中还有著郁气、怨气、以及戾气。   穿著黑服出来,姿态甚美,让人见之难忘。   这天他穿过桃花林,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滑落下几片花瓣。   不知不觉间,走到桃花林的尽头,扶苏又来到了冷宫。   扶苏看见了燕丹,他被困在宫里,周围的卫兵在扶苏没有抵达前,一个个聚在一起喝酒、投壶,玩的不亦乐乎。   一见到扶苏来了,立刻各归各位,站的笔挺笔挺,如鬼树一般。   燕丹非常的落魄,他的头发十分凌乱,这在先秦已经是很不尊重自己的做法了。   衣服虽然齐全,可是穿戴并不整齐。   眼神本来涣散,空洞无神。   很落魄,有点像落水狗。   可是当他看到扶苏,双眼忽地亮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燕丹在休息的时候,意外从守卫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原委,他才知道原来是秦国的太子扶苏劝嬴政这么做的。   “秦国的太子,你这么工于心机,以后不会得到善终的。”   信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他还是对燕丹非常尊敬的作揖。   “燕太子,何故出言侮辱太子?”   这些秦国的卫兵们,平日里也都很崇拜太子,因为太子有很多能耐。   闻言之后,他们纷纷拔剑。   扶苏眼底一片冷静,他什么也没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扶苏淡定地道,“不要动手。他是燕国的太子,还有用。”   士兵们心想,我们就是吓唬吓唬燕丹,谁敢对燕丹动手,他可是燕国的太子。弄死他,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   扶苏看向燕丹,平静的道,“愤怒是因为无能。我才懒得理你。”   说著,扶苏就要走去别处。   可是,扶苏毁灭了燕丹最后的生路。他堵住了燕丹逃回燕国以国之力报复嬴政给予他的耻辱的机会。   燕丹忽地大笑起来。   扶苏顿住了脚。“我猜你接下来肯定要说一番嘲笑我的话,我倒想听听,你还能说什么。天下一统是大势,不要再做无畏的抗争了,识相的话就写信给你君父,把燕国的土地都让给秦国。”   信望著太子,太子这些年渐渐长大,越来越嚣张了。   不料燕丹还是大笑,“秦太子你目中无人,自以为高贵不凡。只是你自以为身份高贵,竟然自甘为下,做那等低三下四之事,居然亲自去理工匠绳墨之事,还与匠人同席而坐,等而下之。”   “岂不羞耶?”   燕丹说出了这番话,扶苏本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周围人的反应却都是低下了头,他们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此表示愤怒。   因为在他们看来,扶苏做这种事就是低三下四,自甘下贱。   自己做这些事,本来就是为的民众,他们居然不理解自己,还认同燕丹的观点。   最可恶的是,就连自己一心崇拜的嬴政,他也和这些俗人一样,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   觉得我做的事情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扶苏环顾四周,见到把守殿门的侍卫腰间的配剑在侧,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倒侍卫,从他身上拔出了剑。   燕丹一脸惊恐地望著走近自己的扶苏,“你要做什么?”   “我让你说我等而下之!”   燕丹还未反应过来,其左右亲信虽然在侧,可是扶苏先快一步。只见扶苏举起长剑,把剑当做砍刀一般,顺著燕丹的脖颈,横著一剑砍了下去。   鲜血溅了扶苏一脸。   燕丹的脖颈处也喷著血。   哪料扶苏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在燕丹身上刺了十几道口子。   “让你说我羞见于人!”   “让你说我低三下四!”   燕丹身边的亲信都吓坏了,他们望著十岁的扶苏发了疯的砍人,一个个瘫倒在地,纷纷向后爬。   信也吓坏了,“快去通禀大王。出大事了。太子杀了燕国的太子。”   此章2600字,都是为了让你们看的爽,可是你们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哭了T﹏T 第108章 那就让燕王来打我吧!   鲜血溅到黑色的衣袍上,看得并不分明;但是落在脸上,莹白色的玉佩上,却显得异常瘆人。   宫中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血流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淌到了台阶下,场面非常骇人。   扶苏一连十几剑下来,见到燕丹死翘翘了躺在地上,后一剑插在燕丹的心窝处,血又是溅蹦了一阵。   当著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侮辱我。今日不杀了你,日后怎么服众!   等扶苏回过神来,见到竹席上满是鲜血。   而燕丹倒在血泊里,双目瞪大,仿佛活著似的,正怨恨地看著自己。   扶苏向后趔趄两步,信上前撑住扶苏,却被扶苏一把推开。   学习打猎两年多,扶苏早就不是吃素的了。   什么射死猎物的惨状没有被他看到过。   周围的人却一脸惊惧。   信持著笔,心里翻江倒海的,眼前的太子,根本不是他能够度量的。   “太子,这燕国的太子死了,燕国得悉必定会报复的。请太子赶快移步此处,这里由我来处置。把守住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空气里散发著血腥味。   虎贲卫一个个对扶苏侧目,有敬畏、有惧怕、也有的心生胆怯。   他们今天大概是都不能活命了。   燕丹的亲信随侍早就被控制起来,他们一个个望著燕丹的尸体和血流了一地场景,哆嗦著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多说。   禁卫将宫门反锁了,信用衣袖擦干了扶苏脸上的血迹。   “太子,回宫去吧。”   “信,你怕什么?他不过是燕国的太子而已,又不是燕王。你们一个个怕什么,都给我站起来,把尸体处理掉。我以后到时要看看,谁敢说我等而下之?”   信是第一次在扶苏面前表现出愤怒,“大秦国的太子,请伱注意你的举止分寸。太子,你闯下大祸,怎么还是浑然不觉。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今日陪同太子出来赏花。”   扶苏见信一脸惧怕、担心,还安慰他。   “信,君父会站在我这边的。只要君父不罚我,没人敢动我。燕国就算知道了异常愤怒生气,想要报复,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的国家内部溃败,不是因为地理位置所以才不能对外攻伐的。”   “来人,将太子带出去!”   毕竟是少内史,信还是调动了宦侍。   这些宦侍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即便扶苏是太子,他们还是听从了信的话。   “你要做什么?”   “太子之过,将由我代领。”信双目炯炯,眼神里满是坚定,正是视死如归之态,“请太子回宫,今日之事,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   信对扶苏作揖。   其余人等见状,也都纷纷低下头,闭上了嘴。   扶苏知道自己闯了祸了,但是他认定这件事问题不大,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扶苏挣脱宦侍,脸上只是骄傲,“信,你惧怕什么。事情是我干的,难道君父会惩罚我吗?再说了,是燕丹侮辱我在前,我不砍死他,那才是枉为太子。我砍死他,才是合情合理。”   信转过身,他已经不想再看扶苏的脸。   此时他的心里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儿子,他和扶苏一样大,还没有长成大人,但是现在,自己这个父亲却要离他而去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看你这样,像是要替我去赴死一般。”扶苏不解。   “臣下犯了大过,没有及时拉住太子,等反应过来,太子已经杀害了燕国的太子,臣下犯了渎职之罪。”   扶苏见周围的人都在原地踌躇,自己慢慢的领悟到,自己也许不用死,但是他身边的侍从亲信那就不一定了。   他是秦太子,可是信只是少内史,自己犯错,他要替自己受罚的。而周围的郎卫,今天也都倒了血霉,他们都见证了这桩惨案。   “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找君父。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信这才回过头来,深深地望著扶苏。眼里既有埋怨,又有喜悦。   “太子,作为储君,也许您要上的课,都是以鲜血为代价,而我注定是为您铺路的人。请太子回宫吧,这才不辜负臣为太子赴死之心。”   信再次作揖。   周围的人见了这一幕,纷纷作揖,“请太子还宫。”   扶苏这下站不稳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很快,赵高飞奔地赶了过来,他几乎是一路驾著马车风驰电掣而来,所戴的官帽后摆都飞起来落在了头顶。   他慌里慌张扒门而入,连行礼都顾不上,赶忙来验证查看此事。   众人见到是赵高来了,一个个眼中最后那点希望都熄灭了,他们脸上写著黯然,纷纷低下了头。   赵高跑到燕丹面前,见到燕丹身被数十剑创伤,心脏处还按著一把剑。   身后穿著灰色宦服的仆从见状,也都吓坏了,一个个缩了起来。   “赵高,你怎么来了?”扶苏问著。   赵高只是低首,望著远处的宫门处。   扶苏看了过去,见到嬴政来了,腰间配著长剑。他大步流星的走来,相比于赵高,嬴政实在是淡定多了。   等到嬴政走近,扶苏不敢上前。   扶苏有些不自信了,他不会真的闯大祸了吧?   嬴政来到燕丹的尸体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那双狭长的双目中满是冷静,始终保持冷静,仪态从容。   这绝对是嬴政有生以来遇到的称得上是最棘手的难题。   他的儿子砍死了燕国的太子。   “你为什么杀他?”   “他说我堂堂太子,竟然和工匠同席而坐,说我是纡尊降贵,说我等而下之。”   “那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没有错。”   “问你对不对?”   “对!”扶苏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你杀了燕国的太子,让寡人怎么给燕国交代?”   “燕国交出太子为质,本就是燕国给秦国一个交代,我秦国用不著给燕国交代。”   嬴政闻言,没有愤怒,没有暴躁,他在原地转悠著。   此时此刻,这座宫殿的大门被众郎卫重重把守,连只鸟都飞不进,路过此殿门的人,都被侍卫拦下,只说此路不通,另走他道。   嬴政越是平静,赵高越是害怕。   “寡人没想到,燕丹竟然死在你的手上。”   扶苏闻言,如释重负。   “君父,这件事和信,还有这些郎卫都没有关系。”   嬴政微微看了一眼扶苏。   信走了上来,“大王,这件事是臣下失职所为,太子与此事无关,是臣下杀了燕国的太子。太子方才是在胡言乱语。”   嬴政望著信。   扶苏上前,“君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仔细想过了,就算传出去引得燕王大怒,晾他也不能怎么样。如果燕国要联合赵国攻打我秦国,那就派使臣游说,让齐国趁机攻打燕国。燕王想要打,我秦国奉陪就是。秦国难道会惧怕燕国吗?此事,不足惧!”   嬴政听了,难得的笑了。   他是望著青天笑的。   扶苏做了嬴政想做,但是为了大局不能去做的事情。   给点打赏吧。(要饭了要饭了,) 第109章 那年天下 (求打赏月票!)   “传令下去,燕丹在宫中暴毙身亡,厚葬。此殿宫人,看护不利,为燕丹殉葬。太子不思学,贪玩好动,责令禁足三月。少内史信,看护太子不力,罚薪俸一年。”   信自然是拜谢嬴政。   可是扶苏就顿住了。   杀敌人行,因为自己的正义之举,却连累这么多人白白丢掉性命,岂不是不值得。   赵高走了过来,在嬴政身边说了些什么。嬴政将他的目光看向那些陪同燕丹来到秦国的随侍。   “你来处置。”   “大王放心。”   扶苏走上前去,“君父,我……”   “寡人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没有什么方法会比这更让你长记性、吃到教训;也没有其他的惩罚,会比这样做更能惩罚到伱。”   嬴政撂下这句话,迈著步子离开。   赵高在一旁看著,眼睛都红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王甚至都还在包庇太子。   宫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赵高站在原地,对扶苏道,“太子,方才情急之下,忘了谒见太子,请太子恕罪。”   扶苏本来不屑搭理赵高,在宫里住的时间久了,也是能听到赵高背地里的乖张行为的。   “无妨。”   至于其他的,扶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累这么多无辜的将士送死,不是他的本意。   扶苏想到一个人,她也许可以救这些郎卫。   椒房殿里,王后的面被气的煞白煞白的,她本在和其他夫人一起喂扶苏的异母妹妹公主喝药。   扶苏忽然急匆匆闯进来,脸上的血擦干了,可是腰间的白色玉佩上却被浸染得透红透红。   “出事了?”   “母君,让我单独和您说吧。出大事了。”   王后听了来龙去脉,脸色先是煞白,随后又浮现出铁青色。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的儿子做出来的事情。你居然杀了燕太子丹。”   “母君,当务之急是请母君替我向君父求情,放过那些无辜的士兵,他们因为我的话才被派遣去看守燕丹。如今又因为我要被处死,还是去给燕丹殉葬。”   “母君——”   王后坐在座上,神情微微有些呆滞。她的手忽地被身下的竹席割伤,冒出了鲜血。王后吮吸著她的手指,看著很平静,可是心里却仿佛在滴血。   他的儿子生来就注定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每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引导,希望他做能堂堂正正做个君子,将其保护的天衣无缝,他还是暴露出这样嗜杀的本性。   王后已经管不住大王了,现在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儿子变得强大,脱离她的束缚。   她感到失落。   扶苏说著,“母君,您一直都教导我要做个慈善正直之人,说只要持正向上,总会有果。可是现在,那些人因为我要枉死,孩儿于心不忍,也就只有母君可以在这件事上说说话了。毕竟其他人,我也是实在不敢告诉他们。”   “可见,大王这样惩罚你才是对的。”王后冷著脸,“如果只是惩罚你一个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君王的过错,轻则使身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重则使国灭亡,使百姓流离失所。即便如此,我却觉得你君父对你的惩罚太轻了。大王应该责罚你去往雍城思过三年。居然仅仅禁足你三个月。”   扶苏哪里想到,她母亲在这件事上,居然觉得嬴政对自己的处罚太轻了。   “孩儿告退。”   “回来。你去哪里?你要气死我吗?”王后说话轻轻的。   扶苏回过头来,“母君,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对错啊。君父要称制天下,燕丹早死晚死都是死了,我只是提前送他一程。只是我没想到,会连累无辜的壮士,他们也都是有家庭的人,若是一家之主死去了,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伤心啊。”   扶苏是真的觉得,他做错的事情只有这一件,连累了不该连累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杀了燕丹他有什么可后悔的,不杀了他那才是难受。   王后听了,眼中又带著几分怜惜。   “你知道吗,你君父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现在看来,你做到了。”   “母君,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君父不想让我变成君父那样的人。”   王后慢慢地道,“你还不够了解你君父,等到长大了,自己成了家,也许那个时候你才能理解你父亲。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你父亲压著,你免不了要受责罚。”   “不过,你父亲免了你的大过,我可不会。你给我老老实实将道经抄写十遍。”   “母君。抄十遍?!”扶苏叫起来。   “觉得少,我还可以给你再加。”王后低著头,不去正眼看扶苏,生怕一个恻隐之心犯了就不处罚他了。   “这件事,瞒不住的,很快就会闹得天下皆知。你这些日子,给我好好待在羽阳宫,上林苑都不许去。你也不想给你君父惹麻烦,破坏他的一统天下的霸业吧?”   王后站起身重重地说著。   “行。我去抄。”   扶苏回到自己的羽阳宫,他提著笔本在抄写《道德经》,忽地想起,自己不是背过《金刚经》篇目吗,正好写给这些人。   他无法确定天上是否有真神,但是只有此举可以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   他就这么在羽阳宫里默写著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金刚经》,而关于他提剑怒砍燕丹的事情,很快遍布到了全国。   这一年的天下,《金刚经》问世的同时,扶苏的恶名再度传播到全天下。   天下人闻之,多有侧目,更有咒骂者。   “秦王虎狼之心,刻薄寡恩,污蔑燕丹在先。秦国的太子更是戾气极重,年仅十岁,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提剑杀了燕国的太子,简直是不将天下的诸侯都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恶至极!”   身在韩国的张良说著,脸上满是愤怒,额上一片铁青。   燕王气得颤抖,可是秦国的使臣已经回来,他们只字不提扶苏的事情,只说他们对燕丹照顾不周,特意送上礼物赔罪。   此事很快就不了了之。   而在六国贵族的添油加醋之下,扶苏斩杀燕丹的事情却传播的沸沸扬扬的,已经严重歪曲事实,甚至以讹传讹,说秦国的太子主动欺辱燕丹,随后借故杀了他。   是是非非,大家说的很开心罢了,也没人在意真相。   但是在秦国的史册上,信还是重重地写下此事的原委,“燕太子辱太子,太子少,奋勇果敢,怒而杀之以泄愤。燕王喜闻之,不敢追责。”   同样,在这一年。魏国砀郡单父县,一个约莫九岁大的女孩,穿著粉红色的衣裙,正在田地里采野花。   身边站著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正在看著佃农在田间劳作。   “这秦国的太子,实在是不得了,不得了。十岁居然就敢杀了燕国的太子,这样的人未来执掌秦国,到时候我们齐国怕是保不住了。”父亲说著,不时捋须感慨。   坐在一边喝茶的母亲只是看向自己正在田地里玩耍的少男少女,“这我可管不著,我现在就希望我这一双儿女,未来都能平安富贵就是。”   小女孩闻言,提著花篮在田埂上走了过来,“阿母,若是天下人都要遭难了,我们一家又怎么会幸免呢。就怕我们未来,都将成为秦太子的俘虏,到时候我魏国的人,也无法幸免。”   这父亲听了,一脸惊喜,“听听,听听,你们听听。我的女儿实在是不一般啊。身为女子,却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难得,我以后一定要给你嫁个非常好的丈夫。”   少女闻言,低下了头。   “阿雉,你说是吗?”吕母微笑问道。   少女闻言,顿时气呼呼的,手中的鲜花都被她扯断,她跺著脚大声的控诉,“都说了,不要喊我这个名字,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雉啊。”   “我们生你时,见到这田地间有一只野鸡,羽毛鲜艳异常,毛色鲜亮,十分好看。我当时就想,若是生了女儿,就唤作雉。你去看看那田地间的野鸡,多漂亮啊!我的女儿也是这样,生来就长得漂亮!”吕母满怀希望的说著。   吕雉听了,只是抽抽嘴,“我不管,别喊我这个名字。尤其是不许在外人面前喊我阿雉。”   “傻孩子,不喊你阿雉,那喊你什么。”吕父抱起吕雉。   “那些邻家的女孩都笑话我的名字。”吕雉很不满意。   吕公只是捋须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呢。你生在乡野之地,取名为雉,多么好的名字,吉祥如意,还漂亮。天下多少女子,他们很多都是嫁人之后才拥有自己的姓和名,你却不一样。”   “生来就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对于女子来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不必理会那些俗人之见,我看她们的名字也没有取得多好。”   吕雉听了,还是不乐意。   “等我长大,我一定要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   吕母笑了,“你是女子,你怎么能给自己取名字?真是童言无忌啊。”   字了,给点打赏月票(持续要饭ing) 第110章 乘法口诀   “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   秦国王宫花苑里响著朗朗的背诵声,公子公主们都围在一起,一起背诵乘法口诀。   小脑袋凑成一堆,众多弟弟妹妹正掰著手指头努力回忆。   秦国的孩子们大多都要从小开始背诵乘法表,公子公主更加不能例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两千年前的秦国已经总结汇编出来了乘法口诀,只是这个时期的乘法口诀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背诵到二二得四的。   而在八岁时,扶苏以惊人的速度,自己随口就能倒著背诵完乘法口诀表,引得众人惊讶。   是以扶苏早早就不学算筹、算术了。   只是扶苏也没想到,秦朝时期,就已经有了乘法口诀这么先进的东西。   看这些孩子背乘法口诀背诵的怀疑人生的样子,扶苏莫名高兴。   他正坐在芷阳宫侧的栏杆上,远眺隔壁桂宫的热闹场景。   七公子背不出乘法口诀,已经被追著打了好几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别人受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心中总是莫名窃喜。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腰间佩著一把铜剑的大汉走了过来,他虽然穿著黑色的官服,戴著秦国朝堂独有的文冠,但是却一身武夫气概。   刘长见到这个人来了,立刻闪在一边。   在笑什么呢?”这洪亮的嗓音,稳重的声调,正是淳于越的。   “我在笑我的弟弟们都不如八岁的我啊。这二弟缺乏灵活,虽然学会了倒背,一旦被先生拆开提问,便一问三不知;五弟虽然灵活,可总是背不全。”   “七弟更加不用说了,他分不清四九和五九,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还是分不清。”   扶苏说著,拍著栏杆大笑。   “太子这样真的好吗?身为兄长,不能做到怜悯抚爱幼弟,还反过来嘲笑幼弟。”   扶苏身后冷冷地响起这道声音。   扶苏转过身来,见到淳于越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太子,您不是说您要去藏书室找书看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到您呢?”   淳于越手里拿著一卷竹简,他双目炯炯有神,雄姿伟岸。   淳于越和孱瘦严谨、精明强干的李斯气质完全不合。   但是这两人居然是好友。   淳于越很忠心的。   教导扶苏读书,若是扶苏不肯学,就跑去和秦王请罪,说他无能,说他不足够教导自己。   久而久之,扶苏对这位老师那是厌恶的牙痒痒。   扶苏左看看、右看看,本来他对读书还是有一点兴趣的,但是在被淳于越教导后,扶苏完全不想看书了。   因为他给自己布置的功课非常多,这让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   扶苏给长递了个眼色,长忙道,“是我的过失,带太子走错了道,适时停留在此处。”   “可就算你们走错了路,也可以返回羽阳宫。太子巳时出发,竟然到了酉时还在迷路。我今天在羽阳宫等待了太子整整一天。”   淳于越一脸严肃,中气十足,虽然没有质问责备的字眼,但是充斥著对扶苏作为的不满。   扶苏甩甩袖子,要不是这老家伙真的有两把刷子,自己早把他暴打一顿了。   “那今天时辰已经过了,仆射改日再来吧。”扶苏满不在乎的说著。   “太子,今日我们本该学习围棋。太子却消失不见,我只想问问太子,仅仅是因为迷路的原因吗?”   “围棋好啊,我觉得我亦有成为大秦棋圣的潜质。”扶苏双手环胸说著。   淳于越却不喜欢扶苏这样。   淳于越觉得太子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他不是带偏话题,就是佯装无事发生,反正就是和自己耗。   作为君王,这样的举止是不能服众的。   “太子,您的一言一行,都有少内史笔录,您怎么还能如此随心所欲的说话呢。再者,这些话传出去,对太子很不利啊。”   “您如此喜欢吹嘘自己,就不怕有朝一日,出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到时候引得天下人耻笑吗?”   扶苏十分不耐烦,百因必有果,可我的报应竟然是淳于越这厮。   “每天都是这一套,学围棋就学围棋,何故借此多讲什么大道理。”   扶苏知道淳于越的心思,他想劝自己学儒,日后做个仁义君子。   仁义是写给士大夫看的,为什么这帮儒生总是站著说话不腰疼,非要劝谏自己做仁君,让自己去做宋襄公吗?   淳于越闻言,自己也满心不爽。   太子又傲气,又蛮横无礼,还非常厌恶约束。   大王居然将这样顽劣的人交给自己教导。   每过几天,淳于越都要如此这般,被气得跑回章台宫去找嬴政。   时间久了,嬴政也觉得不耐烦,只道,“寡人就将扶苏交给你了,日后不要再拿这些琐事搅扰寡人。”   淳于越愣在地上,看大王的意思,大王似乎对太子这样的状况并不觉得不满。   嬴政又道,“太子若是不肯学,你不必拘束于礼法。他不服,伱就让他服。”   “唯。”淳于越作揖缓缓迈步离去。   他心知,大王也只是说说而已。秦国的太子杀了燕国的太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秦王都不处罚太子,他一个太傅自然更加不敢责骂太子,更不要说去打他了。   出了殿门,他在宫道里遇到李斯。李斯见淳于越闷闷不乐,便劝他晚上来自己家喝酒。   现在的李斯,今时不同往日,在韩非死后,他再次得到了嬴政的器重。因为韩非死了,现在李斯接替了韩非主张加强君权的意志而活。   晚间淳于越果然过来。   他也一直希望得到重用,奈何自己从齐国过来时,秦国的官位已经大多都满了,他得不到大王的重用。好在有李斯引荐,可是教导太子与施展他的抱负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太子顽劣根本不学,淳于越对此感到非常失望,他本来还对秦国赫赫有名的太子寄予厚望,希望自己以后可以通过太子扶苏实现自己的治国抱负,完成儒家祖师爷孔子的心愿,恢复周礼,再使天下相亲相和。   只是他没想到,秦国的太子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太子说,“周礼都是过时八百年的东西了,怎么到现在还有人相信恢复周礼就可以使得天下人相亲相爱呢。”   来到李斯家中,淳于越只是喝闷酒。   明明如月,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二人对坐下来,身边只有一壶浊酒,两只酒爵,一盘青菜、一盘豚猪肉、一盘兔肉。   天边明月高悬,淳于越心事重重,满目忧愁,李斯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缘故。   “越兄,人生还是应该著眼于当下,既有美酒在前,又何须为了白天的事情计较不已呢。”   “我想我此生都不能实现我的志向了。”   “大王给了你教导太子的机会,封你为仆射,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李斯觉得,淳于越没必要太在意太子的小事。“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斯兄,不是我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太子这样的人,这哪像个……”话说著,淳于越左望望、右望望。   他停下杯箸,不敢再多说。 第111章 太子年十六,请战   李斯捻捻胡须,微微笑道,“太子此人,十分精明。他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情。如果越兄能够顺著他的心意,也许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他连尊师重道都不愿为,我可怎么教?”淳于越说著,只觉得心里十分苦闷,自顾自低头饮酒。   李斯心想,这就是淳于越不如他的地方。   他总是想要的东西太多。   功名富贵和礼仪仁孝岂能得全?   “其实越兄现在应该高兴才是,为这些小事伤心,实在是不值得。”   “我忧心我终其一生,并不能成就心中想要的事业。”淳于越说著。   李斯抬头看向黑而蓝的天空,鸟影在屋檐上飞过。明月高高的悬挂在上,澄黄明亮。   “须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平台,没有平台,纵使再有才华,也无法施展。”   “一个人在一生中间,若想获得成功,需要有两个平台。一个是时世的平台,一个是个人的平台。抓住时世变化的潮流,可以借助这股力量。”   “时代潮流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足够使一介庶人翻身成为将相。取势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点,这就是我能取得今天地位的原因。”   “而第二个是要有一个个人的平台。个人的才华、能力、魄力,都是十分重要的。是以这两个平台缺一不可。”   “一个人的一生能否取得一番事业,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他处在什么样的平台之上。我一直都觉得,天下芸芸众生,不过细微毫末的区别。”   “而真正影响一个人的,是他所处的环境和地位。像太子这样地位尊贵的人,如果越兄不能从他的地位出发,去思考太子想要什么,那么一定得不到太子的重用。”   “越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自身是否能被人所用。若是越兄始终坚持自己的心意,未必能得到重用啊。”   淳于越笑道,“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可是我永远都做不到你所能做到的这些。我只想完成孔子未能完成的事业,恢复周礼,使得天下太平,政治清明。至于其他的,我不愿意为之啊。”   李斯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这二人对待彼此,总是异常包容的。   即便志不同,道不合,可是二人始终多年来保持来往。根源就在于,他们都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二人这便对酒当歌,畅谈起了人生和天下大事。   此时此刻,章台宫中,嬴政抱起了扶苏手抄的《金刚经》,他已经痴迷于此数月了。   一读不可收拾。   而扶苏,此时他坐在阙门之上,在一豆灯火之下,俯瞰著万家灯火的咸阳城。   “什么时候,天下才能轮到我来做主。”   ——   光阴荏苒,不过晃眼的功夫,桃花开开落落,已然六次。   这一年正是秦王政三十四年。   在过去的几年里,秦王政先后灭掉赵国、韩国   去年时,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嬴政在前线的战事节节胜利,而灭掉赵国、韩国这样的功绩,更是让他成为了秦国第一人。   秦国上下都对这位秦王的话佩服不已,拥戴不止。   他们都相信,秦王政是上天派下来将要给他们带来和平的人。   朝中百官也越来越畏惧于嬴政的权势、威望,没有人敢在嬴政面前说不好听的话。   去年嬴政攻破了燕、代联军,但是他并没有下诏让王翦返回,而是下达了一道最直接的诏令。   “继续进攻,向燕都进发。后备粮草一应,无需担心。”   在这样的鼓舞下,王翦自然一鼓作气,率军继续向东进发。   这是秦国的精锐将士们走过最远的道路,他们竟然一路打到了燕国蓟都。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头发花白。   若不是今年的春天来的快,他的身边实在无法消瘦这样的长途奔袭。   秦国章台宫前,一个黑衣少年正候在门外。   赵高也是上了年纪,四十四岁的他鬓发边带著微白。每日帮助嬴政处理机要政务,实在是耗费心力。   赵高迈步来到殿前,十分恭敬地低著头朝少年走过来。   “太子,您还是回宫去吧。大王不会同意的。”   扶苏不满,“可李信也不就比我年长十岁而已,他能去,我亦然能去。”   扶苏在门外大声嚷嚷著。   坐在殿内的嬴政听到了,神色依旧如常。   “大王,太子真是求战心切啊。我每次来都见到太子在宫门外求见大王。”   嬴政的正下方,正立著一位虎将。   虎臂蜂腰,双目如电,气势不凡,声如雷动。   他年纪也十分的轻,正二十七岁。   嬴政只道,“不必理会外面的人。”   李信自然知道大王说的外面的人指的是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秦王非常信任宠爱太子。   李信低头笑道,“唯。”   没多久,赵高回来了。   “大王,太子还是候在殿外。”   嬴政无奈的闭上了眼,而后缓缓睁开,“李信,若是你去攻打燕国,伱看要怎么打?”   李信道,“大王,我们秦军对燕国的地势并不熟悉。如果是要用大军开拔,不仅声势浩大,容易打草惊蛇,暴露短处,而且很容易落入燕人的陷阱。”   “所以如果是我去攻打燕国,我将率领轻骑,一路上尾随燕国撤退的道路,从后面追赶他们,迫使他们丢盔卸甲。”   嬴政淡淡地应著,“可。这次寡人就准许你的奏议,让你带轻骑前去。”   “臣谢大王。”嬴政给予了李信立功的机会,李信自然骄傲不凡,脸上洋溢著光彩。   赵高见多了这样的人,越是笑得大声,笑得早的人,往往下场很凄凉。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嬴政的身侧。   等到李信告退,扶苏还是站在原地。   他已经从天亮站到了天黑,滴水不进,粒粟未食。   而嬴政也从天亮时就开始处理政务,秦国自从吞并了赵国、韩国,那政务量就比过往多了三倍之多,更不要说军务了。   嬴政在鲛人灯前奋笔疾书,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一个个工整的隶书字。   “大王——”赵高蹑步走了过来。   “何事?”   “太子还在殿外等候。”   “他愿意等,那就让他继续等。”嬴政头也不抬的说著。“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赵高声音喑哑,“唯。”   等到月影东移,少年还是笔挺笔挺地立在殿前。   嬴政终于走了出来。   扶苏迎著走了上去,因为没吃没喝,走起路来还打拐,“君父——”   茫茫夜色下,嬴政见到少年的扶苏,心中虽然非常喜爱,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不表现。   只是站在距离扶苏很远的地方说出“休想”二字。   对嬴政这样的铁腕贵族父亲,扶苏这些年来也摸得嬴政的脾气差不多了。   他就是嘴硬心软。   “君父,让我去吧。我就去看一眼,我不参战还不行。如果我去了,到时候军心大振,大军势必势如破竹,能够一口气吞并燕国。至于楚、魏,尽在掌握也。”   在灯盏的照应下,扶苏英气十足的面庞映照在嬴政的眼中。   “那寡人给你个差事。”   扶苏对嬴政突然的开恩感到惊讶,但脸上仍旧露出了喜色。   扶苏长大了。   他已经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拉著嬴政的衣服说嬴政对自己多好,只能谦恭地站在一旁对嬴政说出冷静且克制的谢辞。   “多谢君父。”   “寡人派你去蜀地运粮。到时候由蒙恬陪同你一起去。”   扶苏怔住。   “押送粮草?不是去带兵打仗吗?”   嬴政则道,“寡人未闻天下有太子年十六请战者。”   “如果君父肯成全,这多是一件美事。再说了,留著我在王宫里,只会让君父时时感到聒噪。”   “你还知道。”   “君父,给我个机会吧。我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我就回来。”   扶苏不断地道。 第112章 六年的时间(求打赏月票!)   “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扶苏已经长得和嬴政一样高了,只是不同于嬴政近年来越发臃肿的体态,扶苏就显得非常强健,身材颀长。   扶苏一直跟在嬴政左右,嬴政心中莫名反感。   嬴政知道扶苏的心思,他学了点兵法,想要出去带兵打仗。说什么就去看一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   夜色昏昏沉沉,咸阳宫的深夜一向寂静的可怕。   嬴政领著两队宫女、宦侍、郎卫一路上提著灯盏在廊道里徐徐前进,在浓重的夜色下,这支队伍显得十分威武。   但是扶苏一路跟著,处理了一天政务的嬴政忙完了还见到扶苏这样穷追不舍,那是要多心烦有多心烦。   嬴政停下来了,他望著扶苏,恨铁不成钢道,“休想。退下。”   “君父,那就换我去押运前往燕国的粮草吧。这个我可以做到。”   扶苏还是追著,他并没有因为嬴政对他的不满而心生失落,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的能力。   嬴政忍不住道,“你是寡人诸子之中,颜最厚的一个。”   扶苏只是讪笑,眼底始终掬著清亮,像是今晚的半弦月亮。   “君父,您都这么说我了,总得给我个机会。”   暗夜里,灯盏前,扶苏的声音微微低哑。   嬴政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从巴蜀之地征收粮草,做好了寡人届时再安排你去。”   “谢君父。”   “回去吧,这些天都不要来找寡人。”   “唯。”   扶苏做个揖。   嬴政还是仗著他的长剑,晃著微微发胖的虎躯,微微摇摆著向前。   扶苏一个人候在原地目送疲惫的嬴政在夜色下离开,他的侍官都在章台殿下台阶处候著。   “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扶苏的郎卫官灌夫大跨步上前。   信也蓄起了髯,炯炯有神的双目在夜色与火炬的照耀下十分明亮。   “信恭喜太子终于得偿所愿。”   扶苏抬头,望著漫天的繁星,在周围郎卫的注视下跨步离开。   而另一面,嬴政走回了他的寝宫,祈年宫。   从扶苏动笔写《金刚经》卷篇目开始,他就预料到未来可能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嬴政自制力真的是远超常人。   他竟然在自己十年如一日般研读《金刚经》时,非但没有沉溺于玄学,还始终保持谨慎冷静。   这就是扶苏最佩服嬴政的地方。   “太子,您在想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灌夫。   他是个十足的武夫,不识字,胜在一身武力,比扶苏大个五岁,二十三岁。   如果非要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那就只有他是自己亲手从秦国新一批的郎卫之中挑选出来的。   他晃动著两扇大膀子,走起来威武不凡。   “怎么看您一脸窃喜的样子,您终于能够出宫了,这时候不应该仰天放声大笑吗?”   信抬眼望天,灌夫最大的毛病就是说话从来不过脑子。   就是扶苏闻言,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天,“灌夫,你赶紧去读书。我不在咸阳的时候,伱就去找淳于仆射好好请教。”   “太子,我在台阶下守了您一天,滴水未进啊。我又犯了什么错,您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我。”   “你没错,我有错。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挑选你做我的贴身郎卫。”   灌夫摸著后脑勺,“太子,您挑选我做郎卫,那是您慧眼如炬啊。这怎么能是错呢。”   郎卫们高高擒著火炬,护送扶苏回到羽阳宫里,殿内已经提前准备好膳食。   扶苏的自然是比较精致,灌夫的则是一个烹饪好的猪腿。   信在一旁,慢慢地食用,他的年纪本来就和嬴政相仿,如今气质越发沉稳,只是在扶苏身边跟的久了,他却显得比嬴政还要年轻许多。   灌夫饿了一天,一边吃著肉,一边喝著浑酒,脸上冒著热汗。   扶苏则被宦侍盯著,无论是饮茶、喝酒、用箸,每一个步骤都要符合礼节规范。   否则这看著扶苏的人,将要给扶苏一戒尺。   他们会真的打。   扶苏慢慢地吃著,信几次想和扶苏单独说话。   粱则在一旁提醒扶苏,明天该做什么。   “太子,您该去看看王后了。您已经一个月没有去拜见王后了,前天我遇到王后宫中的人,她们都说王后很想您。”   扶苏答应了,“我明天就过去拜见。”   粱便趁机打开手书,在上面记录了一些字。   手书,是纸张所制。   以秦国的工匠质量和流水线生产规模,集思广益钻研造纸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六年时间,造纸术已经渐成规模。   粱又问,“太子,仆射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您了,说希望太子能够按时提交功课。”   扶苏对此没有回话。   粱习惯性地划掉此事。   “明日有骑射的课程,不知太子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   “自然是先去打猎,抓回来几只野鸡给母君煲汤。”   “唯。”   粱复低身,“太子,御史苍说他解出了您的题目,但是今天没有见到您,说是改日再来拜见。”   “嗯,我知道了。有时间,我去找他。”   “唯。”   粱在问扶苏好安排明天的行程时,灌夫却在一旁大吃大喝,十分不雅观。   但是没有办法,太子喜欢灌夫这样的个性,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受礼法约束。   等到粱走了,灌夫摸著自己的大肚皮,他辞别了太子,就去外面值岗。   内殿,扶苏的床榻帐前帷幕边上,信坐在下座,是最后一个侍奉他的人。   “我看你席间有话想说很久了,直说吧。”   信迈步上前,“昌平君今日被罢相了。”   谁都知道,太子扶苏背后是楚国。   因为他的太子之位是楚国贵族的秦国高官提议立下的,就算他现在没有和楚国贵族保持密切的来往,可是在所有人眼中,扶苏的背后就是楚国贵族。   昌平君被罢相这种消息,显然对扶苏非常不利。   扶苏听到了,只是很平静的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去蜀郡,对您来说也许是好事。”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呢?”   信没有回答。   扶苏知道,这是信主动告诉自己的,和嬴政、赵高没有关系。   “退下休息吧。”   “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提前杀了燕丹的缘故,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荆轲没有刺杀秦王。   樊於期确实是逃跑了去往燕国。他在带兵打仗的过程中犯下了错误,按照秦律,这是要被处死的,所以他畏罪潜逃了。   嬴政连坐了他的家人。   只是在攻打燕国的战事嬴政显得没有那么急切,只是单纯地想把燕国的有生力量消灭。 第113章 今淑公主   次日清晨,扶苏在天色尚且黑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抵达上林苑后,黎明才刚刚要出现。   太阳像个红色的大鸡蛋,才刚刚从地平线上慢慢爬起。   飞鸟在拂晓时就已经在枝头上活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树枝上来回蹦蹦跳跳。   驯鹿和山羊一起来到河边吃水。   山坡底下,土壤肥沃,草木异常繁茂,山林里野鸡们就在这一带活动。   扶苏和灌夫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来到选择了一块巨石作为遮掩。   这些野鸡们平日里都是躲藏在山沟或者岩石底下。   它们的毛色非常鲜艳,翅膀虽然是主要是灰色的,可是夹杂著黑色、赤色、绿色。   其尾翅十分长,足有野鸡的身体和头部加起来三倍之长。   眼睛是红色的。   外形像是鸟儿,可是又不能飞。   若是遇到惊吓,它们在慌张之下是能够原地起飞的,只是比不得鸟,最多飞行五十步远;   但是它们跑步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一旦钻入山草或者沟壑里,藏在山中河谷沟壑里连奔带跑,很快就会消失在视野里。基本上第一眼没有及时射死,之后就更难了。   此时,一只尾翼漆黑与碧绿相间的野鸡刚从草涧里走出来,因为毛色非常鲜艳,在红日的映照下泛著光。   它不仅仅是一只,身后还带著一群。   一只锋利的箭头已经对准了打头的那只,谁让它长得最大。   打猎,当你看到猎物的时候,就要时时刻刻准备著箭离开弓。   当它出现以后,无意中将腹部露出来之后,箭这才离开弓弦。   没有声响,毫无预兆,野鸡被强力贯穿,只一下就倒地而亡。   其他的野鸡见到这样的突发状况,纷纷振翅而逃,但是第二只箭早就已经搭好了,不偏不倚,正中扇翅而起的野鸡鸡屁股。   这只野鸡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再飞的动,很快就落了下来。   “太子的箭术越发高超了。”灌夫眼里闪著光   “你要是天天被人五更时分催著起来,十年如一日的练,不出三五年,你也能做到这样。”   扶苏回到了战车旁边。   甲兵已经将扶苏射中的野鸡给捡了回来。   有一只还是挣扎,没有死透,血一直在腿部流。   “太子,给它个痛快。”灌夫说著。   “不必,就这么留著,当做是给母君抓的活鸡。”   话说著,扶苏已经去洗手了。   “太子,天才刚亮,今天这就不打了。”   灌夫嚷嚷著。   伱去给我抓两只兔子过来。   “抓兔子?”灌夫愣住,有弓不用,有箭不发,靠手抓什么。   “快去!”   扶苏坐在了战车上,看著灌夫一个人奔向山涧里。   “我要小的。”   ——   椒房殿里,王后正坐在摇篮旁边,她在照看嬴政最小的公主。   对于庶公子,王后一向是不怎么亲近的,只是一视同仁对待他们。   但是对于庶公主,王后却是毫不吝啬地疼爱她们每一个。   看著躺在摇篮里的小公主,王后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慈祥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少女。   她穿著红白相间的衣裙,歪著头看著王后。   额前齐断的刘海落下来,修长的眉若隐若现,因为抚著摇篮,露出一截短短的藕臂。   双眼如杏大,小嘴樱桃一般红润,皮肤白皙。   体态轻盈瘦小,随意一阵风刮来,能将她吹倒一般。   “今淑,你看我做什么?”王后笑问。   今淑低下头,“只是想看王后了而已。”   在今淑眼里,王后是一个奇怪的人,大王都已经不理会王后了,她居然没有怨恨地还像抚育自己的儿女一般看待大王的子女。   虽然王后说,她只是做她应该做的,瞧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做,不如照看这些孩子们。   对于王后的这番解释,今淑是不愿意相信的。   她是韩国的公主,从小在韩国王宫里也见多了是是非非,几乎没有几个妻子能够做到当他的丈夫完全遗忘自己,而妻子本人却能够丝毫不计较。   今淑一直觉得,王后心里还是深爱秦王。   虽然那个秦王根本不值得王后这么做,他只会不断地伤害对他最好的人。   “王后,太子来了。”   婢女提醒著。   听到扶苏过来了,王后立刻站起,她坐在上座等著。   今淑一听到扶苏来了,眼里出现躲闪之意。   王后微微看了一眼今淑。   见到黑衣少年踏步进来,王后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和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笑完全是两样。   扶苏的眼神却是先落在今淑身上。   她又漂亮了。   “母君,我过来了。”扶苏大步向前。   “你这些日子都去做什么了,怎么今天才想起我。”王后摆出严厉的样子。   扶苏跪坐在王后的面前。   王后很想把扶苏拉过来,贴在自己怀里抱一抱,可是这是王宫,周围站著这么多人,她不能。   “君父准允我去学室,我认识了一些刚刚入室学习的秦吏弟子。他们都是新晋军功之后。我就和他们讨论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些日子都和他们在一起。”   “我还听御史苍说了天文和历法,和他讨论数。”   扶苏说著,今淑在一旁侍奉茶水。   “那你的师傅淳于仆射呢,你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王后也不知道扶苏为什么很讨厌淳于越。   按理说淳于越这样满腹学识的人,扶苏会更喜欢和他在一起谈天说地才是。   “母君,我今年十六了。等过完秋天,我就十七了!我已经学成了,我能出去干一番事业了。没有道理继续听他讲大道理。”   扶苏说著,眼中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今淑则站在一边。   扶苏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略过她的小手。   扶苏身后立著两个宦侍,两人分别提著一个大盒子进来。   “你这次又是送了什么过来?”   “这是儿子今天早晨打的野鸡,专门给母君熬的鸡汤。我让他们做好就直接端过来了。还有一只没有死透,我已经交给庖厨了。”   “除了鸡,还有什么?”王后假装没有看到二人目光对视,只是喝茶。   “兔子。送给母亲做伴。”   “怕不是送给我的。恐怕另有其人。” 第114章 王室家庭 (求打赏月票!)   “母君,这真的是孩儿送给您的。”   “我可没工夫照看这些兔子。拿走吧。”王后故意说著。   扶苏也不想这么快被人察觉他的心意,今淑是韩国的公主,身在后宫,名义上是他父亲的女人。   只是因为当初进宫才九岁,因为长得太可爱,刚被俘虏到秦国王宫里十分伤心,眼睛都哭红了,王后不忍心把她像其他女子一样都塞在后宫,就带过来一直养在身边。   扶苏便道,“母君不想照看,那就把兔子烹食了吧。就是兔子太小了,不合适。”   “既然兔子太小,还是先看看再决定吧。”   王后闻言眼底勾著笑意。   “那今淑你替我打开看看吧。”   今淑欠身,柔柔的道唯。   今淑穿著足衣慢慢走下竹席,来到锦盒前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两只正缩在角落里吃菜叶的小兔子。   兔子是天底下看起来最和顺,最漂亮的小动物。   通体皮毛都是白色的,而眼睛则是红色的,性情温顺,食草,肉质鲜美。   今淑一见了,立刻忍不住伸出白皙的小手去抚摸。   今淑一伸手,小白兔吓得浑身缩起来,恨不得贴著盒子站起来。   扶苏的目光则落在今淑的臂弯和手指上,这双手非常精致,像是羊脂玉一般又细腻又白。   “今淑你喜欢这两只兔子吗?”王后眼中始终盈著笑容。   今淑都舍不得放手,侧身转头一刹那,明眸善睐,实在是让人心动。   “喜欢。”今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扶苏用这种眼神看著自己。   想来太子如今已经和从前大有不同。   第一次见到太子时,感觉他很嚣张,眼睛往天上看,口气很大。   宫里的宦侍告诉自己一定要顺著太子,不要触怒他。太子十岁杀了燕国的太子,吓得整个王宫的人都战战兢兢许久,在这个宫里,除了大王没人敢惹他。   今淑一开始还不愿意理会这个传闻中的秦太子。   结果时间久了,今淑发现扶苏的脾气很好,起码在王宫里仅仅次于王后。   王后点点头,“既然喜欢,那你就代我把这两只兔子收下,时时照看吧。”   “谢王后。”   扶苏呆呆地看著,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他真的很喜欢今淑,太纯洁,太白。世界总是物欲横流的,而像今淑这样从没有被世俗沾染的少女,现在扶苏身边只有这一个。   王后的目光则落在扶苏身上,“别看了,现在这兔子是我的。伱以后想来多看看这只小兔子,就要自己过来了。”   扶苏回过神来。   今淑听著王后的话,好像在说兔子,又好像在说别的。   今淑她也听不懂,就乖乖蹲在地上。   “今淑啊,把这两只兔子先带下去吧。”   “唯。”今淑抓起两只小兔子,抱在怀里往外带。临走时,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扶苏。   殿里难得剩下母子二人。   “我听说你将要前往蜀地,这又要走多久啊?”   “只是押运粮草而已,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回来。”   “你叔公的事,你知道吗?”   “母君也知道了。”   “虽然很多事我管不了,可是打听消息还是能做到的。”王后坐在上座,十分端庄。   “那母君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呢?”   “你应该去安慰安慰你叔公,送上礼物。我本来想亲自去,但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你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明天就去。”   “记得和你君父说一声。你们是君臣,也是父子,我希望你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父子之情放在第一位。”   “我尽我所能。”扶苏低头看著案上的茶水。   自从赵高给嬴政弄了个胡人女子回来,嬴政对这个女人爱不释手,很多时候就忽略冷落他母亲。   再加上他母亲本来就不争不抢的性格,让君父觉得母亲对自己的爱十分寡淡。   两个人这些年来渐渐疏远了。   甚至于嬴政已经一年没有踏入王后的宫室。   而母亲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进出章台宫。   大人之间感情不和睦,最受伤的是小一辈的人。扶苏夹在中间,明明什么都看的明白,但是并不能做什么。   而且他是王室家庭,不可能像寻常家庭这样随和,作为小辈更不能掺和,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去和堂堂大秦国的王说这个,嬴政会震怒。在嬴政的视角,自己说这种话就是想要去管他,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而和母亲王后说这些,芈王后一定会摇头否认此事。   王后会对自己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好,都是自己想太多,还会劝自己很多,让自己不要在乎他们两个。   总结一下就是一旦自己掺和了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母子二人坐了一坐,王后突然说起,“我有些想念我的母亲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因为王后不能向嬴政表达这种诉求,只好和扶苏说。   楚考烈王驾崩多年,王后没有大权,和楚国的关系现在就剩下前朝的风闻奏事。   过去在楚考烈王在世时,尚且有使者每年主动过来拜见自己,告诉自己母亲的近况。   现在都没有人了。   “我知道了。我去帮忙打听。”   “大王忙碌,这种事情不要告诉他了。”   “嗯。”   等出了椒房殿,扶苏就在想,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扶苏觉得,他们俩当初既然能坠入爱河,你侬我侬对唱《山有扶苏》,肯定当初感情很深厚。   而且这两个人明明心里都有彼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两个人能够重归旧好,也省的自己夹在中间难受。   他们三个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   和嬴政这个父亲在一起时讳言母亲王后,和自己的母亲王后在一起讳言父亲。   他们两个应该和过去一样,一条心。   告诉君父母亲有这样的难处,君父不会不帮忙的。   但是眼下,扶苏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次日初晨,昌平府。   三辆铜盖雕漆辒辌马车、七辆战车前拥后簇停在昌平府门口,车队两侧都是宫中虎贲卫士。   队伍铺展开来,足足延长了一里地。   对于作为太子的扶苏来讲,出行仪仗队伍的繁华,不仅仅彰显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凸显著自己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   外人见到,都知道大王是多么厚爱太子。   前堂正厅里摆放著五个大箱子。   “太子来便是,还带这些礼物做什么。让我险些以为是太子对我闯下了什么祸事,所以前来找我赔罪。”   昌平君被罢相后,满腹的愤懑与怨恨,若不是扶苏来了,他今日恐怕连房门都不想出。   在扶苏面前,昌平君如今没有再摆出过去为相的庄严,只是佯装微笑。   “一直都想过来拜见叔公。终于有了空来看望叔公。”   快坚持两个月没有断更了,熬不住了。这个月赶上生日,下周会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提前预告一下。   然后:今淑公主是女配。 第115章 机锋 (求打赏月票!)   “那你挑的这个空闲可真是巧啊。”昌平君一肚子气,咬著后槽牙才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二人谈话,每一句都是机锋。   信跟在后面,目光始终看向地面。   灌夫则不同,他一直听说昌平府非常豪华,甚乎王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他左看看右望望。   这座府邸,分明就是一大座宫殿嘛。只是格局排布和咸阳宫里的稍有不同。水榭楼台非常多。   熊启亲自带著扶苏转过好几段长长的回廊。   灌夫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发出一些感叹语气词。   “我看宫里都未必有这些玩意。”   “这颗樱花树,得从蜀地才能运送过来,居然有这么大,五个人才能围的住,当初运过来得费了多少人力。”   “太子,你看,咱们羽阳宫里都没有这么大的池子。”   扶苏本来心情不错,被灌夫大呼小叫一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太子,羽阳宫里也没有这样高的阁楼。”   扶苏的脸最终是唰地阴沉下来。   周遭的人都一路围观著扶苏和熊启的脸色,生怕两个人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当扶苏脸色阴沉下来,整座院子的气氛都随著一同僵硬下来。   去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随侍。   这样的郎卫长能干成什么事情?   灌夫后知后觉看向扶苏,“太子,我又说错话了吗?”   扶苏没有回答。   熊启笑呵呵捋须对扶苏道,“你这位侍卫长还真是非同一般。想必有非凡的本事。”   “此人为我贴身护卫,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灌夫愣住。   熊启仰天哈哈大笑,“时间飞逝,我已经将要老去了,太子则是越发少年意气,任性率真,真是教老夫羡慕。”   每一个院落都别有洞天,有的院落中间围著的是樱花木;有的院落下面是池塘,池塘里浮满了绿萍;有的院落里则是高大的假山。   扶苏认真地道,“倒也并非灌夫话多,实在是叔公的府邸,比我想的还要惊人。羽阳宫确实比不上昌平府。”   熊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额上的纹路恢复了平整。   扶苏又随意地道,“羽阳宫只是一座老旧宫室,这些年时时修整改建,终归是没有这样的规模。”   园子里忽地静悄悄的。   大家都在琢磨扶苏说著这两句话的意思。   昌平君不晓得扶苏今天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灌夫看著扶苏,他觉得太子就是这是院子里的深潭。   大家都能看得到,也能与之交往,但是绕来绕去,谁也不知道深潭底下是什么。   昌平君在努力地想扶苏这话是什么意思,扶苏这是在指出自己的宫室修的太豪华了。   扶苏慢慢道,“想我如今年十六,还是第一次来到朝中臣子的家中观看。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   没有封君的太子,和权臣比起来终归是差很多。   “太子既然喜欢,日后想来多来便是。我如今已经是闲云野鹤。”   “叔公既然开口了,那我日后必定日常叨扰。”   “那熊启在此恭候太子。”   “叔公言重了。”   熊启不敢再领著扶苏路过他那些豪华宽大的院落,直接带著他来到自己十里桃花海。   花林是熊启的后院。   入前堂的是客,来后院的都是亲故。   昌平君这样待自己,扶苏对此很是满意。   熊启也褪去了朝服,也是穿著深衣。   两个人坐在桃花树下,摆好棋盘。   只是灌夫却开始接连不断地打著长长的喷嚏,这里不仅仅有桃花,桃树下还间隔地种著其他花树。   这样浓重的花粉味道,就是扶苏也觉得刺鼻。   “我觉得院子里,可以栽种些柳树,分去一些桃树,再说了。满院子都是桃花,难道不会看著厌恶吗?”   熊启笑道,“我有一处楼台,站在上面观望,完全是一片花海。我一向是站在楼台上眺望,也是极少来到花苑深处。”   信见到桃花,则以之为不详。每年春天他只要见到桃花,都会记起太子当初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太子的威严,羞愤之下杀了燕国太子的事情。   打那以后,整个王宫里再也没有人敢说太子竟然和工匠为伍这样的话。   在这个时代,尊卑等级如此分明。   扶苏的作为是在打所有贵族的脸。   这就好像是一个公主和乞丐为伍,其他的公主自然都会排斥与乞丐为伍的公主。   扶苏也是开了贵族与庶民之中从事工业者亲密接触的先河。   扶苏这一打,打出了名堂。   工匠们更加愿意为他做事,而那些多嘴多舌爱议论的小人也彻底闭上了嘴。   就是嬴政,他也再没有对扶苏和工匠过分亲近的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   当然,信最难忘的还是属于太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大王派遣过来的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为自己求情。   在其他贵族都对庶民的生死见之不怪,把屠戮下位者生命的事情当做喝茶饮水吃饭一样自然时,扶苏却选择了为那些郎卫求情。   虽然没有成功,那是因为制度在上,但是扶苏还是因此收获了人心。   这即是信觉得太子以后会比大王更出色的原因所在。   扶苏和熊启就这么静静地下棋。   看著太子娴熟的手势,熊启不由道,“都说太子样样精通,看来并非虚言。”   “都是太傅教的好。”扶苏说著。   两人低头默默下棋。   灌夫站在边上,看也看不懂,只觉得浑身难受。满院子的花粉,灌夫实在是受不了,不住地打喷嚏,渐渐地抽搐了起来。   信主动对扶苏道,“太子,由臣带灌夫离开一会再回来吧。”   扶苏眼里闪过惊讶,“那伱们去吧。”   信走了,剩下的人也就只有扶苏、昌平君、去难三个。   其他郎卫都在一边候著。他们齐齐望了过来。   昌平君见到这一幕非常惊讶,只有太子已经取得了身边所有属下的绝对忠心才能做到这样。   熊启一直都知道,嬴政刻意保护扶苏,多年来在他身边安排了无数亲信随时看护,时时汇报于他。   而现在,太子居然把嬴政给他安排的亲信全部收为己用了。   高啊!   下了几盘棋,扶苏抬头望著四周。   “这里还真是静谧,称得上是世外桃源所在。如果是我,一定能够安心住在这个宅子里。”   昌平君捋捋他两边的胡须,“身在高位时,人人都想著能够退居下来,与山水作伴。可等到失去权势后,连一些花花草草都保不住了,哪里还能够安下心来。”   早在去年的时候,嬴政听说了昌平君任凭自己的田地上长满杂草,从不修葺渠道,任凭河水肆意泛滥横流的事情。   嬴政就将这些土地给收了回来。   不管是早有预谋、忽地借题发挥还是仅仅因为一时不爽,这都是对昌平君的极大挑衅。   现在,昌平君就剩下他这个府邸,数千仆人,还有作为君侯的封地。   熊启说著,忍不住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给撒了出去,池塘里的鱼儿全部追了过来。   扶苏知道,昌平君之所以被罢相,就是因为他得楚国贵族高官的拥护。   臣下得人心,对君王来说是大忌。   一个整天嚷嚷著要造反的人未必有人搭理,因为他没有造反的能力。   但是一个有能力造反的人,即便他没有造反的心思,也一定会被杀死。   这就是为君。   只讲权势,不讲其他。 第116章 以棋释兵权(求打赏月票!)   不一会儿,棋盘上几乎已经落满了棋子。   扶苏堵住了熊启所有目的‘气’。   “太子真是杀气十足。每一步都攻势十足,气势凌厉。”   “我感觉叔公这话的意思是叔公自感不敌我。”扶苏眼中带著些许笑意。   扶苏总是外表看上去非常快乐,但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啊,他的心里装著很多事。   毕竟是一国的太子,正是因为有城府,所以身边的人从来不敢轻慢。   熊启振振衣袖,他捋著须,眸中闪著精明的光,“太子今日这是来对我发难了吗?”   “只是下棋而已。”扶苏淡淡地说著,随手又下出一枚白子,吞并了熊启的一大片黑子。   “下棋,消遣兴致而已。哪能这么下,每下一步,都想著要致对方于死地。”   扶苏闻言则笑,他抓起一大把白色的棋子,随意地丢在了棋盘上,将原有的局势全部打乱了。   “太子这是?”   “叔公说的是,下棋,消遣而已,本来输赢就不重要。更何况你我二人本就是亲人。”   熊启一直记得扶苏小时候说过的话,但是随著扶苏的年纪越来越大,大家肉眼可见太子心思渐渐深了,对人对事都保留自己的想法。   那么这种时候,还对八岁小儿的话信以为真,就是大大的愚蠢。   熊启琢磨著亲人两个字眼,不由得冷笑。   自从他的母亲云阳公主去世,熊启不再相信有什么亲人。妻子如衣,儿女如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扶苏复道,“输赢本不重要,可是如果要劝说某个人,那就要拿出实力来。”   熊启两边的胡须微微抖动。   “叔公,你觉得如何?你看我有实力吗?”   熊启沉默良久,扶苏一直和大王关系一向亲近,今日忽然说这种话,难保不是帮助秦王政套自己的话。   “太子是太子,自然是有做储君的实力。”熊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棋盘,他才不上这个当。   “我说的实力是,能够劝动昌平君的实力。”   熊启闻言这才抬起头,他撸起衣袖,“太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扶苏忽地站起,来到熊启的身侧,对他行大拜之礼。   熊启以之为惊异,他并未站起身来,他做丞相也很多年了,养尊处优,只需要对一个人站著说话。而那个人通常会给他赐座。   扶苏这么做,只让熊启感觉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太子这是要作何啊?”熊启笑著,用衣袖拂了拂棋盘面,掠起几片桃花。   “吾扶苏请叔公为吾之太傅,教导扶苏左右。”   熊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中的棋子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太子太傅,这样的条件诱惑,扶苏就不相信熊启不动心。   熊启僵了半天,扶苏缓缓抬首,“叔公意下如何?”   “我何德何能,能做太子太傅呢?”熊启从来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曾几何时,嬴政和王后把扶苏保护的死死的,怎么如今竟然肯放他出来。   太子还说要让自己做他的太傅。   “是扶苏想要这么做。”   “那得大王同意。伱——现在——说了不算呐!”   “只要叔公愿意,君父也会同意。”   扶苏还是呈现站立的姿势。   远走之后的信望著白色的身影,内心期待著他能够成功。   “少内史一向不是跟著太子寸步不离吗?怎么如今肯带著我出来。”   信看著灌夫,故作生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昌平君是太子的叔公,你竟敢在昌平君面前造次。方才昌平君对你不喜,难道你没有看到吗?”   “对我不喜?”灌夫苦思冥想起来,“没有啊,昌平君还说我有别于常人来著。”   “啊。是啊。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独自前去侍奉太子就是。”   灌夫本来不同意,但是听到信的话,只能委屈地站在原地等待。   ——   熊启大笑一番,笑声飘到了桃林边上的湖泊,“太子话说反了吧。只有大王同意,我才能够愿意。”   扶苏意欲复答,熊启却站起身,“你看你的少内史走来了,我们去林间走一走吧。你身边这些个随从,我看都不怎么懂得察言观色啊。”   “叔公教训的是,下次不带他们过来了。”   “我这里还有一片湖,名为七彩湖。每逢雨后,湖上必定现彩虹。不知道太子是否愿意前去观赏。”   “愿往。”   只要熊启动心了,其他的话一切都好说。   二人便沿著小道,往湖泊的方向走去。   “太子怎么想到要我来做这太子太傅呢。”   “没有人比叔公更合适。”扶苏也直白地讲,不想再绕弯子,他想把这件事确定下来,这样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伐楚。   熊启对此没有回答。   他参与的密谈比扶苏的远远要多,像扶苏这样的说法,明显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熊启不说话,慢慢地往前走著。   “叔公难道忘了,我小时候和叔公说的话了吗?”   熊启眸中忽地闪著亮,“什么话?”   “当初在柿子林。”   熊启闻言,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下来。   “什么柿子林?”熊启负著双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小时候就希望叔公做我的太傅,如今叔公终于不用做丞相了,做我的太傅不是正合适吗?”   扶苏不提还好,一提熊启现在的处境,熊启就恨得牙痒痒。   他可是朝中多年的丞相,朝中有的是他的人马,甚至有许多他一力提拔上来的将领。   秦王罢免了自己的相位,朝中那么多人不可能愿意忍耐他的。   熊启背对扶苏望著湖面,露出笑容。   “我听说,要有所得,就必要有所失去。叔公只要愿意做我的太傅,并且为之付出点小小的牺牲,君父一定会同意的。”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啊。扶苏,叔公我一向待你可不薄啊。我如今都已经被罢相,闲赋在家,你居然还要我做出点小小的牺牲。”   “叔公,这牺牲真的很小,换来的利益却是巨大的啊。”   熊启对此还是不屑,他觉得扶苏也不过如此嘛,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功夫还不到家。想要自己帮助他,却拿不出实际的东西来。   “我如今一介闲人耳。还能有什么利益可以打动我。”熊启继续捋须。   “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   熊启的脸色唰地变白。   “你说什么?”   “我说话,从来不讲第二遍。如果叔公肯劝告昔日靠著叔公晋升上来的将领们告老还乡,扶苏就一定能够保住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而且日后会给叔公一块更大的地。”   扶苏说罢,熊启额上则拧起条条青筋。   “这就是你所说的小小的牺牲?”   “叔公,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话我已经告诉叔公了,就看叔公接下来怎么考虑此事。” 第117章 自断双臂之举(求打赏月票!)   望著白衣身影潇潇洒洒飘然而去,熊启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   “让我交出兵权,无异于让我自杀。”   “亏这竖子想的出来!”   熊启气得在原地甲板上剁脚。   “这是要我卸了我的甲,去成全你的君父。实在是岂有此理!”   熊启满腹怒火,一气之下,回去把方才和扶苏下棋的棋盘还给掀了。   “骗子,都是骗子!”   “枉我当初还提议立你为储君,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对待我!”   “啊——”   熊启在自己院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嘶吼声传遍了整片彩虹湖。   去难慢慢地走过来了。   从知道昌平君被罢相之后,他就剑不离身了。   “你来做什么?”熊启红著眼睛。   谁懂得他年至四十三,却被嬴政撵出朝堂颜面尽失的痛苦,谁懂他明明在朝中有著大量的党羽却被轰出来的不甘。   “陪著君侯。”   去难作揖。   熊启望著去难,跨著大步走了过来,他拍拍去难的肩,“我没事。”   去难只是看向地面,却不肯移动脚步离开。   熊启只能望向漫天飞舞的桃花。   在傍晚的时候,他等来了熊毅。   昌文君还是那个昌文君,只是异常清瘦,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神气,双目微微凹陷,散发著隐隐黑气。   他穿著窄小的秦人黑色的常服,腰间还是配著那枚玫色玉佩。   当初被迁徙蜀地,多年水土不服,险些把他害死在原地,等到挨过来时,也时时吃不惯当地的水,总是腹泻,时间久了,最终就落了一身的病。   如今昌文君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和洒脱,他的眼神里满是被旧疾日复一日折磨的沧桑无力,还有的就是对嬴政抱有的浓烈恨意。   “我还以为,太子是来让启兄消消心头之恨的呢。没想到吧,他居然让启兄劝伱的旧属归乡。”   熊启望著熊毅,冷冰冰地道,“用不著你来提醒我。”   “启兄,事到如今,你终于该相信我了吧。秦王政和他的儿子从来没把你当回事。他们该这样对待我,也一定会这样对待你。”   熊启脸色异常地白,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   在蜀地数年,熊毅竟然瘦脱了相,过去多么健壮勇武骄傲的人,如今全部被毁了,熊毅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   “按照我说的来做吧,启兄,不能再犹豫了。你把我从蜀地接回来才一年之久,他就罢免了你的相位。你若是再不动手,他一定很快会把你迁徙去别的地方,就像当初对待我这样。”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现在就在这里等著,我要看他打算怎么做。我不能先动手,否则就是我失义。”   熊毅闻言,险些气哭。   “启兄,你在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谈义?”   “先不要和我谈那件事了。你回去吧。”熊启皱著眉,“你容我静一静。”   熊毅见状,只能无奈离开。   熊启的优点是多情,弱点也是多情。   启兄面上不爱搭理自己,可是心里比谁都在乎情义二字。时隔七年之久,启兄居然还愿意把握机会把自己召回来,接自己回来咸阳居住。   正因为从小就被人抛弃,熊启比谁都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感受,所以熊启不愿意抛弃其他人。   除了熊启,没有人能够做到在他成为一个废人后还愿意把他当做上宾接回咸阳,甚至还愿意把自己当做弟弟对待。   熊毅不再像过去喋喋不休地多话,他的鬓间出现白发,悄然无声地离开。   室内,熊启一个人坐著,他还是穿著楚国的衣饰。   只是这一刻,他分不清他到底是楚人还是秦人。   熊启和嬴政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算久,他了解嬴政,佩服嬴政,作为一个潜在具有威胁的对手,熊启是明白嬴政的。   嬴政不喜欢旁人背叛他,只要对他保持忠心,绝不会落得不好的下场。   虽然现在自己被罢相了,可是熊启内心始终对嬴政保有著某种幻想,熊启觉得,嬴政应该会继续让自己住在咸阳吧,不会像赶走毅那样赶走自己吧。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不算功劳,苦劳林林总总也有太多。   人和人相处最容易确定的是利益关系,但是最难以捉摸的感情。   这么多年君臣相处,熊启还不希望和嬴政走到背道而驰的那一天。   他是身在秦国的楚国高官,就算是身上流著楚国王室的血,可是他的秦国的臣子,做出谋逆的大事,到时候就是九死一生。   可是,按照扶苏说的,让自己的党羽都告老还乡,这不是等同于废掉自己的双臂吗。   ——   扶苏回到了羽阳宫,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的,熊启没有那么容易就同意这件事的。   要他断掉左膀右臂,转过头来做自己的太傅。这就好比一个人本来有桥过河,但是扶苏要他把桥给拆了,自己给他递绳子。   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吧,放弃自己现成的,遍布国中、府中、军中上下的势力派系,和他们划清界限,转投自己的门下。   扶苏宫殿里的花园已经被开辟成了田地。   傍晚时分,几个徒隶还在地里拉著一头青牛不断来回,他们手下抚著的正是改良之后的曲辕犁。   太子的宫中总是噼噼啪啪,嘿嘿哈哈,一天到晚叮叮哐哐地响个不停。   他们造出了曲辕犁,现在正在尝试改良版的,试图让性能更好。   扶苏回到了枢机房,对著两个木工交代了一些事情,二人静静听著,当夜就开始找出一段横木,又是一阵拉锯。   灌夫觉得太子很神奇,是个神人。   “太子,您又想出要做什么好东西了吗。现在全国的百姓都对您发明出来的曲辕犁赞不绝口,自从有了曲辕犁,现在家家户户种地都比以前方便多了。就是我家自己也在用。”   “这次和农事无关,只是一个玩具罢了。”扶苏拿起从枢机阁中带来的一块滑溜溜的正方大木板,用尺在上面画著横竖线。   灌夫盯著看了半天,不敢打扰太子,只能走去一边低声问正在写书的信,“少内史见多识广,可知道太子是要画什么东西吗?”   信只道,“你挡著我的光了。”说著,信换了个方向坐著。   “这会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在殿里还有一块地方专门给他们摆放案。哪像我,只能干站著。”   灌夫只好看向了这里权力最大的官——中书舍人粱。   粱候在一边,他倒是神态安详,只是盯著太子看的时候,眼中满是和蔼。   “我也不知道。看著太子这次做的像是棋盘,却又不是棋盘。”   扶苏拿著碳块做的硬笔,直接在上面画出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棋盘上共有九十个交叉点。   ——   章台宫——   “大王,今日太子去见昌平君了。”赵高举著一盏灯来到嬴政跟前。   “寡人知道。”嬴政对此尽在掌握的样子。   “今日信所报的案牍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写啊。”   嬴政闻言,终于从案上抬起头,他抬头看著两边堆积了四座小山的奏简。   “有什么就直说吧。”嬴政眼底都是疲惫。   此时他已经是处理政务长达两个时辰,正心烦。   “太子去见昌平君,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啊。”赵高小心翼翼地道,“也许是臣想多了。” 第118章 弃车保帅,楚河秦界(求打赏月   票!)   嬴政站起,在殿中随意地漫步。   赵高不知道大王此刻在想什么,但是从大王的反应来看,大王对太子还是一点怀疑都没有。   “寡人想看看,扶苏想要如何做?”嬴政忽地说道。   扶苏长大了,嬴政很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寡人记得,他有个话很多的近侍。”   “叫灌夫。”   “你去安排。”   “唯。”   赵高蹑步走了出去,嬴政一个人站在殿中,透过大殿打开的侧门,看到了春夜里漫天繁星,空气中飘溢满了花朵清香甜美的味道。   嬴政想起当初华阳太后在世时给扶苏赐予礼物,当时扶苏的作为。   嬴政知道,扶苏这么做,是为了维护自己。   但是很快,嬴政又想起,当初他自己是如何应对吕不韦、嫪毐等人派过来的奸细。   ——   三天后,扶苏再次登了昌平君的府门。   这些日子以来,熊启虽然闭门不见客,但是这不意味著他门前冷冷清清的。   太子驾到,虎贲卫前驱抵达,花了半个时辰,才把道路清理完毕。   熊启没想到扶苏这么快又来了。   这个狼崽子,他非得把自己的胳膊咬下来才甘心吗?   “太子,有失远迎啊。”   熊启穿著单薄的深衣,今日在前堂会见扶苏。   “叔公多礼了。”二人对坐下来,扶苏不由道,“叔公门前好热闹,听说前来的贵客云集,都已经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熊启故作惊讶,“竟然有这回事?这些天我一直都闭门谢客,谁都不想见,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见我。”   话说著,熊启又表现地很生气,“你说说这些人,我已经大势已去,怎么还不放过我。难道我在咸阳城里好好做个君侯,他们也不愿意吗?实在是可恨!可恶啊!”   借著宾客的事情,痛骂自己……   指桑骂槐是吧,我也会。   扶苏便道,“确实可恶,确实可恨,还愚蠢又可怜,可怜而又不自知。明明大祸都要临头了,还迟迟不肯悔悟。我都替他们感到著急。”   熊启笑呵呵地望著扶苏,毕竟是他选的太子,到底不一样。熊启亲自为扶苏倒了一碗茶。   “太子身在宫中,何故替他们感到著急呢?”   “我倒也没有那么心慈好仁。实在是事情再严重些,这火就要烧到我屁股下面了。”   熊启闻言,不由得一默。   原来这小子是在担心这个啊。我说他怎么又来了,敢情不是为了嬴政,是为了他自己而来啊。   熊启这才心平气和下来,慢慢地饮用茶水。   屁股下面,就是座。座就指权位。   在政治场合上,这些都是术语,行内的人自然听得懂。   信在一侧,只是看著这二人不失贵族仪态的唇枪舌剑,听著倒也是一种享受。   灌夫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太子和昌平君都太小心眼了。   不就一个宾客上门的事情,昌平君竟然这么这么评判人家,仿佛对方十恶不赦,人家不就是想和太子一样,前来看看昌平君而已。   至于太子就更是夸张了,说得天花乱坠,都扯到自己屁股上了。试问这昌平君门前的宾客,又怎么能点了火,还烧了羽阳宫的上座。   “太子今日前来,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府上有个好庖厨,炙鱼的手艺一绝,不知太子是否有意一尝。”   “叔公有请,扶苏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今日前来,还为叔公带了一个好玩具。想和叔公一起玩玩。”   “我听说你在宫里养了不少工匠,手艺冠绝天下。不知是什么玩具?”   扶苏拍了拍掌,很快宦侍便抬著一个方盒走了进来,看样子像是六博。   待方盒被抬上来,宦侍打开。   熊启见到内里像是一个棋盘。只是这个盘上的格子是由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组成。   “这是?”   “象棋。”   “太子还真是主意多,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玩意儿。这,怎么玩啊?”   扶苏坐直身子,给熊启一一解释。   “象棋不同于围棋,叔公伱也看到了这棋盘上共有九十个交叉点,象棋子就摆放和活动在这些交叉点上。”   熊启哈哈笑著,他对这个新奇玩意儿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你这一个格子足够放九枚围棋子儿,你这象棋子儿,怕是要有一个爵大了。”   “呈上来。”   宦侍又呈上一大盒棋子过来,每一个都是大圆木坨,上面有黑漆写上的字。   “这就是我的棋子。”   “你这象棋,不如改成大棋。”   扶苏最讨厌自己发明的东西被人调侃。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见扶苏脸色严肃起来,熊启立刻改口,“不过象棋名字倒是雅致,还别有深意啊。”   扶苏继续介绍,“棋盘中间没有划通直线的地方,叫做“河界“;划有交叉线的地方,叫做“九宫“。   “这条线,叫做楚河;这条线,则为秦界。”   楚河和秦界二字就刻在边上,熊启一开始没有注意,被扶苏一指,他顿时面色大变,但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只是眼中闪著精光。   “叔公,我下棋就喜欢不被人打扰,这样才能下个痛快。这人间俗事俗务太多,很是容易被人吵闹打断。”   “好好好——你们都退下,退到外面去。”熊启下令。   扶苏也看向身侧,“你们也退下。”   信想著,自己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太子,臣是少内史,不应该离开太子身侧的。”   “下棋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唯。”   灌夫却道,“太子,你和御史苍下棋,从来都不叫我们离开。”   话音刚落,信一脚狠狠地踹在灌夫的后腿上。   周围的人当做既没有听到这番话,又没有看见这一幕。   灌夫只能看著信凶恶的眼神,委屈退下。   等到灌夫走了,熊启道,“太子身边这个近卫,我看很有意思。”   “他是我从虎贲卫中挑选的唯一能够扛起鼎的人,一身好武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优点了。”   熊启已经擦拭完了手,这就等著上手下棋。   “请太子赐教。”   ……   太阳渐渐从东面爬上中天,从来都是爷爷教孙子下棋,到他这反成了孙子给爷爷教棋。   好在不算难教。   “马走日,相走田。帅不可离开九宫。”   熊启很快就上手了,只是让他感到惊诧的是,三局走下来,扶苏每次都不让著他。   “对待一个新手,太子这样做合适吗?”   “反正我赢了。”扶苏双手环胸。   熊启看著楚河秦界,知道扶苏还有后招,虽然不想再输给这个乳臭未干、口气比本事大的臭小子,可是他还是将就坚持了下来。   “那就继续。”   等到下午的时候,扶苏忽地教了熊启一个棋法。   “这一招,叫做弃车保帅。”   “车都没了,帅还拿什么进攻?”熊启已经下棋下得已经入了迷,全身心沉浸在象棋里,哪里还有先前的玩味之态。   “适当的放弃手下的马前卒,可以保住帅。只要还有象、士、马、卒,未必不能日后翻盘。我所说的这个办法,可不仅仅在象棋棋局之内。”   熊启从棋盘中醒了过来。   “好小子,原来用意在这里啊。我告诉你,没有了车,帅就等于死了。倚靠众人的力量才成为帅,如今却要抛弃众人,势必为世人所唾弃。” 第119章 黄昏贵族(求打赏和月票!)   熊启感激秦王给的机会。   可是他也从没忘记,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秦国的丞相,那都是因为麾下的楚国贵族多年来对他忠心不二。   靠著这些人的力量坐上丞相之位,如今自己失势,他们也没有转投他人门下,始终围著自己。   难道自己要背弃他们吗?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帅在,卒在,车在,马在,象在。”   “帅若是能弃了车,帅在,卒在,马在,象在,车也能活下去。可是如果帅不肯弃车,卒、马、象未必亡,帅必先亡。”扶苏亦然重重地道。   二人四目相对,熊启的手狠狠地握著一侧的酒爵。   “照你的意思,横竖都是死。”   ——   灌夫后院中柳树下等候,双手抱剑,焦躁难耐。   “太子怎么每次见昌平君,都不让我们陪著啊。”   信听著,一双眼睛实在是忍不住闭上了,“我原本以为我年轻时太过莽撞,如今看来,我少时当差还是十分得力的。”   ——   扶苏则道,“太子太傅,可是闲差。太子在,太傅就在。”   熊启沉默良久,“太子请归吧。”   “等从蜀地回来,希望叔公能把这件事想清楚,给扶苏一个答复。”   扶苏站起告辞。   熊启只是闭上眼睛,扶苏这厮实在是太可恨,比他父亲没有好上半点。   “我年纪大了,体力不胜从前,今日就不远送了。”   “叔公还真是倔强,不过扶苏今日并不愿意因为叔公生气。我一直都记得,我小时候都对叔公说了什么话。这话可是在先太后的宫中说的,并非柿子林。”   扶苏笑著,他知道对于熊启这样的人物来说,封王永远是最大的诱惑。   熊启果然怔住了。   他竟然真的记得?   当初我为了这件事,辗转反侧。   扶苏复露出温和的笑,“这副棋,就送给叔公。希望叔公能够好好领会。”   扶苏要走了,熊启却忽地高声。   “去难,送客。”   整座昌平府上下都为此感到震撼,因为熊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去难送过谁。   “叔公保重。”   扶苏就这么走了。   熊启则坐在棋盘前,他望著楚河秦界,胸中澎湃不已。   “楚王啊——”   三更半夜,昌平君房中没有其他人时,熊启望著天上的明月,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啊!   “楚王啊!”   ——   在这个诸侯王遍地的时代,所有人都想著要拜将封侯。   往深层次说,那是为了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   可若是说的直白点。   这个时代,只要能够成为王侯将相,这就意味著,自己将成为一方土地的主。   但是嬴政的做法,却违背了贵族的利益。   贵族原本在自己的封地上是唯一的主人。   但是嬴政要打破这一点,所以他无法容忍昌平君。   可是天下只有嬴政这么想,只有他有能力并且有想法要让天下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他,天下每一个人也都依附于他存在而存在。   除了嬴政,其他人都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庶民本来就活在贵族的阴影下,极其渴望获得军功,能够成为一方之主。   更不要说那些过去高高在上的贵族。   贵族的身份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那些田地、财产,更多的是独立、是自由。   扶苏相信,熊启一定会答应这样做的。   因为现在的秦国,处处推行郡县制,又有著李斯和韩非的著书,熊启这样的先秦时代黄昏时分的贵族,已经成了嬴政心目中的敌人。   而如果他有一个做楚王的机会,他一定选择后者。   这即是当初熊启造反的根源,他不愿意受嬴政的压迫,妄图恢复过去作为贵族的自由和领土独立。   ——   三五日后,扶苏的象棋渐渐地在贵族之间流传开来了。   值此赵韩已灭,楚国成为了秦国接壤的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在这种风口,这个楚河秦界象棋游戏,在秦国贵族之间非常流行。   就是嬴政,他也忍不住上手。   “通古,你觉得象棋比之围棋如何?”   李斯这些年得到嬴政的重用,因为他的政见迎合了嬴政的心意,越来越成为嬴政的心腹。   甚至于,现在的李斯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超越了王绾、隗状、王翦这些昔日在嬴政跟前最大的红人。   只因为李斯能给嬴政想要的。   现在,嬴政已经叫起了李斯的字,对他非常亲善。   “大王,臣也是昨日才学会这象棋的。我倒是认为,象棋不比围棋。”   “哦。寡人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太子造出的新玩意儿比围棋有趣,唯独你却不这么认为。”嬴政脸上浮著笑意。   赵高像是看管自己的妻子一样,紧紧地望著嬴政,唯恐大王太过宠信李斯,使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下降。   听到李斯与众不同、标新立异的回答,赵高心里满是厌恶。   终究都是逢迎君主之道罢了,伱却装的这么与众不同,显得你最是独特。   “大王。若一盘象棋是一场战役,则一盘围棋是一次战争。一场战役多数会有胜负,偶尔有和局;一次战争一般不会亡国,疆域定胜负。”   “围棋需要一个人进行长远的谋划,慢慢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象棋则不同,像是行刺一般,输赢的成本太低,终究是不够滋味。围棋虽然很容易满盘皆输,可是围棋上每一个子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未必不能动。这就是李斯的看法。”   嬴政仰天哈哈大笑。   “廷尉,你果然是大才。赏。”   李斯始终十年如一日地在嬴政面前保持诚惶诚恐的姿态,这是嬴政喜欢李斯的又一处。   见到大王和李斯聊得这么开心,赵高真想插上几嘴。可是,他不懂围棋,更玩不来这个新游戏。   他的时间和精力都拿去给嬴政当牛做马处置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件,哪还有功夫学习这些。   嬴政和李斯正玩得高兴。   “王上,太子求见。”   “他又有什么事情?”在众人面前,嬴政的脸色从肉眼可见的笑逐颜开变成冷若冰霜。“传他进来。”   扶苏穿著黄色的深衣走了进来,整个王宫里,也就只有他穿著黄色的衣服非但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反而显得尊贵无比。   “臣拜见君父。不知廷尉也在,打扰了君父的雅兴。”   “你有什么大事吗?”   “想来陪陪君父。”   嬴政没绷住,手中的围棋都打错了位置,但是他强作严肃的神情。   倒是赵高,他今日很盼望太子前来,分一分李斯在大王面前的盛宠。   世人大都贪慕权势。别看他赵高掌管著宫里上下,可是这些人都是因为他得大王的宠信所以依附于自己。   一旦有一天他们发现,有人在大王面前比自己更加得宠,他们就会接近另一个人。   赵高在宫中很久了,深谙权力之道。 第120章 安抚人心(求打赏月票!)   而当新的红人出现,手底下的人就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听话、忠心、好使唤。他们最是会见风使舵,会弃自己而去。   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是赵高堤防的对象。   当扶苏出现时,赵高非常高兴。   因为扶苏能够分走李斯在大王心目中的气焰。   看看他在大王面前得意的样子,明明我才是大王心中最可靠的人。   嬴政像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哽咽良久,竟然当著众人的面缓缓道,“寡人麾下能臣如云,良将如雨,自恃已经见过天下大半英才。可是寡人觉得,他们都没有你的颜厚。”   扶苏听了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感到难为情,只是理直气壮地告诉嬴政,“君父,我应该是天底下最忠厚老实的人了,君父怎么能说我厚颜。”   李斯见扶苏今日前来,不像是为了国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留在此地为妙。   “大王,臣还有要事,请先行告退。”   可惜嬴政现在只想和李斯下棋,不想和扶苏说话。   现在的扶苏,嬴政看著要多烦有多烦。因为他开始频繁地向自己要东西。   “好好的一局棋,都被你给搅和了。”   嬴政放下象棋子,靠著座椅向后躺了。   方才章台宫内愉快融洽的气氛,忽然间就没有了。   左右宫人见嬴政的脸色都吓得不敢抬起头。   若是常人,早就被吓退了。   李斯战战兢兢,急忙溜了。   等到李斯走了,扶苏径直坐了下来。   “君父,我来陪君父下吧。”话说著,扶苏直接收拾起了象棋盘。   “高——”嬴政忽地喊起赵高,赵高急忙俯身下来。   赵高这样的身材如此弯腰贴近嬴政的肩膀,看著十分谄媚,“大王——”   “你替寡人猜猜,太子今日来又要做什么?”   扶苏的手还是停下来了。   赵高收敛起笑容,一颗心被悬在胸膛里,他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臣猜太子是来向大王告别的。”   嬴政挑眉看向扶苏,“是吗?”   扶苏便道,“此为其一。扶苏今日怕是来的不是时候。”   嬴政却又忽地露出喜色,“不,伱来的正是时候。廷尉的象棋,还是过于逊色啊。既然创造象棋的人来了,那就陪寡人下上一局。”   赵高见扶苏今日来这般架势,再看大王前后的反应,大王和太子二人怕是有大事要说。   “大王,臣今日陪同陛前太久了,还有很多事情要臣去办呢。”   “去吧。”   左右其他人见到李斯和赵高先后离开,也一个个纷纷告退。   只剩下一些侍奉的宦侍和女婢。   “怎么在寡人面前,现在放不开了?”   “方才扶苏无状,搅扰君父雅兴,是儿臣之过。儿臣现在知道错了。”   扶苏作揖。   多年来,扶苏也习惯了。   嬴政会在一个不经意间突然发火,这就弄得他周围的人总是很紧张,每分每秒都要提心吊胆的。   “起来吧。”   “谢君父。”   “你是象棋的创造者,又是太子,在寡人面前应该很得意才是。”   “正是因为儿臣是太子,既是君父之臣,又是君父之子,所以不论儿臣做出了什么东西,都是为君父效力。”   “你这些日子都在宫中做什么?”   嬴政并没有抬起手再拿围棋,只是忽然性对扶苏发起一连串的问题。   在嬴政面前,即便扶苏做全了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因为他能随意地挑刺你。   “儿臣在监督工匠制造纺机、改良曲辕犁。还和御史们讨论学问。还去看望了叔公。”   “寡人听说是你亲自教你叔公如何下围棋。”   “正是。怕叔公闲赋在家无聊,儿臣想用此物让叔公安定下来。叔公毕竟侍奉了二位先王还有君父多时,功劳甚高。”   扶苏低著头回答,良久头顶上方传来话音,“做得不错。”   “君父谬赞了。”   “你在象棋棋盘上写著秦界楚河,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   “扶苏以为,未来秦楚之间必定是一场硬仗。秦能否长久地一统天下,未来都要看楚国。是以做出其局。”   “看来你在宫里,每天都在琢磨这些家国大事。寡人让你在羽阳宫中读书,有些大才小用了。”   有那么些时候,扶苏觉得还是自己小时候过得快活些。   “儿臣从来都不敢这么想。”   嬴政身侧的宫人都低头望著脚面,一动不动,表情麻木,像是陶俑。   “之前寡人已经准许了你外出押送粮草,如今又来,又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   嬴政才不相信扶苏是来看他的这种鬼话。   “儿臣一个不情之请,但是这件事,只能请君父开口。”   “说。”   “母君思念身在楚国的外祖母已经多时了,但是楚国久久未有音讯传来。母君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耽误君父大业,只好告诉了臣这件事。只是扶苏身在羽阳宫中,更加不认识朝中外出楚国的使臣,臣只好求君父开恩,请君父派遣使臣前往楚国时询问楚国太后的境况。”   嬴政听到王后的诉求,莫名眼神柔和了起来。   王后在面对寡人时,竟然如此小肚鸡肠,一直不肯和寡人和好。小题大做,居然为了一点点小事和寡人怄气。   我说怎么这么久的日子都不和寡人讲话,原来是有求于寡人却又无法开口。   嬴政看扶苏的眼神也和蔼了起来。   “可。”   “那孩儿就等著好消息。”扶苏抬头看著象棋,“君父,还下象棋吗?”   嬴政自己才刚搞懂这个象棋到底怎么个下法,和李斯下就很愉快。   “寡人还有政务要处置,已经被你耽误了太多时间。”   “都是儿臣之过。”见到嬴政高兴了,扶苏作揖时脸上都带著笑意。   果然家和才能万事兴。   “你不要去蜀地了。”   “为什么?君父不是答应了让我去过蜀地以后,就可以随军观战吗?”   蜀地人烟稀少,路途遥远,路上产狼虎豹众多,万一得疾病或者遭遇猛兽……   嬴政只道,“你去观战,只会弄得军心不稳。韩国旧地,至今时常发生叛乱。寡人已经派遣了腾驻守,但是仍旧有叛逆之贼蠢蠢欲动。你亲自去看看。”   “天下人都知道,你喜欢看韩非的著作,对韩非很是推崇,还为韩非立墓,时时祭拜。”   扶苏低下头,这似乎不是天下人知道的事情,只是您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罢了。   “派你前去,是去安抚那些韩国贵族。既然你喜欢安抚人心,那就去最危险的地方试试。”   听嬴政的意思,他似乎对自己去见昌平君的事情非常不满。那就是说,他对自己和昌平君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   “唯。”   嬴政复道,“到时候由蒙恬陪你同去。”   “儿臣以为,还可以带上一个人。”   “何人?”   “上卿郑国。”   “善。”嬴政看扶苏的目光中满是赞许。 第121章 倒霉的只有我(求打赏月票推荐   票!)   这一次扶苏回到羽阳宫,宫中上下都是拍手庆贺。   “太子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粱在一旁恭喜。   灌夫则满面愁容地追著问,“我能去吗?”   “废话。”   灌夫见太子这么回答,自然哭丧著脸站在了角落里。   “你身为太子少庶长,你不陪同太子,难道要让宫中女婢陪同吗?”信忍不住问。   灌夫却道,“太子都不让我去。”   扶苏忍不住拍著灌夫的肩,恨不得伸手进去把他的脑筋给捋弯,“灌夫啊,你可真是我的快乐源泉。”   灌夫顿时又眼前一亮,“太子,您又同意让我去了。我就说,在太子心目中,我是最重要的。”   灌夫叉著腰,又开始在殿里横著走。   众属官见了,多有打心里羡慕灌夫。   信问粱,“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生的如此身强体壮个子高,却能够做到不带一点脑子。”   “这是他的长处,少内史不能这么看待少庶长。”粱温和笑道。   灌夫大大咧咧道,“我都听到了。还是粱叔有眼光。”   信不想搭理灌夫,这个人大大咧咧管不住嘴,迟早要给太子闯祸。   还是让他来做点正事吧。   “太子,您即将前往颍川郡。那里经常发生暴乱,太子打算靠著长久居住在颍川郡来镇压安抚当地贵族吗?”   “长久的居住?君父尚且不愿意我前往遥远的蜀地,又怎么愿意我在颍川久居呢。我想君父只是想让我去韩国旧地看一看,恐怕君父还有其他用意。”   扶苏看向粱,平日里数他见赵高跑的次数最多 。   “粱,伱觉得君父何意啊?”   粱似被晴天霹雳打了一遭似地,木在原地半天憋不出几个字来。   他在去年的时候,被几个小人偷偷在太子面前告他的状,说他天天给赵高汇报行踪。   结果太子知道了,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越是装作不知道,粱就越心慌。这件事就成了粱心里一个疙瘩,至今没有解开。   所以后来慢慢地,他自己心生怯意。自己也不敢太跟著太子过不去,太子不主动带他出去,他也从来不张口。   殿内忽地一片悄寂。   灌夫望著粱,期待他能赶紧说出点什么来,好杀杀信的威风。   扶苏本以为自己的王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自己被管的死死的,这种境况直到自己继位才能够结束。   一想自己还要十几年才能继位,想想都觉得窒息。   结果自己刚十五岁不到,就有宦侍趁著自己洗澡时偷偷告诉自己,粱经常把他的行踪汇报给赵高。   扶苏这才发现,原来获取自由、独立、私密的空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全看你怎么用人。   自己好像过分地高估嬴政了。   他只是人,不是神。   扶苏坐在案前,双手环胸看著粱。   “不急,你慢慢想。”   粱早就急的满头大汗,扶苏这么一说,他更紧张。灌夫却在这个时候拍著粱的肩膀,“我看好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你可是中书舍人。”   粱感激地望著灌夫,他迟疑一会慢慢道,“太子,臣愚钝。臣以为,太子在天下素有仁义之名,太子统一并且精简文字、发明推广曲辕犁、制造纺车,重视工匠,天下人多有敬仰太子者。”   “大王派太子前去,正是想用太子的仁义之名,去安抚当地的庶民。臣以为太子此去韩地,可以带去曲辕犁,分给韩国的百姓,到时候再召见颍川郡的工匠,对他们一一给予封赏。到时候太子就可以获得名声,而韩国旧地的百姓也可以得到安抚。”   粱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   灌夫先是拍掌,“说的好。我觉得比内史的主张可行多了。太子是太子,身份特殊,韩国那么危险,大王怎么会派太子长久住在韩地呢。再说了,太子不在宫里,大王还不得比谁都担心啊。”   信望过来,恨不得在灌夫嘴里塞上一块布。   “确实有道理。”其实扶苏自己心里也有一个答案。他父亲想要试试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应付地方大臣。   “现在地方各处郡县,每个县府里都配有多少名秦吏啊?”   扶苏问起。   信和粱对视一眼,都没有答案。   粱很犹豫,太子是在试探自己吗,这是在给自己机会吗?只要自己肯开口,就可以打听到这件事。   他是内廷出来的,有很多眼线和人脉。   信则不同,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多想。这不是他应该负责的事情。   ——   章台宫。   赵高忽地被嬴政委派了一个威胁到他的任务。   “你去告诉即将出使楚国的使臣,让他们到了楚国,带上礼物去拜见王后的生母楚国太后。向太后问好,同时打听清楚太后这些日子里的身体状况。”   赵高先是一怔。   “怎么了?”嬴政望向他。   “臣遵命。只是大王都好久没有提到过王后了,臣是真的想念当初王后时不时前来看望大王的日子,王后对大王真是一片诚心。每次王后来了,章台宫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热闹起来了。”   “只是臣不知道王后现在怎么了,都不愿意来章台宫了。臣这就去帮大王办妥这件事,希望王后能够高兴,到时候又能像以前一样,常来章台宫。”   赵高说著,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一面揩著泪,一面侧身对嬴政说著这样的话。   嬴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高,你怎么像个女人呐!竟然为这种事哭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快去给寡人传话。”   嬴政大笑著,虽然觉得赵高在这件事上反应有些夸张,但是嬴政没有多想。   赵高领了命,出去之后走起路来,那是六神无主。   他已经数次撞到了宫殿里的柱子。   平日里围著赵高转的那些宦侍们见了,纷纷贴心地上前搀扶,询问缘故。   赵高只是不耐烦,撒丫子快步跑回了家。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静一静。   大王怎么突然间回心转意,要和王后和好了。   王后一旦再次取得大王的信任,到时候一定又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在大王面前参自己一本,把过去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抖落出来。   是谁给大王通风报信,让大王去询问王后生母近况的啊。   王后那样的心肠,大王稍微为她做点事,她一定会和大王和好的。   况且这种事,事关王后,他也不能随意地问那些宦侍,稍微走漏风声,那他就前功尽弃了。   赵高坐在自己家里,望著院子里的狗正对著自己吐舌头。   赵高不由得想到太子。   “对呀!大王常常说,思考问题,要从利害关系上入手。那个告诉大王这件事的人,一定能从大王和王后和好这件事上获取巨大的利益。否则他不会冒著触怒大王的风险去进言,掺和大王的家事。”   “再说了,宫里就算是内廷长官,也不够资格进言,更加没有机会接触王后。只有太子了。”   “如果大王和王后重归旧好了,太子确实地位越发稳固了。就是太子做的呀!”   “原来那天太子突然来看大王是为了这件事。”   “好啊,大王一家快要其乐融融了,太子地位越发稳固了。到时候倒霉的只有我一个。”   “我为大王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活的像条狗一样。王后竟然说我是宵小之徒。”   “实在是可恶,可恨!”   “可怜我至今膝下没有儿子,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做了太多的亏心事?”   赵高不断地想著,双手抓挠著自己的面。   “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22章 一对好孩子(求打赏月票!)   赵高琢磨了一通。   可是这件事,他只能拖延,尽量拖延,另觅机会。   原本只有王后和大王,他夹在中间做点手脚倒也方便。   可是太子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的,从小就心思缜密,识大体,明白事理。   如果他见不到自己的计策成功,到时候一定会顺藤摸瓜发现自己的。   赵高这下战战兢兢的。   他佯装忙于其他事务,反复折腾,日夜操劳,在嬴政面前露面的时间都少了。   就这么耽搁推阻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太子出发前往韩国的确切日子,太子后日就要出发。   随行的有蒙恬和上卿郑国。   等到太子成功凯旋,要是自己还是解决不了这件事,以太子的个性,燕太子辱骂了他几句,他感觉在一众郎卫宦侍面前备受侮辱,直接砍死了他。   等到发现自己做了离间大王和王后的事情,他八成会把自己挫骨扬灰。   赵高想了想,只觉得头皮一紧。   太子这个人,惹不起。   那他就只能把太子先支开。   ——   扶苏在羽阳宫里,等著昌平君的答复、嬴政那边关于楚国太后的消息。   他估摸著,在他出发之前,这两件事情,总该有一个先出结果吧。   可是都这么久了,他啥都没等到。   扶苏坐在乐师前面,听乐师弹奏曲子。   作为贵族,他可以不会弹琴,但是不能分不清五音和乐曲。至今他还每隔一个月要上大概两次乐音课。   现在乐正正在前方奏曲,扶苏早就心不在焉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夏天,天气热了起来。园子里的树木已经长得一片青郁,翠色华盖连接,叶子上爬著数条白色、青色、花色的虫。   扶苏就坐在园子里的凉亭中听乐师授课,他在座椅上瘫坐著,双腿伸出去,目光望向远处宫殿高大的阙门。   王后在远处看著,问羽阳宫里的侍卫和婢女,“你们说,太子是每天上课都是这样心不在焉,还是只有我来看他时心不在焉。”   这些宫人都低下头。   王后身后,穿著青色今淑则是一脸愤怒地看著扶苏。   全宫里上下都希望太子能够好好读书,可是他就是不好好读书。他不好好读书,王后就要为他担心。   再说了,太子这个年纪,不待在宫里,成天想著往外跑,就他这个不正经的样子,出去也是被打的那个。   “太子,这首曲子,您还记得是什么吗?”   这曲子肯定不是《高山流水》。   “《幽兰》。”扶苏一口答道。   乐师望著扶苏身后,紧紧地皱起了眉。   扶苏又猜,“那就是《幽兰》。”   “这分明是《高山流水》中流水的片段。你怎么连这都听不出来,可见这些年你都在白费功夫。”   王后忍不住说著。   扶苏听见这声音,也是吓了一跳,他慌张转过身来看著今日穿著雍容华贵的母亲。   “母君,伱怎么来了?”   扶苏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王后,请王后坐下来。   今淑看著扶苏这样,忍不住暗暗低头窃笑。   扶苏忍不住向今淑瞟了一眼。   “母君,我正打算去椒房殿看望母君,母君自己先过来了。”   “我一听说你要去颍川郡,我就很担心。听说那个地方,经常发生叛乱。没想到韩国虽然疲弱,国土面积狭小,但是韩国人渴望复仇乃至复国的火焰却没有一刻停止燃烧。”   “这和母君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去那个地方,我难道能不担心你吗?”   灌夫一直跟在王后身侧,方才他说了太子不少坏话。   “是啊太子,去颍川郡太危险了。连我这样身强力壮,举世无双的人都得对前往韩国捏一把汗。”   今淑一直都听王后过去动不动说,太子和太子身边的近侍没一个靠谱的。原来不是王后多担心了。   这一回,不止今淑,王后身边的宫女都跟著笑了起来。   她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莽撞喜欢夸口的人,但是像灌夫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就是王后,看著眼前这个身材强壮却不带心眼的年轻壮士,也是莞尔一笑。   “太子身边还真的是能人异士多。”   信在这个时候,他非常严肃,他快速地记录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王后直说每次来太子宫中,都见太子不好好学习。重点是这可是王后对太子的评价,可不是自己说的。   又说王后见到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侍卫十分奔放,都是太子平日里纵容他才这样的。   写完之后,信的表情从肃穆沉重变得满目喜悦,甚至对著他写好的文书不断地点头。   王后看了看扶苏身边的人,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大王安排在扶苏身边的,可是为什么大王自己却把危险的赵高留在身边。   王后望著扶苏,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这次走了,多久方归啊?”   “我想最多也超不过三个月。这也得看颍川郡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王后听了,本来有话要说,忽地微微咳嗽了几声。   “母君,你怎么了?”扶苏如临大敌一般,直接跪坐在王后腿边。   在先秦时代,医疗和生活条件实在是落后。人一定要注意气候按时穿衣服,稍微不注意,那就要得疾病。而得病这件事,后世的感冒成了无关紧要的小病,但是在这个时代,感冒那就是风寒,稍微不注意,那是要命的。   扶苏在先秦生活久了,了解到因为这种伤寒疾病而死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   而一旦听到咳嗽,那大概就是风寒。   扶苏如临大敌一样,就是其他女婢,宦侍,也都跟著吓一跳。   他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证王后平安健康,否则日夜周遭不间断的陪侍服侍有什么意义。   王后要是出了事情,他们大概率要掉脑袋。   王后只是微笑著说,“没事。”   今淑站出来道,“王后听闻太子要前往颍川郡,担心地整晚睡不著觉。所以生病了。”   “那送母君回去休息。再找医家来给母君看疾。”   王后看著扶苏和今淑两个人大小脑袋凑在一起,面对面都是一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得发笑。   真是一对好孩子。   下章马上来,稍等一会。 第123章 八千甲士(求打赏月票!)   “我只是咳了一下,又无大碍。你们这么慌张做什么。”   今淑也不知为什么,忽地就和扶苏凑得这么近,她赶忙站起来,走到王后身后。   扶苏只是坐在一边如释重负地说,“母君没有事情就好。”   “就算是生病,有这么多医家在侧,我能有什么事情?”   “防微杜渐。”扶苏拿起茶慢慢饮著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忧。   他母亲性格执拗,有事也不和嬴政说。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在宫里就是一个人,没有谁能让他依靠。   即便如此,她还在身边养了一大群胆小懦弱经常受人欺负的人,自以为她能够保护比她弱小的人。   更何况,这宫里的人,多是势利小人,看你得势能给你做龟孙;一旦看伱失去势力,不管你有多高的地位,没了权力能在你头上泼剩菜剩饭。   而王后是从来都看不见这些的。   嬴政明明答应了自己,要给他母亲带话。像嬴政这样一国之君,只要发下话去,不可能三天还收不到消息。   扶苏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是因为那个人吗?虽然他面对自己时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可是扶苏没有一刻忘记过当初沙丘政变是谁策划主谋的。   他喝著茶。   在宫里住的久了,扶苏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巧合。   堂堂秦国的王后,曾经在历史上离奇消失。   扶苏不得不防。   王后见扶苏这样担心她,不由得道,“我知道你还会赶在出发前来椒房殿看我,这样看来倒不必了。我这一回看过你,你我就不要再见了,等到你办完事情回来再来找我。”   “那怎么行,传出去,我何其不孝?”   王后则道,“儿行千里,最担忧的是母亲。你要走就快去快回,我怕我再见你一次,到时候忍不住和你说太多话,呜呜咽咽、哭哭啼啼,到时候又惹得你在路上多牵挂我,做事有顾忌。所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辞别了。”   王后很了解扶苏,他应该是为自己的事情没有被解决,所以现在很自责。   “天底下,哪有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的。母亲都这样了,我还不去向您道别,更是说不过去。你们快送王后回宫去,保护好王后,王后要是生病了,你们每个人都要挨板子。”   扶苏就这么命令著王后的侍女、宦侍。   王后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都对扶苏的话唯命是从。   杀了一个燕丹,震慑的可是全天下。至于咸阳宫里,每天都在扶苏身边转悠的宫人,那自然更加不敢得罪。   从他杀完燕丹那一刻,扶苏让所有人都惧怕他。   等到王后走了,扶苏越是觉得不对劲。   扶苏看向周围,想留个人保护王后。   但是看来看去,扶苏都不满意。   “太子,您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们去做吗?”信走上前来,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扶苏有需求。   扶苏并不想选信,扶苏自己也听说了,林信和赵高有过节。就是赵高耍了手段,把比他地位更高、出身更好的林信挤来自己的宫殿陪著自己读书。   信这样的性格,只能做小事,做不了大事。   这么一圈看下来,宫里只有一个长和粱了。   “长,我要交代你一件事。”   “我?”   长在大殿中角落里站出来,自从太子升了位置,他在这个王宫里就显得非常不起眼。   他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宦侍,又没什么特长,只是因为太子习惯了他的服侍所以被留在太子身边。   太子未来是要做大王的人,虽然只是太子,如今能够陪在他身边的,就算是普通的郎卫,那也是有背景的郎卫,更不要说粱、信这样从章台宫尚书台过来侍奉的人。   等到太子继位了,太子身边的人总有几个能成为九卿之一。   而他原以为自己只能一辈子给太子指挥宫人打扫宫殿了。   长怔怔地走过来。   扶苏还是去向王后辞行,因为他等了六天,嬴政既没有给自己消息,也没有向王后转达消息。   扶苏更加肯定之前的怀疑。   只是扶苏走的时候,在王后身边留了很多羽阳宫里的医家和婢女。   赵高早就在王后身边安插了眼线,只是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这样行事,似乎是对他的行径有所察觉。   赵高只好传下命令,叫自己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甚至于赵高也考虑到了其他可能性。   王后宫里的眼线见到太子的近侍陪著王后,若是有人生了攀附太子之心,未必不会告发自己,到时候太子一回来,太子就要知道自己的作为了。   赵高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传下命令去,凡是有胆敢靠近太子近侍者,格杀勿论。   ——   扶苏这边,因为昌平君和嬴政都没有给他好消息。   眼看著历史上的昌平君叛乱发生的日子就在秋天,扶苏不由得提著心生活。   但是嬴政却在扶苏倍感焦虑的时候,给了他一份大安慰。   咸阳城城门前,扶苏见到规模浩大的行军队伍,随行军士竟然在一条道路上排列整齐后看不到尾。   秦国的黑色旗帜在风中飘荡著,八千精锐甲士多有配备战车,双目炯炯,气势如龙。   扶苏则穿著白色的深衣,外面系著白袍。扶苏望著这样长的队伍,心中忍不住去幻想日后自己率著大军驰骋疆场时的恣意快活。   哪个男儿不渴望征战沙场,留得千古美名。   “吾观这随行队伍只见头,不见尾。不知此行一共是多少人马?”   “大王有命,为太子随行配备八千军马,以护卫太子安全。”蒙恬双目如星,看扶苏时眼中满是关怀。   他今年三十三岁了,英武雄壮,气势不凡。现在站在扶苏身边,挨的极近,又因为身高和武将气势的缘故,和扶苏站在一起时蒙恬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披风裹给太子,又或者是把太子绑在他的后背上。   蒙恬只想著,太子是秦国的骄傲,此行大王把保护太子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可见是大王信任自己。   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扶苏则不然啊。   他看著这数量接近一万的随行护卫队,心中多少滋味。   当初嬴政打下赵国,嬴政亲自驱车前往邯郸坑杀了当初和他以及赵太后生母家有仇的赵人。在那一次嬴政驱车前往时,也不过带了六千甲士。   而对待自己,嬴政直接配备了八千甲士。   也许旧韩危险,但是这样的厚待,哪怕是个石头都忍不住心肠发热。   “太子,此去韩国,因为路程保密,太子身边的随侍也不得了解路线地图,太子只负责一路坐在车上就是。”   扶苏被蒙恬引著,走过第一辆豪华的辒辌车,来到副车上。   “太子,请先坐副车。为了保护太子安全,每换一段路程,臣都会请太子换车出行。”   扶苏却道,“何必这么麻烦。我要装作甲士,站在战车上,到时候谁还能分辨出我来。”   扶苏说著,蒙恬竟然无法应对。   “我看,我就跟著蒙将军,站在蒙将军身后,做个幕僚人物。其他人跟著马车。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   扶苏说著。   郑国眼里满是佩服。   等到马车走了不远,扶苏在后面的战车上发现辒辌车的车辙痕迹太浅了。   扶苏又下令在空著的马车上都放置比自己体重略大的石头,一路上拉著前进,这样就能确保外人以为车里一定有人,并且分不清楚到底哪辆车里才是他。   这样的一番安排下来,随行高级军官都对扶苏佩服不已。   “太子,您不像是第一次出行啊。这样的安排,就连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都不能考虑万全。”   蒙恬佩服地说著。   “你也不想想,我的兵法都是谁教的?”   蒙恬面对太子这样狂傲自信的状态,反应一时间还跟不上。   “这话可一定不能被父亲听见。” 第124章 韩国新郑   战车晃晃悠悠,大军沿著宽敞的蜿蜒黄色土道上行进。   随行军士之中大部分都是只上身套甲,下身都是穿著秦秦国固有的短裤,也就是后世的灯笼裤。   这个时代的盔甲穿在身上,又厚又重,围起来像是铁皮桶套在身上一样。   也就只有指挥战争的将军们会在战争中后方全副武装,真正战场上作战,那大部分都是轻装上阵,甩开膀子就去杀人。否则负著比自己身体都重的铠甲,在战场上根本挥洒不开。   什么重甲林立,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见的。   这比拼的就是国力。   真正两军对垒,只有打头阵的,会在开战前全副武装,戴盔穿甲。   而扶苏身边带著的这些甲士,也都是胸前后背处披甲而已。   看起来行军队伍显得比较单薄,但是身上携带的武器、战车都是大秦国精良制造。   走在前往韩国旧都新郑的路上,这支队伍所到之处,立刻卷起漫天飞尘,惊地鸟雀乌鸦四散惊逃。   树林深处一片阴郁,翠色甚浓。山峦间总是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清晨时初次升起的太阳在山峦间照射,山野里空气中总会出现霓虹。   而当傍晚袭来,暮色给天地间万事万物披上一层灰色的浆衣。只剩下明月和澄澈的湖泊,洁白两相映衬。   月色下,行军队伍显得格外肃穆。天地间一片寂静,行军队伍的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像是暗夜里袭来的潮水。   天地间一片空明澄澈,天地山川各处景物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一路走过来,扶苏在战车上左顾右盼,不是山就是水。   山都是青褐色的,水大都清澈见底。   “美。实在是美。怪不得燕赵游侠宁可浪迹天涯,也不愿意挤在高门之中做死士。”   “您不去与诸将一同入帐歇息吗?”灌夫驾著马车,信则陪侍在扶苏身边,手里持著弩机弩箭。   前方,一些高级军官已经搭设了营帐,在地炊煮烧肉,准备就地休息。   “不了。”   这些军官本不必做的这么明显,可以低调些保护自己。但是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才采取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以转移潜在敌人的注意力。   所以他更要保持低调。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身负盛名、养在深宫尊贵无双的太子居然还有这么吃苦的一面。   扶苏居然随行出行十几天,每天都能坚持站在战车上,从来没有坐过马车。   这就让护卫扶苏出行的秦国中高级将领对扶苏都刮目相看。   蒙恬倒是方便,他早就习惯了戎马军旅。   只是上卿郑国,他虽然坐了一路马车,但是路途遥远颠簸,身体早就遭受不住,屁股都已经被颠麻了。   而内心的挣扎,更让他几度想著跳车逃离秦国,并且远离韩国。   身为韩人,他昔日受韩王重托前来秦国行疲弱秦国之计,在事情败露后,于秦国威逼利诱之下,郑国选择了投诚秦国。   秦王拜自己为上卿,但是多年以来,郑国一直内心备受煎熬。   一个敢于深入他国做间谍,为了家国甘愿将生死度之于外的人,如今竟然为了功名富贵苟且偷生来了。   郑国坐在马车上,心事重重的。他撩开窗帘,望著漫天繁星,郁郁葱葱的山坡高岗。   这是旧日韩国的地貌风景没有错。   望著窗外的风景,郑国内心深处涌起了强烈的思念故土、故乡亲人、以及对旧日国主的愧对之情。   ——   颍川郡新郑。   旧韩庶民多有穿著破烂补丁组好的衣服,青壮大多都被招募加入秦国的军队,继续对外征战开拔。   大街上满是萧条,战争破坏了一切。   商人原本四处做买卖,如今大都跑到乡野之地,凭藉攀附权贵,置办田产,居住在山野里避免战火侵袭。   剩下的就只有一些被秦国官军严格看管的贵族,以及跑去哪里都很难活下去,不如留在新郑的老弱病残。   这就是如今的新郑,一片凄哀的状况。   因为不久前,新郑接连发生了两次暴乱。秦军又杀死了不少世代居住在韩国都城的子民。   他们的尸体头颅到现在都被高高地悬挂在城门口,双目圆睁,任凭风吹日晒羽淋,始终被悬挂在城墙墙头上,他们以此来对其余乱党谋逆之徒做出威慑。   战国末秦初,每个人内心深处,多多少少都覆盖著有关于国与家的仇恨阴影。   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她们并不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她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只要归顺秦国,就能够幸免于难。   与之相反,她们内心深处是支持韩国复兴,她们和他们家里男丁一样,都怨恨痛恨秦国,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秦王政的野心还有野蛮的秦军。   他们渴望和平,却又抗拒秦国一统天下的进程。   这和嬴政以为的只要把他们纳入秦国,就可以结束战争,到时候把韩国庶民也纳入秦国军功爵制体系下,和他们成为利益共同体的想法完全相悖。   事实上,旧韩百姓在暴乱发生之后,对秦国的怨怒与日俱增。   这就是扶苏了解到的情况。   所以很多时候,治理天下比简单粗暴的征伐要困难的多。   这时候,还幻想著靠鼓吹仁政来巩固统治是不可行的,关键还是需要因势利导。   给他们新的利益,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扶苏坐在马车上,望著临近新郑一路上无人修葺的断壁残垣,荒草在孤坟之上长得和人的膝盖一样高,坏掉的篱笆和墙垣倒在一块,雨水冲刷了无数次,早就将原貌给破坏殆尽,一起烂在新泥之中。   新郑城中,弥漫着血腥镇压之后的惶惶不安。无论是兵力相对来说较寡的秦国驻守将士,还是新郑原先的百姓,前者十分紧张焦躁不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携带兵器的暴民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些驻守在外的将士们都战战兢兢的。   至于后者,对新郑原先的百姓来说,秦国人就是不速之客。即便他们遭受韩国君王乃至贵族的压迫,可是大多数人心底里还是认同这片土地属于韩国贵族,而不是野蛮的秦国人。   当看到秦国的甲士,路上的韩国百姓都是低著头,将身子蜷缩起来,躬身匍匐通过。   驻守此地的大将腾和新郑县吏都已经把随行军队的进城的道路清理完毕,将这条街道上所有的人都给撵走,甚至在险要处设置了拒马桩,但是扶苏依旧能够透过居民房子的空隙,和拒马桩后的韩国百姓。   秦国的士兵和韩国百姓明显是处在一种敌对状态,韩国人对自己的仇视,也可以从他们愤恨的眼神中看出来。   扶苏混在护卫队里,站在战车上,大众的目光都落在前方的辒辌车上。   前来迎接的秦吏只能和蒙恬等护卫将领通话,辒辌车边上始终被围的水泄不通。   腾远远就看到扶苏站在战车上,全副武装戴著盔甲。   他有点惊讶,但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和蒙恬配合把人一股脑全部接进了驿馆。   驿馆居所也是被精心设计过的,照样用的是以假乱真的手法。对豪华宽大的房室,重兵守卫,身边其他的房间则都布置了相同数量的卫兵把守。   看到这一行过来,这些人这么煞费心机地保护自己,扶苏就知道,“看来这些旧韩余孽旧势力非常顽强,把你们折腾的不轻。” 第125章 用渔网捞泥沙(求打赏月票!)   “太子,非我等不尽力。实在是这些愚民,根本不懂大王的苦心。大王想要通过兼并战争使得天下再无战争,可是他们却和大王还有我们对著干。”   说话的人是治理新郑的长吏——公冶举。   “我们按照大王发布的命令,按部就班在新郑推行秦法,可是他们对此非常抗拒。甚至我们前脚教导他们秦法,他们后脚在府后成群结队地唱韩国歌谣,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是有人组织的,提前筹谋安排好的,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好阻碍我们。”   扶苏和这位长吏,是隔著帘幕坐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谁也不想让太子有个闪失,到最后丢了脑袋。   “我听出来了,新郑现在虽然名义上是秦国的土地,但是这座城里却异常凶险。以此类推,其他昔日被韩王献上的土地,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长吏公冶举,他知道这是个讨好太子的绝佳机会。   “太子所言极是。以新郑这样的韩国旧都,有重兵把守,这些暴民尚且不把大王放在眼中,更何况其他守卫薄弱的地带呢。还请太子为我们指条明路。”   “我给你们指明路?”   公冶举笑道,“太子不知,我膝下女儿今年和太子同岁,可是她却是从小听太子的故事长大的,太子在她们这个岁数的女孩儿心目中,那就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   “新郑城里至今还有许多贵族在隐秘行事,他们远比我们这些秦人更熟悉新郑。治理起来非常困难,他们像是泥鳅一样,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的把柄,可以加以惩治,但是很快就又溜走了。”   “臣这边实在是束手无策,幸好如今太子来了。太子素来机智,请太子帮下臣出个主意吧。”   公冶举语气里满是激动,假装为难。   扶苏坐著,对眼前这个公冶举,他眼中露出不满。   这个长吏,奏事就奏事,扯什么自家女儿。而且这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讨好太子以谋取利益。   蒙恬精明的目光射过来,落在公冶举身上,公冶举见蒙恬的神情明显对自己的言行很是反感,便缩起自己的手脚,佯装恭顺。   “蒙将军,你怎么看?”   蒙恬直言,“太子,新郑如今已经是我秦国名正言顺的地盘。这个韩国贵族,如今名义上也是我秦国的子民。如果他们煽动民众造反、叛乱,完全可以按照秦律处置。”   “臣的意见是严查,随后将这些暴民背后隐藏的人全部抓出来,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蒙恬的话,信也认为说的对。   “太子,臣也认可蒙将军的主张。这些叛逆分子根本不能放过,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抓出来。”   扶苏早在前来韩国的路上,就想到了张良。   他相信,张良一定掺和了所有的事情。   “如果掘地三尺,还找不出叛逆分子呢?”扶苏反问。   林信和蒙恬倒是对视一眼。   蒙恬作揖,“太子,大王常常教诲我们这些臣下,说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去查了,就能给予这些人威慑。”   扶苏却摇头,“他们敢造反,说明他们不怕死。就算我们动用秦吏、御史调查,耗费巨大的人力,我看也未必有效果。他们未必供出背后的主谋,而且能策动两场叛乱还没有浮出水面的策划者,可见心思缜密。”   “我并不是觉得我们秦人不行。只是知己知彼方方能百战百胜。我们秦国看似强大,但是去处置这些小小的、零散的叛逆分子,就像是用捕捞的渔网去打捞河底的细沙淤泥。你们说能捕捞到什么东西上来?”   扶苏说了这样的话,蒙恬和林信都答不出来。   坐在一边看戏的公子腾终于忍不住拍手叫好。   “太子说的好。我们每次发动兵力去全城搜捕缉拿可疑的叛逆分子,总是被他们逃之夭夭。据说在新郑城地下,有许多地道,方便他们行事。我们想要这些地道给淹没了,好毁了他们集结的窝点,但是找不到入口,他们的口风特别紧。”   “若是继续发动兵力去处置这件事,非但闹的新郑百姓人心惶惶,而且我们收效甚微,还会疲弊自身,久而久之,士兵也苦不堪言。反而会让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不法分子越发猖狂。”   公冶举闻言,只是不断地低首对太子和内史腾的话表示认可。   “太子和内史所言极是啊。大网捞不了细沙,我们越是想要镇压他们,他们反抗的越是激烈。”公冶举又忽得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放手不管,他们还是会更加猖獗。”   “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给韩国百姓地种,先抄几个贵族的家,把土地分给少地的庶民和无地的佣耕者。公冶举,伱把新郑城里所有的贵族世家列个帐给我,再把新郑城中的户籍报上来。”   公冶举原本笑著的脸凝固了。   “你愣著做什么?”   公冶举不理解,“太子,既然要把这些贵族的田地都给没收了,难道真的就只分给韩人庶民和佣耕者吗?”   扶苏笑笑,“等到瓦解了这些同气连枝的贵族,让韩国庶民安定下来,真心归顺于我秦国。到时候再分这土地也不迟吧。”   公冶举闻言,只能点头。   虽然他觉得太子说的这些话有些牵强,但是面前的人毕竟是太子,万一自己不小心惹著太子生气了,他把自己砍死怎么办。   “我要休息了,这些日子也太累了。三日内若是没什么大事都不要来找我。”   “唯。”   公冶举领命走了出去,路上他却在想。   他们这些从咸阳远道而来治理地方的秦吏,尚且很难得到大量的田亩,除非与当地旧贵族妥协。   可是这里有内史腾在,一旦被他发现自己有通敌的心思,自己注定是要一命呜呼了。   这太子,我看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机智啊。   他竟然要抢了韩国贵族的地,去分给庶民和佣耕者。   这不是造孽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处理政务。   等到公冶举走了,腾站起,“太子,我的府上已经备好了宴,专门为款待太子而设,还请太子移步。”   扶苏没有道理不去,这可是他长辈喊他吃饭。   “待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前往。”扶苏见蒙恬对自己有话要说。   “那我就在外面等候太子。”说著,腾就先迈步而出。   出了门,他忍不住心想,这个蒙恬不懂得察言观色,喜好厌恶全部写在脸上,他想要做个刚直正气君子,可是这样做以后难保会得罪很多人。   腾在庭院外站著等候。   室内,蒙恬对扶苏道,“太子,我观这公冶举,言辞轻浮,还请太子远离此人为妙。”   灌夫却听不懂,他不知道蒙恬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觉得公冶举还挺会做事的,把太子夸得天花乱坠的。   “蒙将军,一起去喝酒吧。”   “可是太子,这个新郑长吏,他如此做派,岂能服众,只会在身边招揽一些华而不实的人聚拢在他的身边罢了。这样的人做长官,只会让手下诸吏离心离德。   蒙恬说的确实有道理,扶苏就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臣回去就要上谏大王,把这个小人给揭发了。请大王另择长吏前来。”   “那如果天下能够做到严格遵守秦吏之道的人屈指可数,甚至于只有我眼前的两位呢。”   扶苏看著信和蒙恬。   蒙恬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倒是觉得,君父选择派遣这个公冶举前来,必定是他有些过人之处。”   扶苏说著,蒙恬却对此却并不认同。   他最恨的就是小人。这些小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不肯承认,他们不敢对自己来明的,只会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   因为蒙恬在小人身上吃了很多亏,所以他厌恶小人,觉得事情走向坏的方向,那都是小人的过错。   月中了,摇一摇打赏。 第126章 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腾请扶苏到他的府邸用饭,可是前往腾新居的路上,扶苏还是装扮成卫士,站在战车上。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韩国人的眼皮子底下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扶苏过来了,自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对手底下的将士以及韩国民众来说,他们只知道昔日被韩国大王昔日派遣过去的韩人,如今以秦国高官的身份返回了故土。   郑国自然是坐在马车之中的。   扶苏则跟在腾的后方。   官员出行,素来都是要军队提前开路,将道路上的行人都驱散完毕的。   扶苏在战车上,望著韩人的居所。这里地处中原正中心的位置,相对气候干旱,很多住屋都是木筑的。   和秦国境内多是土坯泥瓦的居民住屋区别还是较大。   而就在他们的居所背后,站在战车上的扶苏很轻松就能看到住屋之后的青苗良田一望无边。   这韩国,主要种的是稻、是粟。   远远望过去,白色的水渠和方方正正的田亩相接,整整齐齐的,错落有致。   当山岗上的清风吹拂过来,田野上的青苗层层滚动,波涛滚滚,不输蓝色海洋。   等马车到了腾的府邸,里面早就布置好了重兵,甲士都在各处廊道里把守。甚至有人在屋顶上持著弓箭和信号箭来回走动。   “太子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一进门,腾的声音就放大了,他又放出了秦国人嘹亮的嗓音,语气里满是激动。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秦国王族宗室里的亲故了。   而扶苏,又是他过去看著长大的人。   见到昔日的少年,如今长成了英明神武的帅小子,腾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君父常说,叔公做事向来谨慎认真。也就是受叔公邀约,所以我才敢赴宴。叔公是不知道,这一路上,蒙将军恨不得把吾架在他的腋下,以防止把我弄丢。”   “这一路上,可把我前前后后折腾了无数回。我还未到颍川,便感觉旧韩之地凶险异常。好在有叔公在侧,我如今安心许多了。”   蒙恬就在后面跟著,听到这话,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你的安全。   可是太子你身为太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重要性,居然这么说话。   不行,我得规劝太子。   蒙恬立刻道,“太子,保护您的安全,可是我的职责。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说,太子竟然不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实在是不像话。”   腾早就听过蒙恬的大名。   据说他刚重果敢,坚毅勇武,是大王军功世家之后中的佼佼者。   外人都传,在新一代世家子弟中,大王最看好的是王贲,其次就是这个蒙恬。   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居然敢面刺太子。   他这么一通教育扶苏,倒是把扶苏给说懵了。扶苏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今日宴会,吾只是戏言罢了。”   扶苏暗想:蒙恬这个只会识文断字的匹夫罢了,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不是。   他怎么敢的。谁给他的胆子。   扶苏眼中闪著不耐,他已经一手揣在胸前,走路的脚步都加快了。   蒙恬两条浓重黑粗的眉毛皱起,他低著头作揖,却坚持上谏,“太子,这种话怎么能随意出口呢?太子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蒙将军,你太认真了。”扶苏则道。   “太子,臣以为,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第二次的好。若是一路随行护卫您的将士听到了这番话,只会让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将士感到心寒。”   扶苏的脸色由喜转白,再转青。   知道我是太子,还敢这么和我讲话,信不信我上位后把伱给宰了。   扶苏站在原地,气呼呼的。   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身边真是有个好将军啊。若不是这样强有力的将军护卫,恐怕太子一路上就要率著八千甲士飞沙走石赶来,惊地群盗四起,到时候情况可就不妙了。”腾呵呵笑著,他拍著扶苏的肩膀。   扶苏气得咬牙,只能无奈叹气,“哎!”   我真是服了这个蒙恬。   腾笑著道,“蒙氏大子,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因为一点小事规谏太子。多亏是太子深明大义,知错能改,心胸宽广不爱计较。否则这要是换做旁人,必定要因为你的话对你生出恼怒之意。”   扶苏望著腾,心里虽然万马奔腾,但是实在是没法发作。   作为帝国的太子,众人平日里都顺从自己,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自己的坏话。   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不舒服。   扶苏只好望向蒙恬哈哈笑道,“我本就是戏言,本想让今天这宴会快活些。又怎么会因为蒙将军生气呢。”   腾也是笑著,他又看向蒙恬,“我听说蒙将军原本是学室弟子,本在咸阳亭当差,处理狱案文书。大王却把你调入军队,让你协同作战。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有为大将的风范。”   “内史言重了。”蒙恬此时还只是个临时加衔的都尉,他只是因为要护卫太子出行,所以才第一次带领这么多兵马。   “论实战胜绩,我不如左将军王贲;论奇兵,我不如都尉李信。在和我同龄的将士中,我只剩下得到大王的信任比其他人多,其余的才能,实在是没有。蒙恬实在是愧对大王。”   腾感受到了蒙恬实在是对大王有著一腔感激之情,正愁无处报答。   只是这比较的人一个王贲,一个李信那都是未来名垂竹帛都战将。   难怪蒙恬言辞之间总是充斥著浓烈的情感。   腾只好夸奖蒙恬道,“日后蒙恬可为大将啊。”   “那叔公觉得蒙恬能带兵几万呢?”扶苏转口就问。   腾哪知道扶苏会这么问,自己刚帮他夺过一劫,他居然反手把自己往沟里带。   这让他这么回答。   “可带数万人矣。”腾持剑望著前方给扶苏和蒙恬带路。   夕阳西下,阳光洒落在韩国院落里宽大的回廊上。   三人前前后后走著,他们的影子在夕阳映照下被拖得极长。   “那是几万人呢?”扶苏复问。   腾只能疯狂地想,不断地给他的幕僚使眼色,让他赶紧说个主意出来。   这说大了,蒙恬这小子心里不舒服。他这人不仅仅是看著外表刚正那么简单,心里对是是非非都很明白。   自己说的人数太多了,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虚伪,倒时候会厌恶自己,把自己当做小人看。   看他言谈就知道,他也是学过辩合之术的,所以上谏会让扶苏哑口无言。   这人本就是世家长子,未来要承袭爵位的。   自己还是不惹他为妙。   可是说小了,这小子以后带多了军队,估计会和别人说他识人不明。   自己也不能丢这个脸。   从前有一个作者,他没有打赏没有月票。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第127章 守将(求打赏月票!)   身材魁梧高大的灌夫一路在后面跟著,他总觉得太子今日这副表情像是憋著坏水。   因为在面对淳于仆射的时候,太子就是这样淡淡地笑著,仿佛他很开心。   “究竟是几万人呢?”   蒙恬也看了扶苏一眼。他似乎猜到太子想要做什么了,太子想要借著腾好让自己也丢丢面子。   腾的幕僚也不过是原先腾在咸阳的门客罢了。他也是知道扶苏童年时那桩英勇事迹的。   陪伴太子,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倒酒的,结果让他出主意,自然是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   腾微微看了一眼这幕僚,还得老子自己来。   “这出兵打仗的事情,讲究的就是随机应变。还得分战况和境地,哪能一概而论呢。”   扶苏便继续出题,“若是攻打楚国,君父发兵三十万。王叔以为蒙将军能带领多少兵马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蒙恬也跟著著了道。   他一直想去参战,向经常在大王面前毁谤他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一提到具体的战况,腾便有了想法。   “蒙将军可做前军一都尉。”   蒙恬听了,心中多少感到满意。   他作战次数不多,首次出兵能做都尉,带一万人马,实在是厉害。   蒙恬心里狂喜,表面上仍旧很严肃。   “内史实在是抬举蒙恬了。蒙恬以为自己若是带兵作战,最多带三千人而已。”   “蒙将军过谦了。”   二人说著,你来我往渐渐觉得对方都是值得深交的人。   可是站在一侧的扶苏就不一样了。   他又淡淡地笑著,“王叔,若是王贲将军带兵攻楚,可指挥度多少人呢?”   这时候腾心里有些懊悔。   早知道太子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请你来我家吃饭了。   蒙恬闻言,果然侧目看过来。   从他方才的言辞里就看出,他一直在和王贲、李信这样的少将、猛将比较。   腾只能道,“左将军到时候必然是要指挥一军的,起码指挥五万人吧。”   “那樊於期樊将军呢?”扶苏又问。   信一路尾随,他听著太子连著问了这些问题,便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了。   信不由得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内史腾。   没想到吧,太子竟然是这种人。   “樊於期,他可以带三万人。毕竟他也久经沙场。”   “那都尉李信可带多少人马?”   腾捋著胡须,“李将军,他虽然年轻,但是擅长机变。又喜欢率领轻骑长途奔袭。对其他人我倒可以以我微薄的才能估量一二,可是对都尉信,我实在是难以估量。”   哪料,腾说完这话,回头再看扶苏和蒙恬,却见两个人的脸色忽地都变了。   二人都不约而同把李信记在了心里。   腾心里慌张,按剑的手都抖了一下,只是面上还不动如山。   扶苏又继续问了许多将领,比如其他都尉司马欣、冯劫等。   腾都一一回答。   扶苏忽又问,“那我呢,我可以带多少兵马?”   “太子伱嘛,最多带三千人。”   腾是笑著脱口而出的。   说完之后他就看著扶苏笑不出来了。   跟在后面的灌夫无声地笑著,这是太子平日里闲来无聊,最常用的套问宫女仆婢、宦侍郎卫的话。   即便这个方法已经被试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有人中招。   实在是防不胜防。   扶苏听了,一颗心哇凉哇凉。   在他叔公的眼里,他堂堂太子居然最多能带三千人马。   “为什么呢?”扶苏面对这个问题,却比之前都要显得平静。   他甚至是在耐心请教其中的缘由。   腾失态地笑著,脸上写著一个苦字。   “太子怎么想到要问臣这个问题呢。其实臣方才是失言了。”腾说著,还倒吸了一口气。   “我把叔公当亲叔公,叔公难道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扶苏满脸的不开心。   腾还是把扶苏当个孩子。   见他这样,于心不忍。   “太子,您的身份尊贵,若是出来将兵作战,大王一定会担心您的。”腾只好安抚扶苏。   扶苏说著,“这叔公可就想错了。我出来前,君父特意告诉我说这颍川郡,是十分危险的地方。即便如此,君父还是派我出来,可见君父还是信任我的能力。危险的事情,倒也可以放在一边。”   “我心中一直有个想法,若是我能赶在加冠前,能够上一回战场,这才算不枉此生。再说了,堂堂秦国太子,若是不会带兵打仗,传出去不是笑话吗?”   腾笑著,“太子,这件事,那得大王才决定。如果您是一个普通的将士,我愿意举荐太子去太子想去的任何战场上,让太子厮杀。可是太子是太子,未来秦国的栋梁。”   “我看蒙将军方才说的好,太子不能以一己的厌恶喜好去做事。如果太子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打仗,从征伐中找到快感,那就是桀纣那样的人。”   “而从国家和生民的角度来看,出兵打仗,却要考虑很多因素。不能因为一己的好恶就去征伐。太子,您得先把这些问题考虑清楚。”   “这天下,谁人不想著立功啊。我也想著为大王立大功,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应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做。找准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才是真正为生民做事,为秦国出力。”   腾说著,扶苏和蒙恬都蒙受著相同的教诲。   扶苏发现,有一部分站在高位的人,他们总是能做到身处高位,却始终把自己想的很渺小。他们越是把自己看做渺小若沙粒,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大的才能。   这让扶苏和蒙恬听了都很佩服。   “叔公一番话,教吾受用不尽。大概天下也只有叔公这样的人,才能够做到守好韩国旧都这样危险的地方吧。”   “当我们都想著冲锋陷阵、争夺功名时,却忽略了后方还有许多因为要驻守根本不能上前参战的将士们的心思。”   “被困在一城之地,却还能安于职守,叔公不愧是君父口中最值得信任的守将。”   众人都静静听著扶苏的话。   这些话说的都很朴实,扶苏也没有夸赞驻守旧都的将士,只是简单换位思考了留守后方的将士们的感受才说出这样的话。   扶苏也并没有想要收买人心,他只是忽地意识到,为什么在秦国攻打楚国时,后方的将士会跟著昌平君造反了。   是因为他们这些上位者忽略了一些驻守在角落里默默付出了很久的人,他们因为这些事情心怀怨怒,所以那些士卒才会跟著昌平君造反。   凭什么新加入军队的异国人可以去攻打楚国分享利益晋升爵位,而老秦人却要在后方守著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守地盘并不能让他们升爵位。   庭院里静悄悄的,黑影侵袭了上来。   扶苏的脸颊在茫茫的夜色里显得不是那么分明。   但是大家都悄无声息地望著扶苏。   这就是他们秦国的太子。   腾听了,心田里也是一股暖流,他深深地望著扶苏,做出了僭越却又合乎情的举动,他拍了拍扶苏的臂膊。   “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一是大王,二就是太子了。”   “我回去后会向君父禀明这里的情况的。”   “内史一番话,真是叫蒙恬醍醐灌顶。看来蒙恬还有很多需要向内史学习的地方。”蒙恬诚心作揖。   信看著蒙恬,心里充满了羡慕。   大王这是派蒙恬和太子一同过来积累经验罢了。大王是真心要重用蒙恬。   现在信知道为什么大王要派两个整天脑子里都想著打仗的人来韩国了。   大王是为了让太子上宫内学不到的课程,了解身边的臣子,了解秦国攻占的城池的情况。大王不希望太子只活在宫中的世界里,变得妄自尊大。   大王也希望蒙恬可以从此次出行中学到一些教训。   人要是想要成长,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去和人打交道,而不是靠学习读书。   跟在太子的身边,见证太子如何一点点长大的同时,信也见到了太多让大王看重、宠信的臣子。   信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错误。   他年轻时太耿直了,甚至都不如蒙恬,更不如太子。   他们总是能够做到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原本自己瞧不上这些东西,可是慢慢地却发现,未必表里不一的人就是十足的歹人,有时候只是更方便自己达到目的罢了。   看看太子,在每个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自己都是不一样的。   遇到忠臣就放心的信任,遇到奸臣也并不生气,只是观察他。   但是无论怎样,太子内心深处始终没有改变过他自己。   否则自己的心也不会渐渐地从大王那边移到太子这边。   〔!!!!这两章建议读者记得看看章评段评。这样以后这本书不在了你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很多东西不能在书里直说,请谅解。随缘订阅谢谢。〕 第128章 我一定要杀了秦王政(求打赏月   票!)   “秦国的太子也来到了新郑。现在就在新郑城中。”   ——   韩国新郑,柏溪小筑。   昔日为韩国贵族最喜欢聚会的场所,如今凋敝不堪。   明月朗照在天空,柏溪小筑后院里的水沟早就干涸,深潭里的泥也裸露出来。   鱼骨和石头浮在干裂成龟壳形的地面上。   房舍的门都挂上了锁链,但是门扇早就已经腐朽破败,断裂开来。   几只松鼠在绿意甚为浓重的枝头上来回跳动,屋中的陈设早就被洗劫一空,几张竹席早就腐烂发霉。摔破了口子的瓦罐静静地躺在木板上,木案上划刻著十几道刀剑、斧头的痕迹,血迹伴随著岁月的沉淀,像是铜锈一般牢固黏著其上。   天上的明月高高悬挂,院子里淌满了月光。   一只壁虎口渴了,他找到了一口尚未完全干涸的枯井,顺著提拉水桶的绳索往下攀爬,它却发现了漆黑深邃的枯井之下,竟然还被砖石掩映著一个洞口。   顺著洞口的气流,壁虎同样闻到了湿气。   当它钻进洞口,一路慢慢爬行,最终见到前方闪著黄色的光。   它爬出洞口,见到十几个汉子正围著坐在一起。   一双眼睛在这些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插过来一只短剑,这只壁虎顿时就头身分离。   壁虎的血液溅在墙面上   “我说子房,你说的有动静,原来就是一只壁虎啊。”   众人围著的男子,身材不能用颀长来形容,那叫娇弱无力。和他同岁的男子,都比他肩膀宽两倍,腰围壮一圈。   而张良却长著一般男子的身高,有著比女子还美的容貌。   只是这个年轻人,他双目深沉,明显藏著很多心事。   对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来说,这样的精神面貌还是很少见的。   天生就是贵族,生来便仪态气质不俗,如翩翩公子。   可是他却坐在这样昏暗的地洞之中,手按著腰间的药囊,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   这些邻座的男子见了张良,总会有些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可是当一看到他那双燃烧著凶凶复仇之火的眼睛,仿佛含著一把锋利的剑。   这些人对张良便只有敢望而不敢近身。   “我只是说,我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我可没有说过有人来了。是你们大惊小怪,惊慌失措。”张良说著,他的声音也很温和。   “子房,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吓得我们冒了一身冷汗。”说话的这个人,他身形像是猴子一样。   另有一位中年长者,他无奈地望著周边的年轻人,除了子房,没有一个是能够托付大事的。   这位长者捋须慢慢地道,“前天新郑城里忽然多了一支规模足足八千人的甲士,我们的人汇报说,这些甲士配备的都是上等的兵械,远比当初秦王政驱车前往咸阳兵甲数目还要多。”   “他们都说,这次来到新郑的是秦国的太子扶苏。自从军中传出这样的消息,他们秦人上下就一片欢呼。”   “而太子扶苏这个人,在秦国非常有威望,很受庶民和工匠爱戴。只是比起民众的拥护,秦王政几乎是把他当做个宝,外界传言,秦王政从来都不猜忌这位太子。”   “而他这一次来到新郑,目的就是处理之前我们发起的两次起义。他这一次带了这么多甲士前来,城中人多有人心惶惶的,这些日子,很多人都不敢随意上街走动了。秦国的士兵到处设置拒马桩,防范比之过去越发严密。”   这些年轻人听了,有人忍不住道,“秦国的太子,我对他记得最清楚的事情就是他在多年前砍死了燕国的太子,名震天下。而秦王政那个暴君,他居然没有对秦太子犯下的这桩大事加以惩戒。听说燕王听到了这些事情,居然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为燕丹做主的意思。”   张良缓缓开口,“但凡燕王真的把维护国家的颜面作为己任,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被攻伐的地步。昔日韩国将要灭亡,请求赵、楚、魏、燕、齐国发兵相助,没有人肯支持。如今倒好,我韩国亡了,他们也自身难保。”   “秦国越来越强大,骄横,而我们则连都城都成了他人卧榻之地。”   张良说著,眼中满是对嬴政的怨恨与愤怒。   “秦王政,他凭什么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号令,他凭什么要让天下人都向他一个人俯首称臣。他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可是天下诸侯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是愿意反抗他的。”   “如果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良说话时,语气非常淡漠。   周围的人听他说话,总觉得他是咬牙切齿一般。   “子房,复仇虽然是大事。可是伱也不能总是这样满心仇恨,当一个人被仇恨蒙蔽双眼,他就无法看清事情。”   “秦国人杀了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战死在和秦国作战的战场上。如果我真的做到放下心中的仇恨,那我就算死了,都无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张氏祖先。”   “只要我活著,尚且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杀了秦王政。”   张良愤愤地说著,随后离开了众人。   在他看来,自己每天和这些人聚会,根本是徒劳的。   他们也想著复国,恢复昔日的荣耀和显赫地位。只是他们都想的是,让别人去做复国的大事,等到事情快要成功了,他们才会加入。   越是洞察了人的本性,张良内心深处越是痛苦。   他发现一个可悲可怕的事实,韩国的灭亡,并非自己少年时期,族中长辈,朝堂公卿所说的都是秦人的错罢了,最大的祸根,竟然在于他们这些贵族本身。   为了争权夺势,贻误国家。   张良有时候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别人能够做到稀里糊涂地活著,而他却要如此清醒而又痛苦地活著。   求死,他不甘心。而且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上嬴政。   张良坐著马车,驱车前往自己的新居。   在发动了两次叛乱之后,他已经将家中的钱财都花销得剩不下多少了。   好在还有一些族叔时常接济自己,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否则他早就被秦人抓到,曝尸荒野。   现在的张良,就居住在新郑都城城邑的边缘。   住在城市边上,一则方便出了事逃跑,二则方便随时参与策划谋略。   当张良提前离开众人独自愤懑而去后,其他的人面面相觑。   “子房他到底怎么了?如今是越来越魔怔了。人甚至都不能和他好好说几句话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他疯了吗?我们只是想要复国而已。他为什么成天嚷嚷著要杀了秦王政。看他平日里比我们谁都机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十分负气。”   “就算杀了秦王,不还有太子扶苏吗。我看子房如今是昏了头了。”   “瞧他的眼神,听他的口气,仿佛我们都不济事。只有他能成功。”   这些昔日贵族的后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著。   而张良的叔叔却无奈地捋须,他望著端成两截的壁虎。   “随他去吧。这孩子,心里太苦了。”   “张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啊。这秦国的太子来了,难道我们要干等著,一直等到他离开为止。这样不就显得我们怕了秦人了吗?” 第129章 砍贵族,分田地(求打赏月票!   )   秦国,咸阳。   蒙氏府邸。   两位长者穿著一白一黑的深衣,正坐在象棋前抚摸掌心大的象棋子。   “缭兄,你以为,此次太子前往新郑,能够化解韩人对秦国灭国的仇恨吗?太子能够做到真正地安抚新郑的百姓,让韩国旧都不再发生叛乱,以让天下人真心归顺我秦国吗?”   蒙武捋须问著对面的缭。   缭捋捋胡须,“在面对不同的情况,能够快速的做出判断,随后加以反应,这是对为政者的基本要求。”   “越是反应得快,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分析事情的利弊,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天赋。”   “以我对太子多年的了解,我知道太子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可是作为一个国家对臣民施加号令的人,只是做到能够分析事情的利弊,还远远不够。”   “君王要做到像个细心的母亲,把每个子女都要照顾到。与此同时,又要像庖厨一样,把治国当做烹饪一样。”   “君王要做到能够做到将眼光放得长远,以一个人的眼力和智慧,去预测国中未来十年发生的大事,甚至于为国中子民奠定能够影响他们数十年,乃至百年可以长久推行的政策。这才是真正的君王。”   蒙武听得入神,他不由得问,“那以缭兄之见,太子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这就是大王想要知道的事情。”   缭说著,趁著蒙武不注意,偷偷地把他的将给换下了。   蒙武还是不住地捋须,有些话,即便是对缭,他也不能开口说出来。否则他们两个人都要获罪。   大王不肯将权力放下来,大事小事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蒙武现在觉得,按照大王如今的作为,他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都遵从他一个人的意志。   这样怎么能行呢。   当蒙武看到了嬴政性格里的双刃剑,不由得为秦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希望,恬儿此去能够帮助太子一二。”   在蒙武心目中,太子是可以善待百姓的人。这样的人,他不负众人,众人一定会长久地拥戴他。未来的秦国,都是他的天下。   ——   公元前226年,秦王政21年。   这一年,天下又发生了大事。   王翦攻下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   李信以千人队击破了燕国一万大军。横进横出,吓得燕人退军十里,溃败四散。   只是,他们做的事情,都没有扶苏做的这件事,来得骇人。   天下的贵族听到了这个消息,几乎都把秦国的太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新郑城中,如今到处都是披麻戴孝之辈。   在发生了叛乱之后,新郑城内是没有出现这样缟素一片的景观的。整个都城的人都披麻戴孝,仿佛是国君薨了。   只是他们披麻戴孝,脸上却带著笑意。   在那些连片的庄园,豪宅门前,停放著数十具尸体。   这是秦国太子对韩国新郑居民下的命令。   “凡捕杀牵涉叛乱案旧日韩国王室贵族一人者,获田亩十,宅一。凡提供涉嫌叛乱有用消息者,赏十金。”   政令非常简单,挂出来时满城的人都在跺脚痛骂。   “秦人真是无耻。”   “实在是厚颜无耻!”   “我们因为我们的家主才能够有一席之地安睡,才能够吃得饱饭,我们怎么能去做背叛主人的事情呢?”   这些人在议论纷纷,对著城中张贴出来的告示跺脚痛骂。   在新郑阙门上巡逻的秦国将士意外听到这些闲谈,他们一个个都双目凛凛,握著剑的手青筋横起,对著韩国旧民就是一通指责。   整整三天的时间,城中都是在怒斥秦人,大意自然是说秦人其心可诛,居心不良。   可是很快,这种风气就变了。   不出十日,城中就是现在这样,一片缟素。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门前,尸首停放了几十具。   而在农田上,秦国的士兵们非常不耐烦地给那些杀了主人获取田地的仆役,亦或者是死士分旧主的田地。   打盘古开天地以来,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附近的魏国,楚国,齐国。   齐王闻之,于吃饭时不小心崩掉了一颗牙齿。   “又是秦太子,他要与天下贵族为仇吗?”   魏王闻之,颤颤巍巍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然拍著王座大哭起来。   楚王负刍闻之,自然是骂扶苏大逆不道。   “秦国太子这个人,早就听说了他暴虐无道的名声。他居然亲手对同族宗亲下手。那韩国的王族贵戚,说起来也是秦国王室宗族的血脉手足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秦咸阳宫。   嬴政接到了扶苏的汇报。   汇报的内容自然是言简意赅。   嬴政见了回报帛书,也是手里一颤。   此时嬴政的手边,正摆放著一沓整齐新的淡黄色纸张。青草香味扑面而来。   赵高假装在外忙活了很久,被嬴政催著叫回来才不久。   结果就见到这么一桩事。   “大王,太子这件事做的可谓空前绝后,却也招天下人非议啊。”   说实话,嬴政也被扶苏的作为给吓到。   就是他自己,也不敢贸然直接对他国贵族下手。   当初灭掉赵国,自己也只是坑杀了和生母赵家有仇恨的赵国王族宗室。   只是扶苏……   “他怎么敢的?”   “太子,这事情传出去,怕是要在秦国也要惹起非议。只怕朝臣悠悠众口,到时候太子无力辩驳。”赵高皱著眉。   太子和贵族过不去,那就是对贵族阶级的极大挑衅。   而且太子一直以来都是仁义著称,怎么做起事来,比大王还要狠上十倍。   太子看著是一个多么正直善良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同宗血脉亲故痛下杀手,这么做也不怕老天爷降罪?   相比之下,还是大王好多了。   大王只是看著严厉不阿,可是实际上那对身边的人,最是仁慈心肠。   嬴政听了,却十分反常地恼火。   “高,你方才说什么?”   赵高莫名惶恐,“大王,太子下令让庶民以下犯上去杀了贵族分他们的田地,这种行事做派,如果风声传回到秦国来,朝中必定有许多人要对太子口诛笔伐。”   扶苏本身就是秦国的王室贵族,而且他还是贵族之首。   嬴政满目含忧,“这一次,寡人支持扶苏这么做。”   赵高眼中满是惊恐。   “怎么,高,你怕了?”   “大王,这个时候可不能徇私护短。此事对太子来说可谓十分不利啊。”   “高啊,这就是伱不及太子万分之一的根源所在啊。此举借著处置叛乱的名义,实际上是损上益下,让韩人内部互相猜忌,随后借助庶民的手,杀了他们。一举两得。”   赵高暗想,自己有那么差吗,竟然在大王心目中不及太子万分之一。   想想太子不过就是出身好罢了,所以有许多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是自己生来是太子,一定过得比太子还要嚣张百倍。   今天俺生日。没有断更。求个打赏,哈哈。 第130章 全人类的领袖(求打赏月票!)   不过,太子还是比大王狠啊。   “大王,臣实在是为太子担心。”赵高满脸担忧,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太子让新郑的庶民杀了韩国的旧贵族,虽然是在收揽人心,可是此举却会引得天下贵族不满啊。”   当著赵高的面,嬴政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倘若我秦国百年前没有改制,创立军功爵制,只怕今日我秦国才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国家。”   “人才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可是贵族们高高在上,把持政权,阻拦有才者、有德者进居上位,这才是国家腐烂溃败的根源。”   “而我秦国比诸侯国都强大的原因在于,只有我秦国有军功爵制这样的渠道,可以从庶民之中选拔精英。”   “而扶苏的作为让寡人看到,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在利用当地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而他自己则成为受益者。”   赵高耐心听著,“大王,臣一直记得,大王告诫臣说过的话,为上者,要和大多数人的利益保持一致。如今太子公然支持庶民杀了贵族,这在天下都是耸人听闻的消息。就是我秦国,也不例外。”   赵高的话,让嬴政想到了秦国的贵族们。   秦国的贵族们,曾经因为商鞅变法受到过重创。没有军功没有爵位,已经断绝了大部分王室公子、秦国贵族掌握权力的渠道。   现在寡人已经罢免了两个楚国丞相,因为他们楚系外戚势力盘踞,只想著在朝中结党营私。嬴政打算只要他们肯安心下来,自己就保留他们原有的爵位和封地。   可是……   现在扶苏似乎在做很矛盾的事情。   就像寡人一样。   他既看到了贵族的腐败和没落,也看到了庶民和贵族的矛盾才是天下动荡不安的根源。   只是他一面想著要保住昌平君,留作自己的后盾;一面却又急不可耐地想要杀了韩国的贵族们,借著这个机会顺理成章给韩国庶民重新分田地,同时化解韩人心中的怨恨,争取他们对秦国的好感。   赵高看大王沉思良久,也不敢打扰。   大王经常在深夜时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思考问题。   嬴政沉默了良久,没有再和赵高继续这个话题。   嬴政不说,赵高也实在是难以揣度猜测他的心思。   瞧太子这事情做的,虽然让世人惊愕,甚至于显得非常冲动,就和当初一怒之下杀了燕太子的事情无二。可是大王却对这两件事,非但没有斥责太子的意思,甚至发自内心地认为太子做的很对。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按照太子的意志进行下去,颍川郡新郑暴民叛乱的事情被解决,那到时候太子就是立了大功。   太子高高兴兴地回来,再问大王关于王后生母楚国太后的事情……   那我不就完矣!   赵高想著,心里非常激动,竟然狠狠地拍著自己的手掌。   嬴政侧目,“你做什么?”   “妙啊!太子做的事妙啊。”   “你最近怎么回事,不是忽地在外瞎忙白忙,就是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嬴政只觉得赵高莫名其妙。   赵高的脸色转白,“还不是因为子嗣的事情。”   赵高都已经有了白发,还是膝下没有儿子。   嬴政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动不动借著别的由头给赵高赏赐美女,但是不会把这件事直说出来。   “退下。”嬴政忽地下令,“去休息。”   赵高闻言,泪流满面。   为什么大王要对我这么好,而王后却要想杀了我呢。   赵高躬身退下。   ——   秦颍川郡新郑。   夏日,明月高悬在天空中,平川连接著田野。   水塘里蛙声一片,树林里到处都是蝉鸣。   府宅前跪著披麻戴孝的人,他们在拿著主人家的田宅地图重新细分。   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平静地躺著几十个被草席裹起来的尸体。尸体或大或小,静静地躺著像是蚕蛹一样。   湖水清澈,波纹全无,湖面平整光滑犹如镜子。   扶苏坐在驿馆里的雅室内,从屋内望著屋外的湖泊,内心十分平静。   几只萤火虫在岸边来回地飞舞。   信蹑步走了过来。一旁守候扶苏的灌夫躺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信完全无视灌夫,他对扶苏作揖,随后跪坐了下来。   “太子,您出发来颍川郡时,就已经在路上想好了要这么做吧。”   “怎么说呢。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听我的老师说,曾经有个很伟大的人,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并取得了成功。我一直都很敬佩他,把他当做我的偶像。”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有实力的人,也做成他做成的这件事。我发现新郑这个地方的庶民,他们都是垂头丧气地生活,内心藏满了愤怒和怨恨,所以我就试了一下。”   “但是结果到底如何,我现在没有办法预料。”   信又问,“那个人是谁呢,我去好好查一查,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损上益下,为了下位者敢于得罪权贵。”   扶苏却望著湖面,忽地双目无神,陷入了遐思。   那个人在两千年后。   自己所处的战国末期,和现代社会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两千三百年之久。   这样遥远的历史时代跨越,对于心里装满了平等民主思想的人来说,本身就是心理上的巨大折磨。   明明大家都是人,可是贵族偏要说,庶人不是人。   而不论贵族和庶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被深深地烙印著鲜明的阶级尊卑观念。   贵族天生是贵族,庶民天生是庶民。   这样的观念,毫无道理可言。   几乎大部分庶民都活在无尽的绝望和仇恨之中。   杀戮和战争只是人们内心的仇恨、不满、压抑外化的表现方式罢了。   但是他们找不到出路。   相比之下,现在的战国末期,和后世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历史没有在进步,这显然是一种谬误。   作为掌权者,高高在上,都对身边这种鲜明的人身依附关系看久了心生厌恶,更何况那些一辈子只能依附于贵族生存的庶民呢。   “你找不到的。”扶苏望著湖面。   信看著扶苏,脸色凝重,“太子,臣真的很想了解这个人。请太子指点一二。”   扶苏笑笑。   那个伟人在两千二百年后才出世,伱怎么可能了解他呢。   “这个嘛。因为我看完了书就忘了。也许是梦里梦到的也说不定,意外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老子《德道经》中说,我们人都是从众妙之门进来的,其实人间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只是千百年来,谁又能超脱呢。”   “也许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有一片真正的人间乐土。那里有著全人类的领袖。”   下一章会很晚,因为有读者说要更新个三千字的。加上洗澡、修改文章,洗碗各种烂七八糟的,估计要很晚。睡的早的别等了,明天看也一样。 第131章 张良呢? (求打赏月票!)   “原来您是这么认为的吗?”信一脸崇拜地看著扶苏。   他有时候感觉,太子似乎有著用不完的能量,像太阳一样,用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却可以温暖很多人,帮助很多人。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原因,原来是太子曾经见识过那样的美好,所以才愿意践行。   但是没想到,太子内心深处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的。   信忽地感觉,其实太子内心深处应该是很孤独的吧。因为太子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不是惹得众人恼怒,就是招人口舌议论。   “太子竟然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不过偶尔一说罢了。”穿越过了见识了黑暗,正常人都会想著还是回到两千年后的世界才对吧。“这种话,绝对不要说出去,否则蒙将军又要大题小做了。”   “做太子实在是不易,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地说,半点自由都没有。”   信眼中笑著,“臣明白了。”   这是他和太子之间的秘密。   沉默了一会儿后,信又说道,“太子,您其实可以相信我。”   灌夫忽地清醒了。   “什么?相信谁?”灌夫猛地坐起来,他看到信和太子坐的非常近,一起望著外面的湖泊。   信的脸色自然大变,像个铁秤砣一样。   他准备好的说辞只能放在肚子里。   灌夫撑了个懒腰,“啊!我睡了多久?”   “问你自己。”信黑著脸。“要睡不多睡一会。”   扶苏站起,来到湖边上。   灌夫笑著对扶苏道,“太子,少内史居然关心我了。”   “是啊,可见是新郑是个好地方,能让人打开心扉。”扶苏回头,冲着信微笑。   信也微笑著。   “新郑此行,实在是不虚。”   灌夫看著太子和信四目相对,仿佛眼睛里闪著光。灌夫喃喃自语,“我睡著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   扶苏望著湖面,“新郑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良田十万亩。如今的天下,各国到处频繁发生地震、旱灾、水灾。而新郑却能保持这样秀丽的风景,不受灾害的侵袭。”   ——   接下来的日子,新郑城内再度笼罩著一股子血腥恐怖的气氛。   缟素之衣只有女人穿了。   而被举报参与之前两次叛乱的贵族们也都一个个的浮上了水面。   虽然只有极少数人被供出是事情的谋划者。   但是这些人反而早早就带著家财逃之夭夭了。   而这件事却是所有的贵族都是知情的,大部分都是装作不知道,也即默许此事。   少有人给予财物资援。   但是最终被府中奴仆、门客检举揭发的自然就是这些昔日做壁上观的贵族。   甚至于,原本只是检举揭发贵族后裔,但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他们将富有的商贾也一一揭发,说是他们也参与了叛乱。   至于这些被揭发的商贾、贵族,所谓证据大多都是口耳相传。   而且还有一小部分贵族,商贾,平日里没有做什么恶事,很多时候还周济庶民。   扶苏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但是庶民、奴仆、佣耕者,对于分走贵族土地的呼声越发高涨,甚至在短短十日内,邻县也又有人喊出了这样的呼声。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把扶苏在新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大街小巷上便到处都是人传颂著秦国太子。   “太子大仁大义啊!”   “今太子损上益下,诛除小人,还我新郑安宁,我等愿意为太子效力。”   “太子威加四海,德披天下,行仁义之事,利颍川郡民。”   一些从中趁机谋取了巨大利益的小人率先成群结队地站出来,伏跪在驿馆周围大声地拜谢。   他们站的距离,刚好是在驿馆门口河边柳树处,隔著宽大的桥梁。   看守的甲士们隔著拒马桩对著他们搭起弩机,听著他们说这些歌功颂德的话。   事实上,因为城中庶民暴乱,受伤害的其实还是庶民,家家户户夜里都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大街上行走的人都没有了,米仓米铺,商行基本上也都关门了。   生计一度凋敝。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原本是好人的农民,也开始为了利益抛弃廉耻,一起加入举报,以此分走贵族的田地。   扶苏没来之前,新郑城中是阴云密布,叛乱也是在夜里发生的。   但是扶苏来了之后,城中的暴乱则是在明面上进行的。   大家都疯了似的。   年轻力壮的汉子成群结队,四处举证,四处搜刮分走贵族家的财货。   过去那些佣耕者,根本在大街上走路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一个个腰杆挺直,比秦国上等甲兵还要威风。   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秦国的将士们害怕了。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自己互相围著,对扶苏的护卫也又加重了。   扶苏原本还想去别处看一看,这下倒好,他现在被困在了这个驿馆里。   扶苏手里拿著一盒干蚯蚓,坐在灌夫和士兵给他做好的船上,往湖中扔著。   原本很幽静的园子里,现在外面是一片喧哗。   “太子,您听到了吗?他们现在都在外面夸你。”   灌夫脸上满是喜色。   “我就知道,这旁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太子一定能解决。”灌夫不住地说著。   陪在扶苏身边的长吏公冶举也笑著,“太子实在是高明。原先这些人称呼我秦国上至君王下至官吏,都要在前面加上秦国二字,如今却不同。”   “太子,您做到了过去我们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公冶举说著。   扶苏却望著天。   说好出来要好好玩,结果现在自己只能待在这个小驿馆,这里甚至都没有羽阳宫大。   “这么久的日子了,这些庶人也应该折腾完了吧。那些佣耕者中,大部分人都有得到土地吗?”   “回禀太子,据臣的了解,佣耕者中十之有九都抢到了土地。”   船确实是在湖上飘,可是这就一个小湖泊。   扶苏游到这头,公冶举就能沿著走廊走到这头。   他只是隔著湖面给扶苏禀报。   扶苏放下鱼食,擦了擦手。   “让你整理的名单,我已经看过了。我很好奇,曾经在韩国非常出名的五代韩相之后,为什么没有在名单上。”   扶苏忽地问起这个。   公冶举闻言,眼神一颤。   他双手捧起作揖,“太子是问韩相之后?”   “堂堂韩国丞相,怎么名单上缺少他的后代呢。”   公冶举嘴唇打著颤。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慢慢说道。   “太子,韩国张氏,确实五代为韩相。”   “我是问伱,他的后人何在?”扶苏的声音忽地提高,围著游船的鱼儿都被惊地四散,逃跑的时候鱼尾翘起打起了水花。   “他们家的人,都死了吧。”公冶举低著头说著。   先秦时期的语言,其实和现代社会差不多,他们也有很多语气词,只是记录当时音节的符号就是汉字。   而因为后世那些字体的字音都被改变了,所以后世很多人无法对得上。   其实很多古代语气词矣,夫,哉,其实就是呢,吧,啦的意思。   古人的语言非常丰富,现代人有的语气词,他们都有。   因为时代虽然是变化的,可是人类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扶苏融入的好,古汉语功底给他的帮助非常大。   那么简单的一句回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加个吧字可见是公冶举自己也不确定。   “我问你,张良呢?那个反贼呢!我叫你拟名单,就是想看他的名字。可是你写了五十个名字上来,没有一个是他的。”   扶苏非常生气,将竹简啪地扔在了公冶举的手边。   公冶举这才慌了。   太子居然知道张良这号人物。   可是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啊,不管了。   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太子所说的张良,可是祖父张开地,父为张平的那个张良?”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公冶举。   公冶举满脸冒著汗,“张开地连任战国时韩国三朝的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的宰相。张氏在整个韩国确实非常有名。”   “可是,他们家早就绝脉了。”   “绝脉?”秦始皇都死了,张良还在蹦跶,他怎么会死?   “太子,张平很早就在战场上去世了。只有张开地一人在韩国独自撑大梁,他的儿子早逝,却有两个孙子。这两个人按照大王先前的命令得以活了下来。”   “只是很快,张平的小子就因病去世了。他的大子,叫做良。他长相俊美,如同女人一样漂亮。”   公冶举说著。   “在我秦国灭韩国之后不久。那个张良当时还年轻,没有在韩国朝廷任职,韩国破灭后,张良还有私家仆从三百人,他在弟弟死后没有办理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叛逆谋反之事,到处征求刺客行刺大王,想要为韩国报仇。”   扶苏望著公冶举,他对眼前这个人非常失望,因为他做不好自己交给他的唯一一件事,“这么重要的人,那你为何不报?”   公冶举不敢再看扶苏的眼睛,只是低头眼神乱瞟地面。   “回禀太子,他失踪了,八成是死了。第一次叛乱中,我们就发现了张良是主谋之一,我们立即抄了张氏的家,士兵冲进去,直接砍杀,场面混乱,没有生还者。此后我们也都找不到他。之后的几年里,也没有发现他活动的身影。他应该是被趁乱绞杀了。” 第132章 乡土社会(求打赏月票!)   “这么重要的人物,难道你们没有确认他的尸首?”   扶苏平静地问著,眸光里一片冷意。   周遭的甲士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公冶举,这个长吏怕是要完蛋了。   他居然敢面对太子这么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公冶举低著头,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大王……”扶苏气势极强,只是在船上静静地望著公冶举,已经吓得他哆哆嗦嗦的。   这下一句大王出口,更是让信手里的竹简都掉了下来。   “不——是太子。太子,臣当初找人来辨认了张良的尸体,他们说那副尸骸就是张良的。”   “一派胡言。”   扶苏眼里冒著凶光,他恨不得一脚踩死眼前这个无能之人。   “之所以给这些庶人机会去分田地,为的是找出谋逆反派分子。而我秦国士兵可以兵不血刃,坐山观虎斗,看著他们国中内部自我消耗。”   “以此来威慑天下各处郡县,凡是有行撺掇谋逆之辈,都用此法处置。而你却在这种关键时刻,放走了谋逆主谋。”   众人吓得战战兢兢。   就是灌夫,他也小心翼翼地划着名船桨,不敢多言。   信眼中满是鄙夷,他没想到秦吏里还有这样的败类。他到底是何人举荐入学室的。   士兵们也不敢再多望太子,纷纷各自继续巡察。   公冶举则一个人满头大汗。   他本想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等到出了这个门,到时候他再逃跑,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没想到,太子却像是比自己还了解新郑。太子笃信这个张良还活著,真正的谋逆主犯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是他能怎么办。   身为长吏,犯下这样的过错,他是要被严厉地惩罚的。到时候要由廷尉处置,判罪。   眼见扶苏根本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公冶举知道事情已然全部败露。   公冶举再也没有办法掩饰,只是眼里充满哀恐,“臣伏罪。”   “我问你,张良人跑哪儿去了?”   “臣不知道啊。”公冶举颤抖著。“太子,臣知道臣此番罪责难逃,可是有些话,臣想在被押送咸阳前请太子转告大王。”   “如果是实话,我一定转达。”扶苏站地笔挺。灌夫终于聪明了一次,把船靠到了岸边。   公冶举对扶苏慢慢说著。   “太子,这新郑是我秦国的郡县,才四年的时间罢了。可是作为韩国的国都,已经有百年之久了。这韩国国都里的百姓,一家死了人,会惊动三条街道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故。”   “一家人的儿女要成亲,必定会请城中的有威望的长者来主持丧事。一家主持丧事,必定也要请有威望有地位的人来主持典礼。更不要说一个宗族的人,每年都要举行大规模的祭祀,到时候自然是一家大小老少全部聚集在一处。”   “从一个婴儿的怀孕到出生,再到成人,到成亲,到老,到死,都是同族同乡互相帮助。他们之间的感情,绝不是血浓于水四个字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而太子,我们秦吏能做什么事情呢。等到自己家的孩子生病了,还得去求当地的百姓。庶民家里无论婚丧喜庆,从来都不会叫我们。”   “地方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一环套著一环。并不是太子所想的那样,只要臣等尽力,只要臣等按照为吏之道做好秦吏,就可以安抚一方的百姓。”   “诚如太子之前所见到的那样,我秦国士卒惧怕韩国暴民,而韩国暴民也以我秦人为仇敌。”   “臣私以为,太子如今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断绝了韩国旧贵族和底层庶民之间互相依附、互相依存的关系。臣以为,太子如果要想新郑安定下来,那么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其他的,臣恐怕太子做不到了。”   “因为这个张良,他就是有著通天的本事。如果他至今还活著,那么他现在要么混杂在人群之中,要么已经逃到了城外。这个人是太子无法缉拿到的。”   “臣欺瞒太子,是臣有罪。臣请伏罪。”   公冶举低著头很诚恳地说著。   扶苏皱著的眉松了下来。   秦国向来严苛执法,他父亲更是出了名的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像公冶举这种情况,一定会被押送咸阳廷尉府发落的。   “信,伱怎么看?”   信也是学室出身的,某种程度上是扶苏的随身法律顾问。   扶苏问信,显然是要信提供秦法上的判决。   根据秦国的行政律,公冶举这样的长吏,对上谎报实情,这是要上报朝廷,经历非常严格的三公九卿询问的。   这个审查机制非常严格,但是也对官吏有著一定的保护程序。   比如地位高的罪臣,当他觉得自己被人荐举揭发,是有三次向朝中三公申请当面陈词辩白的机会的。   中国古代的责任司法意味著司法人员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出了错案必须承担责任。   而这一责任司法正是发源于秦国,它的思想基础则是法家思想。   在法家思想中,责任司法的理论源于责任行政的理论,因为这个时候的司法权和行政区不分家。   责任行政的理论要求行政执法主体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为此,秦国制定了相应的监察制度。即对行政执法进行严密的监察,对执法主体的违法行为进行追究。   在李斯成为秦国廷尉后,他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利用了韩非的思想,同时结合秦国过去的司法实践,以及自身的才华,再加上赵高等人的出谋划策,逐步酝酿、完善这个制度。   这个制度就是未来的监察制度。   此时已经初具规模。   此时的司法权是行政权的一部分,所以很多人才对秦吏这个身份倍加推崇,这本身就是掌握权力的最佳渠道。   监察主体如果发现了司法人员有司法不公的问题,会对其进行惩戒。   责任司法这是中国的首创。   扶苏虽为太子,没有官职,但是作为上位者,他前来新郑,就执行的是监察主体的职能。   他有权惩罚公冶举。   好累!身心俱疲。 第133章 浮出水面 (求打赏月票!)   “太子,长吏举地位高,应该交给廷尉处置。”   扶苏只需要移交就是,审判的事情给廷尉府。   “先收押起来吧。”   几个将士看著地上的公冶举,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很快将其套上枷锁,带了下去。   扶苏坐在院子里,远处还是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灌夫,你出去替我向新郑百姓传话。”   灌夫还是第一次接到除抓兔子、捡野鸡、扛野鹿之外的任务。   他当即双目炯炯,爷爷我立功的机会来了。   “太子请言。”   ——   不一会儿,拒马桩打开了。   一百名士兵像是鱼儿一样,从高大宽阔的门中涌了出来。   他们不是骑著马,就是驾著战车,每个人手上都持著弩机,对著前方的庶民。   当灌夫带著弟兄们以这种出场方式亮相时,那些手无寸铁的庶民们被吓坏了,甚至有人想要拔腿就跑。   灌夫先是大喝一声,“桥对面的人别走!”   这话说完,更有人被这一声如奔雷般的怒吼给吓得跑了不少。   “再跑!再跑把你们全部射杀!”   话说著,灌夫举起长戈,从战车上向桥对面一扔。不偏不倚,砸在最先跑的庶民前面。   这些庶民这才被吓得站在原地。   灌夫在这些庶人面前,表现得懒洋洋地,他歪著脖颈。   见这些人都被他的臂力给震慑住,手底下的兄弟眼中都是对他的敬佩,脸上挂起得意的笑。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喊出标准的雅言。   “我乃太子卫率,专门负责保卫太子的人。今日出来,是代太子跟你们传话。”   “太子说,伱们的心意他都收到了。太子知道你们很感激他,但是太子说,他才感激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行正义之举,揭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旧勋贵,这新郑尚且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叛乱,又要有无数无辜吏民遭受暴乱之苦。”   “太子决意嘉赏诸位。凡有功于检举揭发谋逆叛乱之辈,皆在前登记造册。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就是我秦国的顺民、良民。”   “太子赐予你们恩典,日后凡是你们的家里婚丧嫁娶,都要由官府委派秦吏、秦将,亲自偕同当地父老,为你们主持仪式。”   灌夫站在桥上,大声地说完这些话。   这些庶民能懂得挤在驿馆门前,可见并不是愚蠢之辈。   他们当即意识到了秦太子的用心。   这个恩典,实在是妙啊。   这既是强制他们以后凡是婚丧嫁娶,都要由秦国的官吏主持仪式,这样就是强制他们和秦国的秦吏互动。   可是这些人,他们怕秦法都怕的掉裤子,怎么会愿意和秦吏相处。   若是丧事,秦吏来了,倒也还好。   活阎王。   可若是喜事,这些秦吏来了,那多煞风景啊。   灌夫也从这些人的脸色上看到了,他们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这笑容一个个显得非常苦涩。   “你们怎么不谢太子啊,这是多好的恩典啊?”   灌夫咬牙切齿地问著,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高高地举起了弩机。   这些庶民迫于无奈,纷纷点著头。   “谢太子。”   “草民等谢太子大恩。”   灌夫一直看著他们,直到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说出拜谢太子这样的话来,灌夫才撤下。   扶苏躺在内室的凉席上,侍女为他扇著风。一旁是冰鉴,侍女扇过风去,都是凉风。   粱和信候在外室,两个人坐在冰盆旁边。   二人见灌夫愁眉苦脸地走了回来。   他的脖颈上都是汗,额头上柠出三道纹路。   “你去凶那些韩人了?”信拧著眉,“我就知道,你要去向那些庶民炫耀你的武力。”   “才不。”灌夫跪坐在一边。   “那你倒是说说,那些人听完了太子的恩典,都是怎么说的。”粱眼巴巴望著睡在内室的太子。   太子闭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还是没有。   三人小声地说著。   扶苏忽地眼睛睁大,吓得侍女一个趔趄,扶苏一把拽起侍女的衣领,把她拉了回来,跪坐在原位。   那侍女顿时面红耳赤的,跪坐在边上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扶苏慢步走了出来。   “怎么样?”   “太子,他们对您的恩典不满意。我逼著他们说谢太子,他们才说谢您的。”   灌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太子您给他们的恩典,他们听到之后,像是在夏天抱到了热铁秤砣一样,一个个面有惧色。仿佛我秦吏是什么恶棍。”   信和粱也是纳闷。   信道,“太子,这不应该啊。按理说太子您提出这个恩典,几乎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向仰慕太子的名声,如今又听闻太子给予他们获取土地的机会,自然是对太子感恩戴德。”   “这是这些韩国庶人对我秦国牴触情绪最低的时候,他们应该乐于接受我秦人才是。”   粱也道,“太子,下臣也以为应当如此。”   扶苏走到窗边,透过窗户望著围墙的另一面,那是又一座四面围起的院落。   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昨夜刚刚下过雨,这些花朵今日在艳丽阳光的照耀下,非常夺目绚烂。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这些庶民得到了土地,还对我秦吏多有牴触,可见平日里他们对秦吏的厌恶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秦法的问题,终于渐渐地浮出水面了。   这些人本并不追求过得非常好,他们只是期待,日子能够不要那么苦罢了。   信知道,天下人都厌恶秦法,觉得秦法严苛。   但是在秦国习惯了秦法的人,他们则表示,秦法公平公正,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大王更是公正,不徇私阿法,凡事必定取决于法。   真正地将法的意志贯彻到超越了人本身。   这就是秦王政给秦国子民带来的最宝贵的东西   也是秦王政为何得到上下臣子庶民士卒拥戴的根本原因。   “灌夫,你给我抓几个新郑城里的小孩回来。要活泼的那种。”   “太子?抓什么?”   “你的耳朵又不是驴耳朵,怎么像是塞满了毛一样。”   “太子,您要我去抓几个小孩过来,可是这和抓兔子、抓野鸡不一样啊。”   “怎么,你这一拳能捶死一头牛的勇士,不会对抓小孩这种事感到难为情吧?”   灌夫摇摇头,“那倒不是。”   “快去!” 第134章 秦国自身存在的问题(求打赏月   票!)   灌夫走了。   方才有多风光,眼下就有多垂头丧气。   信在一旁忍俊不禁。   粱大概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但是太子都长大了,他也不能明著去猜测太子的心意。   “太子,下臣不解。太子为什么要让灌夫去带一些小孩子过来呢?”   “自然是为了询问缘由。太子应该是想要知道韩国庶民为什么会惧怕我们秦吏。”   信说出这番话来。   扶苏听了,将目光移开,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望著院子前方笑了笑。   “蒙将军怎么不在?”   “太子,蒙将军因为城中治安的事情,正与少内史重新部署兵力。”   扶苏有些郁闷,“这新郑城中的庶民,对秦国到底有多大的怨恨啊。韩国衰弱没落,已经有十几年了,贵族把持朝政,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也不见韩国出过什么仁义之君。”   “多年来被四面夹攻,国疲兵困,韩国的土地本来也就不多。可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却接连在重兵把守之地,接连发生两次暴乱。”   “韩国可谓天下心脏。自从君父取下颍川郡,便一直是派遣重兵把守。因为这里毗邻魏国、楚国,位置十分险要。”   “有这么多的兵力把守,换做任何人,都应该知道所谓暴乱根本毫无意义。庶人只是手无寸铁罢了,不意味著他们不懂得暴乱就等于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如果说是因为他们都对自己的国家忠心耿耿,意图复国。可是既然有这样众志成城的精神,那么韩国也一定不会灭亡。国家的溃败,都是来源于内部的失衡。”   “他们面对秦国,本应该投鼠忌器,对秦吏尽可能讨好才是。可是他们并没有,反而在被秦国接管之后,一个个的变得更加团结。”   扶苏看向粱和信,以及蒙恬留给他的侍卫。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二人面面相觑,太子思考问题,总是能站在很多的角度,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当然,太子八岁的时候也不像寻常八岁的小孩。   扶苏慢悠悠地道,“如果韩人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未必是因为韩国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们秦国。也许,我们要找一找秦国自身存在的问题。”   扶苏看向粱和信,这两个都曾经在尚书台当差,处理家国大事,陪伴王驾。   一人可以当做半个朝中大夫看待。   二人又是面面相觑。   扶苏的意思很明显,是他们秦国自己出了问题。   粱拱手作揖问道,“太子是觉得,我秦人对颍川郡的管理存在不当?”   “你们觉得呢?”   信自然不肯接受这个观点,“太子,下臣倒是要说些大不敬的话了。臣以为太子多虑了。秦国接管颍川郡,只是因为时间短暂而已,韩人的法律和我秦人的法律不同。”   “颍川郡的庶民,短期内无法适应而已,等到时间久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秦国这么强大,兵车千乘,就应该让韩人接受我们的管束。”   “臣没有听说过,打败了某个国家后,不对其使用自己的法度统治,而让被打败的国家,仍旧使用他们自己的法度政策。”   信一如既往地双目炯炯,坚信自己是对的。   扶苏又看向粱。   粱低著头望著地面。太子看向自己,那说明他不认可信的回答。   太子想要改制。   还是想要改制,就跟当初一样。   太子就像是大王一样,总是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有著极高的要求,追求一种近乎完美无缺的状态。   “太子,臣驽钝,臣窃以为,韩国频繁发生暴动的根源在于叛逆贵族死心不改,妄图复国。是贵族煽动庶民造反罢了。至于我秦国之制。”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没有过错的;也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无缺的,可以顺畅地施行千百年。秦国的制度,肯定有一些地方不合理,不协调。”   “可是臣以为,只要能满足当下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个制度就可以继续施行。”   扶苏听了,忍不住拍大笑。   “毕竟是太子舍人啊。确实老成持重。”在粱看来,秦制确实有问题,但是这个不重要,也没有必要去改。根源还是在韩国贵族上。   粱心中那块巨石这才落了地。   自己好歹也跟著大王多年,可不是白跟的。   信纳闷,他怎么听粱的意思,他和太子都觉得,秦制有问题呢。   难道秦制真的有问题。   扶苏等不到灌夫回来,又回去内室睡觉了。   信和粱走了出来,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挂著笑容。   “粱,你说我方才的回答不好吗?”信问著。   “好啊。说的有理有据。”粱背对著信,在走廊里来回活动,他望著湖面,心情十分愉快。   信眯起眼睛,“可是平时,太子觉得我们中的人有办事得力的,太子一定会嘉赏。而若是回答的好的,太子也会一律称赞。可为什么太子方才没有称赞我呢。”   粱瞪大双目,“伱想这个做什么。太子平日里也没有夸过你啊。”   “那是因为我总是……”   “总是什么?”   “因为我总是不管太子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我都要一一记录下来。这是我作为臣子的职责。太子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夸奖我。可是今天,太子主动问起我们二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太子只夸奖了你,没有夸奖我。难道说,是我说的不对?”   粱仔细地打量信一番,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灌夫带人捉拿了八个小孩,装在了囚车里才把他们带回来。   这些小孩头上都扎著总角,有的用方巾包起头发,还有的用发带绑住长发。   “阿母!救我!”   “阿母!救我啊!”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嚎啕大哭,扯著嗓门不断地喊阿父、阿母。   哭得声嘶力竭,催人断肠。   囚车自然后面一路都跟著这些小孩的父母。   灌夫是受了这些人的影响,所以做事拖拖拉拉,折腾到夕阳西下时才回来。   “贵人,我家稚子什么罪都没犯过啊!”   “贵人!开恩!”   “贵人开恩!”   几个母亲一路赤著脚吹著,风尘仆仆,满面尘土。   灌夫也见不得这种场面,可是他能怎么办。   这是太子的命令。   他一路上听著大人小孩的哭嚎,还要看著大路两边韩国庶人看著自己异样的眼神,他脸色铁青。   这比犯了罪还要丢人。   想他灌夫,从小到大那是一件坏事都没有干过,一直是秦国遵纪守法的百姓。   更有一身力气,十五岁就加入军队,被一路选拔入宫。   可是今天他居然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缘无故地就把别人家无辜孩子给抓来。   听著妇女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灌夫就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他的侄子刚出生时,姐姐就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大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子到底要做什么。 第135章 听个真话(求打赏月票!)   等到马车到了驿馆门前。   灌夫脸色更是发黑。   因为那些父亲母亲直接跪在了桥梁前,他们不断地哭喊,“请贵人开恩!”   “若是稚子有错,让我用我的命来还。”   五个妇人集结在一起捶地痛哭。   灌夫眼中满是不忍,可是一旦过了桥,拒马桩立刻被重新横起。   过路人看到这些,纷纷侧目。   大家回去之后,也把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灌夫是第一次,对他一直以来敬仰的太子心生怨气。   等到这些小孩被士卒一个个提起,抓进扶苏的院子。这个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发型,持著长戈。   他们虎视眈眈地望著这些约莫五六岁大的孩子。   眼中虽然有惊愕和不解,但是更多的则是威慑之意。   这些小孩被扔在院中廊道里的席子上,他们互相围住,见到周围的场景,顿时被吓得只有小声抽泣。粱发现,席子已经湿了一片。   灌夫脸黑得跟铁秤砣一样。   隔著窗扇,他见到太子在睡觉,于是故意大踏步迈入室内,“报!”   灌夫大吼一声,震得院子里鸟雀都飞起来了。   隔壁院落里的蒙恬才刚刚准备休息。   听到这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扶苏被叫醒了。   “禀告太子,孩子已经被我带来了。”   灌夫眼中都是怒气,他非常不理解,太子竟然要他去做这种抓小孩的事情。   扶苏望著灌夫,眼里同样满是火气。   “太子知道,门外那些大妇哭的多伤心吗?“   “你这是在质问我?”扶苏穿著白色的深衣赤脚走了出来。   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体都没长到最强壮的状态,个子都没长到灌夫的耳朵处,可是气势比谁都强。   灌夫低著头。   “臣,臣只是一时激动。”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灌夫竟然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如果自己现在不处罚他,日后必定在这些手下人面前失去威信。   “去领二十军棍。”   “唯。”灌夫就这样被身边的侍卫架起,为众人合力将其抬到另一个院子里。   等到灌夫被拉出去,扶苏又对宦侍道,“给他们肉羹吃。再给他们分牛肉。”   众人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   但还是按照扶苏的命令给这些小孩子准备美食款待他们。   当牛肉和肉羹被端到这些小孩的面前,这些小孩哭丧的脸带上了喜色,惊恐的眼神迅速消失,眼中都燃著喜色。   对于这些每天活在暴乱阴影之下的庶人小孩子,没有什么比一顿丰盛的肉宴更能打动他们的心。   这时候,蒙恬来了。   他望著眼前的场景,双目熠熠。   蒙恬一直听父亲和国尉说太子在宫中是如何如何,对太子一向是心生仰慕和敬佩。这一路上,他对太子的才能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就是储君该有的样子。   只是一直听一个人的传说,总是不够意思。见到太子也有在生活里遇到这种鸡飞狗跳的状况,蒙恬竟然莫名心里有些开心。   “太子——”蒙恬作揖。   “给蒙都尉赐座。”扶苏很平静。   完了,蒙恬这个家伙又来了。   我可是太子,怎么能在他们这些臣下的面前失了面子。传出去,他们会说自己是外强中乾。   蒙恬看著太子,太子倒是很平静,根本没有弟弟蒙毅十六岁时那样心浮气躁。   眼前的这些小孩,是今天的重头戏。   虽然他们像是观察猴子一样在观察自己,还把方才那一幕看在眼中。   蒙恬坐下之后,也望著这些小孩。   “太子为什么要抓这些孩子到这里来呢。”   “我有一些困惑,需要找几个舌头来问话。”   蒙恬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就为这个。“可是太子既然想要舌头,何必去抓这些小孩呢。”   “因为他们不会撒谎。”扶苏漫不经心的说著,落在众人的心头,却别有意味。   就在之前,太子才刚刚关押了一个长吏,因为他有欺瞒的罪过。   蒙恬也是听了这句话,慢慢地将身子坐正,脸上恢复了庄重。   “孩子一向天真,不会撒谎。太子做的是。”事实上,行军打仗的时候,前锋部队如果要行动,需要去抓舌头问地形,也往往是尽量抓小孩。   因为小孩容易被吓怕,而且小孩子根本不懂得耍心眼。   只是,这是自己父亲多年行军打仗积攒下来的经验。兵书里也没有写,太子怎么知道这种小诀窍呢。   蒙恬想著这些事情,不由得对扶苏更加佩服。这都能想得到,未免太聪明了。   这下坐在太子边上,蒙恬心中产生了我不如太子太多的想法。   “本来想去请蒙都尉过来陪听的,没想到蒙都尉自己来了。”   蒙恬脸色更紧,这是说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臣前来拜见太子,想为太子分忧。”   扶苏装作没听见。这么久了,还是有人把他当孩子,不能像面对嬴政那样,唯命是从即可。   臣子对君王,不能有一点点质疑,要完全无条件的服从。   这都是嬴政教给他的。   “开始吧。”扶苏看这些小孩都吃的差不多了。   扶苏让侍女一人一个带著这些孩子来到他和蒙恬的跟前。   这些小孩一见到扶苏就害怕,因为他一看就非常富贵,他的衣服面料在发著光。   他们根本不敢靠近扶苏。   从小到大,那些衣著华贵,穿著履鞋的人,不管大的小的、是男是女,不是用鼻孔看著他们,就是把他们当做空气一样。   这些孩子自然厌恶那样的表情。   而眼前这个人,看上去虽然不是那么坏,但是这些孩子却觉得,这个小哥哥比那些平日里见到的衣著华贵、满脸横肉的坏贵人更厉害。   “我叫你们过来,只是问你们一些问题。只要伱们能告诉我实话,我就给你们的父母每个人送一头猪。如何?”   这些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穿著麻鞋,衣服也是补丁缀著补丁,十分破烂。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比起自己吃饱喝足这种事,能给家里父母带回去吃的,是能让这些孩子更开心的礼物。   “嗯。”有一个小孩,他当即心动了,回答了扶苏。   扶苏笑笑,堂中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   扶苏向周围人淡淡瞥了一眼,让那些甲士退下。   改好了,因为秦法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写的有点多,然后这里还涉及新郑的安抚问题,扶苏需要做很多事情。基本上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有用的,希望大家耐心点。 第136章 竟然是因为道德(求打赏月票!   )   “看赏。”扶苏眼中燃著笑意。   很快,宦侍就拿出一个马蹄形金饼塞在了小孩子的兜兜里。   见到扶苏非但没有打他们,也没有用那种往日里韩国贵人看待他们的眼神看待他们,反而还给他们好吃的,好喝的,还给他们洗手洗脸,给他们金子。   这些孩子的眼中,便生出喜欢。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激扶苏。   蒙恬穿著铠甲,可是眼中也是温和的光。他是个真正的贵族,不会因为一个人出身贫贱就轻易地看不起人。   这些孩子便纷纷开口说话了。   他们问扶苏是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扶苏自然一一回答。只是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秦国的太子。   扶苏对眼前这个胆子非常大,敢向自己问问题的小孩非常感兴趣,“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由。”   “《左传》中说,‘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树木生新枝。亦泛指萌生。这是个好名字。看样子,你是在韩国灭亡左右生下来的。”   “伱怎么知道。我阿母说,我是韩国灭亡那一天生出来的。所以我阿父给我取名由。”由认真地回答著。“那大哥哥你呢,你为什么叫扶苏。”   “扶苏一词,出自《山海经》,指的是古代勾连天地的神树,据说传说中的金乌,就曾经栖息在这棵大树上。我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做一棵大树。”   由开心地笑了,他跪坐在地上,仰望著扶苏笑了。   蒙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   他有些局促,穿著盔甲而来,跪坐在地上,却和太子陪著一群小子闲谈。   信发现,蒙恬的两只手掌无处安放,正搭在座椅扶手上,手指不住地晃动。   但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的太子身上。   太子这样的人,天下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   驿馆门前,垂柳依依,报更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和梆子,准备巡夜报时。   门前几位妇人还是枯坐著,眼睛里流淌著的都是浑浊的泪水。   与此同时,他们族中的长辈也纷纷聚集在家中,众人在黑夜里聚集著,在黑夜里静默著。   秦军就在城中看守,时不时驱车而过,他们甚至都不能在黑夜里点燃火把。   “都没有查清楚,是被谁掳走了吗?之前秦人向小孩打听情况,也没有像今日这样直接抓进囚车去问。这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众人义愤填膺。   ——   “你喜欢秦人吗?”   扶苏忽地问了这个问题。   由闻言,当即捏起自己的衣袖,脸色忽地变白。   “喜欢。”   望著扶苏的眼神,他又慢慢地道,“我不喜欢秦国的兵,可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秦国人,听口音,看颜色就知道了。”   颜色,面色。   听著这样诚恳的回答,扶苏眼中仍旧是一片温和,“我很欣赏你的诚实。”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   由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   “因为……太坏了。”由低头望著地面,双手捏著衣服,他说完后,怯怯地抬头望了一眼扶苏,然后迅速地把眼神收回来。   扶苏又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你们喜欢吗?”   这些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说实话,我也会给你们金子,给你们的母亲布匹,让你们的阿母穿上新衣。”扶苏还是用著老伎俩。   这些孩子听了,一个个眼中闪著光。   “我不喜欢。我父亲说,秦人不把人当人,他们野蛮,毫无底线。为了爵位,把砍人头颅当做割草一样。这样的人,迟早会遭报应。”   蒙恬听了,面色阴沉下来,他的手指不再敲打座椅扶手。   扶苏照旧给了他金子。   “蒙都尉,不要吓著这些孩子,先去后堂歇息吧。”   “唯。”高大的蒙恬站起身来,油灯的光亮下,他的身影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小孩。   等到蒙恬走后,这些小孩子一个个便分开坐著。   又一个小孩张口说著。   “秦人要我们学他们的法律,想把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无底线无德行的人。”   “哦。为什么?”他们讨厌秦国的理由,让扶苏莫名觉得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因为这些小孩子都指向同一个问题——秦人的道德。   在他们看来,秦国人都是没有廉耻的、没有德行的。   这样的回答,让扶苏非常意外。   “我叔叔就是被秦人抓去服徭役死了的。他只是不小心采摘了几片赵伯伯家的桑叶。赵伯伯都不觉得这是罪,可是他就是被秦人抓起来去服徭役,很快就死了。”   这个小孩子说著,忽地他心里十分愤慨,他望著扶苏的眼睛,“我恨秦国。我更恨秦国人。”   “我也恨秦国人。”   “我们都恨秦国人。”   扶苏脸色仍然未变。   信却急了,在他心目中,秦法是神圣的,就是无知小儿也不能去玷污。   “太子,这些都是小孩子,他们都是听了大人们的只言片语罢了。我秦律规定,采人桑叶,臧不盈一钱,何论?赀徭三旬。”   “也就是说,采别人家的桑叶,不过惩罚去服三十天的徭役罢了。怎么会死了呢,一定是他的这位叔叔犯了更严重的罪过,而这些小孩子不懂事。”   信瞪大眼睛望著这些满口胡言的小孩,神色凶悍。   这些小孩一见到信,果然互相抱起来,把头埋起来,哇哇大哭。   信脸色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看著这些小孩,对他们大发慈悲地讲解著,“我秦国之所以制定这样的法律,是为了禁止人们砍伐树木,让大家不要随意地破坏损伤树木。”   “也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不理解这法律的好处罢了。你们知道吗,我秦国的国人比起你们韩人来说,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这一路上过来,也见过许多乡间小道,路上总有人丢下垃圾,还有人拉屎。你们这些外乡蛮夷,只看到了严明的法律给你们带来的一时的代价,根本不懂得这些法律背后的深意。”   “我来告诉你们吧。”   “之所以随意采摘桑叶,要被重重地惩罚,那是为了让你们能够从小就知道要保护树木,不要滥砍滥伐。这树木,不能无节制地砍伐,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砍光的,必须要节制。”   “而不让你们采摘桑叶,那是为了保护蚕和桑树。知道你们的衣服从哪里来吗?都是从蚕的口中吐出来的,而蚕吃的就是桑树。我们秦国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们所有人的桑树都不被滥伐,这是在保护你们的私产。” 第137章 严苛的秦法(求打赏月票!)   信红光满面的。   这些韩人的小孩,只觉得这个信奇怪,像是他们家里养的大公鸡一样,十分地骄傲,十分地自信。   看他戴著这个长长高高的帽子,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   那神情,简直和家里红色羽毛的大公鸡一模一样。   这些小孩都偷瞄著信。   信越发高傲。   粱没眼看下去了。   扶苏也忍不住道,“我身边一个少内史,再加上一个卫率,都不如粱的年纪大。”   信看向太子,“臣又说错话了吗?”   扶苏无奈扶额。   “扶苏哥哥是说你年纪大,人却像小孩一样。”由挺起胸膛说著。   信望著这个由,“胡说八道。”   扶苏膝前围著一帮孩子,驿馆的守将却进来报。   “太子,驿馆门前有几个妇女,怎么撵都撵不走。”   “请她们进驿馆,赐食。”   守将很惊讶,他当差这么久,都没得到太子的赏,这几个妇人哭一哭就……   他是真的羡慕。   “除了秦法,秦国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讨厌的吗?”   “有,我知道。”由又大声地说著。   “说罢。”扶苏神色温和,他非常欣赏这个由。   “秦王政。”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肩膀一震,就是内室的蒙恬,也坐不住了。   满座的目光都射向这个少年。   扶苏却不看向这个由。   这个小孩子惹祸了。   “因为他想要一个人号令全天下,让我们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   扶苏忽地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六岁半的由。   “那你知道,秦王为什么想要一个人号令全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吗?”   由顿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望回扶苏。   蒙恬在后堂坐著,手中握著一爵热酒。   “因为天下有太多的国家,有太多的君王,太多的将士,太多的丞相。这些君王都想要扩张自己的地盘,丞相和将士都想要创建功业。而他们的手段就是去发动战争。而战争是要死人的。”   “秦王为天下人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伱们却在说他的坏话。你觉得这合理吗?由。”   由歪著脑袋思考,其他小孩也都眼巴巴地望著扶苏。   年龄最小的孩子问扶苏,“秦王是你什么人,天下人都在骂他。不骂秦王本身就成了一种罪过,而你却在给他说好话,而且你很崇拜他。”   “他是我的父亲。”   这些小孩子听了,一个个都呆住了。   “秦王是你的父亲,那你不就是秦王的儿子?”由瞪大眼睛。   “当然。我是他的长子。”   “你就是那个秦国的太子,八岁上朝,吓得宰相都给你赔礼,让满朝文武都想要以你为师。十岁砍了燕国的太子,没事就喜欢和工匠一起玩,把庶人当人看的那个秦太子。”   “正是我。”   “你可真年轻,比我才大不少。”由眼中冒著光。   其他小孩子听到由的陈述,也纷纷对扶苏侧目,眼中满是崇拜。   其实他们这些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大是大非,他们只是听大人说话的口气来判断大人们对某个人的好恶,对某件事的看法。   对扶苏,天底下的庶民还真没有几个对他满心厌恶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秦人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你早说你是秦国的太子,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什么都告诉你。”   由和这些小孩子向扶苏投诚了。   “我阿父说,秦人每天在街上巡逻,规定时间场所交易,吓得商人都跑了,城中没有人再敢做生意。我阿父总是空手上街去,随后空手回来。”   “秦人每天都在抓人去给秦王做壮丁,修城池,修道路,做重活。他们好自己休息。”   “什么时候,我秦国去抓苦力了?”扶苏忍不住问。   这些小孩根本信不得,他们几乎是满口胡诌,先说服三十天徭役死了叔叔,现在又说秦国人天天给秦王抓壮丁。   他可是嬴政的儿子。   “你别不信我。”   这些小孩能透过大人的眼睛,看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国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原因,直接把人抓去服徭役,好让他们自己休息。这都是真的。”   由眼中闪著光。   扶苏有个不详的预感,这个由如此信任自己,若是让他继续这么说下去,恐怕自己离开后,这个由活不下去了。   “不,你在胡说。我不相信你了。带他出去,把他交给他的父母。”   “唯。”左右宦侍把由拉了出去。   “秦国的太子,你怎么也和你父亲一样,不分好坏。”   扶苏没有回答,他摆摆手,又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关于秦律的问题。   这些孩子见由被带走了,一个个有些怕。   扶苏只是继续拿牛肉给他们吃。   有了吃的,他们就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我的阿姊,她因为不小心倒了垃圾,被人在脸上刻了字,非常难看,家里人都说他要嫁不出去了。她现在只能每天做工。”   “我的叔叔因为路上赶牛的时候,不小心把牛赶进了别人家的田,被罚去做徭役。”   信又忍不住了。   “污蔑,实在是污蔑!”   “我秦国设立严酷的刑法,不是为了在你阿姊脸上刺字,也不是为了把你的叔叔抓去做徭役。那是为了让其他人不要随意乱倒垃圾,为了不让有人毁坏耕田。”   “你知道吗,在我秦国,公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制定这样严苛的法律,就是贵族也要遵守。所有人都不允许随意乱倒垃圾,更不许贵族毁坏耕田。”   “就算是黥刑,可你知不知道,我秦国给了你姐姐做工的机会。在其他的国家,女子哪能有机会自己做工赚取钱财以谋生。”   “也就只有我秦国会给机会。而且我们秦国律法规定,女子在做针织等女子专长的工作时,工钱和男子一样高。如果不是我们秦国,你姐姐没有办法谋生赚钱,又怎么会得到夫家的尊重呢。”   信非常凶,他滔滔不绝地斥责这些小孩子,毫不留情。   这些小孩子终于是一边吃著牛肉,一边嚎啕大哭。   扶苏躺在上座,看著信滔滔不绝地讲著,他不由得沉思。让信留在新郑……如何?   “送他们回家去吧。”扶苏已经了解到了秦法在颍川郡推广的基本情况。   扶苏躺在席子上,脑子里都是今天这些小孩子说的话。   说秦法严苛,确实严苛。   但是秦法也是当世最先进的法律。   比如信说的这一条,那就是后世的同工同酬。   秦朝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朝代,皇帝制度创立于此,九九乘法口诀在这个时候流行,同工同酬也已经诞生。   外行人常说西方文明多先进,谁知道这个先进是怎么来的。   眼下摆在扶苏面前的问题是,他这个秦律,根本就是不改不行。   因为天下有七分之五的土地是异国百姓,要用七分之二的人口去压迫七分之五的人口让他们服从适应他们本不习惯的东西,一定会招致天下人的怨恨。   可是一想到嬴政的个性,还有他们秦国内部的情况,扶苏知道,这件事的阻力可谓非常大。   看看信和蒙恬就知道了,两个多年不做秦吏的人,在他们心目中《秦律》都仍旧有这样高的地位,几乎是奉为圭臬。   而整个秦吏群体中,他们都把秦律当做是治理民众的无上法宝。 第138章 修改秦法?和我们无关啊   这个时候,内史腾、上卿郑国他们都过来拜见太子。   这件事在新郑城里也算是轰动一时的事情。   太子无缘无故派人抓了七八个小孩,装在了囚车里,大摇大摆地把人送入驿馆。   腾不免好奇,“太子,您把这些小孩抓起来的事情,已经轰动新郑了,现在大家都在外面议论太子。”   “议论就议论吧。”扶苏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众人都知道,扶苏一向是很有主见,并且决定了就会坚持做到底的人,见到扶苏还是一贯的态度。   大家心里虽然有疑虑,也不敢再问,更别说劝。   蒙恬问起,“太子,您准备听取这些垂髫小儿的话,来制定计划或者计策吗?”   “我听我的老师说,在圣人看来,只要道理是对的,就算是小孩子说的话,也可以采取。更何况,小孩子天真无邪,他们的话才最值得人相信。”   蒙恬还是觉得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难道说,太子真的相信颍川郡里那些韩国遗民的小孩子说的话,并且要以此为太子制定新策略的依据吗?   这传出去,实在是显得太子非常轻浮,不稳重。   “太子,请恕臣直言。太子这样问计于小子,就算想出决策,到了朝堂上,也不会为朝臣所认可的。”   “谁说我问计于小子了,我不过是籍这些小孩子之口,听听颍川百姓心中到底对秦国是什么样的看法。再者,颍川郡上下对我秦国如此牴触,六国国君为了留住他们的子民,曾经散播了不少谣言。”   “我这次奉命前来颍川郡,就是要把这些谣言给破除了。六国人从小就被灌输我秦国为虎狼的思想,只是因为他们被打怕了,所以污蔑秦国。”   “这次就给他们颍川郡和天下人都开开眼,到底谁才是反天道而行之。”   扶苏见真正上过朝的三位大臣都一脸认真地且略带惊讶地看著自己,仿佛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还不懂事的娃娃。   扶苏便认真地道,“我哪能问计于小子呢,出了大事,还得是要与诸位贤长商议。”   这些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见扶苏之前骄傲自满不可一世,随后又对他们好言安慰,这样的场景,在上朝会时也时常发生。   而眼前的人就是未来的秦王。   这么一联想,这些年长的臣子,自然更用关爱的心态和眼光来看待扶苏的。   因为扶苏是那个人的儿子。   像,太像了。   “那太子应该是不认同这些颍川人对秦律的看法了。”蒙恬问起。   信也望了过来。   内史腾、上卿郑国这两位重量级的大臣都在,扶苏自然郑重其事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完美的,秦律也不例外。倘若真的有一些律令不合适,为什么不稍作修改呢。王叔,你看如何呢?”   内史腾又被点名,只好认真地说,“臣之前也向大王提过,说起颍川郡的百姓多年来习惯的是旧韩的法律,无法短暂的适应秦律这件事。”   “可是大王说,‘天底下没有人做不成的事情,只是想为何不想为罢了。’大王说,就是要让韩人知道,如今是他们的大王是秦王,所以才要全面地推行秦律。”   “大王还说,我秦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一直坚持轻罪重罚的原则。自从周朝衰落,礼崩乐坏,人们道德崩坏,伤风败俗之事遍地。”   “越是那些主张对庶众要宽容,给予庶众自由的国家,越是国中一片混乱。越是不限制百姓的作为,由著百姓追名逐利,尽情地发展商业,那样的国家注定人人都不思农事,都想著用商业的手段来使得自己利益更多、更大。”   “这样的问题,六国之中都有犯,所以六国国民才道德衰败,通奸、偷盗、弑君的罪行比比皆是。”   “庶众大多都是无知的,如果不对他们用法律加以严格的约束和规范,那么他们就会盲目地追逐利益,等到犯下过失再去忙著弥补、补救、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腾搬出来了嬴政的原话。   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知道如今是礼崩乐坏的时候,大家都不顾人伦廉耻,只为逐利。君父就是要用法律来约束这些人,规范道德。可是法律和道德之间,原本法律的诞生是为了维护道德。”   “但是当一个国家上下都以法作为基准,而失去了道德本身对人心自我的约束,完全靠律法从外来强制,最终让所有的民众完全抛弃了道德,只想著以不违法为基准。”   “那么这样说来,民众有什么道德可言?”   “我素来都知道,六国人中有不少人抗拒我秦国律法的根源在于,他们认为我们秦国眼中只有法律,没有道德。认为我秦国人做事只以法律为基准,从来不考量人情道德,所以我秦国在他们眼中是没有道德的。”   “而且对于六国人来说,《秦律》里规矩繁多,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细密的渔网上的网眼一样,他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腾和其他属官、从官听著,心中都莫名生出反感之意。   试问秦律繁多、法条细密如网眼,那是韩赵亡国百姓应该去应付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连管住这帮人都很吃力,更不要说其他的了。直接用秦法,对他们这些管理者来说是最简单、最轻松、最省事的。   再说了,太子的主张明显是和大王的想法相悖的。   内史腾是了解朝中大臣的,就算扶苏说的对,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除非……   见到这些人听自己的看法,一个个在相貌上佯装恭敬、似乎都在诚恳地听著,可是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   扶苏知道,他们是不赞同自己想法的。   粱捕捉到了这刹那间堂内的气氛变化,他不由得惧怕。   只是扶苏仍旧很平静,仿佛刚才的肺腑之言不是他说的一样。   扶苏很快温温笑著,“我倒也没有想要大肆的修改秦律,只是对于刚刚才被我秦国占领的地区,是否需要调试秦律,又或者制订出一些备用的法律,让刚刚被攻占的城池里异国百姓作为过渡慢慢接受,这应该不失为良计吧。”   扶苏看向郑国,郑国作揖,“太子,此事确实可以提议。”   “天色晚了,今日诸位也都倦了,都回去歇息吧。”   众臣走后。   扶苏走回内室,让侍女宦侍退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扶苏一脚踹飞塌上的枕头。   “可恶!”   “都是老油条。我说了一堆话,在他们耳朵里就只有一堆话。”   “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要让这些人继续这么无动于衷下去,到时候秦朝不还是得亡。”   “不行,我得找些志同道合,真正愿意为民众利益开口说话的人。这些人虽然才干非凡、地位卓越、出身不凡,可到底是贵族,屁股决定脑袋。”   “我竟然见他们对我一路上恭恭敬敬的,就误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条心,都和自己一样,一心一意为帝国的未来著想。”   “结果他们这么多人,都是因为吃君父的饭,所以听君父的话。并不是因为理解君父,所以才尽心尽力的为臣。”   这么想著,扶苏忽地感觉,其实嬴政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孤独对吧。   他也知道他的臣子根本就不理解他,但是他还是要这么做,要结束天下的战争。 第139章 上下都难(求打赏月票!)   扶苏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巨大的困境之中。   这就让他迫切地想要提拔一些新人在自己身边,那得是一些真的会为庶众著想的人。   扶苏相信,即便是两千年前,但是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这样的人。   如果他遇不到,那他就去按照历史上的挖,一个一个地挖。   ——   接下来的几日里,扶苏又召见了一些不同身份的人,不管是徒隶、工匠、庶民、商户。   扶苏一一都召见了一遍。   这些成年人、青年人,都是当地的长官给扶苏找来的。   他们对秦律的看法、对秦人的态度,完全和之前的小孩子是大庭相径。   他们并不是直接说秦国人很好,秦法也一点都不苛刻。   他们是这样告诉扶苏的。   “大贵人,这《秦法》比起我们先前韩国旧有的法律来说,实在是繁杂细密、而且惩罚力度很重。我们一开始都受不了,只是那是一开始,等到过了两三年后,我们这才知道秦法之善啊。”   “过去我们城中就曾因为有人乱倒垃圾,污染水源,导致下游一个村子的人都感染了瘟疫。”   “唉,自从《秦律》颁布,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新郑城中的环境也比过往好了太多,道路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粪便没有。”   “过去看家的妇人根本不管孩子在哪里拉屎撒尿,自从《秦律》颁布,整个城中过去骚味最重的墙角,如今都散发著一股子清香。”   ——   “现如今呢,整个新郑城里的人,手脚都比过去老实多了。以往我在城中酒肆喝个酒,一年能被人摸走五次钱。现如今倒好,我三年了,都没有被人偷过一次钱。”   “去年还把一头驴子拴在一棵树下,没想到三天过去了,那驴子还在树下吃吃喝喝,没有人敢牵走。”   ——   扶苏又坐回了他的小船,灌夫回来了,屁股还在疼。见到太子闷闷不乐好几天,他想问缘故却又不敢。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惩罚他,没想到惩罚的这么严重。   “你知道错了?”   灌夫低著头,“臣下下次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那就是还有下次?”   “太子,冤枉。灌夫一开始不知道您是为了问那些孩子对秦国的看法。”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真的忍不住愤怒。   因为他们过去生活的世界非常狭小,一个贵族无缘无故捉拿几个小孩,更多人会联想到想要把他们强行掳走作为自己的奴隶,可是谁也没想到,太子却是为了问这些小不点对秦国的看法。   谁能想的到啊。   “就是过去,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   灌夫说著,声音十分委屈。   太子就像是个异类一样,用超出所有人理解的方式,就是为了去了解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百姓到底对秦国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太子是真的仁心。   这些高官们也因此越发敬重佩服太子。   但是他们并不认可扶苏,因为扶苏总是显得非常理想化,比大王还要理想化。   那些被官吏召来的韩人,说话都是一个调子。   言外之意就是劝太子不要再多生事端,旧韩庶众适应秦法适应得很好。   这也是秦国官吏们的态度,他们用旧法管理这些嚣张、顽抗的异国庶众已经够累了,而太子居然还想著要用新的方法给这些人施加恩惠。   他们觉得太子只顾著给韩人施加恩惠,完全不知道作为秦国的士兵,驻扎在别人的家门前,每天日复一日巡逻、年复一年值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上下,都难。韩人难,驻扎外敌戍守的将士也很难。   这一回,大家都看得出来,太子陷入了一个僵局。大家都不愿意给韩国的庶众说话,《秦律》修改与否的问题,大家也都不参与。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只要他们都不参与,不理会,只剩下扶苏一个人,让他自己放弃,到时候就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也不会伤及扶苏的威名和颜面。   可是他还是执著。   没有放弃。   眼看著,他扶苏到了新郑已经十几天了,加上出发到达此地路程的日子,已经四十天过去了,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得尽快想办法,给新郑的百姓留下一点实际的好处。   ——   八日后。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扶苏在重兵保护下驱车来到了一处矿场。   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是专门的小工,剩下的大多数都是犯了错的徒隶。   这些徒隶的数量之大,让扶苏感到惊骇。   偌大一个矿场,居然有几千人的徒隶。   他们都是因为犯了错所以才来到这里。扶苏现在想著当初那些小孩子们的话,这种态势若是发展下去,一个被打败的国家,将有一半的人最终因为《秦律》而成为徒隶,给官府做事。   这里面牵扯掺和的利益问题实在是复杂。   除了徒隶,就是那些因为犯了过错,但是只能用做徭役来偿还的人。   《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抵八钱。   需要由官府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折抵六钱。   在官府服徭役依律由官府提供食物。   男子每天三分之一斗,女子每天四分之一斗。   徭役的工钱也可以折合成粮食。   男人和女人为官府服徭役,男人每月发粮食二石,女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   如果从事劳动终止则停发。身高不足六尺五的男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因伤病等原因暂时不能劳动,粮食减至一石。   这就意味著,徭役是有工资拿的,而且不要工钱还可以换成粮食比较方便,这是属于有社会权力的,并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毫无生存权的奴隶。   扶苏在矿场巡视,这里死气沉沉的,因为矿下都是庶众,官吏害怕扶苏出意外,只让他走到矿坑边上,遥遥地看向下方巡视一圈,这就让他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扶苏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旧国都城,居然在短短四五年之内,有一半人服过徭役,做过徒隶。   这样的数字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来秦国人的数量加起来就没六国人多,只是全民皆兵而已;如今秦国却非要用自己更寡少的人数,去压制人数原本就比秦国众的庶众。   而让人感到细思极恐的是,这只是一个新郑所见到的地方,那么天底下其他地方又得是什么情况。   如果遇到良吏,一切倒还好说;可如果是遇到一己私欲高于众人利益的恶吏,要借助秦律做文章给自己谋取利益,完全有可能。 第140章 宽刑(求打赏月票!)   “我想要宽刑。”   驿馆里,扶苏对蒙恬再次提出此事。   蒙恬心头一跳。   太子和大王实在是太像了。   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可是以他对秦国国内情况的了解,太子的想法,估计没有人多少人支持吧。   尤其是大王不会应允。大王一向对伤风败俗的事情深恶痛绝,对天下道德式微的状况非常不满,就是想要用秦法来解决天下风气败坏的状况。   所以大王才一向主张严刑峻法。   “太子,大王经常说,乱世当用重典。这所谓的重典自然就是指严刑峻法。太子您性格温和宽厚,见到颍川郡庶众上下都在短期内半个城的人都曾遭受刑法,所以心生不忍,想要宽宥刑法。”   蒙恬说著,信在一旁飞快地记录此事。只是听到温和宽厚几个字时,信的眉头微微挑起。   蒙恬继续道,“臣以为,太子有这样的仁义心肠,实在是我秦国之福。可是太子,恕臣直言,这些庶民正是因为人心涣散,没有律法严加约束,所以才经常做出有悖伦常、臣弑君、兄盗嫂这样的事情。”   “这些徒隶和服徭役者不是因为《秦律》的推行所以才遭受这样的重创和打击,事实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过去一直行事无拘无束,屡次作恶而得不到惩治,以至于民间风气败坏,作恶这人越来越多。”   “臣在学室习三年秦律,最清楚法的本意是为了惩恶扬善。太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宽宥刑法,就意味著……放纵。”   蒙恬迎著扶苏的目光,眼神清澈地像是河水一样,一眼就望到底。   蒙恬是真心实意劝扶苏最好不要这么做,触怒大王、引起朝臣的反对,对扶苏来说有害无益。   “城中那些庶民,并不是太子所看到的那么单纯,有许多人在底层混迹多年,受尽压榨,早就渐渐地泯灭了为人的本性,为了生存、为了名利,他们早就变成了无所不为、没有下限的人。”   “在太子面前,他们只是佯装恭敬罢了。实际上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犯下这样那样的罪行,不孝、不恭、偷窃、抢劫、强奸,这些在我们秦国人看来是必须要严加惩治的罪行,但是在异国却都是轻微的惩罚,有些国家甚至于不设立相应的刑法来制止这样的恶行。”   “太子可知道,整天在痛斥《秦法》严苛的都是那些人,正是那些因为犯下过错被惩处,又或者是担心《秦法》将他们绳之以法的人。这样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   “太子,很多时候,宽容反而是纵恶。”   扶苏却不这么认为,“用法律来治理国家,本义是为了惩恶扬善。作为秦国的太子,我也学习过《秦律》,知道诸多律法,也了解为吏之道。”   所谓为吏之道,就是对秦国所有行政官员的要求。   里面包括的内容非常的多,其中就有要求秦吏一定要做到爱下,更要求秦吏尽量做到清廉。   “既然法的本意是为了惩恶扬善。可是如果这么做并不能起到效果,反而让民众对国家都心怀仇恨,那法不就起到相反的作用了?”   “仅仅是因为犯下微小的过错,就让他们付出远远超过过错本身的代价,这是否太过了呢。我曾经常常听母君说,这天下万事,一阴一阳为之道。”   “凡事最怕的就是过犹不及。我所担心的是,对于这些本就饱受韩国旧贵族压迫的百姓来说,才刚刚结束贵族的剥削,紧接著就要应付严密的《秦法》。”   “这样会招致这些庶民对我秦国的怨恨。我想刚刚取下韩赵之地,反而应该做的是对这些韩赵百姓用轻徭薄赋加以抚恤。可是他们一面要面临缴纳赋税,一面还要应付《秦法》。”   蒙恬听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太子。   太子能从庶众的角度考虑这些问题,这就是未来天下人的福音吧。   蒙恬对此直言,“太子,家父曾经教导我说,上位者有上位者要做的事情,下位者有下位者要做的事情。人生在天地间,本来就是要效法天地,以养育群生。所以说天地人三才,人本就是效法天地为事,活在世上,就是要为世人做事,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所以自古以来,好逸恶劳都是可耻的。哪有不劳动,就等著坐吃山空的人。太子,庶众生来就是做些劳苦之事,可是这些劳苦之事关乎整个国家。”   “《德道经》中也说,要以下为本。我们用《秦律》惩治恶行,本来就为的是这些庶众。太子难道忘记了,日前太子召见的那些庶人都是怎么说的,一开始确实是感到疲于应对,但是时间一久,大家都明白了严刑峻法带来的好处。”   扶苏听了,但是没有全相信。   因为他记得史书上那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哪有人天天乐意被镇压在社会底层,给人家当牛做马的。   扶苏没有反驳,可也没有认同蒙恬那番气势雄辩,堂内气氛凝滞下来。   说实话,现在的蒙恬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了。   他一直以为太子因为长在深宫里,没有见到过人心阴暗险恶之处,现在他把事情挑明了说,但是看太子似乎仍然坚持他之前的想法。   蒙恬只好又道,“太子,现在国中上下都在忙著筹备战事。太子应该知道,如今上将军王翦、李都尉等人,正在参与攻打燕国的战事。那太子以为,接下来大王要做什么呢?”   “无非是攻打魏国、随后取楚国。”   “太子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想得到,未来国中上下仍旧是以战事为主。所以徭役不能减轻,赋税也不能减免。眼下的困难和艰苦是必要的,等到天下一统,到时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扶苏眼底一片灰暗,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历史的那一幕。   天下人都怨恨秦国,等到被压迫到了最后那一刻,纷纷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   太子脸色泛著冷意,蒙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只见扶苏先是望了望脚下,随后慢悠悠地说道,“要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蒙恬听了,只觉得太子有些杞人忧天了。   “太子,我们秦国是顺承天命为事。如今我们秦国已经先后灭掉了韩国、赵国、接下来就是魏国楚国。魏国不济事,尽在囊中。”   “虽然我过去也不相信那些巫卜之术,但是臣眼见如今的天下之土,大半已经为我秦国所有,统一之势就在眼下。臣愚见。臣窃以为,太子应该将精力主要放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上。” 第141章 矛盾(求打赏月票!)   “这次大王让太子前来安抚新郑百姓,也是为了让前方作战的将士能够心无旁骛。”   “希望太子能够不辜负大王的心意。”   蒙恬说著。   扶苏身边的近臣也都是看著扶苏的神色。   他们都希望扶苏能够听取蒙恬的建议。   因为太子要做的事情,明显吃力不讨好,和大王对著干,甚至会引起朝中权贵们的不满。   只是扶苏的做法却让众人琢磨不透。   扶苏忽地脸上没有了表情,像木头一样,非常呆板地道。   “蒙都尉言之有理。今日就先退下吧。”   扶苏十六岁了,早就能做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收放自如。   在面对这样心思深的太子时,蒙恬忽地觉得自己对面坐著的少年是一个深渊。   他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   “唯。”   蒙恬退出去后,信又上前。   “太子,下臣私以为,蒙都尉说的切合当下我秦国的实际需要。”   “嗯。”   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众人听了,反而都一脸担心地看著太子。   他是敢杀燕太子的太子,谁还敢对他放心。   扶苏见到这些人紧张兮兮的,仿佛自己要去做什么大事一样。   “你们的话,吾都听进去了。放心。”   众人听了,这才安下心来。   夜色降临,扶苏不要其他人跟著,只自己一个人坐在船上静一静。   灌夫只好在案上守著,准备等太子不小心掉水里后他去救太子。   夏日里的月下池塘,水天月色相连。湖面上落下洁白的月光,打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月光、水色浑然一体,交相辉映。   岸边,粱望著黑衣少年坐在船上跟著水流随意漂泊,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信也从室内走了出来。   “给太子些时间。有些事,早晚要面对的,你我年轻时不也如此吗?”信对太子一直都很有信心。   粱却忧心忡忡地道,“如果太子是能够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就好了。一个执著的人,也许将会取得非凡的功绩,但是执著对个人本身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在这一点上,太子还真是随了大王。”   月光照应在水面上,水光又折射在灌夫、粱、信三人的面庞上。   灌夫身上的甲胄反著光亮。   灌夫突然看向信和粱,他瞪大眼睛,“你们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明白,不过我也听得出来,伱们觉得太子这么做不好。”   “可是我却觉得太子是最特别的。我们秦国几百年来,虽然经常出明主,立下了不朽的功业,可是发自肺腑地想要为庶众做事的,只有太子一个人。”   “我就是庶众之一,所以我支持太子。太子是为庶众做事,不是为天下人做事,我觉得太子要比为天下人做事的人更强。”   灌夫说著,眼里满是光。   粱和信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对视良久,信突然大笑起来,他拍著灌夫的肩膀,“怎么,你的臀好了,这就又想著顶撞我们。”   “你小子,仗著有太子的宠信,受完罚之后,我怎么看比以前还嚣张。”粱双手放在袖中,见灌夫将怀中剑抱的更紧,脸上还是写著我最牛三个字。   “看著吧,未来有一天,如果太子有难,你们这些人还在讨论如何去救太子,而我已经用身体为太子挡住了利箭。”   信不由得大笑,“你不要拖累太子,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走廊下忽地传来朗笑声,扶苏忍不住看过来。   这帮人一天天又背著自己说什么呢。   坐在船上的扶苏,回过头再看三人时,忽地发觉自己已经一个将船划到了尽头。   这一天晚上,扶苏没睡著。   因为现实把他推到了一个人的对立面。   那个人就是嬴政。   嬴政这个人,他完成了统一华夏的使命,开创了皇帝制度,为中国两千年的文明奠定了基础。   西方虽然总是抹黑皇帝制度,可是他们始终崇拜秦始皇。   他们一面抹黑中国的古代政治智慧、文化、中医;一面却又从中学习吸收中国的政治智慧、文化、中医,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冠上他们自己国家的名字。   言归正传,皇帝制度本身也是非常先进的制度,它的实质是中央集权。   中央集权制度的优越性就在于,能够最大程度地集中人力物力做大事,而中央集权才使得中国的文化、政治得以长久地延续下来。   整个中国两千年的文明史,桩桩件件,是是非非,哪一件又是能够离开皇帝制度来说的。   扶苏敬重秦始皇。   甚至有时候面对嬴政,扶苏自己也会想,也许他真的是天神祖龙下凡,否则以凡人之力,就算有著六世打下来的基业;   可是凡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经历童年时期颠沛流离、人人喊打喊杀的经历之后,还能保持如此卓越的追求、如此顽强的意志,把收复天下为大业。   而在一统天下这个过程中,多少艰难险阻,嬴政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别人都是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嬴政却做到了面对困难时超越困难。   但是现在,作为穿越者,扶苏认为自己的使命就应该是延续秦朝的统治,打造一个盛世大秦。   但是他却看到嬴政的思维观念只适合打天下,对于未来如何对待天下的庶众,嬴政似乎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想到未来自己要面临的诸多状况,扶苏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过去自己还没有想那么远,但是眼下一统天下的大业就要完成。   时间过得这么快,眼看著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就要一幕接著一幕发生了。如果自己不去强行改变某些事,终结某些人,那么秦朝的灭亡还是注定的。   哪有人非要用胳膊拧大腿的。   接下来的几天,扶苏都在酝酿这件事。   属于嬴政的光辉时代,也就一统天下这二十年的时间了。   秦国的未来只能他来掌舵。未来的天下,是他的舞台,是庶人的时代。   这么想著,扶苏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   “启程,回秦国。”   蒙恬在新郑非常高兴,他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比如调整城防,亲自带队在夜间和士兵们一起巡逻,指挥徒隶加固城墙,完善城防。   而扶苏却在沉默了好几天,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您要回去了?”蒙恬还想多做些这样的事情,人只要做了自认为有意义的事,内心就充满了自豪感,蒙恬也不例外。   更何况,蒙恬将门世家出身,他也确实很喜欢和将士们在一起。   扶苏忽地又恢复了过去的少年顽劣习气,“我要改法你们不让改,不回去做什么。我要回宫,我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实在是无趣。”   扶苏也发现了,只要自己犯浑,这些人就拿自己没办法。而你和他们讲道理,你讲一句,他们就会一人十句轮流不断地给自己讲回来。   蒙恬果然没法。   谁让扶苏是太子,他是臣子。   虽然不情愿,但是蒙恬接到命令,还是一五一十跟著去办了,这就准备返回咸阳。   “对了,记得押上公冶举。”   公冶举这个人,他虽然做事不得力,放走了教唆暴动叛乱的主犯;可是他对颍川郡这些地方治理的客观情况以及《秦律》和颍川郡庶众之间的矛盾了如指掌。   此人有用。 第142章 十里送别(求打赏月票!)   太子既然要回去,所有人自然都整理行装。   只是太突然,太子身边的宦侍、郎卫都在急匆匆地翻箱倒柜,整理行装。   院子里的人恨不得手脚并用,以快点完成搬迁。   灌夫一边找盔套车,一边忍不住问,“我看这颍川郡还没安定下来啊,太子这就完成大王的命令了吗?”   信暗暗笑笑,并不答话。   太子这明显是故意的,他见底下的人都听大王的话,对他的想法和主张不愿意执行,自然不愿意留在这里。   太子现在还是太子,有机会这么任性。   陪伴过嬴政之后,信知道做大王有很多不自由,大王把他的全部都奉献给了秦国,信实在是敬佩大王,知道当王是多么辛苦。   所以信才很多时候对扶苏的任性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太子不再做什么太过荒谬的事情,信都是很包容的。   其他人见到灌夫,也不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只有灌夫手下的好兄弟说,“太子这是生气了呗。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居然敢惹太子生气,吃饱了撑的。”   这话落在宽敞的大院子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听见,多有默默一笑。   灌夫听了之后,只是摸著自己的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呢?”   “小人不敢。”郎卫嘿嘿笑著,一张黑脸上绽露出一口大白牙。   灌夫说著,把手下的郎卫一把提溜了起来,把他绑在了马车车轱辘上,“你给我站著。我也要让你承受承受我的愤怒。”   一墙之隔,蒙恬在别院收拾行装,他也听到了这个灌夫说的话。   蒙恬心里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太子身为太子,一向都是明事理的人,总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生气吧。   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啊。   蒙恬心里泛著嘀咕。   粱则在屋内坐著,他已经收拾好了太子的文书、符节、印玺等。   虽然坐在屋内,可是一双耳朵什么都能听得到。   太子是一直都急著赶回咸阳吧,毕竟太子的生母母族楚国贵戚刚刚被严厉打击。   王后虽然称呼昌平君为叔公,可是他们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后只是面上平静吧,心里也为太子捏一把汗。   而大王选择在这个时候派遣扶苏前往颍川郡安抚暴乱庶众,就是在安抚太子,大王还是信任太子,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   但是从太子出发前往颍川郡之前两次拜访昌平君的行迹来看,太子非常在意此事。   大王派太子出来,远离咸阳,恐怕这段时间里正是处理罢免昌平君的后续事情。   一如粱所知晓的,扶苏也在担心这个。   昌平君刚刚被罢相,嬴政这个时候破天荒地让他来颍川郡安抚庶众,扶苏早就猜到不寻常。   扶苏了解嬴政,他是个非常自信的人,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他自己决定了要让自己和楚国贵族划清界限,那么谁也无法阻止。   但是历史证明,楚国贵族倒台了,自己便在朝中失去了一半的话语权。   现在那些朝中公卿大夫,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是靠楚国贵族荐举。   所以嬴政就算罢免了熊启这个丞相,但还是非常忌惮熊启。   收拾了两日,腾为扶苏准备了庆功宴,送别了扶苏。   扶苏这就带著他的八千精锐往回走。   只是出城的路上,扶苏经历了过去想像过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韩国的庶众,居然排在街道两侧,住屋后面,手拉著手,衣服连著衣服,一起提著水桶,箪食、壶浆,拉著马车,他们都候在被清理完毕的道路两侧。   即便清道夫们已经三令五申,四处敲锣打鼓,警告了他们好多次,可是他们刚刚被驱散,很快就又返回来了。   于是扶苏就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两边街道上,城门门口,远处的高坡上、高岗上、田亩间,到处都是他们提著盒子的场景。   有人扛著锄头、有人扛著镐、有人持著木耒、木耜;有人携带著幼小的儿女出来送行,也有人背著家中七十岁的老汉等候。   他们见到那辆精致的辒辌车在大道上徐徐驶过,每个人都作揖拜谢,“我等恭送太子。愿太子一路平安。”   “太子贤明,我等永世不忘太子恩德。”   “太子大能。草民一家蒙受太子恩德,愿意永世为秦人。”   “太子贤哉!愿为太子马前驱。”   每到达一处,遇到为扶苏送行的人,他们都是用最淳朴、最真挚的话向扶苏表达他们的心意。   可即便是出城,蒙恬等人谨慎起见,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以主车在前,三辆副车在后,并且时不时调换主车和副车的位置,以此来干扰敌人的判断。   扶苏还是不能坐在显眼华丽的马车上,就是粱都畏惧死亡,躲在最后面的副车里,时不时抱紧自己,生怕从哪里飞出来一支利箭,他的小命就没有了。   扶苏自然还是穿著盔甲,和信一同在战车上,灌夫则驱赶战车。他们一起混杂在辒辌车附近的护卫队伍之中,有时在马车之前,有时在马车之后。   扶苏从出了驿馆之后,一路上都是见到这样的情况,扶苏也是心里一热。   他只是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却让这些人都获得了土地,让他们有了重新生活的资本,所以这些人才夹道相迎。   只是都到了城门口,只见前方人头攒动,无数个密密麻麻的脑袋挤在城门口。   当初进这旧韩国都新郑时,城门前悬挂著数百颗脑袋,还有一些高挂起的尸首。城中一片诡异、阴森,死亡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韩国的庶众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著秦人。   如今城门上还是悬挂尸首,只是不同于过去,这一次悬挂的是贵族的尸首。   他们无论过去人品优劣如何,过去是否做下对民众有益的事情,又或者是否曾经在韩国王室做官,如今都被一齐挂在城头,风景还是那道风景,只是看风景的人心情却已经大不相同。   如今这些旧韩庶众再看秦人,眼中已经不再恐惧,他们是为送别扶苏而来。   一个新郑,三十万人的城池。   如今这么多人密密麻麻挤在城门口,全部倾巢而动,蜂拥而出,比前两次暴乱的场面规模还要宏大,排列还要整齐,这让那些手持长剑和枪戟的秦兵一个个握剑的手上冒出了汗,剑柄开始在手中松动。   这些人都手无寸铁,他们见到扶苏的辒辌车过来,只是齐齐作揖,联袂成云。   集体静默著,等候著扶苏。   城门前少说也有五万人,这让即便是最强大的精装八千甲士见了,也心有余悸。   蒙恬战车上的马匹不再往前了,本来打头阵的他现在也把战车停下来了,他转头看著扶苏这边。   这下该要如何?   这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这些韩人都觉得很奇怪,他们都望著辒辌车,而秦国那些戴著高帽子的大将们,却都将视线落在了马车后方的战车队伍上。   蒙恬只见扶苏忽地跳下马车,站在一旁的信瞪大双目,话都喊不出来。   他慌张跟了过去,险些从战车上摔下去。   扶苏并未畏惧,一路上遇到的这些人都是来感激他的,奈何他没办法亲自站出来和他们说话。   如今万人等候在城门前为他送行,这再次证明,伟人是对的,他的坚持也是对的。   蒙恬等人慌慌张张,举著盾牌围靠过来。   扶苏倒是摆摆手,“不必。”   扶苏登上城门,将身上的衣袍往后一挥。   在城门前的韩国庶众只见一个穿著盔甲的小少年将士站了上去。   大家都在城门底下纷纷疑惑,“是太子吗?”   “看著不像啊。”   这些人纷纷对著扶苏作揖做拜,感激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扶苏大声道,“找几个嗓门大的喊话的过来。”   蒙恬连忙招呼人。   接著,扶苏说一句话,这些分别站在不同地点嗓门大的壮汉便把扶苏的话大声喊出来,向更多的人传达一通。   扶苏呼道,“诸位乡亲父老,我乃太子身边卫率灌夫,此次是代太子出来传话。”   而身后,见过太子真容的和见过太子卫率灌夫的人都处在惊愕之中。   这些人纷纷面面相觑,他们互相望著。   灌夫摸著自己的后脑勺,太子方才都说了什么?太子说他是灌夫,那我是谁?   蒙恬则一脸惊骇,他知道太子做事有别于常人,可这也太!   这也太勇猛了啊!   “太子不便露面,还请诸位父老乡亲谅解。”   在先秦时,父老乡亲这个词并不怎么流行,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庶众。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们。   等那些嗓门大的壮汉们吼出声音来,将这个新称呼传达到这些庶众的耳朵里,这些人纷纷面对面笑著。   “他叫我们是父老乡亲们啊。”   “太子说,诸位的心意,太子一路上都见到了,都看到了。太子说,伱们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太子的谢意,太子发自肺腑的开心,太子此番回去咸阳,可以因为这件事开心一整年。”   这写三千也没人打赏没人给个月票啊。哭唧唧 第143章 这个世界上,有一片乐土   这会儿,认识太子和认识卫率灌夫的人都在边上沉默了。   这古代和现代完全不同。那古人的视力是非常好的,虽然站在很远的地方,但是看到的东西仍旧很清晰。   而且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视力是可以锻链的。专门盯著远处看,久而久之视力自然好。   这太子站在城墙上,以灌夫的名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身为扶苏身边的郎卫、宦侍,又有哪一个不佩服扶苏的胆量;作为朝中的臣子、将官,又有哪一个不对这位未来的秦国太子侧目赞叹。   扶苏站在台上,理直气壮地说著自己的心里话。   身边的人虽有担心他的安危,但是注意力早就跟著扶苏的言辞走了。   “太子知道你们都感激他的作为,但是太子却说,太子才感激你们。”   “父老乡亲们可知道,太子此次前来颍川郡,是奉大王的命令,专门来安抚镇压暴乱。”   “太子出行前,也对这件事感到棘手。你们做了韩国的国人上百年,而做了我秦国的子民,不到五年。改变伱们的习惯、让你们去学习我们秦国的律法,本来就是一件艰辛的事情。”   郎官们大声地传呼著太子的话,庶众们听了,他们的内心对扶苏油然生出一种认同。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以真诚待人,没有不灵验的。除非对方是狗。   大家都侧耳倾听著。   其实在战国时代,这种场面很多。因为总是需要打仗,几乎每个男儿都逃不过被拉去当壮丁修城墙,又或者是拉去战前交战。   这种训话的场景很常见。   但是当一个国家的未来领袖,站在他的子民面前,对著他们说出肺腑之言,引发的自然是无数人内心深处灵魂的共鸣。   城下,有人哭了。   哽咽声渐渐地传过来,进入扶苏的耳中。   蒙恬和扶苏身边的将官都在汗颜,在羞愧。   他们这么多人两个月了不断地做这做那,加固城墙、整编城防、安排巡逻,不断地施压于庶众,可是他们做了这么多,竟然还不如太子几句话。   大家都看到了,扶苏用自己的诚心化解了韩国庶众对秦人的牴触。   见到这些人泪如雨下,秦国的将官和士兵也都被上了很好的一课。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韩人并不是负隅顽抗,满心仇恨秦人的,他们也能改变,只是让他们改变的人是太子,让他们改变的方式是通过另一种方式。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撼。   过去一千年来,大概只有圣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坐在马车里的郑国,他听著城墙上的人喊出的话,默默地流泪,泪水沾满了衣襟。   他揩著眼泪,终于敢从马车里走出来了。   他望著漫山遍野站著的韩国人,过去有负韩国的罪恶感消失了,他在扶苏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改变现在的使命。   他应该做的是为韩国百姓做事,而不是整日担忧如何面对韩人,担心他们如何在背后叱骂自己。   上卿郑国走了出来,其他将士纷纷围了上来。   “上卿,请您坐回马车。”   郑国摆摆手,“不,让我看看颍川庶众。”   郑国眼里含著热泪,大胆地看著车外的一切。   内史腾见到这样的场面,眼中也是燃著光,这一刻,他看扶苏眼神里充满了崇敬。   太子以后会成为比大王还要英明的君王,因为他在践行孔子说过的话。   “太子赢得了颍川郡郡人的人心啊。”   腾捋须髯说著,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大概也只有太子,才能够在未来继承大王的事业了。”   众人纷纷说著,粱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紧紧地抓著自己的衣袖。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见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王,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陪著另一位将在未来开天辟地的王长大成人。   众人望著扶苏,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高官们纷纷并拢衣袖,恭敬地站在扶苏身后,众人都静静垂立站著。   扶苏不觉得他个人有多么有能力,他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不是穿越者,而是自己作为中国两千年文明的替身,作为某人信仰的继承者,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能够和嬴政相比。   站在两千年文明历史的肩膀上,有了这个,他就可以超越嬴政,改变历史。   望著这些脸上带著相同神情的人,他们仿佛从苦涩的梦中刚刚才苏醒,扶苏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见到了,未来成功的种子。   这就是他们对自己作为的回应,他们并不是‘刍狗’,不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纸扎的人。   天地才是无情的那个。   扶苏挺起胸膛,“太子说,他感激你们。因为正是你们的作为有了太子有了向我秦国大王交差的底气,正是你们才让所有秦国人相信,秦国人和六国人能够和平相处。”   “战争是能够结束的,天下能够一统,世界上将会被创造出一片乐土,人们都在此处幸福的安居乐业。”   “可是成全这件事的人,不在于秦王,不在于秦太子。”   “能够成就乐土的人,在于你们,在于秦国的庶众,在于六国的庶众。”   “太子感激你们,因为你们给了他帮助成就这样的乐土的信心。”   在扶苏的心目中,始终都有那个人所描绘的一片乐土。   “我心目中的乐土,那就是天下人共同享有同一片土地,天下人共同耕种同一片土地,天下人共同享用食物。”   “老子说,人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因为有道,就必然有高有下,有上位者就有下位者,所以我们秦国可能永远也做不到让天下万民都是一样的。”   “但是我们能够做到让本属于你劳动所得的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不能被其他人夺走。”   “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是一定存在正义。而我们设置《秦律》的本意,就是为了维护这样的正义。”   “我在此向诸位发誓,待我回到秦国,我一定会修改《秦律》,宽宥刑法。”   蒙恬眼睛瞪大。   太子竟然当众宣布了此事。   “我只希望我走后,你们中能够有人记得我的话。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愿意相信我,更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未来世界上有那样一片乐土。”   “但是事实如何,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我只怕我相信有这样的世界,可你们不相信。”   话传到这里,多少人都哑然失声了。   传话的壮士们喊著话,眼泪哗哗地流。   也许沉浸在罪恶世界里的民众,真的需要一个救世主唤醒他们,那就让自己来成为这个人。   “告诉我,你们信不信?”   “信!”   “我们信。”   排山倒海的呼声传过来,在这颍川郡的土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扶苏忽地就自爆身份了,大家也都发现了,台上的人就是太子。   但是没有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潜意识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对话。   台下的人双目炯炯,闪烁著光辉,“我们相信你,秦国的太子。”   “我们等著你。”   “我们等你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我们相信你,太子。” 第144章 命乃在天!(求打赏月票!)   原本,城下的人只是万众一心地在等候。   听著名叫灌夫的人喊话,大家都心里热腾腾地,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阵暴呵。   “太子!”   “是太子!”   正值此日此时,群情激动,众人发觉台上的人是太子后,城楼下响起震耳欲聋的喧哗。   没有带兵打仗过的士兵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一起发出吼叫声,震的人的耳朵都要聋掉了。   人群就像是潮水一样,哗哗地涌动。   大家欢呼著向城门前拥挤。   而带兵打过仗的将军们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内心为之震撼。   因为无论是两军对垒前击鼓鼓舞士气、战场厮杀、追击,各种战场上的场景他们都见过,可是都不如眼下的场景来的让人难忘。   “快,关上城门,护送太子返回驿馆。”   蒙恬见场面完全失去控制,赶忙把扶苏拦在身后,让自己身边的亲信不管太子说什么,直接把人抬下了城楼,装在了马车里,快速地把他送回了驿馆。   扶苏还有好多话没有和颍川百姓说,他需要先斩后奏,把这修改《秦律》,轻徭薄赋的承诺提前下达。   到时候嬴政想要烂帐,那时候就是天下人不服他。   但是没想到,百姓被自己的言辞打动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可是蒙恬却在这个时候,让别人把他抬了下去。   抗他的是四个人,都是铁塔般的汉子,下起城楼来呼哧呼哧,可是抬著扶苏就像是扛著小娘子一般,一人一手、一脚,抬得扶苏飞奔下城楼。   灌夫这回眼疾手快,帮著让扶苏被扛入马车。   “放肆!我乃太子。尔等竟敢犯上!”   “放我下去!”   这些人都不理会扶苏,他们是蒙恬的属官,只听从蒙恬的命令。   再说了,照太子这样抛头露面,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故或者祸患,到时候只会让更多兄弟倒霉。   蒙恬命人挥著令旗,硬要将扶苏送回驿馆。   扶苏却挣脱开来,一脚踹开一个。   穿著甲衣的他,也和大家一样,都随身佩戴著秦剑。   扶苏上了车之后,亮剑出来,周围的士卒自然都伏跪匍匐在地。   “太子,饶命!”   “现在知道饶命了?”扶苏眼中冒著火星子。“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的太子!”   众人多半都被吓住。   少有的全忠全义之士,虽然想要宁可违逆扶苏的意志,也要以保护他为先,但眼下见扶苏持著剑发火也不敢再对扶苏做什么。   扶苏继续道,“传吾之命,所有甲兵整装,继续出城,不许后退。见到蜂拥而上的颍川庶众,敲锣示兵勒令后退即可。谁也不许返回驿馆。”   扶苏说罢,将利剑收了回来。   蒙恬紧跟著下来。   “太子,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险?城门外如今少说也有五万人,而我们身边只有八千甲士。就算他们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来为太子送行,可是这里面万一潜伏著逆贼,那太子就太危险了。”   扶苏只是抬头望著青天,今天的太阳真是耀眼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听说,有天命在身的人,自然会受到上苍的眷顾和保佑。吾身为秦国的太子,未来是否能够继承王位,是否能够完成今日对众人说下的誓言,那都是天命”   “命乃在天!如果真的有人暗暗埋伏此间意图暗杀行刺,那就让天来决定,到底谁才是上天选中的人。”   扶苏说罢,众人再也没有敢反对的。   列将纷纷翻身上马、上车。   队伍呈现向前进发的姿态。   蒙恬一声不吭,他坐在了扶苏的马车上,手上拉起了缰绳。   扶苏坐在车厢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臣的职责。”   “我没有不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我也知道此行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我没有想要辜负众将士的意思。只是如果我们现在退回驿馆,这就会让我的话前后彰显出矛盾。”   “我想要让颍川庶众相信我秦国,归顺我秦国,那就首先要相信这些颍川庶众。而今我身为太子对众做出承诺,随后却又驱车返回驿馆,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蒙恬本在驱赶马车,见太子探出身子来对他解释这些。   “诚如太子所言,事情确实是这样的。是臣短视了,只顾著太子安危。如今臣为太子驱车,也是将臣和太子的生死绑在一起。太子,请坐回马车里吧。”   一些年长的将官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后面持著短鞭指摘。   “蒙都尉这样做,实在是意气行事。他怎么能被年轻的太子说服,反而帮著太子行事。万一出了事,到时候我们战死事小,太子可不能遭闪失。”   这两个人瘦高瘦高的,脸颊清瘦,队伍因为他们无法继续前进开拔。   这时,一位方面阔口的壮汉走了出来。他年至五十,胡须仍旧黑著,脸上满是风霜刀剑留下来的痕迹,只是随著岁月的流逝被磨平了不少。   “按照原定计划,再加一辆副车,混淆视听吧。让蒙都尉下来,不要再招摇了。”   众人听到,便立刻都去执行了。   说这话的人,是王翦的同族兄弟——王常。   王翦能立下赫赫战功,少不了他王氏家族一众兄弟浴血奋战。虽然历史上最耳熟能详为外人所知的是他祖孙三代王翦、王贲、王离三人。   但是王翦能被拜为上将军,获武成侯爵名,和他的血亲兄弟其他子孙都脱不开关系。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需要和战友保持默契,可什么战友之间的关系,都比不了父子、兄弟更可靠。   护卫甲士又开始驱车前进,这一次,这些秦国士兵,他们真的走入了颍川庶众之中。   这条直道,本来路上所有人都应该被驱散。但是现在道路两旁,附近山上、坡下、沟里、田埂上,都站满了人。   秦国的士兵们都紧紧地握著剑,持著长戈,手中生出汗来,将士们便像上阵时,在手上都缠上布带。   队伍开出城外,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毕竟八千甲士,即便多数用的是战车,队伍还是十分长,更何况还有送行护卫的颍川守军。   等这半个时辰过去,站在远处高岗上,戴著斗笠的张良见了七辆马车在人群之中开拔过去,张良内心也和庶众一样。   他站在柳树下,斗笠将他的面容遮盖地严严实实,身后跟著两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   坝上刮来大风,吹得他的黑发在风中飘舞。   从小道上路过的农人见到柳树下立著一位美人,可是她却穿著男装。 第145章 方向(求打赏月票!)   这景象让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农人立刻想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美男。   张良回过头来,见到那农夫正在注视自己,张良只是把斗笠帽沿压得更低。   “我们走。”   张良疾步走著,前进的方向却是东北。   一路上,张良陷入沉思。   秦国的太子,竟然是这样的。   在一个月夜里,张良和他的亲信们还在赶路。   走累了,暂且停到一棵柳树旁休息。众人围著篝火,脸上神情各异。   他们的少主虽然年轻,可是谋略过人,跟著他从来就没有吃过亏。而且他们的少主待人谦逊有礼,是整个韩国出了名的美少年。   他生的比女人都好看,以后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这些人才一直追随著他。   但是他们发现,当他们的少主张良经历了秦太子对新郑的改造洗礼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话更少了。   少主人那日观望秦太子的眼神,明显带著震撼和佩服。但是当看著他们韩国百姓都对秦太子感恩戴德,对他的话奉如圭臬时,世子张良的眼神黯淡下来了。   就和眼下一样。   张良是何等的聪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大老粗们心里在想什么。   张良只是微笑,随后感叹,“秦国的太子扶苏,此人实在是与众不同。只是他和他父亲一样,都不会成功的。”   “因为他们都只是想著让全天下人都听从他们两个的号令罢了,天下不应该被这样的人取得。”   “即便秦国的太子是懂得征服人心的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不会改变我之前做出的决定的。”   张良望著天上的明月,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像是有两把锋利的尖刀藏在眼睛之中。   “秦国灭我韩国,这是国耻,身为韩国丞相之后,我不能够放下这样的国恨;秦人杀了我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就算他秦王政和秦太子是天命又如何,我还是不会放过这两个人。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一定要杀了他们。”   “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天命这种东西。”   张良说著,一直服侍张良的这些人都走上前来。   他们围著张良,“我们也不知道天命到底存不存在,可我们相信世子,也只相信世子。不管世子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陪著世子。”   望著这些为自己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的手下,张良自然心里一热。   正是因为他身边有这些祖父留给他的人,所以他才能走到今天。   “去睡吧。今晚我守著你们。”   张良说著,这些人自然不肯。   “无论走到哪里,您都是我们的世子。世子去睡吧,我们轮流守著世子。”   “你们这就不听我的命令了。让你们去睡就赶紧去睡,万一明天秦军得知消息追杀过来,到时候伱们难道要让我舍命保护你们吗?”   听到张良这么说,众人这才一一走回火堆旁,互相挨著睡了。   他坐在月下,怀中抱著他的琴。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叛逆者,恰恰相反,他坚持做个君子。即便是逃亡,他竟然还带上了当初他祖父送给他的古琴。   张良准备开始寻求其他的外援,仅仅靠韩国残存的力量,是不能成事的。   一旦踏上这样的道路,张良感觉自己的未来就和眼下一样,虽然有明月在高空悬挂,可是黑夜总是漫长,没有尽头。   张良望著前方的羊肠小道,他只能靠著星斗的位置来判断前进方位,并不知道眼下他们到底走到了哪个具体的地方。   他们是绕开直道前进的,生怕遇到秦军,暴露行踪。   他知道,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涯才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他没有畏惧,他愿意走下去。   眼下他身边还有一辆马车,车上都是他现在身上仅剩下的财货。   太子扶苏玩釜底抽薪这样的手段,是张良没有想到的。他宁可把所有的贵族都赶尽杀绝,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他是比秦王政还要疯的人。   了解了自己的对手后,张良非但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相反,他很高兴。   只有了解对手,才能预判他们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张良的目光落在了这辆马车上。   在这个乱世,有著这样的马车出行,身边还带著这样多的财物,张良知道,他们很容易被贼人盯上。   当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张良拿出了自己琴托下藏著的剑,他将拴马的缰绳砍断,骏马像是被拴习惯了,缰绳被砍断后,他仍旧和马车挨著。   张良又将车上的匣子都搬了下来。   他数了数人头,当初他手下有将近三百多死士,在经历了两次暴乱被镇压后,只剩下二十七人。   在秦太子到达新郑继续追查这件事后,跟随他的人就只剩下这五个人了。   张良把钱分了五份,只给自己留下了少量的财物。   随后,张良抱著自己的琴,在月色下一路向东北行。   可是他虽然年轻,正是力壮之时,可是他却从小身体就弱。   还没有负重走一里地,他就感到体力不支。   他便坐在一块石头上,这个时候,天将要蒙蒙亮了。   天上的星辰消失不见了,张良知道,他们至少今天不会追过来了。就算追,也不知道往那个方向。   在靠著石头小憩一会儿后,张良感觉到什么活物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等张良惊醒,他见到眼前站著五个人。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匹马,车又被套上了骏马的脖颈。   张良睁著眼睛,他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子,没有我们,您会死的。”   张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身体虚弱,一晚上没有睡觉,还徒步走了这么久,张良早就不行了。   “你们真是……跟著我,何苦呢。我只是求死觉得不甘心,所以走上这条路,可你们和我不一样。”   “可我们决定,无论生死,都跟著世子。”   为首的壮汉说著,一把将张良扛起,将他放进了马车。   马车里,五份财货整整齐齐的放著,谁也没有打开过。   张良坐在马车上,五人则在马车外或走或跑跟著,没有一句怨言。   张良的马车,徐徐向齐国都城临淄城前进。   而另一面,扶苏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般往咸阳进发。   咸阳宫,章台。   嬴政望著新郑发来的急报,额间竟然生出两道纹路。   与其说这是一份急报,不如说是扶苏对新郑百姓的言语实录。   嬴政望著这份急报,一时间几乎急火攻心。   “这个逆子!寡人就不该让他去新郑。”   —— 第146章 根源(求打赏月票!)   赵高在侧,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件事。   太子扶苏居然会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本来做成分田地的事情,警示了天下贵族,就已经大功告成,可以回来接受大王的赏赐。   可是太子却非要画蛇添足,居然搞了个万人空巷的场面,当众宣布他将要宽刑,修改《秦律》。   太子这么做,一没有问过大王,显得他才是秦国的主人;二则,大王一向笃信韩非的文章,坚信轻罪重罚才可以警慑天下。太子这么做,就是在和大王唱反调,甚至是在表示他对大王的不满。   太子啊太子,你一向聪明睿智,可是没想到吧,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知道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的吗,现在可不用担心了。   赵高心里暗爽,“大王,太子想必是被外人蛊惑了啊。太子过往可是对韩非的文章手不释卷,非常喜爱韩非的学说思想,如今去了一趟新郑,必然是听从了什么人的意见,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请大王不要怪罪太子。太子年仅十六,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错。请大王息怒。”   嬴政听了,却侧目盯著赵高看了一会儿。   殿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头看著脚面。   赵高眨著眼睛,脸上的笑容早就荡然无存,他非常惧怕地望著秦王嬴政。   “下臣失言了。”   “高,寡人发现,每次只要提到太子,你就变得话很多。”   赵高吓坏了,连忙从嬴政身侧摔了下来,一路沿著台阶滚著、爬著,官帽都被撞著掉在了地上。   赵高匍匐跪在嬴政跟前,“大王饶命,大王恕罪。是臣多嘴了。”   “你方才说,太子是听了旁人的蛊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他是听了谁的劝告,决定这么做的呢?”   赵高望著红漆地板。   “大王,臣不知啊。”   “退下吧。”   “唯。”赵高站起来作揖,走出门时,腿又是一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大王就要怀疑他了,到时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才好险。   见赵高缓缓走出殿门,嬴政在身后微微眯起双眼。   赵高一向最是懂得寡人的心思,怎么他也表现得如此在乎扶苏呢。   嬴政皱起眉,忧心忡忡地。   扶苏是唯一有能力继承他事业的儿子,但是他竟然表现出想要取代我的心思。   嬴政想著,心中虽然有愤怒,但是却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不断地劝告自己。   ‘秦王政,伱是秦国的大王。不能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犯下过错。’   ‘你难道是在嫉妒你的儿子吗。’   ‘要想成为万古无一的君王,就要保证自己不会犯过去史书上已经为人所犯下的错误。’   嬴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等到扶苏回宫之后,见到嬴政,两人是在围棋盘上。   “寡人一向知道你喜欢创造新鲜玩意。这些年来,寡人一直默许你在羽阳宫中的枢机阁中制作器物。”   扶苏坐在嬴政的对面,他换上了黑色的常服,脸上写著乖巧,双手微微交叉迭放在小腹前。   “扶苏这些年,一直感念君父恩德。扶苏知道,放眼天下,能够如此肆意妄为的太子,也就只有扶苏一人。扶苏知道,扶苏的一切都是君父给予的。”   扶苏十分乖巧地作揖,嬴政看了只觉得这小子讨厌。   嬴政今年三十四的人,正是风华正茂时,须髯又黑又亮。   他气色红润,精神振奋。   额头上的隆角高高凸起,眼睛狭长,双目漆黑,瞳孔略小。   贵气逼人不说,一看就十分精明。   没有人能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不显出原形。   “寡人听说,你在新郑做的不错。你让庶众去造反旧贵族,夺走了他们的田地。不仅仅消耗了旧贵族的利益,而且分化了韩国贵族和庶众。”   “你让那些可怜的庶众有了田宅,他们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扶苏搁下棋子,嬴政只要问话,他就要作揖低头对著嬴政回话。   “回君父。庶众久受贵族压迫,无田无宅无财,大多数人都沦落为佣耕者,他们要么依附于那些地主豪强,要么就只能游手好闲。”   “长此以往,只会让地方治安变得越发混乱。韩非撰写《五蠹》,指出那些逃避兵役的人,聚集在豪门贵族的门下,用财物行贿,借助权贵的力量逃避战争的劳苦。这样的人是五蠹之一。”   “而英明的君主治国之策,一是要减少工商业者,二就是减少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并且要让他们的名誉和地位卑微,因为从事农耕的人太少,而从事工商业或者游手好闲的人太多。”   “儿臣知道,此举并不是长久之道。因为天下人从来都不是因为缺乏优质的土地去开垦耕种,而是因为他们首先觉得种地是辛苦低贱的事情,不愿意去做。”   “其次种地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根本没有办法和攀附权贵、经营商业来的快,来的多。”   “但是臣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儿臣以为,此举可以达到震慑天下贵族的效果,更可以给天下人彰显我秦国一统天下的决心和能力。我秦国是有能力治理天下人的。”   “对于那些谋逆反抗者,一律严惩不贷。杀一儆百还不够,要连坐。而对于那些愿意归顺我秦国的人,我秦国一定会给予他们好处”   “臣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削弱分化六国贵族的实力,同时争取民心。再者,将土地分给庶众,他们耕地起来,一定要比为贵族和豪强耕作更愿意费力。”   “一旦有了地种,他们会自然而然去把手头的兵器熔炼成为铁质农具,到时候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有心思作恶。”   嬴政眯起双眼,他儿子原来是这么想的。   好单纯的想法。   但是很善良。   “可你忘记了,《五蠹》中韩非说过,百姓一般的想法,大都是追求安逸的生活和私人利益,而躲避危险和贫困。让他们去打仗,他们怕死。让他们去种地,他们懒惰。”   “你并不了解天下的庶众,大多数人都是好逸恶劳之辈。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勤勤恳恳种地,安于自己的一方垄亩之中。”   “天下人总是痛斥寡人,认为寡人欲求不满,征服四海的野心没有消弭过。可是寡人要告诉你,欲望这个东西,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天下人厌恶的不是寡人,不是贵族。他们只是厌恶自己处在卑下的位置,厌恶自己不在高位。等到那些德行不足的人靠著阿谀逢迎的手段登上上位,他们会将自己最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   “这个时候,国家就会腐败。因为贪污腐败是从上古时期就有的,很多人都想不劳而获,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而一旦不劳而获开始,这些人从中谋取到巨大的利益,就会继续使用这种方式,排挤真正的贤士。”   “你这么做,只能解决一时的危机。因为人性是不会改变的,你所承诺的那样美好的世界,也是上古时期圣人治理天下时所追求的。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因为,人性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寡人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凡事以人性为基准做考量,而不是靠著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仁心。”   我秦始皇铁粉啊,骂谁都别骂秦始皇。我可记著你了,前面那谁谁谁的评论。 第147章 迷魂草(求打赏月票!)   “可是君父。扶苏以为,能做一点就是一点。能给庶众分一些地,就分一些地。”   “君父也知道,愿意勤勤恳恳耕地为生的人是少数,愿意处在卑下地位的人也是少数。可是身为君王,我们首先要给这些人机会。”   “也许很多人本来就愿意处在卑下的位置,也不想靠著投机取巧、阿谀逢迎的手段来谋取利益,以填饱肚子。”   “可是如果身为君王,却不能做到给这样的人活下去的机会,那这样的国家才要崩溃。”   嬴政和扶苏在下棋,但是身边陪同的都是天下最有才干、智商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们听著当今大王和太子的对话,一个个都噤声。   他们身为秦王政身边侍奉左右的人,在平日里于宫外备受外人敬重,故平日里时常和有才华的士大夫交谈,又或者遇到像淳于越这样赫赫有名的大儒讲述道理,他们都是恭敬的听著。   可是在亲耳听到大王和太子的交谈之后,他们感觉自己过去和人说的那点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赵高也是在一边不住地惊叹。   太子真是才华横溢,所以不管太子做了什么,大王都舍不得动太子一下。   嬴政听了扶苏的话,也是半天没有说得出话来。   毕竟扶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每天都想著找他父亲的问题,以此来超越他的父亲。   嬴政心里还是开心的。   “寡人听说,你要修改《秦律》?”   “君父,对于那些刚刚被占领的地方,臣以为是否可以暂时先将推行《秦律》的事情搁置一边。至少等到楚国被占领,到时候再统一地对燕地、魏地、楚地下达新的《秦律》。”   “臣以为对于那些边远地带的人,越是需要安抚,需要用利益来拉拢。仅仅是靠著强力的法律去镇压,这样是没有益处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嬴政终于还是严厉地质问起扶苏。   因为扶苏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嬴政本来想给扶苏一个台阶下,让他去修改一些法令。他是秦国的太子,未来的秦王,确实不可以失信于人。   先斩后奏就先斩后奏吧,谁让他是寡人的长子。   但是嬴政没想到,问题远远比他想像的严重。   因为扶苏的政见和他的完全不合。   有句俗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对任何人都是适用的,平民百姓也适用。   但是在政治上,这却成了铁律和死则。   作为政治家,伱是为一个群体的利益谋划;并非是作为政客一般只顾著自己个人的得失利益。   尤其是嬴政和扶苏这样的地位。   一个是现任的王,一个是未来的王。   他们如果能在政见上达成一致,未来秦国少说五十年之间,政策都能得到长期稳定的执行,这是对国中上下都最有利的。   没有任何改革方案是错误的,错的只是执行的人和执行的方式。因为改革方案永远都是出于善意的目的,为了协调各方的利益或者弥补弱势群体。   但是执行起来可就不一定了。   言归正传,当嬴政发现扶苏和自己的政见并不相同时,嬴政看扶苏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寡人记得,你一向对韩非的学说坚信不疑,可是为什么你如今的主张却和他的思想有所出入呢。”   “你竟然说,要在一个国度之内,分阶段、分地区地施行不同的法令和政策。”   “难道你忘记了,韩非在《五蠹》之中说过。百姓一向屈服于权势,很少有人会被仁义感化。”   “你为了那些少之又少的人,去违背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事。寡人可以容许你偶尔为之,但是你不能总是想著要靠仁义去治理天下。”   “《五蠹》篇目里,韩非曾经说,古今的风俗有差异,所以新旧时代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如果想用宽容温和的仁义政策治理动荡乱世当中的百姓,就好没有缰绳和马鞭,却要去驾驭性格暴烈的马匹一样。”   “这就是因为不懂而造成的祸患。”   嬴政难得的愤怒。   众人都低头望著脚面,大气都不敢出。   扶苏坐在棋盘前,他本想认个错,到此也就结束了。反正他是太子,也不急著这一时,等到嬴政驾崩,到时候天下就是他的,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但是扶苏不知道为什么,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说过他有什么缺点,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传出去,他怎么混。   历史已经证明了嬴政是错的,难道我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儿臣听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君父总是笃信韩非的《五蠹》,可是这和臣所看到的,所了解的情况根本不一样。臣不觉得未来的天下还得要用严刑峻法来约束子民。”   “如果强行用韩非文章里的每一句话来治理国家,这不是非常荒唐的事情吗?堂堂一国之君,将一些根本没有人验证过的话当做圭臬一样奉行,如果到时候出了差错,又是谁来承担后果呢。”   看嬴政完全不同意这件事,扶苏根本施展不开自己的手脚。   他已经被嬴政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嬴政早都被气麻了。   嬴政只觉得一股气流从下盘涌了上来,卡在他胸膛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集体都打了个颤。   我的老天,太子今天是吃了迷魂草了?   扶苏是提著他的衣摆回去的,嬴政终究是暴怒,一把掀起棋盘。本来只想发火,可是嬴政没想到,棋盘飞出去后磕到了扶苏的脑门。   那可是铜制的棋盘,重量非常,落下来又砸到扶苏的腿上。   扶苏当场倒在地上,但是人又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   嬴政发怒,“日后太子无诏,不许入章台。”   “唯。”   “还不退下!”   几个宦侍搀扶著扶苏,扶苏推搡开他们,嬴政惊得眼神乱瞟,生怕扶苏倒地。   扶苏作揖,咬牙说出告退,随后他一瘸一拐提著衣摆走了。   嬴政望著扶苏在宽敞的大殿里离去的背影,先是咬牙切齿,等到后来只能气呼呼地又去踢棋盘。   “赵高,把这块破东西扔了!”   “唯。”   赵高指挥其他宦侍把棋盘给抬出章台宫,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在这块棋盘上。   他也重重地踢了一下这块棋盘。   “破东西!”   你怎么不再砸重点,直接要了太子的命。   你砸的这么轻,反而把太子给救了。   知不知道,方才大王已经怒不可遏了,以太子的个性,只要他继续坚持不低头认错,再顶撞一句半句的。   大王就有可能生出废了太子的心思,甚至当场废黜太子。   可是你居然这么不济事,轻轻地就让太子磕破了一点皮,露了一点血,让他在这场大祸中全身而退。   赵高不住地踹著这块棋盘。   渐渐的,他脸色灰白。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运气是最重要的。   太子回来了,王后又有人给她撑腰了。   事情将要败露了!   冷静阿!赵高!   当著众人的面,赵高忽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吓得身边宦侍低头。   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赵高又开心了起来。   他返回章台宫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嬴政汇报。   “大王,去往楚国回来的使者回话了。他们说楚国太后非常思念王后,还给王后写了信过来。”   嬴政抬起头,眼睛里泛著冷意。   “扶苏之所以成了这个样子,都是王后溺爱的缘故。把信留著,不许给任何人看。”   “唯。”赵高作揖。   大王,这可是你下令的。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就不怪我了。我可是从头到尾一点手脚都没有做,真的专门差遣人去问候楚国太后的。 第148章 回家(中秋节大家也要团圆啊!   )   “啊   “疼~”   “疼死了,轻点。”   羽阳宫主殿内室里,有人嗷嗷嗷地直叫唤。   “叫你顶撞大王,活该。”   今淑瞪著扶苏。   一双杏眸圆溜溜的,嫩白的小手在扶苏的额头上游走,时不时手臂蹭到扶苏的额头。   这种感觉非常美好,扶苏真想让今淑一直给自己上药。   灌夫听了,忍不住喷出笑声来。   “你给我出去。”   灌夫只好提著剑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周围的宦侍、婢女都在一边看著,整个宫里,也就只有今淑你敢对太子这么说话了。   扶苏翻起身,见铜镜里的自己额头上顶著一个大包。   “君父这次下手真狠,差点就毁了我英俊的容颜。”   今淑生气了,小脸鼓鼓的,“太子,伱怎么还是这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身为太子,您就不能稳重一些吗。王后整天都在担心你。”   “你怎么都不担心我。”扶苏看今淑完全是站在嬴政那边。   今淑脸颊一片绯红,“我……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肯定要偷偷地担心我。”   今淑眼睛瞪地老大,“大王说的一点不错,你果然厚颜无耻。”   今淑收起药瓶,一个人气哼哼地走了出来。   待出来后见到王后华服坐在上座,身边都是太子属官,她立刻收起脸上的害羞,低著头走到王后身边。   扶苏站在镜前,由其他女婢给自己整理衣服。   还是咸阳好。   王后则在外室静静坐著,手里拿著竹。   她的面前是信和粱。   “这么说,太子当众允诺了那些新郑庶民,答应要为了他们宽宥刑法。”   “是的。太子站在城墙上高呼,当众允诺此事,说要给天下人创造一片乐土,但是这片乐土是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动手创造的。”   王后呵呵笑著,唇角微微勾起,“太子一向如此,喜欢忽悠人。看来这次,这些颍川百姓等到白头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底下的人闻言都默默一笑。   扶苏走出来时,见众人都望著自己笑。   怪啊!   这帮人,自己破天荒第一次挨打,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居然非但不肃容沉色,反而像是经历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扶苏坐在侧座边上,直接喝起了酒。   在先秦时期的酒,本来就纯度不高,当做果酒饮料喝,好喝还健康。   王后看著扶苏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再看他,只是望向台下的太子属官。   王后无奈地将袖子甩在两边,“你们说,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   扶苏望向王后。   “可曾出了什么大事?”   王后面容微微抽搐,渐渐扭曲,最终变得铁青。   “你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如果说是因为君父打我的事情,母君无需在意。孩儿心里有数,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自古以来,父亲教训儿子,打打骂骂都是应该的,孩儿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君父打我,说明君父心里很看重我,我是不会为这种事生气伤心的。”   扶苏非常大度的说著。   自从扶苏在新郑决定了要做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在乎嬴政对自己的看法了。   他要改革,谁也不该拦著他。   王后听了,只是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头痛。   “王后——”今淑见状,立刻扶著王后,为她揉捏额头。   “母君,怎么了,难道说您的小疾还没有痊愈?”   王后摆摆手,“不。我只是……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你不计较,你君父也不计较。我又何必管这么多呢。行吧,我走了。”   王后非常难受,他感觉扶苏完全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自己都有些想要打他。   王后说著就站起身要走。   “母君,您宽宏大量,别生气。我给您带了礼物回来。”   扶苏拦在王后面前。   “什么礼物?”   “韩国这个地方,地处天下之中,位置险要,又沟通天下诸侯国。臣在韩国收到了许多玛瑙,玉石,专门进献给母君。请母君笑纳。”   王后听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这是欲扬先抑,先把我气个半死,随后再给我些礼物。回来时都计划好了是吧。”   “儿臣从没想过要让母君生气。”   扶苏摆摆手,底下的人抬了两大箱子珠宝进来。   “儿臣知道母君平日里不喜欢装扮太盛,但是这些玉石可不一般,是可以做药用的,还有的玛瑙,可以做装饰,放在椒房殿里,供母亲玩赏也好。”   “你有心了。”   今淑望著这些熟悉的珠宝玉器,杏眸里泛著悲伤。   她忽地记起来,这里面很多东西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她曾经是韩国的公主,可是现在却在秦国的王宫里,陪著秦王和太子。   王后见著,只是拍著今淑的手,“你先回宫去,夫人们应该已经到了,你替我招呼她们吧。”   “唯。”   扶苏则一直望著今淑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去韩国肯定要带韩国的东西回来,难道带楚国的东西回来吗?   今淑领著两个婢女走回了椒房殿,但是今天并没有人来找王后。谁都知道,太子一回来,王后铁定要去羽阳宫。   羽阳宫里,扶苏打发了其他外人下去,只留著自己和王后单独坐著。   身为儿子,扶苏能感受的出,他的母亲有心事。   等旁人走了,王后立刻道,“今淑的生母,韩国的王后在你走后忽然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   王后说著,自己脸上也满是担忧。   扶苏知道,她母亲是想自己的外祖母了。   负刍杀了熊悍,自立为楚王,自从这个大消息传到秦国来,她母亲便每天都忧心忡忡。   “儿臣临走之前托付过出使楚国的使臣,去向楚太君问好,到今日,已经快要四个月了,难道他们没有人回禀母君吗?”   “没有……”王后望著扶苏。   母子两个眼睛里都透露出怀疑。   “君父亲口答应了我的,不可能没有安排下去。”   在这一点上,扶苏永远都佩服嬴政。因为从小到大,凡是嬴政答应自己的,就没有食言过。   更何况,扶苏知道,嬴政和王后两个人虽然表面上相敬如宾,可是两个人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都很重要。   扶苏正想要问芈王后,到底她为什么和君父疏远了。   王后自己却主动笑了起来,“你君父一向英明果决,他坚信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相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是什么人,他都相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君父太自负。”   “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人,而去怀疑我。想我堂堂楚国公主,生父是楚国先王,母亲是楚国太后,兄长是昔日楚王,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齐国的太子。”   “大王宁可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可见过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我的。”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   单身的看完这章将得到一个对象。 第149章 狐狸尾巴出来了吧(求打赏月票   !)   “额——”   扶苏知道自己一向插不上自己父母之间的事情。   父亲嬴政非常傲娇,好面子,自己去问,他会一脚把自己踹出来;母亲王后看著温柔如水,平易近人,实际上也十分傲气的人。   她从来不肯去求别人,只喜欢看别人求自己。   而且她三十三岁的人,很多时候想法不如十四岁的今淑来的成熟。   毕竟她的父亲是楚考烈王。   那位可是昔日发动六国一起攻打秦国的楚王。   抛开政治立场不谈,也算是有为之君了。   如果嬴政和母亲王后两个只是单纯地怄气,那自己不管才对。而且本来也管不了。   可是……嬴政马上就要完成六国一统的大事了,历史上的沙丘政变也不远了。   有一个人,扶苏观察他很久了。   他真的是乖巧又懂事,机灵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拎起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狐狸变的。   扶苏望著酒爵,似只是漫不经心地问起。   “总不会,是因为君父身边的中车府令吧。”   “你也知道了?”王后忽然变得很激动,整个人捶胸顿足。   “偌大一个王宫,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背后搞鬼陷害我,而你君父居然宁可受他的蒙蔽,也不愿意相信我。可见在你君父的心目中,我不如一个小人来的重要。”   “伱君父曾经说,在这个王宫里,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但是他居然为了一个赵高,把对我的誓言抛在脑后。”   王后说著,十分地委屈,眼泪打湿了衣襟。   扶苏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些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他实在是没法和他母亲沟通。   王后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扶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   也许是她一个人在后宫里压抑久了。   看得出来,嬴政找女人的眼光不高嘛。   扶苏暗想,自己以后找女人,一定要找个聪明点的。   送走了王后,扶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奇怪的是,第二天正午,王后收到了章台宫中宦侍差遣人送来的信。   楚国太后在信中说她自己每天都能照常吃得下一日二餐,又让王后不要担心楚国的事情,也不要管男人们的事情,在后宫之中不闻不问就好。   女人一生几乎都在仰仗男人而活,少时仰仗父亲,成婚后仰仗夫君,等到老了靠儿子。   楚国太后劝她不要那么心高气傲,否则早晚要吃亏。   不仅如此,楚国太后还给王后送来了一些王后小时候的衣服。   王后看著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张帛书的来信,自然是破涕为笑。   她紧紧地将帛书抱在怀里。   “女儿不孝,让母君担心。”   王后难得高兴,虽然不是逢年过节,但是她重赏了椒房殿上下。   扶苏开始感到不安了。   一份王室宫廷间来往的信函,就算是送信很慢,来去两个月之久也就到手上了,期间加上各种耽误,也不可能消耗四个月之久。   哪怕是因为两个之间关系变得紧张,楚王不愿意让他的妹妹与楚国太后书信来往,怀疑有通敌之嫌。   那么这封信也不会被发出来,既然发出来,又怎么会恰好赶在母亲王后在自己面前直言赵高是个小人之后的第二天呢。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母亲王后身边有赵高安排的人,二就是自己的宫里有他的眼线。   殿中香炉里香烟袅袅腾起,扶苏穿著玄色的深衣一个人伏案在殿里低头写著文章。   “太子,您难道不为王后高兴吗?”   王后虽然骄傲,可是毕竟善良。她又作为王后,管理后宫,时间久了,后宫的宦侍仆从们都爱戴王后。   就是灌夫,王后有时候也会因为他的年纪和扶苏相仿对他格外关照,也会因为他性格冲动像半个母亲担心他。   那种母性的光辉在王后身上,经常被无限放大,波及到每个人身上。   虽然王后一向低调,可是凡了解她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敬爱王后。   王后关照灌夫,灌夫自然也替王后开心。   “从我干预此事四个月来,母君一直没有收到这封信。可我一回来,这封信就落到了母君手上。还真是巧。”   灌夫的笑容收起来了。   “对啊,太子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灌夫摸著自己的后脑勺,他在努力思考,可是只觉得脑子里痒痒的。   “总不能是有人就等著太子回来,再把信交给王后吧。这也太……”   灌夫见到太子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眼神冰冷。   “你不是说,你有个好兄弟,平日里很机灵,什么宫中琐闻都能打听的到吗?”   “太子,您要做什么?”望著扶苏头上的大包,灌夫自己先感到害怕。   “去查。查那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秦国来的。这是两国来使送的信,一定有不少人知道消息。”扶苏脸色阴沉。   赵高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扶苏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这个贱人,他居然插手堂堂秦王的家事,竟敢离间秦王和王后,这人真是天大的胆子。   灌夫摸著后脑勺,看太子的神色像是要杀了谁一样,灌夫有些害怕。   太子要他去查这消息,可是这信是从大王宫里递出来的,那不就是要他去查大王吗。   他只是个太子卫率啊。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太子你如果想要知道,直接去问不就好了,这么偷偷地查,一定会被人发觉的。”   灌夫一脸认真地道,“太子过去教导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太子说过,世界上也没有秘密。只要你做了某件事,一定会有第二个人知情的。太子如今要我去查楚国太后的来信是什么时候到的,按照太子的教导,很快太子派我去查此事的事情就会被对方知道。”   “灌夫不怕死,就怕这件事又牵连到太子身上。”   灌夫诚恳地说著。   他希望太子能老实点,别再去挑衅大王。   “这件事,不一样。对方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你尽管去就是。”   见太子一脸自信,灌夫也信了。   “那我这就去。”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件事只交给你去做吧。”   灌夫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因为太子最信任我。”   灌夫说著就要迈步出去。   “现在出去做什么。”   “我去找那个兄弟,叫他替太子打探此事。”   “替谁打探?你想清楚再去。”扶苏沉色。   灌夫想了好一会,嘿嘿笑道,“是我兄弟好奇楚国,和人吹嘘时胡乱问的。”   “嗯。”   灌夫听了转身又要走,“且慢。”   “太子,还有何吩咐。”   扶苏看向案,“等到傍晚开饭时,你趁著宫里人都聚集在一处,你溜出去。就算事情暴露了,你们到时候统一口径,说清楚这件事就是我打听的。”   灌夫看著扶苏,后脑勺痒痒的,他不想再多想,只是道唯。   扶苏望著灌夫离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有些事情笨人做起来,要比聪明人做得好。   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不想再留赵高活著了。   此人终究是个不定时炸弹,自己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事情上,什么时候突然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第150章 还有谁?(求打赏月票!)   次日清晨,赵高顶著乌黑的眼圈前来章台。   他比嬴政年长十岁,头上已经生出些许白发。   因为升任为中车府令,作为嬴政身边的高级侍从长官,同时负责嬴政一应安全事务。   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众人看在眼里。自然有无数人去巴结他。   这样高的地位,金银财宝自然少不了。   年纪渐大,赵高的腰已经肥了两圈,脸颊腮帮子处也带著两块大肉,看著十分富态。   只是他双眼狭长,眼睛像是死鱼的眼睛一般,锋利无比。   作为嬴政身边的幕后第一副手,他的任务有时候比嬴政还要重,还要累。所以他双眼总是乌青,眼袋乌黑且下垂。   这一天,他又拖著疲惫的身体前来值班。   此处值得一提的是,值班这件事,正是中国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发明的。   原本在先前时期,朝会什么都是不固定的,但是在嬴政继位后,因为一统天下的工作量庞杂,事务繁多种类极多。   所以嬴政发明了值班这回事。   宫中、府中,每天都是有人要值班的。   像赵高这样贴近嬴政左右的人,他自然是全年无休值班,随叫随到。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就算他是个小人,也不例外。   今儿天气不太美,天空中乌云密布,又因为是暑夏和秋天交替,天气正闷热时,乌云密布反而让空气越发闷热潮湿。   在先秦时期,黄河流域一带的气候和环境,恰恰和两千年后的长江流域一带大致相同。   整个咸阳是全年多雨,冬季少雨。   就连生物,那也是大象、鳄鱼等动物遍布黄河流域一带。   赵高走了几步,便觉得自己身上冒著汗。   他作为一个下官,外衫穿著间色宦服,内里却套著只有贵族才能穿的丝绸亵衣。   虽然夏天的宦服轻便不少,而且透气,袖子也比冬天的断了些。但是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从入宫到赶至章台,赵高走了许多路,爬了许多台阶,早就热的汗流浃背。   赵高疾步走著,宫中宦侍里已经没有人敢见到他站的比他还高的,也没有人敢见到他侧目而视的。   原本赵高很享受这一切,但是自从太子回来后,他就对这些人的追捧和奉承视若无睹了。   太子这个人,可不像大王。   大王是看著威严,听著刚戾无情,其实心里最是仁慈。只是从来不外露。   太子就不一样了,看著温和谦逊,肚子里全是坏主意。   这么多年,他也看明白了,能当太子的,根本就不是简单人物。   他心思缜密,人又和大王一样敏感多疑。   等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一天暴露出来,他一定要杀了我为她他母亲出气。   赵高想著,在进入宫殿的侧门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抬起头时,见到嬴政穿著常服。   “大王——”   “你今天来迟了。”   “天气炎热,下臣昨夜没有睡著。”   “那你以后就留在宫里睡吧。”   宫中有冰鉴,晚上睡觉身边有这个,那可是能清凉一个晚上。   “谢大王。大王怎么今日换著常服?”   “今天天气太热了,寡人无法专心处理政务,寡人要去郊外纳凉,正等你呢。”   “高明白了。高这就去安排。”   赵高忙不迭站起,又往殿外奔。   嬴政都没来得及将自己打算今日骑马出行的话说出口,却见赵高已经跑走了。   嬴政狐疑,赵高这些日子以来,经常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原本看重他,是因为他办事得力,为人又善于察言观色,自己应付不了的小人,不好亲自动手的事情,他都能帮自己处理的妥当。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不得力了。   这些年来,寡人对他在背地里的小动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他以为寡人不知道吗。   嬴政望著赵高,身侧都是赵高的眼线,他们见嬴政对赵高流露出不满,一个个都暗暗记在心里。   嬴政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善,转过身来,见身后的宦侍有的在擦拭铜炉,有的在擦拭地板,有的在换灯,有的在擦拭铜人灯盏。   嬴政捻捻自己两边翘起的胡须,他拂开两袖,看向他身边年轻的将领。   这将领身长九尺,相貌清瘦,面色发黄,一看就是老秦国人。   “邯——调五十虎贲卫,随寡人出城。”   “大王?”章邯被吓了一跳。   他虽然是刚刚晋升被提拔到嬴政身边当差没多久,可是他资历也不小了。   他知道嬴政出行,起码要带一千虎贲卫。   “快去。”   嬴政呵令。   “唯。”   章台宫里今日清晨是难得的清闲宁静。   赵高准备好车驾后再返回来,见到殿门口只剩下一个值班的宦者令。   “大王呢?”   “大王出宫去了。下臣也不知道大王去哪里了。”也就只有对赵高,他们才会不把这个当机密,所有人都知道赵高是大王肚子里的蛔虫,这要是其他人,哪怕是王后和太子来了,他们都要一律答不知道。   赵高听了,脸色顿时铁青。   他摇晃著两肩,快步冲入殿内,果然见殿内大王不在。   赵高顿时察觉出嬴政这是对自己不满了。   过去大王出宫去,无论走到哪里,一定会带著他的。   赵高顿时脸色大变,他的地位要被人取代了?   赵高来到侧殿里,叫来今天早晨洒扫的心腹,打听今日嬴政走时的情形。   这些人自然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赵高。   赵高喜道,“章邯啊。他只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罢了,背后无依无靠的。且让他先蹦跶几天,等我找个机会再把他撵走。”   “无碍。无碍。大王最是顾念旧情之人。我只是这些日子总是在大王面前分心而已。”   “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养足精神,再给大王证明我赵高才是大王身边最得力的人。”   赵高安慰著自己。   只是他眼前的几个宦侍却面面相觑。   “还有一件事。”   赵高顿时勃然大怒,“什么!还有人敢和我争夺大王的宠信?谁?又是谁?”   “非也。只是我等都觉得,此事和赵府令有关,请府令提防。”   “到底是何人?还不快说!”赵高咆哮起来。   殿里殿外的人听到赵高高声咆哮,一个个都习惯了。大王在时,大王就是这宫殿里权力最大的人,大王不在时,中车府令就是殿中权力最大的。   就算是外边的郎卫,那也不敢得罪赵高。   因为赵高和他们的长官私下里来往密切。   可即便是赵高暴跳如雷,额头上青筋凸起,这些人始终支支吾吾,一个个宁可吞咽著口水,左看右看,也不敢说出那个字。   赵高何等的聪明,他一看到这些人吞咽口水,顾左右而不敢言,就猜到是他了。   整个秦国王宫里,除了大王,只有他才会让这整个王宫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惧怕到这个程度。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直接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   这些人便把羽阳宫的宦侍跑到章台殿前打听楚国太后书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赵高一只眼睛瞪得老大,一只眼睛却又缩小。   “伱们说他公然打著太子的名号。”   “是啊。章台殿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被府令您亲自调教过的,没有那个宫殿的人比我们章台宫里的人口风更紧的了。我们宁可做哑巴,也不会对外说一个字。就是因为那人打著太子的旗号,所以负责书信移交的尚书台处才一五一十交代了。”   合租太麻烦,今晚上忽然没热水了。洗澡弄得很晚。 第151章 都不装了(求打赏月票!)   赵高听完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矣!”   左右的人见了,还是殷勤地围著将赵高扶著坐起。   “府令,您怎么了?”   “出大事了。”赵高双目瞪大,望著侧殿殿门。他眼神空洞,双目里冒著丝丝寒意。   这下好了,一身冷汗一出,赵高只觉得手脚冰凉,他便不用再受天气炎热的苦了。   赵高心生恐惧,自然失魂落魄起来。   平日里有多猖狂,今日就有多落魄。他见到众人,眼神躲闪,飞快地跑回了家。   在室内坐著,他一面想著要不趁著现在赶快逃跑,可是一面又望著自己这些年攒起来的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只觉得丢了这些金银珠宝,出了王宫,到时候他又要做回那个人人都可以随意欺辱的赵高,他便又不甘心。   在私库里坐著,赵高自然而然想到王后。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指使太子做的,否则太子怎么会突然管起这种事来呢。”   “太子的一言一行,从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过去太子从来都不会逾越规矩,去插手大王和王后之间的事情。即便听到了宫里的风声,说王后惹怒了大王,太子也都是只能在边上坐著看著。”   “如今太子却不一样,他竟然打听起楚国太后的书信是何时送到秦国来的。这说明……太子在离开咸阳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作为。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听到了一些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赵高越想越头大,他一拳重重地捶在铜棋盘上,顿时手上被铜块割伤,鲜血哗哗直流。   赵高双目露著凶光。   “我赵高过去是无父之人,如今又是无后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老天爷,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过去,我因为生在永巷,从小被人欺辱。老天爷从没有睁开他的眼睛,怜悯怜悯我。现在,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站在秦王的身侧,做他最信任的臣子。”   “我也知道了呼风唤雨是什么感受。”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谁敢要我的命,我就要拉著她一起陪葬。”   赵高推开库门,见到门外站著一个姑娘。   她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等到见到他父亲双目猩红,见了赵高更是吓得往外一跳。   赵高顿时换了脸色,他强行笑了笑,脸色更加吓人。   “阿姝,你怎么来了。好好的,哭什么?”   “我都听见了。”赵姝捂著自己的耳朵,随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   赵高顿在地上。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他相依为命的,就只有这个女儿。   赵高看著赵姝闭著的门扇,他忽然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   羽阳宫。   扶苏躺在竹席上,殿中架著冰鉴,额头上的大包今日肿的更厉害。   “太子,打听到了。”灌夫非常兴奋,一路小跑回来。   原本宁静的宫殿里,响起一阵脚踢木板的声音,同时引得宫殿里的地板也发起共鸣,梆梆价儿响。   “这是宫里,能不能小点声!”信在一旁提醒著。“你以为这里是乡下地方吗,到了宫里,能不能守点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灌夫说著,人还是大步流星地走著,引得宫殿地面在震动。   这下粱也受不了了,他的笔被震落在地。   “卫率。这羽阳宫,乃旧宫室,虽然又经过修缮,可终究是老旧之所,殿里的地板都已经老旧了。请卫率轻点走路。”   虽然用词妥当,可是粱的脸都被气红了。   扶苏望著地板,又看看宫殿里涂了漆的横梁、木柱。   这所宫殿,未必能住的久。   经过两个人的轮番说教,灌夫已经没了刚回来时的兴奋。他现在非常讨厌除过太子之外的读书人。   “太子,臣打听到昌平君今日去郊外了。”   扶苏听到,立刻翻身坐起。   他忙不迭给自己套上足衣,“走,我们也去。”   “太子,今日并非黄道吉日,不宜出宫。”   粱早就看过了历法,不紧不慢地提醒扶苏。   太子私底下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赵高的作为,粱也知道。   他过去也在大王身边当差,知道赵高是阴险狠辣的人。   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乐呵呵地来扶苏身边当闲差,原本想著是陪娃娃读书的差事,多好!!   但是自打当了这个太子舍人,他就没有一天清闲过。   因为太子对除读书以外的一切事情都感兴趣。   粱慢悠悠来到扶苏身前,他穿戴整齐,相貌严肃,十分恳切地拦在扶苏面前。   “请太子今日在宫中养伤,免得惊扰大王,且让王后担心。”   “我是太子,你是舍人。是我听伱的,还是你听我的?”   粱没有说话,他就知道太子老早就想给他来这一出了。   粱只是轻轻地撩起宦袍前摆,跪在了扶苏面前。   “万请太子三思。太子若要出宫,就请从下臣身上跨过。”   扶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么无礼的请求,他自然是照办了。   “这可是你说的。”   扶苏二话不说,当著众人的面便抬起了脚。   粱顿时心如死灰,面如蜡色。   就是信也望著扶苏眼里一阵失望。   结果扶苏根本没理粱,他大笑著从粱身旁迈著大步直接走了。   信虽然看到这样的太子,眼中充满担忧。   但是他早就告诉过自己,太子是驾驭他们的人,自己只是陪同太子长大的臣子罢了。   信跟著追了出去。   独独留著粱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殿里的宦侍望著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   侍女看著,也都惊讶地皱起眉头。   殿外的郎卫也纷纷向内里瞟著。   粱望著太子扬长而出的背影,心知打今日之后,太子不会再听羽阳宫里任何人的话了。   太子不想再装了。   扶苏今日也选择了骑马出行,他带的人更少,只有二十个人,还都是便衣出行。   这里是咸阳,全天下治安最严格、市民遵法守法意识最强的地方。   扶苏早就穿著便服溜出去过几次,今天出门也是熟门熟路。   他知道,今天昌平君出门,是为了给自己答复。 第152章 大王是想要打快点还是打慢点   昌平君今日去的还是老地方。   咸阳城西处,渭水河畔。   在家家户户都准备农忙,哼哧哼哧扛著铁镐、铁锹在农田里挥汗如雨时,熊启悠哉悠哉驱车来到了渭水边上。   他召来几个庖厨,在河边为他现场做炙烤鱼食,烹饪羊羔。   虽然不是丞相,但是作为君侯,地位崇高,身边带著的护卫还是约有百来人之众。   除了肉、庖厨,熊启还带了五个美女,美酒、酒具;乐师、一应乐器。   场面非常奢靡。   熊启用了五辆马车出行。   当他的辒辌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农田田间小道,奔向郊野时,周遭的农夫们多都侧目注视。   “不知车上坐的是哪位贵人,穿著便衣往城西走,也不像是办差。”   “如此铺张奢靡,定然是昌平君。他平日里最喜欢来城西约众人饮酒。”   远处田坝岸上,农夫们聚集在一处,眼神里满是渴慕。   “我看不像。昌平君出行,身后的队伍哪能像眼前这么单薄。过去他出行时,自己的队伍身后还要跟上其他贵人的马车,那出行队伍,可以绵延一里地。可是你看这车马稀少,不像是昌平君啊。”   “那是因为人家过去是丞相,现在只剩下爵位了。在我们秦国的贵人堆里,有地位、有出身根本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要有权力。怎么样才能有权力呢,得有本事才行。”   “我啊,最佩服的人就是当今大王。在大王的治理下,如今的高位者,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吃肉喝汤,我心服口服。”   “行了行了。说说也就差不多得了。我们作为一帮庶民,哪里有资格去议论权贵的事情,还是少说这样的话。”   伍长站出来说话了,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各自回到自己的地头。   可没等多久,就有人见到二十多匹毛色鲜艳的骏马从远处飞奔过来了。   这些马非常的健实,皮毛在太阳底下闪著光亮,红色、黑色、白色的鬃毛在青黄相交的田野里十分鲜艳夺目。   这些骏马个个长著肥膘,飞奔起来屁股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看著让人眼馋。   为首的白马,最是与众不同的,浑身都是肥膘,这跑起来最是得力。皮毛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出银色。   这些骏马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为首的年轻人穿著黑色的深衣,看著年纪轻轻,也就十五六岁。   身后跟的最紧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坐在上面的汉子生的十分高大,一看就是武士。   其他的人紧追著,手中还拿著弩机,马上则绑著箭囊。   “这人不会是咱们秦国的太子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紧接著在田亩间收稻子的农夫农妇们全部弯腰站了起来。   一群人都站在垄亩田埂上,个个将手掩在眼睛上方,以躲避闪耀的太阳光,他们齐齐望著远处的大道上。   “哎呀!真是太子啊!”   有人脱掉了麻鞋,往手上一拍。   “是太子!真是太子。”   田亩上,一群人齐齐欢欣雀跃,对著田亩下的太子招手。   “太子!”   “拜见太子。”   扶苏骑得太快,一不小心就飞速从田亩这边抵达田间地头另一端。   “什么声音?”   扶苏勒马停下。   “风,是风的声音。”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   扶苏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铺展开来,往东处是气势恢宏的咸阳城,那里是几十万家的宅邸,而咸阳城周遭,全部都是农田。   扶苏往田亩高坡上看去,见到一群穿著葛布灰衣、戴著斗笠的农夫们正在上面对著他招手。   “嗨——太子。”   “快走,我们被人发现了。”   作为王太子,出行总是秘密,自己出点小事,都够底下的人受的。   扶苏就这么带著人马头也不回地往城西继续跑。   但是就在扶苏的骏马飞奔过去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竟然有一群虎贲卫护卫著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也从城中飞马而出。   虽没有仪仗,可五十人精装队伍已经足够引得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响起整齐的马蹄声,地面上也很快引起震动,细小的石子也在地面上被震起震落。   “大王!”   “是大王!”   见到大王来了,这些人彻底疯了,直接丢了手里的耒、耜,大家纷纷往道路上冲了过去。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这些人在路边上一边叩拜,一边呼喊著。   嬴政还穿著他的王袍,见到这些人,虽然眼中带著笑意,但是相貌依旧威严。   他也没有停下,只是继续向前。   望著湛蓝的青天,发绿的渠水,无垠的田亩,嬴政也心情大好。   “缭说寡人不善于治理天下,他真应该出宫看看我咸阳周边的百姓。”   章邯初次听来,有些诧异。   大王不是一直对国尉十分敬重吗,对他的待遇比任何臣子都高。   怎么如今竟然说这样的话。   嬴政难得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忠诚之士,正重用于他,所以便在他面前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见章邯木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嬴政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章邯,是个老实人。   “章邯啊,你去前面看看,这周围是不是有人。寡人想在这郊外睡个觉。”   “唯。”章邯得到了差事,赶忙跑了。   平日里,大王就是他们这些庶众心目中的神,因为过去他们这样出身的庶民,是没有机会、没有资格来到大王的身侧侍奉的。   他们最多是在宫里找到一个苦差,可是大王不一样,大王唯才是用。只要你有本事,大王就会重用伱。   见到嬴政,这些庶众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嬴政这些年一直在攻打六国,对于战胜国的老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往都要舒服。   军功爵制利滚利。   一个家庭三个兄弟,两个儿子外出作战,只要有一人获得爵位,家里操持家务的长兄立刻升爵一级,秦国官府会专门派人按照爵位等级将粟米、布匹送到家中。   因为战争全线扩大,而且秦国一直节节胜利,这就让越来越多的秦国人享受到了战争的胜利果实。   只要杀人,只要攻城略地,就能拿到丰厚的物资。   这是对秦国庶民最友好的时代,只要花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出人头地。   所以在这十几年里,秦国人对嬴政是极其疯狂的崇拜的。   这种崇拜完全是对个人的。   嬴政今日心情大悦,也不仅仅是因为亲眼见到这些庶众对自己如此拥戴,他今天早晨收到了李信的捷报。   与此同时,王贲的大军早已经开拔到了魏国。魏王守城不出已经两月。   王贲回信问嬴政,除去冗长浮夸一看就是别人教王贲写的的问候,只有短短十几个字是王贲亲口问的。   “大王是希望打快点还是打慢点?臣请大王决断。”   嬴政见到来信,整个人乐了好几天。   “这个王贲,实在是狂傲。听他的口气,仿佛决定攻打魏国时间的人全部看他一个人。”   他给王贲下达了诏书,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王绾、隗状等人这些年积攒了无数钱、粮、草、马、战车、兵刃。   他们告诉嬴政,是时候准备攻打楚国了。   站在高岗上,嬴政黑色的冕服在太阳下是那么的耀眼。   周围的将士望著眼前这个男人,用仰望天神的目光看著他。   一阵大风吹过来,嬴政振振衣袖,“城郊真是个好地方,比宫里凉快多了。” 第153章 如果寡人是扶苏(求打赏月票!   )   章邯带著三个人,本想看看周围五里有没有人好回去复命。   可是当他看到了太子的马匹之后,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要知道大王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好,直到太子来了,还顶撞大王。   扶苏根本不知道,自从他回来挨了那一下,整个王宫上下的人都在祈祷,希望太子不要再跑去章台了。   章邯今天也心里高兴啊。   宫里人多眼杂不说,还有许多让章邯听不明白和搞不清楚的利害关系。   到宫外来他就很高兴,只有他和大王。   但是当看到太子之后,他回头望了身后的虎贲卫,他们三也都和自己一样的神情。   “大王是问,周围有没有人。太子虽然在,可是在五里地之外,这应该不需要禀报吧。”   三人面面相觑,“您是百夫长,还是您来决定吧。”   章邯摸著后脖颈。   “我怎么看,昌平君也在啊。”   因为河边上场面铺排,有男有女,有歌有舞。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太子出宫玩乐,但是当看到太子和一个人对饮时,这些虎贲卫一个个开始慌张了。   章邯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可能。   他立刻骑马飞奔回去准备将这件事汇报给嬴政。   但是当他回来时,大王已经躺在了铺设好的席面上,周围的草上都被泼了石灰,免得有虫蛇靠近。   嬴政似是已经安睡了。   但是听著章邯的蹑步声,嬴政已经醒了。   从他出生记事起,每天早上都是在睡梦中被人将他和他柔弱的母亲拉出去站在城头上。无论是在寒冷凛冽的早晨,亦或者是晚上,他随时都会被人粗暴的拉出去,有时候挂在城墙架子上,有时候拿绳子被吊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秦军看清他们母子,才能威胁到秦军,阻止秦军进攻。   后来这就成了嬴政一生的梦魇,他睡著时,从来没有人敢打扰。   曾经有个让嬴政很喜欢的夫人,她看到秦王难得睡到了大天亮,明知嬴政已经起晚了,但是并没有把他叫醒。   嬴政醒来后,把那个夫人给杀了。   有人说夫人只是疼惜大王,希望大王能够睡得久一点;有人说是因为大王每天都有著巨量庞杂的事务要处理,夫人让大王贻误了国事。   总之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让嬴政睡的超过时辰。   也没有人敢因为嬴政在休息,就不去向他禀报国事。   章邯蹑手蹑脚前来,嬴政已经察觉到了。   “什么事?”嬴政双眼还是阖著。   “启禀大王。卑下看到了太子也在此地,还与昌平君一道,似是在渭水边玩乐。”   嬴政听了,双目睁开,他望著悠悠青天。   扶苏,熊启。   嬴政似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微吟,他盘起双腿坐直。   嬴政冷静地想著。   如果他是扶苏的话,也会尽力留住熊启这个靠山。甚至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熊启失去相位。   可是如果是他的话,要处理这样的事情,就会联合昌平君,直接造反。   毕竟自己已经是昭告天下的太子,一旦坐在王位上的人出了些意外,到时候身为太子的我就顺理成章的继位。   既然我要拉拢昌平君,和他一起谋反。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我必然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和他大摇大摆地亲近。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要么是因为愚蠢,要么是别有用心。   嬴政站起身来,脸色阴郁。   “回宫。”   经历了这样一件事,虽然大王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章邯从此以后,那是对太子敬而远之。   ——   渭水边上。   熊启拉著扶苏的手,他今日十分兴奋,喝酒喝的面红耳赤,甚至于脖颈处也在泛著红气。   “太子此去颍川郡,一招釜底抽薪,让满朝文武都对太子礼赞不已。我日前遇到治粟内史冯去疾,他对太子的作为是赞不绝口。他说太子这么做,是替整个秦国解决了所有被攻占的城池内部存在的暴乱隐患。”   “只是,大王为什么没有嘉赏太子呢?”   熊启请扶苏的喝的酒,是烈酒,真的能够醉人的。   昌平君整个人醉醺醺的。   扶苏额头上还顶著一个大包。   他也喝了几杯。   只是脑子却仍旧转的飞快。   缭教我说,听人说话,要反著听。   昌平君对我的不请自来表示欢迎,随便几句话就相信了我真的是意外来到此地。   本就有鬼。   他说我在颍川郡做的事情功劳很高,一绝后患,应该得到嘉赏。   那么按照缭教导我的话,真实的情况是这样。朝中臣子中有人认为,我做的事情存在隐患,我不应该得到嬴政的嘉赏。   “叔公言重了。我是秦国的太子,为秦国的百姓做事是我的天职,怎么能讨要赏赐呢。”   “傻啊!”昌平君一把揽住扶苏,摸著扶苏的头。   “叔公这是……”我可是堂堂太子,你敢骂我,是找死呢还急著找死?   信就在一侧看著,这些歌女衣著暴露,舞姿艳俗,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昌平君居然给太子看这个。   不仅如此,这弹奏的音乐,也是丝竹靡靡之音。   信陪在这里,实在是如坐针毡。   灌夫早就被昌平君准备好的武士带去在一边角力,玩的忘乎所以。   信几杯酒下来,渐渐晕晕乎乎的。   昌平君看时机差不多了,拽著扶苏对他道。   “过去我秦国的太子,都被封君封邑,独独到了你这里……”昌平君说著,仰天长叹一声,“唉。”   “你以后啊,有的苦日子要熬啊。大王竟然殴伱,还不知道他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昌平君望著扶苏额头上的大包,似是有十分不忍心。   “君父几时曾经殴我?”扶苏惊问。   “难道你头上的包,不是大王用棋盘打你的吗?我听宫外的人都已经将此事传开了。”   “嗐!小人作祟尔!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我回来后,君父耐心地对我讲述了许多道理,只是我太高兴,不小心撞到了棋盘上。没想到外面的人竟然这样捏造事实。”   “等我再抓到有人这么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熊启听了,脸颊微微抽搐,脸上的红气也消失了一些。   “哦,竟然是这样。那你可真不小心,我看这个包这么大,应该很疼吧?”   “叔公想要知道,那自己去试试好了。”   熊启还是哈哈笑著,“太子自幼就是如此,总是喜欢胡说八道。”   “我在颍川时,经常想念叔公。不知道三个月的时间里,叔公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看叔公比起过往为相时消瘦了许多。难不成,是在和密友秉烛夜谈,昼夜颠倒,日夜操心,所以渐渐消瘦了?”   扶苏反手捏著昌平君的手腕,不肯松开。   灌夫终于想起了太子,“太子,君侯,你们这是在扳手腕吗?” 第154章 武成侯比武安君(求打赏月票!   )   扶苏和熊启二人见到灌夫来了,都慢慢把手松开。   昌平君似乎意犹未尽。   但是见到灌夫来了,他便不再多说。   他能让出自自己家里今日在场所有会说话的人都永远的闭口,但是他无法对太子身边的人下手。   “叔公今日喝得太多了,我看还是少饮些。”扶苏先是对昌平君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总不能白白蹉跎。”   “太子言过矣。我听说这世上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今两袖空空,无有官身,正是饮酒助兴之时。我没有劝告太子,太子反倒劝起我来了。”   “倒是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太子捏一把汗,太子身为太子,无有君位,只能住在宫中。可是太子却凡事都喜欢插手,就连我这已经被罢免的相国,也不肯放过。”   “太子未免做的也太过头了吧。”   灌夫听著,他怎么觉得昌平君今天对太子不大客气呢。   “我听君父的话,必然能平安无灾。与封君有什么关系,过往有封君的人,不也没能保住他的地位吗?”扶苏慢条斯理地回答著。   熊启脸色窘迫起来。   “叔公还没有告诉我,这几个月,叔公都在做什么呢?身为晚辈,我时刻谨遵淳于仆射的教诲,每天都在记挂著叔公您。还请叔公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心安。”   熊启摸著他的胡须,嘴角先是微微抽搐,放在一边的手攥紧了衣服而后又慢慢松开。   太子看著衣冠楚楚,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昧著良心说出这种话,还打著他师傅的名号。   熊启温厚笑著,“太子素来仁孝恭顺,有这份心,老夫我实在是宽慰。我秦国有太子这样的坚守孝道的人,未来太子一定得到庶众拥戴。”   “这些时日以来,我都在府中闲坐,不时垂钓,又或者下棋。”   扶苏道,“母君常说,叔公虽然从未去过楚国,可是叔公却能把握楚国盛行的黄老之道。母君说,在咸阳,她没有看到过比叔公更懂得休养生息之人。”   “若是叔公肯单单做这些,扶苏倒也心安了。扶苏就怕叔公去见一些不应该见的人,做一些不应该见的人。”   就算这话说的再隐晦,听话的人知道扶苏什么意思了。   扶苏只想诈一诈昌平君。   按照历史,今年就是昌平君被徙出咸阳城的日子。   这种被撵出政治中心咸阳,自古以来就象征权力斗争的失败,等待昌平君的,就是当年文信侯的结局。   熊启神色未变,只是扶苏细心地发现他握著酒爵的手攥的更紧。   扶苏看向灌夫,“灌夫,为昌平君舞剑。”   扶苏说了这件事后,没有再提其他的。   等到灌夫舞剑结束,扶苏就要告辞。   “当初我走的时候,为叔公做了一盘棋。不知道叔公如今玩会了吗?我一直都惦记著这件事,只是今日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宫。不过,我会再来叔公府上的。”   昌平君表面笑著,“太子驾临,是我的福气。我也会准备好美酒美食,恭候太子。”   待看到扶苏骑马走后,熊启的眉头皱起。   太子是向著他君父啊。自己说了那么多封君的暗示,太子对此不予回应,可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联合的意思。   但是他又说他要再过来。   太子难不成想著要让我为他所用?   “太子真是尊敬我这个叔公啊。”熊启咬牙说著。   “太子出门在外,竟然敢单枪匹马,未免也太胆大了些。”去难忽地道。   “他可是,敢杀燕国太子的人。”   提到这件事,熊启眼里多少带著几分恐惧。   太子不想造反继位,却又要极力拉拢自己。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   咸阳宫。   赵高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等到嬴政回来,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让他感到窃喜的是,大王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王喜欢能让他高兴的人和事。   章邯这个人,毕竟年轻啊。他琢磨不透大王的心思。   见到嬴政愁眉不展的回来,赵高殷勤上前。   “大王,上将军王翦的军报到了。请大王过目。”   听到王翦的名字,嬴政果然眼前一亮。   “王翦此人,从未打过败仗。寡人以为,他在后世的地位,不会输给武安君的。”   “大王此言谬矣。”赵高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嬴政侧目,“大王,臣以为,武成侯日后恐怕将要超过武安君。”   “此话何意?”嬴政坐在了王座上,一侧的宦侍为嬴政拆著封住帛书的印泥。   帛书被宦侍双手恭恭敬敬呈递送到嬴政的面前。   “大王未来将要创建一统天下的事业,如今大王已经灭掉了赵国、韩国,将军王贲又是一员虎将,他围攻大梁已经有数月了,大梁城一破,到时候大王就已经灭掉了四个国家。”   “而武成侯父子,他们功劳如此之高,至少在眼下的功绩上,他们已经远远超过了武安君;而未来,大王只要继续重用王氏父子,到时候武成侯势必又能灭掉一国,那就不能再说武成侯和武安君是一样的了。武成侯势必强于武安君。”   嬴政听著,陷入思索。   他下一个要攻打的国家,是楚国。   若是按照赵高的意思,继续让王翦去参加攻打楚国的战事,他势必又节节胜利。   将士们都远在关外,即便寡人在后方为他们费尽心力筹备粮草,安抚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王翦却是指挥作战的人,和他们一起风雨同淋,披星戴月,同甘共苦。   日子久了,将士们自然只会记得王翦。   嬴政没有回答赵高的话,他知道赵高又在自以为是地卖弄他的聪明。   赵高看著嬴政冰冷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大王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武成侯父子吗,过去只要自己在大王不高兴的时候提起武成侯,夸奖他,美化他,大王就会高兴。   怎么今天不一样呢?   章邯则在一旁始终闭口不言。   嬴政打开了帛书。   王翦写的话不多,‘臣奉王命攻伐燕国,今燕地大半都已经归属秦国。臣业以完成大王诏命,今年老多病,请归。”   嬴政看见王翦的诏书,忽地又欣喜。   “武成侯是否战功赫赫,未来能不能和武安君相提并论,寡人只能把这件事留给后人去评说。可是在寡人看来,武成侯比武安君知进退,所以武成侯能够得到善终。”   嬴政说著,在帛书上只批了一个字。   “可。”   侍奉完嬴政,已经是月中天。   赵高拖著疲惫的身体,披著月色,他见到大王已经睡下,便询问今天白天陪著大王出巡的士官,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告诉赵高说,“大王在郊外看到了太子和昌平君做宴享乐,没有惊扰他们,就自己返回来了。” 第155章 风起云涌(求打赏月票!)   赵高听到这件事后,一天的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啊。   他挑起眉毛,眼中带著笑意,先是对著郎卫露出喜色,给了给他们每人一块金饼。   “我今巡夜,遇到你们两个多嘴多舌的人,竟然敢私下议论大王的行踪。身为中车府令,我有权责罚你们。今且给你们二人每人二十杖。”   “现已执刑完毕,伱们二人回家养个三天再回来吧。”   这是赵高的惯用手段,在他得知机密消息后,并不会明著赏赐他们,只是会巧立名目,对给他汇报消息的人加以责罚,好让外人觉得自己是厌恶这两个报信的人。   实际上,赵高非但没有责罚他们,反而厚重地赏赐了他们。   当然这些事情,只有他们几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时间久了,这么做事神不知鬼不觉,从未被人戳破。   这么多年来,赵高一直用这个方法。   他让宫里所有人都害怕他,也让所有想要对他行使贿赂的人都惧怕他,只有他开口,这些人才有机会得到好处。   而在嬴政面前,赵高因为对外一向严厉,还给嬴政营造出了一种他赵高一切都以为嬴政服务为先。   这个高明的手段,是赵高从嬴政手中学来的。   嬴政曾经教导过赵高,身为上位者,倘若一味的重用赏识某个人,就会让那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上,让所有人都嫉妒他。   如果君王这么做了,那么君王就是在毁灭他心爱的臣子。   赵高也学的有模有样,要想让自己永远都保持能够对大王身边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他要装作和其他嬴政身边的高级侍从长官不和,其实他们私底下相交甚好。   赵高和这两个郎卫都满意地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赵高坐在两人拉著的马车上,他一想到自己得到的这桩消息,就忍不住在黑夜里仰头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我竟然险些忘记了,太子虽然位高,可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位高啊。你们母子二人,竟然想要和我作对,意图坏我荣华富贵,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   羽阳宫。   夜深人静,扶苏坐在案前,他仔细想著今天昌平君对他说的话。   他提了数次自己封君的事情。   身为太子,他虽然有属官,有郎卫、有仆婢,有田宅,可是打理这一切的人,都是嬴政手下的人。   太子舍人粱就曾告诉过自己,“太子,您所能够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大王让您做成的。”   这话本就耐人寻味。   作为太子,他能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扶苏还想要参与战事,可是眼下,王翦李信都要打完燕国班师回朝了,王贲围困大梁,也已经数个月了   自己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队,他们运送粮草的方向是东南向。   这说明,嬴政在准备攻打楚国。   自己可以错过攻打燕国、魏国的机会,可是攻打楚国和齐国的这两场战争,自己必须要参与。   他的时间不多了。   ——   数日后,昌平府。   熊启在府中坐著,可是他根本没有空闲的时光。   那些朝臣大夫,三不五时前来拜见他,都是在暗暗说自从自己走后,没有人再能约束大王,大王如今越发的任性。   “大王今日将李信连升两爵,又对冯氏一族的子弟大肆封赏。这些人如今都手握重兵,而我们只能被排挤在外。”   “大王在征集粮草准备攻打楚国了。地方各郡县都报于大王,都请大王能够放宽时间限制,因为短期内他们根本无法筹措到那么多粮草。”   “可是大王认为,眼下是攻打楚国的绝佳机会。而且大王不愿意继续拖延战事,大王下达了命令,要各郡县必须在入冬前筹集够五十万石粮草以供军需。”   熊启听了,眼底满是冷篾。   “欲速则不达。他越是心急想要灭掉楚国,就注定了会在攻打楚国这件事上遭遇失败。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   “他这么做,不仅仅会让臣民怨恨他,反而会给楚国可乘之机。”   但是前来给昌平君诉苦的人,却并没有认同昌平君的观点。   “事情和君侯预料的不一样。大王在短短数年之内灭掉了三个国家,如今天下大半都归于秦国。国人多有支持此事者,甚至有民众把大王当做天神,认为大王就是来结束天下的战争的。”   昌平君听了,只是冷笑了很久。   “那天下人以后可就要很失望了。他是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人。一旦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对于那些过去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是不会善待他们的。”   “你们不了解那个人。在那个人眼里,他是万中无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在他的心目中,他是天底下最强的人,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他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向他臣服。”   “他是个疯子。”   熊启说著。   这些朝臣们闻言齐齐地点头称是。   “就怕大王他日取得天下时,会对我们这些人不满。我们能够依仗的,本来也就只有昌平君了。让贵族们都回家种地,把一帮庶众提拔到三公九卿的位置。只怕我们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熊启知道,这些人是在提醒自己。   嬴政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让我想想吧。”   昌平君送走了一批官吏,可是很快又有人来拜访他了。   来的人不仅仅是楚国的贵族以及楚国贵族的附庸,还有一些没落的秦国贵族。   熊启也感到自己很危险。   他已经开始闭门不出了。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在羽阳宫里成天等著赵高出招的扶苏知道,时机到了。   这一次,扶苏命粱把熊启请到了他的羽阳宫。   当太子宫中的太子舍人亲自驱车下拜帖,请昌平君入宫,这件事惊动了咸阳城中所有人。   身为楚国公主的儿子,去宴请失去相位的昌平君入宫,这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嬴政对这件事则是抱以观望的态度。   他也想看扶苏到底能怎么做。   一面要打击贵族,善待庶众;一面却舍不得朝中的楚国外戚势力。 第156章 请为太傅留居咸阳(求打赏月票   !)   八月中旬,这几天天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又大又黄,像是太阳一样。   古人们曾积攒下经验,他们传给后人说,在这几天的时候,晚上最好不要出去。   因为夜间月亮太亮,像太阳一样,阳气过重,这个时候毒物虫蛇最是喜欢出来肆虐。   所以这几天,家家户户的人都待在家里,不外出。   中国大陆,本就出自炎黄一家。虽然各国各地情况迥异,但是在这些文化上,大都是相似的。   在这几天,天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闭门的,大街上更是人迹罕至。   傍晚到了,天上挂著一轮圆月。   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闭好了柴门,狗也被牵拉出来拴在前院和后院门口各一只。   咸阳城的大道上,一辆辒辌车徐徐从城西徐徐向王宫行驶而来。   车中的男子双手安放在膝盖上,他下巴处的胡须编成小辫状。   羽阳宫里,今夜是灯火通明。   宫中上下今日都忙活了一天,为了迎接昌平君这样的贵客、稀客,上上下下专门洒扫了一整天。   庖厨们也烹饪了许多美食。   上次入宫赴宴,还是因为王翦的庆功宴。这一次入宫,却是赴太子的邀请。   熊启听说,整个咸阳都在观望这件大事。   王政应该也知道此事吧,以他的个性,他似乎是在打赌。   如果是过去的话,他一定不会给自己和太子留任何余地。嬴政这个人,他确实是博学好问,那些常人无法挺受过的经历,以及庞大的知识量,再加上他的天赋,让这个人有著超高的政治天赋以及远见。   他能够做到在事情刚刚露出苗头的时候,他就能够发现事情正在朝著坏的方向发展。   寻常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即便有人发现了,但是也没有他的决断心和魄力,没有办法在一开始露出苗头的时候就下死手,直接扑灭祸源。   和嬴政君臣相处,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   越是了解嬴政这个人的能力,熊启就对今天的宴会感到恐惧。   章台宫里的大王政本就心思难测,而太子扶苏,他又在这个敏感的关头请自己来赴宴。   太子扶苏这个人呢,他有很多的优点,但是所有的优点都不及他的那个缺点来的实用。   此人不要脸。   若是别人,身为太子,地位如此之高,被大王用棋盘摔了一下,估计半年都不敢出来见人。   可是他不同,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似的。甚至他还能大言不惭,睁著眼睛说瞎话,说他是自己碰到棋盘上的,和他君父没有关系。   今天去难也陪著熊启入殿了。   去难望著昌平君,他今日似乎格外紧张。   今日出门前,君侯沐浴戴冠时,他曾刻意嘱咐侍女,将他的冠勒紧些。   羽阳宫门口,上至太子舍人,下至普通的太(大)监,都已经齐齐候在了宫门口。   粱见到昌平君到来,领著诸官作揖。   “拜见昌平君。”   “免礼。”华服厚重,层层迭迭套在身上,要的就是行动不便,好使得一举一动都能够显得穿衣服的人举止稳重。   “太子正在殿中等候。请昌平君随下臣前来。”   宴请熊启,是在傍晚。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夕阳的金色的余晖打在羽阳宫中,黄色的宫墙也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温暖,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森严、庄重,神秘。   熊启提了一口气。   羽阳宫这个地方,他为相十多年,从没来到过这座宫殿。   等熊启到来后,见到太子穿著黑色的冕服,正坐在上座等候他。   他还没有成年,没有戴发冠,只是把头发束起。但是这越发显示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英俊和锐气。   “太子年十六,英姿勃发。”   对于这一天的宴会,坐在一侧的信是这么写的。   “熊启拜见太子。”   扶苏站起,“叔公多礼了。快请入座。”   熊启神色肃穆,这可是宫宴,他不敢马虎。而且过去他经常参加宫中宴会,嬴政威仪堂堂,他们这些臣子都不敢造次,多年间早就养成了在宴会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习惯。   “太子宴请我来赴宫中宴会,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熊启敬太子一爵。”熊启说著,就先将酒饮尽,随后将酒爵微微朝外侧倾斜,好让宴会的主人看到他真的将酒喝完了。   扶苏见了,这才拿起酒爵对饮。   一连说了三回客套话,喝完三杯酒。这时候才进入正题。   这种宴会,有人有手段有眼线,能够做到对宴会上一举一动都实时了如指掌;有些人没有手段当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等到第二天,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反正人人都能将宴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熊启非常谨慎地放下酒爵,他拱手对著扶苏,相貌恳切,待酝酿了一番言辞后,才慢慢道出:   “太子今日雅兴实在是好,请布衣之身的我入宫赴宴。我出府前,门下宾客多有以之为奇的。没想到我已离开了朝堂,还能得到太子的看重。我还遇到一些朝臣,他们也听说了这件事,赞我年高德劭,还能得到太子的礼遇。”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身为太子,这么大费周章请我一个被罢免的丞相入宫赴宴,现在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叔公这是哪里话。叔公是君父的王叔,又是我母君的亲兄长。若论亲缘关系,除了君父母君,就属昌平君和我最亲厚。”   扶苏并没有急著亮剑,他只是摆出自己对昌平君的态度。   “我扶苏,旁的可以做不到,但是这孝义之事,必须要为秦国子民做个表率。只因为我身为太子,上有君父母后,我该当做的一则是为君父分忧;二就是用自己的孝道垂范天下。”   站在一侧的灌夫,忍不住向扶苏侧目。太子这说的是他自己?   熊启听著,脸上洋溢起笑容。   平日里不就是伱敢顶撞你君父,如今居然敢堂而皇之说孝道。   我以为你只是颜厚,没想到厚到这个地步。   还垂范天下,真能说。   “叔公不仅仅是我的叔公,更曾对我有恩。当年如果不是叔公,我未必能有今日。叔公为我秦国先后平定嫪毐之乱、后又清除权臣吕不韦之势,对我秦国居功至伟。”   “叔公满腹经纶、腹有谋国之策,又有多年为政辅君之功劳。叔公在整个秦国,那向来是一呼百应。”   熊启听著前面的话,还觉得颇为耳顺,正听得有些飘飘然了,听到这句一呼百应,顿时眼神躲闪。   “是以扶苏今日请叔公专程入宫,实则是想请叔公屈尊降贵,为我太傅,日后留居咸阳,日日时时教导我。” 第157章 大义灭亲(求打赏月票!)   扶苏说著,人已经站起,从上座来到了熊启的跟前。   扶苏二话不说,对著熊启就是作揖。   “请叔公为我太傅。”   昌平君根本不考虑太傅这回事。   他堂堂一国君侯,位居相国,如今跑去太子身后给他当幕僚,这是真的要他屈尊降贵啊。   熊启事先料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于都揣测到今天这个宴会是王政暗地里让太子请他来的,为的就是在宴会中趁乱杀死他。   但是他还是来了。   因为如果嬴政决定这么做的话,他就算逃跑也来不及了,只会被人砍死在咸阳城城门口,自己的一家大小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他哪能料到,太子扶苏旧事重提,还让他做自己的太傅。   这是真的不把他当人看。   熊启正欲推辞,不料,太子舍人粱很快就呈上了一个红漆木托盘。   “君侯,此为太子为君侯准备的束修之礼。为了向君侯拜师,太子费心布置了许多。除了此礼,太子另外为君侯备置了万两黄金,只求君侯应允。”   扶苏继续道,“我知道我才能浅薄,做事总是欠缺考虑。前些日子外出颍川郡,深感自己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眼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比叔公更适合教导我了。”   “只有叔公有这样的才能,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心一意地辅佐我。请叔公为了秦国的吏民百姓,为了天下大义,屈尊降贵,为我太傅吧。”   在一侧的信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瞠目。   太子句句都是家国大义,昌平君根本没有办法推辞。   此事确实是要昌平君屈尊降贵,可是当太子本人亲口说出请他为太傅这样的话来,那么这种请屈尊降贵的言辞,就变成了婉转的谦辞。   熊启被堵得搜索枯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呆呆地坐在座上。   但是他还是对扶苏不屑。   熊启可不是吃素的,他敢进宫就是因为他有著能够安全出宫的底气。   熊启表面上露出难色,嘴角的胡须也耷拉向两边垂著。   “太子何必如此呢?这些年来我为秦国也可谓尽心尽力。前些日子,也是因为举荐的臣下犯下了过失,在战场上作战指挥不利,所以我才受到牵连,因此被大王降罪。”   “秦国一向崇尚法度,大王一向赏罚分明。大王没有因为我多年的功劳而免去我的罪责,我倒也对此没有怨言。”   熊启恨透了嬴政。   他娘的!   贬黜老夫竟然用法条这样的形式,他想要利用秦法责罚一个丞相的事情来向秦国所有人证明的事情并非是法高于一切,而是他嬴政的权力至高无上,他嬴政独一无二。   熊启继续温温笑著,“我之所以对大王罢免我相位的事情不感到怨恨,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人能一直站在高位上。”   我在相位上坐不长久,你秦王的王位也注定不能长久,你一统天下的美梦也不会成真!   “想想我过去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爵位。但是我过去的地位本就是大王给予的,如今大王收走了,也是理所当然。”   你秦王当初靠著我的力量才登上王座,如今坐稳王座就想把我踹走,伱不会得到善终的。   熊启说出这样一段话。   席间只有酒水滴答的声音,全场都静寂无声。   扶苏静静地望著眼前这个人,他明白了。熊启这样的人是属于旧时代的人,未来的天下没有他的份。   但是,不能因为你没有政治远见,又不懂心怀天下,为民谋福祉,所以就拖累我。   灌夫也听出来了,昌平君那对大王是满腹怨言,满腹的牢骚。   熊启才不怕扶苏,他怕的是嬴政。   当说完这些话后,他觉得轻松多了。   熊启微笑著看著扶苏。   他知道扶苏身边站著的这些宦侍,有不少人是嬴政的眼线。   事实也和他预料的一样。   仅仅是打一桶水的功夫,就有人利用帛书、密语这样的传讯方式把熊启说的每一句话都传给了嬴政。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听到这些话,只是冷篾。   “寡人一直都知道他为这些事情怨恨寡人。可是寡人觉得他失去相位并不冤枉,因为他总是借助那些贵族的力量胁迫寡人,让寡人和他们这些贵族共同治理天下。”   “可是诸侯国衰落的根源就在于此,君王的政令总是受制于贵族,他想要阻挡寡人,寡人又岂会留著他。”   “他竟然还暗讽寡人,认为寡人是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之辈。殊不知如果不是寡人念及旧日恩情,念及王后,他早就身首异处。”   赵高听著,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为昌平君这样的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得。”   “说的是,他已经败了。”嬴政眼中带著笑意。   ——   羽阳宫里,殿中站立的人缓缓道出,“叔公说的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叔公要是真的能够这么想,那么我们一家人都能够其乐融融,继续下去。”   熊启不想搭理扶苏这个混小子,他只要开口说话,自己总觉得不舒服。   而且搞了半天,扶苏根本就是花拳绣腿的功夫,而且他作为一个没有封君的太子,就算要和他联手,他也只有一个太子的名分作为筹码。   他没有广袤的封地,独立的军队,根本不足以成事。   昌平君自然不把扶苏这些把戏当回事。   熊启望著扶苏,就静静地看著他,想要看看他还瞎编出什么话来。   “不过叔公有几句话说错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有些人虽然年龄在渐渐增长,可是他的野心也仍旧是青壮年一般。是以有些人虽然被罢官在家,可是身边总是聚集了一大群旧日属吏。”   “扶苏年少,不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只是扶苏听老师说,过去文信侯就总是做这样的事情,他虽然被迁徙到了咸阳城外,可是六国之中拜访他的门客络绎不绝。”   “这就让即便有心让他活下去的君王都感到为难,因为他做的事情触怒了众人。”   “我以为,得罪一个人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当一个人想要和一群人作对,那他应该为自己的作为感到后怕。难道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   冰鉴上的雾白色的水汽冒出来,被风裹挟著,忽地就在殿里打了个旋,让所有人都感受了这样一股寒气。   熊启只是微笑。   他是平定了叛乱的人,靠的就是胆量和谋断,还会怕死呢。   面对扶苏说的这个死字,熊启岿然未动,反而是静静笑著。   “这不是一个人和一群人作对。是一群力量小、人数少的人,和一群力量大,人数多的人。”   嬴政只想一人独大,他的作为引起了所有贵族的不满。   他熊启不是一个人,背后是整个楚国贵族、乃至秦国贵族。   而嬴政,他身边只有那些从农夫、说客之中提拔上来的乡野之人罢了,他怎么能成呢。   扶苏则道,“我所说的是一群人,指的是臣吏百姓,而不单指那些出身贵族的人。有时候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   “周朝创建后都已经五百年了。五百年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世界每天都在变化,为什么有些人吃著今日的饭,喝著今日的水,可是人却像是活在三百年前一样。”   “若说是一场大梦,那我觉得那些整日浑浑噩噩的贵人们,也该醒醒了,如今是天下一统之时,时代变了!叔公。”   扶苏用极慢的语调说著。   熊启听了,胸膛里充斥著怒气。   他听到这句话后,还是耐不住了,伸出指头指著扶苏,“你……”   “今日请叔公过来,一则为拜师之事,二是想和叔公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熊启神色严肃起来。   “我想讲的是石碏的故事。”   “石碏?”熊启听著这个人的名字很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石碏此人,本是昔年卫国大夫。”   “卫庄公在位时,他非常宠爱小儿子州吁,使得州吁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石碏多次劝谏庄公对州吁多加管教,但庄公根本不听。”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关系很好,天天和州吁在一起胡作非为,祸害百姓。石碏多次教育也无果。”   “庄公死后,由他的大儿子即位,称为桓公。州吁见桓公懦弱无能,便勾结石厚,杀了桓公夺位。尽管登基做了国君,但州吁根本得不到百姓的拥戴,他因此非常苦恼。为改善局面,州吁派石厚去请已经辞官的石碏回朝。”   “石碏早就想为国除害,他就趁此机会对石厚说,要想使卫国百姓不闹事,必须得到周天子的支持,请陈国国君帮忙才可以。石厚十分高兴,便准备好厚礼,和州吁一起赶到陈国,请求陈国国君向周王通融。”   “石碏写了一封血书送到陈国。在血书中,他陈述了州吁与石厚的胡作非为,并请求陈国帮忙除掉他们。州吁的所作所为,陈国也早有耳闻,等到州吁和石厚一到陈国,便成了阶下之囚。”   “后来他们被送回卫国受审,州吁做尽了坏事,自然被杀死,人们顾及石厚是石碏的儿子,本打算饶他一命。石碏觉得石厚做了很多坏事,必须被处死才行,就派家臣处死了石厚。”   “石碏为国为民杀掉自己亲人的做法得到后人的赞许。”   “后来这个故事被世人称作“大义灭亲”,为后人褒扬。”   熊启听到这话,终于坐不住了。   他险些腾地而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扶苏刚开始一个劲和他套热乎,不断地说他是自己亲人。   原来就是在等说这个故事。   熊启坐在座上,在油灯的烛照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第158章 叔公来做这第一人(求打赏月票   !)   扶苏早就想过了,除非昌平君成为自己的党羽,安心蛰伏下来等待未来自己在边缘地带施行分封。   否则无论是等他造反去杀他,亦或者是以连坐的罪名处置他,都会牵连太多人。   熊启这样的高位者,他身上背著朝中多半官吏的命。   这大半官吏的背后,又是无数个家庭。   而这无数个家庭,可不是普通的人家。   他们包括了这个国家的中上层群体。   最上层的群体,一家人养著上千条命;中上层和中层的,少说也一家人养著上百条命。   僮仆数百人,这可不是个小概念。   他们本来就是失去了生产资料,没有家庭依附的无产者,只能靠著附庸这些权贵。   像秦王政过去的作为,动辄抄无数人的家,也不过是没收了他们的奴仆,转化为自己的徒隶、又或者拉入王宫做奴为隶。   简言之,单独杀掉这个人,会引发贵族们的同仇敌忾不说。   还会让很多原本就流离失所的人失去眼下稳定的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打破旧的生产关系会引起很多人反对的原因所在。   有些人的生活本来就很差,如果继续改革,他们便连眼下的这口饭都吃不上了。   因为能撬动的利益,往往都是相对弱势群体的利益。   一旦开展势力的清除,这些贵族们倒台的背后,未必是平民和奴隶得到解放。到时候他们面临的将是自我身份的降低,因为平民和奴隶越来越多,而能够供养他们的贵族数量却越来越少。   谁让,这是贵族的时代。   参天大树成长的茁壮非凡,其代价却是吸乾了周围土地养分。巨木身侧的土地上,本来除了同样的参天大树,就只有低微矮小的苔藓、矮草。   这就是为什么,砍伐掉一片树木,会引起一整片土地水土流失的原因。   杀了许多贵族,就会导致国家内部产生动乱的风险。   可是不杀,他作为楚昭烈王的亲儿子,曾掌握秦国实权的丞相,随便做点什么,都足够让秦国掉不少血。   要想把他清除掉,本就是血洗秦国的贵族,也等同于砍掉半个朝廷的脑袋。   这样做带来的政治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所以嬴政才只是罢免昌平君,小心翼翼地处置这件事。   到了扶苏这里,更是棘手。   所以,就需要逼著他做自己的太傅。   熊启眼里闪过惊骇之色,他很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在熊启看来,在政治风波中,感情是最大的双刃剑。曾经有一个一直坏他与华阳太后好事的人,在如今却成了他们整个楚国贵族的救命稻草。   这个人就是王后。   即便王后从来没有亲口喊过他一声王兄,但是熊启知道,王后是不愿意看著他死的。   而太子,自己曾经有恩于他,以自己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曾经说过要封自己为楚王,现在也仍旧也想这么做。   但是,有一个人,让太子对自己的诺言无法实现。   这人就是嬴政。   所以熊启才会想著和扶苏试一试,可是扶苏这家伙,他两手空空,还对嬴政感激不尽。   熊启虽然恼火,不认为扶苏靠谱,但是从不认为扶苏敢杀他。   谁都知道,自己作为拥戴扶苏成为太子的人,未来将是大秦国太子的左膀右臂。   熊启不是信任扶苏,也不是喜欢扶苏。而是从政治立场的角度判断,他笃定扶苏这样聪明的太子,不会愿意舍弃自己这样的靠山。   他们俩的利益,是一致的。   看他之前数次登门昌平府,熊启越发笃定这一点。扶苏是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地位对于他的太子之位有著多大的影响。   可是当扶苏说出大义灭亲几个字后,熊启何止是昔日的梦想破碎了一地,更是他在政治上的唯二筹码掉地上了。   因为扶苏公然表示,他不会支持他的。   他是在借助这个宴会在向他的父亲秦王政表示忠心。   熊启双手搭在座上,他强作镇定从容,掩饰自己的心虚。   熊启晃晃悠悠又举起酒爵,“太子博闻强识,通晓古今典籍,今日能够听太子说上这样一段故事,传出去后,在外人面前也是一桩美谈。”   扶苏慢慢道,“是啊,石厚做了那么多坏事,勾结臣子,篡位谋逆,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只是他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中。”   熊启听著,双手渐渐不知道放在哪里。   扶苏这话很明显,劝他死了那条谋逆篡位的心。   “天底下,最可贵的就是亲情。可往往有时候,有些人却不懂得珍惜亲情。在吾看来,石厚最大的过错并不是谋逆结党篡位,而是他借助他父亲石碏在朝中的影响力,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最大的过错是不孝,如果他的心中真的有石碏这个父亲,断然不会做出引火自焚这样的事情。”   “叔公以为如何呢?”   这下,昌平君对面的少年开始温温笑了。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   “叔公,那咱们是不是该借著这样的氛围,今日就把礼仪给成了。您看,我都已经准备了束修之礼,您难道愿意拒绝我吗?”   扶苏双手并拢,放在小腹前,看著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少年。   熊启望著眼前这个戏精,心里恼恨。   “我已然为君侯,如何能为太傅?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叔公可以做这第一人。”   熊启察觉到扶苏意图不善,当即耸动身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陪同熊启前来的家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昌平君如此颜面尽失的样子。   而他的对手,居然是十六岁的少年。   今日主公输得好惨。   昌平君座位旁侧后侧,站著的,坐著的,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忍气吞声。   太子气焰正盛,他们如今又是在王宫里,只能由著太子胡作非为。   “叔公作为君侯做我的太傅,实在是屈尊降贵了些,可如果太子是作为王室宗亲,那做扶苏的太傅,岂不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熊启攥著酒爵的手捏得更紧,容色变得严肃,让人看著根本不敢靠近。   殿内又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酒器里传来滴答的酒水滴落声。   旁侧奉酒的婢女看到昌平君额头鬓角处隐隐露出短小的青筋,连忙将目光放在地面上。   “如果叔公愿意成全扶苏,愿意成全自己,就请叔公主动放弃君侯之爵位。”   熊启这下明白了,之前两次扶苏来自己的府上,其实一直都是试探自己。   包括前几天那次专程跑到郊野来看自己,也是为了这件事。 第159章 连环策,不由你不从(求打赏月   票!)   太子他压根没想著借助自己的力量使他变得强大,他是想要通过削弱自己的方法,让他的太子之位稳固,让楚国贵族的势力衰弱,帮助他的父亲大权独揽。   高啊!   这是熊启做梦都料不到的想法。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扶苏知道,对于昌平君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以后没有权威号令楚国贵族。而楚国贵族从此群龙无首,也会成为一盘散沙。   对自己来说,这是双赢。   对于熊启来说,他舍弃君侯之位,以后无论是面对自己,还是面对嬴政,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今夜的羽阳宫,注定不平静。   暮色深深,渐渐褪去,当火红的太阳在低矮的山肩上落下,接替而来的不是浓重的黑夜,而是光明的月夜。   今日,可是十五。   咸阳宫被浸泡在明亮的月光之中,宫殿屋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   椒房殿里,王后坐在铜镜前。   今淑跪坐在一边为王后梳理头发,她身后是一个小箩筐,里面是两只小兔子,正在吃青叶。   王后素衣黑发,不戴金银玉饰,可是双目中流露出的静气,如凝脂一般的手指,都无声地诉说著这个女人非凡的地位。   “王后真是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你怎么变得和扶苏一样。”王后微微看了一眼今淑。   “我这是真心话,和太子不一样。”今淑直白道。   “我听说,太子今晚宴请了王叔。”   “好像是有这回事。太子这个人,就是神神秘秘的,总是喜欢瞒著大家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明明昌平君都被罢去相位了,太子自己前不久还在颍川郡先斩后奏,说要宽宥刑法。”   “回来后,还觉得自己折腾的动静不够大,生怕天下人不知道秦国有个太子,又来触怒大王,这不是嫌弃大王对他太好了吗?”   “却偏偏又挑选在这个时候去宴请昌平君,真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今淑无奈说著,看著两只兔子的眼神也凶了其阿里,手里的菜叶被她撕成碎末,“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长大,让王后少操心。”   “呵呵~”王后微微歪头笑笑,“操心扶苏?我可没有,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我只是在说王后的想法。”   “不,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从没说我担心扶苏。”   今淑一脸迷惑地望著王后。   地上两只兔子正头对头抢著吃菜叶,等箩筐里的吃完了,一只跳起来要吃今淑手中的。   今淑吓得站了起来。   “王后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王后看著今淑,情窦初开却不自知,真是让人羡慕的年纪。   “等再过一二年,伱就明白了。”   王后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今淑也跟著,“王后,这么晚了,您要出去?”   “嗯。”   “可今天是十五,外面有虫蛇,这几天宦侍天天在各宫殿角落里撒雄黄、铺石灰。大家都在殿里守著,您出去做什么呢?”   “去看看我的那位兄长。”   “我也要去。”   王后就这么出宫去了,她甚至都没有装扮一二,手里似是捏著什么东西,又将其放在了袖子里。   当她要外出,即便是素衣徒步,身后那都是要跟著不少宦侍随行。   很快,寂静无人的宫殿廊道里摆起了长长的队伍,仆婢们提著灯盏,为王后引道。   她们都是端庄秀丽的宫人,拥簇著素衣黑发的王后轻轻地穿过宫殿长廊,复道,像是在月下整整齐齐翩翩的蝴蝶。   ——   章台宫……   “太子讲了石碏和石厚的故事。后面又继续请昌平君为太子太傅。”   “昌平君并不愿意,昌平君说秦国从来没有君侯做太子太傅。太子就说让昌平君做第一人,让昌平君以王室宗亲的身份来做太子太傅指引他。”   宦侍一字一句地汇报完后。   赵高木在了原地。   “虽然臣在太子请昌平君入羽阳宫赴宴前觉得太子此举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太子说出他的意图,臣终于将一切事情串联了起来。”   “此举实在是高啊。太子这是要花最少的力气,去解决盘根错节的楚国贵族势力。”   赵高望向嬴政。   嬴政今晚已经没有心思处理政务了。   他一直在等著羽阳宫里的眼线来报,案上搁置著军务政事,他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当看到自己的长子展露政治天赋,一步步向他走来,这种喜悦是外人根本不能理解的。   过去,嬴政会因为自己处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做著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而时常感到孤独。   但是在扶苏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嬴政渐渐地没有这种感觉了。   “能成吗?”   嬴政忽地低声问道。   赵高惊愕,大王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大王有时候拿不定主意,那也是要底下的臣子去看他的脸色猜测其意,主动说出大王的困惑。   大王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去问一件事的成败。   “悬。”赵高看到嬴政面色不善,连忙又道,“太子选的地方好,这可是王宫里,羽阳宫又是太子的居所,太子在气势上肯定能占上风。”   “再加上太子能言善辩,博闻强识,昌平君就算早就了解太子的才能,对太子没有太多忌惮;可是这大义灭亲的故事一出,这就相当于太子挑明了他不会为昌平君撑腰。”   “如果昌平君做了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到时候第一个对他下手的人就是太子。”   “下臣只是担心,太子这么做后,昌平君会走投无路。大王您也知道,最强大的人是没有欲望和野心的人,因为他不会被外界所束缚,没有什么能够影响的了他;”   “而世界上最可怕、最危险的人是一无所有的人,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么他们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没有忌惮和顾虑的人,谁人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高冷静地分析著。   嬴政缓缓道,“我猜,扶苏也是这么想的。他下一步将会对熊启做出允诺了,比如,未来的某一天,天下到了他的手上,他会给熊启什么好处。”   赵高眼神里闪著几分惊讶。   “如果是这样,那昌平君日后不就是……”   “他将成为羽阳宫的人,为太子党羽。”嬴政对此感到欣慰,扶苏能把一盘僵局盘活,做到这个地步,著实不易啊。   可是当嬴政平静的说出扶苏下一步的举动,脸上还带著欣慰的神情,感到恐惧不安的就是赵高了。   因为赵高发现,他严重低估了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当太子为自己争取私利,甚至于拉拢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时,大王竟然没有阻止,还是支持太子的。   赵高露出为难之色,“大王在上,恕高多言。如果昌平君真的答应了太子,放弃君侯的位置,去帮助太子。那么大王您……”   “这就是太子最高明的地方。他不是得罪了楚国贵族势力,而是借助这次的事情,将楚国贵族势力名正言顺地一应收入麾下。而昌平君的实力,将被削弱。”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本来不可能。可是如果眼下熊启不这么做,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劝寡人杀了他。”   “太子还有帮手吗?下臣不知啊。”赵高疑惑。   嬴政笑笑,他这才低头专心处理起了政务。   赵高在地上寻思琢磨了半天,始终想不明白大王口中的那个来劝他杀掉昌平君的人会是谁。   ——   羽阳宫里。   灌夫候在边上,神情严肃。   今天这个宴会在他看来根本不像宴会,像是之前陪太子去观看的那什么……   对,廷尉府司法就是这样的气氛。   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弄出点响声。   宦侍也都低头看著地面,和身侧的铜人烛台姿势一样,已经固定不动好些时间了。   这也是熊启有生以来来过的最憋屈的宴会。   他被请著坐在上座,对面是他昔日帮助过的混蛋。   他之所以能穿上这身华丽的冕服,那都是靠著自己过去冒著得罪秦王的风险开口为他求来的。   可是现在,他要夺我的爵。   熊启终究是在扶苏设置好的连环计下败了,他虽然身体还是保持正直的姿势,可是神态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来时那股威严气势。   渐渐地,他瘫软地坐在了王座上。   扶苏站在他的前方。   “叔公以为如何?”   “我以为,这件事只是太子说的一个玩笑。”   “确实,这件事本就像个玩笑,可是现在,他就要成真了。”   熊启望向左右,他今日的面子全部折在此地不说,等这件事传出去,恐怕要在朝中引起热议。   到时候,笑话他的人固然有,可只怕那些楚国贵族日后投鼠忌器,都不敢和自己来玩了。   他们之所以在华阳太后驾崩后,还这么依赖自己,就是因为宫中还有他们势力的代言人,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秦王。   熊启望著扶苏,盯著他的眼神悠悠地问,“今日这宴会,除了这件事,应该没有后续了吧?”   扶苏想了想,熊启这是在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做。   “看叔公想要怎么安排。若是叔公愿意屈尊,扶苏倒是愿意履行昔日的一切承诺,日后该给叔公安排的,一样都不会少。”   你小子想法不错,让我退一步,暂且带著楚国贵族的势力蛰伏,等著你登大位,到时候再给我我想要的,不知道期间经历多少事。   熊启眼中有些苍凉,“一切承诺?我就是担心太子做不到。有心自有有心的好,可是无力终归是不济。我也是老了,就怕等不起。”   “这个叔公不必担心。我自有……”   “太子啊,今日我入宫,忘了拜见大王啊。你说大王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扶苏心会,原来熊启是担心嬴政不让这件事成功。   扶苏笑笑,“我会亲自去向君父说明此事。”   “你就算去说了,可是大王不悦,我又该如何呢?我就想一个人坐在府里,钓钓鱼、弹弹琴,奈何太子非要请我为太傅呢。”   就算你去求情,大王也未必同意。   到时候还要连累我。   “这不是叔公应该担心的事情,决定这件事的人,始终是君父。”扶苏斩钉截铁般回应。   “如果叔公肯答应,我会求君父促成此事;如果这件事情没有结果,到时候我还是会去见君父,只是说什么,到时候我的心情。只是叔公回去以后,不要忘记大义灭亲的故事就好。”   大义灭亲?   又串起来了!   熊启看著扶苏眼里凛冽的杀意,这才领会了,他嵴背处一寒。   你小子来真的?   他慢慢地将外面摆放著的手轻轻地缩回了一小段。   信和粱旁观了全过程,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合著搞了半天,太子其实是给昌平君准备了两条路。一条是让昌平君放弃君侯之位,做自己的太傅;另一条是他将要劝大王除了昌平君。   粱肥胖的嵴背上滚出一身汗。   “时至今日,这已经是扶苏第三次请求叔公为我太傅了。请叔公成全。”   就在这个时候,王后姗姗来迟。   “王后驾到。”   门外太子谒令高声通传著,殿内的人听到王后来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昌平君也赶紧站起来,和扶苏一起到殿门口迎接王后。   和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王后并不是华冠丽服来参加宴会,她只是穿著平时穿的衣服,带著几个食盒走了过来。   从她嫁到秦国来,每次秦国的宗室家宴,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过去她把扶苏关在书房里,不让他参与;可是现在,他自己举办起了这样的宴会。   他选择了做太子,就是想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吧。   王后在进殿前,微微驻足停顿了一会儿,她抬头望著天上又大又圆的明月,今晚上这月亮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大,像是稍微努力,就能摸到一样。   “臣扶苏拜见母君。”   “熊启拜见王后。”   王后看著熊启,他像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终于盼到了一个救星。   兄弟萌,今儿六千字,给波月票打赏支持一下啊。 第160章 咎由自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   “王叔,快请免礼。”王后只看著熊启,“扶苏这毛孩子,居然在今天摆宴会,实在是不像样子。十五这样的日子,还劳动王叔入宫。我也是方才听说这件事,所以匆匆赶来。”   过去王后总是阻拦著熊启等楚国贵族对嬴政施难,熊启对王后不满。   但是等到今天,王后拦著扶苏对自己施难。   熊启心里那自然是百感交集。   “王后言重了。太子相请,是看重启,赏识启。这是启的福分,启焉敢不至。”   “我虽然人在深宫,可是外面的事情我也都知道。扶苏这孩子,向来不稳重,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这日子挑的,实在是不合适。”   熊启看王后素衣单薄,“入夜了,外面有露,王后身体单薄,当入殿详谈。”   “当是。”   王后点著头,随后就请昌平君往殿里去。   扶苏还在最前头摆著作揖的姿势。   王后只装作没看见他。   扶苏纳闷,坏了,母君总不会觉得自己在欺负他老哥哥,所以过来帮著他老哥哥,想要放他出宫吧。   扶苏在大庭广众之下转身看著二人一起入殿,他也不管不顾,就要跟著进去。,   王后却顿住了。   她严厉地看著扶苏,就像在扶苏年幼时坐在他身边手里拿著鞭子督促扶苏赶紧写功课时一样。   “谁让你平身了?”   “母君我……”   “你在外面站著,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进来。”   今淑望著王后,她知道王后是担心太子才过来。只是王后这么做,不是明摆著给昌平君解围吗。   总不会,王后就是因为看到昌平君方才像是霜打了的叶子,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吧。   亏王后还老是说太子冲动,王后才是最冲动,最爱感情用事的人。   今淑亦步亦趋跟著王后入殿,跨过门槛时她回头望著扶苏。   今淑生气地看著扶苏,用眼神对扶苏说了句话。   活该!   扶苏也侧目望著今淑,她今天换了衣裙,穿著绿色的裙裾;看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又黑又密。   等到王后和她的宦侍都进入殿门,扶苏立刻站了起来。   左右宦侍、郎卫见了,都忍不住侧目。   扶苏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走廊里的席子上,“灌夫,快,给我个梨子。说了半天,渴死我了。”   “太子?”灌夫都没反应过来,方才咄咄逼人、气势非凡的太子怎么转眼间就成这样了。   “快去!”   灌夫听了,连忙看向那些宦侍,“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灌夫凑到扶苏身边来,跪坐在席子边上。   “太子,王后怎么来了?”灌夫低声问著。宫里谁都知道,王后心肠软,重感情,见王后这般冲过来,明著就是像给昌平君解围的啊。   “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母君来与不来都一样。”   灌夫眼里满是对扶苏的崇拜,他在扶苏面前晃著,将宦侍递过来的果盆里的一堆梨子之中挑出一个最大最好看的,像献宝似的递给扶苏。   “太子,我今日对太子佩服到心坎里,您就靠著几句话,动了动嘴皮子,让昌平君就对您感到害怕了。”   “那可是昌平君啊!我从来没有见到昌平君这样过。”   虽然嬴政罢了昌平君的相位,可是昌平君在秦国本来也是功勋卓著,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曾经在咸阳城里叱咤风云了十数年,还是在他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这引得咸阳上下无数男子对昌平君表示羡慕。   尤其是这些过去听著昌平君如雷贯耳大名的人长大的秦国青壮。   灌夫这些人那都是发自内心的对这位最高权重者毕恭毕敬。   那可是除掉嫪毐、赶走吕不韦的首功大臣。   即便他现在落寞了,可是过去那些功勋仍旧十分耀眼。   “伱很崇拜昌平君吗?”   “那当然。昌平君可是秦国的大英雄。”灌夫说著,随后他又贴近扶苏,“不过,我更崇拜太子。因为您让秦国的大英雄在面对您的时候,只能强行掩饰他在害怕。方才我瞧见了不少次,昌平君脸上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想想我真是幸运,竟然有机会能够侍奉太子您这样的人。如果说昌平君是我们秦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太子您就是太阳一样的存在。”   灌夫贴在扶苏身边坐著,说著这些肉麻的话。   在一侧的刘长嘴巴扭曲抽搐,歪成了鞋底的形状。   他心道,你可真会拍马屁啊。   扶苏则怔怔地望著灌夫,“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么坏事?”   灌夫脸上浮过心虚之色,不住地摇头,“太子,我哪敢呐。我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任何事情,一件都没有。”   “最好是这样。”   扶苏吃完了梨,在外面洗了手,整理了一下仪容,未经通禀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王后正对昌平君说,“这些年王叔在咸阳,一向是威风八面。我曾听说,大王出行用八驾,叔公则用六驾。满朝文武,无不以王叔为首是瞻。”   熊启听王后的意思,慢慢察觉出,她并不是来给自己解围的。   听这话的意思,她也忍耐自己很久了。   熊启的双手放在膝前,王后这个人,因为她对得起所有人,大家都心服口服。   若是旁人要给某个人讲道理,被灌输的大道理的人多半是不听的。这个时候,听话的人会想,你算老几,你什么德行,也敢教育我。   可是王后不一样,她能做到这些事情。   而且她还是个女子。   熊启面对扶苏时,那是三分不屑,七分伪态;但是在听王后和他说话时,却心虚不已,额头上冒出一些汗珠不说,手都无处安放。   没有多少人敢和单纯善良的王后对视。   “这《德道经》中说,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政治宽厚,人民就淳厚;政治严苛,人民就狡黠。遭遇灾祸时,福禄却倚靠著;得到福禄,灾祸潜伏著。”   “谁又能知道最终的结果?这没有定论。正再转变为邪,善再转变为恶。人们对这种正反变化的道理迷惑不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因此圣贤的人方正却不割疼人,锐利却不伤人,直率却不放肆,光芒万丈却不刺眼。”   “身为臣子,上辅佐君王,下安抚百姓,本就该做到这一点。何况一国的丞相呢。”   “我听说宫外有人失去了权位,整日暗暗不爽,意图报复,可是我想来想去,旁人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他并不该感到冤枉。” 第161章 启禀大王,南阳有盗(求打赏月   票!)   扶苏本想进去之后说两句,让王后赶紧回宫去。   她搅和这种事情做什么。   但是当听到王后慢条斯理地细细数著昌平君过去种种罪恶,一一指出他过去为富不仁,当权不思百姓的作为,根本就失去了做臣子应有的道义。   更是说他平日里就很放肆,大家都忍著他许久了。   那最后一句,不冤枉,更是直接表明她对熊启的态度。   可怜的熊启一直以为王后只是深宫妇人罢了,不足挂齿,但是当她慢条斯理说出这些,熊启只感到内心遭受了满满的伤害。   这《德道经》,他也最爱读啊。   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不止,还把《德道经》的每一个字铸造在鼎炉上。   “难道在王后眼中,老子在《德道经》中所言种种,我一样都没做到吗。”   “流于形而已。”王后严肃的说著。   熊启实在是不忍心继续让自己的这双耳朵听王后说下去了。   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气死我了。   二人正说著,见到玄色冕服的扶苏悄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听母君似是讲述德道经,是故进来看看。外人常说,母君得到了《德道经》的神,我一直都想看看。”   “谣言罢了。”王后淡淡的说著,“你们读孔孟之学,追捧韩非子,我听说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学富五车,通文晓经。我一介妇人,能懂什么大事。不过是闲来把《德道经》读了几百遍而已。”   熊启听了王后这话,打这以后再也没对人说过他崇尚黄老思想,更不提他喜欢读《德道经》的事情。   “我今天过来,只是和王叔单独说说话。自从华阳太后薨逝,这过去常常入宫的人如今都成了稀客。你等我说完我自己会走。”   扶苏也是一怔。   到底是亲生母亲,看我进来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不管不顾的。   ——   王后去了羽阳宫,当这个消息被传到嬴政面前,嬴政又开始心思难安。   “她来掺和什么?像王后这样的个性,昌平君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她骗的团团转。”嬴政脸上像是担忧,又像是不满。   赵高听著这语气,心里犯嘀咕,王后虽然愚善,但是也不像大王以为的这样笨。   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后只是懒得理会大王伱。   “快去,再探再报。”嬴政有些担心王后突然到访,会坏了扶苏的大事。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嬴政自己都对昌平君的处置感到不安。   而扶苏倒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并且有著万全之策,非要把昌平君这件事给解决掉。   看来这个太子之位,寡人没有白立!   只希望王后不要来坏事。   ——   羽阳宫中,王后仍是娓娓道来,扶苏也跟著坐在边上。   “王叔过去总想著追求闲云野鹤的生活,我看如今倒是不错的机会。王叔若是肯放弃君侯的位置,入宫来陪伴我这个逆子读书,好好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那叔公可就是有恩于秦国,有恩于秦国列祖列宗。”   “倘若执迷不悟,恐怕到了最后,反而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剩下,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半天,原来王后也是来给扶苏当说客的。   只是就算她不来,自己也会答应这件事。   熊启听了,和扶苏二人在座上对视一眼。   方才扶苏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他不答应这件事,扶苏就会劝告大王杀了他。   至于王后,她只是明著骂了扶苏,暗地里骂了自己。   把今天这场剑拔弩张、万众瞩目的宴会给圆成了君臣大义。   熊启握著拳头,眉头拧得极紧。   “启蒙太子不弃、不舍,本就感念太子恩德;今日王后又亲自过来对启说这些,臣若是还不肯屈尊,倒是显得是我不是了。”   “扶苏只是个孩子,他哪懂什么家国大事。他就是喜欢王叔罢了,哪有什么不弃不舍的恩德,王叔实在是想多了。王叔若是觉得此事屈尊,那不做就好了。”   王后慢条斯理的说著,熊启听著哪能舒服,一句话里藏著多少刀子。   我算是服了。   不过,能够坐在咸阳宫里的人,哪个又是等闲之辈。   “熊启不敢。”   “说这种话,实在是伤和气。本来都是一家人,如今剩下的在世的也有不多了。扶苏虽然其他的样样都做的不好,可是就这一点,他重情义。”   王后并不知道扶苏之前都对昌平君说了什么。   只是她说出这句重情义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熊启更是猛地一下,手中的酒爵都给滑落在了案上。   王后只是瞪大双目看著众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母君您说的实在是太好了,太对了。儿臣恳请母君多说些,今日是儿臣唐突了。”   熊启脸上的筋肉都扭曲著,抽动著,他默不作声。   王后却温温笑了起来。   不会吧,一向表面谦恭大度、实则骨子里谁都不服的王叔,今天居然败给了他的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都没有长大,甚至都没有成家。   “我该不会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王叔和扶苏的雅兴。”   熊启本握著酒爵,低头看向地面,听到这话他急忙道,“非也非也。王后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刚好。”   这场宴会,最后结束的倒也轻松。   扶苏在王后的责备下亲自送昌平君出宫。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大月亮还挂在天幕上。   扶苏是真的徒步送昌平君来到宫门口。   昌平君一路上无话。   过去熊启被嬴政一个人欺负,没想到今天他被扶苏母子两个轮换著欺负。   这股恶气,他一晚上没地方发作。   怒火积压在胸膛里,熊启慢吞吞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晚上值守的人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盹。   可是当穿著玄色冕服的太子和戴著高冠的昌平君这二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在场的侍卫个个眼睛都亮了。   “太子,留步。就送到这里吧。”   熊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扶叔公登车。”   熊启看著扶苏,这时候他才流露出自己对扶苏的真实情绪。   惺惺作态之辈。   “都已经到宫门口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太子请回去吧。”   扶苏和昌平君站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上,四面巡逻的队伍不敢靠近,周围除了二人的亲信,确实也没有什么外人能够听到两人说话。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还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会在宫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安排眼线专门探听某个人。   而且这样开阔的地方,一旦有人看见,就会被立刻察觉。   “叔公,我扶苏诚心道几句话。叔公请听。”   “好。”   “你们都退到一边。”   昌平君也对著他的亲信左右看了一眼,这些人都齐齐退到了一边角落上。   扶苏则又请熊启移步。   熊启很累,很乏,走了十来步二人就停下了。   熊启站在扶苏面前,眼中的惧怕已经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扶苏给他准备了最坏的结局,在这个最坏的结局面前,其他的一切努力和筹谋都显得没有意义。   熊启现在怀疑,扶苏这个小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又或者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了眼线,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预备好了要提前杀了自己。   政治是最危险的游戏,可是也最刺激。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和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亲侄子面对面站著,熊启反而觉得自己当下很快活。   “太子想要对我说什么肺腑之言呢?”   “叔公,你我之间,本就有著对外人不能明说的事情。而且来日方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一直做下去。”   熊启脸色一紧。   “今日之事,是我让叔公险些下不来台。可是在我看来,这是对我,对秦国,对楚国贵族都好的一个选择。只是让叔公为此付出了严重代价,这是我欠叔公的。”   “你竟然还知道,对于我来说这代价是严重的?”熊启一想到这个馊主意,就气的浑身发抖。   他咆哮的声音在宽大的宫道里响起,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过来。   灌夫也感受到了熊启咆哮里的委屈和愤怒。   “事已至此,公将奈何?”扶苏给熊启下的就是死套,不容许他朝著别的方向发展。   熊启又是脸颊处的筋肉一阵抽动。   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扶苏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去打听、去预防昌平君会不会谋反;而是直接掐死他谋反的可能性。   “这都是叔公提醒我的,我身为太子,没有封君,没有封邑;可是叔公是君侯,拥有这一切。在叔公看来,叔公拥有的这些是叔公的筹码,扶苏没有的这些则是扶苏的软肋。”   “可是我恰恰是因为没有造反的能力,所以才能被保全;叔公要想被保全,就是要给自己卸重。”   “我以为,叔公非但不应该对著我怒吼,反而应该感谢我。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失败者报以同情心,愿意给他再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熊启面色铁青,“照你的意思,你是在保护我,还打算给我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说了,我和叔公是亲人,而且我和叔公的关系,还和旁人不一样。我与叔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熊启听著,心头的怒火慢慢地就被平息了。   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么说来,一叶封唐,仍旧作数。”   “作数。”月色下,扶苏脸上没有半点犹疑。   熊启开始有点佩服扶苏这个小子了,“你倒是很适合权斗的,只是你生的晚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秦国就是你最大的舞台。”   “和人斗来斗去的,耗费心力,我只想在羽阳宫里好好做我的太子。”   熊启似是肯定地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叔公,我等您做选择。”   “你给我就准备了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生路。我能如何?你君父应该很快就会削了我的爵位,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扶苏没有答话,只是对著熊启作长揖。   月夜下,这个长揖之礼似乎格外重,熊启只觉得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几十年过去,他又要回到故事的开始,重新蛰伏。   这就是命运吧。   熊启本欲大摇大摆离开,忽地转身又问扶苏,“你费尽心思,敢布这么大的局。晚上睡得好觉吗?”   扶苏抬起头,迎著熊启的目光,“输了,我还是太子。赢了,我也是太子。叔公觉得我会睡不好吗?”   熊启没有再说话,扶苏让自己知道,未来的秦王是个狠角色。   而选择他,自己未来将成为楚王。   熊启高兴地回家去了。   毕竟,原本楚国贵族们给他准备的道路是造反,和扶苏给他的选择比起来,做太傅明显好多了。   ——   就在八月十五过完数日后,一封从南阳郡送来的奏疏让嬴政皱起了眉头。   这一天刚好王绾、隗状、冯去疾等人在侧。   “哼!这群刁竖,居然全村出动,抢劫了寡人押送往楚国战线上的粮草。”   “可恶的是,这些人竟然还说他们只是看到了粮草,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所以才去捡了。”   “这明明是抢劫,他们竟然美其名曰是捡别人遗漏的东西。”   “寡人处理过地方无数呈送上来的刑案,竟然都没有这件事离奇。”   王绾亦然皱著眉,“南阳郡,土地广袤,人口实多,也曾出过不少人才,可谓人杰地灵。过去我也曾去过此地,那里庶众热情,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见有些人,他们心中本就没有道德二字,若是不用严刑峻法处置,日后怕是更加猖獗。今日敢光明正大抢劫粮草还谎称是顺路带走,明日就敢专门来咸阳城行窃。”   “寡人决定,把这些人全部处死,悬尸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王绾一向温和,他觉得嬴政这样的处理办法,有些太过了。   “既然是群盗,就应该一起严厉的惩治;可是按照秦律,罪犯行为也应该分主犯和从犯,对于带头撺掇此事的,大王应该严惩,但是那些盲目跟从犯法的人,斩首示众这样的处罚是否太过了?”   嬴政却高声道,“丞相绾,按照你的意思,重罪应该重罚,轻罪应该轻罚。可是你难道忘记了,韩非说过,在乱世的时候,人民众而禽兽少,百姓行事只图谋利益而不思德行,要想杜绝这种风气,只有靠轻罪重罚。”   “百年前,商君就这么说过;百年后,韩非也这么说过。如果就这么放走那些从犯,那是否意味著日后有了类似的情形,其他庶众也可以以盲目跟从为由而得到宽释。”   “对小恶的纵容,才是国家祸乱的根源。” 第162章 寡人做的明明都是对的(求打赏   月票!)   王绾本想说凡事最怕过犹不及。   就像太子所说的那样,对新攻下的国家,强行用严刑峻法约束,只会招致百姓的怨恨怒骂。   这时,李斯看出嬴政正在气头上,他急忙上前。   “大王,臣以为,小恶不加以严惩,那些犯了过错但是却只受到了微小惩处的人就会暗地里沾沾自喜。一旦在事情开始的时候,没有遏制这样的态势,到了未来局面就会闹的难以收场。”   “今日敢光明正大盗窃,还不知道未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众所周知,如今的天下,群盗四起。   和现代社会相比,战末这个时期的社会治安水平非常低下,所以家家户户一看天黑了,就会立刻放狗,关门。   目前只有秦国境内的情况好一些,看一个国家的治安情况好不好,只要看那些衣著华丽光鲜的贵人们出行带多少武士就可以了。   “明明是抢夺盗窃,却说成是捡拾不要的东西。这样恶劣的行径如果都不加以惩治,那以后岂不是全天下人凡是有盗窃的行为,只要说自己只是捡拾他人不要的东西,这是否意味著,他们都可以被从轻处罚。”   嬴政闻言,自然道善。   “廷尉言之有理。对小恶绝对不可以姑息纵容,否则日后就会酝酿成大祸。寡人决定,将这些人全体斩首示众。”   王绾的目光垂了下来,他望著地面。   嬴政只是静静地看著这一幕。   等到一应事务商榷完毕,王绾、隗状、冯去疾、李斯等人相继而出。   嬴政独自坐在章台宫里,他看著王绾坐过的席位,心中泛起疑惑。   自从王绾成为丞相后,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过去他总是会赞同寡人的想法,可是现在,他为政处事的态度明显和寡人不一样。   王绾离开了王宫,身为丞相的他,出行的马车却十分朴素。   他只用两驾的马车,车身上也装饰华丽的物饰,仆从也一看就是和颜悦色的人物,脸上没有嚣张豪横之气。   马车后也只是跟著四个赤脚仆人罢了。   这样一辆马车从王宫里开出来,缓缓驶入咸阳城市井街巷,在聚集满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咸阳城里,显得非常不起眼。   马车随著人流,一起往城南处走。   王绾的新家,是一座七进之宅。这在当时的社会,就相当于住在后世的几千米豪宅别墅里。   但是王绾的家里,和他的马车是一样朴素。   七进之宅,是秦王赏赐他的,但是他们一家人加起来也住不满三进。所以王绾就在他家其他院子里都种起了粮食。   王绾一家本就是农户出身,能够坐到丞相的位置,但是却不忘记过去的生活,并且能够坦然面对种地这件事,有识之士自然敬佩他。   至于那些仆人奴婢,王绾更是觉得数量够了就差不多了,所以他身边的仆从数量总是很少。   是以外人总觉得王绾家里藏富如山,堆金如土。   因为众人眼见著金银财宝都往王家进,却不从王家出。   这一天,王绾回到家里,一坐在席面上,便长长地叹了一声。   “唉……”   王绾一向很踏实的一个人,也总是很和乐,眼中总是带著笑意。他崇拜的人正是孔子的徒弟颜回。   所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王绾觉得只要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能够对得起天地和一方百姓,怎样都好。   这样一个人,在他成了丞相之后,却总是忧心忡忡的,整日愁眉不展。   王绾的妻便走近问,“良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王绾看见自己的夫人,眼里燃起笑意,嘴上只说,“没有,没有。夫人你听错了。”   “那好吧。”丞相夫人就这么走开。   王绾一个人望著宽敞的宅院,这是嬴政赏赐给他的宅子。   嬴政嘴上没说,但是王绾知道,这是嬴政对他多年来劳苦的回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大王在灭掉赵国、韩国之后就慢慢变了。   现在的大王,越来越喜欢独断专行,已经渐渐听不进去其他人说的话了。   大王如今灭掉了赵国、韩国,这在整个秦国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大功绩。   任何人只要他沉浸在骄傲自满的情绪中,都会变得刚愎自用,时间久了,就会对周围的人和事情做出错误的判断。   王绾为此深感忧虑。   此时此刻,在咸阳宫的嬴政却觉得自己越发孤独,过去王绾还会和自己下棋闲谈,如今谈论完事情就走了。   王绾似乎在心里隐藏了很多话都不敢直说出来。   现在,寡人身边只有一个赵高,再就是李斯,冯去疾等人了。   但即便是存在这样一些人,嬴政也很清楚,他们存在的价值是能够让自己感到很舒服,并不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正确。   嬴政越发感到自己内心很孤单,而王后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来找他。他不可能去找王后,显得他没有帝王的威严,感情用事。   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嬴政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做的是对的,为什么众人都不理解他。就连王后也渐渐和他疏远了。   难道说人和人之间,感情永远只能让位于利益?   赵高看出了嬴政的心事,赶忙趁著这个机会对嬴政道,“大王,燕国的公主已经抵达了咸阳,大王不若移驾前往。听说这燕国的公主,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年龄也十分轻,才十七岁。”   嬴政自然对这个感兴趣,“赵高啊赵高,你可真是寡人肚子里的蛔虫。”   在赵高的提醒下,嬴政当晚就去看燕国的公主。   赵高的眼光,一向挑剔,他说的美人,自然姿色不俗,嬴政一看到这个美人,就十分喜爱。   一连好几日都前往燕国公主的宫居。   当嬴政在后宫里和燕国公主玩的正高兴时,王翦也率领大军赶回来了。   燕国的有生力量被消灭了,而王翦带回来了秦国的主力军精锐队伍。   他的儿子王贲选择了水淹大粱,半个月的时间,魏国城中已经因为水堵在城外而导致次发祸患殒命。   攻打楚国的事情终于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163章 我们都有个好计划(求打赏月票   !)   王翦归来之日,嬴政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五千虎贲卫齐齐出行,全部列在驰道两侧。   嬴政穿著冕服,亲自站在咸阳城东门处等候大功臣凯旋。   对于这样识趣的大功臣,嬴政愿意为他这样做。   文武百官见了,无不羡慕王翦。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王翦已经向嬴政写了老病请归家赋闲的奏简。   咸阳城东,黑红相间的旗帜随风招展飘扬,虎贲卫们像是笔挺的鬼树一般,林立在夹道两侧。   头发花白的王翦远远就看到这一幕,虽然归来的路上他心内十分忐忑。   他对秦王政的了解,并不是靠著和他朝夕相处而得来的。他不能像赵高、李斯、冯去疾这些人一样每天都有见到嬴政的机会,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在战场。   但是从平民出身的他,了解底层将士们的需要,更知道人性的原本。   过去他对于嬴政来说,有著巨大的价值,所以嬴政看待他没有怀疑过,因为嬴政需要一个所向无敌的上将军。   但是现在,天下大半的土地都已经归属于秦国这位风华正茂的王。   自己的价值已经不再像过去一般。   王翦在来时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如今回到咸阳后,以后的日子会比过去过的每一天都要难。   因为他一不小心打了太多胜仗,等到回过头来他发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以后的他在咸阳城里,那都得夹著尾巴做人。   王翦的脸上已经长了不少黄褐色的老斑,年少时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等到真的出人头地了,王翦却发现这些荣光、地位、名声背后都是有代价的。   在见到为众人拥簇持剑站立在前方的嬴政后,王翦立刻翻身下马,他快步半跑半走来到嬴政面前。   “老臣叩见大王。愿大王万年。”   因为年纪太大,又是做这样的动作,所以不免显得有些滑稽。   李信坐在马上还在发愣,王将军数月前不是尚且生龙活虎的吗,怎么几个月过去,老的这么快。   嬴政望著老态毕露,白发苍苍的王翦,他亲自扶起王翦,“武成侯多礼了。这一次攻打燕国,武成侯当居首功。”   “大王亲自迎接老臣回城,老臣感激涕零。”一些清澈的眼泪从浑浊的眼睛中流出来,随后赶到的李信看著王翦并不像是感激,倒像是害怕。   李信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威风凛凛,作为如今军中呼声最高,可以和将军王贲相提并论的人,李信有的是底气。   “李信拜见大王。”   嬴政看著尚且年轻没有吃过亏的李信,脸上也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回,李都尉立了奇功啊。寡人已经为你们筹备了庆功宴,更犒赏三军。”   “大王信任末将,遂了末将驰骋疆场的心愿,给了末将拜将封侯的心愿。末将愿意为大王出生入死,惟愿大王能够早日一统天下。”   李信掏心掏肺认真地说著,嬴政也非常高兴。   只是站在身后的其他将领,比李信地位高的,亦或者和他同为都尉的将官,他们都勉强地挤出笑容。   李信挡在他们前面,仿佛只有他是最特殊的。   其他将官,大多都是做了祖父的人,心眼子加起来比十个年轻人都多。   见到李信这么爱彰显自己,众将士都默默立在一边。   等到拜见完后,嬴政和王翦同车入宫,而李信则要跟著其他列将一起随著嬴政的车辇回宫,这些老将们都聚成一团,不和李信说话。   李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凑入其中。   “诸位将军,如今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都已经是大王的了。接下来还有楚国、魏国、齐国。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要在庆功宴上请大王让我做先锋,直接去进攻楚国的国都。”   “好好好——”   “李将军所言极是。”   “我们都看好李将军,你一定能够打胜这场仗回来。”   “是啊,是啊。我们都老了,如今年轻的一辈的将领中,只有你李信了。”   李信被夸得后脑勺发热,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著夸奖过。   “哪有,我觉得我比起将军贲,在实战数量上还差了许多。”   “这有什么呀。看大王如今多喜欢伱,到时候你开口只让大王派你一个年轻的将领率军前去攻打楚国,到时候你就能在实战数量上和将军贲相媲美了啊。”   这些老将军都哈哈大笑著,其中就有将军冯毋择、冯劫。   冯劫没有参与说这些话,只是听著,跟著,笑著。   迎接王翦入城的道路是被提前清场过的,所以街道上空无一人。   但是被士兵用拒马桩拦起的道路外侧,无数咸阳百姓都聚集在外侧。   他们欢呼著,凯旋而归的将士之中,就有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   他们呼喊著自己亲人的名字。   有士兵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自然招呼回应;可是有些母亲、妻子、儿女,无论她们怎么呼唤,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都不会回答他们。   战争是胜利了,但是有些人永远地留在了遥远的战场上。   ——   王宫里又热闹了起来,气氛非常热烈,如火如荼。   宫殿里摆放著鲜红的花,到处都被渲染著喜气。   这时候的咸阳城,那是真的猛将如云,贤士名流聚集一地,热闹非常。   一个庆功宴,算上文武大臣,再加上立下功勋的将士,少说也要二百人。   作为七雄之一的秦国,它最鼎盛的时候,莫过于此了。   秦王坐在王座上,享受著胜利的喜悦。   相比之下,前些日子被嬴政收回了爵位和封地的昌平君,他就像是秋天无人采摘的老瓜一样,整日无精打采。   他被扶苏请到了羽阳宫里,作为扶苏正式的太傅,熊启从没想过要教扶苏一点东西。   他只是在等机会,等到嬴政一出错,他就要鼓动太子起事。   但是在起事之前,太子要拿到军队的符节,起码得有数十万的兵力,这样才能杀入咸阳城。   熊启坐在羽阳宫主殿里的席子上。   来往的奴婢、宦侍、郎卫在见到昔日的丞相之后,一个个都要行礼。   因为熊启的到来,羽阳宫里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过去,这个宫殿的主人是个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少年太子,宫里上上下下都围著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些宦侍的心情也和其他宫殿的人大不相同。   但是熊启来了后,大家都开始有所顾忌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其他宫殿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一片。   嬴政犒赏三军不止,还对宫里的人都进行了相应的赏赐。   羽阳宫里的人虽然也得到了赏赐,但是大家都低声地庆祝著喜悦,宫里上下的人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昌平君也不带扶苏入室内授课,更不对他讲道理。   只是一个人盘腿坐在宫里的席上,抬头望著高而远的天空,一坐就是一天。   路过的人总是见到昌平君望著天上的云朵,捋须沉思。   他在为扶苏准备一条万全之策,怎么才能最快驱军攻入咸阳,还有一旦太子攻打咸阳,自己要怎么保全自己。   他现在没有了那些封地,只剩下家财、田宅、门客、死士。   这些人可不够。   当初平定嫪毐之乱,他可是发动了咸阳里八万甲士。   熊启琢磨著。   信坐在室内,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太傅。   “太傅这样,倒是合了太子的心意。只怕太子以后更加无拘无束。”   信做著这样的担心。   粱却神情凝重,像是大难临头一般。   “我看,以后羽阳宫中将永无宁日。”   说完这样的话,粱就埋头书籍之中。   而这个时候,扶苏正坐在缭的身边。   “你想要创建的国家,那是圣人想要创建的国家。但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师傅您总是教导我,不要太高估自己的力量。您曾经说过,人作为个体,自我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所以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要出宫去,去寻找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我翻遍史书,过去几千年的历史都是一样的,不断重演罢了。我不认为设立了郡县,就能让我们秦国和天底下其他的诸侯国一样,没有衰落灭亡的那一天。”   “可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太子,你怎么去找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扶苏对于找人这件事还是信心满满,他知道那些历史上的名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缭闭上了眼睛,他捋著自己的胡须,良久,他慢慢道,“你来找我,其实是想要让我为你说情吧。其实你真实的意图是想要去带兵攻打楚国,创建功勋。”   “是这样的。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人能说服我的君父了。”   嬴政答应了要让扶苏去燕国押送粮草,但是燕国都打完了,也没有地方再需要他了。   扶苏笃定,按照嬴政这样喜欢征服的个性,他现在一定在和李斯等人商议下一步攻打楚国的计划。   他得赶快。   “太子,这件事,您找我是没有用的。”   “可是如今的咸阳城里,能让我君父敬重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并不了解你君父。我实非你君父敬重的人。在说出灭掉六国的计谋前,我是你君父看重的人,但是当我说出这样的计划后,我就不是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吧。”   “不。这算不上什么缺点,作为王,他这么做是对的。”   “扶苏唯一能够信服的人就是国尉您了。如果您都不愿意帮我说话,那我只能在这王宫里坐著,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我答应颍川郡人的事情,也无法兑现。”   缭无奈地摇摇头,“这件事,就是你求我也没有用。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请师傅明示。”   “能这个事情上帮助到你的人,是一个女人。只要她肯开口,这件事,十有八九就能成,但是她若是不愿意,你就是说动朝中文武百官,你君父也不会同意。”   扶苏纳闷,“什么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还是个女的。”   缭无奈地摇著头。   “我就说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想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缭说著,自己走入内室,把门关上打起了坐。   也不知道修炼是从哪个时代开始的,反正扶苏活著的这个时代,到处都有这样的人。   他们辟谷、养生、修习道术,有的为长寿,有的为长生。   缭也是这样。   据说民间有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号赤松子,他对道的领悟非常深,接近所谓的天人。   扶苏对这些人、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当亲眼见到了缭这样的修士后,扶苏反而推测一百年前的老子是什么状态。   而修道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快活,至少缭给自己的感觉是他的状态很好。   既没有云里雾里装作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也没有成天把问道求长生这种事挂在嘴边。   他很平静一个人,每天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扶苏坐在外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一道门之隔,墙内墙外的人追求却是天差地别。   缭只想要每一天吃两碗饭,早起早睡;扶苏想要的东西,可就多了。   即便缭给了提示,扶苏还是想不出,谁能说动他的父亲。   现在的秦国,嬴政就是天。   国中大小事,全部他一个人说了算。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需要对旁人恭敬吗。   就在扶苏苦思冥想的时候,宫里忽然传出王翦生病了的消息,嬴政收回了他上将军的符印。   扶苏没有办法,碰上这种难缠的师傅,他只好硬著头皮再去求见嬴政。   上一次来找嬴政,是因为求嬴政让昌平君给他做太傅的事情。   事情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面子功夫还要做足,对熊启扶苏是尽力给足他面子。   这也是和嬴政学的,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某个人明著翻脸,待人要和和气气的,除非自己已经决定要杀了他。   “大王,太子求见。”   当宦者令前来通报时,嬴政正在听李信阐述他攻打楚国的主张。   听到扶苏求见,嬴政知道他也是为了这事情来的。   可是扶苏不会不知道,带兵打仗意味著什么。 第164章 将军李信VS太子(求打赏月票!   )   李信虽然远在战场上,可总是能听到有关于太子的传闻。   他们说太子之前在颍川郡干了件大事。   鼓动旧韩庶民举报旧韩贵族,让旧日韩国贵族和庶民离心离德,同时给旧韩民众重新分了土地作为奖励。   很多人议论说太子是出了奇谋,一方面拉进了颍川百姓和秦国的感情,一方面分裂打击了地方势力豪强。   在这个做法被推行后,新郑以及其周遭的城池都没有再发生过暴乱。   只是这是旁人告诉他的。   对太子,李信有著自己的看法。   李信一直都觉得太子和历史上那些太子不一样,太嚣张了,古往今来,哪个太子有像太子这样嚣张。   杀了燕国的太子,那是破坏两国关系的大事,可是大王居然都没有斥责太子几句。   整天百无禁忌,想做什么做什么。   怎么说呢,李信觉得太子像大王,却又不像大王。太子有大王身上的很多优点,比如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并且要做成。   大王那是刚毅又严肃,虽然大王在笑著,可是那份王者气场、唯我独尊的气场,尽管是在笑著,还是让周围的人不敢妄动。   只有大王,才像个王。   李信已经见过了赵王、燕王,他们虽然年纪大,可是都没有大王给人的威慑力强。   对大王,李信是崇拜并且敬重的。   大家都惧怕大王。面对大王,时时刻刻都要让自己规矩。   太子不一样,太子看著就很有亲和力,非常温和亲善的人。但是太子做起事情来,很多时候却表现地比大王还要狠。   这策动庶民去杀贵族的事情,至少他们这样的人是想不出来的。原本都是乡里乡亲,这么一搞,弄得大家都反目成仇。   这么一来,大王比太子要好多了。   至少大王是看著严厉不阿,外人也经常把大王描述的凶神恶煞,但是当你了解大王,你会发现大王其实非常崇尚法制、他在靠著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去为天下人筹谋划策,甚至是为他们未来几百年的发展筹谋。   在李信看来,大王是非常伟大的人。   他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现在他们打下的天下,已经超过周朝创建初期了。   而他李信的名字也将在这功劳薄上。   但是当成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之后,李信发现身边都是诱惑,他很容易就可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事。越是理解大王所拥有的,就越是佩服大王。   大王居然能抵御这么多的诱惑,还能坚持十年如一日,夜以继日处理政务。   这根本就是常人做不到的。   至少在李信的心目中,他的大王是古今前所未有的。   但是太子呢,他在某些地方表现得非常卓越,自己也听说他在民间的呼声非常的高。只是他平时很少在他们这些臣子面前出现。   大家入宫面见大王时,都会想到太子这个人,但是很少有人见到太子的面,更不要说太子相处。   只是自己虽然和他相处不多,可是天底下到处都是有关于太子的传闻,想不了解太子都难。   大家都说太子是笑面虎。   想想自己上次单独见大王时,太子就过来求见;这一次好巧不巧,太子又来求见。   方才他正对大王讲的起劲,大王也十分高兴。   想想他在战场上整日浴血奋战,只为了能够让大王多看自己几眼,让自己在大王心目中能够有一席之地。   但是怎么每次都能遇到太子呢。   李信杵在一边,眼望著嬴政。他的心思却写在脸上,嬴政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嬴政没有让李信退下,只是道,“宣太子。”   李信自然心内狂喜,大王居然没有让他离开。   等待须臾,太子穿著一身洁白的绸衫深衣走了进来。   扶苏一进殿就看到了青黄色的纸张,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满宫室都飘散著青草的香味儿。   最新一批的纸都是秋草制作成的,草都老了,但是也最有韧性。   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扶苏记得,嬴政答应过自己,以后会推广纸张的,可是现在的造纸技术经过多年的改进,早就走上了正轨,看看这些纸张的边沿被切割的多么整齐就知道工艺技术有多成熟了。   “儿臣拜见君父。”   “坐吧。”   赵高也正陪伴在嬴政身边。赵高也是和其他人一样,都对扶苏施礼。   二人目光对视一番,彼此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太子越是沉得住气,赵高就越是恐惧。   那些成天喊打喊杀的人根本不足一提,反倒是那些表面上对你喜笑颜开的人,这种人没有底线,做起事情来根本出乎意料,伱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对你捅刀子。   太子看起来并不是这两种人中任何一种,那是因为他是太子,根本用不著对谁刻意言笑。   但是太子总是表现地云淡风轻,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种人要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赵高心里瞎琢磨著,扶苏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往嬴政那边看去。   赵高立刻将目光收回来,假意看著地面。   嬴政何等敏感多疑的人,他感觉出赵高和扶苏之间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扶苏。寡人正在听都尉李信讲如何攻打楚国,你也来说说看。”   扶苏明显一愣,他没想到嬴政这次居然这么给面子。   扶苏脸上露出喜色,“知子莫若父,还是君父了解儿臣,知道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李信疑惑地看向扶苏,“难道说,太子想要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   李信,从战争中崛起的年轻将领,黝黑的面庞上刻满了生死的痕迹。锋利有力的眼神犹如利刃一般,直逼人心。   今天面见大王,不必甲胄。柔软的丝质深衣流畅地裹著强壮的身躯,身姿潇洒,双目如电,看著就十分骁勇。   “李都尉以为以我的能力,能带多少兵马呢?”   李信陷入了思考,以太子的声威再加上他空白的战绩,最多也就五千人吧。   李信看著太子,认真的说著,“太子可将兵五千。”   “竟然只有五千?”扶苏语气和神色分外平静,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小子这么实在的吗。   居然敢当著秦王和本太子的面这么实诚。   “太子声威虽高,可是毕竟没有作战的经验。行军打仗,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事前预测出敌军接下来的作为,并且做好部署。”   扶苏这边才纳闷,这善于带兵打仗的人,都是没什么城府心计的吗。   自己问他什么,他居然都直说了。   “其实我觉得,带兵打仗的话,五千也就够了。”扶苏说著。   若是旁人定然要觉得扶苏是夸口,可是李信闻言却眼前一亮,他拍了一下大腿,“太子所言甚是!这带兵打仗,本来就讲究出兵巧妙,若是带的人数太众,兵马未至,尘土先飞扬而起,这种情况下,就给了对方准备的时间。”   “可是这种奇袭,讲究的是后方有庞大的军队以及充足的粮草供应。若是没有这两者,奇袭虽然出兵巧妙,可是若是遇到强大的敌军,并不能奏效。”   仅仅是只言片语,扶苏身上的气质和言谈举止给李信的感觉是太子非常谦和,和传闻里那个怒杀燕丹的人大有出入。   看著太子一身少年气,英俊潇洒,再加上温和的性情,平静的语调,和威仪堂堂、说上半天只给只言片语回复的大王比较起来,还是太子更好相与。   李信和太子说了几句话,早就在无意识间放下了戒心。   “那就快。出兵讲求的就是时机,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只有我们追敌军的份,敌军应付我们还来不及,更不要说追击我们。”   “我以为,带兵打仗重要的是在稳妥中逐步取得胜利。身为主帅,要考量全局,不能只想著显露自己的威风。作为主帅得考量粮草的供应,军队的部署,在努力争取战争的胜利的目标前提下,同时还要做到保证我方的实力,尽量减少我方的伤亡数量。”   李信听到这话,明显一怔,他记得好像有人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太子,做主帅和做前锋是不一样的事情。做主帅确实要考虑很多事情,可是做先锋只需要争夺时机,占领高地。臣就喜欢这么做,而且屡试不爽。”   扶苏只有纸上得来的经验,他拿不出实战证据。   嬴政望著下方的李信和扶苏你一言我一语,二人说的正起劲,完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完全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个大王在。   这李信也不过三十岁,和寡人正是年纪相仿,和扶苏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谈起兵法来倒是比刚才讲述如何攻打楚国要显得兴致勃勃。   “寡人让你们说如何攻打楚国,不是让你们在这讨论兵法。”一道声音从二人正上方传来。   二人同时看向嬴政。   李信后又看了看太子,他是太子,他应该先说。这个尊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扶苏则道,“扶苏毕竟久居深宫,没有亲自到过战场;李都尉身经百战,胜绩颇丰,不妨由李都尉先说。”   等你说完我再说,我专挑你的漏洞。 第165章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求打   赏月票!)   嬴政让自己和都尉李信一起说如何攻打楚国,这明显是为了考验自己。这关系到自己未来能否上战场,自然回答要慎重。   扶苏的心思,都被嬴政瞧在眼里。   这小子虽然年纪太轻,可是心思却和大人一样稳重,尤其是这心态上,寡人看扶苏要比李信强多了。   嬴政将目光落在李信身上,李信只是不爱耍心眼,并不是真的愚蠢。   他见大王有意让自己先说,虽然明明已经察觉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不会是好事,但是他能怎么办。   “大王,微臣以为,楚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攻打楚国这样的大国,并不同于攻打韩国、燕国这样的小国。”   “楚国人数众多,他们举国的兵力也勉强能够和我们秦国能够出战的兵力相当。”   “而且楚国的地域地形,和中原国土很不相同。他们那一带包括背靠的吴越之乡,素来都是水网密布,连接成片。”   “不过只要拿下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楚王,其他的城池也就尽在掌握。”   “楚国虽然水域多,可是也有弱点。他们那里一马平川,竟是湖泊、沼泽和平地,根本没有地形的掩映遮蔽。反而更加适合骑兵作战。”   嬴政捋著胡须,“既然有沼泽,湖泊,如何还能适合骑兵作战?”   扶苏抢先答道,“可以等到秋冬之季。到时候下游水位变浅,湖泊和沼泽都会干涸水位下降,河床裸露出来。”   李信纳闷,太子怎么不讲规矩呢,说了让我说又抢我的话。“大王,臣也是这个意思。”   “看来你们二人在出兵的时机上倒是意见一致。”嬴政捋著胡须,眼神深邃。   赵高在侧看著嬴政的神色,大王这是转变了想法,有意要让太子去战场上试一试。   李信啊李信,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怯场。如果你表现得不如十六岁的太子,到时候就是他来指挥伱了。   赵高在一旁看著十分著急。   “大王,这出兵的时机固然重要。但是我们攻打楚国可要准备不少。这兵力、粮草的数量,都是要比过去攻打韩国、魏国、燕国、代国都要多的。”   “末将以为,攻打楚国,少说也得要四十万兵力,到时候还得靠朝中老将挂帅,而末将仍旧愿意为大王做马前驱,冲锋陷阵,直取楚国。”   “四十万?”听到这个数字,嬴政面色阴沉下来。   嬴政持剑站起来了,他在二人面前来回走动。   “你们可知道。在数月前,将军王贲给朕上了奏简,说是奏简,可并不是奏述军报。王贲问了寡人一个问题。”   “他问寡人是希望攻打大梁要快呢还是要慢。在那份奏简呈报上来的时候,王贲已经带兵围困大梁三个月了。”   “天下人都说,大梁城果然固若金汤。而王贲怎么做的,你们也都知道了。”   水淹大粱,死了不下三万百姓。   扶苏知道。   李信闻言也是一默。   大王这话的意思是,王贲做的比他做的要好。   “知道将军王贲为什么会问寡人这个问题吗?因为他知道,我秦国连年发动战争,不仅需要筹备兵力准备攻打下一个国家,而且需要派遣大量的士兵去新占领的地方。”   “现在我秦国的版图在短短五年之内扩张了两倍以上,但是兵力无论怎么扩充,戍卫边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靠老秦人。”   “其中的利害,寡人就是不用说你们二人也应该都明白。”   “寡人就对你们二人明说吧,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我秦国的国力已经所剩无几。你们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寡人已经不再追求打一场多么漂亮的仗,也不在乎这场仗未来是否名流千古。”   “寡人要的是赢,寡人要吞并楚国。”   “寡人需要的主帅是能以最低的代价,去夺取最多的城池。”   “燕、赵、齐、魏、韩、楚,这些国家旧日的领土如今无论是通过战争兼并还是君王所献上的城池,都需要靠大量的兵马镇压驻守。更不要说秦国的兵力分散到各地,这需要多少人马、需要多少粮草。”   这些话落在宽敞的大殿里,震慑著每个人的心弦。   “而攻打楚国,决定著寡人一统天下的大业能否完成。在你们到来之前,朝中众臣已经商量了此事,曾有人建议寡人先攻打齐国,随后再取楚国。”   “但你们知道朝中的大臣为什么最后否决了这个方案吗?”   “因为楚国比赵国还要强大!赵国在经历长平之战后元气大伤,而楚国则一直因为地缘的优势,没有和我秦国发生过大规模的交锋。”   “潜伏在楚国的间谍回报寡人说,楚国贵族早在赵国灭亡后就同心协力,共同筹备抵御我秦国这样的大事。”   “你们知道赵国灭亡都已经多少年了吗?”   “只有三年而已。”   “但是这三年的时间,足够楚国人筹备充足的粮草,足够楚国人掌握秦国的一切动向。”   “而在这个阶段内,我秦国先后攻打燕国、魏国、楚国,兵力到处分散不说,更消耗了无数资备。”   “你们中,谁的方案能以最小的代价攻取楚国?”   “还是说,你们二人,都比不了王贲将军。”   跪坐在台阶下的李信,心中一股胜负之欲被激发起来。   李信鼓足了勇气,他双目似铁一般冷,当即作揖,“若是臣挂帅,可以二十万的兵力攻下楚国,将楚王押回咸阳。”   嬴政闻言,脸上果然露出喜色。   “善。不是寡人不想打漂亮仗,是老天不给寡人机会。后方需要安抚,前方战事只能抽取有限的兵力。”   “李信,你果然是上天派来相助寡人的良将。”   听到这话,李信会心的笑了,他要的就是大王的这句话。   嬴政高傲地抬起头,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著扶苏和李信。   谁能够给寡人想要的,寡人就选择谁去攻打楚国。   嬴政将目光只落在扶苏身上。   也许这一回,你猜错了,寡人并不是要给你带兵打仗的机会,是要你知难而退。   扶苏在嬴政这种王之蔑视下,并没有表现出退缩之意。   “李信带兵二十万伐楚,必败。”   这句话忽地掉在殿里,嬴政和李信的心头都打起了千层浪。   “太子,难道您要用比二十万更少的兵力去攻打楚国吗?”   “非也。我要四十万兵力,给我一年的时间,楚国可灭。”   嬴政和李信听了,都呆住了。   “太子莫不是忘记了方才大王都说了什么,眼下我秦国需要大量的兵力去驻守各地,大王能调派的兵力根本就是有限的。”   李信对扶苏说著。   “那就让秦国休整一年。原本连年征战,国中就人困马乏。”   嬴政闻言虽然恼火,但是他把扶苏当做臣子一样看待时,反而就忍得住这股怒气。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寡人现在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带兵去攻打楚国。楚国就会趁著我秦国休整之时,对我秦国发动突袭。据寡人得到的线报,楚国如今已经在这样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后人读到某一段历史时,总是用非常孤立的观点看问题。   他们很少能够看到事情的全局全貌,当看到某个历史事件上出现某个人的名字,如果成功了就认为这件事都是事件主人公的功劳;如果失败了,那这件事就是这两个人的过错。   事实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嬴政要急著攻打楚国,而是楚国做足了准备,而秦国朝著三个方向发动对外征伐的战争,早就消耗了秦国内部大半的积蓄。   现在是楚国是攻打秦国。   而嬴政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兵力来。   扶苏还是坚持道,“四十万兵力,一年时间,楚国就会成为秦国的疆域。而花二十万兵力,去了楚国必败无疑,非但如此,我秦国还会精锐部队损失殆尽。”   “等到攻打楚国失败,楚人势必骄傲,士气大涨,到了那个时候,攻打楚国,就得举国之力。到时候再攻打楚国,就需要五十万、六十万,甚至更多。”   单是听到一个败字,嬴政就已经心乱如麻。   而扶苏还说了这么多可怕的后果。   “你没有带过兵,你怎么知道四十万兵力攻打楚国就一定能胜利,而带二十万兵力攻打楚国就一定不能成功呢。”   嬴政望著扶苏,他仿佛看到了缭在自己眼前。   “李都尉将兵二十万伐楚,以少伐多,胜算并不大。”   “可我是秦国的太子,我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如果我去带兵,攻打楚国的战线后方必然稳定,而前方战事也会因为是我堂堂秦国太子亲自带兵,所以士气大振。”   “我可以让四十万的兵力发挥出六十万兵力的效果。但是我做不到拿二十万士兵去对抗百万人口的楚国。”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   殿内一片静默。   李信只是侧目望著扶苏,太子真的年仅十六。他怎么面对大王的逼迫还能保持地如此冷静,而且他说的句句都有很有条理,反倒是自己现在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的信心和底气。   李信本来就心虚,现在反而被太子公然的一句,‘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给震慑住了。   就是赵高也呆住了。他知道太子才华横溢,但是没想到他有这么高的军事天赋。谈论对战场整体形势的考虑和把控时的气场根本不输给朝中那些燕然大将。   嬴政望著扶苏,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么看来,这件事需要由朝臣共同商议了。”   朝议?   让大臣们在自己和李信的方案之间选一个。   “谢君父给儿臣机会。”扶苏眼中闪著光。   突然忘记了,之前有很多关于嬴政和昌平君的矛盾没写出来,为了赶进度,后面只能插叙著写了。唉,我这个脑子。 第166章 就是太子也不行(求打赏月票)   第166章 就是太子也不行(求打赏月票!)   扶苏和李信几乎是同时退出大殿。   出来后,李信忍不住问太子,“太子,我素来听闻您识大体。我眼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太子。”   “直言无妨。”扶苏挺直腰身,终于显得他和李信一样高。扶苏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从章台长廊里俯瞰著咸阳宫各处宫室墙院乃至整座咸阳城。   只要嬴政肯答应朝议,这件事就有五成的把握,他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师傅。自己用不著听信他的什么玄学指点,猜什么女人。   “太子殿下,微臣不明白,您一向足智多谋,怎么如今提出的作战方案,竟然只有数量上的优势。恕李信冒犯,太子您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却要去将兵四十万,难道难道认为,朝中诸臣会同意吗?”   扶苏纳闷,“我君父难道是生下来就会当大王吗?商君难道生下来就会变法吗?你难道也是生下来就会千里奔袭的本事?”   李信被噎住。   “这个……”   “答不上来。那不就是了。谁没有第一次,可是不见得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会失败。”   若是旁人,这时候定然会劝扶苏一番大道理,可是李信却听得十分痴迷,虽然他无法苟同太子的军事能力,但是他对太子的言论颇为认同。   李信仿佛遇到知音一般,眼中闪著光。   “太子,看来您也听说过我在战场上的事迹。我曾经驱策数千里,只为捉拿燕国主帅。正是这一仗,才让我被大王所了解。我曾经参与过大大小小二十场战役。对我来说,每一场战役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我虽然十七岁就从军,但是很快就成为百将(百夫长),每一场战争中,我们这些低阶将官虽然都是按照命令行事。可是实际上,命令只是帛书竹简上的东西,它并没有什么用。”   “真正起作用的,还得是我们这些亲自上战场的将士。那在千军万马之中,要看清令旗,辨清鼓声,观察对面敌军的情况,辨别地势地形,这从来都不是从书上就能学来的。”   “即便有人悉心指点,就算把旁人的指点都记在心里,照样于事无补。”   “我就曾见过不少将军之后,这上了战场,像是第一次见识男人的小姑娘。一见到敌军摆开战线,就吓得勒马后退。太子你说,这样的人上战场怎么可能做到临危不乱呢。”   “再有就比如说我这样的人吧。我李信虽然出身低微。祖父祖父崇,乃昔日陇西太守,封南郑公;家父瑶,秦国南郡太守,封狄道侯。”   “可是我从小鲜少见过父亲的面,整日在陇西不是放牛牧羊骑马,就是逃学。太子您读书多,我就不一样,我最不爱的就是读书。”   根据秦律,秦国的官吏外出任官,不允许在外养妾另成家,更加不许在外任职期间带妻子儿女过去。   所以很多官吏的儿孙后辈,都是从小在乡野之地放羊牧马,一边读书学写字。   “可是这不读书,只会识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更加不曾看过什么兵书,按理说,我比之昔日赵国名将赵括都要不如,可是太子您也看到了。”   “就没有我在战场上应付不来的事情。”   “在攻打燕代联军时,我就知道,燕国人和赵国人虽然同仇敌忾,但是这燕国人曾经捅过不少次赵国的屁股,赵国将士们虽然和他们联合起来了,但是他们双方根本就不信任。”   “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请求上将军王翦让我带兵冲入军中,我故意将燕军和代军的兵马冲散。让燕军和代军各跑各的,打乱他们的联合。”   “随后大将军带领大军赶到,很快就把我击溃的那些游离散落的士兵全部歼灭。”   送二人出去的宦者令在后头跟著,他现在有点理解大王为什么喜爱李信了。   合著李信是像太子一样年轻气盛,却又能做到心无城府,不爱勾心斗角,如此实诚。   大王平日里应付了那些权臣,回头再召见李信,轻松愉快多了。   看李信说的绘声绘色,扶苏则漫不经心地道,“吾虽贵为太子,然因为身份,有诸多不得意之事。诸如,像都尉这样的人,就可以带领轻骑驱策千里,冲击敌军。”   “而我也就只能在宫中看看兵书,在沙盘上演练一番。”   李信听到之后,也是为太子感到不值当。   多俊朗的男子啊,就是该出去浴血沙场,不然你看看这在宫里养的,如此温润俊朗,身上竟然有像他祖母那样的尊贵气质。   扶苏又道,“我就不能像李将军这样,向君父请缨带数千人马出去作战。”   李信老老实实地道,“太子,您身为储君,您的安危高于一切。”   扶苏则道,“不不不。我一旦出兵,起码也要带数万人才可。身为太子,我统兵怎么也要数以万计。”   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对味。   怎么有点像他小时候一起放牧的伙伴呢。   只是太子这说话方式,让他觉得太子有些欠揍。   扶苏又道,“不过,若是我能带兵四十万征伐楚国,到时候我就拨给伱数万人马,让你驱策千里。如何啊?”   李信听了,顿时觉得脚底一轻,整个人舒爽了不少。   他喜欢带著少量的兵马带头冲锋,对于后方战事的安排以及冗杂的军务,还有粮草的配送调遣,向来是他最反感的。   打仗要的就是快,谁愿意一天到晚像个娘们一样整天磨磨唧唧跟在队伍屁股最后面。   李信有一下是心动的。   可是望望太子,他的脸上有很多地方嫩得和女人一样,他长得也没有自己高、自己壮。   太子的声音也不洪亮,嗓门不高,语调很平缓。   更不要提年龄了。   他不过比自己的儿子稍微大几岁。   让一个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小子指挥我作战,就算他是太子,可是还不如我自己带兵二十万。   虽然苦点累点麻烦点,可是到底是自己做事放心。   而且,大王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现在秦国能够拿出来的兵并不多,自己是大王看重的将领,怎么能听从一个小孩子的话。   再说了,他太骄傲。   自己和太子交谈,从没讨到便宜。   感冒了,今天最多四千字。晚点还有一章,你们还是等明天看吧,换季早点睡觉。别像我一样。 第167章 我希望你能成功(求打赏月票!   )   李信到了宫门口,就和扶苏作别。   扶苏领著自己的一众跟班往羽阳宫走去。   “你们说,都尉李信是怎样的人?”   灌夫道,“是个猛将,只是感觉李都尉和将军贲比起来,还缺了点什么。”   扶苏:“沉稳?”   灌夫:“对。我一时想不起来这个词。”   扶苏:“信,你怎么看都尉信?”   林信看李信虽然言谈之间不像朝中大臣那样沉稳,说话滴水不漏,让旁人摸不到把柄。   可是他并没有没有头脑的人,只是他明显是因为打了胜仗,大王当著满朝文武的面夸奖了他,所以他正在自满时。   “其实臣以为,太子也应该看出来了都尉信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上战场。所谓骄兵必败,我想这一点,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都尉信确实是有勇有谋之士,只是他太信赖自己了。”   扶苏叹了口气,望著天上蜷缩的白云,“声威赫赫的武成侯王翦,年至四十五才开始慢慢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在经历了十数年的战争后,才终于名满天下。”   “大将军王贲虽然如今正在鼎盛之期,可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攻赵、韩、楚、魏这么多战事中,慢慢才有了能够独自将兵十万的能力。”   “我以为,再给都尉信三年,乃至五年的时间,他也可以成长为像将军贲那样的将领。”   灌夫走上前道,“太子,大王答应您上战场了?我们方才听了一路,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扶苏望著远处的湖泊,心里一阵哇凉哇凉的。   灌夫叹了口气,他望著地面。   “君父要让文武百官朝议此事,在我和都尉信之间选一个。如果你们是百官,伱们会选谁?”   扶苏看向身后一众郎卫、掌管文书的内官。   这些人自然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   熊启现在,出入随行十分低调,要不是有太子罩著,他恐怕要被不少人找麻烦。   只是这不影响他我行我素,每天入宫的时间就是他自己随意选择,有时候他一整天也见不著太子的面。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去教导太子。   自己之所以从君侯变成太傅,都是拜他所赐。   准确的说,是熊启现在不愿意看见扶苏那张脸。   熊启现在只能拿封楚王那件事来安慰自己。   只是这天他正在楼台高处闲坐著看《德道经》。这太子宫里的人,都把他当贵客一样晾在一边,除了侍奉都没人和他讲话。   熊启百无聊赖翻著书,不时望著宫里的风景。   还得是做一方之主好啊。   “你们听说了吗?太子今日当著大王的面说,‘我无能也,不及李将军。’”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太子说,这叫语言的艺术。明著是太子说他不及都尉信,实际上是说都尉信的主张根本不可取。现在章台宫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大家都说,太子的提议比都尉信要稳妥许多。再说了,太子虽然年轻,可是一向稳重。”   “可是太子没有打过仗,却说这么多道理,那不就是赵括吗?”   “我觉得太子若是带兵打仗,将士们一定都愿意听从。但是都尉信未必能。那可是太子。”   宫道里,一些仆从正在打扫宫殿。   秋天到了,廊道里边沿上已经落下了红色、黄色的叶子。   一道悠长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太子又怎么了?”   熊启觉得,太子现在应该先消停,要安分。他有了自己这样强大的靠山,就要学会在大王面前低调,他要像以前一样和大王处在父慈子孝互相信任的状态下,等到时机成熟,到时候自己再给他帮助。   这些仆人见到了昌平君,一个个纷纷都吓得想要逃走此地,但是熊启可是做过丞相的人,只是微微变脸,“站住!身为太傅,难道我还不能了解太子的作为吗?”   这些人脚底灌了铅块似的,只好乖乖对熊启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熊启听完了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等到这些人走后,熊启立刻挑起眉毛,“太子居然请求大王让他去攻打楚国,他对于争权夺利这种事一向是既擅长,又热衷。可是他居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   熊启心里嘀咕著。   太子真是机智,如果他参与此次攻打楚国的战事,未来平定天下的功劳簿上就有他的名字,到时候他要继位就更有保障。   而且,这打仗可是和将士们同生共死、淋雨沐风,相处的时间久了,将士们便只知道有将而不知道有君。   熊启不得不佩服太子扶苏这个人的政治战略眼光。   他在为自己做一些很有远见的事情。   这一天扶苏在枢机阁里玩弄地球仪的时候,一个穿著褐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扶苏下意识以为是淳于仆射,他是最不屑自己将时间花费在器物制造上的人。   扶苏一惊,不料这人却是昌平君。   “叔公——你怎么来了。”   扶苏把怀里塞进去的地球仪又给拿了出来,还摆放在了案上。   熊启打量了一下这殿中的木架上摆放的各样器物,都是各种木器工具。   形式十分古怪,里面还有用水晶打磨出来的小镜子。   熊启拿起来照了照,可是镜子里的自己脸却变形了,自己的脸中间大,外边都被缩小了。   “太子还真是童心未泯。”   “这叫放大镜,可以用于放大看物体。”   “可是它有什么用处呢?”   “如果工艺改进,以后可以作出能够目测百里的东西。”   “匪夷所思。”熊启坐下来,望著扶苏,“我希望你能成功。”   “借叔公吉言了。”扶苏眼底一片黯淡。   这个时代的人,等级尊卑的观念,几乎是融入了骨血里。   他们看不起农夫,看不起工匠。   可是国家需要农夫,需要工匠,一边要利用他们,一边却从骨子里鄙夷他们所从事的事情,这就怨不得庶民不愿意做种地,只想著拜将封侯;也怨不得工匠不想著好好研究工艺,只想著怎么逢迎上意。   “你是不是忘记了告诉我什么事情?”熊启正色问道。 第168章 真香(求打赏月票!)   扶苏摸著宝贝的手放下了,“叔公指的是哪件事啊?”   灌夫本在殿外和几个甲士闲侃,只听到殿内传出暴呵声。   “还能有哪件事?太子少年出征,这样的事情,关乎国体。”   “而这件事,太子你对我是只字未提啊。”   熊启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怒吼整个人脖颈处都是赤红色。   “本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待事情成功后,到时再和叔公作别。”   熊启听了,先是平静地笑了下,随后脸色阴沉地质问扶苏,“太子,您知道太子之位对一个国家来说意味著什么吗?对一国的子民意味著什么?对祖宗宗庙又意味著什么吗?”   熊启指著案,他为了太子,搭上了太多,可是他居然如此轻率为事。   “而太子可还记得清楚,如今太子年几何?婚否?嗣否?”   熊启一边问著,一边因为生气衣袖不住地抖动。   羽阳宫上下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对太子这样发火的。   就是大王,也从没听说过他会对太子如此咆哮。   这一声声暴呵,吓得灌夫都觉得大事不好。   虽然他一直帮著太子做各种事,但是太子一笑,他就知道,太子让他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灌夫和宦侍们都贴在墙边,一个个都怕太傅拿他们开刀。   在外人面前,嬴政和扶苏是对昌平君给足了面子的,昌平君是做了一件符合家国大义的事情,屈尊来给太子当太傅,以教育他这个‘玩世不恭’,沉溺于工农器具制造的太子。   再说了,昌平君过去威名赫赫,一身功业、苦劳,谁人不知道。   众人都蹲在外面,不敢进去。   信听说太傅来找太子了,提著笔就亲自赶了过来。   身为少内史,他不必每天都在太子身边,自己手下也是有小吏陪同的。   信赶来枢机阁时,见灌夫和一帮人正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信赶到殿前后,先整理了一下衣袖。   灌夫赶忙好意拦住信。   “少内史,留步。现在不能进去。”   “为何?”   “太傅在。”   “我正因此而赶来。”   二人在殿外正说著,只听得殿内熊启道,“太子,你知不知道战争是会死人的,哪怕是将领,也都有可能在战场上发生意外。”   殿内扶苏正听著,他只是望著暴怒的熊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么做,对叔公,对我,都有利吧。”   只一句话,熊启顿悟了,他将口紧紧地闭上了。   扶苏慢条斯理拿起竹筒制成的杯子,给熊启倒了他命人采摘炒制的茶叶泡下的茶水。   扶苏望著满脸都写著担心自己的昌平君。自己躺在了座椅上,他就这么定定地观察熊启。   一个人,永远都不要去看他的表面。   而能出入咸阳宫的人,个个都是影帝。   熊启也望著扶苏,他渐渐冷静下来,拿起竹杯,一股翠竹的清香扑鼻而来。   他望了望这茶,茶水竟然是黄色的,还是透明的,上面只有几片绿叶飘著。   熊启并不认得这东西,他们喝的茶水,里面配置了各种有营养的物质,比如人参须、枸杞、枣、阿胶这类一起熬煮出来,茶水大多都发著红色,黄色,黑色,茶汤里十分浓稠的一碗。   “太子这饮具真是简单,像是隐士之用;至于这茶,更是一股清流。”   “叔公试过再说。倒也不急著下定论。”   熊启拿起竹筒,先是望了望,这里面得寡淡成什么味道啊?   熊启面上露出难色,轻轻地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流入喉咙,一股淡淡的苦涩在舌面上滚了开来,只是这股苦涩,却别有味道。   熊启竟然莫名其妙,又啜了一口,这一次茶水进入喉咙里,却又是一股从未尝试过的味道,入口回甘。   熊启品著这茶,渐渐停不下来了。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逃不过茶。   经历了幼年、少年、青年、壮年,迈入老年的这个阶段,已经尝够了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但是当一个人的阅历足够丰富后,反而会对这些事情产生不一样的看法。   而茶的味道,就能给人引发这样的共鸣。   似苦非苦,似甘非甘,却又欲罢不能。   熊启把著竹杯,在鼻尖处又嗅了嗅。   “这茶,真香。”   “叔公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许多。我为叔公准备一盒子送到府上。”   熊启纳闷,“竟然只有一盒吗?”   “这茶树难寻,寻到了按照季节采摘,烘焙炒制晾晒,都有讲究。我这里也并不多。就是君父,也没有尝过我的茶。”   熊启了然,微微眯著眼神看著扶苏。   “臣多谢太子赐茶。”   店门外,灌夫拉著信不敢放他进去,“这秦国,最不好惹的人就属大王,太子,昌平君。现在昌平君正在里面对著太子发火呢,您要是进去,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太子常说的炮灰了。”   “你不是曾经说,若是太子有难,伱一定是第一个冲到太子身前去的人吗。”   “我……我说过这样的话吗?”灌夫思索著。“我居然说过这样的话,我对太子的心意真是天地可鉴。”   “是是是。那你还不快陪我一道进去,要是太傅突然发威,冲撞了太子,你该当何罪?”信提著笔,严厉地看著灌夫。   被信这么一唬,灌夫听了,这下不敢再多想,立刻挺身冲了进去。   “太子——”   灌夫提著剑冲了进来,却见熊启和扶苏二人正对坐著饮茶,两人脸上都带著笑意。   灌夫止住步子。   “你进来做什么?”扶苏无权赶走信,只能看向灌夫。   灌夫看向信,却见信早就作揖过后直接溜到了太子身边。   “是我……”   “无礼。退下。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入殿。”   “唯。”灌夫摸著后脑勺又转了出去,等到出来后,见到手底下一帮兄弟都望著自己,灌夫再看看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自己怎么白白挨了一顿骂。   信坐在扶苏身边,昌平君的目光便不再落在扶苏身上。   “这个茶,叫什么名字?”   “这茶叶在水中形状似竹叶,故取名为竹叶青。乃是我命人从蜀地寻来的。”   “太子好享受。”   信本来是想看太傅怒斥太子的场面,结果进来后两个人云淡风轻的,还在讨论茶。   这几天,扶苏在准备走后的事情。这赵高,嬴政身边的第一副手,不是想杀就能杀的,除非制造意外。   但是人为的意外那压根就不是意外。死的是知道帝国高级机密的中车府令,嬴政身边第一副手,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官吏仵作仔细校验尸体。   而且他现在又没有太多实权,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就算完成了,你让嬴政怎么想自己。   今天敢杀他的狗腿子,明天就敢把剑架在他的脖颈上。   对于连军权都没摸到边的人,做这种事,不等于自己找死吗。   人可以蠢一点,但是不能蠢到没有边。   但是最近,扶苏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这宫里侍奉的人,好几个经常动不动就找不到。   打扶苏穿越来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嬴政、华阳太后、王后的眼线。   但是到了现在,就只有嬴政的眼线了。而嬴政的眼线,都是在赵高的管制之下。   这就非常有意思。   自己要做点什么,赵高都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那么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在查他,但是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种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啊。   扶苏想到赵高,眼神黯淡下来。   “太子有心事?”   “嗯。我即将前往战场,为此忧虑。”   “据我所知,大王还没有答应此事吧。”   如果嬴政答应了这件事,方才宫里的人就不会那么议论了。   这宫里是真的好啊,门都不用出,什么事都能听到。   “唉。君父不让我去,都尉李信必败。都尉李信届时败了,损兵折将,到时候君父若是不派遣我去,那不就要强起武成侯王翦。”   功高震主的事,熊启自己也经历过。他知道王翦为什么急著告老还乡。   但是扶苏说的话,听著十分自负,但是未必没有可能发生。   “都尉李信要以二十万伐楚。未免也太小看楚国的那帮贵族了。”   “我也是这个看法。可惜如今君父似乎心意已决,我也无可奈何。我准备屈就一番,到时候请求君父让我去后方安抚楚地百姓,供应配给粮草。”   熊启本来以为扶苏是在宫里闲不住,想要去抢功劳,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屈居在后方。   “太子大义。臣佩服。”   信听著,他怎么感觉这些话是太子故意给自己说的呢。   难道说,太子是要自己把这些话转达给大王。   信提著笔,在案牍帛书上飞快地速记。   熊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太子这人,真是心思缜密。这个信固然是大王的亲信没有错,可是他竟然让这个信站在了他和大王中间,反而让这个人有了最大的用处。   熊启能怎么办,他和太子一条船,当然要帮著太子。   “太子年纪轻轻,没有从军的经验,如果愿意前去后方,到时候再有有经验的老臣大臣前往,一定会让李将军在阵前没有后顾之忧。” 第169章 赌自己是天命(求打赏月票!)   “可我又恐怕,这宫中无人照看。等我回来后,已经物是人非了。”   熊启呵呵笑著,“太子未免太过悲春伤秋了。攻伐楚国,就算是太子在后方供应补给粮草,太子贵为太子,一年总能回来一次,又何必这样担心宫里的人呢。”   “不过仆从、宦侍、郎卫而已。有什么照看不照看的。”   熊启满不在乎地又给自己倒起了茶,他兴致很高。   扶苏看著在自己面前熊启泰然自若,言行举止都没什么束缚的昌平君,莫名对熊启有了些好感。   在宫里,最多的就是礼节规矩。   礼仪本身没什么,不过是作揖叩拜之类的事情,可是这些规定的根本目的是,时时刻刻提醒作揖的人是谁,被问安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把你当做最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   时间久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昌平君就不一样,这就是他的一个优点,他地位高,和自己相处很多时候不顾忌,自己和他相处说起话来比和其他人在一起要舒服多了。   至少,他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真性情,这和已经慢慢被宫中规矩驯化的灌夫相比起来,很是难得。   “我是个念旧之人。唯恐我回来一趟后,宫里就要少几个郎卫、宦侍。”   事实上,现在的羽阳宫里,还是有很多人向自己献媚,和自己说一些章台宫里的消息。   只是自己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真心投靠自己的,谁又是拿著机密的消息来骗取自己的信任。   反倒是嬴政给自己的这几个属官,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嬴政过去身边的副手,如今又能和中车府令赵高搭上话的人。   熊启望著扶苏,这小子的意思是,在自己走后,自己的手下会被人换掉,或者干掉?   “太子念旧情。这倒是好事。不过太子贵为太子,宫里难道还有人敢对太子的宫人下手吗。”   熊启说著,随后仰头大笑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这王宫里,不是还有大王和王后。谁能让太子宫里少人啊。太子多虑啦。”   熊启假意说著。   都是身居高位的人,熊启很容易就知道扶苏在指什么。   这小子缺少亲信,又身在宫里,做事不方便。   熊启打了个马虎眼,又喝了几杯茶,和扶苏讨论了江湖上的奇闻怪事。   说到燕赵的侠客,楚地阴阳家,齐国儒生。   等到瞎扯了半天,熊启便驱车离开了王宫。   坐在马车里,熊启仔细琢磨著太子说的每一句话。太子绝对是在暗示自己做些什么。   自己要给太子送两个帮手?   不可能,大王和太子的关系固若金汤,自己前脚敢这么做,后脚嬴政就会发怒要杀了自己。   不过扶苏这小子,真是不错啊。   有大王这样对权力如此贪婪的父亲,又有王后这样对权力满不在乎的母亲。   难为他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   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太子之位,从来就不好坐啊。所以他一直都记挂自己这个叔公。   熊启摸到了太子的软肋,他是被束缚著的,需要有人给他松绑。   熊启坐在马车上,身板又挺得直直的。   他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   另一边,在造纸坊前等候的赵高,他正持著短鞭在室内上座坐著。   手下的宦侍则在清点纸张。   听著沙沙沙摩挲作响的纸张声,望著这一张张滑溜溜的黄纸,赵高在暗暗赞叹太子扶苏的奇思妙想实在是管用之时,他又陷入遐思。   太子得到了昌平君这个宫外的最大帮手,如今又在积极准备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   赵高越发坐卧不安。   很明显,太子有谋反的嫌疑。   可是自己并不能向大王明说此事,一旦说了,到时候大王就会认为自己在离间大王和太子。   而且以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太子厚颜无耻的劲儿,大王根本不会相信太子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反倒是自己,夹在大王、太子、王后之间,怎么看自己都不好过。   如果自己利用大王伤害了王后和太子,大王反应过来会杀了自己。   太子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暗中挑拨大王和王后之间的关系,以他的个性,一定是对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他一直没有动手。   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赵高额头上横起纹路,难道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不成。   又或者,他推太子一把,让太子先出宫去,等到太子回来,他一旦出兵,少则一年啊。   像他这么能耐的人,如果打赢了回来,大王会忌惮他。   对,大王一定会这么做的。   大王就是这样的人。   而如果太子输了,那不是更好吗。从此太子在大王面前再也骄傲不起来,而且战败这样的大事,是会被史官记录在史书上的,到时候太子敢不敢回来还不一定呢。   他的威严和信誉一败涂地,大王将不再以他为骄傲,反而以之为耻辱。   而且太子如果真的战败,到时候这又将成为大王当政期间做下的一个错误决定。   从此以后,大王会厌恶太子才是。   赵高想明白了太子只要出征,无论是胜利还是战败,到时候形势都对他更有利。   众宦侍早就将纸张筛选好,却见赵高正在发呆琢磨事情。他们都不敢提醒,只是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侍立,唯恐打断赵高等来触怒他之后的鞭打。   赵高笑出了声音。   我真是聪明!   太子他聪明,可我赵高能成为中车府令,靠的也是我的智谋啊。   赵高望著底下这帮人,“你们今天做的都很不错,每人赏一金,等会儿太(大)监来跟我取赏。”   众人这才悬著的心落在了地上,一个个纷纷称谢。   等到赵高走后,这些作坊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咒骂抱怨起来。   “这个赵高,狗眼看人低。身为中车府令,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我也曾拜见过丞相,见过太尉,没有真正身居高位的人对我们如此刻薄无情。”   “何止啊,大王一向待我们这些宫中的贱奴,那也都是十分温和;更不要说愿意和工匠们长期共处一室的太子了。反倒是他一个中车府令,狐假虎威,总是动不动对我们疾言厉色,随即高兴了却又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众人在私底下议论,抱怨。   “瞧瞧他看我们的神情,仿佛他多高贵似的,可他不也是奴籍出身吗。”   “狗娘养的罢了。我呸!”   造纸坊里,无论是宦侍,还是工匠,都口径一致地痛骂赵高。   赵高回到章台宫中,却见到许久不见的信站在大殿里,而且章邯也在嬴政面前。   就在赵高赶来之前,信已经把太子希望给嬴政转达的消息都呈递给了嬴政。   听到扶苏和昌平君的议论,嬴政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嬴政心里也没底,他只是在赌。   赌自己是天命,如果自己真的是天命,那么李信二十万人伐楚也能赢;如果自己不是天命,那就是王翦六十万来也没有用。   现实逼迫嬴政不得不这么做,他知道他现在所拥有的国家到处都很脆弱,天灾、战争,农事,每一方面都要顾及到。   而这三年来,秦国攻占下的国土面积有他继位时的秦国那么大,如果不是扶苏提前八年就建议大批量培养秦吏,他们根本来不及抽调人手。   但是即便秦吏的问题解决了,还有兵马的人数。   边地的驻军数量不可能减少,否则就会出现大的动乱。而军功爵制对当地百姓庶众的吸收,也收效很慢,他们很多人逃避兵役。   再就是兵马、战车、粮草,这些东西一直都是处在被消耗的状态,别说积蓄了,战争再消耗三五年下去,秦国到时候就是攻守易势了。   留给嬴政的资源、时间,都不多了。   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章邯,你怎么看?”   “大王,臣不懂军事。”   “直说无妨。”   “那臣只能说些浅薄的见解了。下臣以为,带兵其实就是治理众人。臣倒是以为,太子比都尉信更加适合统兵。下臣并不觉得太子年少就不适合去统兵,恰恰相反,太子虽然年少,可是性格稳重。臣见过太子这么多回,从没见过太子大喜大怒。”   至于李信,章邯并没有直接评述他。   有些事,大家都看到了。   李信明显就是崇拜嬴政,一时头脑发热所以才会那么说。   甚至在嬴政身边跟久了的宦者令、中书,他们都看得出来,其实当时李信是因为害怕大王不高兴,所以才那么说。   反而太子表现得多淡定啊。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能一脸平静、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可见太子的底气。   事情明摆在眼前,太子和李信,明显太子更成熟稳重,除非有比这两个人更好的选择。   那就得是王氏父子。   殿中一片沉默,嬴政处在两难的选择之间。   明天就是朝会,嬴政马上就要把这件事交给诸臣商议了。   林信已经把扶苏甘愿退居幕后指挥粮草的事情报了上来,无形中又给扶苏添了一笔筹码。 第170章 推波助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   “都退下。”   嬴政陷入了思索,章邯、林信、宦者令、尚书令等内官都退了出来。   只是嬴政的这句话,是对章邯、林信等人说的。   赵高独独侍立留在殿内。   “大王,新纸已经造出来。太子前年提出的墨印之术,已经见到了成效。”   赵高说著,他已经亲手将托盘里的新纸还有墨刻上去的几行字呈递到嬴政面前。   纸是一张比一张表皮光滑,质地也越来越精良,过去有些纸稍微受些潮湿,立刻就软沓沓的。现在这些问题不仅被克服了,还专门在纸张里加入油脂,让水无法渗透。   秦国的工艺技术,本来就是领先于天下各诸侯国的。   八年的时间,有这些进步实在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只是秦国王室尽管努力内部保密,天下人却都已经风闻有此物的存在。   原本写字的材料,帛书最为珍贵稀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传说中的黄纸,如今在民众的吹嘘下,成了天底下最金贵的书写材料。   外人们都说,这是秦国的太子少年时制作出来,专门献给秦王政的。   所以现在的天下,只有嬴政一个人使用这样东西。   嬴政知道这些事情,他没有反驳。   只是心安理得独自一个人使用著这些精良的纸张。   只是这一回,嬴政不是来看纸的。   扶苏造出纸张,配备墨印技术,本就为的是让文字书本方便流传。   但是现在,快速传播秦律文书的现实需求也摆到了嬴政的面前。   如今秦国招聘了许多工匠,几乎是夜以继日制作竹简,同时又招募了大量的士人,专门入室抄写《秦律》,一是为了用于太学学室里的秦吏弟子,二是为了将《秦律》运送到各处郡县。   可是根本供应不及。   制造一套《秦律》,少说也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秦国三个月之内,就能打下十座城池。   派遣前去的秦吏,也得对当地旧有的小吏重新培训。   这就导致整个秦国上下对《秦律》的数量要求变得原来越高。   作为官方的法律典籍,《秦律》的制造本来就不能马虎。更何况这是一向崇尚法度的秦国,这些秦吏们都是受过严格的教育,将法奉为圭臬。   整个秦国上上下下,没有人希望看到粗制滥造、残缺不全的《秦律》文书。   这个时候,扶苏过去的发明制造才显示出作用来。   只是因为过去大家都对纸张和墨刻技术不重视,等到发现竹简的制作,以及文字的摘抄实录非常缓慢,渐渐地,上至嬴政,下至朝中百官,他们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造纸术和墨刻上。   赵高给嬴政摊开新纸,嬴政果然没有兴趣看。   “寡人要看墨刻。”   赵高脸色一窘,他给嬴政解释道,“大王,现在的墨刻,都是按照太子的意思,把石刻的技术放在木板上,先在木板上刻出文字,随后在上面浇灌上墨汁,但是因为这工艺并不成熟,已经失败了不下数百次。”   嬴政不会去做理解属下这样的事情,“寡人要看结果。寡人要看成品。上党郡、代郡的官吏一直在催,他们要最新一批的秦简。”   “魏国新攻打下的城池寡人已经派兵驻守,很快他们也要来催寡人了。”   赵高无奈,只能把半成品递给嬴政。   这墨刻,是把字刻上去了,可是刻印的效果那是一塌糊涂。   第一张纸上,字倒是清晰可见的,可是纸上也被浸染著大片的黑色。   嬴政开始看第二章,上面的纸倒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刻印出来的字有的缺少结构。   这可是汉字,一个字体由多个部分组成,缺少一部分,就会被人误认。   精简文字就是为了传达信息准确,减少失误。   这样的墨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第三张,就不一样了,上面的字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写的到底是什么。   “高,这就是你这些天魂不守舍操办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寡人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交给丞相隗状去办。”   赵高知道,这是嬴政信任自己,在给自己机会。   只有立功,才能名正言顺晋升啊。   “大王恕罪。这都是臣的过失。”   赵高咬著牙,一个人包揽下所有。   “不过是让你们去造个玩意儿,伱们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竟然做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赵高低著头,不敢说话。他心道,大王,您倒是去试试,这到底有多难。   嬴政也是十分无奈,他不断地道,“罢了罢了。再去各地搜寻一批工匠,你去羽阳宫问问太子,这种事到底怎么解决。”   赵高先是一顿,继而躬身道,“唯。”   “熊启现在如何?”   “他和太子互相都不搭理。太子逃学已经是常事,而太傅到来,也没有给太子授课过任何一次。”   嬴政闻言,竟是一笑。   他居然敢当著寡人的面招揽帮手,不愧是寡人的长子。   “你说说看,扶苏比之李信如何啊?”   赵高脸色一白,“太子为尊上,李信为大王心爱的都尉,臣不敢议论这两个人。”   “高,你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怎么如今寡人提到太子,你都投鼠忌器一般。”   赵高忙作揖,“大王,绝无此事。太子身份特殊,下臣一介小人罢了,如何敢议论太子。”   “寡人要你说。”   赵高看嬴政这表情,这架势,这语气,分明是对太子出征这件事上了心。   那他正好趁著这个机会,做成这件事。   “大王,臣私以为,太子虽然年少,但是识大体,有容人之雅量,素来有谋略,未尝不可参战。可是臣担心,太子千乘之尊,这外出打仗,唯恐太子有危险。”   嬴政听著不耐烦,他捋捋胡须。   “你说,李信和扶苏将兵,谁的胜算更大一些。寡人看他们对攻楚一事的议论,倒是不相上下。”   赵高微笑道,“太子有国尉教导军事,昔日又有大王亲自为太子从天下最有名的士人里挑选的师傅,多少人,都在辅佐太子一人。太子才能卓绝,正说明大王过去对太子栽培卓有成效。” 第171章 时隔多年我又回来了(求打赏月   票!)   嬴政听了这番恭维自然高兴。   “他毕竟是寡人的长子。”   目前来看,扶苏的表现都让嬴政非常满意。   “你知道吗?扶苏他竟然不是恋战之人,他派林信偷偷告诉寡人,他愿意在后方负责粮草供应、安抚楚地百姓。他不仅仅知道,他是秦国的太子,还是楚王的侄子。”   “这一盘棋,下的非常好。你知道扶苏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哪里吗,他懂得用他的地位和身份给他造势,就算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他懂得是非利弊。”   听著大王对扶苏赞不绝口,赵高一时间插不上话来。   他眼泪汪汪地看向嬴政,“可是,大王只有一个太子啊,若是太子在前方遭遇了什么闪失。”   “胡说什么?”嬴政忽然恶狠狠看著赵高。   赵高看到嬴政的神色,也是吓了一跳。   但是很快,嬴政意识到,赵高这么说,是真心担心太子罢了。   “不过,你说的也对。太子的安危重于一切。寡人会给扶苏配最好的将领随身。”   嬴政忽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问其他人了,扶苏就是出兵攻打楚国最好的人选。   赵高看到嬴政这样的反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很快,宫里就有人放话出来。   大王有意要让太子出征。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宫外后,整个咸阳上下一片沸腾。   李信尚且坐在家里,听著新得到的美人极力的恭维他。   他没有什么谋士,更加没有什么门客侍奉在侧。   李信觉得,旁人的意见只会让自己判断失误。   所以这一天,他也没有接收到外面的消息。   次日清晨,他信心满满地换上朝服,戴上特制的武冠,很早就来到了王宫前。   候在王宫前的百官们,一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大腹便便的人。   他们的头发多是黑白相间,脸上皱纹纵横,眼角处都是几条纵深的纹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只有李信,他傲然地站在群臣之中,因为身材高挑,相貌堂堂,威武不凡,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持著圭,见到这些老臣,并没有上前一一问候,反而是一人站在闭著的辕门前,抬首望著宫门的最高处。   原本大家正在议论太子出征这件事有多么不靠谱,但是当看到李信以这样轻佻傲慢的姿态出现于他们之中。   这些原本要为他说话的臣子们,自然都停下了。   甚至有人摇起了头。   此时此刻,羽阳宫里,扶苏正在铜镜前为人整理衣发。   “为什么加冠礼,一定要满二十岁才能举行,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加冠了。”   “太子,年满二十加冠,那是周礼所定。”粱在一旁惴惴不安的。   “我们秦国要一统天下了,也该创建秦礼法才是,为什么还是要用周礼。”   “这……下臣无法回答。”   “伱真是无趣。要我是你,就会按照本太子的喜好,把周礼一一都给改了。”   粱根本高兴不起来,只是低头看著地面。   扶苏也没再搭理粱。   众人看著太子竟然在这样日子都没有对粱发脾气,一个个打心里畏惧粱。   都说粱是大王派来的,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   果然如此。   信见粱似乎有心事,忍不住低声问,“今日太子上朝会,你怎么回事。”   “我无事。”   等车驾准备好后,一行三十人拥簇著扶苏出行前往章台。   粱自然也随行,只是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他听说了章台宫里宦侍们传出来的消息,赵高把太子要出征的消息放了出去。   这就让粱感觉赵高对太子没安好心。   他们都是在大王身边侍奉了多年的人,宫里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清楚。   赵高这个人,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些年来他在章台宫里,排斥了多少异己。   信就是被他赶出来的。   他这个人,没有下限,心里没有仁义道德,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   现如今,他违背了做内臣的守则,去做了一件看似对太子有利的事情。   可是粱反而为此担忧。   赵高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更是有了危险躲得比谁都快的人。像太子出征这种事情,明显牵扯众多,他作为内官,应该闭口不言才是。   可是他却鼓动大王,让太子出征。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粱担忧地看著坐在马车里的扶苏,他想劝太子不要争取这件事,可是当粱看著太子在铜镜前用心准备时,又住口了。   等来到宫门口时,众臣都已经入殿了。   扶苏望著辕门,忍不住看向信,“时隔多年,我又回来了。”   “臣祝太子今日所求皆能遂愿,心想事成。”   灌夫拍著胸脯,十分高兴,他也想要祝福太子什么,但是想不出要说什么。   “太子,我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便都一一对扶苏说了些祝福的话,等过了一圈,只剩下该粱。   “臣祈愿太子平安。”   灌夫直言,“这说的什么跟什么?都没我说的好。”   扶苏望著梁,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你们留在这,等我好消息。”   扶苏大手一挥,信步往殿中去。   如今的朝堂,那都是秦王政一个人的天下。   君王身边,如果只有一种声音,那么他就会昏聩。   君父,我来拯救你的未来了。   扶苏在殿门口等待时,双手摩挲著。   “宣太子进殿。”谒者令在宫门前高声呼喊著。   大政殿内,满堂光明。   嬴政王座的最上方横梁处,悬挂著一块铜镜。   明镜高悬,寓意政治清明,奸佞邪恶退散,这是上古时期就有的。   等扶苏穿著玄色冕服进殿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   曾记否,当初太子第一次上朝会时,说自己和朝中大臣都差不多。   许多大臣见到长得飘逸英俊、英姿勃发的太子,眼中都流露出欣慰。   拜见过后,自然就是直奔主题。   “今日寡人让太子入朝议事,乃是为了制定讨伐楚国的计划。”   “寡人曾在武成侯告老前询问过他的意思,他认为攻打楚国,需要六十万的兵力。”   秦国众臣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大王,末将以为,攻打楚国,二十万兵力足以。”李信主动站了出来。   他今日来,是给大王解围的。   扶苏本来担心大家嫌弃自己年纪小,但是看到李信的表现后,顿时又放心了许多。 第172章 敌不动,我不动(求打赏月票!   )   “大王,信将兵二十万伐楚,可取楚国国都寿春。”   李信所言,句句掷地有声,嬴政听著也很兴奋。   秦王政又看向扶苏,“太子——”   扶苏身为太子,站在丞相王绾边上。   “大王,臣以为,应该先让秦国休整一年,整顿粮草,随后出兵四十万,可在半年内一举荡平楚国。”   这句话立刻在朝中掀起了千层浪。   现在的朝中,那都是嬴政一个人的天下。朝中没有反对嬴政的声音。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虽然岁数只有朝中老臣的一半,可是却做到了让满朝文武对他唯首是瞻。   众臣都知道,在灭掉赵国这个心头之恨,吃掉硬骨头后,秦国一直以来战争节节胜利,这就让嬴政根本等不及荡平天下。   而太子竟然提议让秦国休整一年。   大臣们闻言,立刻开始面面相觑。   李信也是没有忍住,在朝堂上微微低头笑了。不是说太子善于体察旁人的心意吗,我看太子也不过如此。   连大王急著要吃掉楚国这件事都不明白。   我原本听了太子那日的见解,以为太子虽然没有是可以和我相较量一二的。   现在看来,太子差的未免也太远了。   嬴政本来是想要给扶苏和李信公平竞争的机会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一开口就不识趣。   赵高也是一怔,不是说太子愿意在战场幕后负责粮草事宜吗,怎么在朝中又变了说辞。   有自己在大王旁侧鼓动,这件事就算本来太子只有一成的把握,也能靠著自己这张嘴变成五成的把握。   “备战一年,攻楚一年。”大政殿正前方,穿著冕服,戴著垂旒的男人发话了。   扶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冷漠的声线里感受嬴政对这件事的态度。   嬴政按著长剑。   不得不说,秦王政十年如一日坚持这样标准的跪坐姿态,无论有大臣在还是没有大臣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英明神武,天潢贵胄之态。   “太子知道,给秦国一年的准备时机,楚国会在这一年里,趁机偷袭秦国吗?”   嬴政压低了声音,朝中上下鸦雀无声。   国尉今日也在朝会上,他就坐在武官之列的首座。   太子提的方案是对的,只是是和大王的心意逆著走。   扶苏仍旧坦然从容,“如果楚国决定偷袭秦国,那必定是小规模的进攻。若是成功了,他们势必士气高涨,接著才准备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所以儿臣以为,接下来的时日,我秦国应该及时准备整顿兵马粮草。”   “以我秦国的情况,有君父这样的大王,朝中上下一心,以我秦国如今的国土面积、人力储备,我们秦国备战一年,抵得上楚国备战数年。”   “就算楚国有意偷袭,可是以我秦国的实力,攻伐楚国尚且有胜算,难道说防守就会逊色?”   嬴政从来都不小看扶苏,对这些话,他并没有像个昏庸之主一般把它当做是对自己王权的挑衅。   恰恰相反,因为扶苏说的很中肯,有道理,所以虽然他讲的话逆著自己的心意,嬴政仍然是耐著性子去听。   扶苏见嬴政愿意听自己的见解,他没有像自己计划的那样还需要依赖其他众多臣子在侧使得秦王有所顾忌迫不得已继续去听,这就让扶苏非常心里一热。   扶苏又道,“臣之所以向君父提出这样的建议,正是因为臣前往颍川郡回来后,在了解了我秦国新攻略下的他国城池治理的状况,于是臣对这些年我秦国逐步蚕食的楚国旧地治理情况做了个推测。”   “连天下心脏颍川郡这样的地方,都时常有暴乱的情况发生,虽然有贵族的挑唆,可是臣还是看出了旧日的韩国子民,他们的心并不是向著大秦的。”   “而这需要时间。”   “但是,楚地一带,也留有不少旧日的楚国贵族,他们分散在各地。可是楚地东部一带,诸如南阳郡、南郡这些地方却从未发生过叛乱。”   “臣对此反而为之深忧,那些潜藏在暗处,没有浮现出来的祸患,反而是最危险的。”   “臣以为,要趁著这些时间,加强对已经攻占的地区的管辖和防守。让国中的将士们回家休整,让更多人回归于农事劳作,这样我秦国的粮草兵马将在非常短暂的时间内数量迅速提升。”   “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越是在这种楚国枕戈坐甲,严阵以待,急欲进攻我秦国的态势下,我们秦国越是要稳住心态。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如果贸然比楚国先一步进攻,我秦国反而是中了楚国的奸计。”   缭听了,忍不住捋著他那把随意的山羊胡。   太子说的,有点意思。但是这敌不动,我不动,好像不是他教的吧。   其实战争的较量,何尝不是心理的博弈。   “战场上未必能够抢得先机的那一个才是赢家,有时候,越是能沉得住气的那个,静得下心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赢家。”   “微臣以为,兵法要道在于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正所谓,反者道之动,当敌军要和你去争夺先机时,我们要做的是和他们博弈心态;挑衅他们,引诱他们,设伏他们,吊著他们,让他们在心理上败下阵来。”   “当敌军要和我们玩博弈之术时,我们再反其道而行之,到时候我们抢先战机,反过来去偷袭他们。”   扶苏这些话,把秦国一众军功晋升崛起的庶族百姓们说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纷纷互相望著。   太子一向文绉绉的,说起话来无不引经据典,今日谈论军事,却是话糙理不糙。   嬴政听得很乐。   看著扶苏自信满满,似乎楚国就在他掌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难得在上座放声大笑。   “好个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想必这是蒙将军的教导吧。”   蒙武黑著脸,他站出来道,“大王,臣惭愧。太子所言句句金玉,只是这些道理并不是臣教的。”   说完后,蒙武看向了缭。   缭便拱手作揖,“大王,这应该都是太子所领悟到的。臣也没有教导太子说过这样的话。兵法兵书,每本都不相同,但是所讲述的道理要义,却和太子讲的话异曲同工。”   “臣以为,以太子的谋断,可以为中军之将。”   王绾早就听说了李信要拿二十万伐楚,自己担心触怒嬴政,落得和昌平君一样的下场,所以一直没有对外明说。   现在好了,太子公然起了这个头,那他倒是要把那些许多早就想说但是没有机会的话都给说出来。   “大王,臣以为太子的主张言之有理。若是我秦国能够有一年的时间,专门用于休养生息,整顿兵马,筹备粮草,一定会增加伐楚的胜算。”   “而且太子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对这些旧国城池和民众的管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隐患,若是能够暂时停下来,加强对地方的管理,于国大有裨益。”   王绾谦卑地说著。   看到王绾也帮著扶苏说话,嬴政莫名有些不爽。怎么丞相憋了这么久,今天扶苏一上朝,丞相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了呢。   李信立在一边,听著丞相和国尉都开腔帮助太子,心里多少不乐意。   太子没有实战经验,说的再好那也是纸上谈兵,除非他能打胜仗回来。   这些人根本就是看太子长得比他英俊,所以才会帮著明显不行的太子。   攻打楚国,还得是看他李信的。   李信便站出来再道,“大王,臣以为太子所言固然有理。可是兵贵神速。如今我秦国已经接连拿下赵、代、燕,现在王贲将军正在水淹大梁,相信不出半个月,魏国就到了大王的手中。”   “臣以为,趁著我秦军如今将士们士气正盛、人心鼓舞时,一鼓作气,可直捣楚国国都寿春。”   “臣可以将兵二十万,不需要等待时机,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可帮助大王攻下楚国。”   李信说的,同样有理有据。   “楚国强大,实力未必输于昔日的赵国。如果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我相信都尉信可以为我秦国抢夺二十座城池回来。”   “但是以楚国腹地纵深,疆域风土地貌和中原诸国迥然不同的状况,李都尉怕是进得去楚国,夺得下城池,但是李都尉未必能够回得来,未必能让这些城池墙头换上我秦国的旗帜,把城头楚人的碑匾换成我秦国的文字。”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争辩起来。   “太子,我曾经攻打过很多国家、应付过各种危局。我秦国攻打天下,并不是外人想的那么容易和顺利。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那么我秦国早就把天下都打下来了。”   “每一场真实的战争,带给我的都是受益无穷的经验。兵书上写的那些东西,实际上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整理后得来的东西。等我打完楚国,臣也可以写这些东西出来献给大王。”   扶苏听了自然不满。   这个李信,真是幼稚,自己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他这就明著和自己争抢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了。   我可是嬴政的嫡长子。   居然和我争。   感冒了,体力不支。今天睡了一天,还是没好,脑子晕晕乎乎的。   下一章大概两小时后。 第173章 我可是韩非的徒弟(求打赏月票   !)   “楚王曾经问田鸠说,‘墨子是个声名显著的学者。他身体力行起来还是不错的,但是他讲的话很多却不动听,这是为什么’”   “田鸠回答说,过去秦国君主把女儿嫁给了晋国公子,叫晋国为他女儿梳妆打扮,跟著陪嫁的那些衣著华丽的女子都有七十人。到了晋国,晋国人喜欢那些陪嫁的滕妾,却看不起他的女儿。”   “这可以说是善于嫁妾,而不能说是善于嫁女。”   “楚国有个人在郑国贩卖珠宝,他用木兰树的木头做了一个盒子,盒子用桂椒等香料熏过,用珠宝玉石进行点缀,还用玫瑰装饰,用翡翠连结。”   “郑国人买了他的盒子,却把珠宝还给了他。这可以叫善于卖盒子而不能说善于卖珠宝。”   “如今有人有著非常多的战绩,几乎是场场胜利。这只能说明,他善于打仗罢了,而不能说明他善于用兵。”   “打仗是一回事,用兵却是另一回事。”   李信听得后脑勺直嗡嗡嗡,开始发热发痒。   可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太子在说什么。太子是在讥讽他,会打仗但是并不懂韬略。   “太子,打仗就是用兵,用兵就是打仗。这怎么能不是一回事呢。”   李信嘿嘿笑道。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打仗就是用兵啊。”   在座的众臣一个个都眸中放著光,耳朵也都竖地高高的。   大家伙饶有兴味地看著太子和都尉李信。   李斯一听这些例子,立刻就想到这是韩非文章里的。   太子曾经得到过韩非的教导,他本就善于言说,都尉李信和他辩论,不能说会输,而是一定输得很惨。   扶苏却道,“秦君本意难道是出嫁滕妾吗,他出嫁的是公主。可是效果却是相反的,因为秦君只考虑到了要让公主风光出嫁,以彰显公主的地位超然。”   “楚国贩卖珠宝的人,难道他的本意是为了去卖盒子吗?当然不是。”   “楚国贩卖珠宝者,他本就是为了去卖掉珠宝,所以才把盒子装扮的非常漂亮,好让郑国的人看到珠宝后想要去买。”   “楚国的商人本来就没有做错,甚至他做的非常对。给珠宝润色,再怎么费力,都于事无补。可是效果却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秦君和楚国的商人,他们本来做的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最终会招致失败呢。”   扶苏的话,引起了秦王政的兴趣。   而满朝文武,也同样被这个问题所吸引进去。这个问题就像个没有底的漩涡,很多人都陷入进去无法自拔。   李信自然一脸懵。   太子说的没毛病,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李斯也暗暗琢磨,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秦君和楚国商人,他们计划事情的初衷本来是对的,可是效果之所以不尽人意。那是因为计划的时候总是考虑片面。   ‘秦君以为,要想让公主在晋国被尊重,得到晋国公子的厚爱,就需要用滕妾彰显公主的地位尊贵。可是秦君没有预料到,太多美貌的滕妾前去,反而让公主在群芳之中显得不够突出。’   ‘楚国的商人也确实如太子说的一般,他的初衷并没有错。要想吸引买珠宝的人,需要把盒子装饰的很好看。可是他却把盒子装扮的太好看了,以至于让盒子的光彩超越了珠宝。’   当看著扶苏在殿下侃侃而谈,嬴政想到了当初和那个人促膝长谈的场景。   望著扶苏,嬴政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人的身影。   “有些事情,看著是一回事,但是在不同的场合下,事情的性质却会发生改变。”   “这用兵和打仗,看著确实是一回事。打仗就是用兵,用兵就是打仗。”   “但是在不同的场合下,事情却会变得截然不同。”   “用秦国庞大的军队力量去攻打所剩无几的赵国,弱小的代国,狭小的燕国,这时候打仗根本需要运用的韬略只是如何快速的歼灭敌军。”   “可是当让秦国去攻打楚国,这时候,情况就会发生改变。”   “因为楚国的地势特殊,楚国的人数兵马数量几乎可以与秦国相抗衡,而楚国因为地缘优势,已经经营了几乎数百年,这样的一个国家,我们要考虑去灭掉它,就应该提前部署,精心谋划筹备。”   “如果仍旧用过去的思维,认为用兵就是单纯的去比拼谁的军队数量更多,谁的进攻速度更快,谁的战车更加牢固,谁的箭矢更加锋利。”   “那么这时候的用兵,自然就不合时宜。”   “秦君出嫁公主,如果考虑的不仅仅是凸显秦国的实力,彰显公主的尊贵,而考虑到未来公主在晋国的处境,那么他就会想到,不仅仅要给公主配备众多滕妾前往,同时还要让这些滕妾的容貌都不如公主的容貌,让滕妾的才能都不如公主的才能,让滕妾的德行比不了公主。”   “可是秦君为什么没有能够做到全面而完善的考虑呢,只想到了其中一点呢。因为秦君在遇到出嫁公主这件事时,他只看到了眼下,没有考虑到公主在晋国的处境。”   “楚国的卖珠者如果想要卖掉珠宝,他确实应该制作精美的盒子。因为他的目的是要让精美的盒子去烘托珠宝,为珠宝增加筹码。”   “可是他在制做了精美的盒子后,应该事先告诉卖珠者,要买盒子就要买珠宝,只有买珠宝才能买到盒子。”   “如果楚国的卖珠者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他才算是没有白白制作盒子。”   “当一个人见识的事情不够多,观念狭小,仅仅局限于小小的一方天地。那么他做起事情来,就总是容易只能著眼于局部而微小的地方,从而让大局失去控制。”   “要做大事,就要经过深思熟路的谋划,否则就会在执行的过程中遭遇失败。”   “如今秦国要去攻打楚国,这要考虑的就是方方面面的事情。首先就要考虑到,为什么我秦国要去攻打楚国,为的自然是一统天下;其次要考虑,秦国攻打楚国未来会发生的各种事情。”   “在攻打的过程中,战场上会发生什么问题,而战场后方同样不可忽视。”   “在攻打完楚国之前,就要做好准备如何在未来治理楚地,安抚楚地的百姓。”   “如果做不好这些,就只能眼睁睁看著,秦君为公主的境遇伤心,楚国的卖珠者卖掉了所有的盒子,最后卷著珠宝回到楚国这样的事情。”   “如今秦国马上就要去攻打楚国了,那么要商量为了让战争获取胜利,就应该不要著急,过分地盯著目标,只会招致失败。”   “我听说易经卜卦的妙用就在于,当有疑问的时候才去卜卦求问天地鬼神。卜卦最忌讳的就是心中有疑问,但是卜卦的人前去卜卦时,却已经在心中事先预设了一个答案。”   “比如,一个大龄未婚的女子前去卜卦询问她何时能够出嫁。可是未婚的女子心里很著急,她卜卦的时候心里却想的是,我今年能不能出嫁。”   “著急出嫁的女子这样去卜卦,心里想的是今年能不能出嫁,嘴上默念的却是什么时候能够出嫁。这样卜出来的卦,又怎么可能是灵验的呢。”   “如今制定攻打楚国的计划也是一样。倘若事先就预设了让楚国获得胜利的目标,随后却又去兴师动众,四处征集意见,问要如何攻打楚国。”   “那么这样的商议又有什么用呢。”   “原本要商议的问题本该是如何才能攻打楚国,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因为太过执著于追求胜利,实际上想的却是怎么才能让攻打楚国胜利。”   “这不就像是楚国的卖珠者吗。他原本为的是要去卖掉珠宝,可是卖珠宝的过程中因为想到要制作精美的盒子,但是执行的过程中却忘记了如何卖掉珠宝。”   “原本要考量的问题是如何攻伐楚国,但是李将军却把问题变成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战胜楚国。”   “目标都已经从怎么做被偷偷更换成了怎么嬴,考虑问题的时候自然会失去准绳,做的事情也会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现在,李都尉还觉得,攻打楚国,可以用二十万兵力吗?”   扶苏一连串说下来,嘴唇都微微发麻了。   他急需要一杯茶来润润嗓子。   李信听得十分清楚,当扶苏把问题抛回给他时,他顿时恍然大悟。   李信低下了头,他不敢面对秦王了。   太子的话,让他想到了早年学习射箭的经历。   因为他过分地盯著靶子,就导致射箭的时候手势出错。   满朝文武也都是一片寂静。   在良久的寂静后,朝中忽地爆发出一阵赞赏声。   “太子高见。”   “太子一席话,真是让我等茅塞顿开。”   “醍醐灌顶啊!”   众臣都说著。   坐在王座的嬴政,也是饶有兴味地看著扶苏。   做君王的人,有时候什么都不会才对。   只有这样才会吸引各种有才华的人前来。   但是像扶苏这样的才士,他一个人能力超群,会让其他的才士都不敢靠近他。   因为旁人都比不过他。   他若是寡人的臣子,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第174章 那我出十万(求打赏月票!)   李信顶不住了。   太子一开口竟然能说这么多,也因为他说的多,倒是显得他对了。   李信只好将目光投向嬴政。   嬴政选择李信,是因为现在他只能抽调出二十万兵马迅速攻打楚国。而只有李信有把握率领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   可比起李信的骁勇善战,扶苏明显是个全才,可是要嬴政拿出四十万兵马出去,还是给他这样的毛小子,嬴政还是不想。   因为不敢。   这可是打仗,动辄上万人的生命。   作为一国之主,他要胜利,也要为国中子民负责。   “太子所言,言辞犀利,说理透辟。打仗前,就要做好未来管理的准备,打仗时,同样要考虑军队后方阵地民众安抚的问题。”   “可是以我秦国如今的兵力,只能拿出二十万兵马。而楚国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我秦国的准备。”   “谁能用二十万兵马攻打下楚国,寡人就派谁挂帅伐楚。”   李信闻言,自然大喜。   “我去!”   李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此事。   李信敢提出用二十万攻打楚国,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有一定的实力,二则是李信早就做好了用二十万攻打楚国的计划。   他还是要用长途奔袭的战略,战略要机还是在于一个‘快’字。   李信从这种战术上吃了不少甜头,屡试不爽,他自然也是有自信的。   “君父,臣可以用十万的兵马,在楚地加强边防,抵挡楚国的进攻,为秦国准备充足的时间,只等一年之期满。到时候楚人已经失去战意,而我秦国则兵马粮草俱足。”   “一旦四十万兵马准备充足,我秦国攻打楚国,到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   “至少在我看来,若是能够以不废一兵一卒的代价,为秦国争取一年的战事准备时间,这会让攻打楚国的胜算更大。”   李信用骇然的目光看著扶苏。   嬴政也是一惊。   满朝文武听到太子的主张后,这下他们可不服也得服气啦。   众多的老臣先是互相面对面看著,望著,随后一起都点起了头。   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王绾不想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大王,臣以为太子提出的这个方案确实要比直接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更有利。一则,我秦国连年征战,将士们也需要休整。二则,这些年我秦国攻打下来的城池日渐增多,本来就需要治理和安抚。尤其是去年和今岁加起来我秦国获得的城池要比过往加起来的都要多。”   “这第三嘛,微臣以为,我秦国已然是疲弊之兵,虽有士气;可是面对楚国三十万兵马,本就在数量上不占据优势。”   “再者,楚国趁著我秦国在攻打他国的时候,多年来一直在筹备兵马粮草,实在是实力不可小觑。”   王绾说毕,其他臣子也纷纷跟著进言。   “丞相所言极是。当从太子之谋。”   嬴政听了,心里却像是什么到手的鸭子忽然被扶苏放跑了一般。   寡人本来马上就可以得到楚国了,区区齐国,不足挂齿。算算时日,寡人不出三十六,就可以一统天下。   但是扶苏却建议寡人等上一年。   即便满朝文武都是一个声音又怎么样,现在的秦国,早就被嬴政打造成了高度集权的君主制度。   嬴政不开尊口答应,满朝文武纵使也没有用。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一反常态沉默,这么多大臣见状,原本异口同声的赞同声音竟然渐渐微弱了下来,直到在殿中彻底沉寂。   李信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也是更加崇拜嬴政。   大王就是秦国最至高无上的人,大王说了算才算。   李信原本还对这些大臣众口一词都支持扶苏感到有压力,但是当看到大王的魄力后,他反倒是站得更直。   扶苏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就算昌平君不叛国,可是他没有兵权和实力,拿什么去和晚年昏聩的嬴政去抗衡,没有战功未来继位又如何压制群臣。   别看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面对秦王政都乖乖的,可是这些大臣,都是天底下最有名的人。   只是因为他们面对的人是嬴政,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乖巧,可一旦把他们放在其他诸侯国,其他诸侯主绝对招架不来。   自己如果总是被嬴政压制在幕后,活在宫里,活在众人的嘴里,就算没有沙丘政变,可是难保他不会遭遇戾太子刘据这样的处境。   扶苏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君父,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有战败的风险。一旦在楚国的战事上败了,攻打齐国的战事也必然会延后。”   “倘若给秦国一年时间准备战事,那么攻打楚国到时候仅仅用半年的时间,而且战胜楚国的把握可以提到十成,攻打完楚国后,定然可以顺带就拿下齐国。”   “到时候灭掉楚国和齐国,加起来也最多用一年的时间。”   扶苏是看出来了,嬴政想著非常心急,急著要在这两年就完成平定天下的战事。   那自己为什么不给他画个更大的饼子。   原本对扶苏的正确建议,嬴政是心里明白但是刻意忽略,但是当听到这个解决方案,嬴政果然又眼前一亮。   “用一年的时间,同时攻下楚国,灭掉齐国。这是不是太快了。”嬴政做事都不问可能不可能,只管事情做的到底怎么样。   “君父,微臣以为,用兵就要多多益善。如果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让秦国能够准备四十万乃至六十万大军,到时候不仅吸纳了旧赵、燕、韩、魏、楚的士兵,在数量上会形成对楚国的碾压。”   “臣听说高人说,要做成一件事情,准备的时间总是很长,而实际上去完成它的时间非常短暂。”   “战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要迅速地占领楚国,首先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就算是要拿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不也同样需要花费时间整顿兵马,挑选最精锐的士兵,最精良坚固的马车,最锋利的箭矢吗?”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花费一年的时间,打造一支天下人都不可匹敌的军队。”   “光是在数量上,就以压倒性的优势折服对方。” 第175章 谁去?(求打赏月票!)   扶苏觉得,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根本就是逞个人之威风。   有些话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是事情的真相如何,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下就是李信,也不得不服了。   因为太子提出的主张显然是能够让秦军的伤亡数量大大降低。   没想到,太子这么年轻,这打仗的作风竟然有些像大将军王翦。   在太子的主张中,秦国等候一年备战所带来的利益要远远大于直接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   李信低下了头,他左顾右盼。   曾经阿谀逢迎嬴政的心意,赞同他李信二十万攻打楚国的高官现在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殿中又是一片沉寂。   扶苏相信,只要嬴政心动了,一切都好说。   比起给自己一个机会来到朝堂上表现自己,扶苏可不仅仅满足于在文武大臣面前秀一下自己的想法;折服嬴政,让他采纳自己的意见,才能挽回历史上那场损失惨重的败局。   在历史上,秦王政灭掉魏国,本来是在灭掉燕国之后的事情。   可是因为少了一个燕丹,少了一个荆轲刺秦,攻打燕国就像是拿木耒平地一般,根本毫无悬念。   燕国根本没有阻挡的实力,更加没有这样的意志。   当强大的秦国打到燕国的家门口扫略一空,燕王喜只是带著燕国百姓一路北上逃跑。   与此同时,攻打楚国的战事,也被提前了。   扶苏现在的想法就是拖,一来给秦国保留实力,二来给自己寻找机会。   在历史上,明年的秦国将发动两场伤亡惨重的战争。   其中一件现在就在发生,那就是王贲攻打大梁。   史书上没有记载大梁的百姓到底因为水攻死了多少。只有‘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   短短几句话。   可是现在扶苏知道的,大梁城里已经死了的不下五万人。   更不要说等到城都被水攻坏了,大梁人又要死亡损失多少。   而另一件战事,就是扶苏眼下极力阻止的。   ‘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都尉战死。’   这个历史记录,短短几个字,仍旧是非常可怕的。   在秦律中,对于将士带兵出去作战有著严格的规定,高级指挥官不可离开营地,阵前带兵的最高指挥官只有都尉衔的将官。   而一都尉带领的兵马,有一万人。   七都尉战死,意味著有起码七万人的军队数量遭受重创。   可是拿这个死亡数量和当时李信、蒙恬带兵攻打楚国的二十万数据去比较,相当于秦国在攻打楚国的战事上直接损失了一半兵力。   这是非常可怕的数字。   以二十万兵力去攻打楚国,绝对不是秦王政和李信二人的异想天开之举,他们绝对是选用了最精锐的军队前往。   最精锐的队伍,往往是指青壮年组成的。   一个国家最中坚的力量,损失了一半。   也就不怪嬴政后来不再任用李信。   反而不知道那场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出兵攻打楚国的蒙恬却没有受到秦王对其能力的质疑,后来嬴政非常重用蒙恬。   看著嬴政心动了,扶苏心里自然满是自豪。   当然,让嬴政采纳自己的意见,也是提升自己在朝野中声望的最快、最佳方式。   权力的本质,其实来源于信任。   “用十万的兵马,如何能够应对楚国三十万精锐的敌袭。?”   扶苏的想法这回终于对上了他的胃口。   但是扶苏年纪浅,经验匮乏,他能顺利执行?   “君父,儿臣愿意带十万兵马,亲自前去阵地防守。这一年期间,儿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这楚军绝对从我们这里拿不走一城一池。”   这样的话在朝堂上说出来,倒是让一众秦国男儿血脉贲张。   嬴政虽然欣赏扶苏的血性,可是一听到性命二字心中莫名难受。   这种话能说出口吗,晦气!   “如果真的要防守,筹备兵马粮草,一举吃掉楚国和齐国。倒也是个妙招。诸臣以为,朝中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件事呢?”   扶苏顿时像被踩贬的鞠,满腹的话卡在了脖颈里。   朝中诸位武将,一个个互相看著。   这秦国多少年来,从来都是只打不防,大家都擅长的是攻城略地,几时又去做过防守的事情。   而且是以十万兵马去防守三十万随时可能进攻秦国的军队。   朝中一片寂静。   李信早就脸色发绿,不说话了。   这回败在太子手里,他能怎么样,只能是认了。   诸将之中,蒙恬最先站了出来。   “大王,臣愿往。”   见识过太子本人带兵出征时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的部署安排后,蒙恬相信太子的主张是绝对可行的。   至于这防守的事情,家父蒙武多年来专门负责后方防备以及安抚管辖城池的事宜,自己和父亲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   也是时候让自己报效大王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了。   自己身上没有太多军功,却蒙获大王的器重,将自己不断擢升,成为能够带领数千将士的将军。   底下的人一直都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这些年来,他听手下的人窃窃议论也听够了。   任嚣、屠唯二将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后也站起上前,“大王,臣也愿往。”   其他将官也纷纷站了出来。   这些人都很聪明,他们看出来了,说是防守,其实还是要打仗。只是这次是守著城池打,为的是给国中争取准备的时间。   只要有仗打,那就是好事。   这些将官都是闲不住的人。   嬴政看著扶苏,他正站在角落里,脸上散发著绿色,整个人非常幽怨似的。   “那你们可愿意宾服于太子?”嬴政问著众人。   蒙恬听了,自然是欢欣鼓舞,“臣见识过太子之能,自然愿意听从太子调遣。”   其余的将臣都不敢答应。   任嚣则想藉机给太子和诸将都有一个台阶下。   他没打过仗就是没打过,但是要得听劝。   “大王,太子乃尊,我们乃卑。我们本就都该听从太子调遣。只是太子年少,经验不足这是肯定。”   “如果太子要带著臣去打仗的话,若是太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臣等到时候自然会力谏太子。”   “尤其是在太子安全这些问题上,臣等都知道太子以国事为重,若是太子不顾自己的安危,到时候臣等可就难办。”   “大家说,是不是?”   任嚣说的话,正中大家的心坎。   出兵打仗,本来就是团结合作的事情,不是让你一个人出去耍威风、卖弄智谋的。   如果你只想一个人调兵遣将,不把我们这些臣子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当回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又怎么能够服从你的号令。   众将都对任嚣的话表示赞同。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感动过,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宝贝,给他机会。   他怎么能错过。   “旁人的话,我肯定都要听。任将军的话,我却要考量再三。不为什么,味儿太冲,说的好似我堂堂太子是个刚愎自用之辈。”   众将闻言自然哈哈大笑。   这话接地气,大家都喜欢。   任嚣脸色一窘,可是心里开心啊。而且太子能公然这么调侃他,可见是没有暗暗记恨他所以才会当著大众的面讲出来。 第176章 它们两在做什么?(求打赏月票   !)   这是嬴政继承王位以来上朝会最开心的一次。   虽然在大殿之上,嬴政没有办法用太多方式表露出来。   可是等到朝会结束,众臣一退下,嬴政回到章台宫里,立刻换了一条宽腰带,系得极松散。   他摘下沉重的王冕,叉著腰,望著咸阳城,不住地在殿里踱步。   时不时大笑几声。   章邯从来没见过大王这么开心,本来自己还对今天朝会发生的事情有些好奇。   太子能够说服大王用四十万的兵马攻打楚国吗。   以自己这些年陪伴在大王身边的经验来看,这件事能够成功的概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虽然过去,自己在其他军队中做事时一直都听说大王英明神武。   可是当走近大王时,却发现大王平日里很喜欢独断专行。   可是大王独断专行,却又往往都是对的,这就让章邯不得不服。   那么现如今,大王都明说了,他最多给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只有李信畏惧大王的斥责,迎合大王的心中喜好。   众臣早就沉浸在多年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中不可自拔,大家都很轻敌。   少有的有识之士虽然想要劝谏大王,但是当李信这样的名将包揽下此事后,众臣中便再也没有人敢反对这件事。   只有太子,他愿意冒著触怒大王的风险,提出明显更为合理的主张。   要是大王听从了太子的主张,未来攻打楚国,绝对是万无一失。自己的建议也一定是显得非常中肯。   而大王选择了听取李信的话,如果赢了,到时候显得自己识人不明;可如果李信战败了,那大王到时候势必输了颜面。   越是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把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了解了这个道理后,章邯自己都战战兢兢的。   他在心里是希望太子能够成功的。   看大王眼下这种状态,像是李信成功了。   哪怕是大王,也逃不过人之本性。大王确实心胸宽广,能够容忍他的谤议、谏言、面刺。可是大王也和正常人一样,也喜欢旁人对他说好听的,喜欢旁人的吹捧、夸赞、臣服。   都说李信不聪明,可是在自己看来,李信这人真不愧是秦国两代郡守之后。   他这么懂得逢迎揣摩大王的心意,根本十分聪明嘛!   “大王今日真是高兴。”   赵高在侧笑著。   “用一年的时间准备,再用一年的时间荡楚灭齐。这就是寡人的长子为寡人献上的计谋,寡人真是感到欣慰啊。”   章邯听到之后,真的是要瞳孔震地。   难道说,太子做到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高其实把嬴政这个人看得明明白白。   太子根本就是抓住了大王喜欢他人逢迎他的心理,所以给大王提出来了一个时效更短、成事概率更大的目标。   不得不说,太子这个人不仅仅花样百出,而且手段高明啊。   “大王。太子这都是为了让大王高兴。”   嬴政听到这话,更加高兴了。   “高,这话说的不错。也难为扶苏想出个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当扶苏极力讨好逢迎嬴政时,做父亲的心理上就对扶苏充满了好感。   赵高看著嬴政的神色,听著嬴政话里话外的语气,他自然对太子更加惧怕。   太子这个人,尽喜欢玩阴的。   嬴政望著殿外壮丽山河,忍不住感慨,“果然天命就在我秦国啊。”   “上天不仅仅选中寡人作为天命之人,还把扶苏也赐给秦国。”   “待寡人百年之后,只有扶苏可以继承寡人的志向啊。”   赵高听著这话,心里寻思。   当初昌平君提议要拜扶苏公子为太子,大王您不是最极力反对这件事的人吗。   ——   不出一天的时间,太子即将出征前去攻打楚国的事情就传遍了。   今淑本来在花苑里给兔子喂水、摘青叶子吃。   她作为韩国的公主,打小被王后养在身边,渐渐地都像是秦国的公主一般。   不需要做洒扫的事情,时间久了,待在宫里也闷。   得亏现在有了两只兔子陪著她。   只是这数个月的时间过去,这两只兔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模样,现在这两只兔子正在做今淑看不懂的事情。   他们两个总是堆在一起,一个趴在另一个的身上,还是在颤抖。   来往的婢女、宦侍,都见到了这一幕。   只有十四岁的今淑穿著粉色的衣裙,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地上,观察著这两只兔子的动作。   今淑猛地抬起头,她发现路过的人都在看著自己笑。那种笑明显是不怀好意的。   今淑还刻意跑去水边看了看,是不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可是自己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啊。   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她,今淑没精打采地提著篮子又回到了王后的寝宫里。   她又将此事对王后一一说了。   王后一向端庄矜持,听到这句话,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是椒房殿里其他的侍女,也都忍不住,纷纷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个时候,乐水夫人赶了过来。   “拜见王后。”   “赐座。”王后笑盈盈道。   乐水夫人见王后殿中的女子都一个个笑得停不下来,更有笑得面红耳赤之辈,只有今淑一人像是犯了什么大过一般,顶著白白一张小脸躲在王后身边。   “可是出了什么喜事?瞧我们的今淑害羞成这样。”   王后看向众人,“你们不要激她。她年纪太小,对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呢。”王后伸手将今淑护在身后。   乐水夫人本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在殿里也停不下来的两只兔子,她又想到过去今淑整天喂养这两只小兔子,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今淑这样的美人,未来会嫁给哪位公子呢?”   今淑虽然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她知道女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嫁人的。   听到这个问题,今淑脸上明显写著不情愿。   “我不想嫁人。我要一直陪著王后。”   “谁说嫁了人就不能陪著王后了,指不定以后陪著王后更名正言顺呢。”   “今淑听不明白乐水夫人所言。”今淑只是乖乖作揖。   乐水夫人不住地调笑著。   “这宫里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吗?难得见乐水夫人这般高兴。”王后见乐水夫人今日比平时声调都高了。 第177章 妾身拜见大王(求打赏月票!)   乐水夫人也是惊讶。   “我道王后如何还在殿中安坐?难道是王后不知道太子将要前往战场,准备攻打楚国?”   ——   “大王,王后来了。”   嬴政正在沙盘前推演。   一想到扶苏描绘的未来战场上一年之内并楚灭齐这样前所未有的大事,嬴政就激动地根本静不下来。   他在沙盘前越想越开心,几乎是手舞足蹈了。   “大王,王后来了。”宦侍在侧又小心翼翼地提醒起来。   嬴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寡人将创立不世之基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都说伏羲神农是圣人,周天子开创伟业。   可是跟寡人将要完成的事业比起来,他们差的也实在是太多。   想当初,周朝灭掉商朝,吞并了其他族人的领土,他们竟然还是搬用过去的那一套,继续封国。   这才导致了天下诸侯国林立数百年的乱局。   看看如今周朝的国土,竟然不足秦国一县之大。   周天子就算有姜子牙这样的神人辅佐,可还是免不了铸造这样的错误。   寡人却不同,寡人不会走任何一位君王的老路。   这一次,待寡人平定了天下,中国这片土地上,将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内乱。   嬴政捋著胡须,丝毫没有注意到,宫殿里的众人都已经在低头作揖行礼。   等嬴政一回过头来,见到了那个自己非常想见但是又非常厌恶的女人。   刹那间的功夫,嬴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后?”   “妾身拜见大王。”王后的拜见之中都是疏离,嬴政见了更是厌恶。   王后何时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不与寡人亲热不说,还这么冷淡。   “谒者令通报了三次,妾身只好自己闯进来了。”   嬴政光著大脚板,在殿中打过蜡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虽然对嬴政刚愎自用,宁可相信一个奸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做法感到委屈不解,甚至伤心。   但是两个人一开始四目相对,过去的一些事情就开始显得不重要了。   “秋季天气转凉,大王怎么可以赤著脚在地板上走路,一定会著凉的。”   知道王后心软,但是这么多年独独冷落他,嬴政一直不满。   见到王后心里还是装著自己,嬴政顿时乐开了花。   嬴政便看向地上的宦侍厉色问道,“都没听到王后的话吗?还不快给寡人把足衣穿上。”   嬴政坐了下来,把脚伸出来。   王后简直没眼去看嬴政,他怎么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这演技是如此的拙劣。   嬴政本来对王后的到来感到很高兴,但是见王后背对著自己,似乎又是不愿意来见他的,他便想到了根源。   “不穿了。”嬴政又站了起来,还把侍女已经给他穿上的那只袜子给脱了下来。   王后回眸,眉尖微微蹙起。   “大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任性。”王后肃容,生气的样子在嬴政眼里是最可爱的。   听到王后又在数落自己,嬴政心里又开心起来了。   “听到没有,快给寡人穿上。”嬴政又看著侍女。   王后听到这话,竟然一边笑了,一边眼里飙出了眼泪。   嬴政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立刻把其他侍女宦侍都给赶走了。   “王后,你终于来看寡人了。”   “是大王不让妾身来章台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我怎么记不得?你宁可……”话说到这处,王后也停了下来,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嬴政。   “是妾身无状。请大王见谅。”   王后恪守礼仪作揖,神色冷若冰霜,又把嬴政的热情给消灭。   嬴政这下倒是穿上了足衣,可是却心烦意乱起来。   “王后所来,是为了扶苏吧?”   “大王,扶苏明显是为了让大王欢心,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军事主张。他哪懂得打仗这样的大事,而大王竟然准许了让扶苏出征。”   “扶苏过完生辰,也不过才十七岁。十七岁,就是庶人家的孩子也不过是到了刚能上沙场的年纪。”   “何况是扶苏,他连人都没杀过,怎么能去指挥打仗呢。还亲临战场。”   王后眼中满是担忧。   她只有扶苏这一个孩子。   “太子少壮,足以出征。此事乃寡人在朝堂中与众臣相商议的结果。太子虽然年轻,可是善于韬略,又渴望创建功勋。”   “难道说王后不希望扶苏创建功勋吗?”   王后不认同让他都没长大的儿子去参加战事,“扶苏完全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他之前不是在颍川郡安抚庶众做的很不错,大王可以让他去安抚蜀地的百姓。”   “赵国人一向最是怨恨秦国,也可以让扶苏前往。他最擅长的就是忽悠他人。哪怕是一国之君,他都能靠著三寸不烂之舌,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说成是能够做到的。”   这句话,同时骂了两个人。   嬴政心里很激动,但是并不是生气。   “王后,这后宫之事,全凭王后做主即可。可是朝堂中的大事,王后一介妇人,还是不要多加过问的好。”   “大王!战场上凶险万分,就是大王的爱将王翦,他在战场上经历风吹日晒雨淋不说,也曾多次受过箭伤。扶苏去了,恐怕也难以幸免。”   “像扶苏这样的身份,更是容易招致敌军的怨恨,敌方一定把他当做首要目标。”   王后在一边哭泣,嬴政本想安抚,一想到她冷落自己这么多年,心里憋著一股劲儿。   “比起将要创建的功勋,受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更何况,寡人已经当著群臣的面宣布了此事,难道还有收回诏命的道理。”   王后纳闷,“那他要是给大王打了败仗回来,大王难道也要按照军规处置他吗?”   “扶苏只是负责防守城池,安抚民众而已。王后实在是大惊小怪。”嬴政给扶苏配备了不少经验老道的将军护卫,而且在朝会上,这任嚣也试探了扶苏在战场上是否会听他们那些将臣的话。   以嬴政目前的判断来看,扶苏出兵,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这小子还在暗地里谋划,给自己准备个惊喜。   “大王,扶苏可是我和大王唯一的孩子。” 第178章 寡人的软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   这句话飘进了嬴政的心里。   “王后——”   “大王,妾身从没有求过大王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妾身请大王惦念妾身在后宫操劳之苦的份上,让扶苏留在咸阳城。”   “他若是出征,以后必定招致祸患。”   王后为了儿子,也是不顾惜心里那些事情,伏跪在嬴政边上,哭泣好似梨花带雨,却比说什么话都管用。   嬴政渐渐心软了,他摸著王后纤白的手,“奈何寡人已经当著群臣的面下令了,此事转圜余地不大。”   “大王——”   这一声喊叫,叫得嬴政心里酥酥麻麻,几千只蚂蚁在心上挠似地。   “王后,你先回去,待寡人召见大臣重新商议此事。”   王后这才止住哭,“妾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等大王。”   嬴政望著王后,眼底带著笑意。   “方才王后说,扶苏是寡人和王后唯一的孩子。寡人看,倒也未必。啊?”嬴政看著王后细腻修长的脖颈,心潮涌动。   “大王。都什么时候了,大王竟然在想这个。”   “这有什么,寡人太久没有见到王后了。”   ……   ……   ……   赵高就这么一整天被拦在殿门外不好入内。   听著殿内的声音,赵高眼底都是阴毒之色。   太子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若是等到王后复得大王宠爱,再加上有太子这个靠山。她们母子两个联起手来,到时候弄死自己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是太子忌惮我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贸然动我,会引起大王的猜忌。   对于大王来说,猜疑之心一旦腾起,就很难消除。   赵高身边的属臣下吏看到,中车府令在勒马时,竟然将马的脖颈勒出了一道血痕。   “府令,可是出了什么事?小人愿为府令分忧。”   “有你什么事?我身为中车府令,勒死几匹马又有什么罪过。”   赵高直接露出凶恶的一面,吓得属吏连连后退。   这些年,他的官位越来越高,除了对大王,他已经用不著在其他人面前假装了。也就是朝中有些大臣,见到自己还是没眼色,觉得他们比自己高一等。   赵高忙前忙后,一直等到入了夜,还是不见王后出来。   这下赵高可急了。   ‘这个女人都这么多年撒手不管了,现在听说太子要出征了,这就按捺不住了。’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是蠢。’   等到夜深了,嬴政还是抱著王后,王后的脸贴著嬴政浓密的须髯。   “下次,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妾是王后,哪比得上大王的燕国美人更任性。”   听著王后吃醋了,嬴政心里乐滋滋的。嬴政摸著王后的肚皮。   “这回,王后再给寡人生个公主吧。”   王后靠在嬴政身边,只是低首笑了。   “大王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等到嬴政乏了,王后便将嬴政抱在怀里哄著他睡。   王后眼尖,看到了嬴政浓密的黑发之间,竟然生出一根白发。   看到这个,王后莫名眼睛一酸。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爱,也让他感到心寒。   他是自己的丈夫,可也是秦国的王。   作为丈夫,他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尽人意;可作为秦王,他是绝对对得起秦国人的。   怕惊扰嬴政休息,王后就这么抱著嬴政坐了一宿。   嬴政醒来后,见到王后竟然抱著他的头坐著睡著了。   见王后为了他一宿不睡,嬴政心里多少懊悔。   寡人应该早点去找王后才是。   但周围则一个宦侍婢女不见。嬴政意识到,自己今天睡到了天大亮。   要创建超世之伟业,就要付出比常人艰辛百倍的努力。   寡人得比天下所有人都努力才是。   嬴政一起身,王后就醒来了,她拉著嬴政的衣袖,怕他又走,“大王……”   “王后,你再多睡会。”   “我不累。大王多睡会才是。”   嬴政忍不住怒火,还是对王后发脾气,“王后,伱怎么不叫寡人。天都大亮了。王后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美人没有喊寡人早起……”   “大王杀了她。”王后很平静地说著。“让夫君多睡会,是妻该做的事情。”   嬴政听了,柔肠百转,他这下气得不住地甩著袖子,在塌上来回走动,“王后啊!你真是寡人的软肋。”   王后脸上露出幸福而慈祥的微笑。   “好了,因为你是王后,寡人不怪你。你快睡吧。等寡人处理完政事再回来看你。”   这就又要走?   按理说,他们两个才应该是整个王宫里最亲密的,怎么见个面却比见任何人都难。   “不,我要回宫去了。估计这会儿,整个王宫里都在传我堂堂王后在章台宫中宿了一宿的事情。”   “你在乎那些人做什么,你是寡人的王后,他们有什么可议论的。”   “这都白天了,我还不回去,乐水夫人她们该要笑话我了。”   嬴政捋须笑笑,“那寡人命人送你回去。”   “好。”   王后终于出来了,一出门就见到了赵高。   “赵高——你亲自送王后回宫去。”嬴政对赵高使著眼色,希望他能趁著王后今天高兴,把王后给哄好。   “唯。”赵高战战兢兢一揖。   赵高本来以为,按照王后的个性,她会拒绝此事。   没想到,王后很平静地接受了此事。   只是一路上,王后都没有对赵高说什么话,仿佛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可是她又冷漠地让赵高害怕。   王后看得很清楚,很明白,当扶苏手中没有实权的时候,他是最安全的;以大王的个性,再加上他已经被册封太子,日后必定可以为王。   反倒是,等到身为太子的扶苏一旦掌握兵权,在军中有了威望,那时候父子两个,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王后就因为这件事一直忧心忡忡的。   扶苏本就不是乖孩子,以后父子两个免不了起冲突。   ——   “什么!?换人上阵?”扶苏坐在羽阳宫里,听著这个晴天霹雳,一向温润如玉的他本以为稳操胜券,这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   前来传话的谒者令一五一十把王后去找嬴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扶苏怔在原地。   千算万算,竟然漏掉了母君。 第179章 无能之主罢了(求打赏月票!)   这忽然被最亲的人莫名捅了一刀,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扶苏自然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方才说,王后求谁?”   “自然是求大王啊。昨夜,王后就宿在章台宫里。”   扶苏听了,眼前一亮。   “这么说来……”   “下臣恭喜太子,恭喜王后。”   宫里人大都喜欢王后,看到王后复宠,这些人都想恭贺王后。   “赏。”   扶苏感觉,自己得到了什么很沉重的东西,那些东西一直在牵扯他的内心。但是却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样东西则是解开束缚他羽翼的关钥。   扶苏这才想起缭说的那句话。   “能帮助太子的是一个女人。”   粱倒是松了一口气。   信却皱起了眉头,太子花了这么多功夫,却因为王后心慈,这就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扶苏坐在案前,刘长贴心地为他倒茶。   “太子,消消气。”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母君昨天晚上还在章台宫,这才刚离开不久,君父就派人告诉我这件事。”   “是啊,这也太快了。”灌夫一手抓著猪肘大吃特吃,一边忍不住感慨。“快得就像大王前脚送走王后,后脚就派人通知太子。”   “你这话说对了。”扶苏顿悟了。   嬴政这是不好意思拒绝母君,所以干脆让自己去求情啊。   为什么嬴政和王后和好,受伤的却是他这个儿子。   ——   椒房殿前——   “王后——太子求见。”   “王后累了,正在里面休息,请太子改日再来吧。”   扶苏立在椒房殿外,听著里面的通传声。   他抬头望著天上的大太阳,母君从来都不是喜睡懒觉之人啊。   而且这都大中午了,还睡,昨晚上两人到底干嘛了,用脚丫子想也都知道。   扶苏就立在殿门外,一直等到下午时分。   王后醒来听说了扶苏来求见她的事情,她很快也想明白了原委,于是捏著被角,“大王这个骗子。”   扶苏坐在王后的眼前,“母君,我是为秦国人出征,为天下千千万万的母亲的出征。”   “母亲身为国母,当以身作则,不能因为扶苏是您的亲生儿子,所以母君就偏私于臣。”   “如今儿臣正是要帮助君父,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天底下多少家庭正在遭受战乱和流离失所,多少和母亲一样年纪的女子因为战争失去了儿子。母君难道希望看到大街上涌现出更多失去孩子的母亲吗。”   王后根本不看扶苏。   “说完了?”   “母君——”   “说完了就退下。”   “母君——”   “我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怀伱,又因为生你险些死了。你却大义凛然,只知道担心天下人的母亲,却不知道想想你母亲。”王后脸色铁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两各自都在琢磨什么。如果你要出征,就等同于割你母亲的心。”   王后一眼就看明了,扶苏就是想去争取军权。   这个机会给了他,以后还能了得。   王宫里,只要掺和上权力斗争,就没有父子兄弟。   王后担心的是父子相残。   扶苏眼底一片失落。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够顺利继位的太子吧。   没了这个机会,以后再能去哪里找。   王后屏退左右,只让今淑在门口守著。这女娃最老实单纯。   “我不让你出征,是为你好。”   “堂堂太子出征,身边自有无数郎卫保护,绝不会有性命之虞。母君多虑了。”   “你觉得,我堂堂楚国公主,是虚假的吗?最危险的不是明著刺过来的剑,而是暗地里飞过来的箭矢。”   “知道你出宫之后,会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会在大王跟前进谗言吗?”   “你只要在宫中,反而是最安全的。一旦离开王宫,到时候就是主动把你自己在大王身边的位置让给旁人,这样你也愿意?”   “权力是双刃剑,要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旦你掌握了军队,就是原本没有犯罪的理由,也变得成为最可疑的人。”   “我在这王宫里,听著看著多少年了,我会不了解你君父?”   扶苏摇头,“君父不会。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君王不会猜忌他的太子,那一定是君父。”   王后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心里一颤。   原来虽然自己每天都关心扶苏,可是扶苏心里更向著他父亲啊。   “父亲总是善待儿子的,只怕儿子不想善待父亲。”   “母君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清楚。宫中、太学、各府室都有这么多事你可以帮忙,何必非要去战场上搅浑水呢。想想武安君白起的结局。”   扶苏知道自己和王后是说不通的。   “这是我为自己争取来的唯一机会,如果我去了,就可以向秦国人证明他们的太子是怎样的人。”   “如果我没去,躲在宫里,蹲在母君的羽翼下,难道这样的太子,是能在未来撑起秦国的人?”   王后被噎住。她眼里都是惧色,“可你知道吗。你这一回去了,以后很多事就说不清了。打仗,可和出去安抚吏民百姓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扶苏倒是坦然,看了那么多历史书,他压根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就是天策上将李世民,贞观之治开创者,那又如何。不还是得过玄武门这一关吗。   “宫里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这些年楚国的内政大事,我也听说了不少。母亲无非是担心父子兄弟之间相残的那些事情。可是生在王宫里,谁也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   “因为王只能有一个。”   王后本想让大王给扶苏安排好一切,让他到时候顺利继承王位。   但是听到扶苏这么说,已经有了和嬴政一样的气势,心态。   王后看到,扶苏已经走上了和嬴政一样的道路。   “你不了解你君父。他不希望你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你并不知道成王之路上会牺牲什么。我已经在尽全力让你走一条最轻松的路。这条路代价最少,牺牲最少。”   “如果王是这么好做的,君父就不会在赵国受那么多年苦。晋文公也不会在外流亡十九年,周文王也不会要被纣王逼迫食用亲生骨肉。”   “母君所说的王,那都是无能之主。我要做的是有为之君。”   这一章主角思想态度很明了了,以后不要再问这本书还按不按照书名走剧情的问题。 第180章 嬴政与蛇(求打赏月票!)   “他可是你君父。”王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看著扶苏却面色惨白,十分无助地颓坐在上座。   “母君,您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建功立业罢了。母君何必这么忧患?”扶苏还没想著要做杀君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什么她母亲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么激动。   “我只是想要帮助君父,帮助天下人。而要做这些事情,就不能只凭著空空的太子头衔;更加不是躲在君父和母君的背后,做什么谦谦君子。”   “所谓的谦谦君子,仁人贤士,都只是弱者的臆想罢了。没有锋利的牙齿,就算是虎狼,也照样会被人啃啮得一乾二净。”   “就算母君认为我出征是出风头,招揽祸事;可是母君退一步想想,这也许是让儿臣学如何自保的好机会。”   “君父朝中的大臣,那都是在天下赫赫有名的人物。随便指名一个人,都曾是风云一时、叱咤一方的人物。儿臣出宫去,不是正好可以向他们学习做人、做事的机会。”   “每天待在宫中念书,学到的终究是书本上的东西。”   扶苏一字一句说著,王后听著渐渐心软了。   像是刚从伤心欲绝的悲痛中走出来,王后看著扶苏说话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可你先前不是说……”   “未雨绸缪罢了。儿子没有听说过继位失败的储君之母,有能安享晚年且不被人冷眼看待的。”   王后微微张开口,唇齿打著颤,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小心。”   “儿臣知道。只是希望母君为我过于忧心。”   王后看著扶苏,发现他对自己十分自信,反观自己,她忽然发现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后宫这高大的墙院里养养花,喂喂鱼了。   “你长大了,凡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已经说服不了你了。以后发生什么事,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母君这是同意儿子前去了?”   “我不同意,又能有什么办法。父子两个联起手来对付我一个。”   “母君,君父谁的话都不肯听,就愿意听您的。您这关过不了,我连宫门都不能出。”   “行了,别哄骗我了。我已经被你们骗的团团转了。”王后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感觉疲惫无力。“管不了了,随你们的便吧。”   “那君父那……”   “还是母君亲自去找君父说吧。”扶苏也为他们两和好感到高兴。   自己不能明著掺和,但是可以给他们制造机会。   熊氏知道扶苏的心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人还没长大,操心的事情却比谁都多。”   有一件事,扶苏想问王后很久了。因为事情比较敏感,而他母君在政治上的能力又显得过于鸡肋,所以扶苏一直没有当面问。   “母君知道君父身边的中车府令吗?”   王后果然和扶苏料想的一样,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大变,“我听我君父过去说过,这君王不是不可以用小人。而是要用完小人之后,给他好处,放他走不再重用他即可。”   “可你君父却用上瘾了。我听说,大王出则命赵高随行,入则令赵高侍奉。这个赵高几乎和大王是形影不离。”   “他本是你君父当初平定嫪毐之乱时用过的人一个宦侍,一步步凭藉你君父的权力做到如今的中车府令。如今气焰嚣张,连我都敢算计。”   “可恶的是你君父居然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赵高这个小人……”   听熊氏把赵高痛骂一顿,又连著将嬴政数落了一通,扶苏庆幸还好自己之前没问过这个事情。   “母君,您先歇息。这件事,只当做我从来没有提起过。”   熊氏忽然机警起来,“你问他做什么?难道说,这个小人竟然想著对你动手,他现在开始挑拨你和大王了?”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就不该问。“没有的事。只是听宫中下人议论,所以随便问问。赵高不过是一介中车府令,母君何必为他置气。”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书上说,君王如果亲近小人,就会使得贤能不敢靠近。更何况,赵高这个人,他竟敢掺和大王和我的事情,可见他心思恶毒,更胆大妄为。以后一定会做出对你君父不利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君父知道母君的想法后,虽然动怒,但是却不愿意为难母君的原因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母君认为,君父不知道赵高是一介小人所以误用误信他吗?”   “大王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话说到这里,王后自己都顿住了。王后惊愕之余抬起头看著扶苏,“你的意思是,你君父其实心知肚明。”   扶苏没有说话,王后想明白事情后,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高只是嬴政的工具罢了。   所有的事情,嬴政都知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赵高犯下的很多杀孽,都是嬴政授意他为之的。   “君父知道母君是为了君父好。可是母君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听说前有愚蠢的农夫,路过时捡到冻僵的蛇将其放在胸口温暖它。但是当蛇苏醒后,立刻反咬了农夫;你君父明明知道赵高是一条毒蛇,却还将这样的毒蛇养在身边。他就不怕这条蛇反咬他自己吗。”   王后顿悟了,可是她开始对嬴政的做法感到细思极恐。   “母君能想的到的,君父也想的到。至少在儿臣看来,君父对待赵高,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儿臣以为,母君不该担心君父。也许就像君父说的,母君待在后宫之中,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   “他这是刚愎自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后气得牙痒痒,不住地拍著座椅扶手。   “把这件事就交给大王自己去处理,也许会起不一样的效果。母君不也是常说,反者道之动。我们越是明著劝告君父远离赵高,君父越发为能够驾驭这样的利剑而感到自喜。”   ——   【现在的读者真的好没耐心啊。而且对剧情的判断是按照个人的好恶来的,但是这历史文,考量的都是现实利益。赵高没有那么快就能死掉,因为嬴政还要用他;而且赵高也不可能乱害到王后。】   【大家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就有些评论看的我影响节奏了,特意出来说下。还有就是为什么之前写了很多篇幅给大家介绍韩非啊,古代文化,一是埋伏笔;二来因为专业影响,我希望给你们介绍一下古代思想文化。】   【也希望你们透过这些古代典籍著作去了解古人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思维方式决定行动方式。思维方式同样展现了一个时代的风气。   当然,这些书里有很多东西也是我们现实中能够用得到的。我觉得看书就慢慢看就好了。现在这个社会,人心浮躁,不能什么都想要。   爆更和质量,有时候呈现反比。】 第181章 对付赵高的方法就是(求打赏月   第181章 对付赵高的方法就是……(求打赏月票!)   “毁灭一个人的方式,不一定要用打击这种手段。有时候,将其捧得高高的,反而会让某个人灭亡的更快。”   “如果母君真的想要为君父分忧,除掉赵高。”   “那么从今日起,就请母君这样做。”   “母君不要再对赵高这个人冷眼相待。以后母君就和君父一样,看重赵高,封赏赵高。”   “如果儿臣猜的不错,不出一年,赵高必亡。”   王后咽不下那口气,她不情愿,侧身坐在席上不看扶苏,“你这不是让我与虫蛇为伍吗。”   扶苏也不再含糊,让王后一个人在王宫里和赵高冷眼相待,才会逼得狗急跳墙。   而且赵高这个小人,早除不如晚除。   根本用不著溅自己一身血,自己为什么要去冒著得罪秦始皇的风向去杀他,让他自己引火烧身就是了。   “办法就这一个。母君去劝大王,那肯定是没有用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去劝君父,也仍旧没有用。”   “如果母君真的为君父好的话,就请母君这么做。也好让儿臣在疆场上安心。对待小人这样的人,母君只需要给他好处,他就不会再跟母君过不去。”   王后虽然没有这么做过,可是光看扶苏自信的神态,自己心里反倒有了把握。   “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啊?”看扶苏活得这么清醒克制,在规矩之中却又不失圆滑,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更是显得游刃有余。   王后对扶苏感到十分放心。   “也没有刻意跟谁学,只是看著看著就学会了。小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小人,母君以后稍微顺著小人的心意,反而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后欣慰一笑,“行啊。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倒也犯不著和这个小人置气。我越是置气,他反而得了空子,在大王身边欢欣鼓舞。”   “本来就是这样。母君想透彻了就好。”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只是披著人的皮,实际上本质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类人,如果你为他们生气,那才是最不值当的做法。   很多人输就是输在为了和小人争一口气上,弄得自己精疲力竭不说,还没有效果。   见到小人,就是要把他们往高处捧,捧到不知道天高地厚。   扶苏离开了椒房殿。   王后一个人坐在殿里捏著陶杯,自己望著红色的枣茶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现在觉得,扶苏未必就比大王差。   王后现在听了扶苏一番话,那是茅塞顿开,很多事情忽然就想通了。   ——   稍晚后,章台宫里。   天色已经昏黑下来,章台殿里的鲛人灯才一盏盏亮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政今天效率非常的高,处理完了一批奏章就赶来用膳。   但是当他来到侧殿准备用膳时,却见殿门内侧站著个粉裙小姑娘,杏眸又大又亮,一张小脸像是被人精心捏好的。   “今淑……”   “拜见大王。”   看到今淑后,嬴政提衣快步往殿里走去,果然见到王后。   “王后?”嬴政难掩惊愕。   王后终于放下了礼节规矩,抬起头对著秦王政盈盈一笑。   “大王——妾身今日前来陪大王用膳。”   “今天太阳是打东边降下去了吗?王后竟然来看寡人了。”   王后低头没有说话。还不都是因为你的错。   嬴政脱下外袍,快步来到上座坐下。   侍女一一揭开盖子,眼前的膳食却让嬴政大失所望。   这么多道菜,不是清粥就是菜汤,居然一道肉都没有。还配的主食是黍米。   嬴政看向布菜的宦侍,饿感袭上来,嬴政自然恼火,“这就是你们做的膳食,城郊的老媪做的都比你们做的好。”   “别怪他们,这是我命人换的菜。”   “王后,这些吃的寡人怎么能咽的下去?”   “我问过庖厨了,大王每日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天地间的万物,都是食气为生。这草木食气而生,牲畜食草,人又食牲畜。可是牲畜的气难以被人消化,所以才常常烹煮食用。”   “大王经常食肉,时间久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听臣妾的话,还是当以素食为主,肉食为辅。这才是保养身体应该的做法。”   嬴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从前华阳太后也曾说过。楚人真是善于养生啊。”   “大王快用饭吧。我知道大王喜食牛肉,以后每隔三天上一次。这样大王也不会吃著重样。”   王后一到嬴政身边来,嬴政就莫名感到安心。   更何况是陪伴在他身边,又对他衣食住行这么上心。   这顿饭,周遭的宦侍仆从都不敢抬头看大王。   嬴政用膳时,明显是哽咽的。   王后看到嬴政这样,也心里懊悔,早知道不为赵高这个小人和大王怄气。   鲛人灯还是长明,但是之后,王后都大大方方陪伴在嬴政身边看著他处理政务。   她现在发现因为在乎宫中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所以就把自己束缚起来是一件多么不值得的事情。   她错过了很多和大王相处的机会。   明明大王那么孤独。   嬴政一开始还对王后主动贴近感到害怕,他在处理奏章,王后居然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书。   虽然心里开心,但是对王后忽然离得他这么近,嬴政反而对王后感到陌生,“王后莫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妾身好好的。”   这下,嬴政更警觉了。“扶苏犯了什么大过?”   “我才懒得理他。”这小子绝对是憋著坏,这次这么积极争取出兵攻打楚国的机会,居然还提前部署安排好自己这个堂堂王后,可见他是有什么大动作。   “他求我让我放他出去打仗。软磨硬泡,说的我头疼。”   嬴政听了也点点头,“这倒是。寡人现在也不爱搭理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竟然在大殿之中硬生生靠著自己一张嘴,说地诸臣都不敢反驳他。如今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出宫谋取军功。这一回要去征战疆场,寡人听你的话不想让他去,他还不乐意。”   “是啊。”王后无奈地陪嬴政演著。   这一夜,最难过的人当属赵高了。   王后居然主动跑到章台来霸占了大王两晚上,而她居然一点也不忌讳后宫里的人怎么想。   王后忽然就开窍了,居然厚著脸皮又来到了章台宫,这在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后这是豁出颜面了。这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啊。” 第182章 寡人只要结果(求打赏月票!)   嬴政在章台殿内歌台暖响,有王后在殿中陪著,像是完全忘记了赵高。   今天一整天,赵高总共才见了嬴政两次,加起来相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赵高在殿外掰著手指头细细数著,他非常焦急。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及女人,王后只要在大王耳边随便吹吹枕边香风,大王到时候指不定被迷得七荤八素。   赵高一整晚在殿外等候,来回踱步。一晚上过去,竟然担忧出来了几根白发。   天地还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嬴政已经在王后怀里醒来。   嬴政虽然不忍心打扰王后,只做手势让宦侍帮自己穿衣服。当王后感到身边的人不在了,立刻也醒了。   王后披著衣裳,“大王,其实很多事没有必要那么著急。大王稍微睡会再去处置也不迟啊。”   王后也知道,嬴政之前一直要让李信出征,就是因为急著攻下楚国。   “欲速则不达。”   外面还是一片昏黑,鸡蛋一样的红太阳才刚刚在地平线上微微探出些红色的霞光。   王宫殿宇林苑,地面上浮著腾起白雾。   章台殿内,一盏盏鲛人灯亮起。   王后低声说著,嬴政知道王后好意,可是他才不会听。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除去年少不知事的十年,再算上过去在王宫之中束手束脚十年,寡人已经蹉跎了二十年的岁月。若真正算得上得意的日子,也不过近十年来罢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间犹如飞矢,眨眼而逝。为了完成大业,寡人得抓紧每一个瞬息,积少成多,这样才奠定伟业。”   嬴政穿戴停当,对著铜镜看著自己,额前两个隆角高高凸起,鼻粱挺直,胸膛宽大厚实。正是盛年之时。   “可为了大业,累坏了身体,总不值得。”   嬴政笑望著王后,拉著王后的手说道,“有王后这句话,寡人怎么都值得。何况欲成就大业,怎么能不有所牺牲呢。”   “寡人今天就要召见太子、丞相以及诸卿,一同商议制定这防备抵御楚国的大事。”   嬴政说著,已经准备仗剑迈步离开。   王后知道,其实嬴政并不希望自己每天都在他身边。因为在大王看来,自己是在让他分心。   “妾身恭送大王。”   嬴政听了,面上虽然还舍不得王后,但是心里高兴极了。   “寡人稍晚再来看王后。”   嬴政迈著步子奔向前殿处理政务。   在嬴政看来,男人晚上的战场在塌上,白天的战场则在天下,在朝堂。   看嬴政走时脚步生风,王后心中嘀咕。‘《德道经》中说,大器免成。可是大王却……这样下去,只怕大王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嬴政踏著夜幕褪去的雾气,踩著金色的阳光,已经来到了章台。   而这个时候,扶苏也早就和一众仆射在山里展开围猎。   历来一个国家的太子,从小就要肩负起未来国家江山社稷的重任。   这点辛苦在诸国的太子之中,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历史上的太子,评判他们是否成功,完全看未来能否成功继位罢了。   ——   赵高早早就在章台殿中守候,等看到秦王兴高采烈地来,顿时心中石头落了地。   看来王后没有提让大王杀了自己的事情。   赵高自然心中暗喜。   只是一个时辰后,嬴政召见了许多将臣,亦有太子。   众人都随著嬴政,一同围著坐在沙盘前。   王贲还在攻打魏国大梁没有回来,王翦也已经闲赋在家。   没有了王氏父子,现在能主持军政大事的,就独剩蒙武了。   蒙武坐在嬴政左侧上方,王绾则在右侧上方。   “都说说看,既然要打防备,要如何以十万军抵挡楚国三十万大军。”   这种时候,自然得先小辈站出来说话。   任嚣就很积极。   “大王,末将以为,这要防备楚国,首先就得在周围重要的城邑上增派兵力,要加修城墙,同时在城中提前储备好充足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那要在多少座城池增加兵力,又要储备多少粮草呢。”嬴政问著,语气并不善。   任嚣支支吾吾,随后指著秦国和楚国沿线一带的城池点了五座城池。   “这城父、阳瞿一带……既然要防备一年,自然要在各城储备一年的粮草。”   任嚣看著嬴政的脸色,渐渐不敢说话了。   王绾也看到了嬴政的脸色,他笑呵呵对将臣们道,“将军嚣的提议,很稳妥嘛。”   殿中的气氛稍有缓和。   一侧,隗状双目游离,他像是在看著地板上的缝隙。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此刻隗状的脑海里正在飞快的计算,十万兵马驻守需要用到多少粮草。   秦军伙食标准是低级爵位和没有爵位的人每天提供一斗粗粮和少量盐;给中级爵位的人每顿饭提供一斗细粮、半升酱和菜汤,一天吃两顿饭。   这里面还有更加细致的划分。   如果没有划分的细致,没有等级之间的区别,将士们又怎么会在战场上有斗志呢。   一个将士一天算一斗中等粮。   一年一万斗。   十万将士那就是……   隗状飞快地算著,一边捋著胡须。   殿中任嚣看著大王的脸色,变得谦恭谨慎起来,不敢再提出自己的意见。   今天李信也到了,大王命他来,他岂有推辞之理。只是他也不好再冒头争夺功劳。   只等著大王垂爱,到时候真正攻打楚国时能够记得他就行。   “寡人一向听说,楚国人好内斗。楚国国中人心不齐,朝中政局动荡不安。楚王弑兄夺位,本就为人所不齿。像这样的国家,难道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居然要在数座城池防备。”   “此举未免太过长他人之威,反而显得我秦国惧怕区区楚国。”   “我秦国防备楚国只是个缓兵之计罢了。说到底,还是要给秦国争取时机整顿粮草和兵马好一举歼灭楚国。”   “可为什么在尔等看来,这仅仅是防守楚国却是要去打一场硬仗。难道你们都和王老将军一样,都老了,认为非得六十万才能攻打楚国?”   “攻打楚国,寡人只要看结果。”   查地图搞清楚秦国进攻楚国的路线,花了好多时间。下一章稍候。 第183章 屈原也就不会死了(求打赏月票   !)   “至于这防守的代价,自然是越低越好。尔等也都知道,战争连续数十年,秦国国内也元气大伤,如今寡人之所以愿意等候一年,为的是能够在未来一举灭掉楚国和齐国。”   事实上,长平之战秦国虽然赢了,可是秦国也元气大伤。亏得有文信侯主持秦国朝政,这才给了秦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嬴政不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他故意把难题丢给这些将军们。   这是嬴政近年来养成的习惯。   他发现居于上位者,不可对下太过仁慈。只要对他们严厉苛刻,他们总会想到办法解决问题。否则寡人一旦讲究情面,他们便容易生出偷懒的心思,各种想办法拖延。   嬴政说罢,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殿中的黑衣少年身上。   太子正安静地跪坐在边上。   对于楚国,此前秦国就发动过数次攻打楚国的战争。对于天下,秦国一直都是采取逐步蚕食吞并的战略。   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秦国占上风,楚国没有占到便宜。   在秦国最后发动灭亡楚国的两次战役之中,其实都是针对原先楚国的东部地区发动总攻。   嬴政会对楚国如此轻蔑,实属正常心理。朝中许多大臣,也都是和嬴政一样的心态。   天下三分之二的国土都已经属于秦国了,这时候去攻打一个楚国,谁都会以为胜券在握。   相形之下,反倒是王翦有些太过与众不同,他竟然提出攻打小小的楚国要花费六十万大军。   正是在这两个显得有些极端的选择方案中,扶苏给嬴政进献了相对折中且明显胜算更大的方案,所以扶苏才得到了机会。   这是秦国的朝堂,能挤著坐在嬴政身边的人,都是大有才华之士。   他们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正因为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这些人才佩服他们的太子。   他在一个非常玄妙的时机关头,为秦国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将秦国将士们的可能伤亡数量降到最低,更给战胜楚国增添了胜利的筹码。   最要紧的,他才十七岁。   面对嬴政的压迫,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当初提出这个奏议的人。   扶苏感到身上背著无数道从四面八方刺来的目光。   一抬首,却见嬴政也正望著他。   “儿臣以为,这十万大军,用于安抚镇压当地百姓即可。”   “太子的意思是,我秦国用十万兵马根本打不过楚国吧?”李信忍不住说著。   满朝文武,只有他有把握敢用二十万攻打有三十万兵马的楚国。   而太子居然提议用十万兵去抵御随时有可能进攻秦国的楚国。   “倘若三十万大军真的要攻打我秦国,太子打算如何用十万兵马应对呢。”李信也算是代替众人开口问话了。   “不需要应对。”扶苏早就把诸侯国都看得透透地,这些没落的诸侯国,并不是被秦国打败,只是被他们腐败堕落所拖垮,国力消耗殆尽,而秦国这时候还很强大,所以秦国才能灭了六国。   “楚国的朝政,仍旧由诸多世家贵族把控。屈景昭三家是楚国王族的三大势力,除此之外,就是新晋贵族项氏、宋氏等。”   “对这些贵族来说,打仗并不是好事情。”   “只要一打仗,就会有很多平民庶族之辈从战事中崛起,对于这些老旧贵族来说,如果他们有实力,自然不用惧怕会有人晋升来夺取他们的地位。”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如果楚国的老旧贵族们有这个实力,楚国就不会被秦国逐步吞并蚕食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在我看来,只要秦国不去攻打楚国,楚国绝对不会主动进攻秦国。”   丞相王绾看著扶苏,心里多少赞叹。   太子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却如此神气高傲自信,这样的人是真正强大的国家未来的储君。   “太子可知。据我们掌握到的消息,新任楚王负刍,他可不是个愿意苟安之辈。他重用楚国项氏一族的人,任用项燕为大将。据说,他一直在伺机准备攻打我秦国。”   扶苏却笑,“可是我秦国攻打魏国时,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楚国没有进攻,这又是为什么?”   王绾被问住了。   扶苏继而笑笑,“这楚国一直都有实力。如果他们真的有意收复国土,有为国谋的君臣,他们早就动手了。可是我秦国这些年,不是攻打赵国就是攻打韩国、魏国、燕国。”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机会,楚国却从未把握住机会。现如今,我秦国已经决定停止各方面的战事,专心致志准备攻打楚国。”   “他们不是更加应该感到害怕吗?”   “我想,就是楚国的大将军项燕,他对战秦国也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依我之见,只要我们不动兵,专心致志在国中安抚百姓,筹备兵马粮草即可。”   “我们根本用不著担心楚国会何时进攻我秦国,怎么进攻我们秦国。事实上,他们才想著多苟延残喘一阵是一阵。就算楚国举国之力,也根本打不过我秦国。”   “楚王虽然刚烈,以身谋国。可是他身边老旧贵族却很多,对他们来说,只想著多享受荣华富贵罢了。如果楚国有实力,也不会逼得大夫屈原自杀了。”   众臣听罢,一个个都对扶苏这个少年娃娃感到惊异。   和自信满满的扶苏比较起来,倒显得他们这些老臣多虑了。   嬴政也是坐在王座上看著扶苏,心里像吃了蜜饯一样。这小子就是上天赐给寡人和秦国的礼物。   众臣见太子如是说,而大王脸上又满是骄傲自得,就差张口对著众人炫耀,太子比他们都强。诸臣就算有其他想法,也都闭口不谈了。   嬴政见众人都不敢反驳扶苏,乐呵呵道,“那就按照太子的主张去办吧。加派兵力,安抚诸郡县城邑就是。至于那些军事战备,隗状,你就不用再准备了。”   隗状此时正算得走火入魔,甚至还喃喃自语把数字给轻声念了出来。嬴政只听得他在嗡嗡嗡念道,终于恼了,微微咬牙提醒。   隗状根本就醒不过来,即便是嬴政打扰他,众人嗤笑他,他还是在心算庞大的帐目。   众人望著沉浸在算术之中的隗状,一个个都露出嘲讽之笑。   这就是他们的大秦副枢,竟然算术学到了这个地步。   连大王发怒了都感受不到。   嬴政并没有生气,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大臣们还是在哄笑,仿佛隗状是个怪物。   秦国的朝堂,本来就是天下群英荟萃之地,什么奇人怪人都有。而嬴政则一一包容了他们。   看到隗状这么认真,和众臣一起跟著大笑不由得想到了张苍。   他一直为没有机会张展露自己的才华而感到失落。   这次出去打仗,倒是个好机会。 第184章 一个建议引发的沉默(求打赏月   票!)   “那就按照太子所言,由太子和尔等一起率兵驻守镇压颍川、南郡、南阳郡、三川郡等。寡人只给你们十万兵马。”   嬴政宽袖说著。   众将士再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反正这次由太子主事,他们的爵位和事情的成败,都在太子的决断里。   只是众将多有沉寂不语,又有的人道唯应和嬴政时速度有些迟缓。   没有仗打,秦国的诸多军功大臣第一个不答应。   扶苏看今日倒是个好时机,就想把之前积攒下来的事情和问题一并处理了。   “君父,儿臣还有个奏请,请君父恩准。”   “奏。”嬴政今儿开心啊。   平定天下的战事被缩短成了两年,他现在已经决定,要广发诏命把命令传到各个郡县,让他们释放士兵还家,同时利用好那些徒隶,给寡人生产更多的粮草,制备更多的甲胄、战车。   “君父,儿臣上次前去新郑时了解到不少情况。我秦国国中,虽然有很多将士前去战场,可是在已经被攻占的地方,一直都有多股大大小小的军队,他们负责戍卫各郡县。”   “他们长久在外戍边,虽然不至于风餐露宿,可是却失去了立下战功的机会。而且他们还要辛苦巡逻,当地方发生异动时,他们是君父在外唯一的助力。”   “所以儿臣想请求君父,给予这些在外戍边的将士们,都给予一定的赏赐。这样做,那些在外戍边的将士们就会知道,大王从来都没忘记过他们。”   当扶苏提出这样的建议,朝中群臣的脸色却迥异起来。   像王绾这样法家、儒家都有涉猎的老臣,他们对扶苏是表示非常欣赏。太子是真的知道怎么安抚民众。   像从底层晋升起来的将官们,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当习惯了这无情的世界,一切的吃穿用度、地位富贵,全部都只能靠双手赚取,统治者从来都不会怜悯下众。忽然太子这样的人冒出来,这些人觉得别扭的同时,一个个自然心窝子里热腾腾的。   另外就是此次确定了要随军出征的将军们,他们听到太子这么说,一个个都对扶苏投去感激佩服的目光。   尤其是任嚣,他非常震惊。‘太子真是个可怕的人啊。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太子居然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这戍守的差事,从来都是扔给不被重用的人去干。一旦被扔去边边角角,一守就是三五年。’   ‘大王又不让这些将军、士兵在外另娶妻,更不准生子,这可就太为难他们了。’   任嚣本来觉得太子长得年轻,儒雅潇洒,现在听了太子这么一番话,他感觉到扶苏的可怕之处,心里自然而然对太子多了几分敬重。   再有就是李信、蒙恬这样的将军,他们都是朝中大臣的后代,家境相对优渥,更都读过书,父母师傅教导他们明白大义为何。当听到太子这么说,他们也是都心里咯噔一下。   太子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   很多时候,仁义是喊出来的。那些一天到晚就喜欢压迫欺辱他人的人,最喜欢把自己是好人挂在嘴上。而评价一个人仁义,也往往都是虚伪恭维之词。   但是当真的有人践行做到了仁义,他们反而不知道该用何等的言辞才能形容扶苏,评价扶苏的做法。   他们都变得沉默,只是静静地望著扶苏。   只是,这时候冯去疾、李斯、赵高,一众秦国高官们却面色冷淡。   他们都皱著眉,不断地捋著胡须,一个个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可不是王宫殿宇,这是秦国的朝堂。扶苏身边的人不再是一群生活相对安稳,没有见识过世界残酷黑暗一面的人。   在扶苏身边坐著的这些高官们,他们奉的是法家而不是儒家。   扶苏是出了名的亲民,其实他并没有得到当今秦国法吏高官集团们的认可。   因为秦国本来就信奉的商君疲民、弱民之术,只有削弱民众的力量才能填补、壮大国家的力量,这样才能使得秦国有著争霸天下的实力。   而这时候的法家,本质上就是等级剥削压迫。   只是后来董仲舒把儒家好看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法家鲜血淋漓的骷髅上。   儒家本来一点错都没有。   孔子有教无类,传播文化,他为的本来就是传播《易经》,弘扬传承上古文化。   但是等到秦汉之交,一切都变了。   因为中央集权制度要创建,而庶民的力量不断地壮大,以庶民出身的汉朝统治集团深深地意识到,保障庶民的利益才是根本。   但是国家创建之初,统治者都能吸取前朝灭亡的经验教训,一旦王朝延续时间稍久,这个时候就要搬出来孔子,搬出来儒家。   汉中后期的儒家已经取走了法家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要借助礼法、仁义、孝悌的名义,对底层的民众加以盘剥,并且将这种盘剥合理化。   而扶苏处的时代,战国末期,秦朝创建前夕,秦法家在秦国一支独秀,如日中天。   秦国宫室机要之所、府、室、地方郡县,真正掌握实权的人都是法家流派。其他来自各国的儒家能士,都被给予闲职,安排在宫殿里不是做博士仆射,就是去看守秦国图书典籍。   当扶苏说出怜悯弱者的话,这就显得他像个异类。   朝中众臣心思各异,就是嬴政,他也没法说扶苏这个主张好。   很显然,扶苏是要给予戍守边关的将士一定的利益,安抚他们。这样做没有错,很好。   可是在外人看来,扶苏这么做,却是在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   他在告诉所有人,他要做个仁义之君。   这会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他内心良善之后,就去利用他。   好人往往被自己的善意束缚,做事顾虑这顾虑那;而坏人往往能够很快就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他们没有顾忌,更加不要脸。   那像扶苏这样明目张胆说出自己要为庶众争取利益,尤其是会让一些就是靠著压迫庶众才能攫取利益的人不满。   这是一定的。   首先那些靠著阿谀逢迎、贿赂私通晋升上来的人,他们天生就讨厌扶苏这种人。   而在一个朝廷里,这样的人根本不在少数。   其次就是法家的人。   法家的诞生,不是毫无缘由的。   法家和儒家就像是一个母亲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性格迥异罢了。   人的天性就是好逸恶劳,趋吉避凶,这是古今都难改的事情。   在面对人性时,法家选择了约束人性,禁止恶;儒家选择了循循善诱,提倡善。   这个时期的法家和儒家,本质上就是道德和法制一分为二,极端对立的时期。   扶苏并不是懦弱的人,可是他怀柔,这就成了他最大的罪过。 第185章 还好我还是个孩子(求打赏月票   !)   大殿内一片沉寂。   扶苏是何等的聪明,他怎么会察觉不出这波人心思各异,明显就是对他的提议有意见。   “君父,儿臣以为面对时局的变化,因势利导也是必然之举。如果朝中不能满足地方戍边将士的利益,那么他们就会生出异心。”   “时间久了,怕是会向当地民众靠拢。虽然我秦国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已经明令禁止在地方郡县的郡守、长吏、诸将、士兵不得在外娶妻另成家。违背这一条秦律的人,将受到严厉的惩处。”   “但是为了将来一举平定楚国和齐国,国中首先就要确保,这一年内地方各地都能平安无事。”   “我秦国久战,如今休息一年罢了。若是不给予地方庶众物资供给,怕是难以服众。”   冯去疾捋须,他抬袖作揖。   “太子此举未免多虑。若是有人想要犯上作乱,直接给予严惩便是。秦法的存在,就是为了告诉国人不要乱为。一旦犯错,后果很严重。”   “自商君变法以来,国人多有受秦法之便利,现在我秦国国人,多数都通晓法律。凡法律禁止者,谁人敢为。”   “对于庶众,士卒,就是要用最严厉的律法加以约束。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所以我秦国才主张轻罪重罚,为的就是要从小恶就开始阻止禁止民众。”   “时至今日,我秦国从未有过士卒不满的情况发生。”   “而且这若是给地方各处戍守的将士们统一发放奖赏,无疑又是一笔巨大的耗费。”   “微臣的言辞或许不中听,可是臣还是要说。”   “人总是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诚然太子这一回真的做到了给戍卫各地的士卒都发放奖赏,可是臣想要告诉太子的是。发了奖赏的后果却比不发奖赏引发的后果更加严重。”   “因为发了第一次奖赏,士卒中就会有人渴望第二次发放。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思就已经不在戍守边疆上,而是整日想著如何去得到那些奖赏。”   “且人本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戍守郡县就能得到奖赏了,那么大家一定对戍守郡县的事情趋之若鹜。到时候大王若是再要征集兵马前去上阵杀敌,又会有多少人愿意前去呢。”   “就算去到战场上,他们也会因为太子曾经对他们生过怜悯之心,所以到时候会在战场上因为有退路而退缩。”   “当今的天下,一切都为战争。对于战争不利的事情,就是对国不利,对民众不利。”   冯去疾慨然一席话,却也把问题都剖析明白了。   就是李斯,他也适时道,“冯少府所言可谓字字珠玑。”   赵高也是一脸高傲地站在嬴政身边。   本来对待下层的民众,就不能用温和的手段去对待他们。面对地位低下的人,就是要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们,如果谁不听话,就往死了打。   扶苏心里暗暗分析。   想我堂堂太子,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我。   可如今敌众我寡,形势不妙,我只能暂避锋芒。   丞相王绾笑呵呵道,“太子一心为国,倒是难得。臣听说太子颍川一行,收获了很多,也观察到了很多。可见太子天资聪颖,一心都在国事上。”   “以太子的年纪,能够看出这样的问题,本属不易。难得的是太子想要通过自己的办法去解决。”   “是以臣王绾恭喜太子,太子能够通过这件大事上明白治国治人的道理。这些事情对太子来说可以受用无穷。”   隗状也接著道,“太子想要对有功劳的人给予奖赏,这本来是没有错,可是当给所有人都奖赏,这却会引得众人在战场上对后方有所眷恋。”   “如今我秦国要去攻打六国,国中兵源并不充足。事实上太子原先的奏议非常明智,让所有的将士都停下手头的战事,专心致志镇压安抚郡县庶众。”   “等到时机成熟了,这样国中才可吸纳更多原先六国的庶众为将士,也可以抽调更多的士卒前往战场。”   “独独这一条,欠缺考虑。不过,太子还年少,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都把扶苏当个孩子谆谆教导。   扶苏这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秦国讲仁义,得招致多少权贵的怨恨。   还好他在众人眼里只是个孩子!   嬴政看著众臣都对扶苏你一言我一语教导著,自己原先的担心也落地了。   只要他能改正自己的错误,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件事,就这么被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轻轻带过。   但是扶苏内心却起了不小的涟漪。   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能够有下台阶的机会,都是因为有嬴政在吧。   因为自己是嬴政宠爱的太子,他们只是为了逢迎嬴政,所以才会有耐心和自己说这么多。   但是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自己要在秦国推行改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越是处在太子这个位置,扶苏有时候发觉自己和历史上的太子扶苏在政见上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   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心理素质好,面对嬴政这样的父亲,懂得抱他的大腿而不是当面忤逆他;唯二的长处则是知晓历史,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以预判对手的预判。   但是照秦国国内的情况来看,仿佛未来的天下要讲求和平,非得在秦朝创建后再打一架不可。   到时候,剩下来的是秦朝的天下还是汉朝的天下。   扶苏非常忧心。   这几天,他都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想他穿越以来,没有建言献策不被采纳的。   这还是第一回,而且是嬴政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几位大臣联合起来指出自己的错误。   在他们看来,仁义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秦国的法律过于严苛,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制定律法的初衷。   秦国的高官们摒弃道德。   在这官僚体系已经具备规模的秦朝前夕,扶苏已经预感到了未来两千年的官场黑暗污浊的程度。   只是这一天,缭忽然来到了羽阳宫。   “太子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没有不高兴啊。”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扶苏现在确实没有不高兴。他穿著白色的深衣,佩戴著莹绿色的玉佩,抱著棋盘解闷。   缭捋捋胡须,然后让扶苏屏退左右。   “师傅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教伱一些看家的本事。”   扶苏听了,立刻赶走了身边的宦侍。   “太子是想要改变一些事情吗?我听说还是非常大的事情。”   “改得了吗?”扶苏现在自己都不自信了。   因为他发现,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并不是个无知的政治家,他还是有些东西的。   而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他在历史上就去尝试过,结果就是被撵离咸阳。   扶苏自己也有些焦虑。   当皇帝从来都不是难事,当个好皇帝就很难,非常难。   “太子想要改革,那就要从小处著手,从最小的地方做起,一点点来。”   “从他们不经意的地方开始做。比如太子想要去改掉一座城池的布局,那么老夫告诉你,不要一开始就想著动地基。你先不小心敲掉城墙上几块砖头,看他们反应如何。”   “等到敲掉砖头他们觉得没有关系,然后再去试著破掉一座不起眼的门扇,再看看他们的反应。”   “如此,日积月累,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太子到时候就可以去改造地基啦!”   缭说著,他用衣袖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拨弄打翻到地上。   来来来!兄弟们给个打赏,一个月没见过打赏了。 第186章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求打赏月   票!)   缭双目中掬著光。   他微笑地看著扶苏,“太子,这就是解决之道。山川之所以高大,那是积年累月之功;那要想覆灭高山,也只有一点点挖土搬石。”   “太子贸然直接提出一些主张,自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古往今来,凡是要行大事者,都必须要历经艰难险阻。”   “只是很多时候,经历艰难险阻后,还未必能够成事。秦国卫公变法,他使得秦国富强,可是却让自己死于非命。”   “所以只能说他善于谋国,却不善于谋身。”   “而我给太子讲述的道理,是可以让太子功成之后全身而退的办法。”   扶苏心中一热,对缭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师傅会对我说这些。”   “太子愿意帮天下人,我只能为太子出一点主意罢了。太子生来居于这样的地位,但是愿意为身处在卑下位置的庶众考虑,这是天下人的福气。我为天下人感激太子。”   扶苏还要作揖,缭连忙摆手,“快收起这套。你我之间也用不著行这个礼。我只希望太子能够全身而退。”   缭说罢便站起,他看到扶苏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太子,留步。我自己回去就是。”   扶苏一时无言,只是对著缭的背影久久作揖。   一个国家里确实有很多蠹虫,可是也有像缭这样的人,愿意为天下人著想。   就是有这样的人,所以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才能有一线希望,不至于被压迫到走投无路,吃不上饭。   羽阳宫里很少来客人。   缭是其中之一。   熊启在一边捋著胡须,望著这个缭缓步离去,眼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个缭,不是一般人。   他在第一次见到秦王后就说,秦王这个人,未来他若是得志于天下,一定会让天下人都成为他的俘虏。   只有真的心系天下苍生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熊启对缭,那也一向是很敬重。   对他来说,这种能够面对权力和地位坚定内心不动摇的人,是非常难得的。   但是这样的人,秦王驾驭不了他。反而他与扶苏相亲。   熊启来到扶苏面前,“国尉这个人,可以帮助太子成就大事。太子怎么能够不亲自为他送行呢。”   “叔公不好好研究棋艺,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扶苏可不想光明正大和堂堂国尉走得太亲近。   他长大了,年龄上的优势已经不再了。过去能肆无忌惮请教他人给自己传授知识,现在不行了。甚至和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都要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熊启一愣,扶苏这样对他说话,是他过去没有料到的。   就像他父亲对待自己时一样,高高在上。   熊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想,若不是为了等待日后封王,我岂会甘心屈居你这个小子之下。   “为太傅上座。”   “臣来是为了恭喜太子。太子提出的建议,让大王采纳。此举益处实多,如今咸阳上下都是称赞太子才能非凡。”   “叔公此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这桩事吧。”   熊启今儿来,确实是有要事。   熊启眼中含著笑意,他慢悠悠道,“太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认为太子如今德才俱备,已经做到了修身。那这接下来?”   扶苏眉头微微耸动,修身之后齐家,不就是成亲?   “现在提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征。”   熊启还是第一次看到扶苏急了是什么样子。   他见到扶苏慌乱起来,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更不肯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太子,子嗣可是大事。尤其是像太子这样的尊位,若是能够早早生下子嗣,太子的地位将会越发稳固啊。”   扶苏寻思,戾太子刘据连孙子都有了,不照样难逃巫蛊之祸。   扶苏摇摇头,“这件事,叔公还是不要提了。眼下国中尚且战事频繁,我又被君父寄予厚望,外出戍边在即,哪有时间处置这种事。”   看扶苏急了,熊启反而眯眼打量著扶苏。   男子汉大丈夫,终于到了成亲这种大事,不都是欢欣鼓舞吗。   “太子该不会是对成亲这种大事感到难为情吧?”   熊启想过了,让扶苏早点成家生子,对他来说更有利。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扶苏震声,“只是天下尚未平定,我不愿意成家立业罢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牵强啊!   熊启心里纳闷,但是他见扶苏这么反对,心里不免好奇。   “太子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什么心仪不心仪的。叔公未免也太闲了,竟然把儿女情长这种事挂在嘴上。我岂能是心中牵挂女子之辈?”   灌夫听了,对扶苏又投去崇拜的目光。   太子真是满身我秦国男儿的风骨。   熊启见扶苏这样振振有词,只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膝下有个小女儿,正是适婚的年龄。   本想成全这桩好事,好让自己和扶苏的关系更加牢靠,同时也给那些楚国贵族们吃一颗定心丸。   可是他却表现得如此不上道。   平时的机灵聪明都去哪里了。   “太子,又是一年秋日,想当初柿子林中的言辞,我过去只当玩笑,可没想到如今成了真。回忆过去,真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世事无常。”   扶苏慢慢领悟到了熊启的意思。   他突然提到成家的事情,难不成他要自己娶他的女儿吧。   过去只以为星爷的电影是搞噱头,但是穿越之后发现,很多贵族女子的容貌,根本无今淑一半的姿容。更不要说她们的身材,贵族家庭的女子,从小锦衣玉食,满盘珍馐,这体态怎么可能轻盈。   更何况,他们这里是中国的西北处,这秦国的女人,多讲究吃苦耐劳,胳膊和腿都讲究粗壮。而且医家认为,这样的女子好生养。   总之在见过了千姿百态、贵族女子之后,扶苏心里今淑就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而且在这个时代,私通淫奔之事盛行。   整个战末秦初就是一个很残酷,很压抑,非常不美好的时代,而越是环境黑暗的时代,性就成了宣泄口。   虽然这个时期大家都知道男盗女娼是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但是做这样事情的人还是很多。当然历朝历代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只是就扶苏了解来看,未来他娶到的妻子,很大概率不是冰清玉洁的。   封建礼教对女子做出约束,那都是宋朝之后的事情。在之前的时代,战国、秦朝、汉唐时,两性之间的关系都是很自由的。   而在春秋战国时代,礼崩乐坏的时候,男女之间生出情爱互相结合更是非常自然自由的,没有人去管制约束,基本上都是顺其自然发展。所以这个时期才会产生很多大胆的情歌,情诗,如《氓》、《摽有梅》等。   而很多女子,十三十四岁发育成熟后,就已经开始尝试……   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美,而真实绝不会美。   了解了这个时代的真相后,扶苏自然更加不愿意被人安排婚姻。   现代人穿越到一个比现代还要孟浪的时代,这是真的百感交集。   更何况他要成亲,一定是由秦王和王后挑选合适的人,举行包办婚姻,扶苏自然更加对成亲有牴触。   可是在扶苏身处的父子君臣关系下,他也没有做这个选择的主动权。   只能把这件事先搁一搁再说。 第187章 除非你让我闻闻(求打赏月票!   )   熊启可不管扶苏愿意不愿意,喜欢谁不喜欢谁。   历来在权贵阶层,婚姻本来就是利益联合的主要手段。   尤其是像太子这样的身份,他所处的时代又是风云巨变之时,秦国的贵族们被秦王政严厉地打击,天下的诸侯国被秦王政踏平了两个,剩下的四个,有两个已经气数将尽。   身为秦国太子,扶苏本该和楚国公主联姻,以增强自己的国家在天下的地位,争取楚国贵族的势力;可是现在秦国又要攻打楚国,扶苏已然不可能再娶到楚国的公主。   那就只能在朝中的大臣们选择。   熊启甚至根本没有自信让扶苏立他的女儿为正妻。   但是他还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扶苏,这是一种亲上加亲,稳固政治关系的方式。   虽然扶苏不开窍,熊启还是硬著头皮说:“这几天又逢秋季,府中柿子林又红了。老臣感念太子厚待之恩,请太子前往府中饮酒,好开怀畅谈,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这样的邀请,扶苏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了,他和熊启现在是盟友。   “我会去。”   熊启脸上露出喜色,只要你来了事情就成了。   等到熊启走了,扶苏望著他的背影心里发憷,他不会是打算献上小堂姑给我做侧室吧。   扶苏也见过自己的小堂姑,比自己小一岁,正是妙龄,就是性格泼辣,只要她不说话,不动,还能算个美女。   就是这辈分上……   扶苏的面部抽紧,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灌夫忙问,“太子您怎么了?”   “没怎么。走,我们去看看母后。”   灌夫听见要去看王后,那是欢欣鼓舞,每次去见王后,王后都会给他很多好吃的。   什么猪肘、兔肉干、羊羹汤,太子吃不下的都便宜他了。   灌夫眼中闪著光。   信和粱二人装作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竟然没有人跟上去。   刘长纳闷,“嘿,怎么二位今日不随行太子左右?”   粱幽幽道,“你真以为,太子是去看望王后的啊。”   “那不去看望王后,能去干嘛啊?”刘长摸著后脑勺。   “以后你就知道了。”信举著笔笑道。   扶苏快步冲向椒房殿,他想要看看今淑洗洗自己的眼睛、净化自己的心灵。   只是没想到,殿里只有值守的宦侍婢女。   “王后何在?”   “禀太子,王后去章台宫中看望大王了。”   扶苏叹了口气。   灌夫道,“太子,既然王后不在。那我们就去打猎吧。”   灌夫已经手痒好几日了。   “好,走吧。”扶苏刚好也想发泄发泄。   “太子——伱来这里做什么?”一道柔声在扶苏背后响起。   扶苏刚想要走,却见今淑今天穿著绿色的纱裙提著兔子走了过来。   扶苏见到今淑,立刻镇定自若起来,他温声问道,“今淑,你可知王后去哪里了?”   灌夫大惊,“太子,您刚才才问过殿里的人。”   “闭口。再说话就滚出去站著。”扶苏恶狠狠地看著灌夫。   灌夫吓得闭口不止,还后退了两步。   一回头看到今淑,又是谦和的样子。   今淑不知道这二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只道,“王后去看大王了。”   “你怎么没跟著去?”该不会是因为想要见我吧。   “王后要我留在宫里看家,照顾好这两只兔子。”   扶苏凑过去,“让我看看,这两只兔子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今淑蹲下来,把小箩筐放在廊道里,专门给扶苏看。   衣袖被轻轻拉起,露出一小段皓腕,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尖上透著红色。   扶苏的目光都在这双手上,当今淑打开箩筐盖子,扶苏一个大男人都看得不好意思。   它们正堆在一起抽搐。   这两只兔子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   见扶苏脸色和其他宫女变成了一样,今淑好奇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你和他们一个表情。”   “他们?”   今淑便一五一十把这些事情都给说了。   看著扶苏和今淑二人交头接耳,灌夫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太子竟然面对今淑这么温柔,可对自己就……   灌夫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脚下的枯败的落叶一样,正在被人用脚狠狠蹂躏。   “哈哈哈哈——”扶苏仰头大笑起来,他盘腿坐在今淑对面,“所以你这些天,一直就提著这个箩筐,到处走动。”   今淑见扶苏有意嘲笑自己,自然生气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的任务是照顾这两只兔子,自然要走到哪里都带著这两只兔子。”   “我看不是。你分明是为了偷懒不干活,所以整天抱著这两只兔子。”   被戳中心事后,今淑的脸猛地涨得通红,她站起来,大声地道,“太子,你怎可污蔑于我。这都是王后的命令,我才没有为了偷懒所以养这两只兔子。”   “是嘛?”   “那当然。王后说了,我是最乖巧、最懂事的。”   “分明是最滑头,最好吃懒做的。”   今淑气得跳脚,“那不是我!”   二人吵著吵著,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反正就坐在了她的身边,这是不合乎礼法的。   其他宦侍宫女也不知道都干嘛去了,竟然都离开了宫殿,只留著自己和太子。   太子的鼻息非常厚重,身上还有股子怪味。   今淑捏著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   “太子你身上臭烘烘的。”   “说的好像你很香似的?”   “我每天都沐浴,薰香,整个椒房殿,就属我最香。”   “口说无凭。除非你让我闻闻。”   “闻就闻。谁怕谁?”今淑蹲著,把衣袖拉到上面,露出一段小白胳膊给扶苏闻。   当扶苏的鼻翼凑近到今淑的胳膊上,他真的闻到了淡淡的薰香,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很别致的味道,并不香,但是让人闻起来很安心。   “怎么样?闻到了吧。”今淑用大眼睛瞪著扶苏。   “要我说,你完蛋了。”   “又怎么了?”今淑不满,每次太子来,都要欺负她。   “你竟然让我闻了你的胳膊,你知不知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不能让男子去闻她们的胳膊的。”   “胡说八道。王后就让大王闻胳膊,胸口也让大王闻。”   “你都看到了什么?”扶苏面色发青。   “我都看见了啊。大王和王后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扶苏嘴角一阵抽搐,“那是因为,我君父是我母君是丈夫。只有妻子可以让丈夫闻她的身体。”   “嗷~~”   今淑听到后,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等到她摸著兔子,看著扶苏暧昧的眼神,慢慢地才想通扶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等到她被扶苏点透,她的脸倏地红得像苹果,整个人吓得提著兔子一溜烟跑了。   扶苏望著今淑匆匆逃离的背影,嘴角也微微上扬。   她是这座王宫里,唯一让自己不用提防的女子。 第188章 人乳(求打赏月票!)   扶苏心满意足地回到羽阳宫,随后就开始琢磨怎么向王后开口,把今淑带到自己的王宫里。   这成亲是政治上的联合,扶苏很清楚,他未来娶的正妻一定是朝中大臣之女。   而且他父亲是秦始皇,自己娶正妻,绝对不可能按照喜好来选。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他就得在侧室上多下功夫。   起码要娶好几个合自己心意的,让自己能够彻底放松身心的。   扶苏回到宫里后,躺在座椅上抬首望天,一望就是半天,时不时又笑出声来。   灌夫算是看明白了。   “别人是春天发,太子是秋天发。”   当看到太子这副模样后,灌夫恨不得避开他走路。   灌夫就这样迈著灌了铅块的腿,到处在殿里愁眉苦脸地溜达。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粱最受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来回反复地走动。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太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太子现在已经不是我过去敬佩仰慕的那个人了。”灌夫懊恼地扒拉著衣袖   “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果见到女色一点心也不懂,那就只能说明太子不是个男人。等过段时日,心中那份情愫自然就会消退下去。”粱说完后,忽然意识到,太子是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他望著殿宇里高大的梧桐木,几片黄叶落在了地上。   一股淡淡的悲伤弥漫在心头。   当初那个都没自己腰高的孩子,如今要成家了。   粱抬首望著高大的树冠,顺著粗壮的树干从高往低处看,见到地面上凸起好几段树根。   他不由得面对著这棵大树,静静地捋著胡须。   “舍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发现人活著,原来这么一回事罢了。出生、长大、成家、立业、衰老,死亡,就是如此不断地重复。无论什么人,都逃不过这个过程。”粱的脸色非常平静。   灌夫只讨厌粱说话的这种语气,仿佛他就要和他们分别。   “舍人,不就是一棵树而已,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居然说了这么一段话。”   “哈哈哈哈——”粱捋著胡须,“灌夫啊,我是真的羡慕你的个性啊。”   “羡慕我做什么?”   “在伱的眼里,永远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明的那面,而我们则一生下来,就看到了世界上暗的那面。”   “听不懂……”   粱没有再说话。   ——   咸阳城城西,一座宽阔宏丽的府邸前,立著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   这男子今年三十一岁,顶上竖著华美的发冠,身上穿著青色的深衣。他身材健硕,深衣包裹下胸膛仍旧高高凸起。   他双目炯炯,神色坦然。   “晚生张苍前来求见慎公。”   大门被两个高大的男子缓缓推开,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   这男子生得十分高大,比张苍还要高上几分,他面色凝重,眉间满是忧愁。   张苍忙拜见,“御史苍拜见公乘。”   公乘,秦二十等爵制第八级,以得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秦从第七级的公大夫(七大夫)起,即为高爵。   “御史多礼了。快请。”   “我听闻慎公病笃,特意前来探望。”张苍指著身后带来的一些药材。   “原来是为了探望家父。我就带你过去。”   慎公,乃秦国王室之后,昔年为秦国宗正,如今官老病休,在府中休息。   老宗正听到是张苍到来了,虽然人在病榻上,但还是撑著自己坐起来了。   在室内见到昔年的宗正后,张苍瞪大了双目,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万分惊讶。   他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满面黄斑、十分虚弱无力的宗正而感到惊讶。   在只见宽大的塌上,八个年轻的侍女正围坐著,他们个个都不过十三、十四岁,明眸善睐,却一个个穿著单薄暴露的衣服,围坐在宗正身侧。   而宗正还是和过去一样,双目微微闭著。看样子很是悠闲,根本不像是生病。   “父亲——御史苍来看望您了。”   “晚生张苍拜见慎公。”   耄耋之年的老宗正睁开双眼,他看到张苍这个年轻人满目都写著惊讶。   “你为什么这么看著我?”   张苍是让老宗正多年来唯一欣赏的晚辈后生。   张苍面色微微发赤,“适才听闻慎公病笃,如今再见慎公,却见有八位貌美的年轻女子侍奉,才知道我是误听了谣言。”   老宗正动了动嘴唇,他不想回答张苍。   公乘茂则冷著面解释道,“这几个女子,只是为家父暖床之用。天气渐渐转凉,湿气入侵,家父年迈,最受不得这些。”   “暖炉烧炭,总是美中不足,影响家父夜里休息,所以我就买了八个少女,让她们于夜间睡在家父的脚边,用身体捂著家父的双足,围在家父身边,有了这道人墙,家父夜里便睡得安适了。”   公乘秦茂看张苍第一次听闻这种事很惊讶的表情,便继续得意洋洋地向他介绍,“除此之外,我还找了新的补品。为家父补身,有了这样东西,家父才好得快。”   “不知公乘找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母乳。”   “母乳?”   “正是。人老了,身体就变得像小孩子的身体一样十分脆弱,需要人加以照看。我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到用这个法子。”   张苍忍不住道,“我张苍自生于天地间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过豪奢。”   张苍低头看著地面,想想他过来的路上,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跪在地上,脖颈间挂著木牌,上面写著多少金可购。   可是转而进入朱门豪宅,却看到这样的景象。   老师晚年时对自己说过,如果违背了天道,一定不能长久。   一个国家,富裕的人到了喝母乳的境地,养八个价值百金的少女,竟然只是为了暖场,未免太过荒谬。   “苍,这就是你见识狭小了。天下贵族,比我们一家铺张奢靡浪费的人数不胜数。而且我一直恪守家父的教诲,从不对外声张,更不要说炫耀财富了。”   张苍知道,公乘一向是心直口快之人。而且有宗正这样的父亲,他为人坏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算得上正人君子的人口中说出,张苍更加为门外卖儿卖女之辈感到不值。   为什么他来到了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所看到的景象却和当初在齐国时没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号称有容人之大量的秦王政,也是会埋没良才,信任奸佞的君主呢。   当看到一些事实后,张苍开始对儒家和法家都产生了怀疑。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太子的主张没有被采纳时是什么心情。   秦汉之交英雄太多,写不完了写不完了。 第189章 得时勿怠(求打赏月票!)   “好了,你出去吧。”   宗正虽然年老,可是这声音仍然洪亮。   秦茂脸色一窘,他父亲这么说话,显然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秦茂走了出去,心里仍旧愤愤不平。   我错了?我哪里有错?   秦茂一边走著,来到后院里的他见到自己的七八个孙子都在一起拿弹弓射鸟。   “你们不好好读书习武,却在这里嬉戏,知不知道这样做将会给家族带来取祸之道!都给我回去读书,每人写五十个大字。”   这群小孩被秦茂吓唬了一顿后,一个个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呲溜呲溜就窜得没影儿。   等到这些小孩子们都走了,秦茂则捡起院子里孙子们遗落的弹弓,拿起一颗石子,往园林里鲜红鲜红的柿子上发射。   一颗颗鲜红鲜红的柿子被打落在地,摔在地上烂成一团。   秦茂又放开自己养的几只爱犬,它们一个个冲了出去,奔向园林里,对著地上的柿子就是一顿猛啃。   这样做之后,秦茂非常开心。   另一边,室内,铜制香炉上方腾起袅娜烟雾,满室薰香。   “你来了,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无他,只是听闻您病了,所以亲自来看望。”   “伱为什么要来看望我呢?”   “当初我初次来到咸阳,自以为将要做成一番大事业,四处吹嘘,是宗正打了我十个板子,让我改正这样的错误。我一直惦记宗正的恩情。”   起初被打,张苍只怨恨老宗正,但是等到在秦国住得久了,张苍才知道,宗正平日里谁人都不管,对什么事情也都向来是不闻不问。   张苍说著,对老宗正作揖。   “我知道你是荀卿的弟子,看你的样貌伟丽,知道你以后必然是要做大事的人。见你整日沾沾自喜,不思进取,我不想看到一个人荒废自己的才能,所以打了你一顿,你能够做到不怨恨我,我也已经满足了。”   “在秦国,能够遇到慎公这样的人,是我张苍的运气。”   “不,我只是打了你一顿。你能够自己成全自己,把一件坏事看做是一件好事,这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没有慎公,我无法明白许多道理。还是亏慎公的指点。”   老宗正也不多说什么,他早就看上了张苍这小子,想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这样未来自己家里也就有能够成器的人。   “你能够这么想,倒也不枉费老夫一番苦心。你现在在宫中还是做御史吗?”   “是。”张苍低著头,“当初来到秦国时,大王就封我为御史如今七年过去了,我仍旧是御史。”   “你和当今秦国廷尉,都曾师从荀卿。按理说,大王应该也会器重你啊。更何况你相貌堂堂,但是为什么至今不得重用呢?”   张苍不安起来,他搓著衣服下摆。   “许是晚辈才学浅薄,远不比廷尉博学。再加上过去年少轻狂,口无遮拦,总是招致小人的嫉妒。这才使得我面见大王的道路被堵塞,我已经数载不得见大王。”   “呈送上去的文章,也都是石沉大海。今日前来,特来求慎公指点。”   宗正叹了一口气,“所以在你看来,你是因为被小人嫉妒陷害,所以才不得志?”   “我从来不做阿谀逢迎的事情,写得文章也都是有助于国家的,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儒家的道德来约束自己,用法家的所学发表对当下大事的看法,始终都得不到回应。”   宗正听了,只是沉默。   张苍反而急了。   “虽然您住在府中,不问政事。可是我想,对于太子的事情,慎公一定有所知晓。”   “太子提出要用安抚的手段对待戍边的将士,但是这竟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而满朝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太子。我私以为,一个国家里所有的人都放弃温和宽厚的仁慈,只用残酷的刑法去压迫底层的庶众,这样下去,这个国家未来就会很危险。”   宗正本来想好好提拔这小子,但是当他听到张苍的一番言论后,他开始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该不会这小子还是和过去一样年轻,以为自己帮助了他,所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值得信任的人,是可以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这小子,太年轻了。   不足以成事。   宗正沉色,“你知道当初廷尉李斯离开你的师傅荀卿时,都对荀卿说了什么吗?”   “张苍略有耳闻。据说当初廷尉离开师傅时,对师傅说了四个字。得时毋怠。廷尉说,如今就是秦国攻打天下最好的时机,因为六国的君王都是如此的无能,而秦国却有六代明君打下了基础。”   看在张苍这小子长得这么英俊的份上,宗正打算再给他个机会,大不了以后自己好好教,“那这句话,你有好好领悟吗?”   “这句话本出自《国语·越语下》:“臣闻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得到了机遇就不要懈怠,机遇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度重来。老天给予的机会,如果不能利用,反而会招致灾祸。”   宗正窄小狭长的双目里闪著光。   “不愧为荀卿的门徒,果然学富五车。只是如果你能懂得这其中的深意,你就能够在未来做到和廷尉一样的位置。”   张苍不理解宗正的话,他不是已经把意思说了一遍了吗,为什么宗正说他还是不够明白这话。   “请家人子进来。”   老宗正语气里似乎带著些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当见到眼前的场景,再深入地了解了宗正后,张苍突然有些后悔,他感觉自己今天不该来见老宗正。   还不如和太子下棋玩。   太子虽然不能提拔自己,可是好歹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在张苍纳闷时,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只见她双目窄小,眼睛狭长,两颊微微泛著红色。只是两边脸盘上都长满了肉,至于脑袋,更是又大又圆。   一双手十分白腻,只是手指间的缝隙里都堆满了肉。   虽然和宫中的美女一样都穿著华美的衣裳,可是她即便腰带束紧走起路来却让人根本看不到腰。   而且,看她相貌,才十几岁而已。看她体态就知道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张苍顿悟了,但是心里也害怕极了。   张苍低下了头,心里默念,“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第190章 我从不以相貌事人 (求打赏月票   !)   次日,咸阳宫,尚书台后殿。   一众御史正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抱著宫中的酒肉美食,开怀畅饮的同时,纷纷说著自己家族背景的强大。   “我的侄女,嫁给了武成侯幼弟的儿子。从此也算是沾上了侯门亲贵啊。你们知道,为了促成这门婚事,我们花了多少金吗?”   “说说看。”   这些御史中,年长者六七十,年纪最轻的人,也就是张苍了。   此刻,张苍他正猫在角落里不愿意出来。   “六百金。”   “六百金,这是令侄女的嫁妆吗?”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能配得上武成侯这样的显贵呢。为了凑足这六百金,我兄弟那是东奔西跑啊。家底儿都快被折腾光了。”说话的人假惺惺掩面,似是在哭泣。“唉,我兄弟说,他快要喝西北风了,要来投奔我,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能看著他流落街头啊。”   一听到这人真的和武成侯家的亲故成了姻亲,这些人立刻脸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您不必为这个担忧啊,能和武成侯成为姻亲,以后参军打仗,家中的子弟可以直接为百将啊,若是想要进入学室,凭武成侯家人的一封荐举,就已经迈入太学了啊!”   “当是!当是啊!”   “来来来!让我们敬御史兰一爵。”   “哎,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怎敢劳烦诸位为我敬酒呢。”   “御史兰如今已经和武成侯成了姻亲,日后飞黄腾达不是难事。今日是御史,他日就可以入朝议事,为大王效力。”   众人说著,酒爵轻轻一碰。   张苍躲在帘幕后,蜷缩抱住自己的身体,他昨夜仓皇回到家里,先是呕吐一番,妻子为他拍背,安抚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   只是他一直没有弄明白,宗正说的那句‘得时无怠,时不再来’是什么意思。   当他回到了王宫里,看著扎成一堆都不得重用的才士,像是春天聚集在湖泊小湾里的蝌蚪,听著这些人的议论。   张苍悟了,也晚了。   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当初能够不嫌弃人家貌丑,如今我也可以是他人的座上宾了啊。   “完了,全完了。”   张苍来到一处水缸前,对著平滑如镜的水面抚摸著自己的须髯,看著镜中的美男子。   “想我张苍生来就相貌伟丽,英俊非常。可是我从未因为自己生得好看,就把这当做资财。可是世人偏偏只看我的外表,而忽略我的内在。”   “可我张苍,怎么会是那种以相貌事人的人呢?我怎么会用男色去讨好他人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如今只是可惜了这颗好脑袋,学来的知识,全然没有用的地方。”   张苍歪著头,对著铜镜自言自语。   “御史苍何在?”羽阳宫里的宦侍在尚书台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各个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张苍。   听到这声喊叫,张苍知道,这是太子又来寻他开心了。   太子扶苏,在秦国人看来是天下最好的太子,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是个喜爱玩弄他人、不懂识人用人的蠢材罢了。   想当年,我初入秦王宫,也曾受到过许多大人物的青睐,可是某一天,一个穿著黑衣服的小子突然来到自己的面前。   “你就是张苍?”小子张狂,叉著腰来势汹汹。   张苍那时候也正年轻,见不得这么个小东西在自己面前横,自然语气也硬了几分,理直气壮地回击道,“我就是!”   “看你长得如此潇洒,想必你会的东西很多了。来吧,让我们比一比。”   张苍见过狂妄的人,但是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小人。   “我张苍不与无名小儿比试。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哄孩子。”   张苍摆摆手,不愿意搭理这个没礼貌的人。   “你小子,知道我父亲是谁吗?”这黑衣少年,鼻孔外翻,衣袖都比他的胳膊长。   如此趾高气扬的人,张苍还是第一次见。   可是他阳武县张苍,那可是荀卿的徒弟,如今天下少有的年轻俊杰。   “你知道我是谁吗?”张苍来到这人的面前,用自己的鼻孔对著他哈气。   “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小子脑袋一昂,身后的宦侍集体面部抽搐扭曲,张苍渐渐猜到眼前这个猖狂无礼,身后跟著两个黑衣高帽常侍的人是谁了。“我且问你,六六得六,六个六六得几?”   张苍一顿,这小子怎么一上来问的问题和常人问的不一样,不过这可难不倒他,张苍略一思忖。   “二百一十六。”   “不赖嘛。”十岁的扶苏嘻笑,露出一口洁牙。   这个张苍呢,是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的数学大佬。   他和耿寿昌一起在《算经十书》这本早就已经有但是作者失传的数学著作上,不断完善理论,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数学理论和思想。   要发展工业,发展物理,这数学就要不能发展到在古时候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才能看得懂,学得懂。   而张苍,他就是这个关键。   在《九章算术》里,有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分数计算方法,包括四则运算,通分、约分、化带分数为假分数,假分数也被古人称之为内子。其步骤与方法大体与现代的雷同。   分数加减运算,《九章算术》已明确提出先通分,使两分数的分母相同,然后进行加减。   在见识到九九乘法口诀表在秦国的流行,又见识到《算经十书》这样的数学理科类著作,扶苏的内心自然是大为震撼。   他意识到在先秦时代,诸子百家学说纷纭已经给中国奠定了思想文化源流,而数学早就在一开始就领先了全世界。   这样的时代,为什么不好好抓住机遇呢。   张苍记得,当时太子是看著他在太阳下傻笑了一阵,随后拿起侍卫身上的配剑,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分别给出三边的长,却让自己来计算总面积。   这个三角形面积计算方法,张苍略有研究。因为古代的田地大多都是依照地势地缘切割,所以非常不规整,很多时候会遇到三角形的田亩。   那这个时候,要先按照脚步来丈量田亩的三边长,随后计算这个三角形的面积。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也就要求负责这些田亩面积登记的官吏一定要把这些玩意儿给算出来。   可是以往探求得到的经验只能计算等腰三角形的面积,但是太子却画了一个非常不规整的三角形。   张苍看著三角形上面标著的数字,七、十二、十三。这谁会。   就这么著,秦国的太子从此借助他,又在算术这方面立下了名声。   扶苏直接拿出海伦公式。   “这个三角形的面积等于用周长乘以周长的一半乘以周长的一半减去一边的三个数值随后开方。”   “你若是不信,可以算算。” 第191章 有才之人,都心高气傲。(求打   赏月票!)   作为文科生,懂的数理化肯定不多,可是扶苏好歹知道坐标系、有理数、无理数这些概念。   恰恰是这些最基础的概念,已经足够为未来的中国数学走向西方可为工业服务的道路奠定基础了。   可是面对太子,张苍不仅无法做出回答,甚至就是思维反应上,也根本无法推演出这样计算的跟由。   可是张苍有他自己的思路,他把每一个一米当做是一个格子,将田亩则画成无数个格子,根据田亩里完整的格子数在于边长经过的线条轮廓所构成的小区域面积拼拼凑凑,就会集成出田亩面积数。   张苍算出来了,可是这个法子,比太子说的要慢很多。   就因为这样的相遇,张苍一直觉得太子高傲,有才智就轻慢他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再说了,孩子小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如此。而且小时候过分聪慧的人,很容易吸引灾祸。   但是七年过去了,太子还是那么嚣张。   而他,则动不动被太子叫去问话。   王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钟爱自己,可是谁又知道,自己不愿意侍奉太子。   张苍头一低,竟然往钟下钻了进去。   这个地方是宫殿的角落,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张苍哪里知道,他不在旁人面前露面,可是旁人一直都在关注他。   方才喝酒的御史们,其实就是故意把话告诉张苍听。   谁让他一直以来受太子的器重,三不五时被召入太子的宫殿。   他又那么年轻,二十五就成了御史。哪像他们,一大把年纪了才熬到御史的位置上。   以后谁能荣耀显达,谁已经走到了最高处,情况已经很分明了。   顺著几位御史的手势,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风流倜傥,仪态不凡的张苍。   这钟,就离刘长几步之遥。   刘长当即对著钟底大呵一声,“御史苍何在?”   钟内立刻响起接连不断地回声,张苍一双耳朵自然被震得不轻,他从钟下爬了出来。   “御史苍,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召见你,你躲在这样的地方,是想要让太子惩罚伱吗?”   张苍不服气,我乃有才之人,天下何处不得安吾身?我怎可屈就于太子门下。   只是想归想,这眼前都是秦国的郎卫高手,他现在惹怒太子,到时候想跑也来不及了。   “我不曾躲避,只是这钟刚好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罢了。”   “哼。就你理由多。”   张苍被人领回了羽阳宫,一路上他多有不情愿。   太子年少,英姿勃发,虽然没有到加冠的年纪,可是他早就发现太子在背后偷偷带冠,以彰显自己高大英武。   张苍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   “苍啊——你来了。”扶苏笑著。   “臣拜见太子。臣今日来迟了,请太子恕罪。”   “无妨。有才之人,都心高气傲。”   张苍看著太子,无奈地低下了头。他现在是谁都不想重用他,想要重用的人要么委屈自己,要么就是拿权势压迫太子。   张苍才不愿意。   “太子,您今天召见臣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当然有。我打算带你出宫,让你随军。”   张苍黯淡的双目忽然又亮了起来,“太子所言可真?”   “废话!我们家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次太子出征,指明向大王要你。御史,你的机会来了!”   灌夫说的自己都精神为之一振。   可是张苍并不是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只要有人抛给他一根绳子,他就会立刻抓住绳子往上爬。   张苍首先要看看,丢绳子的人是谁,丢绳子下来是要他去做什么。   张苍这些年来也看明白了,丢绳子的是要利用人,接绳子的人是等著被人利用。   “臣听闻太子在朝会上以博辩之术,引得文武群臣在太子面前哑口无言。太子以为,身为人君,应该让臣子时常没有颜面吗?”   张苍面色严肃。   信本来对张苍没什么好感,他也是有才华的人,虽说年轻时傲气了些,可也没有面对太子时,像他这样张狂无礼的。   但是当见到张苍站的笔直,面色恺悌立在太子面前。   信却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这个张苍,真的是有做大臣该有的样子。   信提起笔,在上面速记著。   扶苏的目光落在信的笔杆上,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还是继续写。   扶苏纳闷,我在宫中为太子,诸多不得意之事。为了出去作战,我废了多少唇舌,如今倒好,你居然出来指责我让众多的大臣没有面子。   扶苏将脚往前面一撑,随后双手抱著膝,用十分冷静的目光回应张苍。   “那御史以为,我该当如何呢?”   “太子要是真的有心带兵作战,就该从军队里最底层的小士卒做起,一步步成为大将军。堂堂太子,出征带兵,怎么能用和群臣辩论这样的方式来决定大事呢?”   信本来以为张苍是个还可以的人,但是写到这一句,他发觉张苍是个求死之人。   “知不知道诏令是谁下达的?你竟敢这样议论此事。靠著在宫墙外听到的那几句牙慧,就能够对事情下达议论吗?这样的议论能是正确的吗?”   扶苏越是辩驳得张苍哑口无言,张苍越是心里不服他。   这不是他的长处所在。   “太子在用您的长矛,攻打我的软肋。”   “按照你的意思,要让你用你的长矛来攻打我的软肋。”   “臣不敢僭越。”   扶苏知道有才华的人都傲气,可是没想到还这么倔。   他今儿就不信,难道此人就不能在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   像他这种个性,满腹牢骚,早晚抱怨出来得罪秦王,然后按照历史上的剧情线走。   在历史上,张苍得罪秦始皇,幸亏得到他人的提醒通知,让他得以提前逃出了咸阳城,后来就遇到刘邦,加入汉王的麾下,随后又一步步在汉朝坐稳。   扶苏不理解,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很容易就对自己卑躬屈膝,而来自乡野之间的张苍,却总是想著要和秦国对著干。   他一面想要得到重用,一面又对当下秦国的现实现状不满。   “现在,整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如果你不去,旁人会怎么看待我,不用我说吧。”   张苍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多少年来,有股子气憋在胸里,不知道怎么纾解。   张苍一对大目在殿前环视一遭,他其实很想出去建功立业,只是到时候又和太子一起,他老是喜欢打击自己。   虽然他是臣子,可是他也应该有做臣子的尊严。   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然等到大王注意到我,是猴年马月了。   “太子有命,我自然当从。” 第192章 亡了他 (求打赏月票!)   等到张苍出了门,刘长立刻在扶苏跟前道,“太子,下臣今日去请御史苍,他竟然躲在钟下,他这分明是逃避,不想见太子。我是念及太子平日里素来善待御史苍,所以才把他提过来。”   “而且方才我看了半日,太子命他随行一起出发前往外地戍守,这御史苍又是一副不乐意跟随太子出宫的模样。太子,这个人以下犯上,您该杀了他,否则在外人面前,您将没有威严。”   扶苏压著衣摆按著扶手,“说得好!我杀了他,到时候你给我整理《算术十经》,你给我编订历年、给我制备音律。如何?”   刘长讪笑著往后退了半步。   “这些小人都不会啊。”   “那就闭口。要降服一个人的双膝,只需要靠权势就可以了。但是要降服一个人的人心,那就很难。想想君父曾经遭受过多少次面刺。”   “茅焦上谏、国尉当朝辱骂,什么样的事情君父没有忍受过。可是君父却能做到一一忍受。区区张苍罢了,他已然算是性情温和之辈了。”   “再说了,成大事者,必定是要过些关隘的。”   “现如今有些人,既想要我创建不世的功业,却又没有耐心看我成功前夕遭遇的种种,对过往发生的种种琐屑小事不屑一顾,觉得犹如流水,不愿意多看。等到某一日,我利用时局、人心、势力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又有多半人觉得我所做的事情超出了常理,对我加以诟病。”   “殊不知,是因为自身就没有那个基础,不懂得当下的时代风气,人心所想,只会用自己的见解去评判跨越时代、跨越阶层的人物和事情。”   “不过,到此为止,我也已经习惯了。”   扶苏坐下来,喝口清茶。   刘长将头低下。   “太子,都是下臣失言了。可是下臣也是为太子著想。在这个王宫里,从没人敢对太子这样。”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天下人有人喜欢我,势必有人厌恶我。难道这点事情我都容不下吗。张苍对我有所抗拒,是因为我和他期待的秦太子不一样。”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种君子,往往都是很理想化。不愿意随著世俗洪流改变自己,总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够遇到明主。忠臣对明君的渴盼,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也是这样。”   ——   秦国西处一座七进府宅内,公乘茂穿著蓝色的袍服在院子里转悠著。   他的女儿在席子上不断地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嘤嘤嘤……”   “嘤嘤嘤……”   “好了!别哭啦!”公乘忍不住拍桌,这只让他的女儿更加惊恐,哭的更凶了。“嘤嘤嘤嘤嘤——”   “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张苍他羞辱于我。我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富贵多娇,他竟然看不上我。”   “叫你平日里少吃,否则以后会嫁不出去,可你就是不听。这已经是用低下的手段给你解决亲事,人家还是看到你就跑。”   “所以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侮辱了我,更侮辱了父亲。他不过一平民耳,凭藉儒家荀卿的名号,得为御史。如今竟然拒绝父亲的一番美意。”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父亲颜面何在?我的颜面已经是没有了,以后我更加嫁不出去了。”   “嘤嘤嘤嘤嘤。”   茂听到这番话,用绳牵著黄狗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   “这个张苍,区区一个御史罢了。我念在他长相英俊,日后必定成大器的份上,又有太子喜爱,所以才给他机会,他居然想著逃跑。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外人都以为我是孬种!”   “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老天爷给一个人机会,如果他抓不住,必定招来灾祸。这可是他说的。”   公乘思忖再三,这太子喜欢张苍,也不过是把他当个玩物。毕竟张苍虽然是荀卿的徒弟,可是在朝中,荀卿的弟子多得是啊。   能入大王之眼的,从过去到现在,也就只有两个人罢了。   只要大王不看重你,太子看重你又有什么用。   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栽赃个罪名。让他以后在云阳大狱里干粗活吧,反正给他机会他也不要。   公乘就这么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他们家世代贵族,朝中不少秦吏都是依仗他们这些秦国老贵族得到荐举的,自己只要发句话,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听从。   决定了这么做之后,公乘就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   “要把这件事做成死的,就说他造谣诽谤大王。将其收押。”   公乘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   少女见状,终于停止了哭泣。   “父亲,还是您好。”当一只胖手凑到公乘跟前,公乘看到这张大脸盘子脸便来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   “从今天起,你每天只能吃一餐!直到你嫁出去为止。”   “都说女儿随父亲,没指望你生的如花似玉。可你竟然未出嫁吃得比我还要重,成何体统!”   公乘最终还是发火了。   只是他等来的又是一阵“嘤嘤嘤……”   ——   赵高府邸内。   四箱衣裳、一箱珠宝首饰、安静地停放在门厅内。   赵高回来时,见到他的女儿正身上披著一件纯黄色的外衣,手上提著绣著祥云纹的腰带,脖颈里挂著六串项链,分别是玛瑙项链、串珠项链、紫色玉石项链、铜金锁子链……   如此奢侈富丽的装扮,是赵高的女儿从未体验过的。   她家中虽然很有钱,甚至要超过当朝的公卿。可是很多衣服她是不能穿的。因为按照规矩,她只能穿间色的衣服。   所以她只能在夜里偷偷地穿。   今天不一样,她可以光明正大穿著这套衣服了。   当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的黄色衣裙上,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现在,她只想穿著这套衣服给阎乐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赵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背后。   等她欣喜若狂转身之际,回头就撞到了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父亲。   “阿父——你回来了!”   “脱掉这身衣服,把这些首饰都摘下来!马上!”   赵高虽然声音平稳,那是因为他杀过人,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他脸上的汗水涔涔的滚落,肤色更是白的吓人。   “我不!这是王后赐给我的。王后派人说,过去我不能穿的,今后都可以穿了。”   “就因为是王后赐的,所以更加不能穿。” 第193章 一出手就要人命   赵高压低声音,眼睛里泛著红色的血丝。   “听话。”   这一句,赵高是低声说的。   周围的仆从,都像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   他这样身份的人,要想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身边只能是一辈子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这句话他还是得低声说。   因为事情很严重,他也怕极了。   赵家的院子,外侧围墙低矮,甚至其貌不扬。   可是到了内院来,极其奢侈富丽。   赵高坐在上座,在家里他总是真正的主子,坐得十分威武。   赵纤儿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   她忍不住追问,“阿父不是说,如果是大王的赏赐,就可以违背规矩使用吗。为什么如今王后赏赐我,我却不能穿这些衣服。”   “阿父,我一直都很想穿这些漂亮的衣服上街。可是我从来都只能穿间色,如今王后赏赐我的,都是正色的衣服。有黄色、白色,甚至有红色。”   赵高手心里捏著一把冷汗,到现在他都在双腿打颤,从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可是他的女儿已经上了王后的圈套。   “你不懂。不要再问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人提起,不要告诉你那些姐妹,说是王后赏赐了你衣服的事情。”   赵纤儿捏著垂在胸前的秀发,他第一次看到他父亲如此害怕。   “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没有。回去在房间里玩吧。”   赵纤儿也知道,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从小她就享受了其他人都不能享受的宠爱,这种爱说只对她一个人的。   可是父亲只想保护自己,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父亲都会自己一个人承担,并不会告诉她。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总是有人在外面议论父亲,辱骂父亲。   说她祖母是宫中有罪的人,而他父亲也只是欺骗大王靠著下三滥的手段所以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   甚至有人侮辱她的父亲,诅咒她的父亲说他以后会不得好死。   虽然赵高从没有对自己讲过外面的这些事情,可是她早就知道了,而她也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她要成为父亲想让她成为的人。   等到赵纤儿走后,赵高眼底立刻泛著阴毒。他的那双眼睛,越来越像死鱼的眼了,眼珠僵硬不动,外圈则都是眼白。   “王后回到大王的身边还不够,竟然第一时间对我出手。可见是多年来一直都想要除我为快。但是以她的见识和谋略,怎么可能想到用这种法子。”   “真不愧是太子啊。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招数。”   “有了这桩事情,他从此也是拿到了我的致命把柄。只要有一个人告诉大王,王后给自己的女儿赐衣之事,我将被大王怀疑,乃至被弃用。”   “这招,很高明。”   赵高手里拿著牛皮鞭子,脑子里回想著太子最近每次遇到自己时,都是那样平静的表情,仿佛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想到自己稍微一不注意,他就给了自己这样的大礼。   赵高忍不住拍手感慨,“还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   羽阳宫。   扶苏也闲不下来。   再过些日子,差不多就要再次出发外地。   这次去的地方更加危险,是在秦楚交界的地带。   在走之前,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好。   嬴政一向只管征服,只想著攻城略地,但是当得到其他国家的城池和百姓后,却并不懂得珍惜和治理。   上次从新郑城归来,地方治理还有太多的问题仍然没有被提出来,问题都还被遮掩著。   当安抚戍卫的方略被否决,见到朝中大臣众口一词,他们只要侵略,只为战争服务。秦国从上到下根本不去考虑停战之后的安抚事宜,只想著继续扩张。   果然战争发动到最后,大家都已经忘记当初发动战争的初心了吧。   除了主战声潮太响,再有就是秦律的问题。   那么严苛严密的秦律,首先单靠地方三五个秦吏,越是边远的地方根本无法推行实施。   其次,哪怕强行推行秦法,只是让更多人变成徒隶、付出昂贵的代价,招致他们对秦国的怨恨。   两种结果对秦国都不利,唯一对秦国有利的就是暂缓秦律的推广。   在秦国,要想做人上人,只有打仗。   如果能够把秦吏的地位再提高一些,创造一些通过为吏最终拥有侯爵地位的人,那么就会激发一大批士人转移目标,让他们在地方更加卖力,而不是随著时移世易,最终和当地的人达成某种妥协。   嬴政不想踩过去帝王的错误,但是却把未来两千年皇帝制度执行过程中所有的雷都踩了一遍。   不立太子,君权独大,相权无法制约,对地方的控制失去效力、滥用民力、修仙……   这么想著,扶苏不知不觉间就徒步来到了秦国的太学。   这可是王宫边上,太学周围郎卫林立。   太子出现在太学里,也是引得众人侧目。   大家纷纷走了出来,立在一侧对扶苏行礼。   在秦国,扶苏不仅仅是太子,更是嬴政身边的红人。   大家都希望能够巴结到大王身边的红人,只要这些红人替他们开口说一句话,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   文人大夫把这招数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举荐。   扶苏的出现,就像是亲自送羊肉到他人嘴边。   这些太学的师傅们,把扶苏团团围住。   太学的师傅,那都是教导律法的人。   这在秦国是规格非常高的大人物,廷尉处理问题,有时候要从这些人里抽调部分人去陪审。   试想,在秦国秦吏的地位已经如此高了,何况教导律法的人。   这帮培养教导秦吏的人叫律史。   律史像是都长得一个样子,穿著同样的玄色长袍,束著秦国独有的执法者才能佩戴的獬豸冠。   在秦国的朝堂上,主要有三种发冠。   一为武冠、二为文冠、三就是獬豸冠。   獬豸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据说这玩意儿体型大的和牛一样,小的如羊。   长相类似麒麟,全身布满黝黑的皮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角。   秦国的廷尉府前就立著獬豸的石像。   因为传闻中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所以古人就把它当做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他们都戴著这样的发冠,一个个相貌俨敢,胡须都是统一的,黑色的山羊胡,稀稀拉拉地。   只是这些律史们,头发都是肉眼可见的稀少。   即便是顶著獬豸冠,掩盖了光秃秃的发顶,可是四面的头发都是肉眼可见的稀少。   “太子造访,臣等有失远迎。”   “不妨事。我就过来看看。听说今年学室比之过往,在军队里招收了比去年多一倍人数的弟子,可有此事?”   “回禀太子,确实是这样。”   “你们可要好好教导他们,未来他们可都要被派遣往外地。”   “太子放心。我们秦吏,首要的就是要学会何为忠,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一定时时刻刻记著,我们是为大王效命的。” 第194章 秦吏(求打赏月票!)   扶苏对此不予理会。   说话越是好听的人,越是要提防。   众律史都跟著扶苏左侧,而灌夫则与众郎卫兄弟们在一起,在右侧跟从围著扶苏。   左侧一面还有些郎卫,持剑侍立在律史边上,以防止不测。   每进入一道门,就有几个郎卫停留在门扇边上持钺阻门,不许他人进入。   灌夫最喜欢陪著太子出巡办事了,这时候他就有了正经事要做,看这些大臣们见到太子,不管长得多高,地位多高,在太子面前,都不敢挺腰站直。   而他就是带兵维持这一状态的人。   扶苏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众穿著缥色(淡青色)衣裳的男子,他们都是梳著秦人的偏左发髻,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都没有须髯,相貌更是十分青涩。   看他们身高体型相貌,有的连十三岁都不到。只是因为穿著宽大的秦吏学徒常服,乍一看像是成年人。   看著这些人腰间只配著腰牌,没有绥带,扶苏便问,“这些人都是经过荐举得以入室的弟子吧?看著都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少年。”   年近六旬的律史郜上前答道,“禀太子,这都是太子谏言之功。”   “因为我秦国攻城略地速度越快,获得的子民和城池越来越多。地方城邑的管理需要大批量的秦吏接管。”   “原本地方只能派三五人前往。现在大王增加了外派的秦吏,原先三人看守增至五人,原本五人看守的增至十人。”   “这样做对地方的震慑管理确实比过去轻松了许多。但是大王下令要求太学以后要往地方输送更多的秦吏。”   “所以臣下等便商议,看是否要把入室学习弟子的年龄下限放低。”   “按照大王的命令,这些年招录的弟子,将尽有一半是将臣之后,因为这类子弟不同于史的后代,他们在入室之前大都不曾接触秦律,所以我们将其另分一处学室,即为勉室,对这批弟子严加教导,并且增加了入室学习的时长。”   “过去在学室学习的弟子,因为都是出自史家,从小经受秦律典籍薰陶,两年便可出学室。”   “当然,虽然如今太学弟子里一半多出自武将之家,可是现如今,出自史家的入室弟子,也比往年多了一倍。”   “只是武将之后,即便曾经习字多年,但终究是对秦律理解不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方选拔前来的弟子,他们虽然出生庶民之家,可是从小勤学,可是因为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现在都在勉室。”   “勉室内的弟子,学习的时间更长,配备的律史也更多。”   “《秦律十八种》‘内史杂’规定:不是史的儿子,不能到‘学室’去学习。如今我秦国广开门路,史的人数越来越多,对吏的数量要求也越来越多。”   “《秦律》规定,下级小吏即使会书写,也不能从事史的职业。”   “那这些吏,只能从当地的百姓和原先六国的府室中挑选。这样一来,地方的史吏队伍便越来越强大,对地方的管理也自然是越来越高效。”   扶苏听了也高兴,这些微小的变化,在秦国只要再坚持十年,到时候必定能起大用。   “看得出来,太学上下在这件事上费力不少。回去之后,我再向君父禀明此事,诸位都是有功之人。”   众长史、律史听了,都站出来向扶苏作揖道谢。   设立一座太学,整理文字,扩大秦吏规模队伍,扶苏就是这些文吏的衣食父母。   就因为这样一座太学,又设立了无数的职位,满足了更吐司人的欲望。   即便这个太学,是由秦法家掌控,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太学,这是扶苏的心血,也是未来秦国扭转败局的关键。   “你方才说,这吏即便会书写,也不能从事史的职业。这是为什么?”   律史郜一怔,“这是祖宗之法。下吏能书者,毋敢从史之事”)。我秦国的史过去基本上是世袭的,只有父亲是史,儿子才能进入学室去学习,也才可能在长大以后获得做史的资格。”   “在太学的弟子,被统称为学僮,他们从被送进来开始就要这里日复一日学习秦律,为的就是获取史的资格。”   “只有当学僮满十七岁以上,才能开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   “讽本义是指背诵默写,而“九千字”是获得史资格的国家规定考试里默写的范围。”   “所谓‘讽籀书九千字’,就是在九千个字里任意选择,要求考生用籀文默写出来。掌握九千字,是我秦国吏员考试的基本要求。”   “而认识九千字,只不过是区区基础罢了。我秦律分有《法经》,《田律》、《效律》、《置吏律》、《仓律》、《工律》、《金布律》等等。身为学室弟子,要对这其中的条目烂熟于心。”   “对史的要求,一向都是很高的。”   “如今学室内大部分弟子,他们在十七岁之前,都是是在学室就学的;“史子未傅先学学室”者,也不能免役。”   傅,就是傅籍。指的是男子成年时的登记手续。   也就是说,在男子成年办理登记手续之前,即便先入室学习,可是仍旧不能免除兵役。   “这些弟子要在傅之前就尽快通过考试,以获得史的身份。随后要去服从兵役,这样才能尽快地成为史。”   “否则在学室获得史的资格晚,等到出去后,还是要服从兵役,倒时候耽误的时间就多了。”   “所以过去学室就规定,凡学僮十七岁“傅”之后,就开始就“试”,即参加任史的资格考试。”   “这些刚‘傅’的学僮,百人考试,只有三五人人能通过。另有十余人要再考一次方能过。”   “大多数人考了至少两次才能过,十九岁时考试合格,随后归家服从当地的徭役。”   “当他们成为史后,还是要从令史开始做起,听从长史的话继续学习如何在官府为差。”   “史的基本职责是撰写、收发、保管官府的各种文书,所以,只是会写字,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会写文书。” 第195章 先进秦国和落后六国之间的矛盾   (求打赏月票!)   “按照我秦国眼下书写的材料,官府文书主要有“牍”与“牒”两种。牍就是木方,或木片;牒则由若干支小木片或竹片编连在一起。”   ““牍”与“牒”各有编排方法,书写规矩。牍书写文书,一牍上所写,不要超过五行。如果是用牒。要根据事由,分别编连,一事别为一编;”   “事由不同,不得编连在一起。”   “按秦律,诸上对、请、奏者,其事不同者,勿令同编及勿连属,事别编之。有请,必物一牒,各彻之,令易知”。   “如果写一件事情,用牒超过百支,则要分开编连,不得合编在一起,那样容易散开。”   “同时,要选摘其中的关键语句或规定、结论,另外写一份提要,以便于知悉事由。”   “如果上报司法案件的审理情况,则要附上所涉及的律令,并将之与所对应的案件合编在一起,在律令下写明它对应何种案件,并注明犯罪人是否抓获。”   “可是所有的这些,都只有在学室内才能得到系统的学习,也才能从这些事情中感受到身为秦吏的职责,知道未来为史,案子要如何断,文书要如何写。”   “那些六国地方的官吏则不同。他们对君王和贵族的话奉为圭臬,律令今日是这样解释,明日是另样解释执行。文书的制作更是随意,今天地方小吏呈送一个县城的许多事,只用一牍;他日改用上呈案情,又用简、又用牍。”   好嘛,果然电视剧里书架上整整齐齐一排竹简都是假的。   “他们的政令混乱,法度不统一。不仅使得律法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能说所剩无几,只能说荡然无存。”   “六国的人长期习惯了自由散漫,违法犯罪,皆因为国家法度不严明所致。”   “而要在这样的国家挑选文吏,即便他们会认字写字,可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就没有对法的敬畏,自然做起事来,决然不可能和学室出身的史一般。”   “天下之中,我秦国最强,是因为我们秦国执法强;六国疲弱,是因为六国执法弱。”   “韩非曾经说过,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国家不会永远富强,亦不会长久贫弱。执行法度的人坚决,国家就会富强;执行法度的人软弱,国家就会贫弱。”   扶苏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想到一句话。   官府强,则国强;官府弱,则国弱。   “律史一番话,倒是让吾茅塞顿开啊!只是这时移世易,律法虽然要坚持统一,执法者更要强大严明,约束自己。但是法的本身,是为了规范人的行为。”   “如果法的规定超过了对人本身的要求,让民众对法律产生抗拒,宁可违法,也不愿意从法,这样做,才是对法的践踏。要想维护一个国家的统一,就不能让法律被这群无法无天的人践踏。这时候又该怎么做呢?”   扶苏只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他已然不想再公开表露自己想要给六国人宽刑的态度,他想要废除一些乱七八糟的严苛的法律,以及肉刑等。   轻罪重罚的效果到底是一劳永逸,还是小题大做,看历史就已经得出结论了。   这些律史听到扶苏的话,一个个竖起耳朵,眸子里闪著精明的光。   跟在扶苏身后的信望著这些‘顽固的’律史们,他们的眉头统一拧成两个小山堆。   太子想要宽刑,这已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在秦国培养史的基地说这样的话,颇有些挑衅试探的意味。   都是一帮六七十的长者,虽然学的是法律,可是法律也是人血学,他们每天也都教导的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学习律法。   所以这些人,他们反而更偏向学者类型的,因为他们处在政治的边缘地带,不掺和那些利害纠纷,权力斗争,派系政见。   看著扶苏年纪轻轻,和他们手底下的学僮差不多,只是言辞缜密,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虽然一个个拧眉,但是还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问题,集体聚在一块儿用眼神商讨交流了一下。   令史朱问道,“太子,如果庶众宁可违法,也不愿意遵从法律。那这种时候,大概是要处以极刑。”   “有些人明白事情和道理,只需要点拨一二即可。可是有些人则不同。要让他们遵守规矩,就要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就算眼睛都流出血来,他们也不会领悟。”   “可是我一直认为,法是为了约束规范人的行为,如果利用法强行压迫百姓,起了相反的作用,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我去了新郑,听了很多旧韩民众的想法,他们都厌恶秦法的严苛,但也有人因此获益。但是有一部分人,仅仅是不希望有他人约束自己。”   “这类人,他们天生逆反。如果有人去压制他们,他们本来想要好好做,但是一旦有人强行规定下来,他们反而不愿意为之。”   扶苏说出这话,引得一众太学里的老头儿们笑了起来,眼中都掬著光。   “太子果然敏锐,这正是我们也感到困惑的地方。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六国被攻占的地方发生,也一直发生在我秦国境内。”   “廷尉府曾遇到过许多起类似的案件,廷尉府曾请我等讨教如何审理。这些案例都是一样的性质。是说有些人本来也知晓整理收拾垃圾,不会在道路上小便大便,但是当知道秦律有严格规定之后,反而故意违法,随后逃逸。”   “更有些民风彪悍的地带,比如陇西,那一带的男子多不愿意服从管教。原本他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本愿意上阵杀敌换取爵禄和粟米,一旦被官府强行征用,他们中有人便故意逃脱兵役。”   扶苏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能够平和地和自己讨论这些问题,甚至渐渐话题一致,态度也趋向一致。   这时候,上课的钟声响起,铛铛铛十下响动后,室内传出一阵阵朗诵声。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第196章 管它白毛黑毛(求打赏月票!)   听著太学的钟声阵阵,信突然心头一酸。   他十五岁入学室,跟随老师学习为吏之道,因为他是当时学室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第一次十七岁参加考试就获取了做史的资格。   所以他才被直接选入王宫里,这才有了能够在大王身边当差的机会。   世界上的天才,大多数都上交给过国家了。   信甚至没有参加兵役,直接在王宫之中学习做事。   钟声一响,太学中河堤岸上的杨柳丛中,几十只白鹤展翅腾空飞起,随后又钻入更远处的芦苇丛,即蒹葭之中。   蒹葭散发著苍白之色;柳树也不再繁盛茂密,原先碧绿油亮的枝干,如今也裹上白色以及略显成熟的青色。   “吾今日来到太学,得到诸位律史的点拨,实在是受益良多。”   “过去在宫中学习,虽然学的是君子六艺,百家之说。可是因为涉猎甚广,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总觉得百家各有长处。”   天空中掠过几只白鹤,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太子发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让身后跟著的一众垂听者一个个都互相望著。   律史郜吞了吞喉哽,年迈的他再度上前,“律史郜斗胆,请问太子如今又是怎样的看法呢?”   扶苏捡起一边地上原先白鹤在此地游玩时掉落的一地各色羽毛,像是陷入沉思。   众人莫名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   “你们说,这白色的羽毛和黑色的羽毛有什么不同?”   一众老头儿又是将脑袋聚在一起,用眼神在交流著什么。   随后一人又将郜推上前去。   郜心中多少无奈,面上始终从容淡定,他觉得羽毛这玩意,无关乎紧要,也犯不著计较讨论颜色的区别吧。   他壮著胆子,打算‘倚老卖老’,好回答太子这个问题,同时期待太子满意。   “太子,这羽毛本就只是羽毛,何必论什么黑色和白色呢?”   身后一众戴著獬豸冠的黑袍长者,一齐微笑点头。   扶苏像是眼前一亮,当众拍掌叫好,“好!说的好!这句话,真的是微言大义啊。”   “那你们说,这猎野兔的野犬,是白毛的犬好还是黑毛的犬好?”   众律史闻言,多恍然大悟。   和这类人打交道,稍微卖个关子,大家就明白彼此要说什么。   也只有灌夫,他在努力地思索,太子手下几十条狗,当属那条灰色的大狼狗最勇猛,虽然它长得最瘦最干。其他颜色的狗,虽然长得膘肥体壮,但是都没有大狼来的迅猛。   灌夫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回,若不是要给这些律史面子,他一定要抢先站出来说。   可是太子常教导自己,‘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一定要低调。’   灌夫压抑著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一遍遍劝告自己,‘灌夫,你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高手,大秦国太子卫率!低调,低调。’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灌夫笑出了声音来。   信在一侧瞟了一眼他,气得闭上了眼睛。他拿起自己腰间的刮刀在灌夫眼前晃了晃,灌夫这才回过神来。   让灌夫感觉神奇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明明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可是这些律史在面对太子时,眼中都是赞同之色。   气氛一下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   令史朱站出来道,“太子所说皆为要言。诚如太子之说,毛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管用。不管是白毛还是黑毛,它的本质都是羽毛;而不管是白犬还是黑犬,重要的是它能够抓捕猎物。”   扶苏没有回答,只是和众律史对揖。   灌夫这下急的险些要跺脚了。   不是问白犬厉害还是黑犬厉害的问题,怎么变成了黑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捕猎物,这不是把问题给绕开了吗。   “我秦国素来讲究的实用,只要对国有利,一切的法子都是可行的。我想是我过去太拘泥于百家之说了。”   律史盛说出了心中所想,“太子实在是聪慧。太子已经从所见所闻所学之中,明白了治国、为人、处事的要义。利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得到实质性的好处,达到实际效果和目的,这才是我们必须要把握的准则。”   “不过,老臣倒是有些惭愧。因为这个道理,是我在学室潜心领悟观察了十多年才豁然开朗明白的事情。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执行它的过程,并不重要。”   “太子年仅十七,这就领悟了我秦法的要义。臣佩服太子。”   这些人继续和太子讨论法制中的问题,他们仍旧继续讨论方才提到的著名的法理上的问题,诸如,“为什么庶民会在官府强制下达命令后做出与官府对抗的行为?”   “为什么某些人本性不坏,但是他们却犯罪了。而真正无恶不作的人,却游离于法律之外。正是因为有后者的存在,所以才让恶屡禁不止,所以才让其他人感到犯罪的成本过低,进而作恶。”   这个时期的律法,并没有发展到后世那么成熟完备的地步,很多时候,扶苏从这些律法制度之中感受到的是古人对于人性的探究,对人的未来发展问题的思考,对子孙后辈的后续安排。   看扶苏听得这么认真,对每个人的见解都加以圈点,一一肯定。   这些人自然比平时教导学僮弟子感到高兴万倍。   这时候,这些太学里的律史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太子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   他们都是久在学室里教书育吏,研读经典、修缮法条律令之辈。   虽然本就是在权力斗争之中的落败者,只是因为血缘得以分一杯羹。但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安逸倦怠生活,早就让他们忘记了危险,更加不知道警惕为何物。   看看当初自己在朝堂上提出怀柔、赏赐庶众苦劳的建议时,朝中大臣们议论自己政见所的角度,反应的速度,占据的高度、反对自己的嗓门音量程度。   再看看如今这些长者,他们一个个围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们的知音人。   扶苏知道,自己这是来对地方了。 第197章 这是政治权力的较量(求打赏月   票!)   现在,扶苏只觉得这些平日里提著一根戒尺的律史们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恶,甚至于,扶苏觉得他们都很可爱。   信则深吸一口气,太子想要动秦律,朝堂上阻力太大,所以就来学室。   虽然眼下这些律史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旦太子离开太学,这些话传出宫外,若是引起他人的警惕,朝中的大臣一定会及时杀掉这股风气。   而且太子如果暴露了心迹,这可就要以再犯做论。   第一次在朝会上说要以对百姓好,已经引起了朝中权贵们的不满。但是第二次想要在秦法上做文章,联系上次在新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太子说过要修改秦律,诸臣恐怕会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进而对太子起厌恶之心。   待回到王宫里,信就对扶苏一一说出自己的担心。   “太子,有些事情,臣下以为可以等到日后再慢慢去解决不迟。像眼下这样,太子四处寻找可能的机会试图去修改秦律。这样做会招致朝中大臣们的不满。”   扶苏纳闷,“我不明白。你是学秦律的,朝中大臣们也是学秦律的,太学里的律史、长史,也都是学习秦律的。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你们却持有不同的态度。”   “为什么你们认为,秦法可以宽刑;但是有些人却认为,秦律绝对不能提倡宽刑。”   信歪头看著地面,“太子,我昔日在大王跟前侍奉时,大王曾经告诉过我这么一段话。大王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事,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事。真正决定这些事情的,根源始终都在人。”   “而决定人的,是利益,是欲望。太子要宽刑,有人反对,太子不能听从臣子们的一面之词,认为是因为做这些事有一定的坏处。”   “事实恰恰相反。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可能所有人都受益。”   “他们反对太子唯一的根源在于,您的主张和他们的利益不符。”   “所以对于太子来说,难的不是怎么宽宥刑法,而是如何处置那些和您站在利益对立面上的人。”   信几句话道出真相。   扶苏却是一怔。   虽然自己也知道未来有一天,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要对一些隐患风险全部摘除,凡是阻碍自己施加政策的人,都送到下面去。   但是他没想到,从他决定宽刑开始,就有无数人阻碍在自己的前面。   而要想真的宽刑,给天下庶众实际上的好处,让他们休养生息,其代价是必须要把那些权臣给除掉。   “听起来,很荒诞。你知道你所说的那些站在我利益对立面的人,都是谁吗?他们可全部都是君父信任的左膀右臂。”   信则言道,“这倒未必。大王曾经说过,在朝堂上,有人忠于的是权力,有人忠于的是欲望,只有很少的人忠于君王。大多数人,都是忠于权力的。”   “太子不是常说,擒贼先擒王。其实在历来的政治斗争之中,往往也都是如此。一个掌权者的背后,看似有无数的附庸。但是一旦得到机会,处死掌权者,身后看似庞大的附庸群体,就像是伴随在大鱼身边的鱼虾一样,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到时候,他们就又会向新的掌权者投诚。”   嬴政给扶苏的人,那可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陪著他曾经经历数次叛乱,政斗,在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一路成长起来的人。   “太子,一个人要想真正的成长起来,就要学会等。学会等待时机,这比单靠著个人的力量单打独斗都重要的多。其次就是要学会用人。”   “太子眼下身边的这些人,去掉那些不靠谱的,剩下的恐怕连七八个都不到。而这些人,才能卓越杰出的又有几个呢。”   “太子要想做事,首先就得给自己造势,让自己变得强大。太子身后,要有依仗。”   信掏心掏肺地说著。   “你要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可能已经把你拉出去给砍了。”   “总有人要对太子说这些。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子现做的得是去争取势力,您要做成宽刑这件大事,不是去论证宽刑对不对,是否利民,而是看您在朝中的党羽是否多。”   扶苏听著只是生气,嬴政对他很好,不到最后那一步,自己根本不想和他作对。   但是信却要他现在就开始著手做这些事。   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亏自己之前还觉得信是个很忠诚的人,虽然他忠诚的对象不是自己。   信看著扶苏的神色,又补道,“我相信,太子不会杀了我。臣对太子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室外,灌夫还在思考那些问题。   信让他出来守著门。   他站在门口,看著院子里的草冒出来,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听太学里的律史和太子讲话时的感受了。   对,就是这样,脑子痒痒的,有什么东西长出来了。   灌夫兴高采烈地冲了回去,见太子面色铁青,信则乖乖地站在一边。   “好啊,少内史也有今日了。不知是说错了什么话,竟然引得太子生气。”   扶苏厉色,“你退下。这没你的事情。在门外守著。”   灌夫负载著沉重的盔甲,又挎著剑一步步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还巴巴地看著扶苏。   他出来后,一拳砸在宫中廊柱上,“唉!我这个脑子。我怎么总觉得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呢。”   室内,扶苏被灌夫闯进来一次,已经完全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心情。   “如果方才进来的是旁人,但凡听到只言片语,你我都是死罪。”   “臣也是犹豫了很久,这才打算把这些话告诉太子的。”   在信看来,太子虽然机智,可是和大王少时比起来,总是缺那么一点。这和太子身份受到限制有莫大的关系。   “以臣的经验来看,对太子来说,眼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够让太子能够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你是说攻打楚国?这算什么绝佳的机会。”这是个考验自己和嬴政关系的机会,他要非常谨慎地去打一仗。只有这样,他以后再去要兵权,嬴政才会给他。   有借有还,再借才能不难啊。   “并不是,臣要说的是太子一直在逃避的事情。您的婚事。”   “很多人都说,成亲是女子的大事,这决定女子的一生。其实不然,对于男子来说也是一样的。尤其是像太子这样位高权重的人。”   “恕臣直言,太子您应该择取一位朝中有分量的大臣的女儿为妻,如此您才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   “天下的人,服从的都是权势,而不是谁对谁错。一旦太子有了更强大的依靠,太子您的话就是命令。”   “臣请太子积极促成您未来的婚事。这件事,您必须要为自己提前早早谋划。如果臣猜的不错,太子是打算听从大王的安排吧。”   扶苏皱眉,“我何尝不想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可是你看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信也是一怔,合著太子完全听信了父母之命这一套。可是以太子过去的作为,他根本不像这种人。   自己之前还担心,太子要去求大王立今淑公主为夫人。   太子喜欢今淑公主,可是谁都知道,今淑公主不能成为太子的正妃。   “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太子所能说出来的话。”   以历史上嬴政对公子扶苏的安排来看,嬴政应该是把一切最好的,最实在的东西都给了扶苏。   二十万的军队,蒙恬这样的大将辅佐,以及将李斯的女儿嫁给扶苏。   扶苏相信,嬴政绝对会给自己挑一个在朝中权力最大的臣子之女给自己做妻子。   别的君主都是忌讳这样的事情,唯恐儿子娶到权臣之女强强联合势力太大,嬴政对自己却从不这样。 第198章 竹书纪年,尧舜禅让(求打赏月   票!)   “太子娶妻必要娶强。”   “这种事,我开不了口。”   这又不是现代社会,自己相中了喜欢的人,可以直接带到父母面前给他们看,然后就可以成亲了。   而且他这家庭也不是普通人家。   娶妻不等于纳妾,不能随心所欲。正因为娶妻不能随心所欲,所以纳妾娶其他夫人,一定要选合自己心意的,自己喜欢的。   “我的婚事,可不是只关系到我一个人的未来。假若未来天下一统,到时候我的妻子,可就是未来的王后。自古以来,这婚姻就是两家的事情,外戚强权干政的事情,从上古时期就已经开始有了。我这一成婚,未来许多事就说不清了。”   信看太子如此严肃,不由地道,“臣只是为太子谋划了未来三五年内的事情,但是太子则能为自身谋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大事。既然如此,下臣不再进言,全凭太子决断。”   “你怎么……”扶苏望著信。   “下臣怎么了?”   “说话时像朝中大臣一样,就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信略略一顿,“是。”   我只是个太子,还不是君王呢。这种事情如果在一开始自己就不出面禁止,以后一定会让手底下的人犯错。   ——   太学里,等到扶苏走后,律史等都在一一回味之前和太子商讨法制伦理的事情。   只是在太学里,早就被引入了一帮数量少,但是却才能非凡的儒家子弟。   虽然秦国不重儒家,可是儒家的子弟是天下人里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   这意味著,一百个人里,识字者有百分之三,而儒家子弟则占据百分之三中的百分之二。   一旦从六国底层庶众里吸纳通晓文字的人上来,必定会有儒家子弟被遴选入内。   在过去,他们专门负责整理文字,抄写典籍,制作文书。   但是随著文字的整理精简工作完成,这些过去被秦国官方吸纳进入官僚系统的人,渐渐都在朝中有所依附。   时间一久,也就在秦国站稳脚跟。   在他们的努力、斡旋之下,于文字整改事务完成后,秦王在丞相的建议下将他们安置在太学。   宫里权力斗争从来就没停过,过去斗争落败的人就被撵出来,如今大多都被扔在太学里。   大量的六国士人来到了秦国,对于秦国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冲击。   当太学里各处学室被装潢地威严华丽,屋宇森严,其他流派的士人,都挤在偏僻老旧的宫室里,几十个人围著坐在长案前,一个个对著案牍文书埋头各忙活各的。   因为当初扶苏提议要大规模修建太学以招揽天下的士人。既得利益者唯恐真的来了有才华的人,自己的位置被人挤掉,所以坚决反对这件事。   于是就把一所老旧宫室给改成了太学,只要地方不够大,就能控制前来的人员数量,到时候外来的人能不能进入学室,还得看他们能不能同意才行。   而当朝的高官大多都是秦法家,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打击镇压诸子百家,他们刻意只给学室翻新修葺,重新修建学室学堂,给律史和学室弟子配备最上等的供应。   而其他学派出来的弟子,无论是俸禄、配备享有的便利,都是次一等的。   一墙之隔,学室学僮正在学习朗诵秦律。   而这些士人,他们有的人在整理书籍,因为六国的典籍文书,也需要有人被收录整理,而尚书台就那么大的地方。   有的则在抄录一些藏本,上古之时的史书,本来就很少。   有些留存下来的书籍,还被后人严重的篡改。但是好在记录历史的,素来就不仅仅是文字,还有人们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歌词等等。   这些人就在整理撰写这些流传下来的东西。   而从魏国来到秦国的人,他们带来了魏国记录下来的史书——《竹书纪年》。   《竹书纪年》是春秋时期晋国史官和战国时期魏国史官所作的一部编年体通史。   因为史料的真实性价值极高,而且摒弃了诸多虚伪的伦理纲常教化,过去真实的历史被记录下来。   比如周朝天下儒家动不动吹嘘的仁义典型——尧舜禅让这样的上古大事。   竹书纪年完全推翻驳斥这一历史大事。   在其他的史书里,都是这样记载的:“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尧舜。”   可在《竹书纪年》里对这件事是这么记载的:“昔尧德衰,为舜所困囚也。舜困尧于平阳,取其帝王之位,复再囚丹朱,使不与尧父相见。”   意思就是说,当初尧德行衰败,被舜囚禁控制。舜把尧困在了平阳,夺取了他的帝王之位,然后又把他困在了丹朱这个地方,不让尧和尧的父亲相见。   这场赤裸裸的权力斗争,被后世美化成了禅让。   天下少有人听过这本史书,当它被送到秦国之后,很快就受到秦王政的重视。   君权时代,只要皇帝看重,一定就能飞速发展。   秦国上至秦王,下至大夫,都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所以现在这些魏国来的士人正在抓紧誊写备份《竹书纪年》。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经书,比如《连山易》、《归藏易》等。   室内净是飒飒飒飒声,笔墨在竹简上游走落下,一个个方块字落在竹简上。   外面忽地下起雨来。   雨水打在翠绿的竹子上,打在空心的竹筒上,四面里响起敲击的响声。   有人把笔给搁置了下来。   “唉,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天天成了抄写经书的人。”   “有这就不错了。否则还不知道如今哪里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呢。身为儒家子弟,在秦国能够有这样一份差事,已然算是安逸。”   殿里的人一听到这个,莫名都没了抄写经书的心思。   他们在原先也都是在各国备受器重,万人尊敬的人物,到了秦国,倒成了末流。   “你们知道吗?今天太子来学室了。”忽地有人起了话头。   一提到太子,大家都来了兴趣。   门外风雨不断,一股股凉风从窗外钻进来,竹叶被风吹翻在室内   众人都将手揣在了衣袖里,各自趁著懒腰放松,随意闲谈。   这本书另一个大特色就是,我会把文学界,历史界、考古界的最新发现写出来,让诸位读者们活在历史探索的前沿。 第199章 著名的白犬之喻(求打赏月票!   )   “这谁不知道。虎贲卫把守各处殿门室前,唯恐有人冲撞了前来的大贵人。想想如今的宫中,除了太子,谁会来到太学,一呆就是半天。”   “我所要说的,可不是太子前来太学这件事。而是太子提出的一个论断。我敢打赌,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中的楷模。”   “太子这样的年纪,能提出什么样的论断?他提出论断又有什么用?以太子的地位,倘使太子谦虚些,已然能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假若太子能够给他的犬起些中听的名字,六国的诸侯也必然是心服口服。”儒家的人,对太子总是又爱又恨,太子亲民不亲儒。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幼年时没有做过几件荒唐事。没有做过荒唐事,那还叫少年吗。”   “太子到底提了什么论断,快说快说。”   “太子说。羽毛不在于是白还是黑,重要的是它是羽毛。而猎犬,重要的不在于犬是黑色还是白色,重要的是它是否是捕猎的好手。太子说,不管黑犬、白犬,能捕猎的就是好犬。”   “我把这个论断起了个名字,叫做白毛之喻,也称白犬之喻。”   众人听著,纷纷捋须点头称是。   “确有道理。”   “太子师承法家韩非,如今提出这样的论断来,真可谓青出于蓝。”   “韩非的文章议论,我曾一一读过,此人功底深厚。他写文章非常善于用寓言和比喻的故事来说明道理,发人深省。当世之人,除了如今的廷尉,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如今看太子提出的论断,正与韩非的论说风格一致,可见太子是得其真传。”   有人忽地冷笑一声。   这些文士小吏都转过来,盯著这个人。   “你笑什么!?”   “一个个真是会吹嘘,可惜太子听不到。你们就是在这里把太子夸上天去,太子也听不著。而我们也还被困在这里,每日晨钟暮鼓,整理这些文书罢了。你们如此谈论家国大事,议论太子,该不会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够飞出这小小篱笆院子里吧。”   上面的权臣虽然刻意打压儒家,但是并不至于把这些其他国家的大儒都安排在篱笆院子里。   只是因为这个宫室里有一堵篱笆墙,又种植许多竹子,围起来像是墙。   所以这位满心愤懑的儒生就蔑称他们的办公之所为篱笆院子。   众儒生听了多有不满。   我本来就因为没有办法施展才华而感到苦闷,还要你出来指点我?   “飞不飞得出去,全凭个人的本事。我儒家不是也有人位居博士仆射,随时待诏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到四了。再说了,我们就是喜爱太子,佩服太子,所以称颂太子,你管得著吗?”   “你——哼!”这位愤懑士人气呼呼拂袖,他四处寻剑,打算好好和对方说道说道。   对面的也在找家伙,准备和对方好好讲讲道理。   几人都撸起袖子,准备赤膊上阵。   门外一直值守的戍卫见状,赶忙提著剑走了进来。儒家这帮人,一言不合就喜欢撸起袖子,用武力和对方讲道理。   之前这个院子里,就曾经闹过不少次打架的事情。   久而久之,整个太学里的人都不敢惹儒生了。因为他们不仅嘴皮子厉害,而且武力也很强。这可比法家之士强多了。   法家的人痛斥儒家的人无法无天,儒家的人则暗暗讥讽法家只有一技之长,不如儒家弟子广博多能。   “二三吏,若要论理就好好论理,可不能动手。”   戍卫虽然站出来,可是这几个儒生,个个身材高大,双目圆大。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锋,戍卫又怕自己和他们打起来。   “若是传出去,廷尉又要怪罪起来。”   在秦国,没有人比李斯更合适管当下的太学了——儒家和秦法家齐聚一堂的地方。   这些儒生齐刷刷看了一眼这戍卫,他们可是儒家,岂会惧怕戍卫。   这些浑身上下都肌肉饱满的壮年男子对视一眼,各自回去坐了下来。   虽然经常窝里斗。可是在秦法家的压制下,他们这些来自六国的儒生对外都是很团结的。   他们将门给关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你称赞太子就称赞太子,本无可厚非。可是你为什么说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的楷模,这就是冠冕堂皇的道理。”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挑起话头的人这才站出来道,“是你自己闭塞了视听才导致这种看法。我之所以说这种话,那是有理由的。子曰:讷于言、敏于行。在行动的时候,一定要敏锐。”   “太子来到太学,提的这个白犬之喻。你不觉得正和当今天下时世有关系吗?太子都说了,重要的不是白毛黑毛,是羽毛就行。重要的不是犬是白犬、黑犬,而是犬能否捕猎。”   “我看太子的意思分明是,这不管是什么学说,只要有用就行。”   众人闻言,统一捻起了胡须。   这时候,众人的眼中都闪著光。   “好个白毛之喻。”   “善。”   “可。”   “妙论!妙论!”   殿中的人一个个自然恍然大悟。   “要我说,太子即将戍边,这可是苦差。我们学室里的儒生,曾经就是因为太子的功劳,所以有了差事整理文字。如今太子既然要外出,我们也该是时候表示心意。”   “太子素来喜好读书。”   众所周知的是,太子不喜欢读书,他喜欢打猎和吹牛。   “这些兵法韬略,也该呈上递给太子才是。另有竹书纪年这些天下难得之书,若是呈给太子,太子到时候有了这些书作伴,也不至于寂寞。”   两天后,扶苏准备前往昌平府——不,是太傅府上做客。   这个晚上,扶苏正在沐浴。   灌夫趁著黑灯瞎火,四下人少,便鬼鬼祟祟地将一卷书递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请看。”   “这是什么?”   “太子您小点声,这都是当世罕见之奇书。是我托人从学室里带出来的,这件事,可不能外传。”   “好。我绝对不外传。”   次日,灌夫被五花大绑起来站在扶苏面前。   此时此刻,羽阳宫角落里,一群猎犬合起来围住了一只大耗子,将其逼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粱仔细看著这些书,很多书根本只存在于传闻中,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出自尚书台的人,那都是博古通今之士,一见到这些书就知道其价值几何。   非权贵,送不出这么多的当世奇书。 第200章 都查一遍吧!(求追订!)   “灌夫,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书的?”粱非常纳闷。   “这是我姨丈专门托人去找太学里寻来的兵法韬略。他们说这些兵法韬略,从来就没流传到民间乡野之地过,一直都是被贵人名士私藏收录的。就是宫中尚书台藏书室都寻不到。”   扶苏盯著灌夫,原本出门的好心情都没了。   刘长上前径直道,“卫率,您是太子身边第一个明目张胆收了贿赂还说出来的人。”   “休要侮辱我!我岂会是那种出卖太子的人?作为卫率,我曾受过严格的训练。我才不会收受任何人的贿赂。”   信忍不住问,“老实说,灌夫你收了多少金?”   “我一金没收。太子你相信我。”   信其实感觉,灌夫大抵是被人骗了,而他还不知情。   “太子从没有主动看经书的嗜好,更没有和太学里刻录经书的人有过交集,如果不是通过你,他们无法把这些经书送到太子面前来。”   灌夫一脸得意笑道,“我也是为太子谋划的人。我知道太子将要戍边,这一去就是一年,都是苦功。到时候只要有这些书作陪,太子一定不寂寞。”   “所以我就托人去寻找兵书典籍,这些都是当世罕见之书,太子读来绝对可以解闷。里面记载的都是奇人异事。太子您昨夜不也看得很起劲吗?还看了一晚上。”   扶苏摸著自己的下巴,昨夜当看到《竹书纪年》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因为这本书是嬴政点名要的,之前嬴政和李斯下棋的时候,自己听到他们提起过。   但是这本书,嬴政自己都没看到成书,居然这么快就被送到了自己跟前。虽然只是整理好的部分内容。   而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到自己面前的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臣子主动献媚,明著送东西。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可能会死人。   扶苏面色凝重。   粱和信自然也都十分严肃。   灌夫摸著后脑勺,他难为情地说著,“太子。这可是我花了一年的俸禄托人从学室里拿出来的。还是偷偷拿出来的。”   听到是太学里送出来的东西,扶苏、粱、信,都舒了一口气。   “竟然是太学……吓死我了。”粱捂著胸口。   “太学啊,那应该没事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搅动不起大风大浪来。   扶苏很诧异,他以为这是尚书台或者某个李姓大臣送过来的。虽然那位李姓大臣看著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只是没想到是太学。   送竹书纪年的前半卷,确实有点意思。   “你老实说,这书到底是怎么来的?”粱仍旧生气。   灌夫这才一五一十道出实情。   只是他说的就是他看到的那些。他叔叔建议他给太子送些礼物,又说他在太学里认识人,可以给太子送当世罕见的书,只是不可为外人知晓,还向他索要封口费,打通关节的费用。   于是灌夫就真的把钱给了他叔叔。   扶苏等人自己把前因后果串联明白了。   只是过程有些曲折。   其实就是太学里的人送上了好几卷当世罕见的书。他们为了把书送进羽阳宫,自己也花了不少钱,这才打通了扶苏身边最好骗的人——灌夫。   当负责联络灌夫的人——灌夫亲叔叔发现灌夫真的是十分忠厚老实之后,觉得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   于是就向他索要了一年的俸禄。   而灌夫也真的就给了出去。   扶苏听完后对灌夫语重心长地道,“灌夫,今年你叔叔乔迁之喜,纳妾之喜,你就不要前去了。”   “为什么?”   “慢慢想。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信拍拍灌夫的肩膀,“到时候,你别在你叔叔的乔迁之喜上干出什么大事来就成。”   灌夫本想为太子做点事情,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众人的盘问。   他迈著略带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灌夫郁闷啊,在值守时望著秋天枯黄的叶子,感觉自己也枯了。   信懂得秦律,时常也能和太子谈论家国大事;粱就不用说了,他能把太子宫上上下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个博学之人。   只有我了,我说的话,大家都不爱听。   等到灌夫走后,粱却眉头皱成两座小山。   他一言不发,双目死死地盯住太子。   扶苏被围著只能坐在席上,手里还拿著新上的竹书纪年。   “舍人这是如何?”   “太子。下臣之前就说过,命一个二十三的愣头青为卫率实在是草率之举。是太子说日后他若是为祸,太子一定撤了他的职位。”   扶苏暗想,这怎么行?灌夫的性格是我最喜欢的。如果自己身边没了他,整天只能对著你们这些老家伙,那待在咸阳宫里怕是要闷死了。   “嗯……舍人所言极是啊。灌夫这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是对方有不轨之心,在这竹简里夹带些什么毒物,我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扶苏轻飘飘说著,粱肥胖的躯背上已经滚了一层汗。他战战兢兢盯著这些竹简,十分慌张不安。   粱像是被什么噎在嗓子眼里,他立刻下令让这些人检查这些书籍。   “太子!您没事吧?”   扶苏摊开手掌。   粱看著扶苏的手,除了学习射箭、练剑生出的一层薄薄的茧子,掌心尚且红润。   粱松了一口气。   信在一旁瞪大目看著。   “不必了。若是真的有毒,我早就毒发而亡了。”   “太子,灌夫必须严惩。这次敢从太学里递送东西入宫,日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说的有道理。不止灌夫,这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查一遍吧。谁喜欢没事外出,接受宫外之人的馈赠。又是谁总喜欢把我这羽阳宫里的消息往外带,都查一查。无独有偶。”   “灌夫这样在我身边的卫率都敢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将不知来处的东西送进羽阳宫,可见平日里宫里大小宦侍、郎卫,也都明目张胆做过这样的事情。”   “今日是我运气好,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粱听著,渐渐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只能是仰望眼前的少年。   “灌夫由我亲自盘问。至于这宫里其他的人,大监、小监、宦侍、文书,都该被仔细盘查。经常与宫外之人密谈的,夜间出宫的,全部盘查一遍。”   “也告诉底下的人,日后倘若出了事情,一人犯下过错,一旦被揭发,直接送往永巷杖毙。其他知情不报者,直接除舌。”   一众宦侍都被太子这突然的命令整的目光涣散,神情不安。   “羽阳宫里,不该再乱下去了。”   “今日我还要赶去赴宴,就由少内史和灌夫二人陪同即可。灌夫罪责严重,我会在路上重重的处罚他。”   “至于其他人,全让舍人处置。”   扶苏说罢,殿中却一片悄寂。   “诸君都听到了吗?”   “唯!”众人回过神来齐齐作揖,先是望著太子,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粱身上。 第201章 少府冯去疾(求打赏月票!)   当舍人领著一众大监(也作太监)在宫门口送走了太子。   粱一回过头来,一众人都盯著自己。   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是肃容负手先行离开。“有什么话,回去说。”   等回到了他们的办公之所,这些人也都和他预料的一样,都是一个口径。   “太子是要我们以后把口给关牢,不许再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只是这个宫外,是羽阳宫还是咸阳宫啊?”   这批长官,当初被调过来时扶苏那还是小孩子,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侍奉太子,照顾看护。   但是随著太子年长大,大家说话做事,也都不再像从前一般。   谁都知道,今日羽阳宫里的人,日后就要入主章台。   “可是章台宫那边?”   粱被太子和手底下的人夹到中间,他也是吞了吞喉哽,对著众人佯装正色,“大王对太子,素来信任有加,十分看重。太子对大王,也一向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太子今日说的话,明显是为了安全起见。”   “太子曾经告诫过你我,做事就要防微杜渐,当发现某些事情有一些小苗头了,我们要做的不是等著火势大了再去扑灭,而是从一开始就让某些事情不可能发生。”   “太子生性谨慎。今日要我们上下清查,也是为了我们好。按照太子的话来说,你们也不想有朝一日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吧。”   众人都齐齐点头。   “太子要我们清查,应该主要查的就是私底下和其他宫室、以及宫外有密切来往的人。要查就一起查,查个清清白白,水落石出。这样才是不负大王、不负太子。”   众人也都被说服。   各自回去安排。   很快,原先的宫门各处守卫,都被下达了命令,凡是有人外出,都要严格盘查。   其次那些原本年久失修的宫殿,也都关的关,锁的锁,不用的井口也都封住。宫墙更是里里外外被排查了一遍,什么狗洞缝隙,也都给补上。   所有的宫女、宦侍,都被叫出去严厉地训话。   “以后不准再私会情郎。如果想要活命,就和过去的什么情哥哥断的一乾二净。”   这时候的王宫,普遍没有后世宫禁管辖的那么严格,寺人【阉竖】虽然存在于宫禁里,但是也只是伺候妃子夫人。   大部分婢女、郎卫,有著大把的私通淫乱机会。   但是时代风气如此,从来没有人明令禁止过。   有活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欲望。   古人明白这个道理,秦人也一向不是什么礼仪之邦,宫里男女私通本就是常事。更有从前大秦宣太后养男宠、赵太后淫乱宫禁的事情,在秦国王宫里,这真的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情。   若是有人想要去管,那就是挡著大伙儿的道了。   所以对于这些男女私通的事情,他们这些长官的态度是,你们自己咋搞咋搞,别搭上不该搭的人,说不该说的话。   “日后这宫里,不许在庭中窃窃私语。”   “干活就干活,少交头接耳。”   “上面传出来的话,只管照做,不许问,不许传。一旦被我们发现宫里的私闻密事被传出去。太子说了,要杖毙处理。知情者告发可以得到赏赐,知情不报者要拔掉舌头。”   “唯。”   粱站在走廊下,双手揣在衣襟下,他望著眼前的一幕幕,莫名想到了从前在章台宫,他们也曾做过这样的安排。   宫里虽然有宫规,但是总得要三不五时就提一提,因为总是有人不长记性。   只是羽阳宫和章台不同的地方在于,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已经在提醒告诫准备了。   而章台宫里却总是当鲜血从门槛里流到台阶上,宫婢宦侍们这才战战兢兢起来。   粱不知道,哪个更有效果。   ——   扶苏又来到了熊启的府邸。   他府邸里,秋天挂满了红色的柿子。   随行带来的猎犬可享了大福。   熊启望著扶苏带来的猎犬可劲糟蹋他的园子,眉头已然皱起。   “叔公,今日赴宴,是何名目啊?”   “家宴,要什么名目。”和扶苏待久了,熊启也学著和扶苏套近乎,没事就拿家人说事。   扶苏明显一怔。手中的苹果也不甜了。   “我刚好有个私事要请教叔公。这种事情,我也实在不好向他人开口。”   熊启面色收紧,自打去赴过羽阳宫的宴后,他再也不敢对眼前的人掉以轻心。   这小子笑里藏刀。   指不定又给自己挖了什么坑。   要不是为了楚王之位,我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同流。   “说罢。”   “您觉得,这天下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做我的妻子呢。”   信听到,顿时绷不住了,手中的笔都落了下来。太子不是之前还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很守份吗,怎么一出了宫就……   熊启也是双目瞪大,知道这小子厚颜无耻,只是没想到这么厚颜无耻。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怎么能你自己决定呢。”   “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扶苏望著远处的平湖。   事实上,熊启也是为了这件事叫扶苏过来。扶苏长大了,该联姻。   但是他问自己……   熊启仔细忖度了一番,这小子问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他对朝堂里的大臣都没有自己熟悉。他想问自己的意见。   也就是说,这小子怀里揣著事儿,他想要做点文章了。   “娶妻,当壮。自然是要好生养的,太子日后传承子嗣,这可是国之大事。”   “这个我也知道。听说小腿粗壮的女子,也容易生产。只是我好奇的是,如今天下大半都在我秦国手中,过去秦国的太子要娶楚国的公主为妻。可事到如今,我再娶诸国的公主为正妻,已然不合时宜。这就让我不知道天下谁家的女子配得上我?”   这话里话外,透露著一股浓重的天下女人都配不上我的意思。   熊启捋著胡须,双目如星望著扶苏。   这小子,该不会是问自己对于他成亲这件事的意见吧。   “太子说的确有道理。现在的太子从诸国公主中选择妻子,不符合身份。既然秦国已经变得最为强大,太子自然要在朝臣之女中选择。”   “那叔公觉得,谁是最合适的人选呢?”没有人比你替我开口更合适了。费尽心机保住你,就该起应有的作用。   要娶就娶个背景势力以及未来发展最强大的帮手,要做皇帝的人,区区女人的美丑,在权力面前根本不足一提。   熊启又坐了好一会,这才把事情理清楚。   扶苏他不知道娶谁最好。而自己在朝中经营多年,对朝臣的个性、实力、党羽、未来的前景最是了解。   熊启脸上的筋肉抽动了一下。这小子,谁教导他的,居然懂得在这种大事上来问自己。   要知道很多年轻人在太子这个年纪,都觉得自己是老大,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听从年长者的建议。很多个性倔强、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频频吃亏。   他们这种人,就是非要把上一辈的人都踩过的坑再踩一遍才会老实。   扶苏则不然,来问自己随后做决定,这非常明智。   熊启展了展衣袖,慢慢地道,“少府冯去疾这个人,虽然如今官位不高,可是他倒是个真正的贵族。为人又懂得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秦国出了多少风云人物,都是一方唱罢一方登场。只有这个人,他能一直守在朝中,日积月累,朝中根基不浅呐。” 第202章 姑姑变妹妹(求追订!)   “而他们家族在秦国的势力也不小。虽然眼下他的地位还没有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可是我看他们家倒是英才辈出,既有将才,又有辅臣。未来足以襄助太子。”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起。   他可是秦法家的代表。   而且,他怎么记得,这个人曾经是熊启的党羽呢。   当初熊启身为昌平君时,权力极大,气焰正盛,这个冯去疾就与熊启来往密切。   娶她的女儿,是自己眼光太好了呢,还是不把嬴政当回事。   能在秦帝国创建后成为右丞相,名义地位上都尊于左丞相李斯的人,绝对在嬴政心目中有著别样的地位。   秦代尊右,可见在嬴政心目中,冯去疾比李斯都重要。   只是后世李斯骂名千古,大家了解更多的也是李斯,对于冯去疾了解并不多。   这个冯家,可是非常厉害的人一族。后世的子孙什么冯毋择,冯敬,冯唐,冯奉世,不仅仅在秦朝辉煌,到了汉朝也仍旧活跃在政坛上。   这也是秦汉之交能够长盛不衰的大世家了。   熊启则琢磨著,有自己这个暂时失去风头的靠山,再配上秦法家这样一帮有实权的集团,以后不愁大事不成。   只是再看扶苏,却见他疑虑重重。   “怎么,难道说这个人曾经得罪过太子?”   “岂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惊讶,叔公竟然没有提议让我娶丞相之女。”   冯去疾笑笑,“丞相绾忠厚有余,野心不足。这类人,只想著如何留个清名在世上,他只能为马车之双轮,却不能为车前之轭架。”   “贪图安稳之辈,不可成就大事。”熊启似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手高举著酒爵,面颊散发著红光。   扶苏用脚指头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叔公竟不看好廷尉斯?”扶苏其实想选的是李斯。   自己去求他的女儿,到时候就是做了个天大的人情。他李斯是中年了才到秦国,还是一开始拜在吕不韦门下,根本无处安附。   如今虽然在朝中成为廷尉,可是眼下一是战时,李斯的才能只能在翰墨之事上彰显,有大量的武将地位优越于他,更加不要说那些侯爵。   二则,自己是太子,只要给他这个机会,那就是送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他以后就是自己的人。   比起在两人的关系恶化之前,率先和他结盟,这很划算。   “李斯?”熊启听到这个名字,鼻子里冒出来一股冷气。“这个人首鼠两端,不足为用。今日可以凭藉你的力量登上朝堂,改日也能趁著你不注意,捅你一刀。”   自己之所以下马,那都是李斯审理之后做出的决定。   让昔日在门前求助自己的小人审判自己,熊启至今忘不了那场面。   他要报复的人里,除了嬴政,首要的就是李斯。   要不是扶苏能给他想要的,他早就……   熊启观察到扶苏神色,他似是对李斯更有好感,自然皱眉道,“太子若是择他,今日我就当太子没有问过我这件事。”   “叔公言重了。这件事,需得我细细斟酌。”   “斟酌,有什么可斟酌的?我为你挑的是我最看重的人。而且你以为,这冯去疾的女儿是你想娶就能娶来的吗。”   “且不说李斯和冯去疾这二人一人出自楚国下蔡,一人祖上世代勋贵。太子该想想冯家在秦国经营多少年了,李斯才在秦国经营多少年。”   扶苏捏著参茶,“就算我有心,可是无人与我引荐。身为太子,难道要直接去向君父求娶他的女儿,未免太过荒唐。再者,我连他家有没有样貌得体、年龄适宜的女子都不知道。”   熊启捻著胡须,他打量著扶苏,“原来太子是要我去做这个媒人。”   “此事能不能成,全看叔公周旋。只是这件事,应当保密。事成之后,扶苏再行谢过。”   “何必事成之后?今日请太子前来,本也为送太子一份礼,以报答太子上次宴请成全之恩。”   熊启十分恼恨,他是秦国开国以来,少有的被剥夺君爵的臣子。   这是要在史书上大写一笔了。   这样的耻辱,他总要想办法挽回颜面。   “只要太子肯收下,倒也了却我一桩心愿。至于谢礼什么的,也就一笔勾销了。”熊启拢起袖子,似笑非笑望著扶苏。   扶苏先是一愣,随后也是笑著,“我倒忘记了,今日是叔公邀请我来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熊启拍拍掌,很快一群浅色衣裳的婢女簇拥著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她穿著黄色的深衣缓缓走出来,脖颈修长,肤色白皙,一双小脚踩著木屐走了出来,脚掌和地上的枫叶差不多大。   她倒是见到扶苏一点也不卑怯,十分从容镇静。   和今淑的懵懂无知完全不同,这位扶苏可是从小也很熟悉。   信看到,扶苏见到这位姑娘时,他竟然脸上的筋肉抽动了一下。   “堂姑……”扶苏看她穿的衣服,已经猜到昌平君的用意,本来该起身见礼,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好坐著。   “太子言重了。这里只有民女,哪里来的堂姑呢。再者,民女年方十五,何以受得起太子所称。”这些话自然是事前有人教导她,再加上她时时酝酿,所以才能对答地这么好。   扶苏如熊启计划地那样被阿柔的话给噎住。   扶苏惊讶地望著熊启。扶苏虽然之前对这件事有所猜测,但是当自己的亲姑姑真的被送到自己面前,心里自然还是震撼。   这是来真的?   熊启也是一笑,“阿柔就是我送给太子的礼物。”   少女并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著扶苏。   太子该不会真的对她和自己辈分心存芥蒂吧。   可是这样的联姻在贵族之中可是很常见的事情。   同族之间的堂兄堂妹都可以成亲。   而他们之间若是按照王后这边的辈分来算,本来也就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熊启望著扶苏。当初是你太子把我从君侯之位上拉下来,如今我自然要靠著你的身份再把自己拉上去。   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什么不敢上街?随行车队的人马也减少了。   都是因为你。   “阿柔妹妹,许久不见,仍旧伶牙俐齿。言语之间,像是口中含著茱萸,非要呛得我说不出话才好。”   阿柔脸上红了一下,她直接坐在了扶苏的身边。   “素闻太子博辩,我这点唇舌功夫算什么。以后还请太子指教。”粉嫩的手指捧著酒爵,递到扶苏面前时,却又将头低下,眉眼间些许羞涩,但是一身白衣却又衬托得她是冰清玉洁。   扶苏觉得有些燥热。   扶苏望向身后的宦侍,宦侍上前接住酒爵,自己将酒倒在一侧的器皿之中尝了一口后,扶苏这才接过宦侍喝的酒,但也只是放在案上。   “阿柔妹妹今日穿得这身衣服真是漂亮。白色素雅,赏心悦目。”   方才太子的举动,让熊柔微微不爽。她的目标很明确,成为太子的枕边人。   “承太子夸奖。太子若是喜欢,日后柔便日日都穿白色。”   熊启在一侧坐著,眼中满是欣慰之色。这可是他悉心调教出来的女儿。   “正色五种,妹妹每日都穿白色,这可不是委屈妹妹。”扶苏感觉自己有点像女人了,果然后宫里不是长久之地,损男人气概。   主角长大了啊,正式进朝堂啥的了,成亲啊,与人来往啊,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关系著很多人的命运,很多家族的兴衰。这可是帝制时代。别再跳订了,我的心都哇凉哇凉的。 第203章 人是最靠不住的。(求追订)   如果这时候是嬴政坐在这里的话,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对方就吓得坐在地上,哪敢像现在跳到自己身边来坐著。   为了成为嬴政那样的人,再也用不著在这些人的身上费工夫,扶苏暂时只能将就。   他要用昌平君啊。   这个女人,他还非得收不可。   “太子喜欢,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阿柔还是低头道。一股幽香暗暗袭来,扰得扶苏心里痒痒。   虽然只有十五,可是她的身躯倒是十分窈窕,起起伏伏,曲线鲜明。   扶苏目视前方,余光却总是能看到她的说话时一起一伏的前胸。   灌夫只看著,感觉这个阿柔不是什么好人。   声音虽然好听,可是看她神色,却总觉得笑里藏刀。   扶苏略略思忖今日来意,“我宫里倒是也有一件漂亮的衣裳,想来妹妹穿上应该很合身。”   阿柔闻言眼前一亮,娇羞低眉。能嫁给太子,这是天下多少权贵之女做梦也求不来的事情。   她低声道,“太子怎么知道合身与否呢?”   熊启听得两个人说话,酥酥麻麻,自己身上的骨头浑身都不舒服,便想要离开。   扶苏可不想被这个女人给缠住。   多纠缠一会儿,孩子都要有了。   这可是秦代,大家并不忌讳婚前如何。   这是熊氏府邸,等到熊启一走,自己大概率就要在今天被人办了。   他们的目的也应该就是这个,摆自己一道。让自己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   “只是,这件衣服是淡青色。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穿。”   扶苏脸色冷下来。   熊启刚张开的口也闭上了。   父女二人都同时看著扶苏。   熊柔脸色难看,“这是何意?”   不等扶苏推开她,她自己往后挪著坐了。   “这衣服,分正色间色。此乃周朝定制的规矩,不过到了今日,礼崩乐坏,时人都是按照自己心意来穿。我的宫里,倒是有不少好看的衣服,只是这正色的衣服只有一套,间色衣服倒是多。就怕妹妹来了就不想只穿间色的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啊。”熊柔收起手。“原来太子是在考虑这些事情,阿柔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是太子赐的衣服就好。”   熊启给自己说了,不要追求去做羽阳宫的女主人,否则会惊动大王。   让自己小心地潜伏在太子身边,侍奉太子,讨太子的欢心。   “那妹妹就好好待在叔公身侧,待到明日,我亲自派人来接妹妹。”   “明日?”熊柔也很惊诧,没想到这么快。   “迟则有变。好看的衣服人人都想穿,不见得今日在的东西,明日还能在。”   扶苏说著,已经站起来了。   熊启知道,今日留他不住。   熊柔看向熊启,熊启只是看向地面。   “叔公,扶苏今日就先走了。”   熊启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十几步送扶苏到室外。   扶苏是被仆人送走出了大门的。   等到扶苏走了,熊柔立刻给熊启奉酒。   “父亲——这就放他走了?”   “他毕竟是太子。太子不想留,强行让他留,那就是招祸。”   “可是我长得不美?太子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正视我。”对自己的容貌,熊柔还是很自信的。每次出门,总有许多贵人盯著自己看。   熊柔轻轻拂著胸前几缕黑发。   “能成太子,就不是一般男人。你入宫后,不要在他面前耍心眼。只是听著、看著,不要多话。”   “太子如果不是凭藉您的力量,他怎么会是太子呢。如果不是太子非要您做他的太傅,您又怎么会被剥夺君位呢。我进宫后,一定要让太子为我神魂颠倒。”   熊启听得满头大汗。   “希望你能成功。”   熊柔一双含情目里满是得意。   “去准备沐浴更衣吧。宫内天不亮就来接人了。”   “父亲,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好。好。好。”熊启半眯著眼,似信非信。   等到熊柔被一众仆婢领走,熊启则捋著胡须,我出嫁了多少女儿,岂会不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   尤其是女子一旦生了孩子,到时候就会把自己的母家忘得一乾二净。   熊启没打算指望这个女儿为他做什么。   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只是借此机会给朝中文武大臣传个话罢了。   “我熊启,还在咸阳城啊!”   ——   另一边,车马行行。   扶苏回到宫里,夜幕已经降临。   羽阳宫里小小一方湖泊,夕阳落在水上,湖面上闪著千千万万的赤红色光波。   “太子,明天太傅上的家人子就要到宫里来了吗?”   “怎么。伱不喜欢她?”   灌夫摸摸后脖颈,嘿嘿一笑,“太子,又被您看出来了。”   扶苏还是看著湖面,心里面波涛起伏。   明天就要开盲盒了,不知道熊柔过去是怎样的人。   比起这个,弄清楚熊柔入宫的目的是什么更重要。   “那她来了,到时候太子就装病不要去看她。她不是想要看衣服吗,到时候您就给她一件破衣服,打发她回去就是了。”   扶苏没有说话。   信慢慢道,“太傅之女柔,她要的不是太子赏赐她衣裳,而是要做太子的妾室。”   “啊?做妾室?”灌夫对著湖面喊了出来。衣服和妾室,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我看她虽然生的娇弱,可是双目看著太子时,却像是老虎一般。这样的人太子您也敢放在身边。”   信也忍不住道,“听说此女容貌出众,素来就有不少权贵之后求娶,只是没想到她都看不上,一一谢绝了。可见此女野心不小。”   “她像老虎。”扶苏似是在笑。“不过不够凶猛,还自以为是。比起这个女人,太傅今日的言行举止,你们怎么看?”   灌夫先道,“我觉得,今天太傅给人的感觉像是以前做丞相时一样。”   “太傅似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太子心中有怨。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我秦国历史上被除去君侯之位的,真的没有几人。”   这些话,灌夫听懂了。   “太傅这个人,经常拿过去的功劳说事。我觉得,武成侯就比他好多了,从来不说自己有功劳,任劳任怨。如今的丞相也很好,每日帮助大王处理政务,却从来不邀功请赏。”   信不由得望著灌夫,“你这厮,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少内史,你怎么总是骂我呢?”灌夫找到了让自己不舒服的根源——少内史信。他提著拳头问著,信吞了吞喉哽。   这人若是一旦冲动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还是以后少说他的好。   “好了。灌夫,你去告诉舍人,明天宫里要有新美人到了,让他张罗。”   “唯。”   等灌夫走后,扶苏立刻脸色阴沉下来。   扶苏问信,“是不是朝中大臣,都和昌平君一样,只要稍微缓过来气,就会腾出精力来专门对付君主。”   信作揖,“治理国家,本来就是治人。太傅从小长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政斗阴谋,又曾经接连帮助大王两次铲除政敌,实力本就不俗。虽然落败,一日留在咸阳,终究是贼心不死。”   “贼心不死。说的真好。”也许历史上的昌平君也是咎由自取。自己本就不该救他。   这么接触下来,扶苏渐渐认清现实,自己和熊启并不是绝对可靠的盟友关系。   他对秦王怀恨在心,对自己也是不懂得感恩,还对自己心有不满。   这样的人,以后一旦给他权力,他必定反水。   希望明天瑟瑟能不被河蟹 第204章 起码是个贵族(求订阅!求全订   !)   信其实也不看好熊启这个人。   他的野心都写在脸上。   “下臣听说,太傅曾经在被罢相之前,在章台宫与大王吵了一架。是最近攻打楚国,这件事才被传出来。”   “什么事?”扶苏显得很紧张。   “听说在太傅被大王罢相前,大王曾要求昌平君主动放弃丞相之位。”   “太傅一向自诩功高,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退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君父才……”   信又道,“比起这个,太傅曾经对大王提出过一个请求。而这也正是如今诸臣都在议论的。”   “何事?”   “分封。”   秋天已至,一到了夜间天气果然凉了下来。   一股冷气从远处吹过来。   湖边的芦苇丛集体都飒飒响动,霜气覆盖在地面草尖上,草地上亮晶晶的一片。   “我知道了。”   信一直很好奇,太子对分封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毕竟如今秦国的地盘,已经比当初周朝创建时都要大了。   “太子您认可分封吗?”   “我不认可。可天下人都活在旧日分封的梦里。”   信的面孔上浮现出笑意,“大王经常说,以后只有太子能够接替大王的事业。其实很多人都想要分封,继续裂土封侯,可是大王不一样,大王似乎是要打造一个没有封国的天下。”   “这就是叔公和君父决裂的根源所在。他们两一起栉风沐雨,走过这么多年的路,比谁的感情都深厚。但是叔公不满足于只做个丞相,不满足于做朝臣,当他看到秦国真的将要吞并天下了,想要的就是封国。”   “可是太子,您又靠的是什么让这匹不愿意受人控制的烈马安静下来呢?”信问完这个问题,仅仅是一瞬间,他忽地想明白了原委。“太子您……”   “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因为我们谁也看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信双手又放回宽袖里,心中却是久久起伏不定。他内心相当震撼。   “太傅今日不仅将他的女儿送给了太子,同时又建议太子谋取冯氏之女。他是想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想让我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地位更加稳固。”   “单纯只是为了太子吗?”   “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扶苏看著一脸担忧的信,又补了一句,“君父也知道。”   信听到最后一句时,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太子毕竟是大王的亲儿子。   信一直觉得,像大王和太子这样对彼此互相信任的父子,这在历史上实在是少有的。   信一直想要记录一些关于大王和太子之间互相信任的事情,可是记下的都是不能够被记载入史书的。   诸如像眼下这些言录、事录,那都是不能写上去的。   “对了,不知太子打算娶谁的女儿为嫡妻呢。太子的夫人未来将成为秦国的国母。如今太子已经纳娶了太傅之女,只是这正妻之位。”   “冯氏之女,最合适不过。”   熊启很聪明,自己已然娶了他的女儿,紧接著再谋取一个大人物的女儿,一定会让朝野上下都感到不安,更不要说一向是专权独揽的嬴政了。   可是冯去疾不一样,他眼下权势不高,为人又低调啊。一个家族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人都官职不高,只是分散在各官府、军中、地方郡县为秦国效力。   而且他是太子,娶的起码得是个贵族。   放眼朝野,现如今符合这一条准则的人实在是不多。   “冯家眼下声势不大,可是素有名誉,又是昔日赵国世家。我娶他的女儿,不仅仅能让朝野上下满意,而且不会引起他人的猜测。就算太傅不举荐他,我也还是得在冯、王几家的女儿里做选择。”   原本扶苏想著成亲这种事不著急,但是他发现自己不著急,却有太多人替他著急,不如早早就做了决定。   以她母亲的那点子智慧,等到自己走了,这王宫里就又成了赵高的天下。   次日正午,扶苏接了太傅的女儿来到王宫里的消息率先传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王后跪坐著,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大事——扶苏的婚事。   这回怨不得他儿子草率,是她自己考虑不周到,扶苏都十七岁的人了。   王后便来到章台宫里,对嬴政说了这件事。   “大王——太子在今日迎了一位美人入宫。”   嬴政一听到这回事,立刻将手中的奏章推开。   他双目放光,眼里满是喜悦。   “我本以为扶苏在这方面很迟钝,没想到他终于自己开窍了。寡人已经有三个孙子了,独独扶苏一直以来无妻无妾的。”   嬴政捻捻胡须,他看著王后的神色,明显扶苏是干了什么坏事。   “他迎的是哪家的美人啊?”   “是妾身的侄女——单名一个柔字。”王后咬著丹唇。   “楚国女子?”   “自幼生在秦国,长在秦国。乃太傅之女。”   嬴政愣在席上。   熊柔到来了,就让扶苏领著他在宫里转一转。   她望著羽阳宫里的湖泊不免心生鄙夷,按理说太子这样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储君,怎么这宫里的湖都没自己家里的大。   难怪太子需要父亲的帮助。   熊柔违心笑道,“羽阳宫中的湖,还真是与众不同。”   扶苏才懒得理熊柔,这宫里是他的地盘,怎么可能由著他张牙舞爪。   “太子,你怎么不说话?”熊柔抓著扶苏的肩膀,不断地蹭著扶苏。   为了在这些下臣宦侍郎卫面前彰显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她的手不断地蹭著扶苏的胸膛。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打算好了,封你为良娣。”   “真的啊!?”熊柔先是大喜,穿著粉色深衣的她,像是一只蝴蝶,美目里总是饱含著无限风情。   很快,她又作出淑女端庄的样子,小手拨弄著自己的黑发,“我熊柔也不知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太子的怜惜。”   熊柔靠在扶苏的胸膛前,光天化日之下,她就这么尽情地依偎在扶苏怀里。   只是任她怎么撩拨、挑逗,扶苏都像是没有感觉。   熊柔是贵族之女不错,可是她见识太浅,想法太多。   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了。   见扶苏对自己没什么反应,她惊讶,难道说是自己学的还不到位,太子竟然面对我这些手段毫无感觉。   我就不信,我这样貌美无双的女子,太子面对我内心真的毫无感觉。   “太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我以后要睡在哪里呢。”   “粱不是已经给你安排宫殿了吗。以后你就住在鸢殿就是。”   “可是里面还没有收拾好,他们让我吃了满嘴的灰。”   扶苏望著熊柔,她该不会以为到了宫里就是单纯来享福的吧。   “那就今晚来我殿里睡。”扶苏忽地绕到熊柔的后面,在她的耳朵边低声道,“到时候我喂你吃点别的,也算补偿妹妹。”   熊柔脸颊绯红,她只觉得自己身体僵硬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您真坏啊。”   羽阳宫里上下的人都看著眼前这一幕,听著两人窃窃私语,就是灌夫也受不了了都退下。   “太子。大王召见。”   熊柔一听到秦王的名字,立刻吓得打了个颤儿。父亲说过,大王见利忘义,违背当初的承诺,过河拆桥。 第205章 正式赐婚(求追订!求订阅 !)   “待我换身衣服,这就前去。有劳谒者令等候。”   谒者令的目光也落在扶苏身侧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   她这双眼睛,这张脸蛋,是个男人见了都要为之神魂颠倒。   谒者令点个头,跟著宫里的宦侍退了出去。   “大王怎么在这个时候召见太子?”   扶苏想著,嬴政也不至于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叫自己。   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该不会有那种喜欢过问前朝政事的坏毛病吧?”   “我?我没有。人家只是好奇嘛。我在这里等太子回来。”   “那就好。我最厌恶的就是总想要掺理朝政的女子了。”   扶苏似是漫不经心说著这样的话,在熊柔听来,犹如千钧之重锤压下来。   熊柔在殿里漫步,望著太子的声音。   你厌恶,你厌恶的了吗。我来了就是奔著后位来的,看太子我们谁能斗得过谁。   这秦国,素来就有女人做主的传统。   秦国的先宣太后,就是我的楷模。   太子你就算再机智,再英明,可是终究也是男人。   男人再怎么强大,不还是过不了女人裙下这一关。   等到了今晚,看你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粱在一旁看著这个精明外露的年轻美人,不由得为她的命运担心起来。   这个宫里之所以没有其他的美人在,这是太子选择的结果。   而熊美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身边目前唯一的女人,这也是太子选择的结果。   ——   嬴政可以理解扶苏好色。   见了人家姑娘一面,所以迫不及待把人接入宫里。这在嬴政看来是完全情有可原的。   男儿本色。   “你知道在宗室谱牒上,太傅的女儿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君父,臣只是纳个美人而已,又不是娶妻。”   这男人纳妾,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常见。   再说了,他好歹一个太子,他们不应该高兴才是。   嬴政和王后对视一眼。   “你长大了,有些事我们也不该管了。只是你既然提到娶妻这桩大事,大王和我也就不能再搁置此事。赶在你外出御敌之前,我们想让你成亲。”   扶苏望著地面。   “怎么?你不愿意?”   “臣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恳请君父母后赐婚。”   嬴政和王后再次对视。   当扶苏主动起来,反倒是嬴政和王后被动了。   “何人啊?”   一众内官内臣都在一边望著,这若是旁人在父母面前提出这样的事情,八成是要挨一顿揍了。   也就太子敢这么做并且能够不让大王和王后感到恼怒了。   “臣以为,少府冯去疾冯家的女儿就很不错。”   其实,扶苏压根就没见过人家。   但是为了大秦国未来的命运,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制衡昌平君,他必须选择冯家这样的世家。   尤其是在答应了让熊柔入宫之后,扶苏更是坚定了这个选择。   熊启想要强强联合,可是他搞错了什么吧。自己才是秦国唯一顺位合法继承人。   嬴政不免心中腹诽。   一直看这小子清心寡欲的,原来是一直在憋。   又是纳妾又是成亲的。   王后听到冯家,心里莫名觉得踏实。   这是一个懂得为人处世,一向低调的家族。   “大王,妾身以为,冯氏之女确实是良配。”   母子二人都望著嬴政,只要他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嬴政自然没有当即就下决定。   他想了想,这个冯去疾一向办事得力,而且从来不争抢功劳,不邀宠。   这么多年来,难为他最沉得住气。   在朝臣之中,他算是仅次于丞相王绾、隗状得到众臣敬重的人了。   “太子一向慧眼。”   嬴政对著左右众臣只说了这一句。   扶苏一颗心落在地上。   王后则先是望著低头的扶苏,随后看向嬴政的神色。   可惜这两个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王后自然看不出他们两个人都在想什么。   “那就由妾身去操办这件事。”   “太子成婚,这也是我秦国的大事,就交给少府去办。”   站在嬴政身侧的赵高、章邯,不约而同看著扶苏。   大王没有兴高采烈地应允此事,这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扶苏是送王后回宫去的,嬴政看著母子二人站在一起,心里多少不爽。   尤其是扶苏现在,他正是青春年少之际,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是寡人在他眼里看到的都是野心。   他居然要娶冯去疾的女儿,这是要挖朝中的一颗顶梁柱傍身。   ——   少府司内。   冯去疾正在清点财物,打理宫中府库帐册收支。   前方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是这后方打扫战场,清点从六国之中缴纳上来的财物、美人。   那都是冯去疾的差事。   他很忙。   前方战事赢得越多,他就越忙。   只是一册册竹简放在一边的同时,现在冯去疾还要面对铺天盖地的纸张。   这些纸张已经堆满了一整座宫室。   前些日子赵高过来传话,“如今造纸作坊已经备齐,而工艺也已经成熟,可以大批量地生产制造了。日后就是少府负责管理作坊,随后将这些纸张印发各府、室。”   “唯。”冯去疾正欲起身。   “大王还有令。这造纸术渐渐有了气色,可是在纸上书写的油墨却仍旧欠火候。日后这笔墨之事,也要劳少府费心了。”   “岂敢。”   冯去疾接过赵高递过来的诏书。   此后这诏书就堆在他的眼前。   等到赵高走后,冯去疾的属吏道,“少府,这造纸术本为太子的发明;这印刷油墨,同样是太子的提议。只是这件事一直被中车府令拦下,如今造纸术大成,中车府令便有大功。”   “可是这油墨刻印发明的事情,一直没有突破。这都三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中车府令却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交给少府。”   冯去疾拿起诏令,在下属面前晃了晃。   “我只听诏令为事罢了。你们几个,在宫中当差,也不要管的太多。有些事可不是你们该听的。能赢得大王的信任长久保持荣宠不衰减的人,绝对不简单。”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事,也没有什么坏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以平常事看待就是了。”   “唯。”   冯去疾说过这话之后,确实再没有人提这些事情。   只是他却等来了又一个烫手山药。   帝国未来的主人有所行动,每走一步,却牵动无数人的性命、利益、家族。   “少府,今日我是来向少府道喜的。”   赵高又来了,这一次他还是持著诏书,不过满脸堆笑。   “不知是什么喜事?”   “大王为太子赐婚,指定的女子正是您的女儿。”   冯去疾听了,险些两眼一黑。   他确实有女儿,不过已经在同族之中定亲了。   见冯去疾面色不佳,赵高连忙扶著冯去疾。   “冯少府,这可是大喜事。您得拿著诏书去亲自面前大王谢恩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想著如何去解决。   大王的赐婚,这是万万推辞不掉了。   冯去疾镇定下来,赵高的提醒不无道理。   冯去疾谢过赵高之后,立刻就换了衣服前去章台拜见叩谢秦王赐婚。   嬴政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寡人知道你一向做事谨慎,教养出来的女子也必然不俗。汝女为太子正妻,可使诸臣宾从。”   “蒙大王赏识抬爱,赐婚小女。”   冯去疾再三拜谢。   回去的路上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太子这个人和大王一样,都是一心想干一番大事业。   只是我冯氏一族有了今日,都是靠著同族兄弟团结和睦,互相帮助。   和太子缔结婚约,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 第206章 他要翻天了!(求追订!)   椒房殿。   扶苏的婚事就这么被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定下,王后回到宫里仍然觉得刚才仿佛是一场梦。   她坐在席上看著扶苏,“你就要成亲了。”   “母君,这话已经说了五遍了。”   当看到扶苏长大成人,慢慢走上他父亲的道路,王后忽然感到自己非常孤独,她很不安。   “我要做祖母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恐怕还为时尚早。母君今天怎么了,这样的喜事面前,母君不应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感到开心吗?”   王后先是哑然,随后才笑出声来。   “你提醒我了,这是人生的大喜事,我确实应该感到开心。”   王后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周围的人都感到王后有些异常。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唯。”   宦侍和婢女依次退了出去,走前还将门关上。   “母君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   傻孩子,我只担心你和你父亲啊。   你父亲今天白天明明不高兴你求娶冯氏的女儿,你怎么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有。”王后一脸平静。   “那儿子今日就先告退了。”   “等等。那个赵高,他还是在你父亲身边。”王后担心地叫出声来。他敢对华阳太后下手,王后始终对他心生恐惧。   一个罪籍之后,一跃成为大王身边的中车府令。   “你也说,你父亲明知道赵高是个无所不为的小人,还是把他留在身边。”   “母后,您都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前朝的事情,您插手做什么呢。不如好好地安心待在后宫里,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扶苏说出这句话时,王后也是心头一颤。   这话和嬴政对她说的如出一辙。   “可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这个赵高,他仍旧在宫里活的好好的。你君父仍旧没有要处置他的心思。你也看到了,这个赵高根本不简单。”   “能成为君父心腹的人,本就不简单。听母君的意思是,非要此人死了不可吗?”   “我倒也没有让他死,只是希望他能离开你君父。越远越好。”   扶苏心道,那还是直接让他死更简单点。   “母君已然赐礼给赵家了吗?”   “嗯。我赐了赵高之女华服,赵高有亲自登门感激我,但他的家人没有伸张此事。做事非常周密,并不想你说的那样。他经历这件事,非但没有乖张不可一世,反而越发谨慎起来。”   扶苏不知道赵高背著王后都做了什么,但是从他的作为可以看出,在这个人的心里,秦国的王后是有意要去害他的。   “那他必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所以心里有鬼。所以他一直都害怕您。”   “那是因为我是王后。我一句话,可以杀了他。但是你父亲却会阻止。”   “这不就像我小时候非要骑马,觉得骑马好玩,但是母君害怕我遭受危险,所以就是不让我骑马。一样的道理。您继续纵容这个赵高就是了。”   “还要我怎么纵容?我从不无缘无故赏赐于人。再这么赏赐下去,外人都要觉得,是我在巴结这个赵高。”   “那就看您有多想要处置此人了。如果您就此放松,他若是日后得了机会,一定反咬您一口。”   “现在,要么您继续去纵容这个人,让他变得无法无天,引起父王的不满亲手杀了他。要么,这件事让我来,我会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方式直接杀了他。”   一听到杀了他三个字,王后寒毛竖起。   她突然地记起燕丹来。   “你要杀了赵高?”   “看著您一天到晚战战兢兢,为一个小人担惊受怕,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赵高从没惹过扶苏。   也从没敢冒犯王后。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王后现在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扶苏。“你回宫去吧。阿柔既然到了王宫里,你也该带她来拜见我。”   “改日吧。”   扶苏将要出殿门,却见一个黑影在椒房殿侧殿外佝偻著身子。   扶苏便故意昂声道,“母后,关于这个赵高,其实我掌握到了他的不少罪证。”   “什么罪证?”   “您等等,这罪证就在灌夫身上,我去让他把罪证拿出来。”   扶苏这就往殿外走,趴在一边的黑影也果然蹲了下来。   扶苏走出殿外,偌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宦侍、婢女,他们见到扶苏后都是低头。   “将宫门关上。所有人候在这里,若是有人中途返回侍奉,将此人姓名记下通禀我。”   “灌夫,你跟我进来。”   灌夫眼前一亮,又有吃的了?   等到灌夫进去之后,扶苏立刻打出上林苑里打猎时的手势,“椒房殿里也有猎物?”   灌夫立刻会意,也往侧殿外看去。   待灌夫也看到那个微微在颤动的黑影后,他立刻抽出自己的剑。   “拿下他!”   当身后的命令传来,灌夫也没有多加犹豫,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长剑拔出握在手中,剑与手臂持平。小臂轻轻一动,长剑便破门扇飞出。   伴随著一声惨叫和鲜血立时溅迸在窗格上,一个黑胖庖厨倒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无数人。   灌夫手里拿的,可是剑身六面的长棱剑,这一剑飞出去就像是一枪捅了过去。   那人立时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心口不断地涌动,身体还在不断起伏抽搐。   “死人了!死人了!”   最先赶过去的宫女失声痛哭。   今淑立在一边,看著鲜血从高处流淌在地面上。   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觉得恶心。   和她一样,众多宫女也都在一边恶心犯呕。   “任何人都不得对外声张此事。若是这件事传出椒房殿,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掉脑袋。”扶苏低声对著椒房殿的太监道。   “唯。”太监也是战战兢兢的。   信感到震惊,“什么人,居然敢窃听王后与太子谈话?”   灌夫后知后怕,“太子恕罪,臣方才出手太重了。本来抓个舌头还能问一问。”   扶苏听说赵高专门掌握情报,对这些事很有一套。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撞见。扶苏回头望著后面那些宦侍、郎卫,他知道,一定还有很多潜伏起来的奸细。   “你既然已经把他给杀了,就直接将其埋了吧。”   “埋了?埋哪里啊?”   “就埋在椒房殿后殿。”   回到殿里,王后仍旧在发怔。   扶苏赶回殿内,王后只是脸色惨白。她都听到了,只是不敢前去看。   “是赵高派来的人?”   “他已经死了,死人什么也说不了。”   王后站起身来,她突然开始发憷。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赵高,他真的是要翻天了!母君这些日子还是去章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置。”   “不!此人胆大包天,又是你君父的心腹,你若是贸然动他。你父亲要猜忌你。”   “这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小心处理的。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蔓延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母君还在优柔寡断,不愿意斩杀此人?他敢监听母君,自然也敢监听君父。不除掉这个人,君父才会猜忌我。”   王后一时无话。   “我还是待在这宫里,免得打草惊蛇。死了一个人,赵高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双脚一软,瘫在了座上。 第207章 一起下水咯!(求全订!求追订   !)   一个小人,如此猖獗,无所不为,王后怎么会不感到害怕。   她现在甚至想劝告扶苏不要再招惹此人。   但是想想又觉得荒唐可笑。   堂堂楚国公主,秦国王后,再加上秦国的太子,竟然面对一个小人束手无策。   “咸阳宫里,没有比章台更安全的地方。如果母君不想让我失去君父信任的话,请母君这些日子都待在章台吧。”   扶苏相信在嬴政身边,赵高对王后下不了手。   “你父亲,真是百密一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王后生气地说著,还是折返回去了章台。   她不是害怕一个人住,是担心嬴政。   打从这日起,咸阳宫里的平静美好开始被打破了。   扶苏回到了羽阳宫里,灌夫杀了一个人,又带著郎卫把他给埋了。从头到尾,太子都没多说什么。   灌夫莫名觉得王后很危险。   “太子,请让我护卫王后左右吧。”   “王后有卫尉保护,你一个太子卫率跟著王后做什么。不许再提这件事。你只当今天埋了一只死狗。”   “唯。”   扶苏正走回殿里来,见到一个穿著绯色衣裳的女子依靠在自己塌上。   她衣裳上半身微微开著,胸口浅浅流露出一些。   她像是十分急切,等著人的宠幸。   看到扶苏过来,她微微笑著,双腿轻轻抬起,眼神摄人心魄。   扶苏看到熊柔这样妖娆,妩媚中带著清纯,美人中的美人,他不由得感叹,“真是人间尤物。”   尤在这个时代,就是极其美、极其好的意思。   这样的夸奖,让熊柔更是欢心鼓舞。   但是扶苏现在对熊柔没有任何那方面的兴致。   就在回来的路上,扶苏做了个决定,赶在出征前杀了赵高。   因为扶苏发现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他本来就不是人!   自己把这个赵高想的太好了,居然把他当做正常人看待了。扶苏本以为自己和赵高无冤无仇,赵高犯不著动自己。可今天这桩细思极恐的事情告诉他,赵高是个疯子,你不动他,他可未必不动你。   扶苏想到这件事,只是脸色冰冷,坐在一边安静喝著茶。   周围的人见到熊柔如此,一个个早就退下了。   等了半天,扶苏都没有过去。   熊柔的热情也减退了。   她来到扶苏的对面坐著,她压抑著内心的愤怒的火焰,笑对扶苏道,“太子,这茶有什么好喝的,还是一起饮酒更乐。”   这时候的酒,可以当做是饮料。   熊柔想要拿过扶苏的茶杯,扶苏一把将茶杯按在案上,熊柔动弹不得。   “我不是不喜欢喝酒。只是喜欢先苦后甜的味道,喝完茶,再去喝酒,别有味道。”   “太子真是有情致。”熊柔笑著,她看机会来了,又往扶苏身边蹭著坐。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太子。   扶苏看了一眼千娇百媚、兴致勃勃的熊柔,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今天今淑十分难过、低头不语的样子。   望著穿著黑色深衣的扶苏目光低沉地望著大殿之外的降落的暮色。   熊柔自然也是动心的。   “太子这是不高兴吗?早上走的时候还对人家和颜悦色,怎么到了晚上就不愿意搭理人家。”熊柔倒是想问扶苏是不是因为大王,但是看太子这脾气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和脸色,生怕他一个生气把自己撵走。   熊柔鼓著腮帮子,看著扶苏这么不高兴,她自己也没了兴趣。   “你去侧殿睡吧。”   “那太子呢?”到嘴的肥肉这就跑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要在这里看书。”   “太子你骗人。太子不是一向不喜欢读书吗?”   “我要去戍边了,到时候要处理军务,不看兵书怎么成。到时候压不住手下那帮将臣。”   “这有何难的,找个由头,把做事不利的将军杀上三五个,到时候底下的人畏惧太子的权势,一定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苏望著熊柔那张唇瓣,一张一合之间,多少让人遐想。   “你这个人,倒是懂这些军国大事事。”   熊柔闻言,只是将胸挺得更直。   “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读商君书,后来听说当今太子喜欢读韩非的文章,也一一读了一遍。”熊柔躺在扶苏的胸前,眼底满是挑逗之色,她玉手勾著扶苏的腰带,脚也不老实起来,偷偷地搭在扶苏的脚边。   “韩非说,人只会服从权势。太子如果要彰显自己的权势,最快的方法就是杀几个将臣。”   她生的美丽动人,说起话来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是言辞之间却又满是狠毒刻薄。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宫殿里忽地透著丝丝缕缕的凉意。   熊柔一时开心,完全忘记了太子的身份究竟意味著什么。   “帮太子出谋划策,让太子开心啊。”这么轻松就和太子坐在了一起,她今日分外开心。   “那你知道,在整个秦国,谁才有处死将臣的权力?”   熊柔反应过来,自然急忙狡辩。   “我都是乱说的。我一个小女子罢了,我哪能懂什么治国统军的大事。”   “问你谁才有这个权力?”   “是大王。”   熊柔低著头柔声道,这时候她又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退下。以后没有我的召见,不许出现在这里。”   熊柔抬起头,本想要问为什么,但见一众身强力壮的宦侍已经走了进来。   她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   太子,咱们走著瞧,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宫人进来后点上了油盏,九盏灯一起放明。   扶苏摊开《竹书纪年》。   这个时候,他已经很难静下心来。   杀了赵高,他和嬴政可就很难回到过去了。   像他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比嬴政对他的信任来的更重要。   ——   冯府。   冯去疾带著诏书回到家里,当他拿著诏书对自己的女儿说明情况,冯绾绾倍感惊讶。   “嫁给太子?我何德何能啊?”   “此事已经定下。大王说要赶在太子带兵戍边前为你们举行大婚。以后,你就是太子正妃。”   冯绾绾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太子正妃,无论怎么样都轮不到我啊。历来秦国太子娶妻,都是以楚国公主为妻。如今就算不娶楚国公主,那也应该是从二位丞相的女儿之中挑选。”   “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冯绾绾知道太子妃意味著什么。今天是太子妃,日后可就是秦国的王后。那就是国内最尊贵的女人。   “你下去准备吧。”冯去疾也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事。自家女儿都看出来的事情,何况他呢。   冯绾绾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父亲的意思,说什么都没有用。有了诏书,她就已经是太子妃了。   可是她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刚绣好自己的嫁衣,本要嫁给自己同族堂兄,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太子这个人,和大王一样耀眼,从小就非常卓越。   我竟然要和秦国的太子成亲了。   冯绾绾退下后,冯去疾自己却发起了愁。   说实话,他不想和太子结亲。   太子这个人,他是革新派,想要成为积极有为的君主。   但是革新就意味著除旧,除旧就意味著要和现有的既得利益者作对。   太子这样的人,不肯妥协。   他和大王不一样。   大王不敢杀的人,太子敢杀。大王不敢做的事情,太子敢做。   现在,太子这是要拉上我下水。 第208章 天赐良机(求打赏月票!)   “太子,出事了。”   “御史张苍诋毁大王,如今被人揭发,正要发往廷尉府审理。”   次日清晨天一亮,刘长便迈著步子急急赶来。   熊柔一晚上没睡著,太子居然在第一天晚上就冷落她,这怎么能让她以后在王宫之中立足。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又赶了过来。   她要让这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谁是未来的女主人。   也要让太子知道她的厉害。   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只等著太子的垂爱。   刚巧听到这桩事。   “御史张苍啊,我听说他是个很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不识时务。朝中勋贵中有人要招他为女婿,他居然敢当面嫌弃人家的女儿长得不美。”   “可是天下哪能有免费的肉饼吃。”   伴随著一阵冷冷的嗤笑传来。   熊柔穿著一身浅黄藂罗衫走了进来,身上还挂著浅黄银泥云披,手里摇著一把五色罗小扇。   一双含情目里,总是闪著精明的光。   “门外站著的是哪里来的狐狸,还不快进来。”   熊柔暗喜,进来后对著扶苏盈盈一拜,双目大胆地盯著扶苏,眼角眉梢处都含著无尽风情,“妾拜见太子。”   扶苏见了,只是心叹,我敢打赌,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正妃已经确定了。   “照良娣所言,御史苍本没有罪过,只是得罪了朝中权贵。”   熊柔柔声道,“区区一个御史,巴望著大王重用他还来不及,怎么敢出言冒犯大王呢。即便是真的有意出言冒犯,可也该知道这是死罪。”   “他若是脑子没有毛病,自然不敢得罪大王。我听说被送入廷尉府中审理的罪犯,要么是遭人妒忌,要么就是得罪了权贵。”   “而张苍这个名字,在我们咸阳贵人之中,最是出名。据说此人相貌非常不凡,被昔日的老宗正赏识。老宗正曾经对人说,张苍这样的人,未来一定可以做一番事业。”   “只是这个张苍并不识趣。他非但没有抓住机会,反而还为自己埋下了祸事。”   扶苏看著这张嘴一张一合的,心想她一个女流,如此伶牙俐齿,这比以前在辩论队认识的女同学还要能说。   “那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张苍是咎由自取了。”   “张苍此人,据说也是荀卿的徒弟。他八成是想著像他两个师兄韩非和李斯一样,能够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大王的认可。可惜在他看来,成功需要才华这一样事,却不知道一个人的出身已经决定了成败的七成,剩下的三分才靠自己。”   刘长和信等人都在一侧看著,熊柔说话的语调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熊柔见自己的回答根本没有引起他人的重视,不免心中暗暗不爽。   这些男人厌恶她无非只有一个理由,自己比他们聪明,而且自己的地位比他们高。   她本来就是女公子,宫里这些男人,哪个能比得上她的地位和出身。   熊柔倒是傲然地站著。   她有娘家,谁也不怕。   “诚如良娣所言,这个张苍此番遭此横祸,都是咎由自取了。如果我要去救他,倒是显得我有意和朝中权贵过不去。”   “太子要救张苍?”   张苍这样不识时务的人,是最让权贵们感到厌恶的。   听到太子有救他的心意,熊柔也很吃惊。   “他可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竟然让太子想要救他。”   灌夫倒是喜欢熊柔,长得真的是美极了,而且这么能说,以后太子晚上和她睡觉,可有的说。   “熊良娣说的是。御史苍本来就不识时务,他想要得到上宾的待遇,可是却又拿不出什么本事来,连文章都不会写。就这样的人,他还面对太子的召见都犹豫不决。”   扶苏躺在座椅上,静静望著灌夫。   殿中气氛忽地凝滞下来,熊柔听说太子想要救张苍,自己都觉得之前出言太过莽撞。   灌夫还是坚持之前的态度,谁也不能对太子这样张狂。   见大家都不说话,灌夫摸著后脑勺,我又说错话了。   “太子。若是张御史真的犯下了这样的过错,那就是太子想要去救,也恐怕无济于事。”   “我猜。我不去救张苍,张苍自己会来找我。”   扶苏说罢,便慢悠悠拿起了自己的茶盏。   熊柔其实是喜欢太子这样的男人的。太子比自己聪明、地位比自己高,做起事来也总是神神秘秘的。   和太子这样的人在一起,让熊柔感到不舒服。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前来通传。   “太子,御史苍求见。”   “宣。”   众人自然都很震惊。   粱捅了捅信的后肘,“天赐良机,快写啊。”   信这才掏出笔墨来记录。   熊柔一直对宫里的事情都是听说,当他见到真正的言官也感到惊讶。   熊柔走到信的跟前,“少内史这是在做什么?”   “禀良娣,我这是在记录太子言行。”   “我也会被记录进去吗。”   信看看粱,“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否则您的话是不会被记录进去的。”   “那什么才算是重要的事情。”   张苍进来了。汗流浃背的走了进来,他见到太子,更见到了一个衣著华贵的美女。   张苍先是一怔。   扶苏看著张苍这反应,渐渐知道要靠什么收揽住他这样的人。   看来羽阳宫里得常备几个美人。   “臣拜见太子。”   “御史苍难得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喜讯。”   张苍猫著腰,“臣前来拜见太子,乃是想要感激太子恩德。不知道这戍边之事,何时能够启程啊。”   “我也不知道。正心急如焚地等。”   张苍左看右看,一个大男人,长得身长七尺不说,还面若冠玉,十分白净俊美。   他脖颈处不断地流著汗。   面对太子,他想要求太子救救他,却拉不下脸来说这种话。   纵使他张苍身无长物,可是这骨气不能丢。   熊柔看到张苍面对太子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倒也觉得这个张苍确实有趣。   “既然没有大事,我今日也无事,就来陪我下一局棋好了。”   “下棋?”张苍这时候哪有这种心思。   “怎么?”   “能陪太子下棋,臣之荣幸。”   (秦汉之交女子都是很刚烈的,地位也没有那么低下。那个时代规矩束缚都很少。情歌什么的也都很大胆热烈奔放,诗经里很多写爱情的。之后会慢慢介绍,不要觉得熊柔太张狂什么的。   现在很多读者一看历史文,立刻就把女生代入成为宋明清时代的那种女生,实际上秦汉女子都是很刚烈的,孟姜女寡妇巴清卓文君啊。敢爱敢恨都很厉害的。   后续会给大家写一些历史上真实记录下来的秦简里的案例。) 第209章 就用我的死让太子醒悟吧!(求追   订!求全订!)   熊柔被请著退下。   她对此感到不解,就是父亲,处理大事时身边也要留几个美人在,怎么太子竟然受得住她这等美色的诱惑,单独对著一个男人。   熊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太子非常喜欢张苍这件事做起了思考。   长明殿里,扶苏倒是一脸安适。   张苍可就不一样了,他下棋时心猿意马,好几次出手就下错地方。   “怎么,有心事?”   “无有、无有。不知道为什么,今儿这天气也忒热了。臣出了一身汗。”   扶苏盯著张苍。   “若是宫中无有我这个太子,御史现在在何处?”   扶苏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张苍这才领悟过来,太子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他抬头看著太子那双锋利的眼,急忙提起袍服,急匆匆跪坐在席上。   “太子明鉴。臣真的没有诽谤过大王。”   扶苏不说话,自己对著棋盘一个人下棋。   听著一颗颗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张苍更是六神无主。   如果扶苏是个士人,又或者普通的贵人,张苍会很喜欢他。因为他这样的做法,是蔑视权贵。   张苍会投去他的门下。   可是现实和理想差距甚大。   扶苏是太子,这么久相处下来,张苍也知道太子不是光明磊落,注重名德之辈。   这样的太子和他理想的君主完全相反。   扶苏和恭俭让一点关系都沾不上边。   “若是在你死之前,给你个机会,对我说些想说的话,你会说什么。”   汗水从脖颈后背处流淌著,张苍望著自己眼前的竹席。   周围的宦侍婢女像是木雕一样,完全没有气息。   在死亡面前,有些人反而会变得很坦荡。   张苍抹了一把汗,想著自己这八年来在秦国也是遭受了无数不如意,始终不得重用。   如今将要死了,何不对这个太子说出真心话呢。   等到十八年后,天下将又要有一个陈苍、李苍、刘苍。   我豁出去了!   张苍忽然大笑起来,用手指著太子。   “今日虽不能求见大王,陈说事情缘由,为自己辩白。又唯恐入了廷尉府,到时候被屈打成招。苍愧对上天,愧对父母。今并非冒犯太子,只是希望我能用我的死让太子醒悟,让这世界上以后又多出一个明君耳。”   “在臣看来,太子您实在是纨绔。太子称呼自己的猎犬为齐王,羞辱天下诸侯王。”   “这样的人,无礼。因为自己的国家强大,所以就轻慢侮辱他国国主的人,是非常自大,骄傲自矜的。”   “太子连一国之主都敢侮辱,又岂会是懂得尊重臣子。”   “太子杀了燕太子丹,这是违背两国相交之誓约。可见在太子心目中,也没有信义这回事。”   “太子无礼、无信、无义。岂能称天下耶?”   张苍说著,不料扶苏压根不为所动。   合著张苍年轻时候是个比历史上公子扶苏还要还要书呆子气的书呆子啊。   “那按照伱所言。我这个太子一无是处。可是为什么天下庶人多有称颂夸奖我的呢。”   张苍被噎住。   太子为秦国、为庶众做了很多实在的事情,这是铁打的事实。对士人张苍来说,太子扶苏却接二连三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他来到秦国,是因为顺应天下大势,想要帮助秦王结束战争,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   没想到压根连秦王的面都很难见到,更不要说能在秦王面前说上几句话。   只有太子愿意搭理他,可是太子让他算算术。   这都是不上台面的功夫,他要做的是卿大夫。在朝野上指正君王的谬误,成就一代贤能的君王,哪能是跟在太子身边陪他玩耍的佞臣呢。   张苍又昂起了头,“太子此言差矣。君王为天下之主,首要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德行来垂范天下。如果君王不讲信誉,不重视义气,不遵守礼仪。那天下人也会跟著效仿。”   “纵使太子给予庶众好处,可是造就出来的也是无德之国。这无德之国,是不会长久的。臣请太子三思,改正自己的过失。”   信听到这个张苍这么说,一字一句记录下来后,就等著看扶苏的反应了。   信从张苍的话语之中看到了天下广大士人群体对扶苏的看法。   若按照圣人的标准来看,扶苏也实在不像人君。   这么想著,信给十七岁的扶苏做了个评价。   太子年十七,年少老成,性沉稳,行事果敢,以民利为先。无君之威仪。   张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后,这下畅快多了,他就等著死了。   以他对太子这腹黑人的了解,太子大概会笑嘻嘻送著他出门,转手就向大王举报揭发他。   张苍早就看穿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就这些?”扶苏却只平静地反问。   张苍警惕地望著扶苏,生怕他又要把自己往沟里带。   张苍三思后道,“信、礼、义,此三者,乃君子必备之能。倘若太子连这都达不到,如何能称得上是个好太子呢。”   “那君王要信、要礼、要义。这是谁提出来的标准呢。”   “自然是儒家的祖师——孔子。”   “那按照你的道理,天下的君王之所以不都是好君王,是因为他们不想做好君王。因为他们不想做好君王,所以不去践行礼、义、信。而因为没有做到这三样,所以他们的国家才会衰败?”   “是这个道理。”张苍自信地回答著。   “来人啊,把张苍拉出去砍了。”   灌夫本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张苍也很能说,这大道理一堆一堆的。这么看来,太子身边的人,就剩下我不会说。   听到要把张苍拉出去砍了,灌夫现场打了个颤,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看到太子低头看案的动作后,又看众人都和自己一样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幻听。   “唯!”灌夫兴奋,我又有活干了。   张苍本想在太子这里躲一躲,太子应该会救他。自己还预想著此番自己要欠太子一个大人情。   可是没想到太子竟然连这点面刺都受不了,这就要砍了他。   张苍流泪掩涕,对著殿中横梁哭泣,“今虽死,不足惜。只是可怜天下要交到太子你这样的人手中,我为天下黎民百姓感到痛心啊!”   (本章完) 第210章 好大一个美男(求打赏月票!)   灌夫忍不住道,“张御史,你这嘴比我的拳头还硬。你说说你,向太子求饶就求饶,非要罗里吧嗦说这么一堆。我都听得烦。”   张苍头一扭,“你休要胡说。我岂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今日赴死,也是问心无愧。惟愿太子能够醒悟。”   灌夫说罢,这就示意殿门口两个兄弟把张苍这个美男子上了枷锁。   灌夫领著六个人,他们站在院子里商量,要在后院里把这个张苍给如何砍了,以及尸首放在哪里。   因为都是年纪差不多大刚成年的咸阳人士,他们中只有很少的人对杀人有经验,但是这埋尸体的话。   “砍头的事情,这简单。你们一人一刀,我不信他死不透。至于这埋人吗,宫里前些日子突然开始修墙堵路,好几个狗洞地窖等著填。就将尸首丢进井里,然后埋了。”   张苍被押在一块破门板上,本以为他会被押去刑场,没想到灌夫直接把他带到了后院里。看著士卒们熟练地将张苍五花大绑,回忆涌上心头。   老子以后再也不干这给太子献宝的勾当了。   原本荒芜冷僻的后殿里,忽然喧哗吵闹不休。   张苍趴在门板上,头顶是炎炎烈日,他肥腻白皙的皮肤在衣服被扒拉开后,立刻引起了几个青壮卫士的兴趣。   一双双粗硬大手就这么在张苍的膀子上摸来摸去。   “卫率,御史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我们,皮糙肉厚的。再看看这御史,身上的肉,又白又肥,像是葫芦籽一样。”   灌夫也眼前一亮。   他也上手按著捏了一把。   “还真是啊!”   兄弟几个站起来在后殿院子里叉著腰哈哈大笑。   “可惜他长得这么好的相貌,也用不上了。谁让他得罪咱们太子,太子那是什么人,大王最宝贝的长子,你敢得罪我们家太子,那就是得罪大王。杀你十个都值当。”   张苍趴在板上,两眼一闭,只等著咽气死人,对这几人随意上手抚摸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掌管羽阳宫禁卫的卫尉池武踏著大步,领著一众兵卫走了过来。   “灌夫!”   他在大老远就大喝一声。   这声音震耳欲聋,就是灌夫身后的小兵吓了一跳。   “快走,卫尉来了!”   卫尉池武,掌管羽阳宫一千禁卫。   他生得燕颔虎须,铁塔般的高大壮汉。皮肤黑黢黢的,年正四十。   不等几个撒丫子跑走,池武已经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你们几个小子又在干什么?”   一脸唾沫星子喷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   灌夫见躲是躲不掉,便嘿嘿笑著作揖,“灌夫拜见卫尉。”   池武望著这几人抬著一个穿袍服的官吏,手里拿得是斧子、绳子,还有铁镐。   池武勃然大怒,“你这是要做什么?杀猪也得挑地方,这可是王宫,你怎么能把人绑到这里来。知不知道,这里是后殿。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事情?”   张苍很烦,他抬头眯著眼又打量了一下赶来的卫尉。   “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你住口,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就当你已经死了。”灌夫身后的士卒踹了张苍一脚。   灌夫看池武到来,今日若是再在这个老年人面前落了下风,以后自己还怎么号令身后这些弟兄们。   灌夫不甘示弱,他也叉著腰,用眼神和池武交流。   老家伙,不就是比我早入宫十年,上过战场吗。总是对我大呼小叫的。   这宫里谁不知道我灌夫的大名!   灌夫正色,“卫尉,太子要我把这个人拉出去砍了。我是奉太子之命行事,还请卫尉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池武叉腰对著灌夫又是一声大吼。“行啊,你小子几天不见,这就敢和我对著干了。”   “这是太子的命令,请卫尉不要横加干涉。”灌夫也扯著大嗓门。不就是吼人吗,我阿母说我嗓门的吼声比牛的都大。   “太子?我告诉你。这整个羽阳宫,每一个角落,都在我的管辖巡视范围之内,你要在后殿杀人,就得经过我的同意。”   灌夫感到理亏,音量也放低了不少。   “是太子亲口发话的。不信你问他们。”   灌夫身后的几个卫兵也点点头。   “我不相信。太子会叫你到这后殿里来杀人。老实说,太子原话是怎么说的?”池武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太子说,要我把这个人拉出去砍了。”灌夫瞪大眼睛。   池武听了,只是走前两步,“你这个小子,太子让你把他拉出去砍了,是让你把他拉出羽阳宫砍了,谁让你把他带到后殿里来。”   灌夫摸著后脑勺,好像卫率说的有道理啊。   池武挎著剑,来到张苍边上,也是对著这一身雪白的肉咂咂嘴。   “这一身肥膘,实在是少见。这人是谁啊?太子为什么要杀他?”池武摸著须髯,眼里同样闪著兴奋的光。   其实他就是听说太子要砍人,所以过来凑热闹的。   “御史张苍。”   “辱骂大王那个?”   “对,就是他。我们老宗正给他面子,让他去娶公乘之女,他居然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然后逃回王宫,后来东窗事发,又去诋毁大王。被人揭发后,又跑来找太子求情。找太子求情吧,还要口口声声说要让太子醒悟。”   “他要让太子醒悟?”池武听得那叫一个激动。他整日把守宫门,巡逻戍卫,并不知道宫外的那些绯闻逸事。   “他说太子做不到义礼信,未来治理不好国家。”   “放屁!我秦国的历代君王哪个是讲究义信礼的,我们历代秦王都是靠战车、军队、利剑来治理国家的。关外六国,哪个不服就打哪个,打到他们服气为止。太子做得对,这个人是该杀。”   张苍低著头,原本平静的面色现在涨得和猪肝一样红。   张苍生气了。   “匹夫之言。”   “卫尉,他还敢骂你。”池武说著。   “我不是聋子。”池武在张苍周边踱步,“你们说,咱们是给他个痛快,还是慢慢放干他的血。”   池武也蹲了下来,摸著张苍这肥厚白腻的阔背。   “确实长得很不凡。按理说,是该有大用。”   在中国的古代,有这样一个说法。人生来长得相貌决定他一生要做的事情。   一个人生来好看,那就是做大事的贵人命。若是生来丑陋,那就是做脏活累活的小人命。   “到底杀不杀我?”张苍被这么一折腾,反而不想死了。可是这些人都提剑站在一边,张苍望著这些面庞黑黝黝的武士,双腿不自觉地打著颤。   “闭口。烦死了。没看见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杀了你吗?”灌夫瞪著张苍,“就你事多。”   张苍趴在地面上,身下只有一块板。   他望了望周遭的环境,心想我今天大概是死定了。还是再看看这世界好了。   这个时候,一双金履出现在张苍的视线里。   扶苏早就领著少内史和中书舍人三个人一起过来了。   本想在落刀的时候阻止,给张苍个机会。但是他没想到这群人唧唧歪歪半天,根本没动张苍一根寒毛。   扶苏站在走廊里。   周围的郎卫见到太子来了,立刻鸦雀无声。   灌夫和池武看著太子来了,立刻老实起来,放下各自做老大的气派。   “让你们杀个人,你们竟然花了半个时辰还让他喘著气。这若是出征在外,一场突袭都已经发动完毕了。” 第211章 愿为太子效命(求打赏月票!)   灌夫解释著,“太子恕罪。不是我不敢杀人,只是这家伙话太多了。”   “我也不是聋子。”   扶苏淡淡道。   卫尉池武将头低得更低。   “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要你们说,张苍确实是罪该万死。”   众人哪敢接话,都噤声不言。   张苍见太子来了,认为他又是要在临死前戏弄自己。张苍装作没看到,对他说的话也充耳不闻,只将自己的头面埋在地上。   扶苏迈步来到了张苍的面前。   “张苍,如果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死前之前,对我说些想说的话,伱这次要说什么?”   张苍一听,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里闪著求生的欲望。   “太子不杀我?”   “看你选择。”   张苍这下又四处张望,这宫里除了高墙就是高墙,认识的人里值得信任的更没有几个。   他低著头,口里是一嘴黄土。   到此为止,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面对死亡时不惊不惧。   但是他经历了这么长的等待死亡的时间后,张苍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还是对功名利禄有著渴求。   这些他从未得到的东西,才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根本。   大概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能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张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张苍忽地认识到,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他什么都不是。   林信在一侧看到张苍眼里满是平静。   林信曾见过大名鼎鼎的大夫茅焦上谏大王的场景,同样是刀下留人获得喘息的机会,只是大夫茅焦当初死里逃生后,尚且双股战战,见到大王也是强装镇定,额头上都钻出汗滴。   可是这个张苍,他却很不同。   面对太子给予他的生死考验,他之前仿佛是真的无所谓一样。该不会,张苍此人貌似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其实是因为本就想著求死吧。   就像是当初自己在章台宫,在看到大王放弃自己,转而重用赵高的时候。   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也是灰暗至极的。   所以,这个张苍,他不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恰恰是因为知道宫里的人大都是趋炎附势,但是不愿意曲意逢迎,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窘况。   那这么说来,太子喜欢这个张苍,就是因为张苍总是不服气吧。他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何尝不是自己过不去的。   信心里琢磨著,这时候再看太子,竟然是越来越喜欢太子了。   扶苏在院子里望了一圈,这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鬼树,只是叶子都已经掉光了。   几只乌鸦盘旋在树枝高处。   太阳的光芒已经不再炽热,黑色的乌鸦有树枝可以停下,但是始终没有落脚。   不知道是因为树下有人站著被惊扰了不敢,还是其他?   众人都很惊讶地看著这个张苍。   因为他居然让太子亲自赶过来再救他。   看太子这么重视他,大家都认为张苍今日死不了了。   后殿里原先热闹的气氛忽地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像是原地凝固了一样。   只有扶苏在院子里踱步时踩著枯叶的声音。   “同样的问题,我给你机会让你你再回答一遍。在你死之前,若有机会,有什么想对秦国太子说的?”   张苍下意识想低头,却发现他已经头在地面上了。   “愿为太子效命。”   扶苏点点头,“给他松绑,放他回去。”   扶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领著粱和信走了回去。   “太子,您既然得到了张苍,那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好让廷尉府的人不要再来捉拿审问张苍呢。”   “有了今天这桩事,我看谁还敢为难张苍。”   张苍坐在院子里,他在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尘土。当认清了自己后,张苍倒是越发坦荡了。只是眼里的光也不见了。   池武则在一旁忙著给张苍赔礼。   “张御史,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冲撞。张御史素来海量,还请御史不要放在心上。”   张苍没有说话,只是在池武面前站定,拱手作个揖,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武这才反应过来,感激他不计较的同时慌忙回揖。   灌夫则在一旁站著,他看著这个张苍信步离开的背影,突然对他生出些佩服之色来。   “池卫尉,你说这张苍到底怕不怕死啊。为什么他快死的时候表现得什么想要求生,等到活过来了,又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傻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生死的区别,只在于能否拥有眼下的区别。所以老人才常说,好死不如赖活著。只要活著,有没有不一定。可是一旦死了,眼前这一切,可就都没了。”   “你小子,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看你整天傻愣愣的,居然还能在太子身边待这么久,运气真好。”   “胡说。我之所以得到太子的喜爱,那是因为我恪守我的职责。”   卫尉拍著灌夫的肩膀大笑,“好好好。你恪尽职守。”   后殿里一众郎卫都看著灌夫,有人眼中是羡慕,有人眼中是不解。   灌夫看著这些人有笑又有说的,他才不愿意理会。   都觉得他又直又愣不著调,实际上他是懒得费那些心思去猜测逢迎。   太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成心算计他,所以才对自己格外放心。   ——   章台宫。   空旷的大殿里凉席已经被拆下,现在快近冬日,殿里又多放置了几个暖炉。   薰香在大殿里氤氲,烟雾袅娜腾起。   嬴政今天没有在处理政务,这几天,朝中生出一些流言。   有些将臣在私下饮酒时,大谈周天子当初分封天下的事情。   嬴政看著眼前的沙盘,沙盘上的大多数城池,上面都挂著秦国的旗帜。   这些城池,都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分给臣子。   这些臣子,一旦等到他们到了自己的封地,到时候不是互相结交反攻寡人,就是自己益地扩张千里,意图和寡人争锋。   分封,养虎为患之策。   在好几日愁眉不展之后,嬴政越来越意识到,秦国的郡县制是多么正确,官僚制度比起世卿世禄制也是历史的进步。   作为秦国的继位之君,他要做的就是继承这样的体制。   而今的秦国,之所以能够被拧成一股绳,靠的就是法、统一的郡县制。   赵高守在嬴政身边。   他近日已经顾不得嬴政心里都在想什么,更不要说为他分忧。   当王后宫里的眼线被一剑插死,而王后和太子对此只字不提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原本只是一点小小的利益纠纷,现在倒好了,王后和太子母子两个和我是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行了。   他若是再想不出个办法来弄死,他就要死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卷钱逃跑,二是和太子一搏。   带著财货逃跑,到时候隐姓埋名,仓皇逃窜不说。从此自己可就没有了眼前这这一切,功名都和自己再没有关系。而且还会有被抓回来处死的风险。   只有和太子一搏,到时候也许死马就变成活马。   只是,这可就事情大了。   他要谋划杀害的人是秦国的王后和太子。   如果要做成这件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谋划大王和太子反目成仇,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躲在大王的的袍泽之下,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而且还能不让这笔血债落在自己身上。   赵高躬身站在嬴政身后。   大王,这可怪不得我。   您的王妻与太子非要杀了我,如果我不反击,到时候死的就是我,死的将是我的女儿。   赵高想清楚之后,便来到了嬴政身前。   “大王近日一直愁眉不展,不若去上林苑散散心。”   “说的不错。备驾。”   赵高一向聪明,若是旁人站在他这个位置一定问东问西猜测心意,只有赵高完全规避了这些误区。   赵高很了解嬴政,刚强威武的表面下却藏著一颗最是重感情的心。自己无声的陪伴对于大王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 第212章 大王救命,太子要杀我(求打赏   月票!)   嬴政欣然起行。   很多时候,杀戮本身就是发泄自己内心情绪的一种方式。   赵高架著马车,在山道里四处横冲直撞,嬴政看见了不少旱獭、野猪、群鹿、山羊。   一支支利箭嗖嗖地发出。   在这苍茫而辽阔的天地之间,山峦连绵,树木隐蔽在山谷之中,高崖之上则是突兀的岩石垒块。   山羊脚底像是生著磁石一般,在陡峭的山岩上来回走动跳跃,却始终不会摔落下来。   随行的大队人马都在山谷口等候,只有赵高和少数几个侍卫贴身随从。因为人少,动静小,所以嬴政遇到了许多猎物。   今日玩的十分高兴,到了傍晚也不愿意回宫去。   “寡人决定今夜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吃现成的烤羊肉。”   章邯想要阻止,毕竟他们随行所带的郎卫数量不足,如果夜间遇到狼群又或者猛兽出没,那可就不妙。   这上林苑,虽然是王室园林,可是因为被郎卫看守,园内草木茂盛,草场绵延上达千里。抓捕了不少野兽安置在笼子里,可是却也因为此地草木茂盛,食物众多,吸引了不少猛禽在这里出没。   到了夜间,就是看管园林的人也只是待在房舍内,不敢在园林里单独行动。   赵高站出来道,“难得大王今日这么高兴。今夜下臣便不休不眠,为大王值夜,以保大王安全无虞。”   “善。”   看到这样的状况,章邯很快就把口闭上。   赵高的目光略过章邯,随后又专心致志侍奉嬴政。   章邯对此也没有说什么。赵高是曾经陪著大王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在嫪毐、成𫊸、吕不韦他们都在时,大王四面受敌,只有赵高帮助大王。   正因为这样,大王才格外信任赵高。   就凭这一点,现在的他再怎么努力尽忠职守,也是没有办法和赵高相比的。   只是在赵高忙著讨嬴政欢心的时候,章邯等人肩负起了警戒四周的职责。   四堆篝火架起,一阵浓烟腾起过后,烈火燃烧著。   宦侍为嬴政收拾停当,嬴政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漫天繁星在漆黑的苍穹上眨著眼睛,月亮只露出微弱的光芒照拂大地。   山林里时不时传来虎啸狼吟,猫头鹰倒挂在一旁的大树上。   嬴政望著星空,暂时地忘却了烦恼。   他想到了王后,扶苏,王翦,王绾,隗状,蒙武,蒙恬许多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吐出了非常沉重的呼吸。胸中似有数不清的垒块堆积著,根本难以消除。   赵高看著嬴政这样,心里根本就不在意。   大王你为不能早日坐拥天下发愁,而我却为自己的小命将要不保寝食难安。   嬴政终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半夜间,他在睡梦中,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赵国的屠夫把他挂在城墙上,赵国的小孩子们对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扔土块,砸菜叶,丢臭肉。   自己被绑在城墙上,他想要咒骂回去,想要挣扎,可是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自己的手脚也动弹不得。   在一阵恐慌过后,嬴政醒来了。   只是他坐起后,却看到赵高正坐在篝火旁边。   嬴政想要深夜回宫去,便叫赵高。   “高,起驾回宫。”   周围的将士都被这一声惊动,章邯连忙走过来侍奉。   赵高却仍旧背对著嬴政,久久不肯回头,还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赵府令,大王意欲起驾回宫。”章邯踏步走上前来。   赵高忙不迭转过身来,只是仍旧低著头。   嬴政在深秋的寒夜里打了个颤,宦侍急忙上前给嬴政穿上厚氅,系上披风。   赵高颤颤巍巍佝偻著身子来到嬴政面前,“高这就安排。大王请稍待。”   “站住。”   嬴政就看著赵高这几天又不对劲。   赵高顿住步子,仍旧不敢回头看嬴政。   “转过身来。”   赵高像是木刻的小人一样,嬴政说一句话才动一下。   一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众人立刻按照自己心思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的嬴政可没有这个耐心。   “赵高,抬起头来。”   黑夜里,一双哭得眼睛浮起水肿,模样放大数十倍,犹如死人的脸展现在嬴政面前。   赵高本就比嬴政年纪大十岁,头上也生出白发。   见到这种状况,嬴政非常生气。   “好端端地,为什么哭?”   “臣无事而哭,臣有罪。请大王恕罪。”   “赵高——寡人念你陪伴寡人十多年,一直对你宽容有加。伱如今竟然和寡人玩这样的把戏,若是再不说出哭的缘由,寡人这就把你腰斩。”   章邯听到后,只是在一侧默默地看著他的王。   大王这是在关心赵高。   这种事情见得越多,章邯越知道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所以他即便知道赵高奸佞狡猾,表里不一,但是说出来也没有用。   章邯将口紧紧闭上,篝火的光亮打在这个年轻的将官面上,黝黑的面庞泛著冷光,坚硬的下颌像是峻岭的外廓。   骏马在寒冷的黑夜里吐出的气息立刻变成白雾。   “大王,臣不能说。若是说了,定然让大王大怒,到时候怕是要动荡国本。”   嬴政还当是什么事情呢,仰头哈哈大笑。   “动荡国本?这个天下,只要有寡人在一日,谁能动的了秦国的基业。”   赵高跪了下来,将头埋在草地上,不肯再说话。   嬴政冷篾地望了他一眼。   他捋捋自己的须髯,此时嬴政心中已经有数,赵高这厮该是又惹了什么大祸。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以减轻他的罪责。   这么多年来,他都能做到花样百出,始终不改奸佞本色,这在群臣群吏之中,也是唯一。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   “到底什么事,说罢。”   “大王,此事干系重大,臣真的不能说。”   嬴政被激起了兴趣。   嬴政一直不明白,赵高这样的小人,为什么总是心那么高,自以为是。   这种小人永远都认不清自己。   很多时候,嬴政留著赵高在自己的身边,更多的是一种提醒,还有玩味。   易经中说,小人易进难出。小人永远都不会去听大道理,当真理放在他的面前,他只会嗤之以鼻,甚至奚落大笑。   赵高就是小人中的小人。在寡人的面前,他装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一旦到了宫外,立刻变一副脸,小人得志,恨不得让丞相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可是这样的人,他有用。   嬴政透过这些人和赵高的关系很快就能辨明忠奸。   哪个爱亲近赵高,便不可重用;哪个疏远赵高,便是忠臣。   可怜赵高这个小人还以为寡人被他蒙在鼓里。   嬴政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中自然多是冷篾。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你今夜不说,寡人今夜就将你腰斩于此。”   赵高虽低著头,却时不时微微偷瞄著嬴政的神色。   嬴政总是摆出一副‘我是神’的傲然姿态来。   赵高流出眼泪来,大声哭泣地道,“大王救命,太子要杀我啊。” 第213章 这可是清君侧 (求订阅!)   嬴政听到回答后,明显是愣了一下。   怎么又和扶苏扯到一块去了。   “太子要杀你?”   “大王明鉴。”   “当初嫪毐秽乱后宫时,大王命臣在各宫布下眼线。后来嫪毐得除,下臣就赏赐提拔了他们。只是下臣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他们对臣的提拔之恩一直念念不忘。故而一直和下臣有来往。”   “下臣久伴大王左右,无数人想要逢迎,他们自然更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素来和下臣交往甚密。”   “大王您也知道,臣一直没有儿子。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便收了几个乾儿子。”   “可是近日,臣许久不见乾儿子杵。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太子命卫率灌夫杀了杵。”   嬴政听赵高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最终是扯到了扶苏身上。   他察觉到这里面有很多事。   当听到赵高说起眼线的事情后,嬴政就猜到了一些。   赵高这个混帐不会安插眼线插到扶苏身边去了吧。   赵高看嬴政的目光里闪著杀意,连忙道,“大王息怒。”   “小人这个乾儿子杵,平日里一向好吃懒做。唯独最是孝敬小人。小人膝下无子,见他如此孝顺,不免对他多些关照。所以小人一时糊涂,犯了个天大的错。”   说著,赵高猛地给了自己两耳光。   这可是极其重的两耳光,赵高竟然扇得自己倒在地上。   鲜血从牙齿里蹦了出来。   嬴政的耐心已经消失了。   在嬴政的逼视下,赵高赶忙说出具体的事情。   “宫中所有下人都知道,这后宫之中,唯有王后最为心慈,对待下人最是柔善。这杵也是昏了头,哭著喊著求小人把他安排进王后的宫殿,让他专门掌管庖厨之事。因为他只想贪个零嘴,小人耐不住一声阿父阿父的叫,所以一时糊涂,就答应了这件事。”   嬴政听了,身体站得板正,只是他再看赵高时,眼底一片冷寂。   “如你所言,太子是认为你在监视王后,所以杀了此人。”   赵高连忙伏跪在地,“大王救我。小人不过罪籍之后,怎么会有意安排人去监视王后呢。”   嬴政心中满是对赵高的厌恶。   这个赵高,寡人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过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寡人知道只要自己还在,赵高这些个小人就不敢乱为。   这种小人看著也是真的可怜。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却始终都不厌倦。   真是滑稽。   嬴政沉色,赵高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把手伸到王后身边,难怪王后之前惊慌失措,看来是寡人小看这个赵高了。   那这么说,扶苏杀了赵高的亲信,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母子两个都不告诉他。   怪啊。   嬴政坐了下来,周围的郎卫都举著火把走了过来。   在火焰升腾不息的片刻,嬴政脑海里是无数思绪。   嬴政望著眼前这个眼睛浮肿,嘴角流血的小人,心中对他还是认可。   寡人麾下无数大臣,侍从。   有人心怀鬼胎,想要做些小动作,可是却又优柔寡断,愚蠢不堪。   有的自诩清高,实际上是见利忘义之辈。   只有赵高,坏透到骨子里。   赵高,是一把利刃。   失去赵高,寡人到哪里再找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   嬴政还是想养著赵高,“王后知道这件事吗?”   赵高跪下,“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王后也知道。”   嬴政记起那日王后急匆匆赶来寡人的殿中,眼神里满是担忧。   嬴政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一向正经端庄的王后忽然变得如此肆意不顾人言,一反常态,在寡人的宫殿里来去自如。原来背后是有扶苏在教啊。   母子两个联起手来。   嬴政莫名觉得身边寒气太重。   “太子要杀伱,可你也不冤啊。”   嬴政知道赵高是个小人,可是赵高也没把自己当秦王政心目中的恺悌君子啊。   赵高知道,自己是嬴政眼里的一条狗。   天底下最看不起自己的人,就是秦王政。   只是大王相信他可以完全绝对地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只有那些外人,看到自己和大王几乎是形影不离,以为自己是大王跟前的红人。   像大王这种重情却根本无情无义的人,他哪会对自己有什么感情。   对大王来说,利益才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   可怜许多人,总觉得大王是傻子,他可不傻,他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男人。   只是他赵高,也不是傻子啊。   难道他不知道大王对他究竟是何等的心态吗。   之所以今天安排这样的大戏,是因为自己要跟大王摊牌,我赵高对秦王政还有利用价值。   赵高跪下,他的那双死鱼眼在这个时候忽地闪著精光。   他拿住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精心谋划的,为的就是完成这桩大事。   “大王,下臣知道,下臣不过一个小人罢了。死不足惜。可是小人和其他小人的区别在于,小人是大王身边的近臣。倘若太子起意,定要诛杀小人,那即是清君侧。”   嬴政心头猛地涌起一股血从下直往头脑涌冲上来。   这一刻,嬴政变得无比清醒。   章邯就在一旁冷眼看著,今天在场之人,只有他们几个。   章邯听到这句话,额间横起皱纹。   赵高这个狗东西,他这不是在离间大王和太子吗。   嬴政脑海里浮现出扶苏请求戍边在外时的神态样貌,那些朝堂上的辩驳言犹在耳,可越是这样,嬴政越是感到惧怕。   原本脚下是坚实的土地,现在嬴政却感觉自己踩著的是无底黑洞。   扶苏对他,是格外崇拜,格外相信的。   这样难得的父子之情,是嬴政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   扶苏虽然小时候有些固执,但是中途忽然开了窍,打那以后就非常懂事,懂得为寡人著想,为秦国考虑。   就是长大了,也还是十分谨慎。   像他这样在后宫重重阴霾之中走出来的君王,怎么可能不知道扶苏这个太子在后宫里的处境,有时候只要某些小人随口一句话,就能毁了他。   但是扶苏做的非常好,他从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嬴政的眼睛里忽地布满了血丝,他瞪著赵高。   感受到前面是数道凛冽目光的注视,可赵高仍旧不甘心,他不相信嬴政到这个时候,还会相信他的儿子。   经历了那么多政变,大王对他人的信任本就所剩无几。   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只要让大王对太子生出忌惮之心,他赵高就能在大王身边留下来了。   赵高硬著头皮又道,“臣就知道,臣不该说这样的事情。臣虽死,不足惜。只是以后将要陷大王于危局。假使太子今日杀了大王身侧近臣,他日太子若是想要做其他事,谁又能阻止呢。” 第214章 君父被小人玩弄,而我玩弄小人   (求追订!)   “大王。人总是会长大的,何况年少有为的太子呢。”   只有章邯看到,此时的大王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嬴政只觉得可笑,赵高居然用这种小伎俩。他想离间寡人和扶苏。   “你的意思是,杀了你之后,太子就会对寡人行不轨之事?”   赵高当即打了个寒噤,这和他以为的不一样。大王生性多疑,自己本来只需要激发出大王对太子的猜忌之心,一切就有了转机,可是大王这么说。   “大王,高不过一介小人,死一个赵高就像是天地间少了一棵草一样简单。只因为高地位卑下。高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如今高已经得罪了王后和太子,太子定然想要诛除我为快。”   “高已然无话可说。只是这些年,大王对臣的恩德,犹如山海,却无法报答。时至今日,臣却还是要厚颜无耻,请求大王在看在小人十几年来瞻前顾后,为大王日夜操劳的份上,请大王能够不要追究小女的啊罪责。”   嬴政望著赵高,眼里满是厌恶。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扶苏了,甚至是王后。这都是赵高这个混帐折腾出来的。   寡人过去给他的权力太大了。   只是为什么王后和扶苏母子二人明知道已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告诉自己。他们是在背后偷偷联合起来,要对寡人做什么吗。   寡人怎么忘记了,自从生了扶苏,在王后心目中,扶苏这个儿子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嫪毐之乱,才结束不过十四年。   章邯只能在一侧看著大王痛苦地闭上双眼,随后用眼神愤怒地看向赵高。   赵高这个小人,排挤忠臣,党同伐异,章台宫已经被他折腾的都是他的眼线,现如今,他还要拉上太子。   此人用心十分歹毒险恶。   他明明知道,太子事关未来秦国的社稷大事,居然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在太子身上泼脏水。   在漫长的思虑过后,嬴政为他的权位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留著赵高。   “回宫。”   当这句话从嬴政口中蹦出来时,章邯忽然意识到,他曾经崇拜的大王竟然也会展露出如此昏庸的一面。   为此,章邯的行动都变得迟缓。   嬴政看到了,但是一语不发。   待回到王宫里,天色已经将要亮了。   嬴政回到章台,他不许宦侍婢女通报,只身一个人走入内殿,见到王后正一个人坐在塌上。   见到嬴政,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这才消失。   “大王,您怎么去了上林苑至今才回来。”王后说著,低头看向地面,“还是说有宫中哪位妹妹作陪?”   “王后这就生气了。”看著王后在幽暗昏惑烛光下惨白的脸,浮肿的眼眶,嬴政握住她的手,“王后莫不是一夜未睡?”   “妾一直在等大王回来。”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将王后搂住,让其躺在自己的胸口。   “你怎么忧心忡忡的样子?”嬴政忽地问道。   王后很了解嬴政,这样陌生的语气对他还是第一次,就算两个人吵架大王都不是这种口气。   她抬头一怔,“为大王一夜未归。妾在想妾还是搬回椒房殿为好。”   王后好面子,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旁人的非议。   果然她宿在寡人宫里,主动和寡人和好,都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这宫里,有什么事情是寡人不知道的吗?”   嬴政忽然撒开王后,自己独自坐著。   “大王伱知道了?赵高他竟然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我身为一国王后,他都敢对我这么做,日后必定也会对大王不利。”   嬴政冷笑,赵高这个小人,只会欺负王后这样身居高位但是对下人非常好的人。   赵高怎么会敢对寡人不利。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王后今天才告诉寡人?难道说,寡人不问,王后就打算一直瞒著这件事。”   嬴政心想,你要是早告诉我,寡人一定为你亲自把赵高这小人手脚给砍了。   王后有些不安,是扶苏说不要将此事对外传出去。自己也知道,大王就是嘴上说爱自己,其实最在乎的还是他的霸业,他的理想。   赵高能帮助他,所以大王器重他。   王后不敢说话,这就落实了嬴政心中的猜想。   一个国家的王后,连同国家的储君,共同对寡人身边的近臣不满,意欲诛杀。   夫妻两个人对著同一扇屏风,天色渐渐亮了。   “这件事背后,还有太子吧?”   嬴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即便他再怎么不想去猜忌怀疑扶苏,可是眼前王后支支吾吾的样子,却成为了铁证。   有些事情,只要你沾上一点,哪怕从来没做过,也照样脱不了干系。   王后听到这话,当即愣了。   “大王这是在猜忌扶苏吗?扶苏只是担心妾身。”   王后自然为扶苏感到不公,因为赵高从来都没对扶苏有过不轨的行为,而自己也一直不希望无论是自己和大王关系,还是那个赵高的事情牵扯到扶苏。   自己已经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么年了,如今儿子知道这件事后为自己出气,大王居然为此猜忌扶苏。   嬴政面色铁青,他很失望。   王后知道,赵高这颗毒药丸,今夜发招了。这就是她一直最担心的事情,一个小人,可以害的一个完整的家庭家破人亡。可是大王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因为大王他根本不知道,究竟什么叫做失去。   面对嬴政,她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妾从小就知道,在王宫里,有的只是无尽的生死抉择,利害冲突。而情这样可贵的东西,反而成了损害自己的利器。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因为太过重视感情会伤害到自己,所以就停止不去爱自己爱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嬴政一愣,心里酥酥麻麻的。   嬴政侧目看向王后,见到的是却是满面泪水的王后。   嬴政便把头转回去。   “妾过去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英明睿智到能坐拥天下,征伐四海的男人,却看不透一个小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即便心里清楚,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是万能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即便明知道小人在伤害他的家人,也还是会继续放纵他。因为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没有他自己来的更加重要。”   “当我忽地明白,原来过去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男人。大王,你知道妾身这颗心的感受吗?”   也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嬴政神色愤怒,“王后这是在指责寡人?”   “大王何必这么生气?难道说大王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真话了吗?”   “大王如今坐拥半个天下,麾下群臣对大王唯命是从。大王沉浸在权力的顶峰欲罢不能,沉浸在美色和财货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大王知不知道,大王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当下拥有的这一切,早晚就会像沙粒一样随风飘散。”   嬴政站了起来,他愤怒地望著王后。王后对他来说一向胆子小,力气不足,身体娇弱,还好面子。除此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硬。   嬴政已经三五年来没有再经历群臣上谏这样的事情了,只有王后,满口都是杀人诛心之句。   嬴政恼羞成怒。   “住口!”   “王后。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些话,否则马上搬离章台。”嬴政背过身去,站在铜镜面前,他透过镜子看到面色呆滞的王后。   王后,只要你今天低头,认个错,把这事过去,以后寡人天天陪著你。   低头啊,认错啊!   王后没有想到,七八年前上演过的事情,居然又上演了一遍。大王这些年来没有一点长进,他还把自己当个孩子。   为他担惊受怕数十年的王后,这一回是真的心凉透了。   望著王后穿上自己的履鞋提步离开的背影,嬴政气得闭上了眼睛。   嬴政一个人坐在内殿,他摸到王后方才盖的被子,心情更是郁闷,一脚将其踹飞。   随后章邯又听到内殿里一阵巨响,像是铜炉倒地。   王后离开章台后,在廊道里气呼呼地往前走,他心知自己又中了赵高的诡计,这下如何是好。   王后顿住步子,回头再望章台,心知自己已经回不去章台了。   大王是高高在上的秦王,而他是尊贵的王后。他们不是寻常的夫妻,哪能今天吵架明天就和好呢。何况是大王这样的男人,他拥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妃子。自己只是因为楚国公主的身份,所以能够成为王后。   宫里,朝堂百官,咸阳城那么多百姓都在看著大王。   王后想到自己要肩负的责任,敛起神色,摆露出祥和宁静的微笑,一路上慢慢地走回椒房殿。   回到宫里后,王后非常自责,她不仅没有能够帮到大王让他下决心杀了赵高,还让即将领兵戍边的扶苏又要为她担心。   更为可怕的是,王后终于意识到,因为她过去的行为,如今却把扶苏也拉进了这个漩涡里。   王后担心好多事,过去在楚国王宫和秦国王宫里上演的流血政变事件历历在目,她敏感地意识到,只怕未来秦王宫里,还是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后只能静悄悄的,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王后哪里知道,扶苏早就在她的殿里安插了眼线。   因为担心赵高会继续对王后不利,所以扶苏只能先下手为强。   而同一时间,信也把章台宫里的情况告诉了扶苏。   “太子,赵高此人阴险毒辣,手段极多。他几次三番离间大王和王后,还敢在王后宫中安插眼线,实在是胆大包天。此人若是不除,日后这咸阳宫里怕是永无宁日。”   “臣斗胆,请太子务必要除掉此人。”   林信也心里憋著一口气。   “臣虽然在羽阳宫为事,可是因为之前在大王身前侍奉,因此结识了不少太监、内侍,他们中有不少人,本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却因为赵高妒忌他们的才华,将他们排挤离开章台。”   “他们手中都有不少赵高贪赃枉法、党同伐异、在宫禁之地培养私信的罪证。只等太子一举揭发。”   扶苏坐在座上,他望著林信,双眼幽邃,似乎是在筹谋什么大事。   “区区赵高,随便一个意外就可以让他死了。但是重点是谁让他死。我身为太子,怎么能去请杀君父的属臣。”   “如果我请杀成功,群臣将要议论此事。君父会怎么看待我?”   “如果我请杀失败。到时候群臣和宫里这么多人又要怎么看待我这个太子。”   信皱起眉头,“臣也知道太子进退两难,可是此人不杀不行,不除为大患。”   扶苏只是咬著牙。   全天下,最想杀赵高的人就属他扶苏莫属。   扶苏知道,赵高将是夺他皇位的人。   但是,比起这个,扶苏更知道,嬴政是个贪婪的人,他既想要自己和他的父子亲情,又想要确保他的王位稳稳当当,没有任何闪失;他既想要和王后琴瑟和鸣,又想要继续用赵高这个小人。   嬴政不是太过无情,是想要的太多。   而且他十分自大,明明知道赵高是一条毒蛇,还是要养著他。   他喜欢玩火。   扶苏忽地冷篾一笑,随后却又显得神情苦涩。   嬴政下不了的决心,他来下。   谁让皇帝只能有一个。   在赵高这件事上,扶苏已经充分地认清楚了他的父亲嬴政的本性。   看来缭的那句话很快就要应验了。一旦他拥有了天下,天下为虏。   未来嬴政一定会走上暴虐无道的道路,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子,也是被压迫的对象。   他已经压抑憋屈了十年了,哪能还给他当乖宝宝。   这就逼得扶苏不得不去争夺嬴政手中的权力。   扶苏要利用赵高从嬴政手里拿权力!   也许历史上的嬴政是万中无一,千古一帝,但是当自己穿越后,嬴政就不再是那个中国历史上的神话了。   “信,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告诉君父有人在母后宫中安插眼线这件事?”   信到了这个时候,也对太子的不作为有些不满。   太子的作为让他很失望。   “太子是为了保全自己。”   “你只猜对了一半。我马上就要出征了,你说说看,在出征前若是出点事情,我这样年轻的太子,还能够顺利出征吗?”   信怔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大问题。   太子一旦顺利出征,将会拿到兵权,而出征给太子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止这些。   “有人被小人愚弄,而我玩弄小人。”   历史上赵高夺取本该属于公子扶苏的帝位给胡亥,那我就利用赵高夺取本该属于自己的天下。   既然嬴政喜欢玩火,那就让这把火烧的更大,更旺。   太子口中被小人愚弄的人,不就是大王吗。信看著太子,感觉比起大王太子更可怕一些。 第21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求打赏月   票!)   “太子的意思是,要反过来利用赵高?此人生性狡猾,毫无底线,表里不一,阴险狡诈,狠毒非常。太子想要去利用他,此事恐怕凶险非常。”   信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如太子所说,太子好不容易争取到外出领兵戍边的机会,若是这个时候,因为赵高这个小人突然坏了大事,也是得不偿失。”   “难道说,太子还要在这件事上在这个关口,忍著赵高这个小人不成?”   信一直就对当初被赵高这个小人撵出权力中枢心有不快,如今赵高小人又来祸害他新的希望——太子,信自然心中满是不快。   扶苏看信一脸为难,直言道,“何须忍著?杀狗而已,简简单单。区区赵高,狐假虎威罢了。他想借助君父的权势,利用君父的心理,给自己造势作威作福,难道说我们就用同样的方式?”   信知道太子做事很多时候不在意声名,对太子来说,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您贵为国之储君,未来将要继承秦国的社稷,岂能去做那等事情。君子小人之间本来的区别就是做事的手段。君子一向坦荡,小人总是心怀鬼胎,整日疑神疑鬼。”   “不管事情成功还是失败,做臣子的,都不能让君王去承担这些。臣请太子把这些事交给臣去做吧,以保全太子的声誉。”   扶苏望著信,忽然大笑起来。   “太子为何忽然笑臣?”   “我感激赵高啊。”   “赵高这样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太子感激他做什么。”   “如果没有他在君父身边,你林信就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林信听了,也是心头一热。   “信也从不后悔来到羽阳宫。”   在历史上,赵高这个人呢,在秦国完成了大一统之后,当时成为上卿的蒙毅就以赵高犯下了诸多罪过为由,请求嬴政按照律法处置赵高。   而在历史上有著‘刻薄寡恩,凡事皆取于法’的评价的嬴政,竟然在赵高触犯了法律之后对他格外开恩,只是贬了他的职位,这才留著赵高发动沙丘之变。   而蒙氏兄弟也因此得罪赵高,在赵高掌握大权之后,首先杀的就是蒙氏兄弟,让朝野震惊。   这样一个混帐东西,白白杀了实在是便宜他。   就算要杀赵高,其实就是改变嬴政的心意,又或者改变嬴政刚愎自用的性格。   要做成这两件事,等同于扯犊子。   还不如利用这个小人,等到自己的权势大了,而嬴政也在政治上犯下错误,到时候再以赵高为由杀了他。   “只是太子打算怎么对付赵高呢?”   “简单。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我要让他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此后过去三日,整个咸阳宫上下一片安静祥和,没有半点声讯传出来。   嬴政不知道,他这个足智多谋的儿子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恰逢今日冯去疾入宫奏事。   “大王,造纸的工艺日渐成熟完备,如今少府司内一天可以制作大张五十。只是现在虽然研制出数种配备纸张使用的新墨,只是这过程实在是繁杂。”   “各种墨都有缺陷,这就制约纸张可以大批量的生产,但是因为笔墨的原因却不能使用。至于漆墨,因为漆墨过重,落在纸上,会把纸给腐蚀坏,根本无法使用。”   嬴政扶额。   “寡人听来听去,按照你们的意思,造纸这发明竟然只能用在茅房里。大材小用!”   冯去疾作揖,“大王,臣不敢。”   作为秦国的王,嬴政深知造纸术会给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既然研发不出,那就再征工匠,寡人再为你调配一百刑徒,昼夜不息,也要研制出新墨。如今各地郡县正需要普及秦法,新纸对寡人推行秦律,统一文字,那是至关重要的。”   “国中对外停战一年,只等厉兵秣马,这时候,少府司上下就要多劳。”   “唯。”冯去疾低头答应下来。   “太子在工艺技术这方面,颇有心得。不是让你们在研发的这些事情去找太子吗。”   冯去疾欲哭无泪,他倒是想去请教太子,只是太子到了作坊里,走马观花,懂得还没他多,太子只是提供构想罢了。   “太子说,要从矿场里的金料里寻找材料,也可以在铅石上做文章,做一些铅笔出来。太子所言句句有理,只是臣等实践起来却是要排除万难。”   李斯也在一侧垂听。他心里多少感慨,太子这个人,实在是人少见识多,居然年近八岁就完成了这样的大事。   太子为秦国争取了很多时间,李斯不敢想,如果没有太子,以秦国的状况,根本没有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做打仗之外的安抚统一事务。   太子起点如此之高,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名垂青史了。   嬴政听得已经有些烦了。   冯去疾这是在跟他争取宽限时间。   “按你所言,配置出可用的墨水并且大量推广,要用多久的时间。”   “大王,臣恐怕等造纸术和印墨术配套成熟使用,起码还要三五年的时间。”   “一年。寡人只给你一年。寡人只看结果,剩下的事情你来做。若是完不成,少府司内人员一律问罪。”   冯去疾额上冒出了汗。   “大王,这件事做不成。大王就是把臣关在少府司内,臣日夜不休不眠,也还是在短期内完不成。”   冯去疾在大事上一向敢于直言。   “那就再配工坊,太子说要在矿场里找金料,寡人就给你一座矿场。两年的时间内,务必将此物呈现到寡人面前来。”   冯去疾这才接下此事,“唯。”   “大王,臣倒是有个提议。”隗状站出来道。   “左相有何主张?”   “可否先将纸张在秦国腹地内流通,这民间素有高人,纸张比起竹简来说,轻便易带,流传极快,一旦问世,庶民一定会重用此物,到时候我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庶众自己就能解决。”   “善。”   嬴政心里高兴,他又望著冯去疾。   “少府——太子的婚事典礼布置,就由你一手操办。你是少府,宫中府库都由你管辖,太子婚事所用,全部都从府库中支取,务必要把婚事办得盛大。府库财务辎重随意取用即是,不必过问寡人。”   “唯。”   众臣也都知晓了这桩婚事,大家都称赞扶苏眼光好。值此议政之际,众人纷纷恭喜冯去疾。   冯去疾不敢高兴,只是谦恭地回揖。   望著沉著冷静、擅长人情世故的冯去疾,嬴政心里七上八下的。   从扶苏主动求娶冯氏女为太子正妻之后,朝中很多人都夸赞扶苏的眼光好。   扶苏真是样样都好。   越这么想,嬴政心里越不是滋味。   而马上,扶苏就要出去戍边了,嬴政心里装著许多事。   “太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啊?”   “近日太子有了新良娣,二人形影不离。”   嬴政闻言按捺不住了,又是冯氏、又是楚国贵戚,扶苏的手已经可以伸到宫外去了。   “传太子。”   扶苏这边,带资入宫的熊柔已经完全把羽阳宫当做他的家,也把她自己当做羽阳宫的女主人。   对这个强势的堂妹,扶苏那是十分忌惮。   熊柔正双手缠在扶苏的脖颈上,她想看扶苏面对她的诱惑还能坚持抵抗到什么时候。   因为穿著深衣,场面倒也不能用玉体横陈来形容,只是一个大美人伏在自己胯上,扶苏难免燥热。   熊柔则一脸调皮地看著扶苏,“太子哥哥何必这么严肃?你我往日也时常相见,为何如今却对妹妹如此冷漠。”   扶苏不说话。   “太子是有心事吗?”   一只手已经伸入了扶苏的衣襟,灌夫都看得脸红心跳的。   这时章台宫里忽然来了人,“太子,大王召见。”   被召见的次数多了,扶苏也就能从来人的身份和表情判断一些事情。   比如今天,来的是一个平时没怎么见过的谒者令,看他见到自己的神色,谦卑中带著惧怕,可见是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一听到大王召见,熊柔立刻乖了起来,将手伸回去。   章台宫里,扶苏进来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赵高。   扶苏从章台得到的消息是嬴政和王后又闹不合,在他们不合前唯一发生的事情是赵高陪著嬴政去上林苑游猎。   但是扶苏的眼线还没有到那种通达的地步,他不知道上林苑里赵高究竟都对嬴政说了什么。   “儿臣拜见君父。”   “寡人听说你这几天得到了一个美人,整日和她腻在一起。”   “君父已经知道了。”   嬴政的意思是,他什么都知道。   嬴政现在很不理解,为什么扶苏会不告诉自己赵高在王后宫中布下眼线的事情。   信任是很微妙的东西,一旦被破坏就再也无法修复。   赵高这几天一直等著这一刻,只等太子知道王后和大王争吵再度回椒房殿的消息,再加上太子对自己的厌恶,新仇旧恨一起算。   只要太子开口请求大王杀自己,到时候他自己就能活了。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花那么多功夫布下这个棋局的原因所在,因为要发动这个局的人是太子,只要太子想动他,那就是对大王没有畏惧。   王后不足为惧,难对付的人是太子。   “寡人听说,你有个卫率名叫灌夫,勇不可当。”   扶苏心里一跳,看来嬴政已经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了。看来母君应该是又没有忍住说了实话,再劝嬴政杀赵高,结果就和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嬴政觉得赵高是狗不足惧,觉得王后大题小做。   他始终不把赵高的作为当回事情。   殿里出奇的静谧。   “回话。”嬴政低著嗓音。   嬴政根本不想走到和扶苏对立的那一步。   在事情发生前把包藏祸患的火苗掐断就是了。   “是。”   “他杀了你母君椒房殿里的小监。”   “是。”   “你觉得这是小事?”   “可大可小。”   “什么叫可大,什么叫可小?”   “大者,此事干系众多,若要彻查,宫中多少事情都要浮出水面,牵连甚广,传出宫外,要激起多少人的猜测,臣不想让母后为难。小者,围墙之内,一家之事,不过是院墙内的冲突罢了。”   嬴政听出来了,扶苏的意思是他知道这些事背后的利弊,所以在忍。   这就让嬴政心里不痛快。   赵高这么厉害吗,都让他儿子在忍了。   但是这不是嬴政今天让扶苏到来的根本目的。   嬴政忽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在殿里持剑摇摇晃晃走了一圈,回头对著扶苏道,“很多时候,有些人只有头悬利剑才会让人清醒。”   “权力就像是毒药,如果容器出现裂缝,毒药就会扩散。”   “你一向深谙权力之道,这些年寡人对你的作为都看在眼中。”   “身在太子这样的位置,能够做到该做的做,不做的一样都不沾,实属不易。”   扶苏低下头。   嬴政可不是那种看著自己表现很好所以刻意把自己叫来夸一顿的人。   “但更多时候,身处在某些位置,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当这句话从嬴政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在提防自己这个太子了。   “历来真正犯错的人往往都能逃之夭夭,甚至于成功谋逆篡位。真正犯错的人极少得到应有的惩治,可是后人在面对前人犯下的过错却一直战战兢兢,引以为戒,一朝蛇咬,百年怕绳;所以历来真正被大肆惩治的,却往往都是无罪之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扶苏倒也不惊不慌。   他只是用很寒心地眼神看著嬴政,慢慢地道,“身为臣子最大的罪过不是他到底有没有谋反的想法,而是他有没有能力谋反。就算他从没想过谋反,只要有这样的能力,处在这样的地位,他就是有罪。”   当这样的话从扶苏口中说出来,嬴政也是心头一颤。嬴政惊讶地侧目看著扶苏,在很多时候,嬴政都觉得扶苏更像他母亲。   赵高也是吓得面色一白。   太子这不是在暗示大王,有人诬陷他要谋反吗。   “也许君父说的对,很多时候,头悬利剑才能让人更清醒。”扶苏双手并拢作揖说著。   扶苏说这些话,都是有深意的。   我就是知道监视我母君的人是我父亲的亲信,所以我敢杀不敢报。因为我没有想要造反的心思,也不敢造反。   赵高愣在一侧。   太子忽然在大王面前表露委屈,这倒好,显得我成了挑拨离间的大罪人。   赵高害怕了,他微微侧目去看大王的神色,却被嬴政一记眼神吓得立马回头。   嬴政听到这些话,心中百感交集,他很后悔自己居然怀疑扶苏。   这些伤人的话说出来,嬴政非常懊悔,对儿子也是满心的愧疚,心疼。 第216章 以防万一(求追订!)   嬴政正欲开口,只觉得喉头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他难以开口。   嬴政强作正色,他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以及感情。   “你素来心思缜密,遇到为难的事情宁可隐忍自己,也不让寡人为难。寡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赵高则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这几日,大王虽然还是留著他在身边,可是对他已经比过去冷淡多了。   底下那些小监宦侍也都看在眼里,对自己开始不恭敬。   本想著等今日翻一盘棋,没想到太子居然在大王面前装可怜,太子命令他的卫率一箭射死我的心腹手下,竟然事发之后还做出这样的委屈状态,真是令人不齿。   再有,是太子先和王后联合起来针对他的啊,给他女儿送大礼服,明摆著想把他和他女儿往火坑里推。   赵高咬著牙齿。   嬴政看到儿子为了自己的面子甘愿自己受委屈,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值扶苏将要出征之际,闹这么一回事,嬴政觉得倒也值当。否则扶苏出征,寡人还有诸多不放心的。   为了补偿扶苏,也算是嘉赏吧,嬴政在稍加思索后道,“寡人知道,你一直都喜欢韩国的公主。寡人知道王后把她当做半个女儿养,让王后把今淑嫁给别人,王后肯定也舍不得。寡人做主,把今淑赐给你。”   听到这个,扶苏自然眼前一亮。   今淑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也不知道嬴政想到了什么,忽地又道,“你出征戍边在即,一走就是一年,这一次去寡人准许你带心爱的良娣前去。”   嬴政以为,扶苏是真的和熊柔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扶苏怔了一下,带熊柔出去,自己怕不是要被榨干,“出征在外,岂能带女眷同行,这不是扰乱军心吗。臣请君父收回成命。”   “寡人的命令,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让你带你就带。”   扶苏道唯。就算带,自己也宁可带今淑啊,她乖巧安静。怎么嬴政觉得自己很喜欢熊柔似的,好像熊柔已经成了自己的宠妃。   蓦地,上方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   “以防万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出征前,所有人都忙著给自己塞姑娘,促成婚事,都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外面遭遇不测什么的。   “你的那些庶弟中已经有人为寡人生下王孙,按理说,你身为嫡长子,应该最先有子嗣。这种事,不该寡人提醒你。退下吧。”   “臣告退。”   扶苏走出殿外,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方才只是自己装作委屈,赢得嬴政一时的懊悔愧疚,所以他才对自己说那些话。但是嬴政一时间父爱泛滥,给自己赏赐公主,又嘱咐自己赶快生下子嗣。   可是人在事情发生之前和发生之后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先上车的人和后上车的人利益无法协调。   如果我真的生下儿子来,对嬴政来说,只怕是更大的威胁。   一如扶苏预料的那样,等扶苏一出去后,嬴政立刻感到心里不是滋味。   扶苏现在不仅要戍边外出立功了,现在身边还有著两个强大的亲家,无论是冯氏一族,还是以熊启为代表的没落楚国贵族,他们在秦国的势力不算大,可是也根本称不上小。   赵高本来不觉得太子有谋反的嫌疑和心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忽然间把太子对自己的作为以及如今太子得到的东西前后串联起来看,赵高感觉太子这人心里藏著大事。   赵高立时嵴背发凉,汗毛竖起。   他真想立刻提醒大王。   但是当扶苏走远后,嬴政的鹰视落在了他的身上。   赵高只觉得自己先是头皮发麻,随后身体一发软,他趴倒在了嬴政面前。   “大王,请饶命。”   扶苏一回到羽阳宫,熊柔就凑了过来。   “太子,妾看方才来的谒者令面色不善,便一直为太子担心。”熊柔说著,假惺惺地抚著自己的胸口,随后又偷偷瞄扶苏一眼,看他反应。   当和扶苏那‘我就静静看你装’的眼神交上,熊柔便觉得没了趣味。   粱看著扶苏和良娣两个人眼神交锋,大有水火相交之势,觉得有趣。   “君父说我近日整日和你在一起,将我斥责了一通。君父说男人可以享受女色,绝不可以沉湎于此。”   “可我们还没有……”熊柔小脸一红,她对此十分不解,她已经绕著嬴政走了,只是按照父亲的命令想办法暗中帮助太子。   熊柔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对啊!   堂堂秦王怎么可能和太子说这种话,“太子,大王该不会还说,要太子离我这新来的良娣远一点?”   “这倒是没有。君父说你太凶巴,眼睛里都是杀气。说你小嘴抹了毒药,不会说好听的。君父还说你长得温柔可人,实际上却是悍妇。”   熊柔听得火冒三丈,她粉色的指甲攥著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掐到了肉里,她瞪著扶苏。   在一阵沉默过后,她笑著道,“哼!我本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温良贤淑和我半点干系都不沾。我有的是手段。”   这话说罢,熊柔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太子,咱们走著瞧。”   熊柔气呼呼提著鲜艳的衣裙走出殿外,他没想到太子居然敢这么对待他,她可是昌平君之女。   委屈不过,熊柔便跑去椒房殿找王后哭诉。她一进殿门就抱著王后的大腿哭,“母后,太子又欺负我。天天欺负我。王后,你要为人家做主。”   王后听得面色尴尬。这种事是她可以听的吗。   熊柔则泪如雨下。   今淑坐在一侧,她现在知道男女之间的那回事是什么了,但是她惊诧于男女之间的关系。   太子为什么一面教自己这些事,转头却去娶了其他的女人。   看到熊柔这样漂亮狡猾的女孩子,今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你和扶苏都是大人了,难道这种事都要来找我吗?”王后也有王后的威严,否则怎么震慑后宫。   “母后,你不知道,太子他根本不上道。”熊柔贴著王后的耳朵低声说著。   今淑听了,反而偷偷笑了。   原来太子还是……   王后则听得头皮竖起,“这么说,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扶苏他竟然还没有……”   “王后,你说气人不气人。”   王后毕竟是楚国女子,虽然听说过,见识过秦国民风彪悍,但是这秦国的女人,更是如狼似虎。   这等事情一个女子居然敢当著自己的面说出来。   不过,扶苏这不好色的特点,倒是和大王截然相反,不愧是我的儿子。   禁不住熊柔软磨硬泡,王后便给熊柔指点了一下。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扶苏也不例外,像你这样张牙舞爪,恨不得逼他就犯,扶苏自然反感。” 第217章 轻轻松松反击(求追订)   支开了熊柔,信立刻和扶苏钻进了枢机阁。   粱在外面踱著步子,眉头皱起。   他望著平静的湖面,湖不大,但是够深。水底浑浊不堪,偶尔有大鱼游出水面,也有不知道因何而死的大鱼翻著白色的肚皮,倒在浅水滩边。   枢机阁里,信追问扶苏,“大王突然召见太子,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因为良娣的事情。莫不是赵高又在背后做动作?”   扶苏不理解,为什么信和很多人都不理解嬴政始终留著赵高。   “你知道咸阳城里的普通百姓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吗?”   “其实大家过日子的都是差不多,无非是一日二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其中的区别则是富贵者多产,贫穷者少产。富贵者少劳,穷者多劳。”   “你倒是懂很多大道理。”   “都是太子指点的好,我现在涉猎百家,知道了很多法家学说之外的思想。”   扶苏一时无话,他不知道啥时候起信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信徒。   “你说的对,这天下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君王治理国家,有时候也和庶民经营自己的小家是一个道理。那你知道,为什么庶民家里总是养一条狗吗?”   “养狗?”   “对。你说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要养一只犬?猪可以没有,鸡鸭可以少养,唯独狗,家家户户必有一条。”   “自然是为了防止夜间小偷贼人前来。”   “还有呢?”   “有时候遇到强盗入室,也可以放犬。”   “再有呢?”   “狗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始终对它的主人最是忠诚。”   说著说著,信自己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就因为赵高在大王治理国家的大事上也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所以大王绝对不会杀了赵高。”   这把问题抛回原点。   信脸上带著明显的失落之色。   “你家里的狗,难道没有咬死过鸡鸭吗?”   “这自然是有。但是咬死鸡鸭,说明狗不乖,这时候也该要敲打一番吧。”信现在不仅对秦王感到不理解,对太子也觉得他在走大王玩火的路子。   “是啊,所以某人要倒霉了。”   信听了但是没往心里去。当太子都对赵高这个人表现的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是真的又急又气,十分窝火。   “咬死鸡鸭,主人犯不著去杀犬。因为养犬本身就不容易,挑选,慢慢培养,教导,这要花太久的功夫。”   “难道就这么让他活著?”信感到愤怒。“他以后只会做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活不久了。”扶苏慢条斯理地说著,他不像信那样对赵高是欲杀之而后快,反而是看到了赵高的巨大利用价值,以及可以取乐的地方。   信心里咯噔一下,“他处事周密,为人狡诈,十分圆滑。就是太子您对付他,他面对您的招数也表现得似乎全无错处,让人无从下手。”   “可是他是狗。狗咬死鸡鸭,对主人来说,因为死的是容易再买再养的鸡鸭所以去杀狗根本不值得。但是,如果有一天,死了人呢?”   “太子这……”   “信,你相信吗?你今天有多厌恶赵高此人,但是以后你可能就有多喜欢赵高此人。”   “臣就算死,也不会喜欢赵高这样的小人。”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不过到了傍晚的时分,咸阳宫里忽然出了大事一般。   章台宫里的几个大监忽然对各宫室下达命令,严查宦侍仆婢的身份来由,凡在宫中从入宫之日起累积计算待满二十年的宫女宦侍,全部都被带走盘查。   羽阳宫里也不例外。   太监常带著一群小监在殿里将上年纪岁数的宦侍一一拉走,整个羽阳宫里一时显得空落落的。   粱很疑惑,但是知道是大王的意思后,没有多问。“大监,这羽阳宫乃太子宫所,如今带走这么多人,无人侍奉太子。再者,太子将要大婚,今日少府司的人正来找我,要我派人前去少府司商议典礼大事。”   “舍人无须担忧。此前魏国刚刚大败,宫中将要充入许多来自魏国的年轻侍女,宦侍。既然赶上太子大婚,那我就先对太子宫室调配人手。”   粱作揖,“有劳大监。”   说著,粱立刻对著这大监塞金玉。   大监笑呵呵收下,拂袖而去。   粱再返回宫室,却发现被带走的人好像都是和章台宫有关系的人。   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刘长这边却率先得到消息,“大王罢免了赵高的中车府令,贬黜他为宦侍。”   信和粱听了,都是一震。   “竟有此事?”   “现在整个王宫的人都在更换宦侍女婢,就是因为关系到赵高。整个章台宫上下所有的宦侍都被换了,说是因为赵高借著大王的名头,到处在宫里安插眼线。凡是对他有利的人,他就让大王见;凡是对他不利的人,就拦在外面。”   “大王还亲口说,赵高让他感到很失望。之所以留著他,是因为念在多年的苦劳。”   粱和信同时不可思议地看向扶苏。   他们都想到这应该是太子的作为。在这个王宫里,大概只有太子能轻而易举就把这件事搞定。   “太子,此事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扶苏却在这件事上还表现地像泰山似地,四平八稳,不为所动。   实际上,扶苏现在内心狂喜。   赵高受到制裁,宫中的眼线都被嬴政亲手砍断。   这样方便自己在宫里再次清理宦侍。   过去他就想做这件事,但是没有名目,而且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这个时代,秦王的威信非常高,自己要做点大事,不能说难,而是很难。   但是他就是有办法。   眼下赵高这个事情,就是上天送来的大好机会。   自己可以利用这件事在嬴政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宫中其他人的眼线都砍掉,换上新的血液,给羽阳宫增添新的羽毛。   粱个性太温和,他畏惧秦王,不愿意帮助自己成就大业。   信则个性太刚毅不能容人。   这两个人都不能管好他的宫殿,自然也不会给他挑选真正能管得住嘴,还一心只向著自己的人。   看扶苏不喜反忧心忡忡的样子,信还问扶苏,“太子,这难道不是喜事?”   “不。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坏的消息。”扶苏可不傻,在众人面前,他始终要卖个关子。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赵高是个坏人,大家都想对他杀之而后快,但是自己这个太子就得‘置身事外’。   “君父都亲口说了,念著旧日情分,所以不处置赵高,只是降职。可是你们想过吗。这样一来,以后还有谁敢对赵高不利?以后该提防还是提防,聪明的人都知道,以后无故就不要接触此人。”   扶苏太了解底下这帮人了,遇事沉不住气。平日里他们都遭受过赵高的欺负,如今赵高一降职,怕是有人要去报复。   这一报复,就要出事。因为他们是自己这个太子宫里的人。   做儿子的,不能对父亲不敬。儿子的手下,自然更不能对父亲的手下下手。   再说了,降职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才精彩呢。   我觉得,我的主角像嘉靖,像赵襄子。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君主,配合大秦帝国未来的时代,主角的气质和形象应该是赵襄子和嘉靖这样的。 第218章 没有母亲的胡亥(求追订!)   扶苏心里很清楚,赵高这个小人,这一次被贬黜职位,更被嬴政明著毁掉了他在咸阳宫里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人脉眼线,几十年的经营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而导致这一切的人都是自己。   赵高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忍,反而让他的如意算筹落了一地。   从之前的种种到如今的局面,自己借助嬴政把赵高的手脚都断了,相当于把他废了。   像他们这个地位的人,位高权重,锦衣玉食不缺,这时候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这件事自己连面都没有露,外人看到的只是赵高猖狂终于被大王惩处,众人都拍手称快。   越是这样,赵高在宫中的威信一扫而空,颜面更是荡然无存。   他现在势必对自己恨意满满,暗地里筹谋更加汹涌激烈的报复。   在一番盘算后,扶苏于众人忙著给自己筹备婚礼大典的时候,自己却返回了他的故居——桂宫长年殿。   当太子驾到的消息传遍桂宫,整个桂宫上下开始沸腾了。   上至公子将闾,下至年纪最小不足五岁的小公子刚成年不久,也屁颠屁颠跟著跑来拜见。   扶苏只在荒废多日的宫殿里漫步,这院子里满是东倒西歪的树枝,墙头上的瓦片摔落在地上,还有一些死去的动物尸体。   院子里弥漫着淡淡地发霉味,宫殿阴暗潮湿处的木板门窗上青霉长了整整一层,宫殿屋檐角落处则挂著斗大的蜘蛛网。   听到太子回来,将闾最先坐不住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的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存在,而在于燃烧,而另一种人却永远只能看著别人燃烧,被别人的光亮所照耀。   诚然,太子扶苏从八岁时就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太阳。   他还仅仅是个储君,可是作为却已经让国人震惊。   处在后宫诸殿里的年幼的公子们,那几乎是从小就听太子的传说长大的。   过去他们也曾在一些场合见到扶苏,但是他们都不敢上前。   对他们来说,大哥扶苏就像是和父亲一样的存在。   只是大哥看起来似乎更严肃,不像是父亲秦王政那样看到他们时心情愉快。   因为这些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印象和习惯,导致诸多年轻的公子对太子一向都很畏惧。   当扶苏穿著白色的深衣,踩著黑靴配著一把又大又长的黑剑出现在桂宫里,殿中的宦侍首先吓得顿住步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太子扶苏也一向算是国民偶像了,他是秦国人的骄傲。   将闾则一脸崇拜地看著扶苏,激动地作揖,“将闾拜见太子。”   “二弟,你我兄弟之间,若是没有那些朝臣在外,这样的虚礼就免了吧。”   将闾憨憨笑著。   将闾倒是长成了秦国公子该有的样子,身长八尺,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体格强壮。   扶苏则是一眼看上去就尊贵逼人,气质不凡,再加上眼神凌厉,不怒而威,让人不敢靠近。   “我经常说让你们有空来我太子宫中,陪我下棋弹琴,可惜我苦等多日,竟没有人前来。”   “臣棋艺不精,弹琴更是不擅长,怕是让太子失望。”   扶苏倒是想和将闾亲近,可是将闾不敢。他不如大哥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比得上太子的地方。   既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华可以和太子对秦国做出的贡献相比较,更不要说能像太子在政治的漩涡里游刃有余。   本都是同龄人,按理说相处起来应该更轻松,可是这亲兄弟见了面,氛围却比自己和灌夫相见都要冷淡。   君臣等级尊卑被鲜明地刻在秦国的每个庶公子心里。   “你们这桂宫可真热闹。方才我过来时,隔墙听到有许多人在喧闹。”   “那该是十五、十六他们几个又在蹴鞠。”   蹴鞠是从战国时代就开始流行的游戏。   将闾很好奇,太子是君,他们是臣,甚至未来可能连臣子都算不上。太子来到他们这些庶公子居住的桂宫做什么呢。   不一会儿,诸位公子都一一来了。   扶苏瞅著这些小弟们,一个个双目炯炯,精神饱满,而且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有气质,文质彬彬的,一身书卷气。   只是他们各自样貌迥异非常,但是统一地长得都非常俊俏。   都说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果然如此。   十九个弟弟,几乎是按照个子大小依次排列给自己行礼。   这些个兄弟们别看年纪小,因为时代和宫廷教育的原因,各怀心思。   年纪大的觉得太子是来示威,今日特来震慑,叫他们日后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年纪小的只是乖乖地站出来依次序作揖,他们虽然懵懂,但是因为扶苏不是和他们从小一起打闹长大的人,只是十分谨慎地作揖。   他们喜欢父亲嬴政,也喜欢王后,唯独到了太子跟前,都不约而同乖巧起来。   负责看管他们的大监见到这一幕,也心里怀著别样的心思,难道说太子今日突然造访,是为了暗示我要对诸公子加强约束,让他们明白太子是什么人。   几十个人,几十个心眼,扶苏也察觉到了。   没办法,身份特殊的人哪怕稍微有些举动,在旁人眼里都是别有深意的。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传到嬴政耳朵里去了。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扶苏一一点头,终于等到到了最后,才有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趿拉著鞋子一步步走了出来。   这既是历史上的秦始皇少子胡亥。   和赵高勾结起来一起撺掇自己皇帝位置的人。   胡亥的母亲是胡人,是秦国攻打完赵国之后,秦国继续向北略地,俘虏到的胡人美女。   嬴政得到这个胡人美女之后宠幸了一段时日,后来就生下胡亥这小子。   只是胡亥的生母很快就死了。这也和历史上胡亥继位没有尊他母亲为太后对得上。   在王宫里,比起宫外的世界更为黑暗,肮脏。   扶苏的日子过得有多体面,多舒适。那就有人过得多狼狈,多无助。   像胡亥这样只有年幼的公子身份,既没有母亲在后宫里照顾,又没有强大的娘家做背景,胡亥自然就成了被欺辱的对象。   扶苏经常看到他被一些比他年纪稍大的公子们欺负,将他当做马骑在地上。   但是这个小子非常倔强,面对年纪大的哥哥们的欺负,他就是不肯低头。本来只要跪下走两圈就结束的事情,他却眼神里流露出愤恨和不满。   几个兄弟唯恐他向嬴政揭发这些事,所以经常背地里威胁他。   为什么扶苏对胡亥的事情了如指掌,那自然是因为从胡亥出生之日起,扶苏就开始格外关注他了。 第219章 兄弟睨于墙。(求追订!)   “公子胡亥拜见太子。”   胡亥长著一双大眼睛,十分澄澈明亮。额头宽大,鼻子英挺。他看起来眼神倔强,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小子长得很像嬴政。   一个父亲,最喜欢的就是类己的儿子。   胡亥之所以被诸多同龄兄弟针对,就是因为他之前就被嬴政单独抱过很久,而其他兄弟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对了,胡亥是嬴政第十八子,并非最小的儿子,比胡亥排行低的还有几个公子。   胡亥望著扶苏,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让众人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竟然当著众人的面,亲自给胡亥穿好了鞋子,并且帮他穿正了衣服。   这是王宫,大家都是看人眼色行事。   没有母亲做依靠的胡亥,很容易就成为后妃和诸公子针对的对象。   后宫不归嬴政管,王后一个人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管理地很妥当。   负责伺候照顾胡亥的宦侍,自然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待胡亥出去时他们表现得像是仆人,关上门可就不是这回事情。   扶苏知道,胡亥已经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很久了。   当扶苏给胡亥把衣服穿正,眼眶一片温湿,随即两行鼻涕从胡亥鼻子里流出来。   “谢太子。”   “叫我大哥。”   “大哥。”胡亥抬起了头,六岁的他一脸好奇地盯著扶苏看。扶苏长得和君父一样,而且看起来比君父和善多了。   扶苏看著这些庶弟,眯起双眼慢条斯理道,“兄弟之间要和睦。”   扶苏盯著那几个年少不懂事的小屁孩弟弟一看,他们吓得只好望著脚面。   “对弟弟,要爱护。”   将闾倒是挺惊讶的,太子跑到桂宫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兄弟睨于墙。   一个家庭里,尤其是兄弟之间,很容易嫉妒彼此。更何况像这样的大家庭,不论姐妹光是兄弟就有十多个。   在桂宫,这已经成为常态。   不管怎样,扶苏的话众人不敢不重视,这些话几乎是把每个人都敲打了一遍。   将闾带头道,“太子垂训,我等日后必定谨记。”   “二弟总是这样客气。”   在看到胡亥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时,扶苏知道今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和心照不宣的几位兄弟寒暄过后,扶苏这才被众兄弟送走。   待扶苏走后,兄弟们又开始散了,大家又像之前一样,一窝一几个几个聚在一起。   年纪小的不懂事,又去钻狗洞爬树射弹弓找乐子;年纪大的却不一样,他们读了史书,夫子教诲他们做臣子的应有之义。   年纪越大,知道的越多。   这一天扶苏走后,几个年纪大的兄弟就在榆树下议论。   说起他们以后的事情来。   四公子最先道,“如今君父将要兼有天下,其地比之周武王定天下还要广数倍。不知道天下安定之后,我们能不能得到封赏之地呢。”   将闾觉得这样的事情很缥缈,“虽有周武王分封天下的前车之鉴,可是我等兄弟几个,在平定天下的大事上向来无尺寸之功,日后又如何敢厚颜向君父请求赏赐封地呢。”   “这可不一定。如今的天下这么大,君父总不可能把这些地方都交给秦吏去管理。这怎么能行呢。管辖七八个大郡就已经够累了,哪还能在全天下设立郡县呢。”   “我也知道我们才德不足,又无功劳。可是也不该在宫中闲坐,依我之见,改日我们几人一同约定好去章台求见君父,请求君父也给我等机会,让我们试上一试。”   “太子贵为我们的兄长,凡事都冲在最前面,以为君父分忧。我等虽然为诸(庶)公子,可也是君父的儿子,也该以太子为榜样,一起为君父分忧才是。”   四公子高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赞同。   他们这就约定下来,准备明日去见嬴政。   扶苏也不知道他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次日公子将闾、公子高兄弟五人,一起前往章台。   这在后宫那些妇人口中,可是大新闻。   熊柔听到这些事情后,对此高度敏感。   “太子,今日诸公子求见大王,以求大王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帮助大王分理庶务。”   熊柔皱著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秦国庶公子,素来自有王室府库养,他们在宫里生活得无忧无虑,为什么要去求大王给他们差事呢。”   熊柔想提醒扶苏,他们这是在威胁你的地位。   “那君父答应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不过妾以为,诸位公子未免胆子太大了,今日求大王给他们差事做,改日也就敢像太子一样,请求大王下令让他们也出征了。”   “良娣多虑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扶苏忍不住笑。   为什么都今天了,还有人活在分封制的影子下。   熊柔已经忍扶苏很久了,没想到太子居然当著这么多仆婢的面不给她留情面,显得她非常愚笨,还不自量力,“太子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一旦得到接触处理政务的机会,以后心就更野了。”   扶苏点头,“说的是。”   此时此刻,章台宫里的嬴政又开始苦心孤诣。   他已经快要半个月没有前去后宫宠幸那些年轻漂亮有活力的美人了。   虽然那个伟大的制度一直在他心里酝酿,但是这一路走来,那个制度也仅仅是酝酿而已。   嬴政想要创建一种全新的制度,创造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   可是当临近战争的末尾,这制度之争也开始摆在台面上。   嬴政知道,未来他的臣子将会关于此在朝堂上展开一场唇枪舌剑的辩论。   嬴政不得不提前做更多的规划,那个制度已经不能再局限在设想的层面了。   分封诸侯国,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诸子和诸臣的心思,寡人也都看出来了。   他们都在等待分享战争胜利的果实,一旦寡人没有把好这个关口,到时候历史又要重演一遍。   世人愚钝,总是在同一个错误上不断重复。   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只服从寡人一个人的命令,全天下只有一个国家,这样才能彻底终结未来诸侯国势力过大导致天下再度出现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可是,谁会赞同寡人的想法呢,谁又懂得寡人这样做的苦心呢?   他们都觉得,寡人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享乐。   愚蠢的世人,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则把我视作仇敌。 第220章 服从性试探(求追订 3000字章)   秋日里,阴雨绵绵,天地山川渐渐换上颜色。   “大功臣回来啦!”   “少将军贲回来啦!”   咸阳城城阙下聚集著许多百姓,他们多穿著褐色葛衣,在道路两侧举手振臂以示欢呼。   在秦国这样崇尚武力的国度,对待立下战功的战将那一向是尊奉为圣。   前有武安君白起,战功赫赫,深得秦国庶众之心,威望极高;而今又有王氏父子,满门皆为战将,战绩斐然。   秦咸阳宫大政殿。   巨大的乳钉铜门被十个宫人合力拉开来,王宫正门大开,自然是为迎接有功之臣。   “这一回,多亏少将军出奇策,否则那大梁城至今还牢不可破。那可是素来被誉为天下第一城的大梁城,十万精锐围困,硬是没在城墙上打开半个缺口。”   “唯有少将军多智,引水淹城。这古来发大水,就是大禹也花了十一年的时间才让洪水分流。可惜魏王无能,就算是有治水的大禹,也都给撵出去了。如今大水一灌,自然城破人亡。”   殿内文武诸臣分列而坐。   冯去疾听得旁臣议论,对大功臣王贲的到来,他只是为王贲感到担心。这些人各自长著一张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一言一句,看似是在夸赞王贲,实际上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战事在有时候可以帮助减轻国家治理的负担,甚至于转移一些内部冲突。   比如借著打仗的机会,把某些大王信任的干将外派出去,这样就会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可以得到更多向大王献殷勤的机会。   很多人自以为聪明,把有才干的人撵去离皇帝远的地方。成天在大王面前卖弄自己的伎俩。   咱秦国的大王,心里就像章台殿前高挂的明镜一样,心里清清楚楚。   这些人哪是夸赞王贲,分明是嫉妒他的才华,现在吹得天花乱坠;若是有一日,有人在大王面前诬告王贲,一定就是这些人干的。   冯去疾对人情世故,君臣博弈这些事情,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心得体会,是以能够做到为人处世游刃有余。   这种场面,不稀奇。   冯去疾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太子身上。   太子年十七,野心勃勃,意欲在平定天下的大事上有所作为,对攻伐六国的战事一向十分积极。   身为储君,却不愿意低调收敛。对他来说,让他在羽阳宫里好好坐上一整天,就好像拿著锥子去刺股一样。   想我冯家上下,父兄叔伯,都是低调谦和之人,不管才华多高,战功几何,从来不主动出去夸耀卖弄,这就是他们家族能够长盛不衰的根由所在。   太子年纪轻轻,总是在朝堂上抛头露面,不懂得韬光养晦。就算太子没有二心,可是这朝中的臣子,哪个不是虎狼之心,一旦看准机会,必定会生事端。   冯去疾对自己未来的仕途感到非常担忧。   今日朝会,扶苏也在殿上。   像是一种额外的补偿一样,嬴政留下了赵高的狗命,随后时不时给扶苏一些优待。   像今天这样没有什么大事却还能来临朝听政,这可是大殊荣。扶苏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宫外的人自然都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著大王跟前的红人中车府令突然被贬黜,这就让从前一直都爱巴结赵高的朝臣立刻一哄而散,如今听到他的名字,都是一面跺脚,一面口吐芬芳指责他过去的种种过失。   而太子如今越发得到大王的信宠。   太子扶苏每一次上朝,都要被史家浓墨重彩地记叙上去。这在过去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少见的现象,一国的王对未来的太子宠爱到这个地步,已经足以载入史册。   哪怕秦太子扶苏现在就突然暴毙,那在历史上也仍旧是涛涛黄河里一颗璀璨明珠。   言归正传。   今日百官都来上朝,为的就是迎接大将王贲。稍后秦王政就会在宫中设置宴会,届时文武百官一同恭贺,为王贲接风洗尘。   “将军王贲至。”   谒者令扯著嗓门高高地喊著。   文武百官立刻正襟危坐。   扶苏瞅著群臣这言辞,举动,忽然明白了嬴政为什么宁可冒险让自己去攻打楚国,也不要再用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了。   此时,嬴政心里也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这江山现在是自己的,未来是他的。扶苏的功绩,就是寡人的功绩。   待得殿前接引的人退下,王贲著重甲上殿。   光明宽敞的大殿里一道魁梧伟岸的身影矗立在门前。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群臣,这时候忽地集体正襟危坐,双目凛然,朝堂上的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用严厉的目光射向王贲,至于嬴政,他只是自信地坐在王座上。   一开始得到王贲的水淹大梁的战报,嬴政分外高兴;不过,随著时间的推移,兴奋完了嬴政就开始对王氏父子感到忌惮。   这父子两个简直就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些年的战争,早就把王贲改变了。他的双目是那样的锐利,杀气十足。他的肌肤是古铜色的,脸上的筋肉像是铁水熔铸所成。   作为一个常胜将军,王贲每天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指挥将士杀人。   城破之后,王贲看到大梁城里漂浮的尸体,众将士都在称赞他,可谁知道作为一个主将,他在背负什么。   来到嬴政面前后,王贲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起伏变化。他像是找到了家的孩子一样,乖顺虔诚地作揖,“末将王贲拜见大王。”   嬴政满意颔首,“免礼。”   王贲这才站直了身体,见到一身冕服、细皮嫩肉,脸色白的发光的太子也在。   王贲见到扶苏也在这里,明显一顿。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太子要出征楚国了,这么说来,他们王氏将臣也都可以松一口气。   在回来的路上,王贲也听说了不少事。   朝中将臣眼下正在准备攻打楚国的战事。   有很多人都在争抢这次出征楚国的机会。   大王问父亲征伐楚国要多少人,父亲稳重,认为要六十万才能灭掉楚国,这让一向只占楚国便宜从没让楚国占过秦国便宜的嬴政嗤之以鼻,嘲笑说王将军老了。   父亲毕竟曾拜上将军,被秦王这样嘲讽,这事情很快就传出门去,军中将士听了,又有哪个敢服。   所以父亲急流勇退,直接请求回家养老。   而将军李信年少轻狂,居然和他父亲争功。在父亲说攻打楚国要六十万的时候,李信却声称要二十万。   然后就是太子,太子一个人靠著一张嘴,说什么‘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把文武诸臣驳得哑口无言,最终确立了休战整顿一年,随后发兵四十万,一年之内荡楚灭齐。   这是个高人。   王贲在来的路上听到这些事情,立刻对太子肃然起敬。   一则太子打压了李信这个狂妄之徒的嚣张气焰;二则太子用这样的方式稳住了大王,同时运用增加数倍兵力的方法,弥补了他年纪轻,指挥战斗经验不足的问题。   这些事情,在王贲脑子里一闪而过。   “王贲拜见太子。”   “王将军多礼了。今日这朝会专程只为王将军,王将军不必在意我,只当我不在。”   “臣不敢。”   嬴政瞅著扶苏,没想到扶苏这小子还真能震慑住王贲。   “贲,这一次你为寡人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寡人不仅要为你按律晋爵位,还要将寡人的公主许配给你。”   王贲和他妻子感情很好,听到大王要赐公主给他,也是一怔。   但是很快,他就低下了头。   大王的命令,他哪能拒绝。   父亲前不久在信中说他年纪大了,已经向大王请命告老还乡。   王贲知道父亲受辱,也知道大王的为人,所以明知道这是一次服从性试探,王贲立刻答应下来。   在进宫之前,王贲就对今日殿中可能发生过的事情都做过预料。   没想到大王竟然舍得赐婚公主给他,这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诸将之中,只有他有这样的殊荣得以许配公主。   “蒙大王厚爱,日后大王有命,臣为大王万死不辞。”   嬴政看著王贲瞬息之间的神色变化,对王贲仍旧放心不下来。   王氏父子,果然有勇有谋,又懂得察言观色,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对寡人起了谋逆之心,意欲行不轨之事,以他们的能力,寡人未必能在他们造反之前发现蛛丝马迹。   李信望著这一幕,心里自然是突突突地冒火。   他一直都把王贲当做他的对手,他相信只要有一天自己立下比王贲还要多,还要大的功劳,到时候他就是秦国最年轻、最强的大将军。   只是现在倒好,他到手的鸭子飞了。只能眼睁睁看著将军王贲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和朝贺。   李信年轻,自然不服王贲。   晚间宴会上,众人酒酣,大家都对王贲敬酒。   诸臣自然在一旁道贺。   “恭喜王将军。”   李信倒也没喝多少酒,单手攥著酒爵攥了半天,一旁的宦侍看著都害怕,真的担心李信一下就把这酒爵给捏坏。 第221章 真正的将军!真正的太子!(求   追订打赏!)   轮到李信敬酒时,李信不情不愿地道,“王将军出奇谋,水淹大梁,日后此战必定将记载于史册。李信实在是佩服。”   李信将酒爵举起,只等著王贲饮下,这也算是礼数周全。   只是王贲却停住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喝。   二将相遇,一个是年至四十,双目凛然的幽燕大将;一个是意气风发,眸光凌厉方才年满三十的年轻战将。   眼神交错,果真如电光火石,火星将要迸溅出来。   周围的人,大半都是看热闹。   坐在上方的嬴政看著这一幕,神色复杂。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这杯酒上。   扶苏贵为太子,在宴席上另有设席位。也就是自己玩自己的,诸臣的席座都离他比较远。   他的位置距离嬴政是最近的。   这样的安排倒也十分用心。   这一个人喝小酒,时不时再兑点茶水喝,扶苏本悠哉悠哉的,直到殿内忽然悄寂下来。   王贲本来就为父亲感到不值,他的父亲半生为秦国披肝沥胆,栉风沐雨。   没想到居然在落幕之际,遭遇这样的下场,落得个年老昏聩,不懂军事的名声黯然退场。   这坏就坏在李信可恶。   他年纪轻轻,只懂蛮干,哪懂什么军事谋略。   大王已然先问了父亲,父亲是为了秦国基业考虑,所以才说要六十万兵马。   也只有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兵马。   两军交战,上上之策就是用势压倒对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两军不仅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争,而且这样做可以让两军的伤亡人数降到最低。   父亲之所以成为大将军,不是因为他爱向大王邀功,不是因为他总想向世人证明自己。   父亲是因为负责,心里装著每一个士兵的生死。   在父亲眼里,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如果主将决断有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代价却是让数以百计的士卒付出生命。   而生命,那是不管用金钱、地位、名声都换不回来的。   可是李信他不懂这些。   等到大王问过父亲再问李信时,这个年少轻狂、好大喜功的小人,他竟然故意在这种时候说要以二十万攻打楚国,这摆明了不是拉踩他父亲好博取大王对他的看重,这才让所有人都嘲笑他父亲。   父亲身居列侯之位,一向老成持重,就因为这件事情,被军中士卒和咸阳百姓嘲笑。   人,发达时鬼都愿意当奴仆;一旦失势,狗都敢对你吠叫。   王贲因此看不起李信。   觉得他根本不配做将军。因为他作战为的是他自己,而不为士卒考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将军?   王贲持著酒爵,扬高语调道,“真正的将军,要坐在帐中,为士卒的生死谋划,而不是把个人的功劳摆在第一位。倘若想要成为让将士们都敬重的将军,就应该忘却自身,把士卒的生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王贲没有喝李信递过来的酒。   众臣一片哗然,席间只剩下杯盘交错,酒爵相碰的清脆响动。   李信自然面色阴沉下来。   他本就战功不高,如今太子又夺走了他为主帅的机会,这让王贲对他没有忌惮,所以敢吃罪他。   李信心怀不满,被其他厌恶王贲功高的将士拉著坐下来。   “李将军,不生气。来坐下,喝酒。”   这场小小的风波这才平息,只是每个人都各自怀著心思。   嬴政听著王贲的话,对王贲这个将军自然更加看重,只有这样的将军,才能委以数十万的兵马带领。   但是与此同时,嬴政却对王贲深谙为将驭兵之道感到忌惮。   扶苏就在一旁看著嬴政的神色变化。   每一天,嬴政都在权衡利弊。   对每一个人,嬴政都要一分为二地看待。看他性格里好的一面以及不好的一面。   很有人是纯粹的,王后、王贲这样的人,都是纯粹的,值得信赖。只是王后太过柔弱,王贲是个纯粹的好将军,可是却成了自己的威胁。   正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私心,一心为将士们考虑,所以将士们才拥戴他,信任他,以他的命令是从。   而赵高,也是嬴政喜欢的对象。   因为赵高也很纯粹。   他纯粹地坏,坏到骨子里。在历史上,赵高就是个混蛋,谋反弑真君,教唆胡亥杀诸公子,杀完诸公子不止,还要杀公主,让秦始皇几乎断子绝孙!杀忠臣,杀蒙恬父子。   可是杀完他的对手他还不满,他还要杀他的同盟——李斯。   这人本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罪该万死,该下十八层地狱!   但是对嬴政来说,这样的一个人,反而让他感到安全,因为赵高是个谁也看不上,谁都厌恶的小人。没有人会愿意真正地听从他的话,从而构成威胁。   当理解了嬴政后,你会发现嬴政是个非常极端的人,他身边的人要么是十分好,要么是十分坏。   当然,这也和时代有关系。   整个战国二百年历史下来,饱经战乱之苦的天下人都有个共同的性格成分——偏激。   好人被保护的太好,显得不正常。坏人经历世俗种种,坏的没有下限,通奸的,弑君的,应有尽有。   扶苏很清楚,杀了一个赵高对自己来说只有当下一时的爽快,未来贻害无穷;而且杀了赵高,像嬴政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地位,他要做事,就是需要赵高这种小人。   否则他怎么能把控住满朝大臣,总有人需要干脏活,赵高就是这个干脏活的人。   杀了赵高,还有郑高、陈高、王高。   这一顿宴会下来,扶苏吃著荤腥肉菜,竟然还把自己吃伤身体了。   在认识到帝王不得不无情的现实后,在明白人性之后。   扶苏已经预料到,在打仗前夕,嬴政因为担心将臣权势过大所以寄托希望于自己,一旦等到自己打仗成功回来,他必然会对自己采取其他措施。   这才叫未雨绸缪。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料到未来的结果,直接从源头上化解这个问题。   而不是等到事情发生,然后慢吞吞的亡羊补牢,又或者说和对方来什么生死较量。   扶苏要做的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是为集体的利益做谋划;只有政客才是为自己的私人利益谋划。   都说政治家最难得的是冷静,冷静的背后是脑子清楚,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要谋划的是什么。   如果总是把自己的个人感受得失放在第一位,这样的人只配给自己谋划一两座宅院,几个老婆,抱著一堆金子。   扶苏是太子,一个国家的储君,做人做事首先得要有格局。   当有了这个格局,站在一定的高度,有著周全的布局,赵高算什么,他这样的小人真就连条狗不如,扶苏只是要用这条狗的命为自己王权霸业铺路罢了。   等想通了这些道理,又有什么非要激动到立刻杀了赵高才能发泄自己心中愤怒不可的理由呢。   ——   当然,这回扶苏是真的病倒躺在塌上了。   一躺还是三四天,医家说是因为吃了发物,又饮用了冷饮果酒,导致身体孱弱,许多天只能吃黍米清汤度日。   三四日下来,自然清瘦。   事情虽然不大,但也传到了嬴政耳朵里。   一个天天打猎的人,身体素质竟然成了这样,嬴政也忍不住埋汰。   这个时候,羽阳宫的医家上了一剂药方。   “太子,小人诊太子脉,发现太子忧思过度,失眠多梦,气虚体亏。幸亏发现的及时,尚有调理转圜的余地。只是太子需要注意,这个病若是不预防,时日一久,对人将产生大害。”   熊柔十分忧愁,她正打算装病,博取太子的同情,结果太子吃个宴席回来自己病倒了。   “那这个病要怎么治呢?”   “回良娣,这样的病,需要静养。饮食更要格外注意。太子不易过喜过悲,像宴会人多之地,少去为宜。” 第222章 战吗?战啊!(求订阅打赏支持   !)   熊柔有些按捺不住了,她进入太子宫都这么久了,竟然一直被太子拒于门外,传出去都丢人。等到再过些时日,到时候这个夫人,那个良娣,更加难以掌握太子心意。   “太子,这医家分明是诓太子子呢。太子竟然就此放过他。太子就应该狠狠地抽他的嘴,让他老实点。”   “该老实点的另有其人。”若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早抽你嘴了。   “太子难道是说我不够乖巧吗?”熊柔眼泪花花地绞著手中绿色巾帕。   扶苏只想静静躺著,在成亲出征前尽量能低调就低调,以防事情有变。   身为太子,他本来就应该少去宴会上,免得有人突然哪天就向嬴政进谗言,说自己某处不恭敬。保持良好关系,距离很重要。   熊柔哭了一小会,像是春天降临时提前下的一小场甘霖。在旁边干坐了一会儿,眼瞧著周边的侍女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又看扶苏并不像是久病未愈,这才想起方才那医家像是提前筹谋好的话,合著太子和太子宫里的人联手骗宫外的人。   “也不知道这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竟然去一回就病了。”熊柔故意说著。她意识到自己今天抓到了绝佳机会,她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我一人为太子侍疾即可。”   扶苏一脸惊愕。   只见众侍女一个挨著一个缓步慢慢走了出去,而熊柔则在她们走后,将殿门反插。   扶苏躺在塌上,他没想到熊柔居然连生病的他都不愿意放过。   “阿柔,我尚且还在病中,需要静养。”   “太子想什么呢,妾说了侍疾就是侍疾。哪会在太子生病时动什么歪心思?”   扶苏直直地望著熊柔,这个女人非常美丽,而且灵动狡猾,很容易激发男子的征服欲望。   她的唇瓣是粉色的,像是粉色的花瓣一样,不禁让人遐想。   可是她又素来喜欢说狠话,就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总是要在枝干茎叶上配点生刺,这样才显得刺激。   熊柔站在扶苏身边,这回到她居高临下看著扶苏了,就像狼看著即将到嘴的羊肉一样。   这个衣冠楚楚,尊贵不凡的男人,在深入的接触之后,两人之间的神秘感渐渐消弭,如今吸引熊柔的是扶苏心中的想法。   他的心像是一座深渊,让她感到非常好奇。   大王是那么非凡的一个男人,而太子又是从小就成为秦国国中传说一样的人物。   这个年纪轻轻,比自己不过稍大一岁的伦理上的侄子,他如此卓越不凡,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成为扶苏的心腹,做个像华阳太后那样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女人,只有让未来的君王成为自己裙下之臣,熊柔在小案牍上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扶苏躺在塌上,只见熊柔脱了外衫,只穿著中衣,赤著一双光洁嫩白的小脚走了过来。她径直单手托腮躺在自己边上,展露风景。   “我信什么都不能相信你这张嘴。若是这病好得慢些,我可就不能外出戍边了。”扶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和戍边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对太子来说掌握兵权的绝佳机会,也是整个楚国贵族高官势力集团都在期待的。   “太子——这回可既没有人打扰我们,也没有事情阻碍我们了。”   熊柔眨著那双含情目。   “良娣,我如今抱恙。良娣怎可?”   “抱恙倒也无妨,妾身这身上有良药,太子一试便知。”熊柔发挥了秦国王室女子的一贯猛虎本色,褪去最后一道衣服……   铜镜里,是一副美丽的画面。   到了这种时候,两人眼神交错,彼此身上开始微微发汗,气息都开始变得粗重。   面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本能让扶苏把她反压在下。   “太子,放开我。”熊柔小脸一红,双手挣扎著。   “方才还很猖狂,想要骑在秦国太子上面。怎么这下又开始求饶了?”   “您力气太大了,抓痛我了。果然生病都是骗人的。”   “皆因良娣这副灵药。”   扶苏轻轻取下熊柔头上的珠玉钗饰,她的黑色秀发像是瀑布一般,黑色的帘幕遮掩著乳白色起伏的小山。一场战争在两人之间迅速地爆发,扶苏先是占领高地,随后顺著洁白的地图上绵延的曲线,一寸寸占领,直到冲入入最深的地方。   熊柔修长嫩白的肌肤上泛著青红色,渐渐地开始滚下一层汗来。   “我为良娣,寸心如狂。”   这时正是下午,角落里的两只野猫缠斗不休,打闹了足足一个时辰。   殿外的侍女听到殿内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一个个都红著脸。   战斗结束时,熊柔头发已经全湿了。她和衣躺在扶苏的怀里,还在回味刚才。   扶苏则很意外,熊柔看起来如此生猛,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没经验。   正是发现这个,才让他很顺利地完成这一次。   “我真想日日都和太子这样相处。”熊柔的手在扶苏的胸膛上游走著,“肌肤相亲果然是男女之间最亲密最快乐的事情。”   “良娣,你就像那褒姒,实在是人间难得的尤物,让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可你竟然想让我做周幽王,这不是叫我为了美人放弃国家呢。”   “褒姒,她只是个亡国的无用妖女罢了。她哪里有我一半的聪明,也许未来,我能成为大秦宣太后一样的人物呢。”熊柔用藕臂攀著扶苏的手臂,躺在扶苏怀里的她正沉浸在被宠幸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扶苏的神色变化。   “良娣好大的野心。”说完后,扶苏就穿上衣裳走了出来。   熊柔捂著胸口,只为扶苏翻脸这样快感到羞愤气恼,“我不过就随口说了句,太子就这般模样。实在是无情!”   熊柔在殿里小声抽泣起来。   一些宦侍和婢女就劝告扶苏,让他去哄良娣,因为王后曾嘱咐过宫里人,要监督扶苏善待她。   扶苏才不相信熊柔呢。   前有一个华阳太后不够,她现在又想做宣太后,这是又想著要让在秦国的楚国贵戚势力抬头了。   “哼。良娣这个人,她的皮肉是用水做的,可心是用钢铁浇筑的,谁也不能让她伤心。只有权力才能让她俯首称臣。” 第223章 家族会议(求追订打赏!)   太子这个巧病,一病还出名了。   君是明君,臣也不都是糊涂蛋,大家都知道扶苏这是想著明哲保身,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   所以这个招数用出来,大家都表示理解,还纷纷夸赞太子有智慧。   冯府。   将官冯劫笑道,“大哥之前不是才说,太子不懂得韬光养晦,如今这一招出来,可见太子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冯去疾则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太子知道自己说的话。   “太子确实谋断机敏过人。”   太子这么厉害,干嘛要选择自己做他的岳父呢。   冯去疾只觉得以后冯氏一族要风头大盛,但是这恰恰就是取祸之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冯氏家族上下以后都要比过去更加小心。”   大堂内,坐著的可不只是冯去疾和冯劫。   上至八十的老伯公,下至七岁的侄子,都过来参加家庭会谈。   原本他们这样的大家庭,只有在祭祀时才会聚集地这么齐,是因为冯绾绾忽然间成了秦国的太子妃,这惊动了冯氏家族上下。   “今日是太子夫人,以后可就是未来的王后。”   在此时的秦国,有实质性的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外人总称呼以夫人。   众人眼中都冒著精光,大家都看向帘幕后静静坐著的黄衣少女。   “这是天大的殊荣。”   “日后我们冯氏,那就是王亲国戚了啊。”   冯去疾则冷著脸,“请诸位过来,不是让诸位庆贺我的,也不是请诸位来给我女儿道喜。”   “那是做什么啊?”   冯去疾肃容,“我只有一句话。今日冯氏可能是王室姻亲,他日冯氏可能就是阶下囚。”   众人听了,不免为之一震。   “少府这话说的未免太重了,这天大的喜事落下来,本该我们高兴啊。”   冯去疾就知道这些亲戚肯定比谁都高兴,因为他们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势必要借著这件事为自身谋取利益。   到时候就会牵连自己。   冯去疾坐在上座,穿著平时从不拿出来招摇的冕服。   他非常严肃的对众人道,“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一个家族没有永远兴旺的道理,可是也不能不防患于未然。如今我冯氏被大王看重,未来将成为太子治国之辅臣。”   “只是福兮祸所依。我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族中子弟往往会因此沾沾自喜,都认为族里将要出王后了,所以就开始目中无人,又或者从此不学无术。”   “我要告诉诸位叔伯后辈的是,族中子弟,若是有才有德,我必然荐举入朝。”   “可若是无德无能,只想著靠我少府的权位,借助绾绾的地位为自己谋取不该有的位置。”   “日后一旦事发,必然要牵连一整个家族。”   在秦国,连坐之法是悬在一整个家族上的利剑。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族中子弟皆身居要职的家族,稍有不慎,可就会连累同族之人。   “为了家族能够不衰,为了子孙后代能够少灾祸。去疾今日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些重,但为的是全体族人著想。”   这冯家的人,素来家风好,族中的子弟关系都很和睦,后辈子弟即便没有什么大才华的,可是却从没有德行不好而被诟病的人。   大家都理解冯去疾的意思,众人便拱手作揖,“我等明矣。”   冯去疾捋捋须,“我希望日后族中子弟可以不要因为家中出了太子夫人,所以就得意忘形,对内仍旧能够严格要求自己。如果我们族中没一个人都能做到不以王族贵戚自居,那我们冯氏日后才可以子孙绵延,远离灾祸。”   众人都对冯去疾的话表示赞同并且有很多人愿意执行。   众宾客都在堂中坐著,帘幕后一群女眷则围著黄衣少女坐著。   冯绾绾静静听著父亲的垂训。   只是在了解了一国太子夫人的责任之后,冯绾绾心里却装满了说不尽的思绪。   为什么,太子会选择自己做他的正妻呢?   我跟太子,从未谋面。   在这场家族会议的后期,冯去疾又和诸臣商议了冯绾绾成婚要用的名字。   在先秦时代,有名字的女子本来就是少数。   很多女子等到结婚后,才会被赋予真正的名字。   而因为时代变迁,再加上扶苏没有被封君位,未来太子妃的封号只能让冯家人重新择名以定尊号。   “就给绾绾取名为甘棠吧,日后绾绾的封号就是甘棠夫人。”族中的长老说著。   “《诗经·国风·甘棠》中说:“蔽芾甘棠,勿剪勿伐。棠梨树郁郁葱葱,不剪不砍细细养护。太子之名为扶苏,寓意为参天大树。娶这个名字,寓意夫妻和睦,相得益彰。”   隔著帘幕,冯绾绾交迭双手做礼,“甘棠谢祖翁赐名。”   ——   王贲率领攻打魏国的精兵全部返回后,这发兵驻防楚地的日子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信看著诏书,忍不住惊呼,“这不就是在大婚结束之后就出发吗?”   “看来前方战事很紧张。魏国被灭后,楚王应该是按捺不住了,他们应该已经在边地加强了部署。如果楚国内部利益协调一致,真的发兵来攻打我们,试图收复失地,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谁都知道年轻的太子对著大王许下了怎样的承诺。   在一年之内安抚楚地,加固秦楚边防,给秦国一年的休整时间,随后发兵四十万一年之内平定齐楚。   这要是成功了,就将是华夏历史上的军事神话。   “那太子要怎么做呢,臣虽然不懂军事韬略,可也知道,守城总是被动。楚人见到太子亲自守城,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你知道,我们秦国一向所向无敌,除了靠军队,还靠什么吗?”   信试著给出了个答案:“粮草供给?”   灌夫摸摸后脑勺,“我知道,靠我秦国领先天下诸侯国的武器。”   “不。都不是。靠的是间谍。”扶苏笑著,心里又有了主意,“战争追求的是胜负,国与国力量的较量。可间谍,他们游走在暗处,从来都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但是却能截取最关键的情报,与此同时,靠著他们游说的本事,扭转战争的胜负。”   “臣此前也曾听说过上卿姚贾凭著口舌之能,两次让赵王换下良将李牧,导致赵国在对抗秦国的过程中因为没有有能力的诸将接连失败的事情。可是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还用这个方法对待楚人,楚人还会上当吗。”   扶苏笑道,“这个当,就是谁来了也得上。”   在出发前夕,扶苏亲自来寻找嬴政。   扶苏已经瞄准了一个人——项燕。 第224章 实力(求打赏追订)   “君父,臣请君父再使游说之士入楚,游说楚王负刍,换下楚国将军项燕。”   嬴政笑道,“扶苏,大战之前,怎可怯矣。天命乃在寡人,区区项燕,何足挂齿。寡人数次遣将,率兵攻打荆楚,没有一次不是大胜而还的。”   “此次属兵与你,乃是为了在两年之内平定天下。吾儿放心前去即可。此次寡人为你配备强将随同,将军李信,蒙恬,这次将同你一同外出固守城池。量他们也不敢来。”   扶苏望著案上的酒爵,又看著嬴政凸起的小腹,只是说,“臣从未惧怕过楚国,只是这换下楚国将军项燕,会让楚国军心大乱,对我秦国更有利。”   此时已经攻破了魏国,俘获了魏国公主的嬴政,正志得意满,神清气爽,自然不会把楚国放在眼中。   嬴政看扶苏在出发前忽然来让自己又行离间计,便开始对他的能产生怀疑。   “你忘记了当初寡人为何欲用李信之计吗?”   扶苏作揖,“皆因国力不足,秦国累年开战,如今急需要快速取胜。”   “既如此,何以言多啊?”   看嬴政这个样子,扶苏知道再说下去,嬴政就会不高兴。   “是臣多虑。请君父安心。臣此去,必定不辱使命。”   嬴政点了点头,扶苏这才退了出去。   在见到这样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嬴政以后,扶苏觉得嬴政也并不是那么完美,无懈可击,他有著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自负。   倘若没有我,就让你用李信驱兵二十万,到时候必然大败。   如今我要带兵四十万攻打齐楚,到时候成功了,只怕你会更加骄傲自大。   扶苏就这么无奈地迈步离开。   本想换下项燕,到时候在大战时少死点人,可是嬴政的回答竟然让他感到有些心寒。   ——   扶苏离开时,只是在宫殿角落里又见到赵高。   赵高一见到扶苏那张脸,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他躬身猫在角落里,穿上了灰青色的监服,戴上了长帽,整个人再没有过去嚣张的气焰,低著头想要混过去。   嬴政不仅重新更换了宫殿里的宦侍和郎卫,更将赵高过去负责的重要事情都移交给其他人。   这一回,赵高被扶苏给整怕了。   可扶苏知道,他和赵高不会就这么结束。这条毒蛇,眼下只是被自己关在了冰窖里,一旦有了机会复苏,一定会出来咬人。   在冷静的对视之中,扶苏装作自己根本不在乎赵高,仿佛他对他完全不了解,自然也就对赵高所经历的事情仿佛一无所知。   ——   这个秋天,似乎格外漫长。   同样为嬴政的话感到寒心的人还有一个人——王翦。   因为嬴政的话,让王翦颜面备失,在军中继续当将军肯定是干不了了。   王翦从小就喜欢军事,虽然他年纪大,可是从入军开始,秦国的王就已经是嬴政了。这么多年侍奉下来,在军中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成为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只是临了,自己的一世英明全被毁了。   一如王翦预料的那样,这位昔日战功赫赫,引得无数人尊敬崇拜的大将军,如今已经因为嬴政的那一句,“王将军老矣,何怯矣!”被记录进了历史。   这真的是少年贫穷,中年得志发家、名冠天下,可晚年全打了水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王翦是真的灰溜溜回到老家的。   他也上了年纪,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本该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在家里养老,孙辈常伴膝下。如今倒好,本该闲赋的他,如今是坐卧不安。   老家频阳的门前,立著两尊石像。   二十岁的王离嘴里叼著一根草,躺在大门门槛上睡觉。   这门槛乃是新修的,不过五年而已,早已经被人踏平,边缘的漆都被磨掉。只是如今,大门门板背后已经挂上了蜘蛛网,门道背后也落了一层厚尘。   “祖父,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咸阳?”   “咸阳有什么好的,人那么多,只有数不尽的宅院,还是老家好,你看看这里有数不清的田亩。”   “这里是只有很多田亩,粮食多到吃不完。可孙儿已经吃得够饱了,孙儿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的人只会种地,只懂种地。他们前些天竟然问我,我们的大王是不是用金锹锄草,用金耒耕作。他们的眼睛只有一亩亩方田那么大。”   王翦望著王离这小子,最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老家大榆树下的王翦,其笑声冲上湛蓝的云天。   “祖父,您终于笑啦。”王离跳到王翦身边来陪他坐下,“孙儿看祖父已经不高兴好久了。”   王翦手中持著鞭子,腰腹凸起,笑得像个顽童。   “祖父,您不要担心。等我入军之后,早晚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为祖父洗刷如今的耻辱。”王离说话时,双目如电,搓拳擦掌,十分亢奋。   “小子,你有这份心,祖父我就满足啦。不过你小子可不是打仗的料。”   “祖父为何这样说?”王离感到非常吃惊。   他一向把自己的祖父当做天神下凡一般崇敬,因为他的祖父一生从无败绩。   自己一直认为作为他的孙子,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军事天赋,可是没想到祖父竟然这么说。   王翦双手叉腰,“你祖父我一生戎马,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后辈不受我少时受的苦,可以不用终年辛勤劳作就可以喝酒吃肉,让你们成为富家翁。如今为你们争取的这些田宅财货,足够你们几世人用了。你怎么还想著上疆场呢?”   王翦低下头,有些事情他不愿说,每一次战争,都有无数人死去。如果指挥不善,可就背负无数条人命。   为将者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负责。   看著王离这样的言谈,王翦只能摇头。他还差得远呢。   “自然是为了立下功名。我岂能和这些乡下人一辈子待在一起,到时候就和他们一样只会谈论种地这些事情。我还是喜欢咸阳城,那里的世家子弟会和我谈论兵法,我们一起讨论天下的形势,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你以后更加不该去打仗。”   “为什么,我可是您的亲孙子,一直被您亲自指导兵法,难道您不认为我以后能够成为像您一样的大将军吗?”   王翦撇过头,他可不想因为现在说实话导致这小子以后记恨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离追著王翦问了一天。   最终王翦沉下色来,苦口婆心地劝告他说,“作战,其实是和人斗。斗兵、斗智、斗勇。要想做好一个将军,就要吃很多亏。再好的铜,没有经过磨砺,终究不能成为器物。”   王离则大笑道,“这有什么?无非是磨砺罢了,只给我一场战斗,我就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厉害,给他们看看我的实力。” 第225章 好家伙(求追订打赏月票!)   第225章 好家伙!(求追订打赏月票!)   王翦只想赶快溜走。他希望天下以后再也没有战争,否则到时候频阳王氏家的荣耀将要毁在这个小子手中。   想到战争,王翦忽然遥望远方。   四周都是起伏连绵的山脉,漫长的道路一直向南延伸,只是被人望到的尽头处是一片茫茫。   灰白的胡须垂下来,额头就和田地间一样布著沟渠,他老了,眼皮都松松垮垮垂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却仍然雪亮。   “祖父,您也想念咸阳了吧。”   王翦没有说话,只是迈著步子,赤脚走进了泥地里。   王离看著这样的祖父,心中十分不解。   不就是大王说了祖父几句,多大点事情啊,大王是君,您是臣。祖父就因为这个跑回老家频阳,打算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王离提著自己的剑,回到了庭院里飞沙走石地练武。   这时候,一道英挺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父亲——您回来了。”见到来人,王离顿时声音都微弱起来。   王贲淡淡应了一句,看著王离穿著华贵的深衣练剑,王贲就知道这小子被家里娘们给宠坏了。   “这哪是习武应有的衣著?”王贲厉色。“招摇!”   王离立刻低下头。“父亲,孩儿知错了。”   王离的母亲冲了出来,拉著王离的手安抚,随后她大声地对王贲道,“将军已然凯旋归来,本是喜事,何故因为这点小事责骂阿离。”   “我和父亲连年在外征战,时间久了,疏忽了对他的管教。把他交给你们这些妇人看管,如今长大了,没有一点男儿应有的气魄。”   王离低著头,静静忍受著这些这些言辞。   早晚有一天,我要证明给你看看。   王贲瞅著王离的举止神态,不免又是火冒三丈,“你看他那眼神,像个君子应有的做派吗?大丈夫有错能改,他这样算什么,他这是在怨恨我的意思。”   “都是因为你从来不肯夸奖他,只一味教训他。”   “男子汉,不打不成器。就因为你们阻拦,否则我早就收拾他一顿了。”   府中一大群仆人都在,王离只觉得父亲这样让自己很没有面子。   他可是少世子。   当著王贲的面,王离也不甘示弱,他头也不回地掷剑离开。   为什么别人的父亲同样是连年征战,可是一回到家就和自己的儿子十分和睦,只有自己家不是这样。   他一直以来都难以对自己的兄弟们开口说这件事,他的父亲每次回来对他只有责骂。   王贲十分气恼,“这个逆子!”   “将军,请看在贱妾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他了。”   “他就是被你们宠坏了。”   王贲之妻不断地用手抚摸著王贲的胸膛,这才劝著王贲平息心头怒火。待回到了室内,立刻叫人把王翦请回来。   王贲看著父亲,不过分别半年之久,父亲竟然变得如此苍老。春天的时候,父亲头发还大半是黑的,如今却头发大半都是白色的。   王贲忍不住问,“难道说,大王真的再也不用父亲了吗?”   “灭掉楚国,天下就都是大王一人的。我确实是该归老了。”王翦坐在座上,只觉得身后空虚。   房门被关著。   室内只有父子二人,只是王离却不想错过祖父和父亲的私密会谈。他的弟兄们最喜欢自己听他讲述祖父和父亲的故事。   王贲却问,“父亲说用六十万方能灭楚,那就只有六十万才能灭楚。我相信父亲。如今大王要用太子之法,以四十万攻打楚国,难道太子就能成功?”   “这场战斗若是赢了,天下就真的要安定下来了。”王贲说著,他心里还是不愿相信太子。“以一年的时间筹备,再以一年的时间荡齐灭楚。听著怎么样都像是设想,大王居然听信了。如今朝中人人都在夸赞太子,说太子是上天送给天下人的礼物。”   王翦听了,只是捋著胡须,“李信若去,攻楚必大败而归。太子前往,略有胜算。”   “竟然还有胜算?”   “你竟如此不看好太子?”   “太子也不过少时杀人,年长后去过一次新郑。行军打仗,可不靠这些。楚国若来攻城,太子能守住?”   “太子心思多变,喜爱筹谋,虽然从无作战的经历,可是他有个极大的优势,那即是太子从不对外表露自己。他能做到藏。”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和楚人一战。战场上瞬息万变,双方主帅都要判断对方将要做出的判断,谁事先判断正确,谁就掌握了先机。太子能不能预判楚人的动向我不知道,不过楚人应该很难猜到太子的意图。”   王贲却不敢相信,“若是真的打赢了倒好说。可是付出这么多的代价,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教导我,在打仗前要把所有的问题和事情都考虑周道。就是我作战数十年,也都不敢夸口。每次出兵前,都要再三告诫自己冷静,不可轻敌。”   “楚国可不同于赵国,他们可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虽然此前一直遭遇战败,可是我发现,他们只是丢弃城池,遗弃百姓罢了。实际上,楚国一直保有大量主力军队。”   “如果秦楚要打起来,这场战役,不会比攻打赵国简单。”当初王翦父子刚刚成为将军,就遭遇李牧这样的大将,如果不是姚贾的离间计成功了,他们要攻破赵国,付出的代价将非常大。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呢?”王翦忍不住问。   “嗐!素来那些朝中不懂军务的人唯恐我们抢占他们的风头,所以堵塞在宫门口。他们空口无凭,四处说秦国即将灭掉楚国。越来越多人不把楚国当回事,满朝文武都轻敌,如此下去,必然有疏忽。”   “轻敌乃兵家大忌。一旦抱著这样的想法去面对楚国,秦国必然会在阵前损失惨重。”   王翦微笑,“看来这些年你长进了不少嘛。听你的口气,大王这次是派了李信随太子同行。”   王贲从容,只平静道,“父亲果然妙算,大王此次真的遣李信为副将,专门辅佐太子。太子举兵戍边,守住了倒好,若守不住……”   “守住了,楚国就被太子吃定了;守不住,秦国就要在楚国战事上损耗更多。”   在窗外偷听的王离听得里面的议论,只感到刺激。   好家伙!   按照父亲的意思,此次太子出征,十之八九是要遭遇大败了。举国都轻敌,还太子出征,这要是失败而归,那可就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王贲继续道,“就以太子的经验,带著蒙恬、李信、任嚣几个,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况且楚将项燕他见到太子出征,必然知道我秦有轻敌之意,到时候必定早早做下部署,他必定会先假意诱导我秦国,丢几座城池,等我秦军冒进大举深入腹地,到时候趁机反击。” 第226章 那年天下之项羽篇一(求打赏订   阅!)   王翦捋须沉思,“攻楚,最忌讳的就是心急,想要一口吃掉。如果他们采用二路并发的方式,想要包围楚国城池,一定会被楚国人利用。”   “楚地沼泽地广,秦人精锐子弟又素来擅长陆战,一旦陷入到这种地形里,到时候被楚国人反包围,那就是羊群冲入豺狼的领地。”   在这个时期,羊不是什么温顺的动物。左传记载,狠如羊,贪如狼。   王贲对曰:“父亲说的极是。这羊是很凶狠的动物,也有相当强的攻击力。只是遇到豺狼这样的天敌,必然逃不脱。”   王离听著只觉得惊心动魄,照祖父和父亲的话来说,太子这次去攻打楚国岂不是凶多吉少。   想我素来敬仰太子。他年纪轻轻,就建下无数功绩,一直都是我们咸阳子弟崇拜之人。   像太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打败仗呢。   我看不仅祖父老了,父亲也老了。   王离哪里知道,他的祖父和父亲所谈论的关于对秦国攻打楚国所作的预判,凡是不该做的事情,在历史上秦国主将都做了。   在历史上,正是蒙恬和李信二人共同将兵出发攻打楚国。   不知道是秦王心急,还是李信心急。秦军第一次对楚国发动总攻的战役,正是李信指挥,他们一路上攻打楚国战略重城,可是心急如焚似的,主帅只顾著冲锋陷阵。   秦军一开始节节胜利,但是很快楚国就发现秦军冒进,他们对于攻占下的城池根本没有多加安抚镇守。甚至是对刚攻打下的城池,都丝毫没有防范。   仿佛真的以为,楚国人都等著秦国打进家门。   而在战略路线上,也如同王翦说的那样,李信和蒙恬二人正是采取兵分两路包抄的方式,这才让项燕有了重创秦军的机会。   秦国的军队十分强悍,无论是士兵的骁勇善战,还是从战车、兵器数量上来看,都是在当时世界上第一流的。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秦国就是当时领先世界科技水平的大国。   正是蒙恬和李信采用包抄的战术,导致二十万精锐大军兵力分散,这给了项燕反击秦国大好的机会。   如此种种,秦军第一次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有著多方面的原因。一如王翦王贲商议的那样,冒进攻打楚国,必败无疑!   绝对没有胜利的机会。   ——   荆楚——寿春城。   晚秋之际,北方天黑的越来越早,日子越来越短。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开始烧炭烤火,穿著厚衣服,已经准备好过冬了。   而这个时候的荆楚,天气相对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天气十分暖和,暖和的阳光洒在碧绿的湖泊池塘上面,水面波光粼粼,十分晃眼。   宽大肥厚的叶片上也闪著光似的,更有一簇簇、一团团的花还在开著。   桂花香气,绵延十里。   青山绿水,环绕城郭。   周围十里的人家,都围著寿春城为中心开展一天的生活。   城中来往的人大都还赤膊,衣服也都是单衣。更有不少人挽起裤腿,在尚且暖和的水塘里用鱼篓摸鱼。   这时候,一个身长四尺半的七岁小子,赶著一辆羊车,一路上绕著楚国王宫溜了一圈。   他的额心处总是发著红,整个人无论刮风下雨,都在到处跑,从头到脚凡是外露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   可是鼻梁却又高又挺,长相非常正派。   这个小子见到附近的伙伴,总是嚷嚷著,“二三子,快来上车!老大我带你们兜风。”   这个小子,他喊话的对象,都是比他高一尺,年纪比他大的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些人嘴上骂骂咧咧,还是跳上了这羊车。   一开始,六只羊只拉他一个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板车上坐著十几个孩子。   小项羽穿著褐色的绢布制成的衣服,宽大的额头上满是调皮闯祸而落下的道道印痕,衣服上也满是泥土。   他喜欢打架,最喜欢打架,只喜欢打架。   不管年龄,专挑个头和他一样的人打。   打的周围的小子都认识他,有的人见了他就跑。   周围的大人见项羽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学好,都觉得他以后会成为地方上的恶霸,如果不加以约束,以后要犯下大罪过。   只有和他个头一样高的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小霸王。   因为他非常霸道,只许别人听他的话,非要做众人的老大。   一开始大家都不服这个混小子,等打了几架后,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见了项羽不得不服从于他的拳头,老老实实假装和他好。   但是时间久了,大家发现,项羽不是那么坏,只是总喜欢当老大罢了。   若是项羽见到和自己玩得好的兄弟被其他井的人给揍了,他会为他们出气。   即便项羽打不过人家,可是他就是头铁,面对比他高两倍,十分壮实的大汉,项羽也不怯懦,他敢用他的脑袋往死了顶那人的心,顶的那人嗷嗷叫。   【井:古时候的行政区划。可理解为社区。】   从此大家发现,项羽不仅喜欢打架,还很讲义气。   时间久了,他的小伙伴就越来越多。   马车上坐著十几个小子,兄弟的弟弟也成为了项羽的弟弟,项羽不分青红皂白的,只要喊他大哥那那个人就是他的小弟。   车上人越来越多,项羽听得众人都喊自己大哥,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慢慢地,羊不肯走了。   项羽莽撞,带著小伙伴们冲下车来,集体推搡羊的屁股,又或者用喊话的方式指著羊的脑袋命令它们往前。   项声道,“算了吧。羽。车上人太多了,羊拉不动。”   其他人便道,“叫那几个新来的下车。我们坐上去。这样车就能跑了。”   项羽扭头,“我不。都是我的兄弟,要拉一起拉。要是有更多的羊就好了,这样就能拉动我们所有人。”   比项羽更年轻的小弟们闻言,自然都感激地一面擤鼻涕,一面叫项羽“大哥”。   “羽——你这车哪里来的?”龙且忍不住问。   项羽沉思,“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第227章 学万人敌(求打赏追订!)   “这个当然,我们可是兄弟。兄弟是不会出卖兄弟的。”   几只手便都落在项羽肩膀上。   项羽甩开这些人,“放开。我可是你们的老大。小弟怎么能把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呢。”   “羽——你凭什么这么横?”   项羽瞠目,“就凭我是项羽!”   “哼!你算什么?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父亲是大王的大夫。”   一提这个,这些从小就居住在王宫身边的世家子弟可都来劲了。   大家纷纷自报家门,都是贵族的后代。   项羽则挺起了他圆滚滚的肚皮,“哈哈哈哈!我祖父可是大王亲封的大将军。”   这下项氏一族的子弟纷纷站出来给项羽撑腰。   十几个小伙伴就为此口舌争斗,直到对面被项氏一族的人都给说哭才罢休   龙且年纪大,见大家吵得没完,“好了,不要吵了。到时候惊动了族中长辈,我们都要挨罚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他们围在大柳树下,一边给羊喂草,一边继续争夺老大。   不管他们因为争夺老大会做多少有害无益的事情,可是他们始终对这件事非常热衷。   龙且问道,“羽,你还没说你的羊车是怎么来的呢?”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能够驾车是非常威风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能驾驭马车,最多也只是坐坐牛车。   牛车又笨重速度又慢,终究是不如羊车轻快,不比马车迅猛。   “这羊是我家的,我和家中僮仆本一起出来放羊。路过我叔父家时便进去找我叔父,见到院子里有一辆板车。他见到我很喜欢,就把他的板车送给了我。于是我就拿套马的绳子套在羊身上,自己做成了这辆羊车。”   项羽挺著胸脯。,言语之间满是自豪骄傲。   “胡说。你就吹吧你。我都没有办法把绳子套在一只羊身上,你竟然吹牛说你同时把绳子套在了六只羊的身上。”吴氏子弟忍不住出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围小伙伴们纷纷叫喊起来。   “就是,你撒谎。这分明是你叔父给你套的羊车。”   “胡说!我项羽才不会说谎。不信是吧,都睁大眼睛看著。”项羽说罢,便撸起袖子,把羊脖颈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这一解开绳子,这些羊早就被这群少年吓得六神无主,有一只羊当场就跑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项羽顿感被骗,二话不说,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   项羽打架,从来不管不顾。   一顿拳打脚踢下去,对方立时被他打的鼻青脸肿。   “小霸王,我错了。我错了。”   项羽看到对方被他打服了,心里自然格外开心,他驾著羊车,把这个受伤的兄弟送到了家里,随后自己才慢吞吞赶著羊车回家。   一回到家里,项羽就见到院子里满是穿盔带甲的将军,还有甲士。   他们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大事。   项羽一溜烟钻到窗户边上,却见年轻的叔父项梁在这边听墙。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突然晃到项梁跟前,“嘿——叔父,你又在窃听军国大事。”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嘘——不要乱讲。”项梁此时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   他生得斯文儒雅,双目如星,嗓音犹如磁石。   项羽好奇,“叔父,他们在说什么?”   项梁沉色,“秦国灭掉了魏国,接下来就要攻打我们楚国。”   项羽皱眉,“敢打我们楚国。叫他们穿著裤子来,光著屁股跑回去!”   “哪有这么容易。天下人都说,只有我们楚国可以阻击秦国的进攻,一旦楚国灭亡了,整个天下就是秦国的了。”   项羽听不懂这些。   他脑子飞速地转,今天吴家儿郎挨了我的揍,他如此小气,势必回去哭著给他母亲告状。   我不若提前埋伏在他家树上,趁著他在哭泣的时候,偷偷用弹弓打他屁股。   “羽。如果有一天楚国灭亡了,我们家的一切都要被秦国人收走了。宅、园、田、池、湖,还有你心爱的战车都将没有了。”   “那是他们不知道楚国有我项羽在。等我长大,我揍死秦国人。秦国人老是发动战争,天下都是因为秦国才导致战乱不休。我最讨厌秦国了。”   项梁没有说话。   房内坐著的,都是楚国的大将。   为首之人,自然是如今得到楚王信任的项燕。   前来议论大事的将军歧道,“秦王要派他的太子来攻打我楚国,意图在两年之内同时灭掉我楚国和齐国。”   “秦王实在是无礼,派黄毛小儿前来,当真是不把我楚国放在眼中。”   “大将军,秦国不日就要陈兵于城下,不知道我楚国该当入如何应对啊?”   “请大将军出个主意。好让我等安心。”   项燕按著腰间的配剑。   “秦楚交战,胜败之数,乃五五之分。”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扼腕叹息。   项燕其实打心里瞧不起这些晚辈后生,都是一帮只知道享乐好色的家伙。   如果不是秦国人打到眼皮底下来,他们才不会来问自己。   项燕其实没有办法,他把这些人送出门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   见到少子粱和孙羽,项燕更是满目忧愁。   “你们以后将要何去何从啊?”   项梁作揖,“父亲不必为我们担忧。父亲只管为大义,我们自会照顾好自己。”   项燕拍拍项梁的肩膀,随后看著项羽的破掉的衣服,脸上涂满了泥和灰,他郑重其事地对项羽道。   “羽,你该好好读书啦。”   项羽却仍插著腰,“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里的人好像都很不高兴,好像有什么坏事要落在头上一样。   “叔父,什么叫大义?”   “大义就是把万人的生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而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维护国的存亡为己任,不以经营个人的小家为重。”   “听不懂。我只想打服周边的人,让他们都怕我。”项羽说著,又开始摩拳擦掌。   “你真该好好读书啦。身为项氏一族的后人,这都不懂以后怎么能成?”   “那就你来教我。旁人教我我都不学。”   项梁忍不住乐了,“你这小子。”   只是项羽读书没多久,很快就放弃了。   “这书上全部都是我不认识子,满篇的字像是无数个小人打架,看得我头在晃。我不学书。”项羽把竹简拍在地上。气呼呼躺在地上。   一股气流从丹田涌上喉咙,项梁嘴角抽搐,最终是松下拳头,仍旧温和笑道,“那你想要学什么呢?”   “我要学剑。”   又数日,项羽握剑数日刚长茧子十分疼,他又将剑重重扔在地上,人躺在地上蹬腿。   “我不学啦!太难了!”   项梁这一次真的生气了,“你这小子,学书觉得累,轻易半途而废;如今学剑又不过几日,这就又要不学了。你这样的性格,以后也就只能去种地为生了。”   项羽却道,“读书不过是只能让人记住姓名的本事罢了。剑术也不过是能敌一个人的本事,没什么可值得学习的。我要学能敌万人的本事!” 第228章 学习,学个鸟!(求打赏订阅!   )   项梁听到对项羽这番话,便又对他生出喜爱。   “好,有大志。从今日起,我教你兵法。”   项羽非常高兴,从这以后整日跟在项梁屁股后面和他学习兵法。   项羽人坐在院子里,脑袋里想的都是天马行空的大事。   这时候南方仍然生机勃勃的气象,项羽的屁股根本挨不住座椅。每每读书时,宅院墙头处便挂上几颗圆溜溜的脑袋。   “羽,出来玩啊。”   “学习,学个鸟!”   “羽,快出来玩啊。”   项羽一听,果然心思就不在竹简上。读书时,两眼无神,精神萎靡;一听到玩,立刻两眼放光。   项梁只淡淡道,“若是再有儿郎打扰我家羽学习,我就放犬了。”   这些小伙伴们听到,自然是灰溜溜逃走了。   项梁按著项羽,“羽,难道你忘记你要学万人敌的志向了吗?”   项羽振作起来,又开始抱著竹简坚持读书。   项梁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项羽这孩子非常聪明,这兵法居然给他只讲一遍,他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此,七岁的项羽成了邻里街坊口中的好孩子。大家都夸赞项羽,说他聪明好学,以后将成为有用之人。而和项羽比起来,他们自家的孩子除了调皮捣蛋,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可以和项羽相比较的。   项羽听到这些话自然更加得意,上课时嵴背挺得直直的,双目瞪大,两手十分用力地端著书。   只是好景从来就不长啊!   不出半月,项氏宅院里又响起熟悉的鸡飞狗跳般的喧闹。   项羽刚刚懂得了一点儿兵法的大意,又不肯学到底了。他学完了兵法上篇,大概知道书里写的什么意思,就认为自己已经学会了。   项羽双手环胸站在石桌上,对他的叔父道,“兵法什么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用不著学!”   项梁大怒,“庶子!无药可救!”   后有专史记载: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   言归正传。   秦国的太子扶苏要举行大婚典礼了。   因为太子扶苏,少年就在天下驰名,天下人多有听过他的故事。   是以这样一个少年英杰如今要成婚,自然成了天下人都瞩目的事情。   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秦太子,众人都对太子的配偶感到非常好奇。   这是个风云际变的时代,强大的秦国犹如猛虎,一旦走出函谷关,来到平原上,便再也找不到对手。   六国像是风中残烛,在这只大老虎面前,   无数人心中忧惧,他们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时期,对于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变化,都感到无所适从。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努力,都是在追求一种确定性,寻找一种可靠感。   而太子扶苏,因为他所处的地位,时代环境,为人处世,让很多人对他寄予了期望。   众人因此对这个秦国未来的继承人将娶到一个怎样的女子感到好奇。   婚期定在戌月二十一。   距离大典还有几日。   丽日当天,冯绾绾穿著明黄色的上衣下裳,安静地坐在室内,听家中女眷长辈轮流教诲。   在古代,婚姻是一个人人生里的头等大事。   整个过程隆重,礼仪繁琐复杂不说。婚姻一事对一个人人生的影响也是极其大的。   几乎可以将婚姻看做是与生死一样的大事。   “虽然是大王赐婚王太子与臣女成亲,可是大王下令,还是按照贵族之间的婚礼仪式。六礼无一不备。这聘礼,堆放在门口,像两座山一样高。”   “纳征时,玄𫄸束帛上千,俪皮百张。”   在先秦时期,男女结婚要过六礼。只是礼仪规矩繁琐复杂,而且耗费资财甚多,素来就只是贵族之间成亲才走的流程。   纳征时男方要送上玄𫄸束帛和俪皮。   玄𫄸束帛,其实就是红黑色与浅红色的帛五匹,两端相对而卷,成5匹10端。   而玄𫄸说的是两种颜色,黑色和红色,象征阴阳大备。   束帛指的是数量,将五匹布束到一起,叫做“束帛”。”   除了玄𫄸束帛,再就是俪皮。俪皮指的是成双的鹿皮。   先秦时期一般的聘礼应该是大雁若干、鹿皮两张、彩布五匹。   而在纳征之前,首要的就是纳采。   纳采就是表达求亲之意。这时候要携带大雁前去。这是规矩,一说大雁终生专一,象征婚姻的和谐牢固;一说大雁是随阳的候鸟,以雁随阳表示妻随从丈夫。   只是这时候,往往只是男方派人前去看对方姑娘长相如何。   之后更多的礼仪,才慢慢看女方的脾性,品德如何。如果中途发现女方有病,又或者女方有淫的举止,那这婚事就被终止了。   这些贵妇都不住地夸赞,表示对自己的羡慕。   冯绾绾只是颔首微笑。   “太子,那是未来的国君。之前都是诸侯国之间通婚,所以来往时婚礼征聘有些仪式取消了。但是在两国之间通婚,仪式自然隆重。”   “今我以臣女身份嫁与太子,自然要恢复六礼。这算不上什么格外看重。大王重视的是太子,赐婚给冯氏,是看重父亲。大王和太子从未见过我,能对我有什么厚爱之意呢。”   冯绾绾知道,她根本不重要。   这只是男人之间一场利益的结合罢了。   天下美女如云,像太子这样的人,什么女子娶不到,偏偏选中我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只是图谋自己家族的利益罢了。   冯绾绾很冷静地说著,双目清澈,那些堆积如山的金玉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一样。   冯去疾坐在帘幕后,他听到这些话,不免对冯绾绾暗暗称奇。怎么他以前没发现她女儿这么通透呢。   “你以后嫁入王室,可要事事谨慎。作为女主,要以为太子传宗接代为己任,到时候要去宗庙举行婚礼,共同祭祀王室宗庙。这可也是大事,礼仪还要多加练习,到时候王室宗亲,朝中百官,都要前去观礼。” 第229章 刮骨钢刀(求全订!追订!)   “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指责为不敬祖先。所以这礼仪必须要周全,行事举止必须要谨慎。”   “婚姻,人伦之始……”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虽然都是女流,可是这些贵族女子也都是会读书识字的,她们接连不断连续十几日给冯绾绾讲道理、训礼仪规矩。   就连这些姑嫂翁妇都觉得她们天天轮流说教口舌都干了。   可是冯绾绾的表现却让众人感到惊讶。   不管他们怎么说,她却始终保持微笑、镇定。   时间久了,这些姑嫂都觉得甘棠看似柔弱,内心却很坚强,都觉得她有太子夫人的气质。   慢慢地,这些话就在贵妇之中传开了。   所谓贵妇,专门指的是贵族的正妻。在先秦时代,男子的正妻不以夫人称呼,而是称呼做大妇。   贵族又被世人称呼为贵人,而贵人的正妻,自然也就被称作贵妇。   冯甘棠居然在十几个妇人耳提面命教说下,整整十余日都面不改色,从无疲倦之色;又说她学习礼仪规矩时犯下错,被贵妇用小荆条打手掌时,也从不生气,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   王后听说了冯甘棠是这样的女子后,对她感到十分好奇。   于是王后就在大婚之前召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不过,有人在婚前遭大罪,有人却玩得不以乐乎。   这熊柔,就像是水做的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扶苏和她两人白天吵吵嚷嚷,到了晚上很快就滚到一块儿,在塌上数日激战不休。   有时候日上三竿,也不见两人起来。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两个人都在这个新天地里尽情探索。   要知道,熊柔声音绵软,低低唤一声太子,足够让人浑身酥麻。   于是宫人路过时,总是能听到房里之人在叫“太子”名字,这声浪断断续续,此起彼伏,让人遐想。   时不时,里面又传出来大笑声。   这二人只觉得自己是在嬉笑欢闹,只是旁人听了这声音只觉得——   一位大儒穿著黑色的冠服在扶苏殿前站立。   作为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儒,淳于越自然担当起了大婚典礼的流程主持。   儒家一向重礼,如今太子成婚,自然是要他这个大儒操办。   同时,他也要教导扶苏礼仪,大婚上需要的礼仪还有祭祀仪式,都不许马虎,绝对不能出错。   可是他与宗正官吏等在侧殿等待许久,都不见太子人影。   一问才知道,太子和新良娣数日不出宫门。   “太子将要大婚,礼仪不备。我当是在筹备什么军国大事,原来是在这里。真是有伤风化!”   这时候的淳于越已经没有那么壮实了,只是双目炯炯有神。旁人单是看到他,就根本不敢靠近。   天下儒生,多是一股正气在身,持剑行走天下。   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显得威武不凡。   这放眼秦国王宫,敢面谏扶苏的人,仅此一位。   “太子,仆射怎么又来了?”   熊柔抱著扶苏的腰,躺在扶苏光洁的胸膛前,像个贪吃的小馋猫。   “都说成亲是人生里的头等大事,所以才把这婚礼流程规定的繁琐复杂,为的就是让人知道婚姻之重,也好让人知道成婚的辛苦。”   “一个典礼要准备六个月左右。典礼上还有各种各样的繁琐规矩。我已经学是不想学了,只是他又不让我玩得尽兴。”   扶苏说著,还是起身穿衣。   熊柔躺在塌上,一动不动。   “身为良娣,你好歹得过来给我更衣吧。”   熊柔躺在被子里,“我可不会服侍男人。再说了,太子难道你不会自己穿衣服吗。”   扶苏已经厌倦了和熊柔白日里的相处,只要一开口,就有吵架的节奏。   她就像是自己在现代的女同学,虽然不卑不亢,相处起来有时候很轻松愉快啊,但总归另类古怪些。   这门一打开,就是淳于越那张炭黑的面。   “仆射淳于越拜见太子。臣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就等太子亲自再温习一遍大典上的流程。”   扶苏不耐烦,“同一套规矩,至多练习三五遍就已经足够了,只要在婚礼上不出差错,不就已经可以了。怎么能天天拉去练习,这有什么益处?”   “练武可以强身,读书可以强智。学那些繁琐流程做什么?”   光一个走路姿势,就要每天学一遍。敬酒祭祀的过程,每天三遍。   若是少练习几遍过程,扶苏还觉得这个礼仪过程非常重要。练得越多,越感觉流于形式,根本没有用处。   “太子!”听到扶苏这么说,淳于越自然不满。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兼疑、别异同、明是非也。”   “礼就是用来确定亲疏远近的关系。而这正是礼的核心。因为仁的核心,是亲亲。礼就是帮助大家如何区分亲疏关系。”   “没了礼,有的人就会喜欢胳膊肘往外拐,喜欢损己利人,喜欢吃里扒外。所以必须要用礼来防止自己人搞破坏。”   “礼用来决嫌隙。就是兄弟之间,也要讲究是非分明。有了礼,就是为了防止冲突的产生。定下规矩,是为了防止因为没有规矩,大家彼此分利不均,你争我夺的情况。”   “别异同,是为了区别人与人之间的位置和身份。依据不同地位、出身、等级,从而确定不同的得益和应尽之义。避免有的人即想捞权利,又不想承担义务。”   “明是非,是说礼用来作为评判对错的标准,从而避免有人诡辩而混淆是非,搞双重标准。”   “这婚典,无数人前来观礼,为的就是看太子的诚心。太子若是要在某处表露出不足,那就说明,太子根本不在乎夫妻之礼。连夫妻之礼都不在乎,可见是不懂得这些家国伦理纲常。”   扶苏被堵在门口,只被淳于越这番涛涛博辩堵得张不开嘴。   灌夫见到淳于越到了,聪明的他提前就已经想到了招数。   他差遣手下的郎卫,趁著淳于越劝谏太子时从宫门外赶来通传。   “启禀太子。椒房殿里派人过来传话,说王后有事传召太子。”   淳于越正生气,明知道这是他们串通起来的,可是自己也没有理由不让太子去见王后。   毕竟,礼重要,孝道也很重要。   太子一向很注重孝道。   “太子,您若是能够将礼仪看做是和孝道一样重要的事情,那么天下的臣民都会臣服于太子。”   “老师的话,扶苏都记在心里了。我先去拜见母后。”   扶苏大步流星地离开。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儒家里那些没用的条条框框都给废了!” 第23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更!)   椒房殿。   今日王后穿著黑色的冕服,平日里只有参加盛大隆重的典礼,王后才会这么穿。   平时在后宫里,王后都是喜欢穿楚地纱裙。楚女窈窕,素有细腰的典故,又因为生长在南方,最是性情温婉,擅长轻歌曼舞。   这与处在中原内陆的西北女子性格大为迥异。中原男子性情洒脱豪放,女子也多性格豪爽。   在秦国多年,王后见到的无论是宫中的太后公主们,还是贵妇们,大都是性情刚烈,言语直白。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面带微笑,可是双目之中却又饱含忧郁之色。   虽然是初次入宫,可是她坐在这大殿里,一点也不显露胆怯卑懦。面对众多王宫里的夫人、公主,贵妇的评判,始终不动容。   “瞧瞧,她坐在这殿里,倒显得我等都已经姿容衰减。她就像是春日里百花之中愿意把姿态放的最卑下的那一类,反而显得最是格调高雅。”   “黄色明艳,她穿著显得楚楚动人。实在是难得,一等一的美人儿。”   “皮肤白皙不说,秀发乌黑亮丽,容貌也是一等一的。黄色虽然尊贵鲜亮,但是一向是男子好穿黄色,女子穿黄色,稍有肤色不白,容颜就会在这和大地颜色相近的黄衣之下显得黯淡。   “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就只有这样的美人儿才能是太子良配。”   王后心叹,“确实姿色少有,性情稳重,是个难得之人。”   一些年轻的公主们,见到冯甘棠长成这个样子,不免对她投去嫉妒之色。   “毕竟是太子指明要的人。”   今淑坐在帘幕后角落处,看著这个大美人,心中莫名一酸。过去那个整天喜欢逗弄自己的人,如今接连已经有了两个美人。不知道为什么,今淑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赤著脚,拎著鞋子,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里。   殿内,众夫人虽然对自己言语之间都是夸赞,可是冯绾绾听到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从她知道自己被大王选定成为太子夫人的那一刻,冯甘棠看到的不是什么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而是数之不尽的束缚。   她将要住进一个又大又高封闭的牢笼,从此面对一个过去素不相识的人,和他一直相伴到老。   期间还要给他生儿育女,为他孝顺大王和王后。   事情已然如此,眼见这宫里的女子也都不是善茬,为了自己以后在宫中活得舒服些,冯绾绾心中虽然不爽,但仍旧是对手作揖,“王后、诸夫人谬赞了,民女蒲柳之姿,实在是称不上美人。更何况,王后和宫中诸位夫人妙龄芳华,姿容冠绝天下,又为大王开枝散叶,功劳甚高;宫中诸位公主,更是青春年少,豆蔻年华。”   这番话,顿时让这些夫人、贵妇、公主们都乐开了花。   她们都已经上了三十了,哪能比得上年轻的小姑娘,年纪和容貌就是她们最大的心结。   乐水夫人见了,不由笑道,“姐姐,妾倒是觉得,这位冯家子颇像当年王后初入宫时,譬如清水芙蓉,却又识人察微、细心体贴不说,还能言善辩,实在和姐姐当初不分上下。看来以后这王宫里,姐姐就有帮手了。”   王后轻笑,“确实堪当大任。”   王后脸上笑著,心里只觉得苦涩。   在一个男人心里,情爱永远都只占据一小部分。地位、名望、权力、金钱,那些才是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   只有女子才会把情爱看的非常重要。   作为父母膝下的女儿,哪个少年时期不是天真烂漫。所有的懂事,都是以自己的牺牲和委屈换来的。   一如乐水夫人所说,这个识大体、体察他人心意的女子,愿意牺牲自己。   “将我的于飞金钗拿来。”   王后当场就将这套名贵的发饰送给了眼前这个女孩。   “凤凰于飞,出自《诗经》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指的是凤凰高飞,百鸟慕而随之。凤和凰相偕而飞,喻夫妻和好恩爱。”   “我今日将这套发钗送给你,希望日后你能和太子夫妻恩爱。”   众人看王后这么喜爱这个女子,上来就送当年楚王给她的陪嫁,多少对这个女子投去佩服之色。   在这个王宫里,大部分人的地位都是看秦王政、王后曦月的喜爱来定高低的。   这意味著甘棠夫人那就是以后王宫里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女人。   还没有成亲,有些话不能现在就说,王后见过之后就命人把冯绾绾送走。   这时候,扶苏刚好入后宫椒房殿。   因为扶苏是个男人,出入后宫本来就不方便,出行总是有很多人跟著。   在这条长长的廊道里,扶苏一眼就看到一个穿著黄色裙裾的少女挪著步子走过来。   何止是扶苏,就是一向刚正不阿、无欲则刚的信在看到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时,也是当场发怔。   扶苏从小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秦王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漂亮的。   都不如今天这个来的好看又大气,温婉多情又带著些许忧郁,典雅动人。   不只是扶苏,在后宫里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子,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大王的新夫人。   最近宫里大换血,来了很多生面孔的同时,还有许多年轻漂亮的美人,都是在战争中缴获的。   战争的一切所得,自然全部都是嬴政的。   她似乎身份地位很高,身后跟著六个宫女。   寻常夫人入椒房殿,随身都只带两个宫女,最多也是四个。   她居然带六个,可见地位很高,应该是父亲最近非常喜爱的妃子,所以得到这样的殊荣。   这是逾越礼制的行为。   扶苏望著这个年轻貌美的夫人,不禁为他母亲的位置感到担忧,这个女人长得太漂亮了,看她腰臀比例,虽然是深衣之下,可是凹凸有致,扶苏当时就有了感觉。   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画面。   随即,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他父亲的美妾。   在一阵剧烈的失望过后,扶苏开始担忧,若是这个女人在君父耳旁吹吹枕边风,到时候再生个比自己更帅的儿子……   别说历史上得到偏爱的小儿子胡亥,自己这个靠实力获取地位的长子也得让路。   “红颜祸水。”   在这个女人走近后,扶苏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甘棠老早就看到扶苏了,他穿著黑白色相间的深衣,脖颈处围著一圈白色丝巾,身材精壮,体格健美,眉宇间满是英气。   他腰间配著一把长剑,身后跟著十几个人,有戴著长帽的宦侍,还有配备长剑的郎卫。   这个人,应该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秦王。 第231章 咱们天造地设的一对(二更求打   赏月票!)   甘棠本来觉得,入宫后自己要受很多苦。   她从小就一直听说太子的各种故事。   外人说太子才华横溢,素来高傲轻慢。   太子专喜欢和那些学贯古今的人聊天。听说就这样,他还老是对外佯装说他从来不读书。很多人都不敢去面见太子,因为怕在太子面前显得自己无知。   太子年纪轻轻,多次上朝,都提出了对国有利的主张,都被大王采纳。在民间的声望非常高,因为他和过去历代的秦王都不一样,不以打仗为目的而去惠利民众。   民众也不都是大人口中说的那么愚昧,很多人因为感受到太子的初心所以对他很敬佩。   又说在朝堂上,曾经和大王宠信的将军李信博辩,竟然把将军李信驳斥得哑口无言,出了宫门面对左右,都忘记了该怎么开口说话。   父亲也曾说过太子,说太子很有远见,虽然看著年纪轻轻,却很注重实用。他非常注重工艺技术,总是鼓励工匠发明制造。   秦国的作坊本来都是生产武器的,就因为太子,让这宫里多了好几座作坊,专门制备纸张。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光是听说嫁给他这就一直让自己感到压力非常大。   因为甘棠一直都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像他这种人,应该很容易就嫌弃他人。   因为他很厉害,很多时候用不著别人。   至少,父亲曾经说过,“太子智多,已然足矣,偏偏又擅长其他经略,在各行各业上还都有心得,这就让他身边的人总是自感不如。”   “时间久了,有能力有声望的人也不敢靠近,因为他们能做到的,太子也能做到。那既然太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到,还要什么贤能呢。”   “这就是太子身边吸引不到贤能的原因所在。”   “而且因为太子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这样的话就会对很多事情都明察。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水过于清澈,鱼难以生存。人太精明而过分苛察,就不能容人,就没有伙伴没有朋友。”   “天底下不管什么大事小事,只要真的是干实事,都绕不开人情世故四个字。”   一听就是桀骜不驯,十分自负的人。   要和这样的人成亲,甘棠觉得自己以后大概率要对这个男人敬重一万分,要一直忍受他的坏脾气。   但是,这一切疑虑、担心、紧张、不安,在看到扶苏那张脸之后。   甘棠觉得,值了!   没人告诉他,太子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贵气逼人。   这时候虽然是下午了,宫里阳光明媚,绿意尚未完全褪去,各色的鲜花也在廊道一侧开放。   甘棠迈著步子,好不容易调匀呼吸,只是脸上仍旧泛著淡淡的红色。   她正心花怒放。   见到扶苏本人那一刻开始,甘棠只觉得自己身子软了,呼吸越来越重,脸颊上微微泛著红色。   两腿像是灌了铅块似的,渐渐竟然觉得走不动路了。   一条短短的走廊,她竟然觉得如此漫长。   她正在紧张,不知道见到太子   只听得扶苏这句话,“红颜祸水。”   周围的婢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可是太子未来的夫人,两人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太子张口就能这么说呢。   冯甘棠也是一怔。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话形容她。   甘棠这下止住步子。   扶苏还以为她要等自己给他行礼呢。   在我面前还想要摆谱?   打穿越以后,扶苏就从来不对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夫人行礼。   因为扶苏很讨厌和她们打交道,说起来话就像吐棉絮一样。   只要她们敢过来,扶苏就仗著自己年龄小,说她们不是长得太黑,就是长得太矮,还有就是又老又丑。   时间久了,她们很多时候见到自己也都是绕道走。   甘棠正想大大方方介绍自己。也许这期间会有什么误会。   扶苏却振声,高高地昂著头,也不正眼看她,“也不知道这宫里如今是怎么了,什么人见到本太子都敢无礼。”   恰逢今淑光著小脚从另一边走过来,“太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是你未来的夫人。”   穿著红裙的今淑一脸不满的看著扶苏,“这难道就是太子对待自己夫人应有的态度吗?”   今淑非常生气,她拉著冯绾绾的手安抚道,“冯家子,你不要理他,太子这个人,就是欠收拾。伱可不要放在心上,回头我就告诉王后太子是怎么对你说话的,我要让大王和王后好好斥责他一顿。”   扶苏早就当场愣住。   这个漂亮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正妻……   不得不说,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长得很像自己的母亲。   这时候,脑海里原来的七八个动作姿势,这下直接变成几十个。   两人就这么对峙著。   信则在后侧对一众人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扶苏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冯姑娘,方才是个误会。”   绾绾本来在看到扶苏这张脸时,心情大好,也憧憬了不少未来甜蜜的夫妻生活。   但是现在,冯绾绾不这么想了。   她一贯眉眼低顺,如今也傲然抬起头,挺起胸膛。   完美的曲线这下在众人面前展露无疑。   要知道,在古代不许口出恶言的时代,红颜祸水这种言辞是极具侮辱性的。   冯绾绾早就脸色一白,显然是生气了。   可扶苏看她生气的模样也好可爱。   “太子说我是红颜祸水,我看太子言辞不善,平日里也是骄横跋扈,自视过高,目中无人之辈。”   “我本来不知道太子长什么样子,如今见到才知道,原来太子眼睛长得低,竟然生在脚上。所以才总是如此看不起人。”   “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与太子一个是红颜祸水,一个是目中无人,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冯绾绾说罢,还微笑地对著扶苏行礼,“民女冯绾绾告辞。”   众人闻言,大都对冯绾绾的胆量感到惊奇。   其实,人家冯家本来就出的是将才,冯去疾也曾上过战场,文武兼备。   家里的女子,都是胆大的。   今淑听到这席话,更是对冯绾绾佩服不已。   “真是厉害啊。” 第232章 太子的春天到了(求打赏追订!   )   这一天,嬴政处理政务后,感到非常疲惫,他便领著一些内臣高官出来散步。   自从赵高和他的亲信人马都被换下后,嬴政身边又涌现出来了一批“清流”。这些人都是博古通今之士,虽然不懂得看人眼色行事,但总是不在嬴政耳旁吹那些阿谀奉承之词。   于是嬴政总觉得耳边凉飕飕的,不大自在。   赵高现在还跟在嬴政身边,但是已经根本不敢再说话了。   经历上一次的事情,太子这个人,他把自己和他的矛盾都完全地暴露在大王眼前,以后别说自己真的要做点什么,就是有点风吹草动,那也会引起大王的警觉,到时候可就不是严惩一番被贬黜职位这么简单了。   一时间,赵高的风头再无,整个人又开始像他一开始那样,从给嬴政当脚凳,整理和擦拭座椅这些小事做起。   嬴政本就处理政务感到心情不爽,而身边又没有人愿意说些中听的话,他感到十分郁闷。   忽然走到花苑里,听得宫里的夫人公主们在唱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嬴政听著这首闻所未闻的歌,莫名感到心里痒痒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原本是冷风袅袅的萧瑟秋日,红色、黄色、绿色的叶片挂满枝头,最后一阵花朵的芳香即将散去。   现在嬴政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在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的春天。   “妙。实在是妙音。”   宫中诸多美人见到嬴政到来,一个个都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希望得到宠幸的热切眼神。   嬴政驻步,“这是什么歌?寡人从无听过,像是楚音啊。”   “回大王,这歌名叫《凤求凰》,是近日才从流传出来的。”   从先秦时代开始,就已经有了比喻象征的用法。人们在写文章,唱歌时,往往用一些植物、动物象征比喻人的品性,又把许许多多的意象组合起来,以表达自己高洁的品性和志向。   诗以言志,就是这个道理。   嬴政细细品味这首诗,正说出来了他的心意,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我就像高飞盘旋的凤鸟,在天下各处苦苦寻觅著凰鸟。   可惜那个娴静的美人啊,没有居住在我那东墙的附近。   嬴政本就郁闷,寡人坐拥四海,总不至于身边都没有长久能够陪伴寡人左右的人。   “确实颇有新意。这首诗是谁人所作?”嬴政想要召见这个人,和他聊一聊。   众女子闻言,彼此互视一眼。原来整个宫里都知道,大王心目中最重要的并非哪个美人,而是太子。   诸多美人齐齐答道,“回禀大王,乃是太子。”   “又是太子啊?”   “大王有所不知,这首诗是太子得见冯姑娘后,亲自为她做的诗。太子亲手写了这首诗送给冯姑娘。”   嬴政听这些人说了前因后果,顿时恍然大悟。   “扶苏这小子,一向十分正经,似是不近女色。寡人本以为他是清心少欲之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儿女情长之人。”   这诗写的,真是大胆。   “一日不见就想的浑身难受,这么俗套的话,太子怎么这么会写呢?”   嬴政像是得到什么天大的乐子,持著这首诗就来到椒房殿。   “王后,近日寡人新做了一首诗,是写给王后的。王后不若唱给寡人听。”   王后正听了扶苏写给甘棠的诗,这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最是让王后感到扣人心弦。   没想到大王居然主动跑来找自己,还谎称是他写出来的,“大王,这首歌一共有八句。每一句都不像大王写的。”   “寡人对王后的情义一向也不浅啊!王后难道看不出来吗?”嬴政坐在王后边上,用他的须髯蹭著王后光洁的脸颊。   “大王,您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冒认扶苏的诗作说是您写的,还拿这首诗来调笑臣妾。大王的文采几何难道我会不知道吗?若是大王会作情诗给臣妾,初大王和臣妾相遇,大王也就不会用山有扶苏诗经里的诗和臣妾互相表达爱慕了。”   嬴政哪知道王后竟然比自己快一步知道这首诗,“王后,这恰恰说明扶苏这是随了寡人啊。扶苏确有寡人年少时的风采。”   王后听了,只是低头笑。   嬴政则对这首诗非常喜爱,反复吟咏清唱。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写得实在是好。不得不说,扶苏这小子在文辞这方面天赋非凡啊。”   嬴政拉著王后,和她贴在一起,他现在越看王后越觉得喜欢,多亏了王后给他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   椒房殿里自是一段缠绵。   ——   此时,少内史信和一众史家,都把这首诗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史册上。   据称,这是太子在见到甘棠夫人之后,一见倾心,回到家里后,一气呵成写成此诗,专门送给甘棠夫人。二人开始演绎一段夫妻恩爱的传奇佳话。   冯府,冯绾绾早就收到了这封情书。   哪个女人能够抵挡住一个男人给自己写一份如此情感炙热奔放的诗词呢。   更何况这个人是太子。   冯绾绾非常高兴,亲自将这首诗绣在了自己的丝巾上。   与此同时,整个咸阳城里也都在刮这阵风。   扶苏和冯甘棠之间的故事,开始成了咸阳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   很快,大婚就到了。   虽然相隔不远,婚期也很近。   但是在婚前见了彼此一面,却又在初见时彼此针尖对麦芒说了那样的话,两个人反而越是放不下对方,整日思念对方到了牵肠挂肚的地步。   原本对婚事流程根本不屑一顾的扶苏,这下在见到未来夫人的美色之后,天不亮就来找淳于越等人学习礼仪,甚至亲自指挥宫中上下仆人布置宫殿。   等到成亲这一天时,羽阳宫里摆满了鲜花不说,还挂满了红色的帷幔、纱帐。   颜色在视觉上的冲击有时候会带给人别样的感官刺激。   结束了一天繁琐复杂的婚礼流程后,扶苏再见到他正妻的面容,就是在羽阳宫的主殿里。   当美人轻轻褪去衣衫,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奶白色的肌肤上,本就格外诱人。又红色罗帐为底色,再有三十盏烛台一起散发著幽暗昏惑的光芒。整个主殿里一时间充满情欲交织。   一道罕见的美丽风景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扶苏面前。   曲线犹如起伏连绵的山峦,看的扶苏移不开眼。   “夫人果然是人间尤物,世间难得。”   出征了,开个荤。以后就没了。 第233章 战略要塞(求打赏追订!)   在一阵阵秋雨的洗礼过后,花朵也缩成一团,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伴随著秋风呼啸,山峦上也覆盖著些许白色。   凛冬将至时,大婚终于正式结束。   在洞房花烛一月未满,扶苏领著新婚夫人在秦国宗庙祭拜完了列祖列宗,就带著大军在外戍边了。   这一次的戍边,对于整个秦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休整机会。   作坊里的工匠越来越多,几乎是十人一组,专为捣草、沉浆,起浆,晒纸。   八年的功夫,造纸的工艺已经发展成为一整套成熟的技术。   于此同时,太学学室里书声郎朗,越来越多戴著豺獬冠的年轻人从学室走了出来。   因为他们如今已有一半人是靠著军功得到机会晋升,刚刚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对待底层庶众的情况也是最了解的。   一股新治之风,正随著这些被外派的官吏从咸阳带往各处郡县。   章台宫内,嬴政正亲自接见扶苏为他举荐的一个人。   这个人,他是一个罪犯。   当公冶举在廷尉府穿著粗衣吃著乾饭,过了数月之后,太子终于想起他了。   “寡人听太子说,地方各处反对势力蠢蠢欲动,对我秦国一统大业心怀不满者,大有人在。这可是真的?”   公冶举做了一回刑徒,受了好多苦,现在他知道因为一点点小事,被人压迫,被人无休止的奴役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大王,太子所言无差啊。六国之中,对我秦国的怒怨之声那是此起彼伏。他们只是畏惧我秦军之威,表面上服从罢了,实际上都在暗地里潜伏,准备伺机而动。”   什么人,什么话,都逃不过嬴政那双精明的眼。   被秦王政用老鹰一般的目光注视著,公冶举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按照你所言,如今各处郡守报与寡人各地相安无事的奏疏都是假的了。”   扶苏走了,只是临走前给秦国朝堂留下来了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地方治理隐患。   “大王明鉴,罪人不敢欺瞒大王。六国之人,素来怨怼秦国,他们从骨子里认定我秦国是虎狼之国,无礼之师,而在武力的征伐下,他们的名字虽然被载入了我秦国的籍贯薄册,可是心里始终是对秦国的怒怨。”   嬴政听得只觉无有新意,“还有呢?”   公冶举迟疑一二,望著坐在嬴政身侧的几位上卿,半天不敢说话。   嬴政本来很高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相信他就是万里挑一的天命,他将在未来成为天下人的主宰。   但是现在公冶举告诉他,天下人都很恨秦国。这就好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可女人不爱男人,最后男人还是强行娶了这个女人。   未来发生啥事,大家都心里清楚明白。   而一个家庭里发生的事情,相比于国家来说,都算是微小的。   当恨这个词被搬到嬴政和秦国高官的面前,众人都知道,这兼并六国的背后,不是隐患那么简单。   “说,还有什么!?”   这一声,不只是公冶举,就是王绾、李斯、冯去疾、姚贾等人也被吓了一跳。   “大王息怒。”左右不断地劝告。   公冶举只好硬著头皮,把地方治理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一遍。   “一则他们过去凡事处理,都不是举报官府,全是是靠当地有名望的人主持大事。”   “二则婚丧礼仪嫁娶,也都是请当地人前去。”   “只这两样,他们过去就完全不依赖法,都是自己解决。这就使得他们总是排斥我们秦国的法,认为秦法严苛,凡事循规蹈矩,伤人情面。”   “二则,地方秦吏只是掌管法律条文,除了上报官府,其他时间都难以和庶民接触。庶民有事不报,也不愿意报送官府。更不要说婚丧嫁娶这些大事。”   “一个县丞的庶众几乎都是邻里相亲,世代亲故,年祭时全部都挤入一座祠堂。一个家里出了事,四面亲友相助。不曾问法于官府。”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民生之最主要的内容,这就让我们秦吏即便再怎么公正不阿,也始终无法将他们纳入管控之下。”   换言之,嬴政的命令落实不到这些人头上去。   “按照你的意思,他们最反对的就是秦法了?”   公冶举思考一二,庶民们反对的是秦国对他们更为严酷严重的压迫、剥削。但是这种话可不能公然在朝堂上说出来。   公冶举不住地点著头。   看著形势到了,公冶举连忙叩首请求:   “大王,求您宽恕小人的罪过,让小人戴罪立功吧。不要再让小人去做徒隶了。”   “既然是太子为你求情,给伱这个机会。那你就回到新郑,辅佐太子左右。”   公冶举先是心头一振,随后眼泪便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大王大恩!大王大恩!公冶举没齿难忘。”   等到公冶举被带下去,殿中陷入沉默。   李斯最先道,“大王,六国之人习惯了自由散漫,没有法的约束,上行下效。整个国家都是一盘散沙。如果秦国攻打下了天下,不用秦国的制度加以治理,严格约束臣民,那不就是在走六国失败的道路吗。”   李斯的话确实和嬴政的想法一致。   “廷尉斯言之有理。”   王绾则道,“事已至此,行将奈何?臣也曾听闻地方许多秦吏不得人心的缘故不在于他们自身不作为,而是民众抵制。尤其是地方一些反叛势力在后挑唆,庶民聚众,便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更加盲目从事,和官府对抗。这些事情时有发生,也使得情况更加严峻。”   “是以臣以为,还是当从问题的根源上入手。不如来一招化敌为友。从六国原先的官吏之中加以选拔,更甚者,给予地方长吏举荐人才的机会。”   “凡是下派到地方各处郡县的秦吏,无论级别大小,凡是发现各地有可用之才,都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举荐提拔乡野之士,给他们得到大王青睐的机会。”   “这样做,可以化解地方一些不明天下大局的士人对秦国的怨恨,并且可以激励地方小吏和庶众对我秦国投诚,促使他们为我秦国效力。”   冯去疾也道,“大王,臣以为此举可行。如今掌管地方的该是我秦国秦吏,不再是过去六国贵族的亲戚附庸,那些都是无知贪婪之人,只懂得搜刮百姓财货,奢谈治理一方庶众。”   “地方另有些豪强恶霸,虽然设置有亭长,专门缉捕盗贼,可是比起地方豪强终究是力不足。如今我秦国对地方秦吏、亭长也该给予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对地方秦吏应该给予他们举荐地方贤士之权,也可彰显大王之心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人为了利益蜂拥而至,也为了利益各奔东西。我一直坚信,不管什么样的问题,最终只要能够抓住利益这一最根本的加以引导,凡事都能解决。”   嬴政望向冯去疾,这些年来,冯去疾越来越有宰相之风范了。   “善。”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只是秦法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去提。   秦法的根本是维护秦国作为一个强国的基础所在。只有条条框框的秦法把每一个生长在土地上原本自由活动的人一个不剩地纳入国家的体系,让他们为国家服务,共同听命于一个人的命令。   说什么秦法严苛,实际上秦法本身就是中央集权制度——皇帝制度的前身。   民众反抗的是上层对底层的过分压迫、榨取。   当这些严重超过了他们的负荷,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还要应对国家的赋税,谁人能不生出怨恨呢?   可压迫者作为得益者又怎么可能去思考这些问题。   从离开咸阳一路再次往东,这一次扶苏被重甲拥簇。自己能看到的不是山水就是秦国将士,连个路人都看不到。   十万兵力,外派驻守秦楚边境。   扶苏把辕门设置在了昔日韩国的旧都——新郑。   韩国新郑馆驿。   湖平如镜,勾栏瓦舍上都沾满了青苔和绿泥。   寒风瑟瑟,冻雨绵绵。   “太子,怎么又来新郑啊?”望著这个让他挨过打的小院子,灌夫忍不住问。   “这里是原本辐射整个韩国的中心地带,同样也是如今天下地理位置上的中心。”   “要抵御楚国,就得把这大军安排在毗邻楚国同时能够做到辐射控制魏国的位置。”   “之前韩国一带平繁暴乱,如今大军镇压在此,也可以起到震慑安抚的作用。对于管理震慑已经被占领的楚国一带,也会起到很大的影响。”   灌夫:“可我们不是戍边吗?不应该站在秦楚交接地带吗?这样才能抵御荆人。”   “要想对外征伐必先安内,你也不喜欢自己开著战车,后面却有人对你放冷箭吧。”   “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了。不过,若是楚国来进攻,我们能来得及动身吗?”   蒙恬乐了,“卫率,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设置了烽火台,瞭塔,又增派了斥候,楚君一旦有动静,我们不出半日就能知道。”   李信站在边上,望著这个小湖,心里和湖底一样,生著绿毛。   原本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场就好了,现在让他来做太子陪读。   不过出行前,族中父老都对我说,“此次陪同太子出征,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务必要把握住。”   身材颀长健壮的李信望著比他小十岁不止的扶苏。   太子固然为君,终究不足以成事。   大王心如明镜,知道太子没有实战经验,所以才委派自己扶助太子。   将骁勇善战,战功过多,会引起大王忌惮。   太子督战也好。   可是我还得要实打实的战功落在我身上,攻城略地必然以我为先锋,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出三十五就封侯。   李信站在一边看这些将臣围著太子议论军事,他不爱听。   战场上可用不著这些东西。   约莫陪了半个时辰后,李信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作揖道,“太子,臣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想出去走走。”   众人忽然鸦雀无声,只是回头看著李信。   被众人这样的目光盯著,李信先是望了望地面,随后又看向太子。   “去吧。”扶苏脸上很冷静。   任嚣望著李信迈腿离开,忍不住道,“李都尉一直都是急性子啊。在太子面前也不收敛。”   这话说出口,众人又是都望著任嚣。   任嚣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说错啥了,于是心里嘀咕:“这怎么随太子出征,就像陪同大王一样啊。本来将军几个站一起,就该有啥说啥。”   (友情提示:建议大家评论区发言的时候隐晦一点,某些兄弟爱在评论区以古议今啊,这种评论可不行。) 第234章 传令下去(求打赏追订!)   蒙恬望著李信离去的背影,面作难色。   李信因为上次朝堂上太子和他辩论,被太子说的哑口无言,似是对太子心有怨言啊。   蒙恬都看出来的事情,扶苏自然不会看不出。   这一刚回到室内休息,左右立刻上前对扶苏说。   “太子,将军李信对太子不甚恭敬,难道太子不按军法处置他吗?”   “处置什么,这有什么可处置的。要知道,宫里和乡野之地,完全是两个世界。而军中的将士与将军的关系和朝中臣下与君主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在朝中,臣子只需要服从君王的权势;但是在军营之中,士兵们虽然以奉行命令为首要,可是要想让士兵们服从你,不是说地位高就足够了,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底下的兄弟们心服口服。”   “我初次戍边,连带兵作战都算不上,从无军功,如今麾下十万兵,君父却配给我众多良将。你们也不想想,那些一直都跟著这些良将作战的士卒们听到我因为这样的事情处罚他们的将军,他们会怎么看待我。”   灌夫忍不住道,“那太子,您就给他们露一手。比如说,派遣我出去攻打几座城池回来,到时候您就有功了。”   扶苏看著灌夫,他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胡闹。”   门外宦侍突然走入。   “太子,蒙将军求见。”   “快请。”   蒙恬是嬴政亲自给扶苏定下的副将之一,另一个副将自然就是李信了。   有了上次的合作经历,扶苏欣赏蒙恬实心用事,忠心耿耿却又懂得权变。   而蒙恬也对太子十分佩服。他和朝中大臣们对扶苏的判断都是一样的,以太子之机变谋略,可以与楚国周旋。   当然倘若有变,还有大王和数十万秦兵在后撑腰。   扶苏请蒙恬坐下。   “蒙将军,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过去随军打仗,每到一个地方,将军都会下达命令,是等待还是操练,备战还是潜伏。   太子虽然刚抵达新郑,可是自己该督促太子快点拟定军政方针,下达军令,否则将士们会在底下议论。   三人成虎,一万个士兵里起一两个声音无关紧要,但是当大家都在敲碗打鼓议论纷纷,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处置了。   这将会损伤太子的颜面和威信,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众人面前。   “太子,如今我们已经到了楚国边境一带。不知太子是否已经想好了要传给士卒的军令。”   “这么赶吗?”说实话,扶苏他们才刚落地不久,行军装备都没从车上搬下来,套马的轭架也没放下。   “太子,身为三军主帅。太子要提前很久就拟定一系列作战计划,这一是为了准备及时下达军令,二是以防两军交战时突发变化。如今太子麾下,可有十万人之众,当尽快下达军令,起码要赶在士兵们休整下来后立刻得到军令。”   “更何况,楚军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突然发动攻击,到时候太子打算如何应对?”   说实话蒙恬没打过防守之战。这戍边这类事情,他们虽然也做过,但是更多的任务是巡逻城池内部防止有人叛乱,这两军对垒,与其周旋,到底是个什么打法,他根本不知道。   扶苏肯定早就想好了整个秦楚之战要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打多久。   蒙恬来找扶苏的意思是,让他赶在部将催问之前,提前下达命令,先声夺人,夺取先机,好在众将面前立下威信,尽量掩盖放小自己的弱点和缺陷。   这是出征前,大王命令他帮助太子做的事情。   “太子此次贵为主帅,要体察下情。我军多年来一直处于攻势,如今太子忽然打守战,将士们自然会感到不安,心意不一。”   “恳请太子明示。”   扶苏只是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本来想明天召集诸将一起在桌上商讨一番,可蒙恬已然来催了,听他的意思,底下的士卒们对这次面对楚国采取防守为主的策略有非议啊。   但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毕竟秦国五年之内灭了四个国家的主力,军心大振,士气正盛,自己提出的这个主张,似是秦军在下风才会做出的决定。   不怪将士们有非议。   “那就传令下去,全军坚壁不出。”   这扶苏当即给了答案,蒙恬也是一顿。   他其实一路上打了很久的腹稿,已经为扶苏准备了一个可以服众的军令。   但是看扶苏的神色,也不像是临时起意。   蒙恬好奇,“只六个字?”   “就六个字,行军打仗,不要那么多客套话,军令都是明白简略即可。”   众将才刚在安排下的室内坐定,这就有军令传达下来。   众人自然感到纳闷,因为他们都对扶苏有些许不信任,这刚才正在想呢,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没想到军令居然这么快就下来了。刚才我还在想,太子接下来要命令我等如何做呢。”   “额也是。太子行事如雷动,真是迅速。这军令也合额心意。”   众将便在走廊下都笑了起来。   他们上午抵达新郑,中午就得到命令,下午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玩起了六博。   秦人的乡音在旧韩的土地上沸腾起来。   新郑城中,大批大批的秦军在城中大道里通行。   来往的新郑居民,在经历扶苏上次的治理安抚后,看到秦人不再是之前袖手旁观的姿势,也没有怒目而视,只是怀著一种感慨又陌生的心情,望著他们走来走去。   百姓的生活一向如此,苦也面朝地,乐也面朝地,一辈子躬耕而已。   看著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终于被终结,众人的心里本该感到安慰。   但是他们心里琢磨的却始终是生存和发展的事情。   一家人要吃喝。   秦军向城中涌入,百姓则扛著扁担,提著瓦罐,抱著簸箕,陆陆续续往原本要到的地方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现在的新郑百姓,走路已经不避行秦军了。   而秦军在看到新郑百姓这样如常的态度后,只觉得一切都和大王说的那样,秦国是天命所归,将结束一切战乱。   是以第一天开始,就有秦军和新郑百姓搭话闲谈了。 第235章 要秦太子的项上人头(求打赏追   订!)   李信则郁闷,非常郁闷。   他带著自己的属官来到了城墙上,往南快马快车行走一天的路程就是楚国。   “将军,楚国人根本不会等。他们一定会偷袭我军,甚至听闻太子带兵十万驻守,以防备楚国一年有余,他们有可能直奔我秦军主营。”   李信闻言仰面哈哈大笑,他拍著属官的肩,“说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楚国之所以不经打,是因为楚国朝堂上乌烟瘴气。”   “楚王负刍,弑兄上位。至于楚国朝堂,更是满朝昏庸,人心涣散。可即便如此,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有见过要去攻打哪座城池,这个国家的人不出来反击乖乖等死的。”   “楚君闻知我秦军动向,势必蠢蠢欲动。不出一月,他们必然有所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持著令旗和符节,给李信传令。   李信也是一愣,难道他们在自己这个副将不在场的情况下和太子商定了此次随军作战的方案。   军中传令斥候言告,“太子有命,全军坚壁不出。太子还说,明日请将军前去议事。”   “唯。”李信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这才作揖接过命书。   等到人走后,只剩下李信和他的属官。   “将军,这坚壁不出是个是什么打法?”   李信双手拉扯著自己腰带两,“就是当敌军来攻城,不要迎战,退守城池,坚决不出。”   这属官顿时眼前亮了。   “这么说,太子知道楚军会先打过来?”   李信没有说话。   现在,李信对“太子是秦国的未来”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合著这个人真的是百世难得一见的奇才。   ——   楚国,寿春。   项羽又在赶著他的羊车满城疯跑,这一回车上没有人在,今天无论他怎么在门外喊叫,都没有人出来陪他玩。   只是和他的车齐驱的,还有高大的战车。   大批量的战车,将士,都从四面八方集合起来。   而他还看到城中许多人收拾包裹,装载了满满一车东西。也有人简单背个包袱,往城门方向走去。   项羽想要拉住一人问问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只是回头望著自己,眼神空洞,想说而又未说,一个个背著行李,赶著战车,往远处走去。   云梦泽,到处都是云雾沼泽,一旦走远百步,便立刻看不清人了。   项羽还是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只一个人高声放歌,围著王宫绕行,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家门口,项羽看到了自己的祖父正在上座,今天他身侧一个人也没有,平日里都是前呼后拥,无数人跟著他。   项羽调皮,可是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从小礼仪规矩、人伦道德学了不少。   他趋庭走了过来对项燕行礼,“拜见祖父。”刚正经不过片刻,随即便咧嘴笑问,“祖父,你是不是今天也在和他们玩你躲我藏的游戏?”   项燕望著项羽,眼里淌出清水,并不是泪。   项燕虽然年高,可是身材魁梧不凡,背阔膀粗,嗓音混成厚重。   他望了望地面,随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是的。我即将和人去做一场游戏。”   “我就知道。对方出动多少人?”   “不多,十万。”   项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伸出手指,又开动脑瓜计算,“十万,那不就是十个一百的一百吗?”   “是。”   “祖父,可伱只有一个人啊。就算加上我,也只有两人。”   “大王说,会给我六十万人。”   项羽听出来了,“祖父,你要去打仗了是吧。这可难不倒我,这么多人,一定是去打仗。我也要去,别看我小,我已经可以敌万人了。这都是叔公说的。”   项燕听了,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能敌万人,这吹牛的本事比你阿父还要厉害。”   项燕抓住项羽,用自己的胡须蹭著他柔嫩的脸颊。   “祖父,扎人了,太扎人了。”   项燕正想和项羽多玩一会,却见宫中宦侍来人了。   “大王请大将军入宫议事。”   项燕听到后,真的想甩手不去。   过去朝中有诸多奸臣在侧,无论自己提什么主张,他们都会阻止大王,因为他们怕自己打赢秦国后得到大王的信任。   如今秦人口出狂言,要在两年之内灭掉楚国和齐国。十万兵马调集驻守新郑,确实是冲着楚国来的。   秦国太子亲自出马,天下闻之引颈侧目,诸臣预感大事不妙,这才慌乱起来急急忙忙请自己出马。   项燕本不想去,只是在侧喝茶。   项羽穿著上等材质的纱衣,双手环胸站在一边,一双眼睛观察著这个没有胡须的男人。   他躬身下来,“大将军,大王一直厚待大将军,从未有过怠慢之意。朝中那些人,纵使和您过不去,可是这个时候,大敌当前,大将军难道还要为过去那些小事计较吗。国事为重啊。”   项羽看著这个人点头哈腰,说了一大堆,这才请著他祖父上了豪华的马车离开。   项羽站在门口张望,“祖父真厉害啊!”   楚国王宫。   楚王负刍,年四十。   他眼底满是乌青,面色却又赤红。   “不谷得悉,几日前秦国太子已经率兵驻扎在了新郑。秦人竟然真的听从了一个少年的意见,打算用一年的时间休整,随后又用一年灭掉我楚国,还要连带齐国。”   “楚国在天下人心目中作为一个大国的威严,已经被秦国这可恶的太子给毁掉了。在他的眼中,没有六国的存在。”   “这一次,寡人不仅要破掉他的夸口之词。更要拿他的人头祭奠楚国列祖列宗!”   楚王说著,奋力拍案。   众臣也都附议,“大王,秦国太子骄横,目中无人,天怒人怨,人所不容。如今以十万兵来攻打我楚国,简直是异想天开,欺我楚国无人。”   众臣齐齐振声附和。   项燕听出来了,这群人要自己反攻秦国还不够,这是要自己活捉秦太子啊。   “大王,臣以为,事情难,行则将至。不管再难的事情,只要愿意去做,就离成功不远了。可秦太子这个人,他很狡猾的,万万不能小看他。”   楚王负刍道,“顽劣小儿,何须警惕。徒然不过又一赵括耳!他欺我楚国无人,不谷意欲杀了他,以振楚国声威,并粉碎秦国意图灭亡我楚国的计划。” 第236章 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求打赏月   票!)   “大将军,寡人此次给你三十万兵马,去围困秦国的太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大王,阵前轻敌乃兵家大忌。太子虽然没有作战经验,可是我听说,秦王此次给秦太子配备的良将,一个是兵家蒙武之后蒙恬。蒙恬此人,素来受秦王器重,他沉稳有度,素来有大将之风。”   “另一个则是在攻打燕国时,十天之内连破三城的将军李信。李信此人,非常擅长突袭,轻骑作战。”   “这样的组合,不得不说是十分大胆。可见秦王确实没有把楚国放在眼中。”   “据臣所知。秦太子之所以能说服秦王筹备一年再行整顿兵马侵我楚国,是因为秦国后方各地郡县内部治理混乱。他们的官吏不得人心,虽然攻占了韩赵魏,可是这三个国家的人,根本不愿意成为秦国人。”   “更不要说我们楚地了。”   “秦太子这个人,和他君父秦王不同。他似乎更有耐心,这样的个性,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利。他主动提出先安定后方,以防有变的主张。一旦让秦太子成功践行了他的计划,真的给秦国多一年治理安抚遗民的时间,到时候他们将会吸纳更多的兵源。”   “此人心思缜密,做足了准备,这才敢出征攻打我楚国。”   “正是他这样的举动,逼得我楚国不得不举国备战,以破掉秦国意欲休养生息的机会。决计不可以把他当做黄毛小儿看待,否则会在战场上因此失利。”   楚王负刍闻言自然不乐,“区区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就算有些才智,可是我们也不能畏惧他。”   楚王可不怕扶苏,他和扶苏在名义上是真正的甥舅关系。   “秦王贪得无厌,想要让天下人都成为他的奴隶。他誓要灭掉诸诸侯,以彰显他的地位。不谷身为楚王,无论是为了宗庙基业,还是为了楚国乡民,都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的。”   “按照将军之意,秦太子是稳操胜券。不谷偏偏不信,倘若大将军无有胜秦的把握,不谷宁可御驾亲征,也绝不留在这王宫里坐以待毙。”   楚王负刍,最让他的臣子敬佩的一点就是绝不坐以待毙,不会听之任之。   他想要让楚国强大起来,做一个有为的君王。   不过等坐上这个位置,他才知道之前楚国之所以懦弱无能,不是因为历代楚王昏庸,是因为朝中满是蠹虫,这些蠹虫越来越多,已经腐蚀了王朝。   如果能够借著这个机会,通过战争发一笔财,提升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甚至再提拔一些乡野庶人,倒是有机会趁著战争扭转国中局势,将那些割据一方,欺压百姓的世家趁机打击一遍。   听到楚王这么说,朝中自然有不少人吓了一大跳。   这楚国联军,都是世家招募来的人马,为的就是随从出征,以防止有变。   楚王之心,诸多大臣也都知道。   他口口声声叱骂秦王,实际上他最希望楚国内部来一场像商鞅变法一样的改革,将君权无休止地扩大。   “大王,不可。”   “大王,万万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大王,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一群大男人,竟然有人当庭抱著柱子大哭了起来,其他同僚自然上前去将人从柱子上拉扯下来。   更有人像是大街上的俳优,杂耍艺人一般,三人五人齐齐躬身作揖,作揖之余还时不时用眼神偷瞄一下负刍。   楚王负刍只是冷漠地望著。   他早就习惯了。   朝中满是昏庸,一旦出了事情,只想著如何保全自己,根本不顾国,不顾百姓。   若不是这次秦太子都要打到家里来了,这些世家,这些收受了秦国间谍巨额贿赂的臣子,他们才不会团结起来帮助寡人抵抗秦国呢。   因为对他们来说,金钱就是最重要的。一旦开战,到时候就要他们出钱出力,一个个的自然不肯。   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金钱糊住双眼,除了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些人也算不得可恶,只是该死!   项燕望著朝中这个风气,也是无奈。   “大王,秦太子虽然筹备万全,不过他倒也不是无懈可击。”   “说来。”负刍像是没看见殿中的闹剧一样,只看著项燕。   正是楚王负刍偶尔的英明让朝中一些为数不多、脑子尚且清楚的有识之士看到了希望。   “秦太子害怕什么?无非是后方有变,这个小子虽然心思缜密,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他的作为已经暴露了秦国的致命弱点。”   “秦国攻伐六国速度太快,却又不肯用宽宥温和的方式拉拢民心,反而还是用他们对待秦国人的方式对待六国人。”   “六国人心多生怨恨。臣其实已经想到了一个计策,只是此计只能告诉大王一个人。”   “哦?”楚王负刍眼前一亮。   朝中诸臣也都望向项燕。   楚王负刍很爽快地就此散朝,随后迈步前往楚国行宫。   负刍只让项燕一个人陪著他。   “到底是什么计策呢,只能让寡人一个人知道。”   “大王,臣相信大王也早就知道了,如今的楚国内部到处都是秦国的眼线,秦国的眼线,也早就渗透到了宫廷内部,更不要说是朝堂了。一旦臣把这个计策公开说出来,秦国人一定有所察觉。   “臣有把握让秦太子在他君父面前的夸口之词变成天下尽知的笑话。他既然要守一年城,以备秦国整顿兵马粮草,大举攻灭楚国。那我楚国就先去破了他所守的都城,期间如能收复城池,自然是更好。”   楚王负刍大喜,“这是好事啊!你尽管做就是。”   “可这件事,得大王出手相助。臣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秦太子,让这个狂妄的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这个方法好呀!”楚王负刍拍著手掌又喜,高兴地边走边跳,“只是谁人来做这个内应呢。”   “秦国先丞相——昌文君。”   “是他?”   “没错。此人当初被秦王罢相,后又被迁徙蜀地,数年方归,回来后身上落下疾病,多年来他一直怨恨秦王,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不仅如此,秦王好权,打击秦国的楚系势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他后来又罢免当年先考烈王在秦国的又一位公子——昔日在秦国如日中天的昌平君。”   “对身在秦国的楚系血脉势力,秦王打击起来毫不手软。是以秦国的楚系血脉高官,如今多有怨恨秦王。又如秦太子担心的那样,秦国各处被占领的新郡县,民众只是表面上服从罢了,心里还是向著原先的国家。”   “臣以为,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借助身在秦国的楚系血脉势力,煽动我楚百姓在原地暴动。这样就可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包围秦太子。” 第237章 秦王给不了的,不谷给!(求打   赏追订!)   负刍听说后,面上的喜色没有了。   他穿著黑色的履鞋在庭中来回走动,履鞋上是金线绣成的祥云图案,“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旦败露,激怒秦王,会使得楚国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楚王尚且担心自己国中的臣子联合起来谋逆篡位。   可是项燕却要他联合在秦国的楚国高官去造反秦王,“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冒险了。还是不谷亲自出征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项燕却道,“大王,这正是臣只将此事单独告诉大王的原因。因为只有大王能让这件事顺利进行。臣没有能力去说服昌文君,拉拢昌平君,只有大王才可以做到此事。”   “朕?”   在秦始皇一统天下,创建皇帝制度之前。朕字是楚国贵族用的自称。   项燕作揖,“是的大王,只有大王可以。大王您和公子启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有您对他抛出柳枝,表示愿意拉他上岸,请他到楚国来,他才会考虑这件事。”   负刍仍是面露难色。   “我怎么记得,启已经成为秦太子的太傅了呢。”   “是啊,他成为了秦太子的太傅。原本作为罢黜了的丞相,昌平君没有什么理由离开咸阳。但是现在秦太子出征,公子启可以以探望扶苏为理由,帮助太子完成稳定后方离开咸阳,甚至领兵戍守,到时候发动楚地乡民,夹击合围。”   “只是要做成这件事,还需要大王做两件事。”   负刍望著项燕,他没有想到大敌当前,项燕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是这样的。   “说罢,要不谷做什么。一则,我们入秦要与公子启良久商议,要说服他需要时间。而暗地里前去,恐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公子启身在咸阳,那里人多嘴杂,一旦暴露,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臣等想了个好法子,请大王派遣臣族中后辈作为使节,亲自前往秦国,以觐见秦王献上宝物为由,在秦地多加逗留。”   楚王负刍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计划能够成功。   他望著项燕,“秦太子有这么难对付吗。他手中只有十万人罢了。不谷可以给你四十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项燕神情黯淡下来,“臣仔细盘算过了,按照他的主张,如果给秦国一年的机会,到时候秦国筹集起四十万大军,别说楚国,齐国也要跟著一块完蛋。”   负刍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他就真的有这么神?”   “大王,他的决策是经过秦王和满朝大臣商议后才决定执行的,其背后是整个秦国在支持,秦太子年少,难道朝中诸臣也都年少吗。”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想打一场代价最小,受益最大的仗。不过,整个秦国上下都对我楚国等同于韩魏一般,根本不把楚国放在眼中。所以才会集体做出这样的决定。”   项燕听了,整个人颤抖起来,“倘使秦太子败,秦国损失不多;倘使他成功,我楚国颜面扫地,到时候就是亡国之祸啊!”   负刍知道项燕一心为楚国,见他发自肺腑劝告自己,献出良计。   负刍很难拒绝。   “好吧,好吧。”负刍轻轻拍著他的掌,“不谷准许你这么做。”   负刍望著沼泽平地,满目含忧。   “大王,臣还需要大王的信物,好让使节带著您的随身信物去见公子启。”   负刍想著,如果事情暴露了,也无非是和不要脸的秦王撕破脸了,损失也不大。   如果成功了,一定会让秦王气得火冒三丈。   想到这个,楚王负刍来劲了。   他当即解下自己的配剑,“就以此剑当做面见公子启的信物吧。告诉他,秦王不愿意让他为丞相,不谷可以。”   项燕听到自然大喜。   负刍随即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你方才说,要派出使节以献宝为由在咸阳久驻,到时候见机行事是吗。”   “臣正是此意。”   负刍抖抖衣袖,“如果不谷按照伱说的做了,到时候你带兵作战,能把太子扶苏本人俘虏至寡人面前吗?有了这个人,可以换回秦地五十城。”   项燕看负刍打的这算筹啪啪响,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   “臣可以诱出秦太子,收回秦国占领的所有楚地,让秦国在我楚国面前灰溜溜地逃走。”   “那不谷就再助你们一臂之力。秦王政此人,意图一人独占天下,要让天下人都做他的奴隶。可惜,他遇到我负刍。之前秦军侵我楚国,破我楚军,占领十余座城池。”   “朕宁可为玉碎,也不会让他如愿。既然要全力让秦国损失惨重,就要舍得。我会向秦国提出打算献上青阳(今湖南长沙)以西的地盘以求和的计划,让秦王暂时对我秦国放下戒心。”   “好似我楚国真的十分惧怕秦国似的。秦王看到我这样的建议,必定会心动,他犹豫的时候,就是你们行动的好时机。”   “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我就不相信,这个秦太子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我们这样做他还能够冷静下来,继续步步为营?”   项燕大为感动,“上天派遣君王下来保住我楚国啊!”   等到事情都商议罢,项燕又道,“臣今日已经在朝堂上公开说我们有计谋对付秦人。此举乃引蛇出洞之举,那秦国的奸细闻言势必多方打听。到时候就请大王来处置这些人。”   负刍笑道,“大将军不愧是兵家出身,这都被大将军算到了。谁敢打探此事,到时候不谷就杀了他。”   ——   就这样,项燕按照和楚王的商议,派遣自己族中最得力的侄子,还有朝中臣子日夜兼程前往秦国面见秦王。   但是当楚国臣子大感意外的是,秦王面对楚王的献地竟然一笑置之。   在朝堂上,秦王政听到使臣表明楚王的意思,他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还是去驿馆多多歇息几日吧。”   楚国人并不了解秦国。   秦国需要的不是地盘,而是战争。   白送的地盘他们不要,他们要的是战争!战争!   楚地使臣倍感颜面扫地,恨不得藏于地缝,但是他们无可奈何。 第238章 一块饼十年了还没过期   楚人虽然此计未能成功,可是到底是留在了咸阳驿馆。   被罢相,后又成为太傅的熊启,如今正在家中整日温酒消愁。   他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熊启在一处别苑里休息。   花苑里有著好几个小池塘,池塘边上长满了蒹葭,熊启就这样守著这个小池塘。   “家主,门外有客人造访。”   “客人?我都快半年没见到来客了。请他们进来吧。”熊启并不是因为好客才请人进来,实在是无事可做十分无聊。   在有些时候,多一事可是很开心的。   在这些客人进入大门后,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熊启留著他们用饭,自己则坐在后堂,他不住地抹著额头上的汗滴。   “我好不容易才安生几日,太子给了我允诺,日后必定践行一叶封唐之诺。如今倒好啊,楚国人跑来找我了,还要联合自己里应外合造反,这一次造反,可不就是围攻太子扶苏吗。”   “扶苏这个混帐,领著十万兵马去楚国眼皮子底下戍守,就像是把羊肉挂在城头上,唯恐天下没有想取他性命的人。”   熊启自己一个人待在室内,这种事,他谁都不敢告诉。   “王一向多疑,一旦这种事传出去,他势必对自己更加厌恶。可是如果不说……”   熊启现在开始拿捏不定了。   一面是即将吞并天下的秦国太子答应他以后要给自己封地楚国,一面是面临吞并危险的楚王负刍向自己发出邀约,请自己去楚国做丞相。   熊启并没有当即答应。   楚国项氏一族族人按照项燕的吩咐,见到熊启没有立刻答应此事,知道在他心目中如今报复秦王不是第一位的。   这些人很识趣,当天返回驿馆后,前去拜见昌平君的几位重要人物当夜就偷偷夜缒城墙而出,快马加鞭逃跑了。   熊启犹豫不决,他思来想去,以楚国之力,就算能够抵抗秦国,三五年过后,也还是要被吞并。   现在太子又制定两年之内亡楚之策,即便自己从后夹击,帮楚人拿下扶苏,又有什么用处呢。   再说了,扶苏这小子,可没楚人想的那么简单。   扶苏这个人,一向很懂得隐藏自己,他可不是爱出风头的人。若有行动,必定是为了谋划某些大事。   瞧瞧如今两年之内灭楚的口号喊出来,和扶苏相处久了,自己怎么看这都像是个计谋。   不过,等到熊启反应过来,自己做决定用的时间太久了,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了。   他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没有能够当场拒绝此事,到时候再把这件事汇报给秦王,他恐怕会另生心思。   但再三为难之后,他还是去找嬴政坦白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君侯了。   身为小小的太傅,他如今只有出入太子宫禁的便利;就算答应和楚国联合,可是他根本没有权位头衔去调动兵马。   这是秦国,没有虎符和节命,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身为太傅,他若是提出要去外地,会引得朝中很多人瞩目。自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得众人察觉。   虽然嬴政很贪婪,想把天下据为己有,没有扶苏有远见,愿意给自己封王,可是大王比扶苏简单多了。   而且大王素来心胸宽广。   也许这是个和秦王弥合过去缝隙,方便日后行事的好机会。   章台殿,铜炉十几个,地龙也在烧著。   嬴政穿著单衣正在处理政务。   周围穿著袄子的婢女仆从都被热出了一身汗。   熊启十分卑微地对嬴政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嬴政怔住了。   “楚王想要和王叔结盟,对扶苏来个前后夹击。”   “大王,臣死罪。当时心里害怕,担心这些人会给臣带来杀身之祸,竟然没有当场留住他们。事到如今,臣身上也依旧是一身冷汗啊。”   嬴政看熊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满心疑窦。   过去熊启做丞相时,面对寡人一向是淡定从容,虽然很多时候会在大臣面前和寡人上演君尊臣卑的戏码,可是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他是真的悔过了,还是又在底下筹谋什么大事。   想到他现在连君侯都算不上了,嬴政知道就算他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水花来,自然表示不再计较。   看著这个过去有恩于自己的叔叔,嬴政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太子出征,王叔独独留在咸阳城中,不知道如今都在府中做些什么?”   “下棋。大王知道,臣一向不喜欢怡弄子孙这些事。”   熊启走了,次日他收到了嬴政赐给他的玉刻象棋一副。   望著这个棋盘,熊启也是对著它想了很久。   他的手慢慢地抚摸著玉石刻出的棋盘,摸著楚河秦界凸起边线,自己的手停在了楚国的帅位上。   “日后我成为天子,就封叔公做楚王!”   从这句话被扶苏说出来时,熊启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熊启没有上交楚王递给他的信物,他握著那把剑,口中自道,“我欲为楚王,区区丞相算什么。楚地虽然广大,人数实力还不如秦国三郡之和。”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朝野之中。   秦人自然怒斥楚王负刍,想出这样的烂招。   嬴政却非常高兴,“楚王如此心急,想出勾结我秦国内臣的这种法子,可见是太子的计策真的威胁到了他们。”   原本嬴政对扶苏没有大的信心,现在嬴政感觉到,优势全在扶苏这一方啊。   “楚王负刍的作为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境地,他们现在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他们惧怕寡人的兵马踏平他们的都城。”   众臣自然是对著扶苏的计策一顿恭维。   提到扶苏,嬴政满面红光,十分高兴,“对了,太子到了新郑,至今可有什么作为?”   ——   在真实的历史中。   楚幽王十年时,楚幽王去世,楚哀王即位。楚哀王在位两个多月,负刍的党羽袭击杀害楚哀王,而拥立负刍为王,史称楚王负刍。   楚王负刍二年,秦军伐楚,大破楚军,占十余城。他向秦国提出拟献青阳(今湖南长沙)以西地以求和。秦仍派李信率二十万大军攻楚之平舆(今河南平舆北)、寝(今安徽临泉)和陈郢(今河南淮阳)等地。楚军趁秦军不备,进行反击,大败秦军,杀秦军七个都尉,收回失地。   楚王负刍四年(公元前224年),他因不愿献青阳以西地,并派楚军袭击原楚都郢所在地的秦之南郡(今湖北武汉以西至四川巫山以东;郡治设在今湖北江陵东北郢城,后迁江陵)。   同年,秦王嬴政派王翦率兵六十万攻楚。他出动主力拒秦;大将项燕被秦军击败后自杀。   楚王负刍五年(公元前223年),秦军将领王翦、蒙武率军攻进楚都寿春(今安徽寿县),俘虏楚王负刍,秦国将楚地设置为长沙郡。其兄昌平君在吴越之地继续抵抗,次年败亡。 第239章 太子,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求   打赏月票!)   “太子下令,全军坚壁不出。”   嬴政狐疑,这是什么打法?   扶苏这小子不会打算关起门来等到楚人围城,到时候要寡人派兵再去救他吧。   “派人去问太子,要坚壁不出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丞相王绾看到坐在王座上的嬴政此时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个父亲。   “大王,太子出征,入新郑戍守不足一月啊。”   嬴政心里烦躁,带兵戍守的人又不是你的儿子,丞相倒是说的轻巧。   “让太子拟定战报,发回咸阳让寡人看看。”   众臣脸上带著惊愕之色,大王还真是不放心太子。大概是因为楚王负刍想出了这么一个烂招,稍有不慎,如果我国中有人答应了,恐怕太子就危险了。   王绾无奈,“唯。”   等到下了朝会,朝中臣子有几人便私下求见秦王。   上卿姚贾道,“大王,楚王能够想出此计,并非是异想天开。臣等恐怕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嬴政坐在上座,十分闲适的样子,“何意啊?”   “大王,这楚人之所以想到要求见太傅,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自从大王罢黜了二相,过去在朝堂之中吸取骨髓楚国贵族秦国高官一一退隐下去。”   “楚国贵族一脉,在秦国的经营有百年之久,犹如百年之巨木,可谓根深蒂固,根系发达。”   “消息一旦传出去,未必有人不会利用这样的机会。”   古人说话,素来说到一半,彼此领会心意,点到即可。   嬴政听过后,只是望著地面。   等臣子退下,他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高知道,每到这种时候,就是他出场的时候。这就是他能留在秦王身边这么久的原因。   “大王,小人这就去安排。小人将派人日夜不分地盯著被牵连连坐的一众楚国贵戚。”   ——   颍川郡,新郑。   当其他大将都挪去了城中设立的幕府辕门之中。   尊贵的太子殿下这时候还在驿馆别苑里撑船游玩。   今淑蹲在船板上,一手撑伞,一边看自己小时候住的宫殿样式。   最是低首间,一张灿烂的脸庞像是春日绽放的花朵,清纯甜美,清新怡人。   手边的兔子已经又大又肥,扶苏捏住兔子的耳朵,拎起来足有八斤沉。   “这两只兔子如今肥了,可以吃了。”   今淑歪头看著扶苏,她总是喜欢蹲在地上玩,站在船上也是蹲著捞鱼。   “我素来知道太子是没有孝心的。说什么送兔子给王后,结果回头我为王后把兔子养肥了。太子出征却把兔子带出宫来,如今看到兔子肥了,便想著吃了算了。”   “如果是王后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扶苏见今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还是少女般单纯青涩,只能一本正经地说,“孝心这种事,贵在诚心诚意。我为母君打了不下上百只兔子,如今吃一两只又如何。”   今淑瞪著扶苏,“要杀杀别的兔子。这可是我养大的,谁都不许吃。”   “好,今天不杀。不过早晚是我的。”   今淑可不示弱,她十分凶巴地道,“你要是敢动我的兔子,我就烧了你的院子。”   “烧吧烧吧,要是伱能高兴,烧几座院子都值得。”   今淑脸颊一红,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她没想到,太子出征戍边,居然会带上自己,而不是带上他的新夫人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在宫里横著走的熊良娣。   太子八成是喜欢她很久了。   ——   墙院外,一群士兵正在闲聊。   “知道里面住著的那位是谁吗?昔日韩国的公主。素来能够得到他国公主为妾室的,朝中只有太子了。”   “要我说,大王对太子可真够好的。太子请求戍边,居然这就同意了。十万兵马,说给就给。真大方。”   “哎,你们说,太子会打仗吗?这坚壁不出,是个什么打法?”   “不知道。听说大人物做决定,都是看人长相行事。大王喜爱太子,八成就是因为太子长得俊美。”   这些士兵闲著没事干,整天吃饱喝足了,就坐在土地上晒太阳闲谈。   正赶上蒙恬和李信前来求见太子,听到内院里男女嬉闹追逐之声,二将自然脸色都不好看。   李信直接了当,“恕我直言,太子本就在军中没有大的威信,如今到了这地方也整天在玩女人,根本没有打仗的心思。难道你我要一直看著太子这么放纵下去吗?”   蒙恬解释道,“一则眼下战事并不紧张,二则据我了解,太子不是这样沉湎声色的人。”   李信望著蒙恬,也不知道太子给蒙恬灌了什么迷魂汤。   无论太子说是什么蒙恬都说对;无论太子做什么,蒙恬都能给太子找到理由。   如果蒙恬是个奸臣小人,自己才懒得琢磨;可他偏偏是忠诚正直之人。   到了院子里,扶苏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上座。   陪王伴驾,倒是荣耀,可也要分做什么。   如果是扶苏提议去打猎,李信就会很高兴;可是太子和他们偏偏议论事情多,又是个讲话不痛快的人,这就让李信总是费神。   这从出发到驻扎此地两个月的日子,李信可被憋坏了。   “二位副将一同前来,该不会是要催促我做些举措吧?”   “太子,十万大军在太子手中啊。如今到新郑都快一个月了,我军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李信十分无奈,要是他的话,这时候已经领著十万兵马打到平舆了。   “我得到线报,项燕至今未发兵。在距离秦国最近的城池中,百姓也都还在城中照常生活。这说明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和我们开战。”   “那我们呢?难道要这样一直等下去。楚人明知道秦军要进攻他们,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无所作为,此事一定在背后筹谋什么。”   扶苏这么淡定,是因为他知道楚国的国力在历史上就是拼上全部身价,也不过凑出来四十万大军。   而且这四十万大军,装备,士兵,将领和秦国相比,没有任何一处是能拿得出手的。   他根本就不慌。   只要稳扎稳打,徐徐图之,楚国不算难。   反而如果是想著猛攻快打,就会落下乘。   扶苏望著李信道,“不出一月,楚军会有人前来围城。到时候,会有二位将军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当真?”   蒙恬用手肘倒了下李信,“面见太子,怎么说话呢?”   “我把太子当主帅啊。副将面对主帅,难道还要藏著掖著不成?” 第240章 变虎狼之师为义军(求打赏月票   追订!)   一股寒风袭来,城郭池塘边上的芦苇丛瑟瑟发抖。   只是这个时候,荆楚的芦苇丛,却还是一片绿意,丝毫不见黄草斑驳其中。   此时正是冬月。   荆楚之地天地间仍旧一片草木青青之相。   清晨山岚间弥漫着浓重的白雾。   渔村里人家的炊烟袅袅腾起,浓雾和白烟交相混杂,让人根本辨别不轻哪个是雾,哪个是烟。   成片成片的沼泽、泥地、河道、湖泊连接著,窄小短促的小道上时不时有行人穿过。   大量的飞鸟聚集在河岸两边,沙鸥翔集,鲜红的鲈鱼时不时从水底翻上来打个浪。   一支穿著便装的楚人小队,驾著轻舟在芦苇丛里来回穿梭。长而笔直的木板船身在他们灵巧的大手下变得比鱼儿还要灵活,在芦苇丛中进进出出,丝毫没有阻碍。   他们一路行进,一路留下标号。   秦军在去年攻占的城池中照常饮酒,他们日夜不息地在城头点著火把。   远处云雾弥漫,水汽氤氲,遍地沼泽,芦苇丛生。   在浓重的白雾里,时不时有黑色的影子来回穿梭。   一开始,秦人也被这动静吓得不轻,总觉得岸边、沼泽地里有什么人,几十支箭头飞出去,只是落入一片茫茫之中。   等到天气晴朗再去探,发现只是几块大石头罢了。   因为沼泽云雾弥漫,不熟悉这一带地形地况的人,很容易就变得风声鹤唳。   其实,楚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楚国的城池,秦人只重兵把守陆路通道。秦军赢得太轻松,多有疏忽水路通道。   不过,就算秦军意识到了,那也无可奈何。   因为楚地城池到处都有水路通道,七八条河道已然难以防范,何况楚地一座城池里大小水道本就有几十条。   秦军驻扎在城阙之中,时时瞪大双目眺望远方。   守城阙的将士辛总是道,“这楚地的冬天怎么总是阴森森的感觉,大白天的,总是让人感觉有鬼魅出没。”   “别自己吓自己。这里什么也没有。楚国人算什么,遇到我们大秦的铁骑,就是鬼也要礼让三分。”   辛站得笔直。   有大将军李信说这番话,他的身体不自觉就热了起来。虽然这里湿气重,寒气随时入侵膝盖骨头。   阳瞿城。   扶苏带著几位大将共同来到了齐楚边境之地。   因为城池前面就是连片的沼泽,到了冬天云雾更是迟迟不散。   现在城秦军已经取消了对这些地方的巡逻。   只在白天正午,太阳最强,云雾散去的时候凑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秦人也并不愚笨。   为了防止有人趁著大雾时偷偷摸摸过河道或者择取小径走,他们会在白天在芦苇丛里系上丝线,系上铃铛。   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在这样的旷野之地,立刻就会传来响动。   而且即便有人没有触发这个警报,这丝线设置地极为巧妙,不高不低刚好卡在船身的位置,一旦过河就会破坏丝线。   秦人白天巡逻时,主要就是去查这些设下防线的位置。   当然比起这个,秦人自然没有忘记古老的华夏民族捕猎的智慧——设陷阱。   甭管是野兽还是楚人,只要敢闯过来,这里有的是各式各样的陷阱等著他们。   “太子放心,我们在城池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楚人敢来,一定是有去无回。”   扶苏只是望著这守城的将士。   当看到这云雾久久不散时,扶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怕楚人的探子一直在城里自由活动。   “城中的韩国遗民,平日里都怎么样?”   “听说太子要来,他们都表示庆贺。希望太子可以在楚地多留几日。”   “是吗?”   守城将领低著头。   蒙恬看出了扶苏在担心什么。   “太子,阳瞿的百姓一向安定。很少听到有暴动作乱的消息。”   “阳瞿是重地。是曾经韩国的都城。这里的百姓可都是世世代代的韩人。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改变人们心中的观念、习惯、想法,比在石头上篆刻经文都要难。”   随行的张苍听到这些话,倒是对扶苏投去目光。   蒙恬则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诚如太子所言,他们的内心深处仍然认为他们是韩人,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守住城门。”   “蒙将军,时间是个好东西。这城中的人,也许今天还在满心筹谋如何造反,但是人心最是容易变化。再给他三天,他复仇的心愿就没有强。再给他三个月,他就忙于应付生计。”   “再给他三年,他就想著置业成家。而若是给他们三十年,他们就会想著子孙绵绵。”   “这个天底下,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大多数人只是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   “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做到从一而终,把复国复仇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那即便有这样的人,我的解决之道就是对待别人给他一年、三年的时间,对待这样的人,就给他五十年,甚至百年。”   “兵家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破城外之敌难,破城中之敌亦难。”   “事必由己出。争取这些人的支持比对付门外之敌来的更重要。十万兵马既然驻扎在这一带,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攻城时,各城邑势必有不少破损处。韩国被灭,也有自身衰弱的原因,地方豪强太多需要惩治镇压,田中河道也无人修理。”   “就让我军在闲暇时,帮韩人修平道路,补修河道,加固城墙。”   “平日里,对城中交易之所,也要加强管理。就按照我们秦国的规矩来,凡城中开市交易,派秦军亲自巡逻。”   众人听著,大都愣在原地。   一位秦国将领一脸好奇地问,“太子,您打算用仁义教化感动这些韩人,让他们加入到我秦人的军队之中吗?”   这秦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人性本恶,你不能对人好,一旦对他好,就会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百姓会因为国家过于给予而变得懒惰,不思进取;也会因为国家给予太多,而不去感激国家,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第241章 我有个好提议(求打赏月票!)   反正,你干啥都行,别说自己要做好人,要行仁义。   “什么仁义不仁义的。现在这阳瞿,是我们秦人的地盘。修固城池,是为了加强防御;修补河道,是为了增加粮草;恢复驰道交通,那是为了方便大军行进。”   “为帅者,要从大局考量。”   这一番话下来,其实没有多少人相信。   他们只是从这些事情里确信了太子扶苏真是个仁义君子,对庶众是真的好。   众将也都很配合,齐齐道唯。   李信倒也佩服太子。看看太子的言行举止,他相信未来的秦王,必定是万民拥戴。   “你们知道吗,阳瞿这个地方,是曾经夏王启进行君台之享的地方。这可是个风水宝地,若是治理的好,以后可以成为一个物产丰饶的大城。”   “在上古时期,天地间阳多雨足,水草丰茂。各种各样现今已绝迹的动物生存在江、河一带。”   “阳瞿这个地方,在上古时期就一直有大象、水牛、竹子等,处处欣欣向荣、色彩斑斓缤纷。”   “当韩国开国之君韩景侯率部下来到此地见到诸多奇景和珍惜野兽,他便连声赞叹:“阳哉翟也,阳哉翟也!”随从的文武大臣也都连声附和著:“阳哉翟也!”“阳哉翟也!””   “于是,此地便被称为“阳翟”。”   “这座城池,夏王启曾在这里会盟,韩国开国君王埋葬于斯。这么多英灵被埋葬此地,更有许多人才出生于此地。好好安抚这一带的百姓,可以得到当地神灵的庇佑。”   秦国高官不相信仁义这一套,可是他们信邪啊。   他们非常迷信鬼神之说。   这么一解释,这些将军自然兴冲冲地领著士卒们去修城修道。   张苍跟在最后面,忍不住用佩服的眼神望著扶苏。   太子这个人,在秦国国内这样的环境下做这些事,实在是不容易啊。   ——   楚国都城寿春。   这个时候,项燕已经准备出发对阵秦国了。   冬天和夏天是他们楚人行动的好时机,秦军久在北地,根本难以适应这里的气候。   冬天天气寒冷潮湿,湿气入侵,对一直要候在原地戍守的秦军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当项燕的新计划被粉碎,他们只能想办法打硬仗。   此时就是天时。   楚国丞相景仪道,“眼下,先要破坏秦太子戍守城池的任务,只要我军攻占了秦军的城池,就是破了秦太子对秦王说下的大话。等到秦太子连韩楚之地一年都守不住的时候,更加不要说什么两年内灭掉齐楚两国的狂妄之词。秦王势必恼羞成怒,届时必定换下秦太子。”   众臣商议著,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自从秦军来势汹汹明确说要灭掉楚国,这守卫楚国的任务,都落在了项燕的肩头。   楚臣这时候纷纷大义凛然让位让权给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阳瞿的最新消息很快就被报送到了楚王跟前。   楚国朝堂上。   众臣闻之,自然都感到莫名的压力。   “你们是说,现在秦太子下令让秦国的兵给我楚国的民众修井、挖渠、建道、补墙?”   “回大王,此事千真万确。整个秦军防线以南的百姓如今也都知道这些事情了。”   楚王负刍双眼一直,他吞了吞自己的喉哽,呆坐在王位上,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挫败感中。   项燕这时也感觉到了,秦国太子比他想像的还要难对付。   “他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民生聚众则愚,一旦有人带头,势必盲目从之。照他这个做法,不出半年,天下百姓都会感激他,愿意为他效力,做他的子民。”   “大王,臣请大王下令,让臣也带著楚国的士兵去做这些事。这样才能顺应人心,方可带领百姓与秦国一争。”   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吃著荆楚鱼米长大的楚国臣子们却集体大怒。   丞相景仪大笑道,“荒谬!我堂堂楚国,数百年之基业。太子扶苏,一个毛孩子罢了。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可以用这些烂招去收服人心啊,简直荒谬。百姓的多少,素来只看过国君之威。”   “秦有天命,可我楚国素来有东皇太一庇佑,少司命祈国。秦可以攻占天下,可是我们楚国又不是天下的一份子。我们自有神灵庇佑,管几个城池的百姓做什么。”   “祖宗有言,宗庙立,人心一。我楚国素有宗庙祭司,在这种关口,只要大王去宗庙祭祀,祭拜神明,到时候必定祖宗显灵,神明庇佑。楚国百姓也自然会归心,何须做什么给民众修路的事情!”   项燕沉色,“如丞相所言,国君治理国家,不靠施行仁政这样的手段,全然只靠祭拜宗庙就能成事?”   丞相景仪反诘,“难道不是如此吗?大将军要仿效奸臣屈原吗。屈原就是如此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最是虚伪自私。最后争权争不过朝中群臣,竟然一死了之。”   “我们一心为了楚国,为了大王,整日费尽心思。大王为了楚国,给予大将军四十万兵马。如今本该攻占他国之日,大将军却在这里谈论国家政事。难道是畏惧秦国小儿吗?还是说,大将军畏惧秦楚交战落得下风?”   文臣雅士一张口,像是毒蛇在伱身上爬行缠绕。   它并不咬你,只是对著你不断地吐信。   一旦有文臣这么说,武将自然不服。   一阵争吵就在王宫里展开,楚王脸色黑得像积攒了百年铁锈的秤砣一般。   项燕见势态如此,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朝中奸臣小人太多了。   负刍的脸色都白了。   慢慢地,殿里安静下来。   “大王,您看如何啊?”景仪问著。   负刍望著项燕,十分无奈地道,“大将军速速出征。”   “诺。”   在朝堂上,与诸臣相争,尚且能为了面子,内里撑著一口气。   一旦回了家,项燕立刻觉得疲惫不堪。   “父亲,朝中昏庸实在是太多。他们如此行事,就算父亲前去出征,难保他们不会在后方使用别的手段。”   “既如此,将为之奈何?老夫现今已然不知此战该如何打?照秦太子这一系列做法看来,他不会想不到带领十万兵马戍边的后果。我现在担心,他准备了什么计谋在等著我。”   项梁惊讶,“父亲,他尚未举行加冠。父亲何必这么害怕他。”   项燕十分无奈地叹气,“粱!你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打仗,其实本质就是运用人心啊!兵法就是治国之法啊!” 第242章 羽,你这个混帐(求打赏月票追   订!)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呢?我已经亲自去了一趟秦国,没想到公子启对我们提出的条件并不感兴趣。照这种形势,一旦被他争取足够一年的时机,那整个天下到时候都成为秦国的囊中之物。以秦国之心,我等断然无容身之所啊!”   项燕双眼微微眯起,“那就要快。来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袭,在秦太子争取到民心之前,先粉碎他守城一年的计划。”   项梁感受到此次秦楚交锋,楚国是何等的被动。父亲才四十六岁,壮年未衰,可就在秦国传出要灭亡齐楚的计划,父亲额头上如同沟壑般的横纹,项梁请求道,“父亲,这次就让我和父亲一起去吧。”   “不,你留在寿春。此次我亲率大军前去主动攻秦,项氏一族的成员多数都要随行与我一道出征,你的兄长多年来本就一直在外戍边,在国都一向由我亲自坐镇。”   “这一次我又要亲自出马,此时若是我们父子叔伯兄弟都离开国都,恐怕国都内生出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意想不到的变化,其实说的是他们都能预料到的结果。   “这战场上,素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人尚有一口气在,就不愁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事必由己出。”   “任何祸患的产生,基本都源于内部。一旦楚国内部不合,哪怕我带兵百万,也打不下秦国。”   项梁十分无奈,只是摇著头,“只恨我楚国如今满朝昏庸。但凡多一些有识之士,少些权势利欲薰心之徒,我偌大的楚国,田亩、人口本不比秦国少,又岂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项羽一直在一旁挥剑。   前些天,项羽把项梁给他的板车给毁坏了,学习骑马不出几天又觉得屁股疼,天天赖在塌上不起,又荒废了好些时日。   项梁便揪起项羽,每天让他在院子里练剑,让家中上下所有人都盯著他,以防他又溜走。   这天楚国寿春,天高云淡,只是让人冷得凉飕飕的。   湖边水面上波光粼粼,看著一片光明澄澈之意。   项羽穿著单袄,在一边挥剑挥得汗如雨下。   项羽十分反感叔叔项梁,这些东西他都会,假以时日,一定都会学成的。   叔叔偏偏不相信自己,拉著自己在这么冷的天气练剑。   人虽然在练剑,但是心思早就跑飞了。   一会儿想著日后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无人能敌;一会儿幻想自己成为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传说中的秦王见到自己都要礼让三分,给自己斟酒。   国中的楚王更是每天都害怕自己离开他。   天下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项羽则一身肝胆,狼腰虎步,威风凛凛,惩奸除恶,庶众离开我就活不下去了。   项羽一边练剑,一边正笑著。   只是他忽然听到项梁说要走,立刻激动地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议论什么。   项燕正在对项梁安排嘱咐家事,诸如家产、仆从、祭祀、牛羊都要怎么处置。   这时候,穿著单袄,挂著两行鼻涕的硬汉项羽来到了项燕跟前。   “祖父,叔父,你们要去打秦国了吗?带上我吧。”   “小子,这里没伱的事情。快走!”项梁冲着项羽咆哮。   项燕却非常喜欢他这个成天打架闹事的孙子。   项燕抱起项羽,使劲用他的大胡子蹭项羽的脸蛋,“阿公这次不能带你走。好好待在家里,跟你叔父学习武艺兵法。”   项羽从项燕怀中呲溜一下滑了出来,他躲在家中铜柱后面。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朝中有坏人,所以我们才打不过秦国,老是被秦国打。可阿公你为什么不杀了这些坏人再走,你明知道他们要在背后放冷箭,却还要去打仗。这不是必定要输吗?”   项梁抄起一根藤条,就落在项羽的屁股上。   “羽!你这个混帐!”   项羽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他眉毛和头发都竖起来,斜著眼瞪著项梁。   “我又没说错话,你凭什么打我!?你不是说只有在我犯错后才会打我吗。”   项羽愤怒地盯著项梁,一身反骨都支棱起来。   项燕望著这个娃娃,心里更是止不住的喜爱,实在是有血性。   “因为你说话不三思。知不知道,这种话不能说,这种想法不能有。你小小年纪,掺和什么事情?这些军国大事,你能听懂什么?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匹夫。”   项羽听到后,只觉得在众人面前非常没有面子。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著项梁,随后用自己的头撞向他的腹部,使出全身蛮力,果然把项梁撞了个底朝天摔倒在地。   “小子,反了你!”   撞倒项梁之后,项羽觉得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他这才溜之大吉。   项梁站起来,“父亲,羽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很执拗。”项燕只望著项羽仓皇逃窜的背影,能看一眼是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出征前,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个人有决心,固然是好事。可是他太过刚直,他认定的事情就不愿意更改。为了让他改掉自己的毛病,我打过他很多次,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认错。”   “我教他读书,他这小子只认死理。教导他读兵法,给他将兵者诡道,他却说那是坏人才学的东西。”   项燕听到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有个性啊!”   项梁却一脸担心,“父亲,他这个个性,若是小时候这样还没什么,等到长大,可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项燕正想和项梁好好说一说,毕竟项羽的大哥的嫡长子,大哥对自己素来信任关爱,自己也对项羽视如己出,所以才费尽教导他。   可是二人还没说几句话,越来越多的客人到了。   都是即将出征的部将。   项梁只好把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项羽顶撞了项梁,却又不敢跑到太远的地方,只在家里附近处躲著玩,还时不时派遣小弟去翻墙看看自己的叔父又在做什么。   等到傍晚时,别的孩子都回家吃饭了,项羽还在磨石上等著。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就在天上露出几颗星星时,一个人影出现了。   项羽以为是他的父亲回来了。他的父亲是一个脾气非常好,从来对他不打不骂的人,而且他父亲非常正直善良,根本就不像叔父这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满口教导自己大道理,却又从来不遵守。   只是来的人让他失望了。   是长得非常高刚才被他母亲叫去吃饭的二牛跑回来了,递给他一个大糍粑。 第243章 要的就是楚军主动出击(求打赏   追订支持!)   “大哥,这是小弟我孝敬你的。大哥赶紧吃吧。”   二牛把手中的糍粑递给项羽,项羽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二牛惊呼,“大哥,你脸上什么东西?”   项羽只顾吃,三两下就咀嚼完了,他望著二牛的衣兜,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哥,你在哭啊!伱在哭啊!”   项羽听到了,整个人错愕不已。   天色昏昏沉沉,可是项羽脸上的两条眼泪却明晃晃地悬挂似地,像是女子的长条的银耳饰。   “胡说什么!你大哥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哭?”   这时候,那个熟悉的精瘦男子出现在了项羽的眼前。   “叔父——”   见到项梁,项羽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你撞了我,还要我出来把你找回家。”   叔侄两个没有多说什么。   项羽这就跟著项梁走了。   项羽和二牛这些孩子身上,浑身是土,是泥泞,脸上更是脏兮兮的。   项梁把项羽带回家,项羽在一侧呼呼呼地吃著黍米饭。   “叔父,你怎么不打我?”   “若是揍你有用,我自然天天揍你。”   等到吃完饭,项羽又摸黑凑到项梁身边来。   天亮了,他看到他叔父在读书。天黑了,他叔父在灯下读书。看著自己练剑时,叔父在读书。   “叔父你怎么总是抱著这些书看?”   “书中都是古圣先贤的智慧。方今天下,凡有能之人,都是读了很多书才成为有能耐的人。只会习武打架,算不得什么本事。”   “偷偷告诉你。这秦国的太子扶苏,之所以年纪轻轻就非常厉害。就是因为他从小就读很多书。日积月累,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大成就。”   “为了和这样的人做对手,我必须比他更加用功。”   像扶苏这样偏重文采经略的太子,在士人心目中别有一番地位。   “我听人说,秦国将要打败楚国。到时候我们都要去逃命。”   项梁持书的手颤抖了一下。   “有些话,你最好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大哥都是从小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从没在言语上出过什么差错。只是项羽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总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秦国人是否真的那么厉害?天下没有他们的对手?”   项羽又问著,项梁沉默起来。   见他不说话,项羽都要跑回去睡觉了。   “其实秦国和楚国一样,秦国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造谣。”项梁持著竹简,坐得十分端正,言语里也都是对那些乡野村妇的不屑。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准备逃跑?”   项梁望著项羽,他发现项羽这小子虽然很犟,可是他却知道关心家国大事,这小子胸怀倒是挺大。   项梁没有夸项羽,只是抓起一把离散的竹条,递给项羽其中一根,“你看这些竹条,你掰断他们试试?”   项羽非常激动,两只手费了不小的力气,立刻把竹条掰断。   项梁又给了项羽一把木条,足有十根。   “握紧他们,你再掰试试?”   项羽发了狠,两只手使劲,龇牙咧嘴之状,可是木条就是牢牢靠在一起。   掰到最后,项羽手上的皮肉都在疼。   “等我再长大一点,力气大了就能掰动了。”   “傻小子。就是你长大了你也掰不动。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秦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行动。而我们楚国,就像盘中的沙子一样,一粒一粒,四处分散。所以秦国来攻打我们非常容易。”   “在过去,秦国本来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国家。非常弱小,天下诸侯会盟,都不去邀请秦国。可是秦国人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   “他们发明了一种制度,这种制度把国中每个人都聚集在一起,男的种地打仗,女的织布做工。国中每个人都在为国家尽力。”   “等到时间久了,渐渐地秦国就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六国曾经多次率兵去征伐秦国,想要压制秦国。”   “但是最终都无功而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项羽坐在项梁身边,乖乖听他讲述。   “因为秦国因为秦国人能够做到团结一致,而六国人却在联军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面对强大的秦国时。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团结一致攻打秦国,而是在想如何趁机谋取,趁机为自身谋取利益。”   即便他们不为自身利益著想,也会对彼此充满顾忌,在联合作战时充满顾虑。不愿意付出全力。正是这样,让秦国人看到了六国联军的缺陷在于人心不齐。”   “而兵家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在六国多次联军攻打秦国的失败之后,六国人自己本身丧失了战斗的锐气。而秦国却因为在六国多次联军都未能击破城池后变得更加信心十足。从此以后。秦国在天下的地位越来越高,秦国也越来越不把六国放在眼中。后来。便渐渐生出了鲸吞天下的野心。”   “等到六国人意识到之后,为时已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话传说,一切都是人为的原因。所以,做人非常重要,做事也要事事小心谨慎。”   “一个国家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通过包庇纵容一个奸臣,渐渐地让自己的国家腐败。”   “而一个人也会因为对自己的缺点不加以及时的改正,任其盲目放大,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项羽似懂非懂的点著头。   冬月临近,新年将至。   项燕率领二十万楚国大军逐步向边境压过去。   二十万大军规模浩浩荡荡,光是走路的声音都在天地之间发出巨响。   楚地千里清秋,山川旷野由青黄二色间隔组成,山峦绵绵起伏。   草木茂盛,终年青绿,山河深处尽是茂密的丛林,人迹罕至。   云雾不断地蔓延,瘴气也在沼泽和湿地之间升腾。   山川丘陵极多,河道纵横交错,数量庞大的楚军就在这样的地形地势下,缓缓逼近秦军驻扎之地。   因为地势地形的缘故,他们只能排成窄小的长队列,队伍逶迤,在不同的河道河谷之间分头并列,齐齐进发。   “大王,急报。”   “项燕已经亲自率领楚军二十万至秦楚交界之地。”   此时秦王手中已经接到这样的军报,朝中上下自然都紧张不安起来。   这不安,一半是因为楚国驱二十万兵马,秦军数量上不占优势;另一半就是因为太子扶苏出征,这个从小被秦国人关注并看著长的少年太子,要去他的第一场战争。   所有国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当然所有秦国人也都希望扶苏这一次能够打个大胜仗回来。   ——   颍川郡新郑。   敌军虽然未到城前,但是军中将士都开始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的太子至今为止没有让他们准备战车、更没有准备装甲。   李信自然按捺不住,他问扶苏,“太子。大王之前派人来问太子可有什么应对措施或者计划。太子只答,‘自有对策。’”   “如今楚军即将来攻城,我们难道还要坚壁不出?”   “难道人家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我们还不反击吗?”   扶苏只冷静严肃地道,“为什么要去反击?优势在我。此次先声夺人,自称要戍守一年,为的就是以化被动为主动,让楚军主动进攻。”   “我军对楚国地形地利掌握不足,就算率领大军长驱直入,也是一场硬仗、久仗。我如今只是略施小计,就引得楚军率领二十万人马亲自攻城,此次必定是楚军精锐倾巢而出。”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是占据上风。”   “传令下去,各城紧闭大门,谁也不许主动出击迎敌。各城邑备齐弩机,只等楚军进入射程,到时来一人杀一人。” 第244章 阳谋:你攻也得攻,不攻也得攻   (求打赏全订!)   众将闻之,自然都对扶苏投去佩服的目光。   蒙恬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末将之前一直在担心,楚军一旦攻入我秦国已经占领的楚地城池,到时候会对太子不利。原来这一切早在太子谋算之中,倒是我之前的想法过于浅薄了。”   任嚣之前一直各种担心,因为扶苏的打法有些太抬举楚国人,灭自己家威风。   实在是这太子长得和大王像,而且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人,所以他才没说出来。   现在他敢挺直粗壮的腰身,对扶苏说心里话了。   “太子,您也太能沉得住气了。这些日子我等可一直睡觉都不踏实。总觉得这心里悬著块什么东西似的,一直在上面摇摇晃晃,就是安静不下来。”   “早知道您的目的是为了引的楚军倾巢而出,我这边也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太子您不知道啊,这点兵出发前,大王要我们务必守好城池,我们还以为太子是不相信楚国敢打我们秦国呢。”   “搞了半天,太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率领大军进攻。这下可好,以后我可以安安心心睡大觉了。”   楚军进攻不可怕,这些将领生平多半不知道输字怎么写,士兵们上了战场,也都是拿命往前拼杀。   更多时候,他们担心的是扶苏太年轻,不足以主持大局。   但是当所有人都知道连自己都被太子摆了一道,至今才知道真相后,不得不佩服太子的谋略。   这历史上,楚军是发动过对秦国的进攻,不过那是在昌平君叛乱之时。   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楚军始终被动。   楚国就像只胆小的大熊,看著魁梧强大,声威不凡,可是只敢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扶苏则不同,一上来就吓唬了一顿楚国,让他们备足兵马主动打了过来。   越是毗邻韩魏这样的平地作战,就对秦人越有利。   李信到此也不得不服。“太子此计甚妙,这楚君一向只挨打从不进攻。可没想到,太子这么一出,竟然让他们带领了二十万大军卷兵临城下,他们长途跋涉从山间丘陵之中走出,倒省得我们费力气规划入侵楚国的路线了。”   众人都望著楚地的沙盘。   城池不足百,可是大大小小的湖泊却有数千个,还有毗邻山泽的沼泽湿地,不熟悉这地势的人,这冬天进发势必会吃亏。   蒙恬也赞道,“楚国地势多河道,湖泊,丘陵、低山,道路狭窄,地形蜿蜒曲折,不可以让我们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如果是进攻楚地,只能择取山道。”   “可大军数量庞大,规模浩荡。楚地又地广人稀,山林幽静,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我军被暴露。这就导致我们不得不兵分数路,多头并进。”   “可如此一来。我军势必因为分流实力被大大削弱,到时候楚军一旦要反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想到太子早就算到这一步,所以主动引得这些人出来。”   扶苏一本正经道,“从我看到楚地云雾弥漫时,我更加肯定了我的设想。原本以我兵力和装备粮草对敌楚国,胜算有八分。可一旦秦军入楚地,这胜算就只有五成。倒不如把他们叫出来,约在城楼下。”   众将至此对扶苏都是深表信服。   李信则问,“”只是末将不知,他们是否真的会和我们交战呢?这二十万楚军进攻我秦国,现在这些荆人、韩民虽被暂时安抚,可是楚人兵力两倍于我秦军,难道我们这次要一直待在城中,不与他们正面交锋?”   李信很想和楚军正面交锋,大战一回。   他想和楚国大将军项燕斗上一斗。   扶苏笑笑,“只要楚军主动聚集兵马打过来,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这打不打得起来,始终是次要。”   “我所要的是拖延时间就足矣,一旦等我真的实现了当初在朝堂上提出的计划,防止楚军的进攻整整一年。”   “届时我秦军已经是不战而胜,此时我军已然在士气上占据上风,而楚军一旦主动进攻失败,对他们的士兵来说无疑是一种的莫大的羞辱。”   “届时我军声威浩大,士气大震,真正攻城之日时势必势如破竹。到时候楚军占领的地理已经有胜于无。”   李信这回明白了,这个计划一如它表面说的那样,只要守住了,秦人就真的能在两年内拿下楚国。   随后李信笑笑,“有太子这样的谋划,楚军此次前来已然是中计,要我看,他们不仅攻不下我秦国的一城一池,还会损失惨重,落荒而逃。”   “须知我秦国的军队战车机甲弩机,样样都是天下第一,领先当世。只要楚人胆敢靠近,势必损失惨重。”   扶苏淡淡应著,“嗯,是这样。”   他见这些将军刚开始很高兴,可是听到后来一个个不是滋味,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不愿意待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的。   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愿意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   秦国蒙府。   蒙武双鬓微微发白,只是精神矍铄,双目如电。   他正在和国尉缭一同饮酒。   缭的年纪看起来还和七八年前没什么不同,他整日忙著养生辟谷,现在已经不怎么多管多问朝事。   嬴政并非愿意长久礼贤下士之辈。他之前之所以能做到包容天下,招揽各种人才,对他们的言辞和过失各种包容,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想著以后要让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之所以以前做的那么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看清这一点的缭,要不是咸阳城里还有蒙武,他老早就跑了。   秦国得到了上天给予的机会一统天下,但是不珍惜上天给予的机会,善待民众。   “哎呀!国尉还在忧虑什么事情呢?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外出打仗,大王都已经用不到我们这些老臣了。你我难得清闲啊。”   “也不知道,未来这世界又是个什么样子?”   “这能是你我决定的吗?想那么多也没用。”   蒙武递出酒。“来来来,再来。” 第245章 兵临城下(求打赏月票!)   缭连连摆手推辞,“都说了,我在戒酒。你这人怎么越老越坏呢?这不是在破坏我的大事吗?”   蒙武不满,“喝!不喝也得喝!今天不喝,以后都别想著再看到我。”   一旁的仆人见到都忍不住侧目,为什么平日里一向严肃庄重的将军一见到国尉,两个人就像个孩子呢?   缭缩缩手,他无奈只能一口饮尽。   蒙武则喋喋不休道,“人生能有几个春秋,能多喝一盏就是一盏。难不成你还想著在这世上长生不老。这不是很荒谬吗?依我看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我现在都后悔没有早点想明白这件事,为了功名利禄白白耗费许多时日。”   二人正在府中畅谈。   这时候,蒙毅从后院远门处走来。他对著二人作揖。   “国尉、父亲二位今日好雅兴。”   “什么雅兴不雅兴的?不过喝酒打发时间罢了。倒是你这小子,大王命伱在宫中当差,你怎么跑回来了?”蒙武尖叫起来。   蒙毅摸摸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近日军中来报,提到太子此行在外戍边。楚军大将项燕率领20万兵马亲自出战,此时已经兵临城下,直逼昔日失去的国土。”   “现在朝中众多大臣人言纷纷。有人说太子处境十分危险,请求大王为太子增派兵力。有人趁机说,太子的主张不足以攻伐楚国。恳求大王重新决断,选出更有力的将领领兵出征。”   此时将军王贲正在城中,他在准备迎娶公主这样的大事。   这更有能力的将领,自然暗指王贲。   因为扶苏的主张是以守为攻。虽然便利诸多,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是以秦军军功爵制的制度,国中上至将军,下至庶人士卒,他们参军的目的是为了获取高爵。而不是为了什么灭掉楚国,实现一统天下的抱负。   毕竟天底下大多数人活著,本就为了禄米,功名、前途。   缭听到了这个消息,却非常高兴。“太子真的做到让楚军率领20万大军打到秦国城前了吗?”   蒙毅肃容,“正是如此。我岂敢欺瞒国尉。此时项燕已在宛城十里地之外,在宛城城阙上的将士已经用肉眼看到了楚人升起的烽烟。只是太子此前下令秦军坚壁不出,不许任何人主动出击迎敌。如今朝臣们开始对此事有诸多非议。”   “可惜我只是略通秦法,并不擅长军事兵法。还请太尉赐教一二。”   缭听明白了,两眼眯成一条缝。他笑呵呵的道,“该不是你这小子想要问我?应当是宫中另有其人想要知道前方战况究竟未来会如何吧?所以差遣你这个小子来当前锋问话吧。”   蒙毅倒吸一口凉气,朝中也就只有国尉敢用宫中另有其人这样的字眼指代称呼大王了。   蒙毅自然低头。“被国尉说中了,正是大王命我前来请教国尉。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国体。您曾经为了天下万人离开乡野入朝封候,帮助大王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事。如今怎么能这就撒手不管呢。”   “更何况,太子曾经向您请教兵法韬略。如今,太子会做出这样的军事主张来。想必其中也有国尉的教导。还请请国尉指点一二,让大王和朝中诸臣也都安心。”   缭捋须呵呵浅笑一番。“哎。我听说太子打算坚守城池一年不出。光是这一句话,就足够引得楚人整整一年期间连接连不断对秦国主动发起进攻,只为粉碎太子的计谋。”   “朝中之臣,过去尚且群英荟萃。不知为何,如今有识之士越发少了。诸臣都不及太子多智,更加不要说定力。太子只用这一个法子就让楚国人不得不围著秦国团团转。”   “恐怕闻到此言楚王以及楚国诸臣上下都夜不能寐,也迫使楚军不得不以破城作为破掉扶苏之计的策略。”   “可是,就算楚军来势汹汹。驱兵数十万,那又如何呢?   蒙毅松了一口气,“那按照国尉之说。太子此次是胜券在握了。”   “那是自然。我料想,楚国的大将军项燕未必愿意主动出击。这就是太子的高妙之处所在。太子用的是阳谋啊。”   “太子放出这样的谣言为的就是引起整个楚国的愤怒。愤怒使得他们迫不及待要去粉碎计划。这就让楚人即便不想攻打秦国,也不得不主动出击攻打秦国。”   “秦军本就强大。我料此次项燕一旦率领楚军大举攻打秦国。楚军势必三番五次攻城不入。到时候楚军士气大衰,那便是秦军乘胜追击,打败楚军的好时机。”   蒙毅听了恍然大悟,更对扶苏的计谋佩服的五体投地。   蒙毅作揖,“谢国尉赐教。”   “好了,快回宫。去报差事吧。想必此时大王已经等得焦急万分了。”   蒙毅对这个孩子心性的军师实在是不得不服,他笑道,“国尉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宛城,一条条大河犹如白带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广阔的平地上满是巨石和大型沙砾,越靠近河道的边缘地带满是白沙。   楚军就在这广袤平整的地上列阵。   大将军项燕系著黄色的披风站在城寨上眺望。   这时候,秦楚已经是彼此都能用肉眼看到对方士兵的地步了。   距离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   项燕看到秦军不断上下城楼搬动武器,随后又在城头上架设大型弩箭、弩机。更看到城墙前多了许多拒马桩、铁蒺藜。   拒马桩、铁蒺藜都是古代城池防守最基础的防御工事。   项燕十分感慨地对众人道,“秦国的太子对我们楚国仍无战意啊。”   “大将军。秦国的太子没有战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来到宛城前,难道不趁著这个机会快速攻下宛城吗?依我目测,这座城中守军尚且不足1万啊,这秦国的太子未免太过轻视我们。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强行攻占下宛城,届时也不恋战,只是率军而走。如何?”   项燕望向那个提议的将军,这人是个中年将军,他是宋氏家族的人,名叫宋义。   项燕双目如炬,紧紧盯著宋义,“你的意思是?秦国的太子之所以不在宛城之内留足守城将士,为的就是让我们来战占领宛城吗?”   宋义被问住了。   “大将军。何必如此多虑?太子只是一狂妄小人罢了。他懂什么军事韬略?我听人说秦太子为人阴鸷,好色,嗜欲,并非传闻中那么英明睿智。”   “不过是能够做到顺应秦王之喜好,所以备受秦王之器重喜爱。如今得到这样的机会,亲自出征也只是奉命而已。他之前从无作战经验,估计连两军交战前要先祭拜天地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既是如此,我们何必如此忌惮秦国的太子呢?我看眼下就是绝好的机会。让我们攻占宛城,先发捷报给给大王。向我楚人传递胜报,如何?”   项燕闻言只是眯起双眼。   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项燕对这个叫宋义的年轻人非常鄙薄。此人只想著速速占领这座城池,随后有了战绩便有了凭藉在大王面前邀功请赏。   这样的小人,根本不值得委以重任。   如果让他带头作战,等到秦人的弩箭射过来,他势必会让士兵冲锋在前,让他们白白送死,自己则溜之大吉。 第246章 煽动人心(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   “等回到帐中再行计议吧。”   项燕也不看宋义,只是这么说罢领著众多将士还营。   宋义闻言知道项燕并不赞成他的计划,自然心中不满。   他便回去后对帐中四下左右的士兵道。   “宛城城内将士守兵不足万人,我军光是前锋就有三万人之众。眼下正是进攻秦国的绝佳机会,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气,就能轻松拿下宛城。”   “宛城,那本是属于我们楚地的土地。可是眼下军中却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好像十分惧怕乳臭未干的秦太子。让我们白白在这里挨饿受冻,还说是要等待所谓的战机。”   “你们说此时不去攻城,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将士们听了,一个个你望我望你。因为宋义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中,没有人想要去生事端。   宋义只能一个人无趣离开。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宋义命自己的部下到处去军中散播消息,逢人就道,“此战我军必胜,宛城之中兵力不足一万人马。”   楚人士卒闻言,一个个自然欢欣鼓舞。   随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大家纷纷道,“我觉得还是将军宋义说的有道理,明明宛城中此时人力不足上万,我楚军有二十万兵马,就算是每人一支箭矢都足以让宛城内血流成河,为什么要再留在这里?好像我们真的很惧怕秦国一样。”   “就是啊。秦国那帮野蛮人,他们如此看不起我们,竟然派遣一个未成年做主帅来攻打我们,简直岂有此理。”   “不把他打到哭著跑回咸阳找他君父,显得我们楚人好欺负。”   几天下来,宋义看到大家都赞成自己的主张。   他再次站在众人面前,扯开嗓门,发出洪亮的声音,他对众人说著:“我听说,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如今秦军在天下人面前放出话来,要在两年之内踏平我楚国。”   “我楚军此次出征本就为的是保护楚国。”   那个时期对国的理解,还停留在浅层次。国的古文字意思本来就是指城墙,象形文字也是一个人持著斧子站在围墙边上。   这个时期所谓的保护国家,实质上停留在保护城池,保护家宅财产的层次。   “而今我楚军兵临城下,秦楚两军对垒。秦太子欺人太甚,独留一万守军住于城内,岂不是欺我楚人?”   这番话顿时激起了楚国上下将士们的愤慨,士卒们纷纷振臂高呼。   “教训秦太子!”   “教训秦太子!”   宋义见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中暗爽。   “只是可惜,大将军未必认同我的主张。”宋义当著众人的面,做出十分无奈悲伤的样子。   将士们,那都是地道的楚国乡民,当然更多的还有没有饭吃借著参军讨饭吃的佣耕者。   这伙人的脑子里,王法国制和他们很遥远。因为他们从未受到过王法国制的保护。   谁看得起他们,谁能给他们好处,谁能给他们机会,谁就是他们的天。   很快,军中爆发出一阵接著一阵的呼声,犹如潮浪一般,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支持宋将军。”   “支持宋将军。”   项燕正在帐中思索揣摩秦太子扶苏的用意,想要找出他计谋之中的破绽和漏洞,以想出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应对秦人的战略。   这时候他却听到辕门外一片喧哗吵闹声。项燕对军中喧哗之事非常敏感。   他立刻站起身来,拔剑而出来到帐外。   任何一个统帅大军的将领都有些治理众人的心得体会。   人,当他们是一个个体的时候,会相对冷静,思维能力也比较强。   但是一旦聚众,这时候就会表现的盲目盲从,原本很聪明、对人对事都看得非常透彻的人,一旦加入集体,和众人在一起,他的判断力就会下降的非常严重。   所以人越多的时候,越是非常容易被人煽动。原本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会被引发成为巨大的祸事。   所以掌管军队,要把一切谣言扼杀于摇篮之中。   谁人敢放出谣言,立刻格杀勿论。   这也是军队为何时常封闭管理的原因之一。   尤其对于统率三军的大将军项燕来说,他们宁可要不会说话攻击力不够强的羊,也不愿意狂吠不止的攻击力十足的狼。   项燕走出帐外后,立刻有人出来禀报。   “大将军,将士们都在辕门前振臂高呼,说要攻入宛城,给秦国的太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楚国人也不是好惹的。”   项燕闻言,眉头一皱。   不用问,他很快就猜到这是宋义干的好事。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声,项燕知道,此时驻扎在周围附近的其他将士们也都听到了这些呼喊。   项燕随从属将对项燕道,“大将军,如今宛城内虽然兵力不足一万之众,可是秦军的弩机,那可不是闹著玩的。秦军在城中城墙上放箭,占据地势。”   “而宛城前又多是广阔平坦的沙地,率领兵马贸然攻城,这就好比给他们移动的活靶子。一旦我们若是我们要去攻城的话,纵使人多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这造谣之人,实在是可恶。不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回事。该不会秦人的间谍已经进入到军队里来了吧。让我去查个一清二楚,把这歹毒之人给找出来。”   项燕脸色冷峻,他捋著胡须十分无奈的道。   “谣言就像是火焰,一旦点起小火苗就会四处燃烧。这个时候已经是火焰遍地,再想著斩草除根,已经于事无补。”   “如今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被鼓动起来,若是不能尽快想到应对之策这只会激发将士们的愤怒。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人心一旦被煽动起来便很难安抚下。”   项燕的属官也皱眉,他感到不安,“那大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项燕被逼的没有办法,于是就亲自召集所有的将领,对他们道:“我军进攻宛城,势必会遭受秦军弩机扫射,不知诸将可有应付秦军弓弩的办法,以减轻我军伤亡。” 第247章 开始斗法(求打赏追订支持!)   众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楚国发展到今天,国中上将基本上都是百年的贵族之后。若问有几人懂得带兵打仗的谋略,一眼望去就知道。   某些将领,一问问题就心虚。   又是宋义,他率先站出来了。对于攻打秦国,他似乎有著十分的信心,自认为可以在此次战事中发挥自己的才能。   众将自然都将目光看向他。   宋义站起身来,望望众人,先对众人作揖,此举引得众人好感。   “大将军在上。眼下正是冬月,不日就要过年祭。虽然秦楚两国有许多风俗不同。可是这春祭,那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天下人都要过的,就趁著举行年祭之时,趁著他们不备,我们在当日反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项燕和项氏一族的将领闻言,大都皱起眉头。   项燕心里纳闷,这宋义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举行春祭之时发动进攻,这不是得罪天地和神明吗。   更何况,春祭之日,素来是家族集体祭拜祖先的日子。   将士们每到春祭之日,思乡情切,怎么有心情去舍生忘死打仗呢。   见众人都不说话,宋义急忙又想出一个办法,“我提议先将城寨拔走,让秦军以为我们真的惧怕他们。此时距离过春祭尚有半月不足,他们见到我们撤退走了,必然高兴过春祭去了。到时候秦军必然放下戒心,那就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   一些楚国将领听到这个方法后,都跟著拍手称好,他们认为这个方案非常的妙。   项燕坐在上座,望著这些世家子弟出来长得獐头鼠目的家伙,心中满是鄙夷和厌恶,难道说他堂堂大将军项燕自己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项燕的虎躯向后一躺,虎背靠在座椅上,将雄壮的身躯展露无遗。   “秦军敢放一万的兵马于城内,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料到我军会率大军直奔城下。可是我军如今已在城前十数日,按理说,秦国的太子扶苏应该早就收到消息,可是秦军至今仍未派兵前来驰援。”   “这正落实了我之前的猜想。可见他们是故意为之。兵法云,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想要击败对方,一定要暂且帮助他以谋求机会。想要他人身上取得利益,必然要先给予对方一些好处。这是典型的陷阱。我料定秦国的太子此时已经知道此事,他这是在和我楚军斗兵法。”   众人看到坐在上座的项燕威严肃穆,气势威严,一个个自知才能不足理亏,便渐渐都不敢说话了。   宋义见状,心中也是十分不爽,可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因为大将军项燕手中才持有兵符,他若是不同意自己的看法,就算自己说再多、说得再好,说得再对都没有意义。   见到否决了宋义的主张,其他将领便立刻追上去问。   “那以大将军之见,我们难道有二十倍之兵力于秦国,却不能战胜他们,拿下楚国?”   项燕不疾不徐,仍旧冷静镇定,“那可未必。我军自有优势,只是若以攻占宛城为目标,未免显得我楚人鼠目寸光。这攻占宛城只是第一步。”   “纵使秦太子年轻气盛,可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这次我与他一同出征的还有两位副将。这两个副将都是在年轻一辈的将领。”   “一个是深受秦王信任的将门世家之后,一个是曾经追逐燕军数千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猛将。蒙恬和李信皆少壮,二人都渴望尽早创建功业。”   “副将蒙恬,此人是将门世家之后。其父蒙武多年征战,功勋卓著。父亲贵为秦国彻侯。年纪虽轻,却有谋算。据传他和秦国太子的交往密切。这个人是势必会听从秦太子的话的。”   “李信则刚猛勇敢过人,在秦军之中声威渐渐赶超秦将王贲,从他多次参与的战事来看,此人好胜之心极强。”   “既然是好战之徒,自然该做先锋,率领先遣部队尽早迎敌。纵使秦太子自以为他谋略高明过人,想要来个以守为攻,可是以右将军李信的个性,他岂会坐得住。”   “据我所知,此次随军作战的将军,整体年纪都比较年轻。年轻人,火气大,性子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时至今日,我军兵临城下数日,按理说秦国的太子和守将都应该早就知晓此事,将军李信势必也已经知情。可是至今为止,我们却连这个好战求功的年轻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就要贸然攻城,实在是荒谬。”   至此,众将听了一番分析,了解了局势,一个个都用佩服的目光看著项燕。   “如大将军所言,这大破秦军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右将军李信。”   项燕继续道,“宛城势必要打,不过我楚军一定要赢得漂亮,不能以我军二十万兵力与秦军死拼。若是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攻下宛城,只会挫伤将士们的士气。”   “我已经决定派遣几个嗓门壮汉前去城门下喊话,请秦国的太子出城迎敌,与我军交锋。如若他们不听,便是言语辱骂,务必要激发秦人好战之心。”   “这秦国的太子,一肚子的鬼主意。我料定他是布局引我楚国率兵主动出击,以破我楚军地理之便。可是他却忘了,他年纪轻轻,没有胜绩,随便军中生出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让他被动受制。”   项燕一番安排部署后。   此后每天早中晚,各有十几个膘肥体壮的壮汉站在城门下喊话。   一开始,楚人是这么喊话的。   “请秦太子出城迎敌。”   宛城距离新郑并不遥远,扶苏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灌夫闻言,双拳攥紧,“这项燕,实在是可恶,他竟然使人辱骂太子。”   李信听得我活,也只是眯起双眼望著扶苏。   结果被骂的人仍旧云淡风轻之色,十分安闲。   “这个项燕,他已然看破了我的意图,我看他用这样的招数,是想要扰乱我军军心,让我秦军上下不安。”   蒙恬劝告,“太子,这项燕使用的计策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是传到军中,于太子威严有损。再者,太子好歹给宛城将士下达一些指令,否则将士们也会感到不安。”   “传令将士们,楚人素来蛮夷无赖,阵前叫骂,小子行径,让士兵不要理会。”   两日过去,秦军只是在城楼前挂上免战牌。   这是整个春秋乃至战国时期第一次有人这么做,也算是当世的创新之举,立刻成了风靡天下的新闻广泛散播于各地。   只是秦太子不出门,项燕并不气馁。   他开始在属官的建议下,使人在城前辱骂扶苏。   “秦国的太子是害怕了吗所以不敢出门?”   “原来秦王的儿子是懦夫啊!敢说不敢当!” 请假两天   出来混四五个月了,混的很差劲不说,还没回过家几次。国庆没回,元旦除夕夜也没法再回了。趁著机票便宜回家一趟。   希望各位读者可以理解!   趁著这两天查查和阅读相关资料,争取把战争场面写得更真实点。   还有就是,鲸吞天下篇,设定就不是只有战争。作为一个未来的皇帝,扶苏能出去的机会很少,所以这次出门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收揽人心,招纳六国人才,奠定军威,尽量在推平六国的过程中消除隐患。内容量非常大,这不是一个小副本,这是主线,这一篇的内容比第一篇都重要。很多人物的结局这篇会给出来。   期待周五回归更新。 第248章 上行下效(求打赏月票!)   “太子,他们又在城前辱骂太子。”   宛城的斥候接连不断使人汇报。然而扶苏却闻所未闻一般,始终不为所动。   他坐在驿馆之中。每天都看著今淑公主在花园之中莳弄花草。   见到太子根本对他们的禀报不放在心上,这些只好低头看看地面,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见太子对这些话竟然毫无反应,懂事的他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太小了。   于是斥候又补充道,“楚国大将军项燕,使人在城前说太子是胆小懦弱,无能之辈,只敢在咸阳宫里大放厥词,却不敢出来一战,实在是让天下之人贻笑大方。”   扶苏慢慢抬眼,望著这斥候,悠悠地道,“我听到了。”   今淑蹲在地上,对著两只一见到生人就紧张发抖堆在一起打颤的兔子感到无奈。   自从了解到某些知识,现在的她,已经不敢直视这两只兔子了。   扶苏躺在席子上,脸上盖著长长的竹简,一旁是火盆暖炉。   虽然穿著单衣,但是身上盖著厚重的皮毛毯子。   就像是一只懒洋洋的肥猫,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问。   斥候望了望太子,感觉太子并非是传言之中说的那般,脾气暴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虽然当初太子在国中闻名,深受秦人喜欢,不是因为他干了多牛逼的文字改革一统任务。反而是因为那桩被天下人诟病不已的事情——十岁提剑杀了燕国的太子,可燕王竟然不敢声讨。   此事使得是秦人在六国面前声威大阵,就连军中将士们也因为此事对太子多有敬崇之意。   在朝堂之中,一个人的勇敢往往会被批评为不成熟,单纯鲁莽。   可是在军队之中,对士兵来说勇气是最值得嘉赏的。   这名斥候,犹豫再三。   他请教太子问道:“太子,您为什么会对项燕的派人说的这些话无动于衷呢,难道在您看来。他的这些话并不足以引起太子生气吗?”   “项燕此人,他的用心十分险恶,他就是想要利用这样的机会在城前造谣动摇我方军心,并且在天下传播太子的恶名。”   扶苏慢慢拿开脸上的竹简,“那既然本太子都不著急,你们这些斥候为何频繁上报呢?难道你们都是因为听到他对我的叫骂,一个个心中激动愤怒不已,所以想要为本太子报仇不成?”   斥候这时脸色涨得通红,他挺直腰杆对扶苏道,“太子,我们之所以上报此事,正是为了听你的吩咐好去保护您的声誉啊。我们不能容忍,我们的太子竟然被他国将领如此羞辱。”   灌夫看著这样气定神闲的太子,忍不住自己冲上来。   他对来者道,“伱难道不知道孔子曾经有一句名言,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世人都赞誉一个人,他并不会因此而更加奋勉;世人们都诽谤责难这个人,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这这样的人心目中,早就已经超越了荣辱之境。”   这番话,是前几天蒙恬和扶苏聊天的时候随口说的。他们二人随口就能说出一大堆书上的文章,并用文章互相说理探讨问题,显得博学多识,引得在场人无不佩服。   文邹邹的话一大堆,灌夫当场只能记下一点,随后找信不时询问,最终背诵下来,达到脱口成章的地步。   灌夫相信把这些说出来可使底下的人侧目佩服。   “而咱们的太子殿下正是这样的人哪,不管城外的人怎么说,太子都能够安心的坐在新郑城中指挥若定。”   这名斥候原本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向将军禀报,但是听到了灌夫这一席话,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双目雪亮,对著灌夫作拜。   “叩谢将军指点之恩。灌夫骄傲地向四下张望,果然身边的宦竖郎官侍卫都对自己佩服,双目中流露出来赞叹佩服之色。   扶苏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话顿时打量起了站在堂中的灌夫。   他吓得以为他的贴身侍卫像是被灵魂调包了一般……   灌夫由是更为得意,挺直腰身对著这名斥候叮嘱道,“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将军叫他安心守住城门即可。不必理会城外楚人,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他们真的敢打宛城,爷爷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打的这一帮楚国鸟人屁滚尿流。”   这名斥候闻言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又请教道,“小人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你问我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太子身边卫率是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灌夫。”   斥候之后听了,眼中雪亮之色立刻消失于无形。他心中暗想,我原以为这人必定是裨将蒙恬又或是裨将李信,没想到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一旁的今淑也在屏风后面笑起来。   “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举两句话却是出自庄子逍遥游篇,可不是什么孔子说的。”   灌夫惊讶,“什么,居然不是孔子说的?”   “难道你以为天下所有书都是孔子写的吗?”   灌夫反问,“难道不都是他写的吗?”   看著某位读书人欲笑却又强忍的模样,灌夫明白了什么。   他顿时羞臊,站在室内的他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话时,屏风后一个穿著鲜红色衣服的少女探出头来。   这张脸就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一般,肌肤光滑白亮,却又明眸善睐,可爱动人。   “太子可不是忘乎荣辱,只是这明摆著是楚国大将军项燕的计策。太子不想上他的当罢了。”   斥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子。   先是一双眼被直直地吸引过去,随后意识到此人是太子的姬妾,立即吓得将头低下。   扶苏望著跑出来的今淑,脸上满是不喜。   扶苏这才坐起来,虎皮毯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精壮的身材。“就这样回去禀报即可。”   “唯。”斥候领命,走的时候却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只回首望著室中那个穿著鲜红色衣裳,腰间佩戴著白色束绳的少女。   回去之后,斥候别的没记住。只记得太子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都缄默闭口。   另外就是灌夫说的那几句话,“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这斥候回去,对著他的将军就用了这番话汇报。   从此这句话就又成为了他将军的口头禅。   “传下去,让将士们用这句话与楚军对呼。”   言归正传。   斥候走后,扶苏立刻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驿馆。   今淑本以为扶苏会在斥候走后和自己玩,可是他走了,一句话都没对自己说。   今淑垂头丧气坐在席上望著扶苏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突然惹得太子生气。   出了室之后,一众太子属官排成长队跟著扶苏。   信建议道,“太子,这个项燕,他如此擅长用攻心之计,即便太子在新郑城中不为所动,可是宛城中的将士恐怕需要安抚。”   “所谓三人成虎。在军中一旦生出谣言,恐怕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   正在快步往前走的扶苏,这时候突然顿住步子,吓得身后一行随侍都身躯一颤。 第249章 名(求打赏月票!)   “少内史所言很有道理。梁,速速去制备军令。我要给在宛平城中将士们送去好酒好肉,让他们在城中畅饮。”   梁猫著腰身,当即吩咐下去。   很快,灌夫驱车带著扶苏来到了军营之中。   在秦国,有许许多多的固定军营城寨。作为精锐的自然当属在史书上留有记载的蓝田大营。   此次扶苏带领出征的正是蓝田大营之中的精锐之师。   在军营之中正在操练的士兵听闻太子驾临,自然纷纷快跑出来迎接,不敢有丝毫迟钝怠慢。   辅助对他们这样的表现。很是高兴,要知道在历史上很多有很多记录都是记载君王前往军营巡视时遭遇的种种不快,这些记录都在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只有很少的君王在继位时,能够对军队达到绝对的掌控。   前有文帝巡视绿柳军营之时,达到周亚夫的遭到周亚夫的三次阻拦,这才得以进入军营。   在历史上,这件事情被记录的伟正光。   汉文帝亲自犒劳三军,途经霸上、棘门军,车驾直接驰入军营,毫无阻挡,将领都恭侯迎送。   到了周亚夫的细柳军,将士身披铠甲,手持兵器,弓箭。   天子的先头护卫到,不给进军营大门。护卫说:“皇上快到了。”   守门军士说:“我们将军有令,在军中只听将军号令,不听天子诏书。”   一会儿汉文帝到了,也还是不得入内。   于是汉文帝派出使者,带著手谕去见周亚夫,周亚夫才传令打开壁门。   这时壁门守卫请车驾慢走,军中不得驰驱。汉文帝吩咐车夫慢慢行走。   到了军营内,将军周亚夫带著刀剑向皇上行揖礼,说:“披上铠甲不下拜了,以军礼致意。   “汉文帝很受感动,改变了原定的仪式,直起身子用手扶在车木上,表示敬意,并派人通知说:“皇上特前来慰劳,”完成仪礼而去。   出了军门,群臣感到吃惊,但皇帝说:“唉!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过去到霸上、棘门劳军,简直像儿戏,这些将军可以被袭击俘虏的,至于周亚夫将军,岂是可以被袭击的吗?”文帝对周亚夫称赞不已。   过了一个多月,汉兵到边境,匈奴兵远去关塞,汉军罢手不追。于是汉文帝提升周亚夫为掌管京师治安的中尉。   读史自然不能只看表面。   这件事在史记中本就是春秋笔法。   以周亚夫的作为本质上是对文帝的大不敬,可是这件事却成了美谈一般,被人广为传颂。   实际上这只是因为文帝反应的够快,当场巧妙的化解了这一境遇。   若是换做别的帝王,一定会因此勃然大怒,下令怒杀周亚夫。   文帝临场反应,以他的智慧韬略以及城府胸怀,用自己的政治能力化解了这次的尴尬境地,赢得了众人的称颂。   可是短短十几行文言文里,透出来的却是无限杀机。   这正是历史的妙处。   史书就像是一座冰山,记在工具之上的,只是浮在冰面上的冰山。可是实际上,冰面上的冰山也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行为。   而更大一部分的内在世界却藏在更深层次,不为人所见。   在史书里,有一句记录,非常震撼人。   那本该是死罪。   细柳军的士兵竟然回答说,“我们将军有令,在军中只听将军号令,不听天子诏书。”   在一个中央集权时代,皇帝专权,皇帝至高无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领域,这一个军营里的人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当时文帝手中对军队掌控的情况。   这正揭露了君王久在王宫,不便随军,正是因为这个造成了士兵们和君王之间产生隔阂。所以士兵们只听从将军的命令,不认皇帝诏书。   也就只有司马公才能在当时汉武帝时代用这样的写法表明事实。   哪里有什么千古美谈,无非都是面子功夫。   这次的事件,对文帝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距离秦朝最近的汉朝是这种情况,可是到了宋朝,情况变得更加危急。   这南宋时期,有一位年少继位的皇帝。他曾按某种惯例出行巡察军队。   都已经是南宋了,君王身边随行的自然都是奸臣。   这位年少的帝王,他也想要改变现实,夺回对军队的控制权。   于是他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他要求臣子们把军队的名号给改了,要在军队的前面加上皇帝尊号,以此告示军中将士,他们是皇帝的兵士。   这一做法一开始被提出,就立刻被反驳。   不仅如此,这位年少的皇帝,很快就因为有和臣子夺取权力的各种想法、意图、行动,被‘英年早逝’。   历史从来都是利益和复杂人性交织的结果。   作为一个穿越者,扶苏很清楚以后他做皇帝要面临多少状况。   单是君王和臣子争权夺利,就够喝一壶了。   要想杜绝这些事在未来发生,就只有早早创建军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正统,早早就收买人心。   历史没那么光鲜亮丽,基本上都是刀光剑影的战场,波诡云谲的宫廷斗争,牵动著天下千千万万个家庭。   树立权威,仅仅是一个保障,并不是说只要打了胜仗就能坐稳天下。   事实上,树立权威,立信于民,扬名于天下,可以使得对皇权心怀不轨之人受到约束。一旦有人要做不法之士,这时候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帮助帝王。   这就是为什么坐在轮椅上打退了吐蕃的残废男——晚唐还是走向了灭亡,岳飞、韩信这样的功高震主的将领为什么谋取不到皇权?   是因为名。   他们在天下人面前的身份就是将。   而世人的认知观念里,将就该服从于君。   扶苏生下来就是有这个名,谁人也比不了。现在他要做的只是要让这个名更加实在,他就可以坐稳江山。   争取到了太子,坐稳了太子之位。   那么下一步呢。   是做被唐玄宗控制长达三十年,直到马嵬坡之变才摆脱控制登基的唐肃宗;还是去做唐太宗李世民。   很显然,扶苏选择了后者。   有秦王嬴政在世时,为了让自己在军队的巡视变得合理,让士兵认清自己的脸,从而使得本人从内心树立认同,这是很难的。   因为现在,嬴政是君,自己是臣。嬴政是父,自己是子。   一旦自己做出逾矩的事情,立刻会被很多人举报。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有人为了要给嬴政表示忠心,把没有的事情说成有的。   这他妈才叫政治。   所以,带军出征,他要住在驿馆而不是住在营帐之内。外人说他娇气,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要干什么。   除非有很多人,主动请他住到军营,日夜指挥,这才是合乎礼法规矩。   更加不会落下口实。   如果你要喊冤枉,最好能拿出证据来。   但是,没有人主动提让他住到军营里。   这是扶苏第一次抵达军营,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下凡的天神,大家都感到稀奇。   能成为大将,绝对不是只有匹夫之勇。这些人也都很聪明,和打仗无关的事情,一个个撇的远远的。   因为太子之前从来没来过,对于带兵马打仗的主帅来说,这些是要被诟病的。   但是现在扶苏亲自来了,就像是亡羊补牢,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误了一样。   军中各级将官对此看法不一。   但是没有人觉得,扶苏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第250章 太子终于来了!(求打赏全订!   )   “报——”   “报——”   “报——”   从辕门,到前军帐,再到中军大帐。   传令的士卒甩著两条腿卷起地上的沙土一落往帐内飞奔而去。   “启禀二位将军,太子车驾已至辕门外。”   蒙恬站起,“太子到了?”   “车驾就在辕门之外。”   蒙恬和李信本在帐内正商讨军事政务,在听到太子驾临的消息之后,二人俱对视一眼。   李信放下手中竹简,站起身来,“传令全军,太子驾到,速速准备军礼。凡千夫长及以上将官都随我去迎接太子。”   “唯。”   待这传令的士兵退下之后,李信便急急忙忙一面系披风,一面穿战靴。   李信对也在一侧急忙穿甲套靴的蒙恬道,“太子终于知道要来军中看一看了。”   蒙恬也道,“是啊,太子率兵出发戍边,到了新郑之后却一直坐在驿站。如今太子终于驱车前来军营,我等必须以重礼相待。”   辕门之外,尽是平沙。远处则是连片连片的湖泊,河道湖泊岸边皆是密密麻麻的芦苇。   军营正处在连片连片的芦苇丛之中。   就在将士们这日常进行操练,将军们排兵布阵时忽然听到一阵绵绵的号角声从高处吹起。   大秦的旗帜遍布军中每个筑楼高处、楼台。黑色黑色的旗帜上面是秦国的国号字样,此时正齐齐迎风摇摆。   厚重的旗帜迎风招展时,总是发出与空气激荡的声音。   当长长的号角在军中传遍军中各大营地时,所有的将士们都有抬头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士兵们脸上纷纷挂著高兴而满意的笑容。   “你们听,是太子来到军中了。”   “太子对我们庶民一向是能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们都打心眼里感激太子。这一次能随同太子一起戍边,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此时此刻辕门外,扶苏的车驾已经在门前静候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车上的銮铃在大风的出动下,叮叮作响。   扶苏并没有坐在马车之中,而是站在战车之上,由灌夫亲自为他御马。   他没有穿那厚重华丽的冕服,前来只是一身黑色常服。外表如斯,十分谦逊有礼,一派彬彬。   当各级将官们来到辕门前,看到太子自然一一拜见。   “太子,末将等有失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军中不比宫中规矩多,这些繁琐规矩在营帐之中不必讲究,一切以实用为主。我此次来军中是来看看将士们是否有懈怠之心,此次戍边时日颇久,如今楚军兵临城墙,宛城将士再三催促。我担心军中将士士气因此而受到影响,所以亲自前来。”   扶苏一到场,立刻表明来意中将是。众将官,心里纷纷赞叹太子处事周密、考虑周全。   李信本就在军中按捺多日,如今听到宛城之中又有军士来报军情,当即两眼放著精光。   “请太子入帐。”   一道道拒马桩,这才从营门之前被一道道打开。   一条宽阔的大道展现在扶苏眼前,扶苏的目光自然不在那些行军礼、排列在两边迎接的将士身上;而是站在两侧排成方阵的大部队。   “我看将士们皆目光炯炯,战意十足,可见平日里诸位将军,训练有方。”   任嚣笑道,“太子,这些兵并不是我们所训练出来。”   “哦?”   “太子这些兵士都是蓝田大营里的精锐,之前他们虽也称攻城略地,但在营地之中都是由蒙老将军亲自训练。所以战士们军纪严明。现如今这十万将士也多亏了我们蒙将军时常在军中监督,这才让将士们每天都能打起精神。”   “蒙将军经常对将士们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往往只是短短数日的事情,但是之前的操练却是数月数年的事情。虽然是戍边,可是时时都有和楚军交锋的可能,士兵们必须时时警惕。”   任嚣说出这一番话,立刻引著军中其他将士随声附和,“军将军嚣说的都是实话啊。”   “将士们只认得蒙将军和李将军,哪晓得我们这些泥腿子的姓名。估计等到我们回到咸阳之后,众吐司卒们还要在背后怨恨我们没有给他们提拔的机会。”   扶苏自然听出来,这些人是在暗示自己。   这任嚣的意思不就是,蓝田大营的人都只听蒙恬的话。   因为在秦国将士们戍边得到的待遇是非常低的。   这就让那些曾经以从军为志向,想要靠著军功出人头地的庶人后代感到抱负被压抑。他们长久地困在军营之中,犹不得升迁,整日只能以饱食度日,自然心中生怨。   而任嚣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则是因为他担心此次戍边随军,到时候落在他们身上的连尺寸之功都没有,只有蒙恬和李信,他们二人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得到大王的重赏和重用。   一个是军功世家之后,一个是二代郡守之后,都是在朝中有依傍的人。   正如他们所担心,所不满的现状一样。   蒙恬和李信生来就比他们拥有的机会多。   扶苏站在战车上,身后的战车前前后后跟了十几辆。   他明显感觉到后面的将官们似乎催马催得快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身后袭来。   蒙恬急忙道,“臣不敢邀功,都是军中诸位将军全力配合,否则以臣微薄之能如何使得众士宾服。”   扶苏笑笑,“凡随本太子,出征戍边之人,此次各有功劳。蒙将军所言极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仗早晚都会打,军功自然也人人有份。”   “但是这平日里将士们的所作所为,才是决定战场上两军胜负的关键。此次我身负君父之命。全力对抗应付楚军,若是能为秦国延缓战事准备。到时候等到秦军大规模进攻楚国,凡今日”   扶苏的目光在一个个方阵上游动,将士们手中持著足有一人高的长剑。   这些都是现在秦国在战场上主要使用的长剑。   长足有八尺多。   这战斗方阵型中,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   秦剑,失传的技术。   秦朝的铸剑技术发达到后世西方靠著现代技术才能勉强复制的地步。   秦剑剑身涂著一层铬盐化合物,而铬却是两千年后被发现的。   同时秦剑剑身共八个棱面,而每个棱面之间误差不足一根头发丝,可见铸剑的精密程度。   而剑体和剑刃金属配比也不同,既能保证剑体的硬度,又能保证剑刃的锋利度。   剑身长八十六公分,但是不易折断。   曾有人挖掘出埋葬了千年的秦剑,竟然在压弯的情况下于千年之后又反弹恢复了笔直的状态。   就是这样的秦剑,才配备、支撑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 第251章 战车(求打赏订阅)   秦剑在这苍白的日照下,发凌冽耀眼的光芒。   一片银点在甲士们右手右侧齐齐连缀成网,当光线有轻微的移动,军营之中便是一片银光闪烁。   望著这一双双活生生的眼睛,他们都是来自秦国的各个角落里。   整齐划一的偏左发髻,饱满的胸膛傲然挺立。   每个人都站在黄土地上,衣裳上也都沾满了泥土,空气也满是沙尘。   将士们的脸色都和大地一样,将士们齐齐向扶苏集体行屈膝之礼。   在他们的脸上,扶苏看到了对自己的敬意。   想想过去自己虽然做事经历很多波折,也曾经有很多政策被提出来后,没有被有效地执行。   但是当看到这些人脸上对自己的敬意时,这一刻扶苏觉得当初做的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正规的阅兵。   秦王正式阅兵,场面要比这宏大的多。而且军礼作为“师旅操演,征伐之礼,”就同,“吉、凶、宾、嘉”礼仪一齐称呼为五礼。   自己作为太子,拥有的终究是太少太少。   扶苏之前一席话,给诸位将军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些将军们也很讲义气,看扶苏答应凡是戍边之人都有机会上战场,他们便殷勤起来,主动带扶苏往军中各帐查看。   带人在营地里转悠闲逛,这些秦国的大将们只对嬴政做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陪伴扶苏,其压力一点也不小于陪伴嬴政。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奉,唯恐哪里做的不对,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太子不高兴。   因为扶苏这个人,一看就很精明,那双眸子一看就是得到了大王真传。   这未来的大王,怠慢了不行,过分亲近也不好。   总之一趟陪伴下来,军中士卒都看在眼中。士卒们看到,他们的将军面对太子时十分恭敬,连带著自己也对扶苏毕恭毕敬的。   众人带著扶苏来到了沙场,看到了士兵们正在操练。   秦剑质地精良,将士们刚拿到手中,很少有人直接用的顺的,更不要说能够用秦剑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一方士兵,正在用秦剑围成方阵,有专门的士兵用盾遮掩。   这种战阵,就是利用秦军秦剑长,剑身质地硬,剑刃锋利的特点,将剑刃全部对外。   将官在一旁持剑传令,“刺。”   原本被紧紧握在双手中,剑柄全部置于腰后的秦剑,这时被将士们齐齐用力向前刺去。   程亮的剑锋上闪著寒冷的光芒。   扶苏看明白了,这时候的秦人虽然主要用的是铁浇筑的剑,但是这剑的长度,完全就是戈或矛的长度。   而且秦剑的特色就在于,非随身佩戴象征身份的配剑,战场上使用的秦剑,剑柄非常地长,足有一臂。   这样的设计,自然本身为的就是在战场上可以刺出更远的距离。   光是看到这样长的剑身,再看到这些身材高壮的秦国成年男子,就可以想像出战场上敌我交锋,鲜血淋漓的场面。   随后这些将士又亲自带著扶苏去看了秦国的战车。   秦国的战车,也和秦国的礼仪一样,基本上都是仿照周王朝逐渐继承并且改进而来的。   三千年前,牧野之战中,周联军能够以少胜多、大败商军的关键,靠的就是战车。   周朝的战车,战车上三名将士分别守前左右三个位置,中间为驾车的御手,左侧是主将手持弓箭,右侧是护卫,手持三米长的戈或矛。   三米长的戈或矛,只要护卫旋动手臂,便可以一口气连伤数人。   战车在四匹马的拉动下,时速达到每个时辰一百二十六尺。用现代单位换算,那就是每小时21公里。   就是这个速度,已经赶超了当时一战时的坦克。   马本来就是脾性暴裂,蹄肢十分有力,非常容易伤人的凶残动物。   只是后来才慢慢被人驯化。   可是只要跑在草场上,时日渐久,人的个性都会被养的狂放不羁,更不要说是天生喜爱的自由的骏马了。   这就是为什么战车用马而不是用其他动物牵拉的原因,一个是速度够快,一个是马本来就是凶暴的动物。   在混乱的战场上,四匹骏马牵拉的战车,可以将步兵如野草般碾压。   冲锋陷阵,冲出道路,都要靠战车。   战车可谓三位一体,马本身就是凶暴的动物,一马蹄下去,直接能踩地人脾脏破裂。除此之外就是人,战车上的士兵,光是驭手,要驯服一匹身强力壮的马,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驾驭四匹马,让他们往最危险的地方冲。   这就需要驭手丰富的经验,以及和骏马的配合。   再就是战车,周代的战车车轴两段还装有车軎。用于防止车轴脱落,保持车战队形,还暗藏杀机。行进中的车軎,在速度过快的情况下,可以轻易划开人的大腿。   以车軎的高度,长矛的距离,四匹战马并排奔驰,凡进入战车范围之内的,几乎没有完完整整进去,再能完完整整出来的人。   而经历春秋战国的发展,到了战末,秦国已经把战车做到了天下第一流。   到了秦朝时,弓箭已经被秦国先进的弩机取代。   弩机速度快,后劲大,杀伤力极强。   而秦国作战经验丰富,在不仅在技术上面升级了战车,而且升级了战术。   在没有步兵配合时,每八乘为一行,二行十六乘为一组,四组六十四行为一队。   当有步兵配属时,则以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八人为一个基层单位,六乘为一组,十八乘配备指挥车一乘为一队。   但是秦国的战车仍旧采用三人型,前方由四匹马操控,一人驾车,二人在车上攻击,这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持戈,一人持弓,远近结合的黄金组合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在春秋战国时期,往往一个国家的战车,就是这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表现。   为了确保秦国始终技术领先,所以秦国给自己的战车配备的车轮都比较大,有1.2米到1.3米左右直径。   车轴大,车身坚固,可以奔走驰行的时间就久,损耗也会变少,车上负载的兵器、备用甲胄也多。 稍安勿躁   写了点冷兵器,也没写流血啥的,现在还在黑屋。我尽快弄下一章出来。   马上战场了,直接写古代战场,怕你们不太习惯。 第252章 给属下机会(求打赏月票订阅!   )   为了让扶苏满意,这些人又亲自演示了一遍。   他们指派了三名上等士兵,亲自登上战车为扶苏演示战场上的情形。   当战马在风沙之中一阵嘶鸣,前蹄在空中腾起,驭手只是轻轻一牵缰绳,骏马立刻安静下来。   虽然被缰绳套著,可是大家都能看得出,这些马都性格暴烈,双目中满是怒火。   可等到缰绳一抽,四匹马齐齐飞跑起来,这些战马挥洒著身上的鬃毛,矫健的四肢在沙地上交替奔走,飞沙走石。   士兵们在战车上为扶苏演示了,如何在战车移动,敌人也在移动的情况击毙敌人。   扶苏望著,自然拍手叫好,给予厚重的赏赐。   在秦军的军营里,等级分化十分严重。   像这些能给扶苏演示战车的人,自然平日也都是上战场的练家子,单看脸上的疤痕,断掉的眉棱,凶戾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平日里和死为伴。   他们作为等级较高的士兵,穿的甲也是不一样,吃穿也不一样。   比如在冬天时,他们可以分得厚的棉衣过冬。   而等级低的士兵,大多都要自己置办冬衣,军队是不会给发的。   除此之外,在军队里,最让人每天有动力要去打仗的,就属于一日三餐的问题。   光说这士兵的等级,等级高的吃饭可以三天配一次酒,肉也是每天一顿必须提供。   而等级低的士卒,半个月不一定能见一次荤腥。   每日看著等级高的士每天吃好酒好肉,吃得膘肥体壮,嘴角流油;而自己只能吃点米糊糊,时间久了,士兵们自然被积攒下士气。   要么在战场上发泄,要么在战场上努力争取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利。   在军队里巡游时,扶苏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等级制度鲜明的,扶苏意识到,这军队里的问题,恐怕非常多吧。   走马观花,看了些精彩的场面,扶苏被众人拥簇回到指挥大帐内。   蒙恬看扶苏来时就随便穿了身衣服,驱车前来。猜想他没有留住军营的意思,让扶苏先在帐内休息片刻,稍晚再回去。   “嗯。”   扶苏则在帐内四下打量,他指著案边一堆木牍问道,“这些是什么?”   “太子,这些都是将士们远征戍外时给家人写的家书。这些家书需要末将加盖印章,到时候才能发出去。”   李信看眼下时机也差不多,正好大家伙都在,他主动站出来对扶苏道。   “太子,末将有事禀告。”   扶苏坐在蒙恬的位置上,拿起他的竹简。   “没想到,蒙将军还读春秋。”   众人都侧目过来,蒙恬挺身答道,“这些日子末将无要事在身,便读起了春秋。”   扶苏抬眸,这一回则是望著李信。   “李将军是想要请命带兵应对楚军敌袭吧?”   李信一顿,都说太子城府深,果然是这样。   他居然一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禀太子,末将以为,这楚军整日在宛城城前晃悠,虽然暂时不会攻城,可是长此以往,这可不是长久之计。楚军项燕就是冲着太子来的,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若是他们有一天,真的趁著我们不注意发起袭击,恐怕我们到时候会丢了城池,到时候难以向大王交代。”   扶苏平静地应道,“确实如此。据我掌握到的线报,项燕虽有暂时按兵不动之意,可是他的部将们却按捺不住。”   诸将闻言,多有低头看向脚面。   李信也不好再说自己的计划,连忙作揖,“末将愚钝,竟然忘记了太子手中掌握军情最前线的密报,太子比我们都更为了解楚军中的情况。”   帐内一时气氛凝重。   扶苏抬起首,对众人认真地道,“此次我亲自率兵,只希望与诸将齐心协力。我虽年少,无君父雄才大略。可是如今受命而来,便与诸位将军都是一体。”   众将闻言,一个个脸色都不大自然。   李信这下笃定,太子是知道他们这些将军聚在一齐商讨如何应对楚国的战事。   没想到太子先到军营里来了。   诸多将领都是低头看向脚面,有的则假装望著正前方。   “项燕二十万兵马压境,确实让很多人倍感压力。秦楚双方都知道,城前叫阵只是一时的,仗早晚打起来。”   众人都齐齐点头。   扶苏的目光落在李信身上。   李信起初还不相信扶苏主动给自己机会,犹豫了一下才道,“末将以为,楚军的目的攻下城池,以破太子之计,到时候助长楚人声威。”   “末将想要来个出其不意,趁机再夺取楚人一座城池。在他们身后放一把火,到时候让他们两头难以兼顾。”   李信说完这话,帐内所有秦国将士都双目如电望著扶苏。   “可。”   众将闻言,齐齐赞拜,“太子英明果决,臣等佩服。”   此事定下,诸将这才带著扶苏和蒙恬去了前军营帐,那里早有摆好的沙盘。   就是蒙恬,也之前没有被他们请著来到此地。   众人商议了绕道偷袭的行军路线,指定了人马数量,估算了时间,等到商议结束已经是傍晚。   这些将军就把平日里打下的猎物拿出来,给扶苏现场烹饪。   直接摆上火架烧烤肉食。   众人盛情款待扶苏,吃饱喝足,到了晚上天上露出星星,才由军队护卫回城。   灌夫望著今天这些情况,可积攒了太多疑惑了。   “太子,您不是之前就准备打算趁著楚军叫嚣,您去派人偷袭敌营吗。为什么您今天却让李信先提出这个主张。”   扶苏记得,离开咸阳时,嬴政曾经对自己说,“这一回你身边陪伴的,可都是良将虎员,去了边邑,要多给手下人表现机会。有时候装作自己不懂,也是一种智慧。用人是要激发他们的才干,而不是一味的指挥他们做事。”   扶苏脸上挂著一丝玩味,他看著灌夫笑,却又不说话。   扶苏自己提出来和让李信提出来得到的反应恐怕大不相同啊。若是扶苏提出来,按照过往的经验,诸将必然神情冷淡地道唯;可当他试著把这机会给李信,众将士却齐齐道我英明。   见太子不说,灌夫也就懒得问了。   他决定早点睡觉。   (晚安!) 第253章 攻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253章 攻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项燕使人接连数次出城挑衅。   可是扶苏始终连新郑城都没出。   楚国将士们也在秦国内布置有眼线,当消息传回楚军,楚国将士们开始对项燕有些失望。   因为事情根本没按照项燕说的进行。   项燕安抚诸将,“探子来报,秦军已经和秦太子离心了,为了安抚秦军,秦太子亲自去了军营查看,再等等。等到秦军内部人心不安时,就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众将听著,但是已经不愿意再相信项燕了。   宋义等一些将领私下里议论,“他到底会不会带兵打仗,不会就我们来。”   双方的士兵们都盼望著,盼望著,春祭之日就要到了。   项燕麾下的将士们眼看在城下守了足足一月了,二十万兵马驻扎于城前,就是不动手,也不知道主将项燕在想什么。   楚国将士们按捺不住,再次提议攻城。   原本只有一些代表楚国世家大族高级将领主张提前攻城,可是现在一些位置处在中间和低处的将官,也跟著议论四起。   项燕十分被动。   他坐在帐子内,听到自己门前时常有将士路过,他们自然不会明说,只是感慨春祭大典就要到了。   项燕外出时,总能遇到将士们三五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讨论什么。一等到他出现,将士们立刻四散走开。   有些眼看著走不掉了,便转身回头抱拳,行个军礼,“拜见大将军。”   项燕主动放下架子,神色和蔼,想要和他们接近说说话,可是他们并不领情,只是找到借口理由,推托告辞。   他原本还能以一人之威,震慑住这些将军;并且依靠楚王对他的信任,时时提醒他们不要乱为。   但是这些人一旦掌握了军权,就忘记了一开始出征时想要打胜仗讨楚王欢心的初衷,现在他们想的都是如何借助这样的机会,让自身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   这些蛛丝马迹让人细思极恐。   看到自己的同僚根本没有远见,还是像当初那样得过且过且狭隘的心态,“几乎都是鼠目寸光之徒”。   看到宛城只有一万弓箭手,便觉得敌军少,我军人数众,可以谋取宛城。根本没有大局。   看到秦国的太子面对辱骂不还口,不还手,只觉得他懦弱。从来不为这种人的城府心境感到惊慌担忧。   项燕自己也感慨,“我欲往上青天,可是却无好风凭藉。”   三五日下来,项燕自己也不得不走向动摇。   自己本来想让秦人内部先发生矛盾冲突,让秦军军心大乱;可是眼瞅著现在,楚国人自己内部先乱起来了。   项燕眉头直皱,可是他甚至没有能诉苦的对象。   ——   新郑,扶苏又收到了身在敌营之中的奸细秘密送来的消息。   扶苏立刻派人去军营请蒙恬、李信过来。   “我得到消息,如今楚国军营上下人心不和。楚国兵临城前,项燕却久久不下令发兵攻打宛城,将士们纷纷猜测疑忌。对我们秦国来说,这时候要是采取行动比项燕慢一步,都会让我们秦国损失惨重。”   “所以我决定立即发兵。由一猛将率领五万人马,夜间袭击平与。”   【平与:也做平舆讲】   “宛城、平舆,项氏封地,刚好都在一条线上。宛城最东,平舆在中,背后靠的就是项地。”   项氏的氏,本来就因为封地在项所以才得名。故名唤项地,但是实际上相当于一座大城池,只是那面的土地,都是属于项氏一族的。   而少年时期的项羽,本身就是当时家世显赫的地主家的继承人。   而后期历史上,项羽表现出对楚国土地的种种执念,也就源自项氏一族的历史,在当地的荣耀。   言归正传。   扶苏认为,“这宛城距离平舆,足足有几十里路程,行军三天三夜都不能到。我知道项燕临行前,楚王答应给项燕四十万兵马,现如今他手上只有二十万兵马。”   “我猜想,就算楚王没有给够他四十万,但是他一定在别处部署了兵力。恐怕兵力还不少。眼下楚国虽然号称带了二十万兵马,实际上只有十二万人在宛城前。”   “项燕此人和别的楚国大将不同。早在楚国楚考烈王在世时,就曾指著项燕说,他以后是可以做大将军的人。楚王负刍继位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任命项燕为大将军,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整顿兵马粮草,对楚国各城池,人口、地形地势的情况十分熟悉。因为他治军严谨,楚国百姓也都拥戴他。”   “他带兵到宛城,始终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可见对我并无轻敌之意。光是这一点,已经胜于诸多将军。”   “他一定备有后手。准备随时应付我军。我猜项燕一定来到,我军如果要入楚地,一定会采取兵分两路的方法。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平舆本就是此次项燕大军的本营,我想兵马粮草一定都过此城。而平舆背后,正是项地,项地千里足以为楚军支撑供应粮草。”   “一旦我们有人进攻平舆,对于楚军来说,就是截断粮草。楚军闻言,势必铁了心要回去。这时候,就是我们反攻的好机会。”   “可是平舆背后有项地,项燕也一定在其他城池备军。我军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一旦楚军要回击,我军将士恐怕会葬身鱼腹。所以进攻平舆的人,一定要不能恋战。一旦见到敌军前来,立刻撤退。二位将军以为,谁能胜任这样的事情呢?”   原本计划好的突袭平舆的人,就是李信。   可是太子扶苏之前没有告诉将军李信,要他打了就撤。   李信到现在都感觉懵懵的,喉头处也是一紧。   他想占领几座城池,怎么就那么难。   可是扶苏是太子,又是大王亲定的主将,扶苏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就算是不爽,也不得不去。   (上午闹了点乌龙。和责编沟通时没说清楚。请大家赶快忘记。我的错,要是有存稿就好了。抱歉抱歉。) 第254章 高手之间:预判你的预判(求打   赏月票全订!)   “太子,李信愿往。只是末将有个请求。”   扶苏心喜,“直言无妨。”   只要肯听话,想干什么都可以。   ——   距离春祭,只有三日。   秦军开始关闭所有城池各处城门,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街上巡逻的兵卫也多了起来。   夜间,将军李信以调兵防卫为理由,先后抽调了五万兵马陆陆续续离开敌营。   秦国人在楚国内安插眼线,楚国人也在秦国境内安插眼线、细作。   因为秦国人和楚国人都是人,都有各自的国。一个是大利当前,一个是大敌当前。为了自己的国,为了自己的家,双方都在拼命。   作战的双方主将也都知道,彼此都有人马眼线安排在敌军之中。   这是一种奇怪而又微妙的默契,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平衡。   所以一旦有一天,接收不到自己这一方细作消息,又或者消息来迟了。   这种平衡被打破,这时候就要出大事了。   项燕现在就面临这种情况。   他在营帐之内左右徘徊。   秦军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非常骄傲,只要好好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轻敌,就可以很容易击败他们。加上这次又是秦太子带兵出征,他就算再怎么地位高,得人心,可是年龄小是事实,没有带兵打仗。   长久拿不出实战来,还面对我的挑衅如此视若无睹。   自古以来,民众愚昧不堪。   军中士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时间一久,他们也必定对秦太子道非议。   项燕知道,秦太子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他相信秦太子扶苏一定早就洞察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才忙不迭入军营安抚将士。   可是即便上位者再怎么明智,很多时候也并不能力挽狂澜。   事实摆在眼前,只能看谁的一边人心齐,对将领更有信心。   自己用了攻心之计,一个月的时间,秦军那边应该正是心痒痒的时候。   现在,一个不详的迹象出现了。   项燕已经三天没有收到秦军那边的动向了。   这说明秦军这边是已经有动作了。   项燕徘徊著,时不时转回身仔细查看地图。   出现了这种事,项燕立刻把这消息告诉了他的部将们。   有一些人觉得项燕这时候有些太过敏感了。   “秦太子别的不说,对庶民一向以仁义著称。他前些日子不是还下令让驻军给地方百姓修路、补墙吗?也许这几天又忙著给庶民准备过年祭的食物和赏赐去了。”   “他这个人啊,像赵襄子。总是爱玩这种把戏。”   一些将士嬉笑著,他们看不起庶民。他们认为出身卑贱,见识狭隘,愚蠢不堪,活该被他们奴役,活该被他们欺负。   对于秦太子这样的做法,他们自然也是嗤之以鼻。   所以楚国永远也搞不了商鞅改革,更加没有办法临时效仿扶苏,去和秦国人争夺老百姓。   项燕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他能怎么样。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项燕问道,“这秦太子,把自己的本营设置在新郑。绝对是别有用意。好在我之前于青阳、陈【地名】这二地都已经布下兵马。”   青阳,嬴政很想要得到的地盘,毗邻秦国,地广人多。此前楚王使人入楚,曾经提出过一个计策,就是献出这块地以西的地盘给秦王,希望秦王罢兵言和。   “据我的消息,他此次戍边,抵御我楚国是其一,更有要安抚韩、魏、楚乡众的意思。所以他才把本营设置在新郑,想要安抚后方。”   项燕现在已经不说秦太子非常明智这种话了。   因为他手下的这帮蠢蛋,只听得了好话,一点让他们不开心的事情到了耳朵里,他们都觉得浑身像是长了刺一样难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很多人既不了解自己,更加不了解别人。   过去世家之中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打仗的时候,问题和弊病都显露出来了。   项燕只觉得自己打起仗来,最艰难的不是秦军,而是应付这些楚国人。   “我担心秦国的太子已经秘密指挥秦军行动了,而且一定是进攻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更加说明,我的办法奏效了。”   “今日召见诸位前来,我是要告诉诸位将军。不管他们要去攻打我楚国什么地方。以秦太子所带十万兵马,就算是天兵天将。入了我楚地也先得迷一阵路。更不要说他们兵力单薄。”   “所以他们若是有主动出击,一定是虚招。届时我军将士不可乱了军心,都要听我指挥,和我一同前去捅入秦太子的老巢——新郑。”   “我决定命令二十万士兵,直接北上攻打新郑。端了秦太子的老巢。诸位以为如何啊?”   项燕说的绘声绘色,眸中闪著精明的光。   众将士听著,也早就跟著满眼放光。   “好啊,这个主意好!”   “甚妙啊!”   “攻打新郑,活捉秦国的太子,让秦王割地给我们。好啊,这个主意好!”   就是宋义,听到这个主意,也是双目放光。如果能够活捉到秦国的太子,到时候可就拿捏到了秦王的七寸。   众将异口同声赞叹不已。   见到部将们又对自己有了信心,项燕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他们也不再忙著去进攻宛城。   项燕回去后,又派出去了更多的斥候,多路巡查消息;又下令让人主动去新郑城中探情况,再去和秦军里的细作接头。   他就这么等著,可是又过了一天,春祭就在明日。   天地间草木萧瑟,河水都是一片灰白,河滩上的沙子和石头层层裸露出来。   高大的芦苇丛茂密不已,比林间的灌木还要高大。茎叶十分粗壮。   顺著河流一路向西,就是平舆。   此时,星夜漫漫,广袤的天地间,河谷山川之中,一条黑龙像是发了狂一样,直接向平舆城冲过来。   项燕是在平舆留了人马,可是不足一万。   因为项燕不觉得扶苏有那个胆量会派人去偷袭他的后部。因为要抵达平舆城,非常容易惊动守军。 第255章 神龙出动(求打赏全订月票)   第255章 神龙出动(求打赏全订月票!)   除非他们不走水路,不走山道,直接从山地上穿插越过来。   可是林间瘴气重,又有迷雾,更有猛虎虫蛇,非常危险。   只是项燕少算了一回事,如果是李信带兵的话,这些危险就通通变成了无。   当初李信追逐燕军数千里,之所以能追的上,就是只走截道,走险路。   对李信这样的人来说,天底下无有难事,只有怕与不怕的区别。   有天下装备最精良的战车,有训练最精良的士兵。   秦军入楚,那是一路蛇挡杀蛇,熊挡杀熊。   更何况,五万人马的骑兵,光是开路的四驾战车,就已经吓得鸟兽奔走四散。   而且秦军有弩机,基本上开路先锋把能报信的在第一眼看见时就直接射杀了。   这一路过来,李信他们遇到不少烽火台。   若是旁人,大概会想办法绕道不惊动他们。   李信早年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当时带他的将军还是秦国的老将官,如今已经年老致休。   当时他就想要解决这个事情。   老是遇到一个烽火台就绕,遇到一个烽火台就绕。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李信在自己成为千夫长时,就自己著手打造了一支队伍,专门训练他们运用绳索,上城下城;更挑选神射手,专门去射杀看守烽火台的人。   只要有人敢登楼点火,走上高台之时,就是毙命之时。   因为烽火台本来就在地势最高处,所以有人在烽火台来回走动,非常容易被观测到。   当然,即将进入他们视野范围内的将士,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看守台,都能让人在外围地形可以直接射杀守卫士。   有些烽火台,有专门防卫的阁楼。   但是所有的设计,都是有利有弊。   设置了防卫敌军设计的阁楼,士兵要从内部登台,外围势必创建厚墙,用以遮掩防卫。   这时候,就需要那些特种士兵,事先就偷偷潜入,提前盯梢,选好隐蔽的位置。   选好机会,偷偷靠近烽火台,将绳索挂在墙头,直接登上墙头,从上往下机杀搏斗。   李信不是多么天才的人。   这在战场上不是什么新颖的发明,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侦查地形,清除‘障碍’的先锋小队——这就是斥候的起源。   只是李信培养了更多这样的人。   因为他认为,战场上决胜的关键是——快。   所以他训练培养了大批量的类似斥候的士兵。   军队没有出发,这些士兵就已经先行出发,把凡是能叫的,凡是能传递信息的人,一律清除。   若是在平时,也许会有人开玩笑说。不会连三岁孩童,七旬老妇都不放过吧。   但是在真实的战场上,这些人即便有一时的利用价值,最后也难逃生路。   一边是眼前一个孩童一个老妇的生命,一边是身后几万人、几十万人的生命,这根本没有好犹豫的。   基本上,谁遇到斥候、李信特训的兵士,都要立刻遭殃。   就是靠这种手段。   李信带人一路奔驰,期间只特意挑选了一个雾气重的山林休息过一夜。   之后都是率兵继续进发。   曾有秦军将士感到疑惑,为什么像李信这样的带兵方式,他的将士们反而死亡人数非常低。   李信回答说。   “平日里训练的越多,实战中就是本能的反应。带著将士们一直走危险的路,一开始他们确实会害怕,但是当他们了解了害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就不害怕。”   “只有忘却了自己,才会在战斗中减少失误。只有学会了不畏惧,才会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勇敢不是去拼命,是敢想敢做。”   “我的士兵们,他们跟著我,从头到尾都要小心。所以他们一旦加入战场,都是最投入的。”   这就是李信为什么年纪轻轻,被很多将领讨厌但是又不得不服的地方。也是为什么他能年纪轻轻,从一个郡守之后一跃成为秦王十分器重的将军。   别人在三十五这个年纪,也最多是当个都尉。   可是李信三十三,已经成为了将军。   若论神勇,当今秦国的朝堂里,还真的没有人能比过他。   就是王贲,他也是没李信这么大的胆子。   把战争当冒险,这是王贲不看好李信的根源。   ——   言归正传。   星夜里,平舆城阙前的守卫,明明听到了远处有巨大的响动。   可是四周山川河水树木之上只是浮著一层淡淡的月光,黑影迭著黑影,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我仿佛听到有马的声音。”   城阙上一般都是两个卫士,来回在四米不到的地方,交替查看前、左、右。   “很正常,这地方经常有野马出没。”   “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喘气声。”   另一个士兵听到,当即叫骂起来,“你个耗子变的。自己胆小,还要带上我。疑神疑鬼,你要吓死我。真要来人了,首先死的就是我们两。”   紧接著,二人听到一阵更明晰的响动。   在战国末期的中原大地,找到一座三层楼筑都是很难得的事情。   这就使得,很多方寸地域之间,天地山川草木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稍微有点子动静,就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李信带人擎著火把,从山坡上冲下来了。   千军万马,突然就这么杀过来。   “什么情况?我们的人?”   岂止是阙门上的守卫听到了,城中的百姓也听到了在山河之间喧嚣的人声。   秦军是从平舆城侧面的山谷里走出来的,忽然间就冲到了楚人眼皮子底下。   城阙分为二,一左一右。一共四个守卫在城楼上,还有四个在阙楼下。   “敌袭!”   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时,铺天盖地的尘土已经卷到了脸上。   随之而来的更大规模的队伍出现。   一个个火红色的火把,在河谷平地间飞奔出来。   “鸣镝!有敌袭!”   守卫一边在城楼上敲钟,一边对著天空释放信号。   只是太晚了。   一般来说,敌军的进攻是己方可以观测到的。   所以事先会有点准备,即便真的见到了敌军两腿发软,起码后方准备了足够的武器,可以抵挡一阵。   可是现在的平舆,真的没有多少人。   就是平舆的城楼上,也只有百来个守卫。   见到这种情况,楚人你望我,我望伱,虽然最后不约而同都是去逃跑,可是在自己逃跑前,奔走相告,敲锣鸣铛。   “秦人杀过来了!”   “秦人杀过来了!”   “快跑啊!”   秦人还没杀过来,平舆城中将士已经疯了。 第256章 专捅后方(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56章 专捅后方(求打赏月票全订!)   战车从河滩上一路飞驰而来,骏马踢飞的石头,撞在车轱辘上,鹅卵石击击打打,水声一片。   顿时河滩上人声嘈杂,而城门前,箭矢早就已经被射上了城头。   秦人杀到了城墙,一路上如履平地,根本没有人站出来阻挡。   而此时此刻,驻守平舆的将领们也听到外面的声响被吓醒。   这先秦时代的住屋,那基本上都是沿著地势盖的。在山坡上,向阳,近水。   虽然建有城池,可是住屋床榻紧贴著地面。   像上万匹战马呼啸而来,引发的地面震动直接就能把人从睡梦中叫醒。   正月之前夕,家家户户刚准备好了年祭的用品,家家户户不管手中有什么事情,也都停滞下来了。   按理说,在祭祀天地神灵的日子里动兵是犯忌讳的。   过往,即便两国之间打得不可开交,一到这种日子,都会停下来。   在这个时代,神明的名义比帝王之令都要管用。   就是利用这样的时机,秦军来了个出奇制胜。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项燕的家门给拆了。   (项氏一族封地在项地,项地之前正是平舆。平舆就是项地的门户。)   “将军,我们已经活捉了七百多名楚国的士兵。”   此时,一位戴著高冠、身材魁梧的将军,他穿著皮靴,一脚踩在楚国的墙头上。   【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靴子。】   李信望著这城内一片沸沸扬扬,楚人四散而逃,兵不像兵,民不像民。   人群汇聚在一起,像是潮水一般,在各个角落里哄抢四散逃跑。   可是秦军只是拿弩机对准他们,站在高地上,根本没想对这些楚国人下死手。   让他们血流成河很容易。   只是楚军忌讳的事情,秦军士卒也很忌讳。   在正月里杀人见血,这是对天地神明的不敬。   而且,扶苏下令,不可恋战。   见城插旗,见阙烧阙。   目的就是要吸引楚人的火力。   “将军,没想到我们这次袭击楚国,打的这么顺利。可惜了,这么一座城池,他们此时毫无还手之力,我们却不能占领。”   “不要啰嗦。”李信知道将官要说什么,他们想要拿人头。“太子有令,不许恋战。我们在此地候至天亮即可。”   “放一些楚人出城,让他们去找他们的大将军项燕求助,去把这些事告诉楚王。快!”   “唯!唯!”   李信生平也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次战役,像这样的战役还没打过。   “真是够新鲜的。”   李信站在城头,很快就被督战官追了上来。   “将军,您的职位在都尉之上,交战时是不能在城头的啊。这是违背军纪。”   这督战官,手里抱著一卷竹简,他身上套著厚重的甲胄。活像披著乌龟壳似的。   他苦口婆心,手中拿著笔,希望李信可以退到中军。   李信闻言,眼底满是不屑。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瞪著这督战官。   “笑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信是靠著什么成为将军的!哪一次带兵作战,我不是带领将士们在阵前冲锋陷阵。我可不会因为做了将军,就躲在中军帐内。”   周围的将士,那自然都是李信的亲信。   这一个个都是脸上带著疤的男人,就是李信,眼睑下方也有一处箭矢伤痕。   伤疤都是他们的功勋。   听到李信的话,众将都在城头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道一个将军一直住在中军,斥候来回通报敌情,这期间会浪费掉多少宝贵的战机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上没有规矩,少给我来这一套。”   李信非但不听,还叫人铺上垫子和座椅,在城头直接坐著。   城前,城中,一片混乱。   火起,鸟兽惊慌。大群大群的飞鸟虽然之前就已经吓得飞跑了不少。   可是当看到火起,又听到这么多人哈哈大笑,笑声传到了平舆城里,这些鸟兽自然一个个吓得连夜搬家,一刻也不敢多留。   楚人的士兵还未架起他们的弩机,就已经被秦军占领了城头。   城前阙楼燃烧起了大火,熊熊火焰冒了足足二十丈之高,依著地形居住的楚国乡民自然都看到了升起来的浓烟。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秦国的旗帜挂在了楚国的城头。   黑色的旗帜在火光下迎风招展,‘秦’字映入众人的眼帘。   扶苏此举,吓得半个楚国的人以为楚军已经在前线溃败了。   此时此刻,平舆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在大街上四处叫嚷。   “我们楚国的军败了啊!”   “天要亡我楚国啊!”   听到这帮楚人这么说,秦国将士自然笑的更开心了。   这平舆东南,乃寝地。   寝地再往东南,就是楚国的都城寿春。   楚军恨不得八百里急报,星夜兼程,速速将此事报于楚王。   等告诉楚王负刍时,秦军已经占领平舆三日。   这一年,是平舆百姓过得最难受的一个年。   因为前三天他们是秦国人,随后又变回了楚国人。   此话后述。   只是这秦军突然就打到了平舆,直接捅了楚军屁股,还砸了项燕家门。   消息还未传到楚国,项燕先接到消息。   他听说了消息,一是对秦国的太子扶苏感到佩服,这像是他用兵的风格。只是这话,他不能在人前说。   通敌之嫌,从来用不到正经地方,都在这种细微末节处。   但是随后,项燕也得意起来。   因为一如他的预料,“秦国的太子终于坐不住了。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压力。所以选择被动偷袭。速速召集诸将,集结兵马,准备攻打新郑。”   项燕预料的几乎是分豪不差。   楚国不弱,秦国也没有那么强。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受气。   主将来到帐内,听说了平舆被攻占的消息,一个个都惊慌不已。   从地图上看,他们所处的位置,现在是被秦军三面包围的情况。   一旦秦军三面包围,形势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项燕之前说的话,说了和白说一样似的。   这些将领根本不承认。   “大将军。我们当初奉大王之命,是来讨伐秦国,让他们的秦太子带著他们的兵回家找他君父。可是我们听从了您的话,在宛城前等候了一个月之久。如今宛城没有被攻占,可是我们的平舆却被攻陷了。”   “这样下去,不等我们拿到一城一池,人家秦军已经打到我们平舆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会攻打寝地,往后就是项地,就是寿春。”   众将闻言,自然人心惶惶。   项燕肃容,“这是秦太子狡猾。他兵力不足十万,此次攻打平舆,绝对没有取城之意,实为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尔等随我攻打新郑,届时可破此谋。” 第257章 还打什么打,回去支持!(求打   赏月票全订!)   “可若是因此就乱了部署,一时心急,抢著回去夺回平舆,一定是中了秦太子的奸计。到时,他们会被他们痛击。”   “我项燕向诸位保证,只要趁此机会,我们去攻打新郑,就可以活捉到秦国的太子。”   诸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没有人敢附和项燕。   “大将军,不是我们不肯相信大将军。只是这平舆城,位置险要,如果真的丢了平舆城,大王势必怪罪。”   “更何况,大将军总说要活捉秦国的太子,可是事到如今个。这秦国人都已经打到平舆来了。岂能是只用了数万兵马就能做到的。”   “就算是猛将李信突袭。可是一旦我们率军攻打新郑,新郑被秦军占领五年之久,岂能是那么容易就被攻打下来的。自己家的门户都被捣烂了,这个时候还要去攻打新郑。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不同意此时攻打楚国。   项燕心中窝火,可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发怒。   他是三军主帅,手中是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秦楚之战,关系到楚国的存亡。   想到这些,项燕冷静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诸位将军在这个帐中,站在同样的位置,曾经在当时和我一起谋划。当初诸位将军与我约定过,在秦军有所作为时,届时一定要趁机进攻新郑。难道大家都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了吗?”   众将士闻言都低下了头。   有将领立即指出,“话虽如此,若是出了旁的事情,我等自然愿意听从大将军的指挥,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可是如今,这秦国人攻打的是平舆。”   “这平舆,可是我们军中将士们的老家。平舆失守,将士们又怎么会安心跟著大将军随军呢。”   项燕心里冒著火。   “这个秦太子,出招实在是出其不意。我也没想到,他会绕远路,去取平舆。”   随即项燕又是肩头一震。   “不过,依我之见。秦军不敢在平舆久留,他们一定及早就想好了撤退。如果我们能够趁著这个机会,去攻打新郑。不仅可以在路上拦截他们,大败李信,而且能够直接驱兵入秦,捉拿秦太子。”   “此乃大功一件。”   众人闻言,一个个还是战战兢兢,畏葸不前。   平舆往东,是项地,但是他的东南西北,也是其他将领的老家封地。   其实秦王看不起楚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楚国太落后了。   时至今日,他们楚国都没有完成什么大的改革。   楚王和世家贵族共治。   可是这些世家大族,其实是割据一方土地的地主。   他们的想法十分简单,守住自己家的土地,福气就万年长。   只是秦王要不让他们过好日子,收走他们的土地,所以大家都很怨恨秦王。   秦王不仅要让现在已经有地盘的人失去他们的地盘,还不许未来以后有人占领他们的地盘。   这在这个时代,可是非常‘缺德’‘不要脸’的行为。   所以秦王政引发了众人的愤慨。   这也是为什么楚国最有实力和秦国抗衡的原因。   因为某种程度上,在天下诸侯国都经历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改革,都在向前走。   而楚国却因为地域的原因,成为了最保守的那一个。   楚国有著非常多的世家。   他们捍卫自己家地盘的决心也比其他诸侯国强烈,团结起来,力量自然不可小觑。   但是这因为保卫地盘而结起的盟军,势必也因为保卫自己家的地盘而产生冲突。   一听自己家被冲没了,这时候还哪顾得上其他。   众将就是不肯跟著项燕前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这个时候再犹豫,我们将陷入到被动的地步。”   楚军诸将一个个犹豫不已。   项燕见状,只道,“我会将这里的情况禀告大王,请大王来决断。”   “请大王也是一样的。秦军打到了平舆,直接威胁寝地。大王闻言,势必震怒。我们知道大将军用意为何,可是我等还是要请大将军三思。大将军固然深谋远虑,可是军中这么多将士,岂都是和将军一样敢放著被攻占的自己家不管,还有胆量冒险去秦军腹地,攻打韩国的旧都新郑。”   正是这番话,彻底堵住项燕的嘴。   这帮人几乎是明著和项燕叫板了。   我们知道我们见识浅陋,胆量不足;可是我们就是这样,因为我们的家人在后方,就是会担心,反正我们不敢去。   “请大将军三思。”   ——   项燕这边,军中已经截然分为两派。   一派自然力挺项燕,他们相信项燕的判断没有错。事实上,秦军哪怕出兵十万去攻打平舆,只要稍微动点兵力,就可以把他们赶走。   可是另外一派却坚决反对。   他们反对是因为出自对后方的担心。   当然,担心的都是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实在是人之常情啊。   他们害怕自己的老婆被拐跑,害怕自己的榻上睡著别的男人;害怕自己家好不容易种的地,被秦军的战马踩踏;害怕秦军的弩机不长眼睛,射杀城中的老父母;害怕秦军抢走自己家的家财。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担心。   这时候,就是舍小为大还是舍大为小的问题。   自古以来,这种矛盾在战场上经常发生,在生活中也日常发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那些保家卫国者勇气可嘉。   所以才说,为众人抱薪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积雪。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做出这种选择需要多大的牺牲。   将士们都低头望著地面。   不是项燕不死心,非要和这些将士们反著来。因为他预感到,一旦秦国太子此计成功,他必定在军中扬威。到时候一旦秦军军心归附于他。   以后再想破他的计谋,就是难上加难。   “我决意,进攻新郑。”   众将都很无奈,“将士闻言,势必人言沸腾。”   “不如请大王来裁决。”   项燕捋捋胡须,他双手平置在膝上,“诸位将军,伱们可不要忘记,当初我们来此的目的。若是不能破掉秦太子的狂言妄语。我们到时候面临的可是更大的危机。”   “宛城,取与不取,根本无足轻重。一旦涉入这等地步,失了主动之机,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   诸将左看右看,自己家被偷了,他们都急著回去。   反倒是项燕这种还要进攻秦军老巢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不可取。   显得非常愚蠢。   项燕见这些将军还是有人能被自己劝动,就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秦军李信带兵,最多也就八万兵马。我给你们五万,配合寝地、项地等兵,合力解救平舆之围。我独自率军十二万,进攻新郑。”   众将闻之,自然齐齐拍手叫好。   “这个办法好。”   “让我回去!”   “我也要回去!”   可是项燕脸上未露出喜色。   “只是我有言在先,若是你们赶到平舆,倘若秦军已经撤兵,你们立刻北上支持我。否则我要以军法处置你等。”   对于这个折中的法子,众人很难不同意。   他们现在被秦军这一出打的措手不及,心里冒火。只想著先回去看看安心。   项燕这么说,他们自然支持这个兵分两路、相对万全之策。 第258章 支持不了一点(求打赏月票全订   !)   项燕好不容易稳住军中,和诸将达成一致。   可是他远远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平舆突然间被偷袭,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四处对外宣扬,“项燕军大败,秦军打过来了!”   这样的谣言,很快在平舆以及附近周边地区蔓延开来。   等到消息传到周围城池,大家自然人心惶惶。   到了这个时候,楚王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废物!都是废物!”   楚王负刍额前的垂琉来回晃动,站在负刍面前的大臣也都战战兢兢,一颗心全提在嗓子眼里。   “给了二十万军马,去破秦国的城池,结果到现在,不谷一座城池都没有见到,反而还让区区五万秦军破了平舆。简直是荒唐!”   “可耻!”   “让不谷愧对列祖列宗!”   众臣自然劝告,“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丞相景仪站出来,他的履鞋上用金线绣著祥云纹样。   “大王,微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命令项燕前去阻击李信,收回平舆。微臣以为,大将军面对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小题大做。”   “秦军本就连年取胜,正是骄傲自满的时候。秦王派出他的太子和两个副将,这三人年纪加起来,都不如楚国之南公。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兵法战术,也根本没把我们楚国放在眼中。”   “可是大将军却在面临秦军时,迟疑再三。我听说大将军有很多次攻打宛城的机会,可是大将军以会让楚军损失惨重为由,多次不出兵。”   “大将军是想要和秦军斗兵法,可是秦军,蛮夷虎狼之辈。和一群不讲道理,只懂蛮干的人能够讲什么韬略战术呢。我听说大将军在城前使人挑衅秦太子,意图扰乱其军心。”   “可是秦国的太子面对这些挑衅时,十多日来,连城门都没有出。大将军对著一群根本不知道兵法为何物的人用兵法,无异于对牛弹琴。”   “大王,微臣以为大王不仅应该火速让大将军回援平舆,更应该亲自下一道诏书,告诉大将军,务必要在半年之内,快速拿下秦国曾经掠夺我们的楚地。”   负刍坐在王座上,他双目狭长,听说了景仪的话,心中开始动摇。   他虽然心里生气,可是对项燕的带兵能力还是相当认可。   项燕和他的目的一致,都是要保住楚国。不谷不在乎一时之间,一城一池的得失,只要保住楚国的宗庙社稷,并且趁著项燕大权在握,趁机清除朝中那些腐败堕落的世家大族。   负刍,他是羡慕秦国的。   其实只有负刍才懂,项燕很难使用兵法和秦人斗。   因为现在的秦国和楚国,体制已经完全不同。秦国上下的政令是高度一统的,一旦政令下达,下级要不由分说的执行。   可是楚国就不一样了。   楚王要做一个决定,早上提出来,下午就有一大帮人反对。   诸侯和卿共同治理国家。   一个政令提出来,一定会遭到多方篡改。   楚王负刍知道项燕在军中都要面临何等的境况,所以他才给了项燕前所未有的信任,属兵给他,让所有军士听从他的指挥调度。   但是楚军说到底还是世家联军。   项燕一个人有时候说了不算。   景仪也是看到了自己和项燕有意改变楚国的现状,所以才暗暗使坏。   他们只想抵抗住秦军,不想让项燕拿到多大的功劳。   一听到平舆被攻打了,他们自然坐不住了。   看楚王犹豫不决,那些担心自己家封地也将被掠夺的诸臣纷纷劝阻,“大王,不可再迟疑。”   楚王负刍,毕竟是杀兄篡位上来的人。其人手腕和魄力也都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   即便众臣施加压力,可是楚王并不被这些人的话扰乱他的心神。   这帮鼠目寸光之徒,只顾著眼前的利益,根本不重视大局。   就在楚王负刍深感不安,但是仍旧选择相信项燕时,项燕和秦军那边又同时来了消息。   “禀报大王,大将军有报。”   “大王急报——秦军先攻打平舆,随后去攻打了项地。”   楚王返回自己的寝宫,不见丞相和卿大夫。   他相信项燕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只是当秦军的新报传来,楚王手中的酒爵立刻端不稳了,一些酒水撒了,晃了出去。   这下,楚王再也坐不住了。   楚王拿过项燕的军报,此时再看,满目怒火,“哼!还攻打新郑呢。再这么下去,这个秦国的将军李信就要去攻打寝地,随后就要来攻打寿春了。”   楚王气的不轻,浑身颤抖。   他火速给项燕下了一封诏书。   ——   春祭第七日。   项燕甚至连疑兵都未布置,直接北上,率军十二万,向新郑进发。   此举确实突然,可是又是楚军能够完成的。   现在在秦楚边境除去守卫的将士,真正能够调动的只有扶苏手下十万精锐。   其他的人,都被秦王的政令统一调动起来。   春时耕种,夏时做工织麻;男的招募入军训练,制备兵器制作战车;女的招募入坊做工制作衣服。   当项燕做出如此明智的北上攻打颍川郡的决定,秦国人接到消息都纷纷害怕起来。   尤其是新郑城中的将士。   “太子,项燕率领楚军,已经越过了秦楚交界,此时已经占领了几处乡邑。”   蒙恬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时,直接带著太子跑路的准备。   “太子,这个项燕,他实在是洞若观火。此人果然不容小觑。我出门前,家父曾再三嘱咐我,这楚国项燕出自兵家,十分擅长用兵。”   “没想到他不仅能看破太子之计,还能在危急之中做出决定,直接攻打新郑。可见自然十分擅长战场机变权谋。此时形势对我军不利。好在按时日约定,李信也快赶回来了,还请太子退居他城避战。”   “不慌。我赌项燕打不到新郑城中。”   蒙恬则道,“如今新郑兵马人数不足七万,勉强组织韩人,也不过凑出十万兵。一旦交战,我秦军仍是处在不利境况。”   “除非李信能和我们来个前后夹击,留住项燕,使其大败。”蒙恬自己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扶苏却道,“李信五天内赶不回来。而项燕也会无功而返。不过这一次项燕无功而返后,他在楚军之中的声威将会大幅削弱。”   “没了项燕,楚军就是群龙无首。楚国已然败了。”   扶苏望著沙盘道。   一旁众将根本不理解。   “太子,以李将军的行军速度,攻打了平舆后,一定很快能赶回来。算算日子,李将军两日后应该就返军到我秦国境内了。”   “可是李将军不止要攻打一个平舆。他告诉我,既然是偷袭却不取城,他宁可多突袭几座。现在的李信,身在项地。” 第259章 楚军首战遭创!(求打赏月票全   订!)   “什么?项地?”   蒙恬惊呼。   众将也都表示惊讶。   “可是太子当初不是只让李将军去攻打平舆吗?怎么如今又在项地了。难道他擅自违背命令,自己改去突袭项地了。”   “这是我同意的。”   扶苏是主帅,他一句话定了,就可以干了。   众将问无可问。   这就是秦国制度的优越性所在。   “李将军当初接下此项任务后,他又来见我。他对我说,如果仅仅是打完平舆就返回的话,以楚军的实力,他们很可能在返回来时路上遭到拦截追击。”   “他请求让我允许他带兵一路袭击,先后攻打平舆,项地,挂秦军旗于城头,杀守将,以示威。”   “现在看来,李将军是对的。”   李信觉得,让他这么优秀的将军带兵打仗,如果不占领城池,仅仅是去虚晃一枪,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仿佛这就是太子一个人的游戏。   李信不愿意,他手下的将士们也不愿意。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多袭击几座城池,这样他们即便没有得到城池,但是这心里爽快啊。   他们秦军打仗,一个为吃喝,一个就为了爽!   众将听了,一个个都只能抽搐著嘴角。   过往他们很少讲什么兵道谋略,都是硬堆硬打,硬莽就完事。   当第一次领教了兵法之后,他们都开始对扶苏肃然起敬。   “这么说来,太子和李将军只用区区五万兵马,但是却已经能够扰得楚军大乱。”   “还是太子英明。如果太子当初没有同意李将军的请求,如今必然在回来的路上遭遇项燕的大军,双方交战,恐怕我军不占上风。”   “如今倒好,太子总是先楚军谋划一步,而且以楚军的话,接连被攻打两座城池,按照路线来看,他们只能选择从后面追逐李将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李将军下一步要打到什么地方。”   诸位将军过去对扶苏的军事指挥水平还有所怀疑,不过现在,他们都对扶苏刮目相看。   听著这些人的夸赞,扶苏也确实感觉到脚底轻飘飘的。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说到底,还得是天佑我秦国。如今李将军又袭击了项地,势必引得楚王大怒。楚国势必集结全部兵力,全力捉拿李将军。”   扶苏望著沙盘,眸中满是喜悦。   他把握到了某些战机。   “我要派二万兵马,前去接应李将军,谁愿意前往?”   “我去!”任嚣站出来,他拍了拍胸脯,“在新郑呆了这么久,让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好!”   “我还要再派三万兵马,前往长葛。谁人愿去?”   一个年轻的将领主动站出来道,“都尉屠唯愿往。”   “可。”   任嚣最先领会扶苏的意思,他感觉这回可以和楚军打上一打了。   扶苏指定了任务,这些人直接执行就是。   因此也没有楚国那么多弯弯绕绕。   ——   五万的兵马,从河谷平潭上飞将出来,李信带著兵马,一路上飞沙走石,夜间袭击平舆,当日占领城池,随后全军火速集结,在几乎没有任何伤亡的情况下,全军继续东进,烧了项地半个城。   随后又不直接回新郑,径直往北走。   主打就是不让楚军掌握他的行动路线。   北上破了楚国一二座小城。   这已经毗邻秦国边境,抵达魏地。   他这才沿著秦国边境,一路向西,往新郑方向走。   而项燕之前部署下专门去收复失地的八万军,只吃了一路的灰。   他们每到一个城池,一个秦人都看不到。   只见秦国的旗帜插在城头上。   一开始只见到平舆城是这个样子,楚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听说项地也被偷袭,这回项氏一族的将领们也都开始慌了。   急急忙忙赶过去,又是同样的状况。   百姓只是感到惊恐不安,但是很少有人受伤。   到处都是飞矢、死伤的楚人弟兄,被火烧坏的墙垣。   乌鸦在黑色的墙头和烧毁的树枝上鸣叫个不停。   望著墙头上随风高舞的秦国旗帜,仿佛秦国的太子在对著他们冷笑,楚人顿时捶胸顿足。   当初坚持要援救老家的将领们,如今纷纷拍著胸脯大叫,“悔当初未听大将军之言啊!”   楚人自然是恨不得吐血三升。   只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到此结束。   历史上本来是秦军二十万兵分两路攻打楚国。结果现在某人把历史改成了楚军二十万兵分两路,一路去搞救援,一路则去袭击秦太子的大本营   这就导致双方一场血战的到来。   李信率军而走,他一路上攻城略地,无有人能伤他,将士们更是洋洋自得,十分骄傲自大。   几乎是一路唱著当地秦国的歌谣,打著节拍回来的。   直到他们在到了自家门前时,见到城中有硝烟的痕迹。   这个时候,斥候终于找到了李信,他们立刻把项燕进攻长葛的事情汇报给李信。   因为项燕此次攻势迅猛,一路未曾停歇,意图直捣黄龙,给秦军重创。   他打到长葛的速度超出秦人的预料。   只是长葛本就有一万守备军,随后任嚣接应李信的任务也被取消,直接都去支持长葛。   现在,李信跑回来了。   “你说项燕率军攻打长葛?”   李信一脸疑惑,随即担心起太子的安危。   “我知道项燕要干嘛了。全军听令,向长葛进发,路上看到楚军,一个不留。”   关键时刻,李信率先冲回来了。   其他各地城池的援军还在半路上时,李信已经瞄准了项燕军队的屁股。   战鼓催振著士兵们的心脏,士气高涨,随著督战将军号令,大量的战士向黑压压地项燕所率后军涌去,怒吼声回荡在天空中。   城墙上方,城防秦国士兵迎战,用弓箭利箭射落著楚军的勇士,大喊著,提醒著死亡的风险。   城墙上方,巨大的围攻车已经移动到了城墙下,不断向著城墙发起冲击,城墙因为连续的敲击,顿时发生了裂开的迹象,这是非常危险的,它随时可能会倒塌。   在这股疯狂的攻势下,最前排的楚国士兵们在前前后后的战斗中杀了一片,而获得胜利后,他们将游刃有余地冲向完全混乱的城墙,并且向城内发动疯狂的攻击。   战场上,尘土飞扬,士兵们用汗水和鲜血将这座城池攻陷,明亮的日光照耀著他们的战斗姿态,将他们的身影映射在铁器上,在纷乱的战争中,他们在血海峥嵘中努力,顺便展现勇气和智慧。   最终,胜利的旗帜在项燕的领导下矗立在城内,城门的桥道已被摧毁,城墙倒塌,该城陷落,无人能阻止。   只是很快,楚军中传出一道声音。   “埋伏!有埋伏!”   “后方有秦军打过来了!”   项燕听到这些话,艰难地转回头。   那回援的八万楚国将士,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第260章 “全歼!”(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60章 “全歼!”(求打赏月票全订!)   战场上仍旧是一片混乱,残缺不全的尸首悬挂在战车横栏上,长剑贯穿著楚人和秦人士兵的躯体,鲜血淋漓,顺著冰冷的长剑,蜿蜒成三条血路。   肠穿肚破,肢体破碎在地上,尖锐的兵器刺入身体,那是钻心的疼痛。   硝烟四处蔓延,城头上秦军的旗帜还未被换下。   项燕的胡须哆嗦著,他并没有在战场一线指挥,只是在中军调度。   此时此刻,秦楚交战双方紧紧卡在一起,刀剑相击,枪戟交错。   呼啸的风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和士兵们呐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头脑发晕。   斥候围在车前,脸上满是黑灰和泥土,汗水从额前大颗大颗滴落。   其他将领也闻讯赶来。   “将军,怎么回事?”   “将军,前军虽然攻入长葛,可是这长葛城内,连五千守军都不到。就这还经历了一番苦战。秦人有地理之便,他们的弩机对著我们不断地射杀。虽然眼下杀入城中,可是他们的主力并没有溃散。我看到他们是在有组织地往后撤退。”   “这个城池要全部占领,还得要起码两天的时间。”   其他将领忍不住道,“我听说秦军攻打城池,都是登上了城头,城中百姓立刻缴械投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楚军打原本属于我们的城池,竟然如此费事。城头都已经被占领,可是他们仍旧不放弃城池。”   这些将军本以为秦国人只擅长攻城略地,没想到面对攻城,秦人也是手段极多。   就在这时,斥候再度来报。   “将军,秦军援军赶到了。秦将李信率领五万军从后面杀过来了。”   这些将领才刚喘了口气,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纷纷战战兢兢起来。   “什么?李信赶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一路上星夜兼程攻打葛城,李信竟然这就赶上来了。我们的八万军士人呢?”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落在楚军将士的肩头。   众人都用求生的目光看向项燕。   项燕抬头望著苍天,鬓发处突然染上大片的白。   项燕非常艰难地转头望向青天,随后闭上双目,哀叹道,“我可以带兵打败秦军,可是我救不了楚国啊!”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感到老将军项燕莫名其妙。   很快,楚军开始撤退了。   像是傍晚落潮的海水,他们一整片一整片的将队伍收束起来。   许多高级将官为了自己得到保护,,在没有告知将士们到底战场上状况如何的情况下,自己选择小路率先逃跑,当然,他们打的名义是随身保卫大将军项燕。   项燕指挥十万兵,兵分三路撤退。   前军变作后军,立刻撤退。   后军为中,中军率先从战场上撤离。   但是眼见大将军和将军们都已经跑走了,其他将士也没有了战意。   军队很快变成了一团散沙。   “秦军杀回来了!”   “秦军杀回来了!”   “秦军杀回来了!”   有人骑著战马,纵横战场,四处奔走相告,“大将军命令撤退!”   本来打的就够呛,如今听闻秦军回来了,带兵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李信,将士们手中的剑和戟已经握不紧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   秦国,颍川郡新郑。   “太子,这项燕所带十二万兵马,此时已经被夹在宛城和新郑之间。”   一侧,一位年纪较大的将军劝告著。   “十二万兵马?皆是楚国精锐。”   “正是。如果太子这一次放走他们,日后必定留下后患。这十二万兵马,可都是楚国的精锐之士。据说楚王只有兵力四十万。倘若他们只是溃散逃跑,到时候被重新整编,于我军便是大害。”   扶苏的手,紧紧地攥著配剑。   这佩剑,很多时候对他来说都只是个权利的象征。   他会把这把剑每天擦拭清洗,摆放在最奢侈豪华的置剑架上。   但是却从不用他来杀人。   扶苏握著剑,他在室内徘徊。   剩下的将士们都陪在一边。   蒙恬也望著扶苏。   扶苏心里一抖,十二万兵马,十二万条性命。   他坐在上座,双手按住扶手。   “传令下去,命各处城池紧闭大门。不许放任何人离开秦国境内。凡看到楚人杀之,皆以军功论赏。”   “命令新郑城中剩余将士,全体出动。务必要全歼楚军。”   众将闻之,自然一个个面带喜色。   “此次多亏太子智谋,让楚军送上门来,这下兄弟们可有战功立了。”   蒙恬则有些担心,“太子,新郑城中剩下将士全体出动的话……太子的安危,谁来保障呢。”   “以如今的新郑,若是还有人对我不利,这说明我过去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何况我随身有上千虎贲精卫保护,你们尽管去,不必担心我。只是记住,这困兽犹斗。围困楚军时,务必记得留出一条生路。这里毕竟是毗邻韩楚的地方,动作要快,小心引起百姓哗变。”   “唯!”   这一次,连蒙恬都出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国的军队都出动之后,新郑城中忽然下起了小雨。   天空中一片灰压压的。   扶苏站在城头上,目光眺向长葛城。   十二万楚国人的性命,就这样被自己一句话给断送。   “太子,成大事,必须要经历这些事的。”   信上前安慰。   扶苏没说话,他说不出来。   说到底,楚人不也是中原的一份子。   这一刻,扶苏感到很好奇,一心想要结束战争、完成天下一统的嬴政,在每一次发兵攻打他国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五日后,楚军大败的消息传遍了大江。   大江就是长江,古时候大家把黄河叫河,又叫大河;长江就叫江,也叫大江。   这样一场以少胜多,全歼楚军的战役,让秦国的太子扶苏一战扬名,天下人人闻名而惧之。   秦军大破楚军的消息传回了新郑。   只是,漫天飞舞的雨雪,覆盖在楚人将士的尸体上。   十二万将士的尸体,遍布在山岗,悬挂在城头,跌倒在河滩边,漂浮在水面上。   鲜血染上了霜打的绿叶,石头上也镌刻著血迹。   城中的庶人百姓,有楚国的、有韩国的,有秦国的。   他们都不敢在这些天出门。   死亡的气息蔓延在长葛城内以及周边的地带。   大江的支流边上,草木鸟兽又多了起来。 第261章 太子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   秦咸阳——   十个将士驾驶著战车,护送著一个铜盒,他们昼夜兼程,风雨不歇。   终于赶在瑞月十五日时,将新郑送去的军报呈送给秦王。   秦国自从秦王继位,秦王听取术士高人的意见,避讳将正月改为瑞月。   在秦国境内的人,都是叫瑞月。   “大王,新郑军报。”   嬴政一听到是新郑的消息,立刻停笔。   自从扶苏出去打仗,他一不给秦王写信,二不给秦王发报。   除非军事军务,平时都不会主动联系秦王。   这就让秦王感到犯难。   他感觉扶苏这小子,一出去就忘记了他。   听到是新郑的,嬴政亲自站起来接报。   这在过去是很少有的,只有当初王翦打仗时节节胜利,让大王这么高兴,这么在意过。   当嬴政看到长长的帛书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他却眉头皱起。   乖乖缩在一边的赵高,看到大王这样的表情,也十分好奇,太子这回到底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偌大的帛书上,扶苏只报了寥寥几笔。   “瑞月初,楚人大举攻秦,入境,欲破长葛。发兵十万,卒五万,歼楚军十万。楚将项燕大败而走。”   走即逃跑。   秦王见到这字迹,是他儿子写的没错。   只是这些话写的实在是太简略了。   嬴政望向沙盘,这长葛城往上不远,就是新郑。   这么说,楚军的意图其实是新郑才对。   嬴政攥著帛书,一脸愁容。   “传丞相、太尉、上卿贾、少府等人。”   “唯。”   众人看到秦王这个样子,一个个都担心起来。   大王这个表情,是发怒的前兆。   只是,在王绾、李斯等到来后,秦王却又换上了一副面容。   “大王今日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诸位不妨猜猜看。”嬴政坐在上座。   宦侍们习惯性地给他们上座。   这些人都是嬴政身边的老臣,深得重用。   赵高从中车府令变为大监,负责嬴政饮食起居。众臣子都曾经与他打过交道,没人说赵高是个好人。   但是大王却在罢免了赵高的高官后,还留著他在自己身边。更彰显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由此众人更加不敢怠慢他。   可是,即便如此,赵高仍旧觉得备受侮辱。   但是他现在只能忍受这一切。   只要他继续给大王当狗,大王就会一直留著他。大王最念旧情。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找到机会,东山再起。   赵高给众人置酒,十分乖顺。   原本这些事本不必他来做,但是现在,他为了再度赢得嬴政的信任,只能卖弄自己最柔弱不堪的一面。   嬴政看到赵高这个样子,并不放在心上。   对于赵高的生死去留,嬴政自信他可以掌握。对于他的这些小把戏,也只当做是难登大雅的小伎俩。   似是大树成长之前,从幼苗时期,就已经带上的某种病患,到了大树茁壮时,仍旧难以去掉。   因为已经变成了习惯。   诸多大臣互相对视一番,大家都在琢磨大王的意思。   没人在意一个不识好歹的小人赵高。   王绾忍不住问,“莫非是太子在对抗楚国的防御战事上有了什么新的收获?毕竟除了这个,微臣实在是想不通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能让大王这么开心。”   姚贾道,“自从太子出征,臣就很少见到大王大悦。以臣之见,定然是和太子有关。”   冯去疾作为扶苏的岳丈,他可不好说扶苏,“想必是楚国内部出了什么事,有利于我秦国。”   李斯则附和丞相,“当是太子对峙楚国得利。”   嬴政闻言,向两边拂袖,仰面哈哈大笑一番。   “看来诸位都对寡人的太子放心的很。扶苏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呈上来。”   嬴政望向手持军报的宦侍。   宦侍上前,把帛书一一呈给几位大臣看过。   丞相王绾见了,不由得身子一震。   “臣恭喜大王。”   姚贾看到十万楚军被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王,太子竟然在秦国的境内灭掉了十万楚军,这样的胜利简直是不可思议!”   “既是军报,岂会有假?”嬴政双手压在扶手上。   诸臣闻言,都是将头一低。   可是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第一次打仗,斩首十万,这是什么概念。   消灭了楚国四分之一的精锐部队。   就是王翦,带兵三年也不定能带领士兵斩首这么多人。   等到李斯和冯去疾看完奏报,只感觉殿内气氛陡然变了。   “这怎么可能呢?太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嬴政甩袖,“寡人也很好奇。其一,这楚人怎么就打入我秦国境内了;其二,扶苏发动全部兵力,全歼楚军,竟然让楚国大将军项燕逃跑,到底是使用了什么计谋?”   “可是太子这个臭小子,离开了咸阳,就全然忘记了规矩。这样大的事情,亲自上报居然写的这样简略,实在是不成体统。”   “气煞寡人!”   嬴政撵著胡须,脸色却十分红润,自然看著根本不像失望生气的样子。   王绾见大王年将四十,还是这副少年啷当模样,对大王的这种手段只当做没有看到。   姚贾看出,大王其实是有意向他们炫耀太子,便上前道,“大王,太子素来孝顺恭敬,之所以写的这样简略,必然是怕大王担心。”   “我看这楚军入境袭击,太子想必经历了许多事情,都是怕大王担心。”   嬴政还是生气,“太子实在是不成体统,寡人恨不能外出,亲自去颍川新郑一看,这太子到底在新郑做什么?”   李斯会意,王爱其子,担心太子在新郑守军压力大。   这次楚人又来势汹汹,看这奏报,其实也写的含蓄。   太子的意思是,楚军打到新郑门前来了,我又把他们打跑了,还歼灭了十万将士。   很多话,不言自明。   太子越是交代地简略,嬴政自然越发对扶苏感到担心。   李斯作揖:“大王,臣愿意代大王前往,亲自去慰劳军士。臣此前多次担任使者,出使齐国、楚国、魏国、游说各地。臣可以代大王前往,以照应太子。”   嬴政则望向冯去疾。   “少府,你对此事意下如何啊?”   冯去疾也知道了大王的意思,他们今日若是没有人明著夸赞太子一顿,怕是都走不了了。   “大王,太子率领寡兵抵御楚国,如今楚军来袭,太子轻松应对,大破楚军,一如之前对大王做出的承诺,成功守住了城池。只此一战,足以让楚军丧失信心,半年内,不会再有人敢攻打秦国。”   “太子年少,首战斩首十万,功绩斐然。” 第262章 秦国之杰,楚之公敌(求打赏月   票全订!)   这些大臣们,都对扶苏这次军事行动敬佩不已。   甚至有些久久回不过神来。   “斩首十万,这对于楚国来说,无疑是重创。太子首战告捷们,还是以守为攻,此一战,将在士气上沉重地打击楚国。原本臣私下以为,太子在两年内破楚灭齐的计划过于追求速度,不过如今看来,未尝不能施行。”   扶苏用他的实际战绩,向朝中诸多大臣证明了他的军事主张是切实可行的。   嬴政自然也对此非常满意。   两年的时间灭掉楚国和齐国,这恐怕在日后的史书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歼灭十万军,这样的数字,也实在是惊人。”姚贾也道。   看著太子平时很温顺一个人,没想到真的下起手来,动辄就是十万人的性命。   姚贾心里打了个冷颤。   王宫、朝堂,越是接近最高权力的环境下的人,最忌讳的优柔寡断,而最受欢迎的就是杀伐果断。   扶苏这一次著实让不少人看到什么叫王者之威。   听著这些大臣一一夸赞扶苏,嬴政心里别提多高兴。   这小子,从他提剑杀燕丹时,寡人就知道,他以后会是个合格的秦王。   “此次太子虽然立功,可是这汇报军情这样的事情,却是避重就轻。身为一军统帅,太过我行我素,既然廷尉有意代寡人亲自前往颍川新郑,寡人此次就命廷尉前去。”   李斯作揖,“臣必不辱使命。”   等众臣退出朝堂,这些臣子可并没有随意交头接耳。   最位高权重的人,之所以能坐到这样高的位置,还能坐这么久,对自己、对环境都有著极其清醒的认识。   他们才不会轻易逾越规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企图结党。   秦王政乃至秦始皇时期,秦国政治中心最流行的思想是韩非的法家学说。   嬴政既然学的是驾驭臣子的法术势,而他的臣子又不是文盲。   秦王看的书他们自然也看,那么秦王既然不喜欢臣子结党营私,以使得自己权力过大,他们又怎么会敢违背嬴政的意愿去冒险呢。   虽然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可是几人高冠博带,拖著长袖,相貌俨然,各自谈话之间尺寸拿捏有度。   一句多的都不讲,一点礼数规矩都不会有错。   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亲眼看到太子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这些人都心思各异。   首先众人都觉得,扶苏这个小子有点太狠了。   其次他们觉得,照太子这个打法,以后一统天下的功劳簿上,太子当属首功了。   这些人不是第一天意识到,太子扶苏身上有著巨大的潜力和挖掘价值。   而是感觉到关于某些事情时机已经渐渐成熟。   王绾看到,因为太子的参与,著实分走了大王平衡军权时面临的许多压力。照太子这个作为,日后约有六成的机会,大王会让太子主持整个攻打楚国、灭掉齐国的计划。   往往就是这种时候,王绾突然怀疑,这有些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啊。   只有冯去疾,他现在是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堵塞著。   仔细想想太子这个人做事风格,日后若是大权在握,恐怕掀起来的,不仅仅是微澜吧。   想到这个,冯去疾根本不敢高兴。接下来的日子,他甚至都不主动出来露面。   坐在咸阳宫中的嬴政,高兴归高兴,这高兴完了。   嬴政自己越看军报,越觉得虽只有寥寥几句,里面却险象环生,而且杀意重重。   他担心扶苏,却又不知自己为什么总觉得嵴背处一阵发寒。   为了一劳永逸,一次歼灭楚人十万,完全不输给白起深谋远虑。   直到,看到赵高还活在自己的眼前来回匍匐在地上擦拭地板,从头开始做起,嬴政心头升起的疑虑这才打消。   每个人头上都应该悬著一把利剑。   就是扶苏,他也不能例外。   ——   一口气力挫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兵马,完成了戍守边疆的任务,扶苏在亲人心目中的名声大振。   “太子不愧是我们秦人的骄傲,这一回一点也没有让大王失望。”   “太子真是最像大王的人啊!”   “以后秦国有太子这样的王继位,秦人什么都不用愁了。”   咸阳城里的庶民百姓在当垆下一边沽酒,一边歌颂他们的心目中的太阳。   而在军营里,扶苏更是因为此举收揽下不少人心。   这原本守城的策略,让军中将士对扶苏有些怨言。   尤其是让一些这些时刻准备冲锋,谋取高位、富贵的将士们感到不快,扶苏拦住了他们的道路。   这下说是全歼,几乎大部分人都有机会拿到封赏了。   秦国的封赏,都是非常实际的。粟米、车马、仆人,衣食住行每高一爵,便立刻提升一个等级。   就是这些实际的利益,满足一家人的吃喝和欲望。   是以如今军中上下一片欢呼。   不仅如此,在将领中,扶苏也获得了崇高的地位。   扶苏给了一个人表现的机会,这让这位将军经过这件事,对扶苏刮目相看。   李信原本看不惯蒙恬整天围著扶苏,还不住地说他好话,只觉得蒙恬獐头鼠目;现在李信不这么觉得了,他觉得蒙恬相貌也就比他稍微逊色一些,和他是同流。   现在李信也开始整天陪在扶苏身边。   因为李信觉得,太子扶苏这个人,很神!   门都没怎么出过的人,却对形势、人心、军机要务处理地非常娴熟。   这就是天赋。   只是,用了十万楚国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军中上下将士拥护的扶苏,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快乐。   他是个正常人,决策时固然要做到最大利益化,可是在道德情感方面,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眼睁睁看著这些楚国将士的尸体四处挂著。   打扫战场时胜利者往往只记得拿走财货,只有亲人会在战争之后,前来收拾骸骨。有些相隔千里的,只能在家里请巫医来做法招魂,用其他的法子安葬故去的人。   “让我军将士们清点完战场之后,就地掩埋那些楚军将士;如果能够找到证明身份和姓名的东西,可以为他们群葬,合立下墓碑。”   十万具躯体,四处横在城池内和山坡上,可以想像到当时秦国将士把吓得落荒而逃、无处可走的楚人,是如何团团围困住,用用弩机、长戈、剑阵对他们团团绞杀的血腥场面。   鲜血渗透进了泥土之中,和黄黑色的土地层一同结成血块。   从上游河道里流下来的水中,一如既往地清澈,只是流到偶尔某处平滩上,和尸体相遇,立刻使得河水变成赤红。 第263章 黑夫和惊(求打赏月票 全订!)   黑夫和惊,他们本不属于蓝田大营的精锐之师。   只是因为服从兵役,被征派来到楚国一带的战场附近。   这次的战争围猎,因为是楚军横冲直撞进入秦国的地盘。   这才给了他们兄弟俩机会,可以显露一手。   兄弟两个只是联手长剑插死两个楚国士兵,就足以为家里赚取一年内奉养家中老母的粮食,以及妻儿的吃穿。   他们的同乡也来到了长葛,只是他已经成为百将。待遇和他们两个完全不同。   在黑夫和惊前来登记人头时,百将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二人,连兵役都没服完,就能杀死两个士兵,实在是不一般啊。”   黑夫黑夫,自然是因为生下来就长得黑,所以才叫黑夫。   他笑著,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有什么!我和惊两个人,根本没怎么出力,就杀死了两个楚国人。他们实在是不经打。”   百将笑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望著黑夫身后站著的那个瘦小的男子,一看就是刚刚才满十六,才成亲而已。   看他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样子。   百将命属官给他倒了一碗姜茶。   “惊——第一次杀人?”   “才没。”惊侧过脸,根本不敢看那些成片成片的耳朵。   他险些呕吐出来。   “喝了吧。这时代就是这样。大王说了,不是楚人杀我们,就是我们杀楚人。只有等到天下都平定了,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战争了。”   战争,往往会给人造成两极分化。   一些经历了战争的人,因为亲眼目睹了死亡,所以从此排斥战争,渴望和平。   而一些人则经历了战争后,因为尝到了利益,开始走向麻木不仁。对他们来说,战争是好事。那是他们获取地位,谋取功名利禄的最快手段。   百将的话,引起军中主战者的不满。一些更加高级的将士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这边来,他很快就没有再说话。   惊喝下了姜汤。   仍旧感觉惊魂未定。   他从未见过楚国人,一直都是父亲和兄长给他形容,说楚国人多么胆小,多么愚蠢,几次三番被他们秦国人戏弄。   可是等到真的见到楚国人。   惊非常害怕,因为他发现,楚国人长得和秦国人一样。   只是说话时口音有区别,他甚至能够从楚人的口音里大致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他们杀死的那两个人,也是一对楚人兄弟。   惊感到害怕。   他杀了人。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从心头涌起,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早知道,他就逃跑,死也不杀人。   他们根本和自己无冤无仇,自己却和二哥杀了他们两个。   百将看著惊在一边颤颤巍巍的样子,面色青黄,知道他是被吓坏了。   这场战争,确实凶残。   因为是把敌人围起来,进行屠杀。   “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这一次不对楚人残忍,下一次就是楚人对秦人残忍了。太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你们。”   惊听了,只是侧目看向鬓发斑白的百将。   他的脖颈处系著围巾,八字胡蜷曲起来,脸上有些刻划的痕迹。   百将记录好后,让黑夫和惊一同盖下手印。   他又对黑夫道,“太子下令让我们掩埋楚人将士的尸体,我看你身强力壮的,伱去做这件事吧。”   “唯!”   黑夫领下命令。   惊听到这个消息,急忙道,“我也要去。”   “你?见到尸体都要吐的人,你适合押运粮草。”   “才没有。我就要去。我有二哥在,什么都不怕。”   黑夫望著惊。   众人见他这么坚持,就让人把他们两兄弟一同带去了。   苦活累活,从来都是很少人愿意主动去做。   惊主动去,众人都巴不得。   战场不过是给人换了个环境、场地罢了。人性不变,到哪里都一个样。   黑夫和惊这才被领出了长葛城,长官带他们来到一处山坡上,这里曾经被歼灭一整支步兵队伍。   足足三百号人的尸体躺在这。   黑夫和惊,还有其他秦人,也有一些韩人,一起挖坑,整理他们的衣襟,找出姓名。   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字怎么念,只是依样画葫芦用刀子刻在木牌上。   这些将士被共同放在十几个大坑里。   周围没有什么昂贵的陪葬品,他们就将楚国的战车,一起放在了坑里。   做完这些,日薄西山。   守官一直在一旁看著他们,以防止他们有人逃跑。   而黑夫和惊,一看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哥哥照顾弟弟,弟弟信任哥哥。   众人都忍不住朝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弟侧目。   惊跟在黑夫身后默默走著。   “二哥,今天百将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黑夫也心里不爽。这么多楚国人,他们都是被乱箭射死的,有人一个身体上被贯穿十支箭头。   看著让人心里发憷。   “就是说,大王一统天下后,就再也没有战争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惊说著。   众人都在沿著山道坐车返回长葛。   众人听到这话,都只是沉默。   没有人能够回答惊。   战争,本就是人类历史的伴生体。过去没有结束,以后也不会被终结。   ——   秦军在新郑城内,可谓载歌载舞。   长葛城中,气氛略带凄凉。   到处都是死伤的尸体,还有受伤的秦人兄弟互相搀扶著走动。   大家的讲话声都很小。   乌鸦成群结队在树枝上扑棱,火焰还未熄灭,黑烟不住地升起。   隔著遥远的江、重重的山,楚女失声痛哭的声音遍地可闻。   项燕等人回到寿春时,异常狼狈。   因为逃跑,丢盔卸甲还不止,甚至在路上滚跑了几个战车的轮子。   秦人见到他们,像是疯魔了一般,不要命的追。   吓得他们只能没命的跑。   而这还不止,秦人声称,要活捉楚国的大将军项燕。让项燕颜面尽失。   楚王负刍此时早就已经收到了败讯,只是接下来更详细的战报到了他耳朵里,他恨不得当场杀了此次和随军项燕的全体将士。   “这让不谷如何向楚人交代?” 第264章 辞将(求打赏追订支持作者)   第264章 辞将(求打赏追订支持作者!)   项燕等人回来了。   他们进入城门时,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个个脸上都是黑灰,衣服也破破烂烂。面带青色,鼻梁红肿。   出门时披著衣袍有多威风,回来时就有多狼狈。   这个时代,征兵其实就是乡里有威望的人组织乡里乡亲上战场,入了军,也多是一个屯、一个乡的。   一支队伍覆灭,等同于某个乡邑的成年青壮都死在了战场上回不来。   那就等于毁了一个乡邑的希望。   每一次,秦国灭掉一个城池,得到的就是一个城池中老年父母,寡妇、幼童的仇恨;每一次,秦国战胜一个国家,就收获一个国家民众的恨意。   这仇恨,一点一滴,一点一滴,经年累月,积压在人们心头。   城中已经有人在放声大哭。   街上有人挂起了缟素。   坐在王宫里的负刍,不用走多远就能在宫内听到城中的哀哭。   听闻败讯,项燕已经没有心情穿华丽的衣服。   但是当得知秦军将楚人围剿的消息后,楚王险些气得呕血。   就是到现在,楚王仍旧憋著一团愤怒的火。   相比楚王对这次大败感到愤怒和耻辱,项燕更多的是自责。   一众将军来到殿内,楚王负刍遥遥就看到数夕之间白发苍苍的项燕。   众臣只是作揖,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   只是嘴唇哆嗦,脸色发白。   这样大的过失犯下,十万个活生生的楚人就这么没了。楚王的怒火和责罚,显得微不足道。   楚王本欲发怒,但是眼见景仪此刻还在朝堂之内,便忍住了。   “此番兵败,乃秦人诡诈。只是经此一役,我楚国实力大减。过去发生的已经过去了,不谷不想再追求过去的事情。如今大敌当前,楚国上下要吸收这一次战败的教训,同心协力,团结一心。”   众将低声应著。   楚王负刍说话时,将目光看向楚国的诸位上卿。   楚国众上卿一个个本腆著凸起的肚腹,用严厉的目光打量著这些战败的将军。   待察觉到楚王的目光后,他们这才稍微有所收敛。楚王负刍也算是个狠角色,相当有魄力。   负刍盯著这些世家贵族。   一个官职,顶著同一个姓氏,流传了数百年。   楚国就是被这些人挖空的。   等到朝会应付过去,楚王负刍自然又单独召见了项燕。   四目相对,项燕率先作揖,“大王,臣此番让大王失望了,更愧对楚人。此番既败,已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请大王罢免臣的将位。”   负刍心中更是不满。   “当初大将军出征前,也算是胸有成竹,如今兵败,竟然这就气馁。那我十万将士的血不是白流了?”   项燕只是低头。   他心里太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窝在心口。   “不谷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已经派人调查了此次兵败的原因。不谷不怨大将军。”   “不谷听人说,你曾在撤退之际说,你可以打败秦人,但是却救不了楚国。是何道理?”   有些事,负刍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   若没有楚王负刍的支持,项燕也不会成为大将军。   项燕缓缓道,“秦人固然强大,可也有弱点;专门攻击他们的弱点,必然可以取胜。只是我楚国虽然面临强大的敌人,可是却互相猜忌,只顾一己之私,朝中军中,多的都是鼠目寸光之人。”   “我观国中,人心涣散已经很久了。就算是大敌当前,也不过是勉强凑在一起,实际上为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既是如此,哪怕用四十万兵马,去攻打秦国的太子,也照样没有用处。”   负刍听了,也是不断地捋须。   “虽如此,可是身为楚王,不到最后一刻,不谷绝不会放弃。”   项燕则心如死灰,“此次出征前,我对胜过秦太子有八成的把握;可如今兵败,愧对楚人,更无颜再指挥军中将士。此次大败,不仅使得我军遭受重创,更让我军士气低落,日后对抗秦国,只会是难上加难。”   “项燕自请回家,从此不问朝堂之事。”   项燕是真的没有颜面再去面对军中将士,甚至都没有脸面回到楚国来。   堂堂楚国大将,竟然连秦国尚未成年的小儿都打不过。这更是助长了秦人的嚣张气焰。   见到项燕实在是没有战意,楚王负刍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此次兵败,并不是因为你。只是请大将军再好好想一想,如果连大将军都不认为能够战胜秦国了,那我楚国就真的完了。不谷不认为,楚国还有其他人比将军伱更能胜任楚国大将军之位的。”   项燕只是摇头。   “败了,败了。”   话说著,项燕拖著身躯直接往家走。   独留楚王负刍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孤零零地从高处眺望阔大的寿春城。   负刍望著苍天,他不明白。   “既然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成为了楚王,可是又为什么让楚国遭遇这样的大败。难道天命真的在于秦国,而我楚国只能是被秦国吞并的命运?”   负刍仍旧不甘心。   项燕离开楚国王宫,这一路上,不断地有人指著他责骂。   城头上坐著一个老妇。   她看到项燕的战车过来了,便对著项燕大喊。   “将军燕!你率兵二十万攻打秦国,竟然带著一半楚人冲入秦国,让他们再也回不来。大将军,你膝下子孙绵延,田宅广多;可怜我这老妇,家中半亩田都无,儿孙皆随著你上战场,如今我却连尸骨都看不到。”   “你夜里还能睡得安心?我却只能早早跳井,去黄泉之下见我儿孙。”   老妇的咒骂,引起了众人的愤慨。   大家纷纷指著项燕责备他。   “如果不是你带著士兵坚持冲入长葛,岂会让我们的儿子白白送死。”   秦人对楚军进行了残忍的围杀,逃回去的士兵对外说了这些事,更是激发地楚人对项燕恨不得杀之。   项燕固然知道,错不在自己。   可是那些谩骂指责他的话却成为了噩梦,从此时时萦绕在他心头,而十万楚国将士的英魂,也留在异地他乡,更是让项燕自责不已。   回到家中不过两三日,项燕就病倒了。 第265章 形势分明(求打赏追定!)   就是项燕这一病,让整个楚军一时间群龙无首。   一则楚国本就多年被秦军吞并土地,在五年之内,几乎没有任何战胜秦国的记录。楚人本来就对攻打秦国没有什么自信。   二则此次扶苏竟然用十万兵马,不仅命人驱赶兵马打到了楚国国都寿春城前,而且还斩杀十万楚军,对楚人的兵马实力几乎是削弱了一半。   这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在扶苏的带领下,于第一个回合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从这个时候起,楚人对秦国就是恨之入骨。   对秦国的太子扶苏,那更是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这场漂亮的战役,同时把秦人和楚人都给打服了。   秦人对扶苏俯首称臣,楚人对秦国则是十分惧怕。   春日到了,河水渐渐解冻。   河床水位渐渐高了,各色的鱼儿也都在水里肆意游动。   万物复苏时,草色由去年的灰绿转变为鹅黄,天地间一派清新自然之相。   新郑城中,廷尉李斯代替秦王亲自来慰劳军士。   他带来了咸阳城中的好酒好肉,赏赐给军中将士,让他们尽情吃喝,享受胜利的喜悦。   李斯在了解了整个战事的经过后,对这次扶苏策划、指挥整场战役的出色能力深感佩服。   新郑驿馆之中,湖平如镜。   扶苏以及诸位将军共同宴请李斯来驿馆吃肉羹,配烤肉。   这个时候,天气还未转暖,春日正式到来前,往往淫雨霏霏,吃烤肉最合适。   不过,扶苏这种地位的人,自然不会单纯地去请廷尉吃饭。   扶苏现在麾下有不少将军,他要给他们争取功劳,就要通过李斯让他回到咸阳城里,在嬴政面前给他们说好话。   “太子实在是奇谋。李斯佩服之至。太子用兵如神,竟然让楚国大将军项燕折损十万兵马。”   李斯这话可不是恭维。   熟读古今群书的他,知道扶苏打赢的这场战役意义有多大,更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要完成这样的一场战役,若非指挥有方、调度得体,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只会一败涂地。”   这一次赢了,确实是扶苏靠本事赢的。可是有一件事,大家都想错了。   “这一次,还是有天相助,否则我不能成事。我并没有要引诱项燕带领楚人进攻我秦国城池。我的本意不过是守城罢了。我命李将军前去偷袭平舆,本为的是让楚人军心大乱。”   “可是没想到,项燕此人,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冷静的判断,想到前来袭击我新郑。实在是不一般。”   “项燕此人,他其实很有谋略。只是可惜,天命在秦不在楚。楚国人心分散,世家互相勾心斗角,各自为政。倘若他们能够同心协力,团结一致,稍加用心,在后方拦住将军信,我秦军必然要遭到大败。”   这些话,是给在场所有秦国将军们说的。   扶苏始终很冷静。   他始终记得历史上秦国是被楚国灭亡的。   楚国的实力十分强大,老旧贵族也十分顽强,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   “此次我们虽然赢了,不过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会给楚人可乘之机。”   “我还是坚持原先的计划,我秦国厉兵秣马,待得时机成熟,一举发兵攻打楚国。请廷尉回去之后,告诉君父实情。”   “这一次我秦军能赢,实在是因为天命在秦国,在君父;楚国实力仍存,不可以掉以轻心。臣希望君父可以支持我继续在楚地戍边。”   到此之时,就是李斯也不得不服扶苏。   打了这么大一个神仗,若是别人,早就飘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可是太子却不仅能够这么冷静,反而还能考虑到这么多的事情。   不愧是八岁就被拜为太子的人。   “臣回到咸阳,一定会将太子所言以及在新郑城中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大王。”   这不是扶苏和李斯第一次合作了。   上次他们合作,还是因为主持文字改革事宜。   当时扶苏就领教过李斯的能力。   李斯这个人,做事踏实谨慎,很少居功骄傲,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几乎不得罪人。对局势的把握非常敏锐。   他的才干在秦国朝堂之中,那是数一数二的。   正是因为像李斯这样出身庶民的人坐到了廷尉的位置,像姚贾那样出身市井的人成为了上卿,所以才有无数读书人把希望寄托在秦国的朝堂上。   言归正传,扶苏高高举起酒爵,“此次秦军大胜,打的楚人落荒而逃。右将军李信当推首功,他带领五万兵马,孤身入楚国腹地,日夜不息,驱策数千里,只为引开楚人。”   “其次乃任嚣将军,项燕突然北上挺军,意图攻打长葛。多亏任嚣将军率兵组织抵御,这才使得城池未破。”   随后扶苏一一点名了很多将军,一一给李斯介绍他们的功劳。   唯独不说自己的。   这些将军们听到太子基本上都是按照实情说的,而且希望秦王对他们都能给封赏。   他们自然也感动。   于是众人合起伙来,纷纷举起酒爵,共同道,“此次能够战胜楚人,都是太子指挥有方。”   李信站起身道,“太子虽然年少,但是足智多谋,带领我们区区十万人,对抗楚国二十万人能够做到游刃有余。我等都对太子佩服之至。”   李信说了句让众人都印象很深刻的话,“其实我们这些将军,只懂得打仗,并不懂兵法。”   “如果给我们一万兵马,我们最多能把一万兵马发挥出三万兵马的实力。”   “可是太子能够做到将数十万兵马指挥的井井有条。”   众人都随身附和。   李斯在这场军宴上,吃了不少酒。   他眼看著这些扶苏已经将这些将士们的心都收拢到自己麾下,明显察觉到太子已经具备了名和势。   在回到咸阳后,李斯向嬴政汇报工作时,只是按照扶苏的原话,将他不敢居功,把功劳都推给嬴政,同时为诸位将军请赏赐的事情一一告诉嬴政。   但是李斯害怕日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宴会上众将士对扶苏顶礼膜拜的事情是只字不提。   毕竟李斯不想得罪扶苏。   扶苏可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未来秦王。 第266章 祖父,你真的老了(求打赏月票   全订支持!)   “胜了!太子胜了!”   秦国频阳城内,一行穿著葛布衣服的童仆,跟著三个穿著罗衣的幼童赤著脚在松软的黄色土地上一路上狂奔。   他们一边吹著风车,一边赶回到王家的宅院里。   这时候,春天已经到了。   沿著笔直的道路,排列在两侧的都是鬼树。这条道路通向王氏的宅院后门。   宅院后门门口处,是两颗大榆树。   榆树上抽出新绿,绿色的毛毛虫在叶子上来回蠕动爬行。   偶尔两只虫子,被风从树上刮落下来。   榆树下是一个老年人,胡须发白,面色红润。他的白发被精心梳洗打理,一丝不乱,还编著发辫,佩戴著赤金发冠。   一手牵著狗绳,一手捋著白色的山羊胡胡须。   听到远处的童仆还有家孙一起跑过来,王翦立时醒来了,脸上带著笑意。   看著这些年幼的孙子们,王翦嘴角乐开了花。   “祖父——”   “祖父!”   “祖父——”   这些孩子,身材健壮结实,一个个跑来时,就像是山林里突然冲出来的小野猪一样。他们像是一个个肉团,一个个跳著跑到王翦跟前。   听到一声声响亮清脆的“祖父”,王翦自然高兴。   “祖父,打胜仗了。”   幼孙们都在嚷嚷。   王翦微微睁眼,“是吗?谁打了胜仗?”   这话多有些明知故问,王翦知道,扶苏劝告秦王举国停战。   如果有战事,那一定是和楚国的防御战。   “太子,是太子!”   这些小孩子,总感觉祖父的耳朵不好使了,说起话来,使劲冲着王翦的耳朵大声叫喊。   王翦看著这些要‘造反’的,真想一脚踹死一个。   这个时候,王离骑著骏马,从坝上飞也似地跑回来。   他双目狭长,看著这些个庶目弟弟,眼中流露出不满。   望著面带厉色的长兄,这些小孩子一个个撒腿就跑。他们就像是山羊一样,精力无穷,不用思考,想做什么做什么。跑到哪里,哪里就要飞起尘土。   王翦见到幼孙们又跑走,心里自然空落落的。   “祖父!”   王离下了马,对著王翦很标准地作揖。   “祖父,我来告诉您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啊?”   “祖父,我要先问问您,您觉得太子能够带兵战胜楚国吗?”   王翦肃容,“我已经不问朝政了。”   “祖父,您倒是说说看。我知道,您和父亲总是觉得人太年轻办不成大事,。可如果是太子这样的人,难道您也不看好太子吗?不认为他能够一次性成功?”   王翦沉色,“看你如此语气,想必是太子战胜了楚国。”   “岂止是战胜,太子一个人,指挥十万兵马,打败了楚国大将军项燕的二十万兵马。吓得楚国人撤退数十里。再也不敢主动挑战秦国。听说现在楚王正在和大臣商议,是否要再献出城池,才能求得苟安。”   王离说得头头是道。   这是他在咸阳城得到的最新消息。   王翦捋须,“以守为攻,引蛇出洞,是上上乘的兵法。此番是太子谋算过人,若是换了人,怕是要在楚国身上吃败仗。”   “谁说不是呢。可是太子偏是不居功自傲的人。廷尉李斯专门从颍川郡新郑赶回来,太子说,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战胜楚国,是因为我秦国体制优于楚国,所以太子能够调动诸军,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战胜楚国。”   “太子说,这都是大王和诸位将军们的功劳。太子说他什么都不会,谈不上有什么功。”   “现在,整个朝中上下都在盛赞太子贤能。”   王翦打量了一番王离,不愿意再搭理他。瞧他说话时的神态,仿佛他是太子什么亲故,又好像他就是太子一样。   王翦当场感慨,“古人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道理。”   王离听到,当即眉毛飞起,头发竖直,他脸上的神采没有了,“祖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翦笑呵呵道,“我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富不过三代,我不就是我们家第三代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千万不要乱想。”王翦面无表情的说著,似真似假。   王离分辨不出来。   他看著祖父这个样子,对他很是不喜欢。瞧祖父对其他弟弟喜爱的劲儿,日后必定也是要对其他弟弟每人分一点。   给其他人多分一点,到时候自己分到的就只有很少一点。   王离盘算著。   “祖父,可惜您当初没有争取到前往楚地的机会。如果您随著太子一起去新郑,您加上太子,到时候也许就能用十万兵马,一口气吃掉楚国二十万兵马。”   “只是您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这要是我的话,附和大王的心意,说能够带十万兵马足矣,如今立下军功的就是我们了。”   王离说著,履鞋在地上摩挲出一整块小平地。   王翦听了,眼底略带失望。   “我还是那句话,倘若你以后不要带兵打仗,好好在家享受这功名利禄,就是天大的福泽。”   王离不解,怎么祖父现在老是对自己说这句话。   王离忍不住道,“祖父,您是真的老了啊。变得如此畏葸,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会广泛地结交诸多的大臣,让他们举荐我的后代,担任地方要职,创建功勋。而不是把儿孙们关在家里,整日研究吃喝!”   王离一双眼戾气腾腾,只盯著远处那三个扎著总角的小弟。他们现在正在角落里拿著弹弓瞄准自己。   说完这样的话,王离感到十分痛快。   王翦脾性好,而且他也见多了世人世事,对王离这样年轻乖张的性格,除了宽忍还能有什么呢。   这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从后门走了出来。在后堂内,王贲早就听到了王离的字字句句。   王离一见到是王贲,当场脸色一白,“父亲。”   “伱这个混帐,方才都在说什么?”王贲双目如电,直直刺向王离。   这吓得王离急忙骑马,往坝上跑去。   王贲立在地上,若是以前,他早上去踹王离了。   “他这样的个性,早晚惹出祸事!”   王翦望著自己的衣襟,上面还有幼孙落下的果壳。   “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你年轻时没有比他好多少。”   王贲脸色一窘,“话虽如此,可是我当初并没有做到阿离这个田地,当初我只是好冲动。”   “你现在也还是有这样的毛病。”   王翦慢条斯理说著,一句话呛得王贲喉头一哽。   “父亲您不知道,阿离早就和世家子弟厮混在一起,整日研究琢磨未来能够继承家中多少田地财产,如何顺利继承爵位。他野心勃勃,只等著在未来秦国朝堂上崭露头角,能够得到大王的器重。” 第267章 齐王建?对,就是耳朵不好使的   那个(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他自信,坚持认为未来他会比祖父你和我能够创建更多的功勋,赢得更多的荣耀。”   “要我说,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是真的要领悟,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王翦望著树上的叶子,对王贲道。   “你说的好啊!可是说得好,又有什么用呢。你看这叶子,冬天到了就凋零,春天到了就长嫩芽,夏天开花,秋天变黄。伱能阻止的了吗?”   王贲和王翦,都不是读书人。   忽然听到父亲说这么深奥玄妙的道理,王贲自然陷入苦思。   “这叶子生长,固然有它们的规律。可是阿离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能眼睁睁看著他走上不好的道路?投机取巧,结朋伴友,不想著读兵法、练好武艺去谋取官爵,这样以后是给自己埋下祸根。”   “他沉浸在我们创建的功勋之中,十分骄傲自满,时时目中无人。在咸阳城里,十分张扬,出门必定要坐豪华的马车,还要带很多仆人去随行。”   “想想我当初随著父亲入军,初到咸阳时,也曾桀骜不凡,自以为有本事在身,未来可得到大王的重用,拜将封侯不在话下。可是刚到咸阳第一日,我们家的后院就起火了。”   “我当时想要去报官,父亲阻拦下我,告诉我这是有人有意为之。这件事,我一直记得。不见得,十几年前有人敢放火,十年后就没有人敢放火。”   “阿离就是吃的亏太少。”   王翦则道,“没有用。他自己领悟不了,无论你怎么劝导,怎么教育,都是没有用的。你今天阻止他,不让他和那些人结交,他也只是能做到一时,一旦日后又有机会,他还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你打他一顿,他也不会悔改,反而和你对著干。”   “日后我不在了,到时候就是你当家。这一大家子,你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兵打仗和治家,都是一个道理。你怎么只会带兵,不会治家呢。”   王贲一默。   “父亲这话说的,阿离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还能不管他?”   “就算你管了,他如果还是走上不归路,你又能如何呢?”   王贲心里害怕,王离毕竟是他最宝贝的儿子。之所以又打又骂,那是因为对他寄予非常高的期望,同时又担心害怕他日后吃亏。   可是照父亲的意思,他做的事情,终究是徒劳无益。   王贲忍不住道,“父亲,我觉得您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啊?”   “国尉。”   ——   秦国一举歼灭了楚国十万人马,还是在根本没有出城的情况下。   一时间,扶苏的大名还有他奇谋,连同将军李信袭击楚国如入无人之境的事迹,开始广泛地在天下传播。   很快,这样大的国际新闻,传到了齐国。   可惜扶苏生得晚了,若是生在战国,这样的战事传到天下,要使得多少诸侯王闻风丧胆。   现在,一个楚王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著要割地求苟安。   而齐王,则是听到这则消息吓得连续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著觉。   齐王建,当今天下继位时间最久,为人最昏庸的诸侯王。   齐国的人对齐王早就失去了信心,天下的诸侯王也都不把齐王放在眼里。   这种不放在眼里,不是说看不起齐王。   而是知道齐王根本靠不住,谁也别想著能够和他合作干成什么事,干脆自动忽略了。   战争后期,诸侯国没有能够再进行合纵,抵抗秦国。齐王建自身的问题也占据了很大的原因。   这一提起齐王建这个人来,那是有著数不清的政治污点。   而被天下人最诟病的一件事,就属于改变了天下格局的那场被人都说烂了的战争——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的失败,岂止是削弱了赵国,那是让秦国把天下最中心的位置给啃下来了,使得天下诸侯国都暴露在秦国的视野之内。   这才给了嬴政机会,让他能够指挥军队想打哪里打哪里。   在过去,历代秦王倒是很想打燕国、魏国、楚国,韩国,可是诸侯国地势互相倚靠,时不时还因为利益问题互相联合,弄得秦国根本无从下手。   哪怕六个诸侯国都已经烂了,可是烂棉絮缝缝补补,拼拼凑凑,还是能够抵抗秦国的。   而在当初秦国和赵国进行长平之战时,首先是韩国拱火,可是战争过程中,诸侯国并不是袖手旁观,原本赵国还能被保存下来。   可是,上天降下齐王建这样的人,在千里之外帮助秦国。   齐王建刚刚继位不久,也就是齐王建六年时,秦国派兵攻打赵国,齐国与楚国约定一同援救赵国。   秦昭襄王知道这件事后就很明确地说:“齐、楚要援救赵国,如果他们能紧密协作我们就退兵,不然我们就攻打赵国。”   在战争过程中,赵国没有了粮食,于是向齐国借粮,齐王建不同意借粮给赵国。   齐国一位忠心耿耿,但估计是也是齐国最后一个忠臣的大臣周子劝告齐王建说:“大王不如答应借粮给赵国以使秦国退兵,不借粮秦军就不会退,这样秦国的计谋就能实现,而齐、楚的计谋就失败。”   “而且赵国对于齐国、楚国来说,犹如屏障,就像嘴唇对于牙齿一样,嘴唇没有牙齿就寒冷。”   “今日赵国灭亡,明日祸患就轮到齐国和楚国。再说救赵的事情,就像捧著漏水的缸去救烧焦的锅一样急切。”   “救援赵国,是高扬道义,打退秦军,是显明声威。以道义解救将亡的国家,以声威打退强大的秦军,不致力于此种大事而斤斤计较粮食,这样为国家作打算可就错了。”   周子举例说明,言辞恳切,陈明利害,贡献了一个流芳百世的经典成语——唇亡齿寒。   然而这么好的建议,这么中听的谏言,齐王建却听不进去。   于是秦军在长平之战中,大败赵军四十多万,继而包围赵国都城邯郸。   结果秦军包围邯郸了,这昭襄王又开始耳朵发昏,听了秦国丞相的建议,下令让白起回来,随后还赐杀了白起。   因为放弃攻打邯郸,这又连累了在赵国出生的秦王政,害得他在赵国遭受各种磨难。如果当初白起灭了邯郸,一切事情都会不一样。   这就是长平之战的来龙去脉。   言归正传,就是不给赵国借粮食这件事,让众人开始怀疑齐王的耳朵不好使。   诸侯王听到齐王的骚操作后,也恨不得打死他。   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得他再度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拉低了天下诸侯王的下限,也坐实了他耳朵不好使的名声。   齐王建的母亲,也就是齐国的君王后,当她病危快死时,告诫儿子齐王建说,群臣中某人可以任用。   齐王建表示没有听清,向君王后请求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君王后同意,于是齐王建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   君王后却说她已忘记。 第268章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更4000字   )   在平常生活中,老母亲讲话,儿子不听,本来就是寻常之事。尤其是放在庶民寻常百姓家里,连根鸡毛都算不上。   就是在齐王本人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老母记性不好。   而且史家记录这件事时,指明是齐王自己说没有听清楚。   可是,一个国家,君王重用哪个臣子,决定的是国家的兴衰荣辱和成败!   堂堂一个君王,居然在这种大事上,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自然是拉低了天下诸侯王的下限。   甚至于齐王建当初到底是压根不上心没有听进去,还是君王后气若游丝,说话声音太小,所以齐王建没有听进去。这两种情况看著没啥区别,性质却截然不同。   作为背负著一个国家兴衰的人,承担著国内百万民众生计的王,田建在面对这样关系到国家兴衰的事情时,他的表现简直是拉低了整个战国末期诸侯王的下限。   这段时期,诸侯国因为国中内部腐败,国势都已经走上下坡路。除了秦国蒸蒸日上,其他的国家内部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只是其他国家的诸侯王,虽然知道国中情况江河日下,但是也愿意奋力一搏。远离奸臣,重用能人,亲近贤士,知道自己不行,还是努力动脑想办法。   可是齐王,他好像是完全不了解当时天下的情况,对国际局势一无所知。   像臣子任用这种事情,他表现得如此轻慢。   没有把君王后的告诫记下来的齐王,从这以后,就开始充分发挥那双大耳朵不好使的用处。   忠臣劝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奸臣只要说几句,立刻屁颠屁颠跟著去执行。   久而久之,整个齐国上下都乌烟瘴气的。   直到现在,齐国的朝堂之上,群奸林立。干正事的没有几个,都是忙著敛财的。   可是,这样一个昏庸无能之主治理下的国家,按道理来说,齐国内部应该乱得不得了。   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张良感到吃惊。   整个齐国境内呢,那是一片繁华景象。   临淄城——   大街上,那真的是鼓锣喧天,人声不绝。车马如流水,前后相接,从早到晚不间断。马车和马车互相追尾,共同排在街道上。   到处都是娱乐场所,男男女女,穿著各式各样的衣服,东走几步,是卖布、贩席、织履者;西走几步,是牵著羊、鸡贩卖者;北走几步,又是杂耍戏表演。   这些表演边上,聚满了人。   他们表演的东西非常多,滑稽表演、斗鸡、摔跤、杂技、舞蹈等。   当然这其中,最受大家欢迎的是——俳优表演。   这个时期,王公贵族常蓄养俳优进行说唱逗乐表演。   俳优一般是男性,特别是体型矮小的侏儒,他们更容易引人发笑。   除此之外,就是杂技表演。   就是张良他看到这些,也忍不住停留下来看乐子。   这些行走江湖卖艺的人把两根比身体长一倍的木棍绑在小腿上,一边快步走一边依次将七把剑抛到空中,接住落下的宝剑后继续往上抛,七把剑在空中形成一个绚丽的椭圆。   他们一边表演,一边赚钱。有时候还会和同行互相比试一下,哪家的技术更加精湛。   往南走走,那就是女闾——妓院。   成排成排的二层阁楼,上面站著姿容俗气的女子。登高而呼,只为城楼下男子兜中金币。   除了繁荣的商业活动,齐国的百姓们似乎整个国家都在没日没夜举行娱乐活动。   他们晚上也不熄灯,夜市延续到很晚。   白天的时候,很多人在街上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比其他六个诸侯国的都城加起来还要热闹。   男子赤膊,女子衣著不得体。完全没有约束。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穿著深衣,气质清雅的俊美男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就像是野鸡群里冒出来一只白鹤。   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张良让女子见了都忍不住羞惭。他一出现,顿时大街上两侧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男的对张良是那个意思,女的对张良是那个意思。   望著这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张良就知道他们是在动什么心思。张良心中有些气愤。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也是见到这一双双眼睛,张良越发失望。   他心里感慨,‘没想到,齐国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当今天下,难道真的没有人再可以抗衡秦国了?’   在这大街上,他也不好带斗笠。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专门监管市场交易。   若是带上斗笠,一看就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走哪哪里路人都看著你。   张良最终是败给了现实,看著临淄城里世风日下的情况,这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张良这个以君子为自我要求的人不得不很快就折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怕再留下去,会碰上不好的麻烦。   临淄城中的坊市,都是按照东南西北的走向,排布得整整齐齐,比鱼鳞还要规则。   他沿著笔直的街道,来到一处庄子。   这古时候的中国,那是地广人多。   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非常大的,庭院足有四五间房那么大。而地位越高,财富越多的人,自然住的房子更大。   由此从先秦时期,春秋战国时代的人们,早就开始比拼住屋。   他们的屋宅按照从高到低的等级,按照院子数量的多少,分为七进之宅,五进之宅,三进之宅,一进之宅。   宅院是宅院,还不另算拥有的湖泊、池塘、园林等。   张良来到的这所宅院,是一座三进之宅。   在临淄城中,拥有一所三进之宅居住的人,在周围左邻右舍的眼中,其身份不高也不低,从不惹人在意瞩目。   张良毕竟是张良啊。   他虽然流浪在外,内心始终没有放弃过复仇。他也知道,就算他家底丰厚,可是他随身带的钱早晚都会花光。   而且,他要做的事情是复仇,他需要拉拢结交势力,如果仅仅是一个士人的身份,结交他人非常不方便,而且,干大事,怎么能没有钱。   于是张良选择了来到最是龙蛇混杂的齐国,这里是商客的天堂,也是流浪者的安乐窝。   他假意从事商业。   现在张良的身份是齐国的商人——名唤张伯。   伯仲叔季,这是当时家里排行的弟兄。张良为长兄,化名自然直接叫张伯。   见到张良回来,张良的贴心仆从都围了过来。   他们才刚在临淄城中安定下来不久。   这行走江湖,走走停停,每个城池都呆上一段时间。有时候张良去拜访当地有名的贤人,但是既然要拜访,总要拿出财物打点,就因为这个,一路上张良已经花了不少钱。   除此之外,就是去寻访当初一同从韩国逃出来的世家后辈、王孙公子。   原本这些四处逃难,躲避秦王追杀的人本处在地位发生截然不同转变的巨大恐慌之中,隐姓埋名度日,仍旧是惆怅难安。   但是在他们看到张良如此锲而不舍地‘追过来’,始终不放弃,张良像是黑夜里的一点萤火,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希望。   这些人一一和张良见了面,叙旧,给他财物支持。   这一年春日里,张良来到了临淄城里。   之所以选择在临淄城中定居,是因为张良发现,这临淄城里,有个极大的优势——乱。   秦王灭了四个国家,对王孙贵族也并不愿意留情。他的敌人,都在逃跑。   当时天下人心目中的天下,就那么大点地盘。   西面有秦国,南面在打仗,这些人都没有地方跑,最终不约而同都跑来了齐国。   张良一路过来,也遇到了不少赵国人、魏国人、韩国人、燕国人。   他们都表示是因为惧怕秦国的压迫和管理,所以跑来齐国。   正是因为一路上所见所闻,又增添了张良复国的希望。   他看到天下人都不喜欢秦国,这下就满意了。   他决定在临淄城,暂时创建一个据点。一方面做大生意,赚取足够的钱;一方面他要在这里,联络各诸侯国逃难避祸的世家贵族,对于有帮助需要的,张良毫不吝啬给予他们财物,资助他们活下去。   客舍青青柳色新,张良的家宅虽然只有三进,可是内有一湖泊。   这是张良选择买下这个宅子的原因所在——只要有水,就可以打造成韩国的房居样式。   张良坐在廊道下的主席上,他的仆从死士早就等在这里。   他们和张良一样,也都出去探路了。   只要主动出去转悠,和人搭话,闲聊,总能找到过去认识的人,又或者打听到其他国家的王孙公子所在。   只是张良一坐下来,他的仆从们纷纷道。   “少主,恕我直言,这临淄城不适合咱们。”   “我也这么认为。这临淄城里太乱了,齐国人眼中岂止是没有法度,礼义廉耻已经是全部都不要了。”   “是啊,少主,他们的眼睛都已经被金钱糊住,脑子里除了醉生梦死,哪里还会想什么家国大事。”   “男子整日宿在女闾,沉浸其中;街上男女街坊邻居,放浪形骸,时时聚众淫奔,实在是荒唐。”   “他们完全是活一天算一天,根本不考虑以后的事情。”   张良缓缓道,“乱,才方便我们藏身。齐国人心不齐,也不是一日两日。齐王两耳昏聩,重用他的舅舅,任命他的舅舅后胜做丞相。后胜排挤朝中忠臣才士,荒废稷下学宫,逼走才士,这才招致国中人浮于事的状况。”   “可是即便是这样,你们也看到了。时至今日,这齐国那都算得上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   “因为齐国的国策就是鼓励民众经营商业。当初管仲大力发展商业,帮助齐桓公积攒财货,这才帮助齐桓公创建霸业。后来齐国又利用商贸交易打败鲁国,打这之后齐国就一直发展重视工商业,很早就有一套国家专门管控商业的经验。”   “当初齐王建继位后,由其母君王后摄政。君王后贤德,与秦国交往十分谨慎,和诸侯交往讲求诚信。齐国处在远离秦国的东海边上,秦国日夜攻打韩、赵、魏、燕、楚五国。”   “五国在秦国的进攻中忙于自救,因此齐王建继位四十多年里,齐国没有经历战争。”   “长久的和平,再加上齐国国内宽松的经商环境,又加上齐国素来有淫奔之风,君王昏聩,贪婪吝啬,好色奢侈,久而久之,国中风气败坏,齐国就开始败落。”   “这临淄城中的繁华,只是假象罢了。我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可是实际上付帐的人很少;女闾满大街地设立,可是进去的人很少。商铺门前也已经结上了蛛网,门前的垃圾也很久没有人清理打扫。”   “我想,这个国家的人,多半都是负债累累。而那些门店,也都是今天开了,很快就不得不关闭。”   这些仆从听了,纷纷点头。   “少主果然明察,我去问了这街上的邻人,他们都说,经商已经是不能经商了,只能回去种地。可是大部分人的田地都已经被奸臣和六国来的宾客借用官府的名义占领,许多人没有地种。为了谋生,他们要么出去卖艺,要么就只能去帮助地主耕种土地,以此换得口粮吃。”   张良没有说话,他心里苦涩。   等离开韩国之后,张良忽然意识到,他过去的抱怨是错的。   过去他总是在不满,为什么上天要让韩国那么早灭亡,如果再给他十年的时间,等到他做官,韩国一定还有机会。   可是当离开新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所过的生活,看到人间百态,张良才发现过去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以齐国这样的情况,就算秦国不来攻打他们,齐国也会自己灭亡。”   一仆拍案,气冲冲道,“岂止啊,这齐国人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国家了。我今天询问了不过八户人家。竟然有七户人家告诉我说,他们不知道秦国已经在准备攻打齐国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都说没有听过秦太子要在两年之内灭亡他们的夸口之词。”   “即便有人知道,他们竟然反问我说,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这齐国人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国家了啊!” 第269章 风云变幻(求打赏全订支持!)   “是啊,少主。我听说,楚国的项燕,率领兵马攻打秦国,可是遭遇惨败,十万楚兵,葬身于长葛。这十万兵马,可都是精锐。”   “这一战下来,楚国的士气必然被重挫。秦国的太子又是阿声威大震,威名远扬。那些从其他诸侯国逃过来的人,都在议论说,楚国灭亡,也就在这一两年了。还说楚国应该无人再敢应战迎敌了。”   提到秦国的太子,这些随侍纷纷忍不住道,“这个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可恶,他用心险恶,城府极深,嚣张不说,还十分残忍,比他的君父秦王政还要狠毒十倍。”   “为了不让楚国的士兵跑回去,就是他下达的命令,要让秦军围猎,困杀楚国十万将士。”   “那可是十万将士,一条条人命,据说楚人的血,都染红了大江。可是秦太子这个人,素来虚伪无情,他杀了十万楚兵,随后又假惺惺让秦国的士兵埋葬楚人的尸体。”   “要说天下谁最厚颜无耻,就属他了。”   这些人说著,眼睛里冒著火星子,双拳攥紧,恨不得把千里之外的秦国太子扶苏捏碎。   张良在座上,他倒是很平静。   “这秦国的太子,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知晓他的手段。这个人,非常善用智巧。”   “本以为他只是善于治理,可是没想到第一次出兵,竟然就能够让楚国遭遇这样的大败。这一战,著实给他添加不少胜算。把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以楚国的国力,哪怕秦国硬攻,也必定要耗费不少时间。他却来了个先声夺人。”   “我猜想,他其实根本没有两年之内灭楚亡齐的计划。此番必定是故意提前放出话来,这就激得楚国上下著急应战,他来了变主动为被动。”   “这一次他大破楚军,才是扭转形势的关键。把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变成了事实。这么一来,秦太子在秦国的声威必然大振,这会立刻提升他在军中的号召力,日后调遣兵马,发号施令,只会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   “反观楚国,先是被谣言搞得国中人心惶惶,随后便中了圈套。这样一场大败,不仅损伤了国力,更击溃了楚人的信心。哪怕他们想办法集结到三倍于秦国的兵力,到时候和秦国交锋,面对秦国的太子,也会心中有胆怯。”   张良捏著茶杯,里面几根人参须飘著,茶水呈黄色。   【据考古发现,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陶制成的杯子,双耳杯,单耳杯。和现代的马克杯别无二致。】   张良身边的随侍,个个都武艺高强,脾气也多爆烈。   “少主,秦国的太子,那是我们的仇敌。您怎么能这么夸赞他呢?”   张良用平静、无畏的眼光看向正前方的湖泊,“有时候,承认对手比自己强,才是面对他的最好方式。”   “那按照少主的意思,这个秦国的太子,他以后会一步步蚕食楚国,灭掉齐国。那到时候,天下就都是秦国的了。可是我们复国的计划不就?”   张良微笑摇头,“那可未必。就算他再怎么机敏,再怎么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是只要是人,就总有弱点。秦国的太子立下如此大的战功,可是,他的君父秦王政接下来会怎么想呢?”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就最是无情。在权力面前,这对素来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得感情深厚的父子,难道会有例外的结局?”   “我听说秦国的太子,总是能讲出许多的大道理。他经常说,事必由己出。这句话说的实在是不错。能让秦国的太子自身遭遇祸事的,只有秦国内部的权力斗争。”   “你们都说,秦国的太子有多厉害,十分可恶。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秦国的太子越是贤名远播,声威高,得民众士兵信服。他的太子之位,才会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如果我是他的对手,我一定会极力在秦王面前说他的好话,甚至说出太子扶苏的声威已经超过了秦王政。”   张良嘴上说著这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可是面上却十分平静。   这些随侍们听了,也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像他这种地位的人,最容易威胁到秦王政。我一直都感到奇怪,为什么秦王政这样一个人,他会一路扶持他的长子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一座山林里,只能有一只老虎成为霸主。”   “要不了多久,秦国朝中内部,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众人听著张良的话,一个非常年轻的随侍忍不住感慨,“这秦国的太子,也不容易啊。”   众人都瞪大眼睛望向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良站起来,在池边上洗洗手。   “那少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张良望著面前的湖泊,他心里的愤怒和恨意,从未消弭过。   可是他很清楚,秦国现在正是实力强大的时候,以他现在的实力,什么也做不了。   “进德,修业。我们要去各国做生意,赚钱,赚很多钱。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有能够用得著的时候拿出钱来。”   张良一说这个,这些人立刻两眼放光。   他们纷纷聚在一起,商量起各自的私事来。   “要我说,临淄城也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以在这暂时先安个家,这齐国的美女,实在是多啊。”   “是啊,昨天我就看上了一个。可惜当时兜里没钱……”   听著这些人的议论,张良只觉得无趣,他假托自己累了,回到屋内休息。   在室内,张良听到这些人议论得更欢了。   复国,很多时候只是他们侍奉自己,哄自己开心的托词罢了。   他们心中并没有韩国。   痛斥齐国人忘记了自己国家的人,其实和他们一样。   当国家没有灭亡时,他们对国家的兴衰荣辱毫不在乎,只忙著为自己的私利争斗;   当国家灭亡之后,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这时候就会打出复国的幌子,彰显自己是多么的悲惨。   而他的仆人,现在处在第三个阶段。   失去国家的庇护已经很久了,他们渐渐在一日日的平淡生活中,忘记了当初为什么选择出来流浪。   当一个人被生活磨平了昔日烙印在心上的耻辱,很快就会随世俗沉沦。   张良倒是复国的心意始终坚定。可是他发现,他身边这些随侍,和他完全不一样。   当初自己要放他们走,分给他们财物,他们感念张氏待他们恩重,不愿意抛弃我,和我结伴同行。   可是现在,他们的想法已经逐渐改变了。   他们想著要成家,安定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提让他们练习武艺之类的,他们一定会没有这个心思,甚至会纷纷约定带著自己的财物偷偷逃跑。   可是当自己说自己要赚钱做生意,他们立刻欢欣鼓舞。   张良坐在室内,看到人性本质的他,又何尝不能从自己几个仆从身上推知到天下诸侯国的情况呢。   他们大都是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吧。   眼下同仇敌忾,恨不得粉碎秦国。可是等到时间久了,亡国的仇恨在维持生计面前,反而成了无用的累赘。   所以说,给六国人三年的时间,他们聚集起来抵抗秦国的心意若有五分。等到十年之后,这心意便一点都不剩。   张良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当即陷入无尽的痛苦……   “真不明白,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当张良在流亡的历程中锻造更强大的自己时,齐国的君王惊闻‘楚国的噩耗’,慌忙之下,召集群臣商议国事。   这齐国,已经很久不上朝了。   齐王建,重用他的舅舅后胜为相国,齐国的朝政大事,基本上都是他的舅舅来处理。   这个舅舅,可不是什么好人。   把持朝政,排挤忠良贤能,任人唯亲。   他只比齐王大四岁而已。   因为齐王建信任这个舅舅,所以就把丞相这样的位置交给了他。渐渐地,这个舅舅就把持了朝政,顺带帮齐王建把国中大小事务都处理了,国中大小臣子知道有后胜,却不知道有齐王。   齐国王宫——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王座上。   齐王建,今年五十六岁。   宽大的黄黑色王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彰显出君王的气度来,反而像是大街上的市井商人。   他神态萎靡,脸色蜡黄,双目涣散无神。一看就是长久纵欲过度。   “如今楚国兵败,天下人都在嘲笑楚国。而秦国的太子,此前曾经放出谣言来,说是要在一年内,灭掉楚国,伐我齐国。事已如此,寡人当如何为之呢?”   朝中一片寂静。   齐王建看到后,认为是诸臣都畏惧自己的威严。   事实上,丞相后胜站在朝堂上,他们这些人自然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唯恐抢了丞相的风头。   后胜,年纪虽大,眸中却一片精明,精神矍铄。   他持著圭,来到齐王建面前,“大王,秦国的太子素来目中无人,他只是夸口罢了。实际上,以秦国的实力,最多也就和楚国打个平手。”   “我派去潜伏在秦国的细作回报说,秦国的国力已经要耗尽了。等到秦国打不动楚国,到时候,就是大王的机会。到时候,我们齐国就可以反攻秦国,把失去的土地都收回来。”   齐王听得心头一震。   “善。大善。”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齐王建连连道,他激动地跺脚,“这帮可恶的秦国人,多年来我朝奉他们,为的是让秦国削弱其他国家的力量,好保存我齐国的实力。”   “可是秦王却日益骄横。他竟然不将寡人放在眼中。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秦国终于要打不动了。”   “寡人只等秦楚两国互相较量,彼此消耗国力。等到他们鹬蚌相争,而寡人到时候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齐王建拢著胡须。   朝中臣子听了,齐齐作揖赞叹道,“大王英明!”   齐王建见自己治理齐国四十年,朝中臣子一个个从未有起兵谋反的,国中上下相安,四十年没有战事。   想到自己政绩斐然,齐王建心中满是欣喜。   ——   秦国,颍川郡,新郑。   扶苏还是在他的老地方待著。   新郑城被修葺了一番,城中城墙也都上了颜色,道路也被扩宽。   市中有扶苏派兵巡查,交易秩序很好。   在扶苏来到新郑城中后,庶民的日子变得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他们的生活也都很规律。   唯一让人都感到有些不爽的一点是,秦人管的太多,管的太严了。   而且他们讨厌秦国的制度,秦国人喜欢赏罚分明,干得多、干得好的人,就有多的奖励,有多的报酬。   这就弄得他们不得安定。   一两个人通过加倍努力,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奖赏后,其他人见到也纷纷眼馋。   于是就带动了更多的人,大家都不甘于人下。   当看到有一家人因为加入秦国的工坊、加入秦国的军队变得富裕起来,住上更大的宅子,其他人也纷纷眼馋,跟著去干活。   于是便出现了一种情况,大家伙都为了赚得比过去多,还要赚得比别人多,都变得很努力。   很多人都没日没夜的干活。   这就逼得那些不喜欢朝九晚五的人也不得不扛起锄头,入工坊做活。   原本韩国的妇女,自己在家忙完针织,给一家人做够衣服就够了。但是现在,在环境和政策的引导下。   她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工坊,专门制作衣服。干得多,赚得多,还能不用做家务。   所有人都没想到,整整冲击和影响六国百姓的居然是个利字。   秦国人为了让国家强大,用利益引诱民众,鼓励他们加倍努力,给国家生产制造。   但是时间稍微一久,这种制度的弊端就开始显现出来了。   可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除非这些石头原本就在山谷的底部。   只要稍微有些改变,尝到甜头,就开始想著尝更多的甜头。   既定的利益分配格局,无法满足日渐增长起来的人心欲望,这就会导致民众内心产生不满。 第270章 打赌(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扶苏带著张苍,领了几个便衣护卫,在城郊处散步。   在扶苏治理安抚新郑之前,秦军是绝对不敢让扶苏带著如此少量的人马出来的。   新郑城边,都是广袤农田,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天一转晴,天气立刻就热了。   土道两旁,都是高高的垂柳,一边则是河道。   垂柳抽出新芽,肥胖的鸭群们纷纷跳入水中,岸边沙地上,留下鸭掌印和粪便。   穿著葛布衣服的牧童坐在耕种的黄牛身上,怀中抱著埙,悠扬的埙声从坝上传来。   农夫、农妇,三三两两地都在田间劳作。   闻著清新的空气,看著眼前农人春耕的景色,张苍伸了个懒腰,“太子,您真是让我感到最敬佩的人,打仗时料事如神,驱策兵马千里也能做到丝毫不差;安抚民众,也能做到让百姓心服。”   “看看这新郑百姓,如今他们都诚心归顺于秦国。要我说,如果天下人都能过上新郑百姓的这种日子,天下必定是太平盛世。”   扶苏直言,“那恐怕未必。都是表象罢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张苍只觉得是太子谦虚,虽然太子现在表现得完全和孔子所称颂的君王一模一样,不过张苍感觉,陪伴现如今的太子有时候像是陪伴著木头人一样。   太子最近如此安分守礼,总是让张苍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总感觉他又憋著坏。   按道理说,现在扶苏的表现,就和书上描述的圣君是一样的。可是太子真的这么做了,张苍总感觉怪怪的。   张苍心里嘀咕,这书中写的,怎么和现实里的完全不一样。难道说,我过去学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对的?   张苍每一回遭遇点事情,亲身经历些大事,都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他是完全按照圣人说的那么做的,结果最后都达不到目的。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山岗。   清风吹拂山岚,四方四正的城池,坐落在山坡脚下。   城中的大道上,此时正在行走多少人,都能看的到。河道里又几只船,也可以数得清。   绿色的原野,和青山的山岚相互交织,新郑城里看起来,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只有文人雅士喜欢享受这个。   灌夫不明白,清风拂山岗,这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太子一脸享受的模样。   这有事做的时候,大家个个提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处理事情,团结合作,感觉很充实;但是这一等到这打退敌军,外患消除,不止是扶苏没事做,张苍等人也都是百无聊赖。   如果不是扶苏提议带他们出来,这个时候他们八成都是在睡觉。也许张苍会去读书吧。   扶苏、张苍、林信、灌夫,另有两个护卫,他们来到一棵大柳树树底下,就地铺开毯子,坐在树下休息。   这时候,两个扛著镐的农夫从坝上走了下来。   他们从坝上走了下来,往通往城中的大道上走。刚好会路过扶苏一行人休息的这棵树。   扶苏看著张苍,心生一计,“御史苍,愿和吾赌否?”   张苍本来走的气喘吁吁的,出了一身汗,现在走到大树下,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机会,他自然优哉游哉,心情十分畅快。   听到扶苏这么一问,顿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就知道,太子的心是黑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变白了。   张苍哆嗦了一下唇,“臣可以回答否吗?”   “你说呢?”   张苍垂下头来,“还请太子明示。”   “我和你打个赌,新郑的治理到底是不是良治?”   张苍感到惊异,这话不是针对自己之前的感慨吗。他就是随口说一句,没想到太子竟然上心了。   “那按照太子之说,良治如何,否(pi)治又是如何?”   “如你之前所言,我以后做到了良治。可是要我来说,我根本没有成功,这些人并不满足当下的生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生出抱怨。到时候,过去出现的问题,在我离开新郑之后,也很快又会出现。祸患没有解决,就称不上良治。维持一时表面的平静,也根本算不得太平。”   张苍思忖一番,太子说的这个问题很深刻。   只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太子身边,太子独独问我。   我和这些人唯一的区别是,我是外臣。   从跟著太子以来,我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重用。   今日太子问我,必然是有重用我的心意。   扶苏指著那些下田来的人说道,“如果是良治,那那些农夫必定对当下生活满意。如果是否治,那那些农夫必定心中有怨恨,对当下生活不满意。”   眼见两个人正在下田坝,估计等会儿就到了,张苍想起上次老宗正给他的教训,得时勿怠。   “伱愿意和我赌吗?”扶苏追问著。   张苍没有什么好迟疑的。“臣愿意赌。只是臣不知道这赌注是什么?”   “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请求。我赢了,你要给我办件事。”   张苍脸色一白,连忙俯下身子作揖。   “太子为尊,臣为下。太子命令臣那是天经地义,臣不敢僭越。太子有什么事,命臣去为之即可。臣不敢和太子打赌。”   扶苏笑笑,“御史,放轻松。出来玩,何必拘泥于那么多礼法。”   张苍并不敢怠慢,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张苍拱手作揖,“回禀太子。太子治理新郑,以兴业为要务,以充实民众的府库为目的。修建水渠,打通河道淤塞;韩国原有的贵族、富商,占据大片的农田,是太子您下命令让城中百姓分去他们的田产,达到均衡。”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寡谓民少,贫谓财乏,均谓各得其分,安谓上下相安。也所谓“均”就是要按照各自的功劳分配财货,每个人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如此国家便会强大。”   “韩国沉积旧弊,国中公卿贪婪无度,肆意搜刮掠民。掠民不足,便掠商。国力空虚,民众十之八九无有田地产业。”   “反观现在新郑城中,人人得以置办产业,都是太子的功劳。”   “民众,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张苍以为,太子做到了让这些民众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丰足了他们的衣食。民众天性都是懂得感恩戴德的。”   “新郑的人感激太子,所以诚心归顺于秦国。新郑的百姓满足了衣食住行的需求,自然而然就会去遵循礼法。”   “当一个国家的人,都不约而同去遵循礼法,国家必定上下都很安定。”   “在臣看来,太子的治理已经成功了,绝对称的上是良治。”   张苍说的,可不是虚话。   这就是他所认可和追求的天下治理模式。 第271章 谬误 (求打赏订阅支持)   第271章 谬误 (求打赏订阅支持!)   扶苏忍不住问,“照你的意思,人满足了吃喝的欲望,随后就会去自觉追求礼?”   “那要是这么说,天下最富有的国家,一定是最好礼仪的。”   张苍竖起耳朵听著,顿时感觉眼前一片绿茫茫。   太子的思维转的太快了。但是听起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对的。   扶苏望著张苍,这个小白脸,一天天的一点本事都拿不出来,不知道养著他有什么用处。   “而你还认为,人通晓了礼仪,就能够各安其位。照你的道理,当大家都明白了礼仪,国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可是伱的观点不仅和现实不符合,自身也有矛盾。”   扶苏想干点思想统一上的事情,他想用张苍试试看,能不能行。   张苍是荀卿的弟子。荀况曾经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儒家代表人物,但是荀况是个主张量力而行的人,他的观点比较实际。   他坚持人性本恶,需要礼仪教化。这和秦国的治国理念刚好是契合的。   所以他的学说,在秦国的士人和秦吏之中非常受欢迎。   但是在本质上,荀卿其实是寻求了一种介于礼和法之间的手段,主张用内圣外王的方式治理民众。   法律惩罚和道德教化,两个本来就应该并驾齐驱,双管齐下。   但是从秦国的状况来看,已经完全走上了偏离的轨道。秦国为了走高速路,发展耕战体系,只顾眼前的现实效益,根本不顾其他的。   短期内,严刑峻法肯定有效果。   但是时间一久,秦国人就慢慢的价值观导向变了。   法律成了他们心中的底线。   慢慢的人们就开始这么想,“反正这么做不犯法,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时间一久,群众的道德就开始朝著法律这个最后的底线上滑落下来。   反而导致违法犯罪数量激增。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法律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道德下滑,这是道德最后一层底线。法律和道德的出现,都是为了组织人群中恶的一面增长扩大。   独立个体的人,本身就有恶与善两面性。   一旦政策导向,政策落实出了问题,就会使得群体的恶被不断放大。违法犯罪的人越来越多,“坏人”的群体日渐壮大,犯罪也变得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   人们内心的羞耻已经没有了,这反而冲击社会秩序。   物极必反,照秦国这种严刑峻法,根本就是滥用法律。   日子久了,法律就会成为很轻贱的东西。   因为法律已经不保障他们的利益了,反而成为了剥削他们的手段。   张苍预感的没有错,扶苏确实有要重用他干点大事的意思。   不过这个大事,对秦国而言太大了,会遭到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反对。   扶苏想看看张苍,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助他完成这件事。   历史上很有名的人物很多时候也是时势成就的。有些人未必真的能够帮助扶苏。   像张苍,明显缺乏锻链,各方面能力都很弱。可就一点好,待人老实,微略正直,心眼好。   这种人,不会苛待百姓,也不会背弃他。   张苍想了许久,“太子说的确实是事实。可是之所以富有没有能让民众知道礼仪,明白廉耻,是因为民众没有意识到,礼是什么。”   扶苏面露喜色,“御史你所说的礼仪,该不会还是当初周天子时期的礼吧?”   如果张苍脑子里还是孔子这一套,又或者是楚汉道家那一套,在扶苏这里都过不了关,更别说在朝堂上能掀起风浪来。   扶苏要救的是秦国,稳固的是秦朝的统治。   目前为止,除了他锚定的儒家思想和荀子学说,其他学说和思想,根本没办法套在秦国上。   张苍很认真地回答说,“我曾经师从荀子。先师荀卿告诉我,治国之道的核心在于隆礼。”   “做任何事情都要以礼为依据,否则就无法完成。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小到做人,大到治国,没有礼,都是不成的。这一点,在待人接物的做人方面是最适用的。”   “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   “凡是使用感情、意志、思虑的时候,遵循礼就事事通达,不遵循礼就悖乱散漫;”   “凡是吃饭、穿衣、居住、行为方面,遵从礼就和谐而有节奏,不遵从礼就犯忌而生病;”   “在容貌、态度、进退、走路方面,遵循礼就会温文尔雅,不遵循礼就会倨傲邪僻,像世人一样粗野。”   “这些待人接物的事情看起来很细小,可是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民众在日常中讲礼仪,日积月累,由己推人,讲和不讲理,讲情不讲利,百姓才能长久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先师认为,人不遵循礼就不能生存,做事不遵循礼就不能成功,国家不遵循礼就不得安宁。”   (其实这个礼就是现代的人情世故。感觉已经被人滥用,成为了贬义化的词。)   张苍又道,“先师虽然认为,人性本恶,可是始终坚持用礼治国。”   扶苏便问:“名为以礼治国,实际上还是说以德治国吧?没想到经历了百年的战争,儒家言论始终是这么飘渺无边。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荀卿,也还是这么不切实际。”   张苍听到这个,心头一股火窜起来,就差当场鼻孔出气。   “太子,儒家的核心就是礼。按照太子的言论,如果一个事物真的没有用,就会被世人淘汰。”   “如果儒家没有内核,自然也不会存活到今天。可反而在世风日下的今日,儒家和墨门成为了当世显学。”   “先师之所以会认为要用礼仪来治理国家,这是因为先师对礼的起源与世人对礼的起源认知不一样。”   “先师曾经问: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人生来就有欲望;如果想要什么而不能得到,就不能没有追求;如果一味追求而没有个标准限度,就不能不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会有祸乱,一有祸乱就会陷入困境。”   “古代的圣王厌恶那祸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确定人们的名分,以此来调养人们的欲望、满足人们的要求,使人们的欲望决不会由于物资的原因而不得满足,物资决不会因为人们的欲望而枯竭,使物资和欲望两者在互相制约中增长。这就是礼的起源。”   扶苏笑了,他终于听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这有什么用。这秦法再这么发展下去肯定是不行。而天下人人心混乱,没有统一的思想,大一统观念也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光是提出礼来,有什么用处。   “那按照荀卿的说法,礼本来是可以治世经国的。都是因为君王不懂得使用?”   扶苏一想到宋襄公,那是浑身发凉。   张苍俯下身子,“不。太子。您错了。”   (思想这一块,写起来真的好麻烦。难怪历史上的帝王将相治人心也很少有成功的案例。) 第272章 儒家已经死了(求打赏月票订阅   !)   “哦?”   “我没有记错的话,荀卿之所以提出内圣外王的主张,正是因为他看到作为享有最高权力的君王,往往是和理想中的人伦之楷模,道德之典范相违背的。   “所以荀卿才提出了内圣外王的主张。荀卿希望,未来坐在君王之位上的人,能够是圣人。本质上是希望君王能够同时是道德上的至善者,政治上的地位最高者。”   灌夫看著太子和御史,看两人说起话来,不仅是脱口而出,而且道理典故,就像取用长江水一样,根本用不完。   灌夫本来只识字,现在跟著扶苏,都快要把古代圣贤都了解一遍了。   原本灌夫本来觉得那些子都和自己么没关系,八竿子都打不著。   但是现在,灌夫终于明白他们之所以被尊称为子,是因为那些人会为和他们无关的人考虑,甚至会为日后的子孙后代考虑,为百年后的人考虑。   了解之后,灌夫就非常佩服他们。   不过,灌夫也发现了这些子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们说得很好,可是都不切实际。而且每个人都不切实际。   但是看太子这么纠结圣人和子的教诲,灌夫算是看出来了。   ‘太子果然是对儒家心心念念。要是太子根本看不上儒家,就不会和张苍聊这些了。’   灌夫能看出来的,何况信呢。   让一个秦法家坐在身边,听国之储君与齐国的儒家议论施加到国中的政治理论和主张,这就让信琢磨不透扶苏的心意。   “荀卿认为,圣王应当选择忠良之人在身边,任用笃实可靠为官,兴孝悌之义,收孤寡无助之人,补救贫穷之人。如果这么做了,那么庶人将安于国政。庶人安于国政,随后君子安位。”   扶苏说著,张苍也跟著不住地点头。   但是忽然,扶苏话锋一转。   “可是早在十多年前,儒家就已经死了。”   这话猛地扣在张苍的心头。   扶苏说的是事实。   荀子在世时,诸侯王遍地林立,互相争霸,周王室没落。当时的天下,根本没有人再相信儒家那一套。   现在的儒家,只留著那些典籍。人已经没有精魂,只剩下一具具躯壳。   “到了现在,已经有人听到了儒家两个字,就对其嗤之以鼻。”   众人听著,不约而同地看向林信。   信瞪大双目,“一个个都看我做什么。太子说的是事实。我们秦国一贯主张实用,且不说儒家学说的很多理论会导致国家产生祸乱。现在的儒家,已经被诸侯国都抛弃。”   “一个根本无法使用的学说,还整日对外吹嘘,我看只会使得儒家学说更加一文不值。”   “而且老实告诉你们吧,我们秦法家,从来都不是对儒家嗤之以鼻,而是将其作为祸源看待。”   “按照儒家的那种做法,君王把民众放在肩膀上。你们觉得这可能做到吗?很多时候,儒家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人性本恶。贫贱的人尚且不甘心于长久地处在贫贱的地位上,何况地位高的人,又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放在比民众更低的位置,甘心将他们托举起来呢。”   “儒家学说,基本上都是谬路。”   说到这里,信又冷笑了一下。   “说起来,当初我们秦法家之所以能够自成一家,实际上,就是看到了儒家的不切实际,所以针对儒家的观点,完善了法家的体系。”   “儒家主张性本善,而我秦法家主张性本恶。这两者看起来完全相对的理念,其实并不是各自发展起来的。秦法之所以能够帮助我秦国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因为秦法看到了儒家的不切实际之处。”   “某种意义上,儒家算是秦法家的先师了。”   信露出这样张扬且自信的笑容。   他们根本看不上儒家。   众人都纷纷点著头。   张苍像是被几只大狸猫逼到墙角的老鼠。他坐在扶苏的左手边上,只是看著坐得笔直挺拔的信。   太子嘴上也说不看好儒家,心里怎么想,很难琢磨。   张苍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怼。   不管怎么说,他坚信,要爱民,而不是驭民、用民、掠民。   张苍这个人,还是相当有原则性的。   他并没有见状就阿谀逢迎扶苏的‘表面意思’。   不过,谈到这里,扶苏忽而感慨道,“话虽如此,不过先人们的思想,始终值得敬佩。而荀卿,也著实不负天下儒者之大宗师的名号。”   “战火蔓延了百年,儒家早就被诸侯王抛弃。可是荀卿依旧坚持儒家“民为邦本”的政治主张。”   “他曾经引用了舟水之喻,认为君为舟,民为水。荀卿认为作为“舟”的统治者,一定要善待“水”。”   “君王要满足百姓的各类需求:首先,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国家要赈济贫困、帮扶弱者、减免苛捐杂税,使老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再次,荀卿坚持要让老百姓能有所发展、有所成就,使自己能由社会的底层逐渐上升到中层甚至上层去,荀卿希望民众内心深处能够产生想过上良好生活的愿望。这样民众才会对国家有信心。”   “荀卿认为,一个好的国家,应当具有一个通畅的流动系统,能够让老百姓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的改变、身份的变化,而不是让官位、财富只被一少部分人始终把持。”   “那样的话,既阻塞了老百姓的期盼而会造成不满,也会对统治者自身构成潜在的危险。而要实现这点,统治者就要做到“隆礼敬士”“尚贤使能”。”   “只有这样,百姓便会心满意足,统治者这个“舟”也就可以在平稳的“水”上安宁的生存了。”   “但是这些理论之中,明显有很多地方不合理。”   “在我看来,人的欲望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所以君王让所有的百姓都心满意足,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而人的本性,自古以来就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人怎么可能甘心于让自己处于卑下的位置。世界上大部分人内心深处,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认为自己要优于其他人。”   “而之所以造成这些地位上的不平等,资源上的贫富差距,见识上的高低,都是因为出身。”   “很多时候,人的痛苦,源自于内心的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肉体上的劳累反而是次要的,精神上的不安宁,无法调理的欲望,才是痛苦的来源。”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个传统。看破不说破。针对某些和现实重合的剧情内容,请诸位看官老爷们看明白了也就别发太直白的评论。懂的都懂。】 第273章 那就让它活过来!(求打赏月票   全订!)   扶苏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沉思。   信记录著扶苏的话,内心满是对扶苏的佩服,他忍不住作想:   像太子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的才华,不去著书立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太子不用去治理国家,以太子的才华,思辨,完全可以创建出一套自成一家的理论体系。   “所以在我看来,国家如果施加好的政策,能够做到合理的调理人的欲望,给予人足够的物质生活,基本上就可以做到风调雨顺。”   “如果君王施加错误的政策,首先导致的是部分人群的欲望追求和大众相违背,随后才会引发财货上的分配不均衡。又因为财货上的不均衡,这会相继引发许许多多的问题。根本上的问题解决不掉,再怎么调配资源,切分利益,根本毫无意义,反而会给民众制造更多的苦难。”   “所以在我看来,治国最重要的是引导民众。引导百姓除去内心深处不合理的欲望,安分守己。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让一个国家的君王、丞相、将军,上卿、大夫们做到向下看,以为民做事为旨,而不是都将目光往上看。”   “一旦君王有了难以填补的欲望,臣子就跟著追逐竞位,下吏也会跟著学习攀附权贵以达到目的。”   “然后下层的民众,他们不得不也走上这样一条路。   “于是国家里的人都不想靠从事生产来满足吃喝,都想的是用讨好上位者的方式。”   “但是上位者毕竟是少数,下位者永远都是大多数。”   “引发民众内心产生不公平愤怒之火的,从来都不是因为下位者食素,上位者食肉。”   “而是因为食肉的上位者,不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上位者本该食用自己规定下的俸禄去好好照顾百姓,可是却利用权力,谋取不属于他们的利益,愚弄欺诈百姓。”   “当这种现象非常普遍之后,腐败就会传导,社会的秩序就会被冲击,犯罪人数激增。”   “可是,圣人离世已逾千年,现如今,谁又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让人们的欲望都得到合理的调理,这其实就是圣贤主张节的来源。”   “我的老师韩非,曾经师从荀卿。按照这个道理来说,我也算是荀卿的徒孙。”   “可是我从来都对外不说这一点,因为荀卿始终坚持,君王要施加仁政,善待百姓。如果做得到,就不用说出来。如果说出来要这么说,一旦做不到,到最后,只会失信于天下。”   张苍先是颔首,不乐意听人这么批判儒家;可是当扶苏说出这些,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跟著肃然起敬。   一开始,张苍觉得,太子扶苏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太横;慢慢地,张苍觉得,太子还是很善待百姓的;但是当听到这个,张苍对扶苏,那就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因为他感到,扶苏可以做他的老师了。   “我心目中的老师,始终只有那一位。他曾告诉我,民应当使其永远处在没有能力的状态,更加不应该让他们有智慧。国家越是教导民众,给他们教授知识。他们知道的越多,就会变得越发狡猾。”   “民一旦多智,反而会给国家造成祸乱,让国家管控民众成本激增。事实也正是如此,蛊惑人心的,都是读书人。”   张苍完全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扶苏的话让他感到内心深处某些东西被触动。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上那两个农夫终于扛著锄头下来了。   在这种旷野上,轻微的说话声有时候也可以传的很远。   何况是三个位高的人在谈论家国大事,这声音自然慷慨激越。   那两个农夫,他们听到了这几个贵人的议论。   他们对视笑道,“那个看著很年轻的贵人,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读书人最是会骗人,而且脑子聪明的人,越容易干坏事。他们干起坏事来,根本让人掌握不到踪迹。”   “是啊,我们成安里出来的读书人,好几个最后进了监狱。他们犯下了杀人越货的大罪,害的官府缉捕盗贼追逐了数年。终于找出来了,而且还不是官府破案找到的,有的是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还有的是自己主动出来承担罪责。”   【里,春秋战国时期一种非常普遍的居住街道的名称。】   两人举起袖子,一边闲话,一边望著树下坐著的三个人。   同处在一片天地之下,人与人的境遇、实力、经历、财富的多少,却是天差地别。   望著扶苏等人,这两个人眼里只有羡慕。   这时候,灌夫来到了他们面前。   “给你们一人一贯钱,要不要?”   二人一脸懵。   “贵人这是?”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这两个人听到问题,自然面面相觑。   因为眼前这个一看就很不聪明的高大壮汉居然问他们,“是否对种地感到满意?是否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   两个农夫本来挺高兴的,但是听到灌夫的问题,顿时就拉下脸来。   他们拉起袖子,露出满是老茧的手,脱下草鞋,露出生过疮才因为天气转好的脚。   “你说呢?”   两个农夫怒目而视,随后气愤地扛著镐离开。   至于那一贯钱,他们也没有要。   灌夫见状,非常气愤,他回来后是这么对扶苏说的,“太子,我知道了他们每天都活的不开心。但是我也知道他们每天活的不开心的根源,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总是穷困。”   “不开心是因为爱比较,总是穷困是因为不懂得抓住时机。连两吊钱都不要。”   灌夫的话,让众人都觉得被电流击打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信忍不住笑道,“太子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可虎贲卫士们却用非常佩服的眼神看著灌夫。   农夫的回答,让张苍备受打击。   他羞愧地低下头。   心里还觉得那两个农夫坏他大事。如果他们给扶苏想听的答案,那么以后他们就是受益的人。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就和扶苏说的一样。   他们根本不甘心。   到此,张苍面对现实,不得不低下头来。他现在连提儒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他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如果太子对儒家不感兴趣,那么为什么和自己打这个赌。   一行人回到了驿馆,但是经历这么一番谈论下来,护卫扶苏的卫兵们总有股子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们再护卫太子时,眼睛里的崇敬只多不少。   张苍心里不安,到了晚上的时候,见到太子一个人坐在室内看书。   他便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诚如太子所言,如今的儒家,根本不能为君王所用。”   “儒家是死了百年了。死了的东西没有用,那就让它活过来!” 第274章 试探(求打赏月票全订!)   室内一片安谧,摆放在室内中心位置靠前的铜炉里腾起一袅袅白色的烟雾,用于安神醒脑。   这股奇香在室内飘荡,轻轻地钻入张苍的鼻腔内,更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让儒家活过来——   这句话在张苍的脑袋里旋转著,整座住屋,也在他眼前旋转。   面前穿著白色丝制深衣的人,正抬著头望著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地玩味。   “怎么,平日里之乎者也,子曰子曰,满口圣人之训诫。真到了要为天下人做些事情的时候,又感到害怕了?”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永远都是求之不得。   当一个人欢天喜地,满心鼓舞地想要做些大事,命运总是给你当头一棒槌,把你打得脑瓜子嗡嗡嗡作响;这还不算完,之后还会遇到更多更麻烦的事情,直到把你的意志消磨地差不多。   不过这时候,人终于意识到,原来我本不是什么可以飞上云霄的雄鹰,只是茫茫沙海里一颗不起眼的小沙粒。   偏偏这种时候,转机就来了。   张苍跪坐在扶苏面前,那是心乱如麻啊!   等真的挨了现实一顿毒打,现在的张苍,哪还有当初那份傲气。而且他也知道了,权力和腐朽这两者结合起来,其伤害性往往是致命的。   他作为一个秦国的臣子,要将儒学复兴起来。   这个难度,不能说是很大,几乎是不可能。   因为遍地都是秦法的既得利益者。   但是,张苍并没有想要拒绝这件事。   恰恰相反,扶苏的那句话在他耳中,完全是振聋发聩。   “让儒家活过来!”   这就是他张苍活著应该去干的事业!   他虽然预见了这件事难度犹如登天,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出生,不足五尺的父亲,生出他这样的七尺堂堂男子汉,少年就拜师荀卿,这样的经历,不可以谓之不平凡。   张苍胸中,可谓是汹涌澎湃。   可是,张苍却对一些事情感到纳闷。他和扶苏,并不是那种等级严明的君臣上下级关系。   扶苏和张苍,因为都是读书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有那么点子惺惺相惜的感觉。   “臣不明白,太子所要的,到底是什么?让已经死去的儒家活过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是荀卿的学生,李斯善于取势,得时无怠;韩非才华过人,忠心有余;张苍倒是正直直率,不仅如此,他最大的特点是广博多学。   其他人都是术业有专攻。   可是张苍这个人不同,也许是因为正年轻,他没有给自己预设太多。一直是一个跟著兴趣学的,很多时候做事,完全是凭心情。   旁人都在拿著韩非的书,向秦王上书,以此博取秦王重用;他却忙著看书,想要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但是到了图书室里,却翻看天文、算术、历法,是个通才。   这样的人,苦于没有背景。注定在秦国宫里待不长久。   一是性格习惯了我行我素,二是才华过人,非常容易遭人嫉恨。   当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张苍自然是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他从来就对秦法没有好感,始终是坚持儒家的观点。   【张苍是汉初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当时大多数儒家知识分子不同,张苍治《春秋左氏传》,属于西汉时期居于非主流派的古文经学,张苍以此授洛阳人贾谊。】   张苍打定主意,只要太子心里是真的想要复兴儒学,以民为治国邦本。   那他就跟著扶苏干了!   “我曾经跟随师父韩国公子非学习法家学说,在我的老师去世前,他曾经对我说过,人是不可靠的。但是人之所以高于动物,是因为人在看到了自身的不可靠后,会想办法去弥补。”   “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要用制度来弥补人治的不足。伱看如何呢?”   张苍冷静听著,其实他最厌恶的就是两个同门师兄。张苍打心眼里看不上的一个是李斯,打心眼里讨厌的一个就是韩非。   李斯这个人,他觉得人是老鼠,决定人的是环境,而不是自身。所以谁给他好饭吃,他就去做谁家的老鼠。李斯的文章,张苍曾经读过,一篇谏文,一半的篇幅都是谄媚主上。   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𫘝𫘨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   写的花里胡哨的,根本没有一个字是为百姓写的。   这样的人,利欲薰心。   再说师兄韩非吧,他倒是某些地方称得上正人君子,可是张苍一直怀疑韩非这个师兄心理阴暗。   韩非的文章,张苍也读过。像是用洗脚水酿出来的酒一样,出发点就有问题。张苍明显感觉到,他两个师兄都违背了师父荀卿的主张。   且不说他们没有一个曾经提出为民的主张。   单说韩非,完全是把君王和臣民看成是两个对立面。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而秦王,他就喜欢看韩非的文章。这就让张苍觉得,大王也是不明智的。大王只是自以为自己很明智。   又赶上太子,他也说自己喜欢韩非的文章。虽然喜欢归喜欢,但因为扶苏干的事情总是符合大众期待的,所以张苍觉得扶苏还是有药可救。   再到现在,扶苏亲口说出这要让儒家复兴。   嗯……   张苍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观望著扶苏的神态,试探性地道,“臣窃以为,以韩非的学说,天下不足治,反而会败坏法令,使得国中民众上下生怨。”   看著扶苏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张苍自己心里都发憷。   扶苏没事就提韩非,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韩非的学说。所以做臣子的,根本不敢在他面前玩那些心计。   这时候,月影从室外打进来了。   室内的香烟仍旧一袅一袅向上飘散。   每次闻到这些香味,张苍便觉得心里安适舒服一些。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要我看,过分的奴役驱使百姓,一定会招致百姓怨恨。”   张苍终于确定了扶苏的心意,太子其实是对法家的一些理论主张感到不满的。 第275章 内圣外王(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一晚上过后,张苍再看扶苏,每次都觉得太子真的是眉清目秀、英俊潇洒啊!   张苍这时候不敢直接出来批判法家,但是他希望扶苏能给他点明确的信号。   “太子心中怀仁,所以才会对儒家学说里的某些内容感兴趣。”   这句话说出来时,张苍莫名脑子里一个激灵。   内圣外王。   当一个心怀仁义的人,坐在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上,这不就是师父所追求的治国的最理想状态吗!?   “只是不知,太子是只想要用儒家里的一部分内容,还是取其核心呢?”   扶苏坐定,自从打定主意要修改秦国的治国思想以来,他几乎找不出比儒家更合适的思想容器去承载囊括未来大一统的帝国权力体系。   “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是取用一部分,还是取其核心。决定这些事情的,是到底哪个更管用。”   “如果儒家还是像一百年前那样,那取用这样的学说,就是亡国之道。”   扶苏的话抨击著张苍。   “不管是法家还是儒家,能够让维系国家安定,帮助百姓安居乐业的,就是我所心仪的。哪怕,全部使用儒家的体系,我也在所不惜。   扶苏双目如炬。   张苍看到太子心意这么坚定,也为其决心和魄力打动。   “这么说,太子是真的想要重用儒家了?”   在秦国生活了这么久,张苍越是感觉到秦法家滥用权力,过度用法,压迫榨取民众,他就越感觉,自己师傅说的是对的。   “问题是,我现在只有一个人,没人能帮我完成这样的事情。法家固然弊端多,可是比起儒家来说,就算有著再多致命的弱点,缺漏,它也仍旧是我的首选。”   “儒家就好比是传说中的太阳车,固然光明,可是毕竟是传说中的。可法家固然是劣马驱动,车轮破败,覆压百姓,可是它能让马车跑起来,而且跑得飞快。”   “君王要选取哪一种思想学说来治理国家,不是看君王能根据学说来量身打造出一个怎样的国家,而是看那些士人能不能把自己的学说改造成辅助马车奔跑起来的车轮。”   “谁能让马车跑起来,跑得快,就用谁家的学说。这就是王道。”   张苍也是满腹学识,遇到太子扶苏,终于有了贤能之人遇到明主的感觉。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张苍认真说道,“先师认为,君主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卄臣愿意为太子担保,只要太子有意重用儒家,可以既王且霸。”   听到了张苍给予自己的回应,扶苏终于也露出喜色。   这些日子,他都为这件事愁大了。   好在张苍终于把这件事给答应了下来,也算是解决扶苏一块心病。   要去找个能够改变一个国家治国思想主张的代理人,真的是很难。   首先需要这个人自身有很高的学问,其次需要他有敢做领头羊的胆量;再次,他要很有名。   就因为这些,扶苏锚定了张苍。   “我一直都很喜欢欣赏荀卿的学说。因为荀卿看到了儒家学说的许多不切实际之处,让我最佩服荀卿的也正是这一点。荀卿毕其一生心血,都在做这件事。”   “最后,他把提出了一个主张,就是把礼当做一种制度。要让礼作为一种成文化的制度,当然需要执行者,或者说将之教化予民众者,那么这是由谁来进行的呢?就是“师傅”。”   “所以荀卿认为,要治理好国家,一定要尊重老师。“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   “在荀卿看来,师者是一种与和统治者不同的治理系统。统治者虽然掌握著政治权力,但真正了解治国之道、传承著先圣遗训的是学者、是老师。”   “这就是为什么君王始终和德背离,而有德之人很难居于尊位的矛盾所在。”   “荀卿还认为,老师才是人类中最聪明智慧的那一批人,才是能和古圣先王真正沟通的人,才是真正对礼有了解和能执行者。”   “因此,老师代表著政治治理的“本统”。”   “荀卿以为,现实中的统治者则不过是一批不断坐上统治者位子的人,他们仅仅代表了现实中的最高权力。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的心就和先王们相通。”   “荀卿因此认为,他们并不理解治国之道——礼。随后,荀卿提出,要想治理好国家,君王必须尊重老师,向老师学习,以求了解先王之道,并按照大道本统治理国家。”   “不瞒你说,这些理论让我听到都感到荒谬。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诸子百家之中,除了师傅韩非,最推崇的就是荀卿吗?”   张苍作揖,“请太子赐教。”   “因为荀卿在提出这个荒谬绝伦的理论后,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论根本就无法实现。于是他又提出“制名”。”   “通过制名来对政治制度进行改革,利用制度确定世界中每个个体的职责,确立个人道德的义务与原则,明确政治制度和礼法的准则。”   “这样就可以让天下人都有位可立、有法可循、有制可依,从而达到治理。”   “换言之,由君王来制定制度,明确君臣、夫妇、父子之间的地位,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应该去做的事情。”   荀子这种对制度的重视,在儒家中是少见的,也是具有重要价值的。因为这样一种“制名”的观念,事实上给了王者过强的权力。   也就是说,荀子其实是摸索出了一点道路。   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把儒家的道德这条绳子,递到遥不可及的君王手中,试图借此把儒家的仁政理论从地面抛上君王所处的高不可攀的权力顶峰。   “荀卿之所以被当今的人尊称为子,也是实至名归。可是到了我们这一代,也许能够再努力一些,真的让内圣外王成为现实。”   “我想要创立一种崭新的制度,让施行仁政,君舟民水成为君王为政的纲要。但是要做成这些,遭遇的阻力先暂且忽略,问题是谁人能打通最后的脉络?”   张苍作揖,“臣愿意为太子马前驱。太子放心,臣去为太子想办法。”   “张苍虽然不才,但是始终相信先师的坚持是对的。君王拥有权力,一旦为恶,祸比天灾百倍。历来各国诸侯王,也都是因为手中有权却苛待百姓,招致亡国之祸。”   “只有让儒家成为马车的轭驾,束缚君主的作为,这样才能上下相安。君主既可以约束住臣子,同时又能够做到施行仁政,善待百姓。” 第276章 秦王政,天底下最霸道的那个(   求打赏月票全订!)   让儒家成为轭架,套在国家的马车上,让君王施加仁政。   张苍听著这话,莫名想到了身在咸阳的那个人。   这字字句句,仿佛都在针对那个人。   虽然但是,张苍还是决定跟著扶苏干了。   施加仁政,匡扶正义,这才是君子所为啊。   这一晚上过去,扶苏和张苍就达成了某种默契。从此他们有著共同的政治理想。   单纯的张苍就这么跟著扶苏干了。   他迫切地希望找到新的方法,从师父对儒家的理论发展方面出发,主要从制度上出发,按照太子的构想,写出一套完整的理论制度来。   从这一天开始,张苍就开始重新温习他老师当初的著作,以及儒家流派的经典书籍。   不管是什么书,他都要拿来看。   扶苏对此大力支持,在颍川郡新郑以及周遭地区搜寻各种书籍,都拿来张苍翻看。   一时间,张苍又成了扶苏麾下最让外人眼红的人物。   能得到太子这样厚待的人,迄今为止,他是第二个。   灌夫作为卫率,那也是相当辛苦的。平旦,太阳尚未露出地平线,天刚蒙蒙亮,金鸡尚未打鸣。   混沌的黑暗,才慢慢地从大地上褪下。   灌夫已经早起布置人手,检查车马,清点人数。他路过张苍的房舍时,见到里面的门大开著,一走进去,见到张苍正在里面看书。   灌夫凑了过去,看到张苍手中始终都是那几本书,孔子写的《春秋》、孔子及其弟子编著的《论语》,孟子写的经典书籍。还有就是他的师父荀卿写的书,再就是各国名士在王室贵族的资助下,合力编著成的经典。   灌夫感到很纳闷,自从那一天张苍和太子等人在郊野散步回来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读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一开始,众人只觉得御史张苍这个人的行为很新鲜。读书读到闭门不出,实在稀奇。也有人因此不喜欢张苍,因为大家都在做别的事情,只有他跑去读书,显得就他特殊点。   后来众人就发现,张苍这个人,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因为他能坚持下来,这接连一个月,他都能坚持每天读一本书。   一众弟兄们便都很佩服他。   现在大伙儿都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对张苍这么好。   不过灌夫看来看去,他发现这张苍老是读同几本书。   “御史,这些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已经把每本书都看完不下三遍了。而且外人常说,御史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御史你怎么还是看这些呢,把看过的东西时时看,难道不会感到厌倦吗?”   张苍从抬起头,他望著窗外,才察觉到天已经亮了。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先师圣哲写的书籍,怎么可能一边都看懂呢。那些对外称自己读过论语的人,多半都是囫囵吞枣。   张苍的话,让灌夫一时闭紧了嘴巴。   灌夫唯一读完的一本书,就是《论语》,从此他再也不敢对外人说,他曾读过书了。   只是灌夫哪知道,跟在扶苏身边,被当时的大能进行降维打击都是日常的事情。现在才哪跟哪啊。   这一年,因为国策的原因,秦国上下没有发动战争,虽然苛捐杂税一点没少,反而加多了,可是家中壮丁多半都在,又没有战事扰乱农时,秦国的百姓们过的日子,相对安逸。   秦王嬴政在咸阳城举办完了春祭大典。   明媚耀眼的太阳闪耀在秦国的国土上。   虽然某些地方正在发生干旱,一年之内只下几场雨,但是这一年相对来说已经很安逸了。   关中有关中的风气,老百姓们都在黄土地上埋头做事。   而新郑一带,因为水乡多的原因,百姓们大都在水田里卷起裤管插秧。其实古人种田,根本不是史书上写的那样‘精耕细作’。   他们大部分人种田,都是十分随意地把粮食种子撒在田地里,只要气候好,基本上一年不愁粮食。   在古时候,种田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至于秦国西面的羌族。他们更是洒脱简单,春天到了,羌人骑著马,找到一块开阔平坦的平地,如果有羊圈牛圈,也是更好。   羌人直接骑著马,将粮食从袋子里漏出去,也不翻土。   当场播种完就骑马扬长而去,随后等到收获的季节,看哪里有麦子,就收取哪里的粮食。   他们不愿意在同一块土地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基本上一直都是追逐草地、河流过著放牧的生活。   和中原人的生活大不相同。   义渠国过去就是这样,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在秦国人的统治、改造教化之下,慢慢地学会了中原人的耕作方式,并且因为修建了住屋,分得了土地的关系,开始被迫固定在某一方土地上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伴随著秦国的军事扩张,各诸侯国的文明,也在被秦国吞并,有的被秦国吸纳接受,有的则被秦国摒弃。   其实中国的文明,也是在这短短的十数年之间,不断地交融汇合,熔铸新生。   一种制度诞生的前夕,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酝酿,积蓄,随后才能慢慢走向成熟。   中央集权制度从秦国商鞅变法开始,就已经在萌芽了。   等到秦王政继位,他利用韩非提出的法、术、势,把这个迄今为止没有好听的名字的制度进一步完善,并且将其在现有的物质基础上,使其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力。   当秦国的军旗插在各诸侯国的城池墙头上,首先是对异国进行了政治文化的否定,其次便开始大刀阔斧、不容民众置疑、更不允许其反抗。   和扶苏原先预想的,根本完全不一样。   过去秦国是忙著打仗,疏于对六国百姓的思想教化,只是单纯地占领城池,管辖治理当地。   但是现在扶苏把那些水下的问题都捞到了水面上。   以嬴政的个性,地方各地的实情,再加上扶苏建议的整顿兵马,在短时间内快速地灭楚破齐。   这些事情都在无形中给各地的郡守县令施加压力,让他们被迫在短期内完成秦国对他们的思想文化改造。   以咸阳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整个秦国都在接受秦王政的直达命令。   他们从一道道征调令之中,感受著有著虎狼之师秦国的君王对他们进行的压迫。   因为过去六国权贵治国,昏庸当朝,百姓大多都在黑暗里浑水摸鱼,凑合凑合过日子。   突然冒出个秦王政来,他对于治理天下有著无比强烈的欲望,而且非常霸道。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完美主义者,高度强迫症患者,他不仅要让民众遵照他的意思做事,而且一定要做好。   如果一遍做不好,那就再来一遍。   如果有工程,那工程的质量更加不可以马虎。一条驰道,如果修的不合乎规范,秦国的将士就会勒令民众反复修建,直到修的能让秦王满意。   天下人本来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浑水摸鱼过日子,等到秦王政一来,不许摸鱼,不许造假。   秦王对自己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这种对自己的要求,自然而然也降落在对他的儿子,对他的臣子身上。   几乎没有人能让他感到十足的满意。 第277章 治世之能臣(求打赏月票全订!   )   只有很少数的强者,胆敢站在他的身边。   他完美地践行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对权力贪婪,可是对自己也够狠,每天都要求自己将当日送达咸阳城的奏章处理完毕。   但是即便如此,他已经灭掉了四个国家,创建了超越历代秦王的功绩,还是日日夜夜、马不停蹄地给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但是他又从不对自己感到满意,总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   如此的心态,导致天底下基本上没有他能看在眼里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秦王有著诸如此类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是因为处在至尊的王权之位上,嬴政的这种精神,很快就从权力的顶峰,一层层地向下传导。   就像是水波一样,只要中心的能量够强,能够不断地向外推送力量,水波就不会散。   秦王政用他自己的实力、精神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偌大的天下,会有这样的一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一个人。   有些人从未开口说过要缔造什么精神,铸造什么魂魄,可是一动手,就凝聚了一整个秦国人。   唯一不足的是,就苦了天下人。   有些人是甘愿苦的,他们从中找到了做事的乐趣;有些人是半推半就的;有些人则完全是叫苦连天,他们不愿意受苦。   在反对秦王政这种文化政治压迫的人群中,力量最强大的并不是那批不愿意受苦受累的人,而是那群单纯感到不服的人。   他们并不愿意接受秦王政的把人当做牲畜奴隶一样的统治,尤其是不愿意秦王政的那种思维。   凭什么全天下所有人都给秦王政一个人当牛做马。   那些反抗的人,此时正分散在各个地区。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帮他们解答心中的疑惑。   现在,六国的民众基本上也在半推半就听从他的命令。在他们了解到秦王用著奖励的方法,鼓励他的将士开疆拓土,所以他的将士们把他的话看作比生命都更加重要的东西。   时间一久,六国的百姓便都对秦王政这个人敢怒不敢言。   怨恨就这么积压在心底。   湍急的河流在渠道里快速的奔腾,流向远方。途中沉积下的砂砾石子,只是暂时地淤塞在河底的水坑以及石缝隙之下。   中原大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铁镐翻土时打击在石头上,在旷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平地上矗立起一座座宫殿、楼观,锯木的声音天不亮就开始响动;修建驰道的人,日出开始就擎著火把,被聚拢在一处,开始推著石碾压平道路,壮士们的吼声在广袤僻静的大地上响起。   放眼天下,此时独有颍川郡新郑城一带是一片静好。   盛春时节到了,啄木鸟在树林间跳跃,布谷鸟在河谷间鸣唱。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田间地头耕作,三三两两的人散落在田间堤坝上。   悠扬的牧笛声伴随著潺潺缓缓的流水,一同往东边地界上飘去。   辒辌车内,一个头戴秦国独有文官帽,身穿黑袍,颧骨高高凸起的男子掀起车帘,他望著窗外的旷野。   青山像是一道翠蓝色的屏风,村庄里的人家,住屋一堆一堆,星罗棋布列在农田周遭。绿水萦绕著村郭,鸡鸭鹅都在岸边觅食。   妇女在炊火煮浆水,有的在岸边用皂荚清洗衣物。   “这一路过来,我看到不少地方,有的因为地震,住屋倒塌,农田被毁;有的则因为旱灾,田间颗粒无收,春种时百姓无处下脚,只得举村迁徙。”   “只有新郑城这一块,天朗气清,民众捣衣作食井然有序。这都是太子的功绩。”   冯去疾走下马车来。   笔直的道路上,列满了官与兵。   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敛声屏息,没有一丝声响。   出行队伍排列在笔直的驰道上,两侧只有低矮的花草,根本不见大树。   是以在大道上,能够对前方的状况一览无余。   到这个时候,秦国的国力迅速膨胀,秦国的九卿,其出行仪仗队伍,已经不亚于楚国的丞相。   冯去疾在新郑城郊附近就地歇息了一会,整理好行装,这才命令士兵们往新郑城的方向前进。   秦王派遣冯去疾,亲自来新郑察看新郑、长葛一带的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自从春祭大典上,嬴政率领百官祭祀上天,当他祭祀完毕,发现这么大的日子,自己最牵挂的人却不在,而且逢年过节,某些人居然一个字都不往家捎。   嬴政便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冯去疾作为少府,替秦王管理他的府库,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非常高的。   当他要来新郑的消息一传到新郑。   上至扶苏,下至军中诸将,都有些惶惶不安。嬴政对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要干就干好,干不好就滚。   如果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导致某些事情按期没有完成,又或者是事情的过程有误,都会遭到弹劾。失职事小,一朝落为阶下囚,那可就大不妙。   这么多年来,没有谁人例外过。   所以当接到冯去疾要来新郑的消息时,很多人都战战兢兢,立刻回头去检查所有秦王下达的任务有没有纰漏。   就是在冯去疾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新郑城里大部分将官、秦吏都在加紧忙活,唯恐哪里出了问题,被冯去疾给查出来。   这一天天还没亮,扶苏就在等著迎接冯去疾。   扶苏也不知道冯去疾是来做什么的。听说人到了城门口,便派遣蒙恬和李信把冯去疾从城外请回来。   冯去疾见到扶苏后,首先是对扶苏一顿夸赞,随后当众向众多将士传达了秦王的口谕,秦王对所有的将士都会给予嘉赏。   而这也是此次冯去疾来新郑的主要目的。   “原本天下人对我秦国多有不服。唯独此次太子一战,以少胜多,打得天下群雄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狂悖之词。”   “因为太子此战得胜的缘故,如今齐王建和楚王负刍都在向大王请求割地求和,以求苟安。大王说,天下大势已定。只等待厉兵秣马,一举灭掉齐国和楚国。”   “不过,我来到新郑的路上,见到百姓行而不避我秦军,城中百姓也对太子只有歌颂,没有怨言。臣此次回朝之后,一定会向大王禀报,太子是治世之能臣。” 第278章 喜讯(求打赏月票全订!)   治世之能臣。。。。   这五个字从冯去疾口中说出来,扶苏自己都心里犯嘀咕,何况堂内还有蒙恬、李信。   蒙恬家族两代在秦为官,功勋卓著,地位颇高。家族伴随著秦国历经了昭襄先王杀白起,后又经历了秦国多次内乱,眼见秦王不断加强自身权力,确保在秦国独尊的地位。在这些过程中,蒙家的后人可太懂君臣相处的道理了。   就是李信,他也觉得这些话非常精要。虽然是夸赞吧,可是都说的是实话,让人心里不会产生像听人说阿谀奉承之词时的厌恶感。   而且每一句都说的很精炼,几乎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于是,一句治世之能臣让原本热闹的迎接场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信默默站在一边。   扶苏闻言,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此次外出戍边,本就是奉命行事,扶苏岂敢不尽心尽力。”   别人听到冯去疾的话,都莫名感到担忧,总觉得冯去疾是来发难的。   扶苏却觉得,自己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好事发生。   冯去疾闻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又问扶苏,“太子此番一役名扬天下,声威传播四海。咸阳臣众闻之,无不膺服。只不知太子如今已然打退进攻的楚军,却不知太子打算下一步要如何呢?”   扶苏面对秦王或者位高权重的臣子时,总是一副儒家乖学生的模样,腰身挺地笔直不说,双手总是端在腰前,让人看著就喜欢。   扶苏微微思忖,大概知道冯去疾此次来是干嘛的了。   “我年纪轻轻,难堪大任。此次大胜,一靠天时,二得秦国诸位将军同心协力,这才侥幸赢得这次大胜。根本称不上什么名扬天下。”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扶苏从未考量过。”   冯去疾听了,扬首怪异地叫了一声,“哦?太子竟然从未思量过。”   扶苏肃容,“以我的能力,最多也就是根据斥候来报,提前做出部署。此次完成戍守之责,才是我的份内之事。其他的事,扶苏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管。”   “我听说太子命令士兵为颍川、南郡、南阳郡的庶众修筑驰道,修缮城墙和天灾毁坏的住屋,更命令士卒掩埋尸体。”   这些事情,扶苏没有上报秦王。   “我当初领命,来新郑城为的就是做这些事情啊。我秦军当初攻城,血流成河;韩楚魏之人自然对我秦军心生恐惧,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眷恋旧国。   “命令士兵去做这些事,可以消除百姓心中的怨恨。而且扶苏以为,我所带秦军兵力甚寡,要想应万全,只有全心全意先安定后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意外发生。否则一旦后方民生怨,而前方又有楚军虎视眈眈,到时候我秦军必然危矣。”   冯去疾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掩埋尸体?”   旁的事情,冯去疾这边自己也可以找到解释理由。但是你一个秦国的太子,去给楚人的将士掩埋尸体。显得扶苏非常异类。   “如若少府当初主持参与此战,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楚人将士的尸体层层迭迭,几乎要堵住道路;鲜血在沟渠里流淌,足有一足之深。长葛城中百姓闻战,惧怕不敢出来。等到战事结束,见到尸体更加不敢出门走动。”   “我若是不下令掩埋尸体,时至今日,长葛城里便是尸骸遍地,鸟兽成群,不知道谁人敢经过这样的城池?”   扶苏的话倒也不是夸张。   对已经投降的士兵进行屠杀,那场面确实很血腥。   冯去疾听得也喉头微动。   “我懂了。那太子至今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如何做吗?”   扶苏作揖,“只等君父诏令。”   冯去疾一如既往地神情肃穆。有时候回答得太完美不是好事,骗一般人可以,但是冯去疾却并不相信。   要是别人,早就高兴地找不著北了。独独太子稳如泰山,可见是内心深处还有更高的山峰想要攀登。   “此次大王命我前来,一是清查战役缴获,二是按法令赏赐将士,三是代大王察悉边境状况,以为太子不时之需。”   李信站在一边,根本插不上嘴。听到这一句时,脸上的筋肉忍不住抽搐起来。   搞什么?还以为少府前来是来发难的,结果是为太子备不时之需。   扶苏感觉冯去疾有意诓他,他倒是始终对嬴政忠心耿耿。   “可我已经在奏疏上写明,楚人半年之内,绝对不敢再重整旗鼓进攻。只要我能继续在边境守足半年,等到秋收日到了,粮草一足,届时我秦国就可以大举攻打楚国。”   冯去疾还是不信。   他非常害怕。一旦太子有反意。他是第一个倒霉的人。自从听到扶苏在前面立了大功,冯去疾就一直战战兢兢。   “这么说,太子始终是按照当初在咸阳时制定的计划来行动的?”   扶苏还是双手交迭,安放在腹前,一副乖乖男孩的样子。   “这是自然。我只是太子,手中最多掌握来自楚国的军情战报。其余的一无所知。我现在只能守住城池,这样做才是不辜负君父。至于其他的部署,我没有想过,只等君父的诏令。”   冯去疾一时间探不出虚实,他知道太子智多,再这么问下去,就是旁人也要以之为怪。   “臣此次来,也正奉大王之命,前来将攻打楚国的军政大事移交太子。”   在场众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处理军政大事啊!   以扶苏的参政议政的经历来说,处理军政大事的权力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个权力能够让扶苏有权调阅一些军事机密文件,还有就是一些特权。   为什么赵高那个狗逼不能随便杀,就因为赵高有这个特权。他知道很多军政大事秘密,相当于某高级【安泉苞米】部门。   现在,扶苏也将要有这个权力。   而且因为身份、主持负责事务的情况,扶苏很有可能就此拿到虎符,任意调动十万兵马。   在场的人,无不对扶苏侧目啊。   【如果看文感觉有不合理的地方,联系生活实际就立马明白了。还有文中的官职,也对应现实来看,立马就明白某些职位的逼格有多高。】 第279章 罗网居然是真的(求打赏月票全   订!)   心向扶苏的自然高兴,想著置身事外的对此自然没有表示,只是在一旁冷眼观望著。   李信就不敢高兴。他效忠的是大王。太子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再怎么聪明厉害,终究是太子。   外人虽然说他年轻、好胜心强,喜欢邀功,他固然是有这样的毛病,可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政治头脑。   为大王效力,做得好便好,做得不好也没事,可就一样是个禁忌,千万别跟人站队。   只是扶苏,他其实早在冯去疾抵达新郑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嬴政的一把手,抛下那么多事务来到新郑,绝对是为了大事。而能够让一国少府来到新郑并且称得上是大事情的,只有攻楚的战事。   但是当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扶苏感受到的并不是滔天的权力将要落在他身上的喜悦,而是无尽的深渊出现在脚底时渗透出丝丝寒意。   扶苏犹豫迟疑,手指都在不住地转动银戒,最终还是忍住了。   “还请少府回去禀报君父,扶苏不敢接受。扶苏资质愚钝,此番胜利,当真是八分侥幸,二分人助。以我的能力,怎么敢主持军政大事。”   “臣唯恐让君父失望,还请君父收回成命。”   冯去疾终于听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   冯去疾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秦王政对太子还有多少信任,但是以他的经验,扶苏拒绝接受绥受、符节是对的。   只有舍弃才能得到。   冯去疾对揖,“太子放心,臣此去一定向大王如实禀告。”   灌夫现在瞅著冯去疾,感觉太子的丈人和他自己的丈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自己的丈人见到自己非常热情,少府却不同,仿佛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就仅仅是同僚而已。这也太冷漠了。   难以想像,他就是端庄典雅的太子妃的父亲。   等冯去疾问完该问的,他就不再说话。   扶苏、蒙恬、李信等人便又亲自送他下去歇息。   总之冯去疾就是弄得三个年纪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八十岁的年轻人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的。   回到堂内,蒙恬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少府处事,实在是严谨有余。”   李信也长呼了一口气。“少府一到,就让我感觉回到了咸阳朝堂上,可把我憋坏了。”   扶苏也躺在座椅上,难得轻松。   等到二人走后,扶苏才负手望著窗外。   “如不严谨,少府怎么能得到君父的信任呢。”扶苏倒是淡定,他推开这个军政大事的权力,才能在新郑城再呆的久一点吧。   不过,自己离开好久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嬴政,对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冯去疾回到自己的室内下榻歇息。路上舟车劳顿倒是其次,关键是夹在大王和太子之间,他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感到辛苦。因为他现在要开始多为一个人担心,凡事都要多考量羽阳宫里那位的意思。   今天这一回接触下来,太子确实是深藏不露。   不过,从太子的反应也能看出,太子是更愿意按常规流程继位的。   冯去疾在室内思索。   其实大王是真心实意要给扶苏军政议事权力的,但是以冯去疾多年为政的经验来看。   给之前大王是高兴的,一旦给了,以后太子可就要饱受大王的各种猜忌。   还是现在老老实实做太子,保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最为稳妥。   冯去疾被夹在中间,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从中斡旋大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保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就是同时保住冯家和太子;可是一旦保不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他也要跟著完蛋。   不仅如此,只要他的位置再升,未来秦王的位置就绝对是长公子扶苏的。   “九卿之上,乃三公啊。”   【三公官职不定,从周朝开始就已经有了。秦始皇后期制定的三公九卿制是基于对官僚制度的研究,虽然名义上还是三公九卿,但是实质却已大不相同。】   ——   冯去疾在新郑城中住定,扶苏还得时时主动去招待他。   虽然他对自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自己老丈人。   而且他是少府,自己只是个空有名号的太子。以后真要干大事,少不要需要冯氏的助力。   一天来问安三遍,就是冯去疾的属官看著都感到堂堂太子殷勤过头了。   冯去疾却感到很开心。越和扶苏相处,他越是能发觉这小子的精明狡猾之处。   “将求于人,则先下之。”   冯去疾捋须,望著新郑城中的山光水色,心情十分愉快。   只是扶苏和冯去疾也都没有闲著,这该处理的事情还得处理。   扶苏有些担心齐国那边的状况。   他的夫子从小就给他讲天下最新的时事消息,反正各个诸侯国都很乱,都很烂。   但是讲到齐国的时候,夫子们大都一句话略过。   对齐国的了解,只有扶苏在史书上了解的。   他知道,齐国境遍设女闾,是男人的天堂;甚至于他们某些地区还有春日淫奔的习俗。男男女女在春天去往郊野,一起在某地进行群交。   这场面,想想都刺激。   由于地理阻隔,秦国和齐国距离最远;再加上夫子们有意不谈,扶苏对齐国越发好奇。   咳咳——   言归正传,如今扶苏暂代边地军务,现在楚国暂时安定下来了,但是齐国那么大一个国家,却没有半点音讯。   “我担心齐王也听说了我的计划,正准备厉兵秣马,也许他们会从后方偷袭我秦国。”   扶苏对冯去疾说出他的担心。   一向很严肃的冯去疾在听到这个后,却难得的笑了。   “太子多虑矣。齐王绝对不可能有起兵偷袭我秦国的行动。”   “为何?”   冯去疾双手揣在长袖里,“这事情还要从当初国尉入秦说起。大王根据国尉的主张,全面主持打造间谍网,斥资五十万金,组建了规模非常庞大的情报网络。”   “这个情报网络,渗透到六国境内,就像是天罗地网。从此天下大事,都逃不过大王的耳目。”   “而这个网络,尤其以渗透到齐国境内最为成功。”   “当初齐王建自齐国君王后死后,便任命其舅父后胜担任相国。”   “后胜接受秦国间谍大量的黄金、玉器,派遣许多宾客到秦国为间,企图打探秦国的消息,为齐国谋利。”   “可是我秦国很快就勘破这些阴谋。大王给予这些宾客许多金玉,那些当初来到秦国的宾客回到齐国之后,又反而替我秦国充当间谍,说一些符合我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   “后胜劝说齐王建放弃合纵朝奉秦国,不修治攻击作战的军备,不帮助五国攻打秦国,秦国因而得以消灭韩、赵、魏、楚、燕五国。所以我秦国才能节节胜利。”   “时至今日,齐王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齐国的朝中,如今已经一半是我秦国的触角。”   “我来时来听说,齐王现在还相信那些间谍的话,他认为我秦国快要打不动天下了,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呢。”   冯去疾笑著。   扶苏听了原委,不由得感慨,“那这齐王是真的惨啊。身边的人都在骗他。”   这么说,罗网是真的啊,竟然这么厉害。 第280章 新的征程(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去疾慢悠悠道,“国家兴旺时,有才能的人都会浮出水面,贤能群立;当国家衰落时,奸佞小人就会出现在君王身边。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齐国本来就是大国,国力强劲。齐国离我秦国最远,齐王继位时,国中也无权奸,又有齐国君王后施政的基础。按道理说,诸国之中,齐国是最有实力制霸天下的。”   “可是齐王昏庸无德,对奸佞小人听信不误忠正贤能之士的谏言也听不进去。时至今日,齐国朝中已经是满朝昏庸。”   “一个堂堂诸侯国的君王,整整十年如一日的时间,居然看不穿都看不穿所谓的秦国国力疲弱是个谎言。”   “我们秦国,固然有积弊。可是上下同心,从来没有想过坐以待毙。国中固然有旧疾,时时改进;国力虽然强大,可是没有就此满足,始终不忘图强,以完成制霸天下的大业。”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真正值得同情。福祸无门,咎由自取。齐王之所以身边都是奸佞小人,那都是他自己招致的。”   驿馆内,虎贲卫在曲折迂回的廊道里持戟站立。   春风抚弄柳树,新绿枝芽绽露在枝头,池塘连著池塘,白色河道贯穿各处院落。   韩国面积狭小,住屋结构却十分玲珑精致。   庭院内部的构造也都是别有洞天。   将木桥木廊创建在水上,形成独特的水榭景观。   一长一少正在水榭楼台之间散步,身后跟著一串宫廷宦侍。   冯去疾的话在水榭廊道里响起,落在幽静空旷的水面上,惊得水中鱼儿四散游走。   很快,湖面上引发涟漪。   冯去疾和扶苏一道在驿馆内散步。   冯去疾对齐王的评论倒是中肯。   扶苏听了,心里又有了其他打算,“这么说来,齐王本人就昏庸,如今身边都是奸佞小人,没有能士辅佐,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进攻我秦国了?”   “太子放心。如今的齐国,都是一帮乌合之众。齐王远贤臣,亲小人;又荒废稷下学宫的治理,逼得贤能之士另谋生路。我秦国一半士人贤者,都是来自齐鲁之地。”   这戍边之事,关系重大。一来扶苏不能随意外出,二来一旦外出,必定受到虎贲卫的随行。   虎贲卫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秦国中高层官吏、富商家的后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普通庶民就算被选拔入宫做虎贲卫,也不可能得到陪王伴驾、做到王亲近卫这种资格。普通人要做到能够贴身侍卫王亲,一来需要比有后台背景的人超出数倍的努力,二来需要运气。   总之扶苏的行动,是被很多股势力共同注视著的。   这要单独外出去远离大军或者驿馆的地方,会遭到弹劾。★彡彡★   扶苏所担心的是,此时历史上秦末汉初的英雄人物大多数都正在受秦国的压迫,或即将被秦国统治。   从时机上来说,此时秦国正处在一统天下,结束战乱的道义正理上,收服他们也会多几成胜算。   以自己对史书的了解,按图索骥,直捣黄龙,这才是上上之策。   权贵的时代将要终结,庶民将要夺取新的胜利。   庶民之中崛起的精英,势必不甘心就此在家做个农民,又或者是秦国的奴隶。   他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去那些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仗早晚都要打完。   自己很快就会回到秦国。   等到皇帝制度创建完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在成就秦始皇暴君的名号。   辛苦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国裂山河碎的下场,著实不该!   他要改变历史,拯救大秦,让秦帝国五百年。未来坐天下的人得是他,而不是刘邦。   二人在廊道里正走著,经过一阵沉默,扶苏忽地问起,“不知道此战结束后,天下又该是什么模样?”   冯去疾闻言,心中却泛起涟漪。   早就知道太子心怀天下,必有问鼎之心。之前太子遮遮掩掩,极力掩饰,现在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   你是太子,担心天下做什么。天下是你该担心的吗?   天无二日。   不管怎么样,只要日后太子继位,受益的必然是我。   只是我为大王赏识提拔,不可做那背主之事。   “天下的未来,就是秦国的未来。只要有大王在,秦国势必是蒸蒸日上,旁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来担心。”   扶苏总感觉,冯去疾这个人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僭越。我这个丈人,平时见了我也不给我好脸色。我好心出来陪他聊聊天,拉近拉近感情,他也一副慎微的模样。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春天格外冷,这一口一口寒风吹得我都不想开口了。”   再怎么说,扶苏也是半个君啊。   他的地位高于冯去疾。   听著这声牢骚,冯去疾知道自己惹得太子厌恶。   他忽而话锋一转,“恕臣直言,太子迄今为止,都未有封君。太子难道不想借著此次立下大功,向大王商讨什么吗。”   扶苏听到,心里那是一阵波涛澎湃。   他强行吞了吞喉哽,“这种事,全看君父的决定。再者,我本无功,哪里能去厚著脸皮去求恩赏呢。”   冯去疾作揖,“太子实在是太谦逊啦。我此次来之前,大王也在想该如何赏赐太子。”   扶苏顿时领悟了。。。   这才是冯去疾亲自来一趟楚地的真实用意所在吧。这要是旁人,怎么可能能把这种事情拿捏到位。   “太子可知,诸臣是怎么建议大王的吗?”   “愿闻其详。”   “臣子之中,大多数人都提议让大王坚持太子当日的主张,将攻打楚国的战事交给太子。”   扶苏听得,心里一阵感慨。这帮老家伙,总算是说了点人话。我在边地带著将士们出生入死,防守不给加官进爵,谁跟著他干;所以他就只能引蛇出洞了,这才让将士们得到厚重的赏赐,踏踏实实跟著他干。   他们这一回说的倒是有理。   是该给他封个君啊,起码万邑之田。   只是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第一要诀就是不管心里怎么想,绝对不要在脸上表露出来。   扶苏低首,认真客气地道,“这怎么能行呢。我年纪尚浅,按照当日对君父的提议,次年要秦国发兵四十万大破齐楚,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我如何能带领四十万兵马。还得是请朝中威名赫赫的大将前来方能坐镇。”   冯去疾听了,心里暗喜。   太子还真是狡猾,这个时候若是旁人,早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好啊,能沉得住气,就能有做大事的机会。   “太子过谦了。身在新郑,却能御敌百里之外,调动兵马驱策千里,惊地楚人大骇。没有过人的胆识,稍微不慎,就会招致失败。” 第281章 中间人岳父(求打赏月票全订!   )   “太子此次用实力向朝中诸臣证明了太子的军事天赋,就是大王,也几乎是罢朝三日,举朝称庆。   “大王对太子此次战事上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才去问群臣。只是我私以为,太子已然立下了奇功,威民远播。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扶苏连忙道,“征战非我所愿。我所希望的,只是让自己生平所学都有地方施展,如此而已。待此次戍守结束,我必定如期回咸阳。”   冯去疾没有接扶苏的话。   是回去还是留下,是继续打还是就此放弃。这都不是扶苏说了算的。   全看嬴政的意思。   大王的意思,自然是让扶苏就此全面主持后续征伐齐国和楚国的大事。因为对大王来说,派遣任何受信任的大将率领四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都不如派扶苏出去来的更加放心。   可是大王也有所顾虑,一是担心扶苏像昙花一样,只能在短时间内开放一次。后面扶苏可是要正式攻打两个国家,稍微有点纰漏,都会前功尽弃。   越是真心为扶苏考虑,就越会去考量事情的最坏结果,以为其预防。   二是太子年纪浅。太子未必有造反的心意,可是如果太子身边的人有不轨之心,撺掇太子干点别的,那也说不准。   大王的意思是,把王贲召出来,辅佐扶苏打下齐国和楚国。   到时候,功劳都算在扶苏头上。   但是这事后,扶苏要怎么算功劳呢。   这就是冯去疾来此的又一目的。   他希望太子可以做一个明智的选择,为自己以后的数十年考虑,不要单纯只计较一时的荣辱胜负。   功名利禄,比起至高无上的权位,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作为秦王政备受信任的臣子,冯去疾不能对扶苏单独说这些。   “太子,在这件事上,我倒是难得和太子意见一致。”   扶苏心里开始骂起来。我只是谦虚一下,你居然真的不叫我继续去攻打楚国。   冯去疾见扶苏的下颌处微微鼓起,也是微微一慌。   他并不敢得罪太子,只是他希望太子能够听他的话。太子不是在羽阳宫里,就是在边地。朝中的权利争斗,大王是不会让太子参与的。   只有他才有实权。   只要太子愿意听他的话,他可以让太子稳稳继位。   “太子,臣以为边久戍已然是辛苦至极。如果继续让太子在戍边,乃至到时候主持攻打楚国的大事,未免太劳累太子。这些臣子也真是的,大王明明要给太子赏赐,他们却提议要让太子继续在外劳累。我实在是为太子感到不值。   扶苏现在明白冯去疾在说什么了。   嬴政让大臣想办法封赏自己。   一波人见到大王猜忌王翦父子,猜测嬴政不愿意再让旁人染指未来平定楚国的大功,所以争著抢著建议给扶苏这个机会。   而冯去疾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表态很清晰。他认为自己主持攻打楚国的战事不值得。   “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为什么要考虑值得不值得的呢。”   冯去疾却道,“身在高位者,一旦做下一个错误的决定,代价非常沉重。有时候,不见得人人都争抢真的是个好东西。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福祸相依,全看人怎么处置。”   “少府年高德劭,久在君父身前侍奉,深得君父信任。不知少府是何建议呢?”   冯去疾捻须,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扶苏现在就回去要封地,要封赏,楚国的战事不要再管了。   现在回去,功劳还不算大,获取一个君位属实是大赚。   如果留在楚国,眼下明明已经啃下了硬骨头,秦国四十万大军灭楚国,几乎是旦夕之间的问题。   等这个实际的功劳落在你头上,到时候整个秦国的兵马都要奉你为主,那个时候伱父亲大王他绝对不会再愿意给你其他封赏。   如果太子你想去追求功名,人心,往往是被大王制裁的开端。   战争全打赢了回来,你再回到咸阳,不说有没有什么封赏,光是打击都够你受的。   没办法的事情,谁让秦王政是你的父亲,他出生时间比你早,干创事业也比你早。他就是有能力做这些事情。   冯去疾没有再回答扶苏。   “我这个人呢,说过一遍的话,基本上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冯去疾留下这话,一脸冷漠地走掉。   扶苏和众宦侍朗卫都守在后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扶苏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引得众人不满。   灌夫上前,“太子,少府怎么能这么对太子说话呢。”   当著众人的面,扶苏颜色不改,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道,“少府乃我仗人,无可厚非。”   【仗人:岳父】   众人听了太子这么说,自然为太子抱不平。   左右都忍不住道,“太子,您实在是脾气太好了。”   扶苏摆摆手,“都是小事”   冯去疾是有实权的大臣,管秦国所有的钱,秦国的财政大臣。   财大气粗,这种语气和态度,也算正常。   只是扶苏总觉得,冯去疾要自己赶快决定什么。听冯去疾的意思,到现在为止,嬴政始终还是信任他的。所以这次来到新郑的人是冯去疾,而不是其他大臣。   傍晚吃饭的时候,扶苏也还在想今天冯去疾说的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给我争取封君的机会。但是要我尽快脱离这次战事。”   该不会我这个岳父,想要做我和我君父之间的中间人吧。   扶苏在咸阳城,一个靠山就是冯去疾,另一个靠山就是熊启。   熊启的心思,扶苏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冯去疾看著恭恭敬敬,竟然也对权力这么热衷。   扶苏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稳固自己的地位。结果这两个人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却表现的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把自己当垫脚石。   不愧是秦王身边的权臣啊,一个个,都名不虚传。   扶苏用膳时,不住地饮酒,他品味著这果酒,滋味在口中回甘。   扶苏对两个宦侍道,“明日,请少府来饮酒。务必将人请到。”   笔者不认为军功对于帝国的继承者来说是【最】重要的,在那个时代,权力和名正才是至关重要的。作为太子,已经天然有著继承君位的合法权力。如果只有兵马,回去造反也会很快就招致失败,因为名不正。儿子造反父亲,会被天下耻笑,没有人跟随。第二个是,此时秦王政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对关中的控制非常强。一言以蔽之,此时的扶苏虽然实力渐渐强大,可无论是实力上还是时机上,都不足以用异常手段继位。 第282章 一鸣惊人(求打赏全订月票!)   冯去疾接到扶苏的邀请,还不太愿意前往。   大王在秦国人心目中,威望极高。自己言行举止稍微有异常,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告诉大王。   但是一想到,大王迟早会有迟暮的一日,而太子才是秦国的未来。   冯去疾还是冒著风险来参加了扶苏设下的宴会。   上次宴会,还是扶苏公开请他的叔公——原昌平君的。   听说过宴会流程的人,大都知道,太子是得了韩非真传的,对术与势的掌握不亚于他的父亲。   在去赴宴之前,冯去疾甚至沐浴更衣了一番,以彰显他对此次扶苏宴请的重视。   待宴会时间到了,冯去疾如约而至。   他十分守时,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   扶苏穿著青色袍服现身时,冯去疾正在几案上饮茶。   “臣拜见太子。”冯去疾起身。   “少府多礼,快请坐。”扶苏坐定,随后月师开始奏乐,舞女也一一从门的两侧翩然而至。   “没想到少府竟然早到了,若不是虎贲卫通知,扶苏险些要怠慢少府了。   冯去疾连忙道,“太子多虑了。太子宴请臣,是厚待,臣若是准时前来,反而显得臣无道。”   虚话说过一巡,便要进入正题。   “太子的茶,实在是清淡。不过味道迥异。”   扶苏发笑,“啊——我不喜欢那些人参、鹿茸、灵芝所泡出来的补茶;也不喜欢那红枣枸杞煮出来的温汤;只此属地竹叶青泡水煮出一碗,别有一番风味。”   “太子素来不从俗流。这茶确实味道不同寻常。”   “少府喜欢,我这还有很多,少府尽管拿去。”   冯去疾自然道谢。   扶苏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对歌姬、乐师道,“尔等都退下。”   等到把一众人撇清。   冯去疾还是和众人在场时一样。   他能在秦国坐到少府的位置,是因为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这个原则也是出自韩非的学说。   那就是只要活著,不管什么场面,永远要当做有第三者在场。如此说话做事,绝对不会有纰漏。哪怕没有人,也要当做有第二个人存在。   扶苏几次开腔,想要探探他口风,他那天说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冯去疾都回答的模棱两可,让人摸不著头脑。   扶苏好不容易撇开那些耳目,可是他没想到,冯去疾居然严谨到了这个地步。   这就让扶苏在寻常的相处之中,感到冯去疾的可靠。   这个人,可以有大用。   但是扶苏对冯去疾是没辙了,扶苏开始自顾自喝闷酒,打算等时候到了,把他请走。   他就像是挂在树上没成熟的葫芦,几乎是一声不吭。   事实上,现在扶苏这种作为,也颇有想走捷径的意味。不安分守己,好好在羽阳宫当太子,却要跑出来征战。到了外地,遇到重臣,如此煞费苦心地接近权臣。   这要换做别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可就嬴政,他自信有他在谁也反不了。   驿站外,蒙恬有事来报,他侯在舍门前,却被告知今天太子宴请少府。   蒙恬自然惊讶,他心里犯嘀咕。“太子居然宴请少府,还是在我们都不在的情况下。太子这是想干嘛,难道真的坐不住了?”   ——   室内,冯去疾见扶苏已经没有之前的好耐心,他嘴角微微上扬。   小子,姜还是老的辣。你以为你足智多谋,其实只是大王给你的机会多罢了。   一阵阵春风吹过三面墙壁上挂著的竹帘,花香溢满堂内。   冯去疾想到,自己以后和太子再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今日请我,可见是对我日前说的话上了心。这说明太子还没有被立军功的事情冲昏头脑,尚且能够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他今日请我,几次试探,都希望自己能明示他。自己若是再不说,他面上风平浪静,不知道心里是否在骂我脾气古怪、性情倔强的老匹夫。   冯去疾忽然开口,“不知太子可曾听说过,楚国曾有过一鸣惊人的故事。”   “《韩非子·喻老》记载: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冯去疾不疾不徐道,“太子果然博闻强识。太子所说的典故,看来是和寻常士人知道的都是同一个典故。楚庄王蓄势待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耳熟能详。不过,我这里也有个一鸣惊人的故事,却是太子没有听过的。”   “哦?说来听听。”   冯去疾慢慢道,“楚国有一种鸟,十年不飞,飞必惊天下。过去我秦国也有一只奇异的鸟。这只鸟羽翼未丰满,在其他同龄的鸟尚且没学会怎么捕猎的时候,他已经遨游四海。”   “天下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只鸟。可是等到他壮年时,却再也飞不动了。后来一打听,原来是死了。听了这个故事后,我从此就把他记在心上。”   “我的祖父时常对我讲一句话。不要在意一时的得失,要想办法保全自己的实力,让自己留到最后。留到最后的未必过去曾经光彩照人,但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旁人经常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故激励自我,渴盼有朝一日能够功成名就;有才之人,大都是不甘于平庸的。他们就像是杜鹃,宁可把喉咙叫破,也不愿意碌碌无为。”   “他们没有耐心,不会等待时机,只知道冒进,也不愿意听取他人的意见,最后就算是泣血涟如,眼睛里哭出血来,也终究是没有用。”   扶苏捏著酒爵。   喝茶是因为心情好,喝酒是为了强作颜色应付外宾。   “那按照少府之意,那秦国的那只鸟该当如何呢?”   “太子,鸟已经鸣叫过了,秦国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既然已经目的达到,就该回巢了,哺育后代,养精蓄锐,才是正道。继续在外,只会白白招致对手。”   “我也时常拿这个典故提醒自己。我始终认为,只有平时不鸣不响,才能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我时常记得大王讲的一句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第283章 大王在诓你,别信(求打赏月票   全订!)   “做鸟只为一日鸣叫以得到天下赞赏。可是做龙,那才是真的呼风唤雨,搅动乾坤啊!太子,以为龙如何,又以为那一鸣惊人的鸟如何?”   冯去疾笑望扶苏。   扶苏自然被他的话打动。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没怎么尝过大权在握是什么滋味。   从穿越伊始至今,他最多得到过几个小太监主动投诚,对他讲述其他人的坏话,再就是身边有几个忠臣义士。   说到底,做太子很多时候只能政治作秀,真要干大事,那都是得让其他人同意。做起事来,捉襟见肘,担心这,忌讳那,时间久了,扶苏也觉得烦闷。   “龙能够呼风唤雨,搅动乾坤,自然龙是上等;而鸟又分上下,先不鸣则已,后一鸣惊人的算作中等;至于那生下来就叫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能叫的鸟,自然是下等。”   冯去疾听了自然高兴。   他们做权臣的,很多时候都是奔著享受权力去的,对于那为民请命的事情,跟多时候是觉得虚无缥缈,无迹可寻。那不是他们活著的意义和价值,比起给天下人谋福祉,他们所能做到且能做好的是给一族之人谋划未来,让自身名垂竹帛。   冯去疾拍拍扶苏的手,两个人这才一起并坐下。“看来太子还是心里有数的。只是龙并非生下来就会腾云驾雾,还得待机而动,否则时间久了,自己都忘记了要做什么。”   扶苏来到冯去疾身边,握著他的袖子,“敢问少府,要如何才能成龙呢?这飞鸟终日鸣叫,也终究是飞鸟啊。   “我只有一个字劝告太子。太子若是能懂,我和太子应该很快就又能见面。太子若是听不懂,那就当臣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事已至此,少府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呢。哎!我只恨试听鼻塞,又无高人指点,如不是少府一番话,我尚且不知何为龙鸟之别。”   扶苏言辞之间满是对冯去疾的赞捧,面对堂堂大秦国的太子,听到他的一句句赞捧,就是谁来都会忘乎所以。冯去疾自然慢慢陷入沉浸其中,这就刺激他愿意为扶苏多说几句话。   冯去疾捻捻胡须,“太子,您知道驭人之道的精要所在吗?”   扶苏:“请少府赐教。”   冯去疾:“太子知道,那田间地头的小儿,是如何驱赶毛驴犁地吗?驾驭骏马的车夫,又是如何诱骗原本体格健壮,四肢结实、性情暴烈的好马心甘情愿被套上缰绳吗?”   “驾驭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诀窍全在一个欲字。”   “要让毛驴心甘情愿背负重担,一直向前行走,要在他面前垂钓一根萝卜;要让骏马心甘情愿被套上轭驾,就需要拿上等的粮草先去引诱它。”   “但是毛驴和马往往无知,他们看到了食物,便浑然忘记其他,心甘情愿被套上枷锁。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而驾驭马和驴的人,难道他们的本意是为了让驴和马吃到上等的食物吗?”   “当然不是。   “所以一旦目的达成,过往的利益引诱、海誓山盟、承诺都成了一纸空文。”   “而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往往是因为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所以被人利用却久久不能察觉。等到被人家利用完了,想要得到报酬已然是不可能,甚至还会有杀身之祸。”   扶苏坐在边上,这些话让他很难冷静下来。   扶苏对熊启来说,是画饼的人。但是对扶苏来说,他的父亲秦王政才是那个画饼的人。   冯去疾的话说得这么明白。   扶苏稍微动动脚都能想得明白,他是在劝自己,别上嬴政的当。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表现自己。   嬴政对扶苏的信任,更多时候是来自于一种利益上的一致。扶苏只要想著稳妥继位,得利的就是嬴政。      “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旦上山,就只有攀登到山顶,哪能中途停下。我所想要知道的,是如何破解这样的僵局。因为食物而甘心被套上轭驾的骏马,也不会想著要为了自由放弃食物。”   “孟子言,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欲望是无法消除的。”   听了扶苏的话,冯去疾更是打心眼里佩服扶苏。   太子确有魄力。   “臣这里的确有方法,只是唯恐旁人不能善用。臣就担心这个。若是不能善用,反而招致自身损失,回过头来倒要责怪微臣了。”   “如果不愿意听从我的计谋,那就当做没有我这个人。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我的方法,那就请那个人一定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实施计划。”   扶苏思量片刻,下决定道,“然。”   冯去疾这才吐露出他能一直坐到高位的方法,“很多人之所以落入利益引诱的陷阱,虽然有自身意志不坚定,不能明晰自己的身份位置、才能的原因;但是也有利益诱惑太大的原因。”   “往往放出诱惑的人,为了能够驾驭对方,会把利益说得又大又多,大多数人都是认为自己值得坐上那个高位的,于是一定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其实不然。面对太大的诱惑,一定要躲避。要反向和对方争夺属于自己的利益。”   “做一件事,就当即要一件事的收益。就好比卖珠宝,自然要卖一件珠宝收一件珠宝的钱。若是真的等到把珠宝全部都给了人家,人家就不愿意再给你钱了。”   “为什么很多人最后在争权夺利的道路上死于非命,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当一个人对权力痴迷到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只望著最远处的利益,就一定会在道路上招致失败。被人利用了一生,到头来还浑然不觉。”   扶苏一脸疑惑,“我仿佛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听懂。按照少府的话来说,追逐权力时,要让给予承诺的人尽快兑付承诺,不要延长著这个期限,否则一定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其二,不要追逐过大的目标。要让做出承诺的人不仅仅尽快兑付承诺,而且一定要是实际的,但是利益要很微小。要让做出承诺的人以为这些代价是微小的。”   “如此一来,便是积少成多?这样一来,承诺者便不得不尽快给出补偿,而那个有求于他的人,也可以利益最大化,让自己始终处在不损失的地步。”   “少府,不知扶苏说得可对?”   冯去疾听得双目炯炯,“太子果然机智,举一隅而以三隅反。”   扶苏领悟了,但是也忽然感觉,他和嬴政在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所以,少府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回到咸阳,去谋取君侯之位。而不是等到齐国和楚国被灭亡后,我再等待被封赏。”   冯去疾收回了被攥在扶苏手中的袖子。   扶苏如果要做孝子,那他能怎么办。   冯去疾厉色教诲,“不要等到以为立下汗马功劳,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奖励。事实上,骏马立下的功劳越多,延迟兑付的时间越长,骏马就会变得越发危险。”   “因为车夫要给骏马兑付的奖赏会随著骏马的功劳不断加大,以及兑付时间不断延长使得车夫付出的奖赏更多。原本只是拔毛的事情,到最后变成了剜肉割血的地步。”   “没有人愿意损伤自己去补偿他人,何况骏马已经利用完了,目的也达到了。车夫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不得不收回之前的承诺,而马就会白白劳碌一番,最后全然无功。”   “太子,你迟早要明白一个道理。自古以来,王室无亲情。即便有,那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这一章大家看懂了吗? 第284章 接著奏乐,接著舞(求打赏月票   全订!)   “狡兔死,走狗烹。多少人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心中的过大膨胀的欲望,安逸的环境,一切的一切让人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的渐渐迷失。等到该要兑付承诺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报酬。过去所提出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花费最小的代价,让你去付出百倍的努力,好让制定规则的人收益。”   “驾驭人是这样的道理,和人合作也是这样的道理。只要你陷入其中,就很难脱身。”   “所以这人要上山,就是要一步一走。不可能有一步登天的事情。尤其是做呼风唤雨,搅动乾坤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付出常人所不能想像的痛苦和代价。”   “尤其是那个位置,不是谁想能做的就能做的。这里面有多少苦楚,我自己都数不清。可是我却知道,太子到现在连这苦楚的一成都未领略。”   扶苏静坐在冯去疾边上。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下,随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被嬴政的身边人,隐晦地指出嬴政身上的一些负面特性,扶苏嵴背处散发出丝丝寒意。   他就是冯去疾口中的那匹马。   虽然嬴政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自己和嬴政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两个。其一自然是扶苏是嬴政的亲儿子;其二却是扶苏是嬴政的继承者。   就是后一种关系,让嬴政默许并且鼓励扶苏做一些事情,也是扶苏不断努力的动力。   现在冯去疾却突然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不及时争取自己所立下功劳的报酬,只是单纯想著等继位,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嬴政却未必兑付承诺。   这个承诺一旦不兑付,到时候自己就是失位之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就是杀身之祸。   但是就此回去,真的放弃正式攻打楚国的机会,未免也太亏了。   “按少府所言,我该当如何呢?难道我要就此返回咸阳,须知回去容易,可是出来却难。”   在王宫里,自己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只有到外面,自己才能招纳人才,施恩于将士。   这一次秦国大胜,随他戍边的将士连守城卒都分得了奖赏,他在军队中的声威大振。   看扶苏犹豫不决的样子,冯去疾就知道,太子毕竟是从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太子始终是对大王抱有太多亲情的幻想。   冯去疾双目微微眯起,眸中一片冷意。他捻著胡须,也是考量了未来扶苏的可能带给他的巨大利益,这才决意再点拨他一阵。   冯去疾望著扶苏的眼睛,一脸淡漠地道,“太子,大王一向对人赏罚分明。凡是有功劳的人,从不亏待。没有人是例外的,也没有人是真的很特殊。”   剩下半句话,冯去疾没有说出来。   可是答案已经在扶苏心中自己浮现出来。   ‘除非大王根本就不愿意给你赏赐。’   扶苏果然一怔。   很多事一直摆在明面上,只是扶苏有时候不愿意直面。   确实到现在为止,扶苏做了这么多事,只换取了一个太子的位置啊。而且太子的位置,还是当初昌平君给他争取来的。   他立下那么多功劳,若是别的大臣,不知道有几千亩封地了。   可是迄今为止,他却还住在老的宫殿里,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武装,别说几千人,连几百人都没有。   望著扶苏的脸色渐渐发青,可是双目却始终散发著亮光。   冯去疾看中扶苏的有很多地方,但是最喜欢的却是扶苏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太子总是能心怀希望。   作为一个领导者,肯定不能比他的下属先向现实投降。   “承蒙太子今日宴请,我这里还有四个字送给太子。”   冯去疾说著,以手沾茶,在漆木几案上写下几个字。   扶苏一看,案上四个字乃元、亨、利、贞。   “我记得,这是《易经》中的四德。此四德取自于自然界植物的生长过程。元则象征一个事物的初始,对应春天,是说植物开始萌发。”   “亨象征一个事物渐渐壮大,对应夏天,是说植物的生长。”   “利象征一个事物的收获,对应秋天,植物开花结果。”   “贞象征一个事物的收藏,对应冬天,草木凋零,准备过冬。”   冯去疾捋须笑笑,“虽然大位的求取过程非常艰难,可是凡事总有方法。这就是我告诉太子的方法。”   “少府的意思是,做一样事情,就收获一样。积少成多,等到积攒的多了,到时候事情就自然成功了。”   “然也。”冯去疾笑著,又给自己倒清茶一杯。   扶苏坐著,他总觉得这话分外耳熟。这不是他当初还没有离开咸阳时,国尉告诉他的道理吗。   “果然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只是就算我回到咸阳,也未必能有收获啊。扶苏并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人。”   冯去疾低头笑笑,高高的颧骨显得越发突兀,而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像是老树皮。   只是这笑容,十分自信,自有风范。   冯去疾双目如电,声若瓮钟,“太子,我既然敢亲自面对太子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是有八成的把握。只要太子愿意听从我的计议,我就一定会让太子返必有赏。”   望见冯去疾如此如此霸气的一面,扶苏眼中流露出惊异的光,扶苏顿时安心不少。   这个丈人真是深藏不露。   平日里看著也就是一个老实稳重、谦恭有加,进退有度的人。   谁能想到,平日里最是老实巴交的那个人,会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议论这样的事情。   扶苏振振衣袖,他眼中虽然泛著光,可是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   “即便是封君这样的大事,少府也能为我谋就?”   冯去疾动了动嘴唇,扶苏还是对他有些不相信。   这就让冯去疾有些无力,他感受到,扶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掌控的。   “太子安心便是。”冯去疾说罢,便站起身来在扶苏面前作揖,“我与太子久不出,唯恐污了太子清誉。臣请先告退。”   “好,伱先退下吧。”   扶苏一个人坐在上座,望著冯去疾慢步离开的背影。   这个时候,他知道为什么冯去疾能够做到少府的位置,未来还能做到丞相了。   在冯去疾走后,俊朗少年原本阴郁的脸上,突然唇角勾起,绽放笑容。   “不枉我苦心孤诣,和冯氏缔结婚约。冯家人果然厉害啊。”   也好也好,这次回去,也该安排那些咸阳城里那些棘手但是必须除掉的人了。   “来人呐!”   一众宦侍仓促提著衣摆蹑步跑了进来。   “太子有何吩咐?”   “叫那些歌姬,乐师都回来。接著奏乐接著舞。” 第285章 安排(求打赏月票全订!)   送走了冯去疾,驿馆里又恢复了过去的平静。   新郑驿馆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护卫重重,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利益,扶苏难得轻松安逸。   只是新郑驿馆里发生什么,和外界却全然不搭边。   新郑还是那个新郑,分了田地庶民还是那些庶民,夏天快要到了,新郑城中日头渐渐高了起来。   在过去这个时间段,韩人大多数是要聚在树下一起聊天,等待漫长的日子过去的。   可是自从秦国官吏接管这些地方,百姓们却很难安闲。   赋役太多,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便是农闲的日子,男则被地方亭长组织起队伍,抓捕山上的盗贼。女则三三两两进入工坊做事。   仿佛明明吃的也不缺,穿的也不少。   可就是要去忙碌。   繁重的徭役、劳役,让地方百姓共同感受到一个字——苦。   秦国之地皆行秦法,新郑什么样,各地自然也就什么样。而且现在的新郑,比起其他地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秦国的太子在这里坐镇。扶苏在这里,他就是老大,其他人不敢借著秦律或者是其他事情再施压百姓。而且扶苏会让秦兵帮助韩人做工事,不是一味任由秦人管理镇压庶民。   在新郑这里,秦人和韩人的矛盾已经不再像过去剑拔弩张。但是秦法之严苛,法律之细密,还是像一张蚕丝网一样,落在百姓身上,每个人都要被刮下一层油脂来。   而在百里之内的长葛,却是另一番景象。   长葛城内到处都是秦兵卒,楚人和韩人见了,都是避道而行。   一场血战下来,秦人个个满载而归。只是可怜了楚人乡民,眼睁睁看著同胞被屠戮。   直到现在,长葛城中的百姓上山砍柴或者是打猎,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大片大片的坟墓。   还有的尸骨散落在密林里,当时没有被找出来,随著天气渐渐炎热,尸体的腐烂臭味又散发出来。   打仗是很快的事情,可是战前的准备需要很久的时间,而战后的恢复则更久。   楚人处在一种战败失落的情绪中,四处都是同胞的尸体,而秦人则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历经长葛屠杀一战,楚国人对秦人的牴触越发的大。   就是因为这个,扶苏几次想要来长葛稍微安抚一下楚地乡民,都被蒙恬等人极力拦下。   扶苏觉察出事情的棘手,难道说,这楚人未来还非得再和他们秦国打一仗?   “这秋收之后,便是一年期满。楚人至今未有再用兵之意,只要等到秋收那日,我的预言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到时候秦兵士气大振,楚人必败。”   蒙恬抱拳,“太子一箭双雕,这楚国,已经是我秦国囊中之物了。”   李信也侯在一边,只是安静地站著。   自打年祭后打了那一仗,虽然说是惊心动魄,满足了他驰骋疆场的希望,可是终归是打了半个月不到,就在新郑闲住了五个月之久,李信只觉得他身上现在已经长毛了。   “秋收日到了,届时我就要回到咸阳了。”   李信闻言,倒是有些不愿意。他倒是很喜欢扶苏这种指挥方式就很好,让将军在外驱策,指挥士兵随机应变。而且太子喜欢打巧仗,喜欢行险。   真男人嘛,都喜欢玩刺激的。   只是李信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很难在大王和太子之间做抉择。他既喜欢追随霸道的大王,又喜欢侍奉太子这样对属下不那么压迫的人。   “攻打楚国的事宜,还没有议定呢,也许大王会命令太子主持攻打楚国和齐国的事情。毕竟,当初这计划是太子制定的。”蒙恬眼中含著光,他对扶苏很有信心。   “我已经向君父上奏疏,陈明我的心意。要不了多久,君父就会下发新的命令。”   扶苏说完后,吐了一口息。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手中没有权力,捉襟见肘。再者他没有同党,支持自己想法的人太少了。   “这太可惜了。太子您已经向全体秦国将士证明您的军事能力非常高,军中将士没有人对您不感到心服。”   这时候,李信站出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太子本就擅长韬略。此次攻打楚齐的计划是太子制定的,这已经是一件大功;这次计围楚军,大败项燕,又是一件大功。其实楚国已经败了。太子回去不回去,这次攻打齐楚,首功都当推太子。”   众将闻言,都惊讶地看著李信。   大家都没想到,李信平日里看起来最不会溜须拍马的一个人,一旦开口,说的话比蒙恬的都中听。   “是啊,不管最后是谁领兵马平定楚国,这首功都当推给太子。”   “太子当居首功。”   帐内诸将都这样说著。   扶苏则一脸平静,“此次我能完成这件大事,多亏了诸位将军倾力相助。这一次能大败楚国,全赖诸将同心协力,我走后诸位攻打秦国,也当记得齐心协力。”   “只要我军团结一致,调度有方,不管楚国地势如何复杂,水路有多难走,到时候都可以轻轻松松掌握主动。”   扶苏的这番话众将士并没有放在心里。他们只把这当客套话。   扶苏自己也认为,这一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都因为项燕过于聪明,看破了自己的计谋,认定自己不会真的出兵攻打楚国。但是项燕错就错在,他相信了自己的部将。   他以为部将会奋起直追,阻止李信回来,可是对方在发现李信没有占领楚地后,竟然原地修正保卫起了城池。   但是其他将士不这么想,他们认为上天把机会给秦国,秦国必胜。   望著这些秦将这样的神态,扶苏也不愿意再多说。   “只是可惜,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扶苏抬头望天,一脸惆怅。   众将感激扶苏给他们机会打了胜仗,大部分人都有爵位拿。正想著给扶苏还人情,听到扶苏这么说,众人自然纷纷道。   “太子有什么事,尽管下令。我等一定照办不误。”众将都十分豪爽。   “太子尽管说,只要不是……”任嚣摸了摸后脑勺,连忙改口道,“只要不是难度太大的事情,我任嚣亲自去帮太子办。” 第286章 引刀笔吏入秦营(求打赏月票全   订!)   众人都轻松愉快,只有扶苏一个人看起来不太高兴。   扶苏不是第一次察觉到秦将对楚有轻敌之意,但是在自己巧妙破了项燕的大军后,这些将军们越发骄傲自大,轻敌狂妄。   看著太子脸色不善,任嚣立刻收起了笑容。   室内气氛这才严肃起来。   “日前我在城中转悠,见到两个兵卒,手拉著手在月亮下鬼鬼祟祟,呜呜咽咽的。”   “我一直以为这二人是在装神弄鬼。于是便把他们二人叫了过来,盘问一番,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都是我秦国人,他们是一对兄弟。”   “我就问他们为什么大晚上在树下鬼鬼祟祟。他们告诉我,是因为夜间梦见家中老母亲过世。”   “兄弟二人担心不已,可惜二人身上财货不够,写信回家也需要请人代笔。而一份家书送过去,却是整整三个月收不到来讯。”   “兄弟二人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想念家人,却无法同家人联络。”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些个彪悍威武的大将闻言,脸上都露出怅惘之色。   当大家都经历了相同的感受,就能体会到思乡之情也立刻被触动。   这夏天到了,夜间长,他们作为大将虽有美人夜间陪伴,可是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思念就像野地里的荒草,毫无限制地生长。   这些个铁锻造的汉子,也无法忍受思念却不得相见相伴的煎熬。   扶苏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我秦国打下的地盘越多,需要在外戍边的将士就越多。而未来秦楚之间爆发大战,征发的庶民也就越多。”   “可是我之前已经问过蒙将军,一万人中,识字的人不足百;识字的百人中,会写会读的又连三人都不到。   “军中那么多将士,多少人思念家乡。”扶苏双手并拢,放在怀中,“要我的意思,在军中每千人的队伍,当配以一刀笔秦吏,专司为士兵书写家书的事宜。”   “诸位以为如何啊?”   众将听闻,一个个虽然肚子里疑惑,毕竟他们过去没遇到过这回事,但是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喊著让他们说同意。   诸将互相看看对方,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确定答案。   “太子善举,可慰藉士兵思乡之情。士兵闻之,必然感激太子。”   扶苏道,“我只是个督战的,也只是为诸位将军提议一番而已。这随军万里出征,攻打四方的士兵们到底能不能和家里人远隔重重山关,知道彼此的状况,安慰家人,全凭诸位将军的主意。”   众将都看著太子,虽然扶苏年纪轻轻,可是自有威仪,又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有时候表面上玩闹,可是骨子里都是畏惧。   不管扶苏权力多大,争取到了太子的位置。在名义上,秦国就是秦王第一,他第二。   是以扶苏虽然说的委婉,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决定,但是这些将军都满口答应下来。   “我等这就去著手准备。招募几个读书人入营地而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李信低头望著几案,心里泛起嘀咕。这样的事情,太子一声吩咐不就完了,何必这么麻烦。方才一脸严肃,不知内情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李信这么想,其他将军自然也这么想。   但这实在是一件小事,出了帐子,很多人都把此事抛在脑后。   诸将围著任嚣,“方才你答应的最快,若是这次办不好,你怎么对得起太子。”   “说得对,这次我们所有人都监督你一个。”   “伱啊你,大字不识一个,到头来却要去找读书人入军营,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几位军官的笑声在驿馆内响起。   在一旁庭院里的今淑,手中捧著刚采摘下的花束。   听著那些大将们的笑声,今淑却莫名感觉心里一慌。她踩著木屐来找扶苏,见到他正负手看著院子里的湖。   碧波荡漾,扶苏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冯去疾的话,一直在扶苏耳畔萦绕。   ‘大王一向赏罚分明,凡有功劳,向来是应赏尽赏,怎么就会独独落了太子呢。’   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如扶苏的心绪。   当冯去疾告诉他,嬴政一直都在防范自己时,很多事的性质就全然改变了。   碧水边上,扶苏穿著黑色深衣眺望远方,今淑提著裙裾来到扶苏身边,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垂首靠在扶苏的胸膛上。   蒙恬本来想问问太子,只是在见到这一幕后,他很识趣地退下了。   今天这件事,非常古怪。   蒙恬佩服扶苏的仁义之心,他总是能细致入微的体察庶民之所想,别说秦国,就是整个战国时代,也很少有像太子这样作为的储君,甚至是许多君王都没有太子做得好。   之前的种种,都让蒙恬对扶苏十分佩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太子的行为却这么反常。   太子一直以来深受大王信任,若是这等小事,大可直接上书,大王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为什么太子却要让诸位将军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蒙恬很是疑惑,他的属官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太早功劳甚高,知道若是再做成这件事,必然引得士卒欢呼,想来太子是为了低调。”   蒙恬将信将疑。   “谣言止于智者。”   扶苏的命令安排下去,这些将军们也是真的没有闲著。   扶苏让他们都立下了大功,他们自然都认同扶苏。一直都没什么好报答扶苏的,众人就想著把这件事做好,赶在扶苏回咸阳之前,把读书人引入军营做刀笔吏的事情先做成。   很快,士兵们就在军营之中开始筛选。   到处都挂著告示牌,凡会写字的人,入都尉帐中,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转为刀笔吏,专门为士兵写家书。   在军中招募,自然远远不够;很快告示也贴在了新郑城中。   渐渐地,军中有了那么几个刀笔吏。他们穿著长袍,走到哪里都是手里持著笔,腰间系著刀。 第287章 御史苍(求打赏月票!)   但是很快,有些人就提出质疑。   一是说这些临时招募的刀笔吏水平不足,根本不能胜任。他们识字不多,写出来的字让蒙恬看到后大为恼怒,直斥这些人是来凑数的。蒙恬将他们打了二十军棍,从此之后,军营里的人便没有人再来主动尝试。   二是在旧日韩国的地界上,招募过去的韩国人给他们写信,还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一些将士感到这样做不安全。   三则为,这个办法一经传入军营,全体士兵几乎都沸腾了。他们整日盼著写信,这专门的刀笔吏一到,军中将士便争先恐后抢著让人给自己写书信。   于是就出现行贿,踩踏,打闹,抢人各种闹剧。   军营里的大锅架在火炉上,锅里的汤水在沸腾。   而士兵们也在沙土之上争斗不止。   都是……太想给家里写信。   过去写信,一是寄信贵,不是交钱,就是交宝贝。历来只要有需求,就一定有买卖。   二是在外地久了,有许多话要说,说得话多,到时候人家刻在牍上的字就多,收的钱也更高。   三是需要写信的人几乎是会写信的人的数量上的百倍,千倍。   要让人写一份家书回去,基本上是求爷爷告奶奶,辗转多方请求才能达成心愿。   至于财力短缺,又不通人情世故,更难得到机会。   所以有些人,一旦离家,就是死路。   不是战国时代的人,不把生死当回事。是因为人的命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脆弱。   至于信路上会不会遇到意外,是辗转送到家乡,还是在路上因为别的原因连信都发不出。   反正一直以来,写书信和家人来往对在外戍边征战的将士来说非常难。   是以每每有人应征前去都尉帐中试自己文字书写能力,大伙儿都是双眼亮晶晶,可一等到被撵出来,他们便十分失望。   一个月过去了,军营里为了这个事情,将官们折腾来折腾去,结果只是让士兵们白高兴一场。   眼看著秋收的日子快到了。   这些人没有办法,就都来找蒙恬和李信。   任嚣一进帐就破口大骂,“新郑这个鸟地方!折腾了半天,我只连一个能用的读书人都找不到。那写的字,都不如我用脚画上去的。二位将军,你们说这可怎么办?”   李信闲得发慌,太子唯一交代他做的也不是他擅长的,正心里窝火。   他双目一瞪,“这还不简单,找个会写字的人,专门教他们。谁学得快,学得多,就让他们留下做刀笔吏。”   本是脑袋一拍就说出来的话,众人都将目光落在李信身上。   任嚣大喜,击拳大笑道,“哎呀!这个办法好!”   众人也都是双目瞪大,一个个挖到宝贝似的。   蒙恬本来想说,请大王在咸阳选些士人过来,但是见诸将都对李信的办法拍手叫好,便忍住了。   “可是,派谁来教这些刀笔吏呢。又怎么选人呢。这些可都是问题。”一个年轻的小将说著。   他就是赵佗。   蒙恬的沉静的目光落在这个一脸英气的校尉身上。   蒙恬对诸将道,“学读书写字,必然要年轻人。就从最新一批入营的人里挑选,由百将推荐。尽量选年轻机灵的,若是学写字写得慢,倒也不必来了。”   任嚣又问,“那谁人来教呢?”   蒙恬沉色,眼下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人选。“这能够教导士兵人认字写字,必然要学识丰富,颇有名声之辈,否则士卒必然不肯服教。就算这两个都做不到,那也必须得是识字最多的人。”   李信捏著酒爵,“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要请这个人来教军中士卒读书,那绝不是简单的事。”   蒙恬望著李信,“李将军所指的,难道是城中的那一位?”   李信也笑,“难得我与蒙将军想到一块去。”   任嚣笑著,“二位将军打起哑谜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任嚣亲自派兵去请。”   李信收起慵懒的笑容,“还派兵去请。我们说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御史苍。他可是荀卿的徒弟,一直在咸阳宫中担任上柱国。他一直和太子交好,这一次是跟著太子出宫来。”   “如果你真的能够请他出面教导军中士卒,别说刀笔吏,就是几个士人也能被他直接教出来。”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道,“御史苍,我听说过这个人,他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啊。就是廷尉也曾夸奖过他。”   “若是有这个人来到军营里亲自教导士卒,那就是再笨的人也该学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著,蒙恬却忽地一下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太子他想……   李信则道,“这军营里,素来是我们武将的天下,请御史入军营。我怕御史过不惯这种日子啊。再说了,素闻太子喜爱张苍,日夜召以问策。太子舍得把这个人送入军营吗?”   话音落地,所有人便都将目光齐刷刷落在任嚣身上。   任嚣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慌张起来,“伱们一个个都看我做什么啊?”   “这去求情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我们都等著你的好消息。”   李信笑著。   众将也都在看好戏,纷纷起哄,“听见没,右将军亲自下令了,你还不快去。”   任嚣迟疑,再三看李信神色,李信全然不管,高高兴兴送走太子,楚国的疆场上,将只剩下他李信的身影。   这些天,李信可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太子在,不管他们怎么干,首功都是太子的。太子不在,那就只有他这个右将军当大任了。   李信掩饰著自己的心意。   “太子记挂军中将士,不想士卒遭受思乡之苦;而今军中士卒也都等著盼著,你若是不去,上对不起太子,下对不起众庶。”   被李信说著,任嚣再没脸推托,赶忙骑著马去往新郑城内。   扶苏坐在室内,正执笔抄写《德道经》,忽然灌夫来报。   “太子,都尉任嚣求见。”   “传。”   任嚣走路本大步流星地,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张口从太子这里要人,这走起路来还顺拐了。   他一进门,走路姿势就引得坐在门侧更衣的侍女嬉笑。   “末将拜见太子。”   “怎么了这是?”   “太子,我来找太子是因为李将军说,现如今,整个新郑城中,识字最多的人,就是太子身边的御史。” 第288章 文字的垄断(求打赏月票!)   仲夏,白水绕著城池一路在沟渠里叮叮咚咚,捣衣的妇女在河岸边上洗洗晒晒,石头上、灌木树干上,到处都是将士的衣服。   黑夫挑著担,巴望著河面对岸那几个女人,眼睛直勾勾的,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他本来就生得黑黝黝,又是地道老秦人,长得高大结实。   站在河对岸,颜色鲜明。   那些妙龄妇女见到,一个个交头接耳,随后在河对岸一起爆发出哄笑。   黑夫身边的军士们都拍著他的肩膀,“别看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听到没,人家在笑你呢。”   黑夫神色窘迫,“胡说!你们也在看,她们分明笑的是你们。”   “可拉倒吧,大黑个子,我们这群人里,就属伱最黑,人家是笑你长得黑。这河也不宽哪,难道你没听见?”   “没有的事!”黑夫斩钉截铁的反对。   兄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阳光下,泛著波光的水流一路奔流,汉子们的笑声和风中的树叶摇摆声一起响动。   黑夫挑著担,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家媳妇儿。他的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女儿,转眼过去,估计小丫头都已经满院子跑,也能帮她母亲做事了。   黑夫好不容易不想母女两个,这一看到河对岸的女人,又想起来了。这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直痒痒。   这时,伍长走了过来,他拍著黑夫的肩膀,露出笑容,“黑夫,我听说你弟弟惊被选入军营里去了,专门去认字。”   黑夫天性老实,自然承认了。   伍长继而笑道,“听说这次有太子身边的最博学的人教导,假以时日学成之后,可就是刀笔吏。以后就专门在军中给兄弟们写家书。”   “是啊,都是太子仁德。要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要写一封家书回去,半件衣服的钱就没了。”   对庶民而言,一个人就两套衣服,一套衣服是出去宴会,做客,祭祀用的;还有一套衣服就是干活用的。干活的那件,自然是葛布粗衫,短裤窄袖长衣。   一件坏了,才去买新的,或者做新的。   衣服缝制不容易,一套衣服下来,足有两个月的月钱,非常贵。但是衣服在那个时代,可是耐用品。质量都很好,一件衣服能穿个两三年。   所以衣服有时候也当做交易的货币。   半件衣服的钱,那就是一个月的俸。用一个月的俸去写一封信,而且信还不一定能够送到家人手中,著实是笔看起来划不来的买卖。可是在亲情面前,没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的。   至少黑夫支持弟弟去争取名额,就是因为这个。   他希望他们家里人可以出一个读书人,这样以后再也不用受去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写信读信的气了。   贵族和庶民之间,阶级分明,区别在很多地方。一就是衣服颜色;二是贵族对工具的垄断;三则就属贵族对文化知识的垄断。      这贵族对知识的垄断,但延续了数代之后,庶众几乎是被贵族捏在手心里。   大王的发布告示看不懂,全靠官吏【实际上还就是贵族或者贵族的后代】宣读;写信不会写也就罢了,甚至都不会认字。   这就使得庶民在生活上,生产过程中,处处都要依赖贵族。   压迫一词,其实是创建在强烈的人身等级依附关系上。   不是古代的庶众愚蠢,不懂得反抗,没有足够高的觉悟和思想;恰恰相反,懂得都懂,是因为资源、知识文化都被贵族垄断。   所以就造就了一种可悲可怕的局面。   贵族无限制地欺负压榨民众,但是民众不能反抗。因为反抗的代价是严重的,而且反抗了也没有用。   杀了贵族,谁给你写信认字;谁给你解释法令,谁给你儿女起个好名字;父母死了,谁给你的父母写碑。生活中各个环节,几乎都需要用到文字。   而且那些贵族,根本不是书本上写的那样高高在上闭门不出。恰恰相反,那些贵族和庶民活在同一方地域。   这就导致,贵族和庶民的生活十分紧密,几乎分不开。   【所以,秦始皇在杀了贵族后,没有用其他贵族加以填补,地方庶民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影响,时时处处贵族对庶民的钳制,有文化的人对无文化的人的压迫,一直压在这些人心底。   从生到死!   所以当扶苏抛下橄榄枝,挑选军中子弟前去学习文字时,无数人瞪大了眼睛,个个垂涎三尺。   可是军中有规定,只能是最新入伍的那一批士兵才有机会。而且必须要是年纪越小越好。   那些将官们看中惊。   因为惊的背景是秦国老家里一处乡里一户无作奸犯科背景家庭的幼子。   老秦人的身份,再加上年轻,长得还可以。那些将官一眼就看中了惊的这些优势。   已经有人把他记下,想著以后借助培养刀笔吏的机会,和他结亲。   黑夫知道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不想有人来搞破坏。   为了让弟弟成功入选,黑夫把他所有的积攒,连同冬天过冬的衣服,都给交出去让军官‘行好事’了。   黑夫黑黝黝一张脸拧著,他的眉毛又粗又黑,眼下也拧在一处。伍长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等你弟弟学会了认字,也帮我行个方便呗。”   黑夫纳闷,“行方便?太子选拔那么多卒,专门培养让他们做吏,为的就是给我们写信。这已经是军中刀笔吏吏的职责所在,伍长何须求我呢。”   伍长脸色不好看了,他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别和我装糊涂呀。”   黑夫闻言比伍长都紧张,当即放下担,停住脚步,“出什么事了?我弟弟惹事了?”   “他胆子那么小,敢惹什么事。”伍长摸摸后脑勺,“那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到底怎么了?”黑夫紧张地上下嘴唇都在哆嗦。   “我也是听人说,这刀笔吏选中之后,不仅给我们士兵写信,以后有机会被选拔为将军的属官。”   “什么,还有这回事?”   庶民最缺的就是机会,而成为将军的属官,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大事。   “这是蒙将军提出来的。说是许多将士行伍出身,本身就不识字。在军中为事,本来也就有许多不便。如今太子开恩,这些将军们也就顺水推舟,想著把将军属官的事情也给一并解决了。”   黑夫听了,心里那是又惊又喜。眼眶里泪水拉著转转。   伍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真的中选了,可务必要记得我啊。”   伍长说著,亲自把黑夫肩头的担子给卸下来,交给别人去挑。 第289章 军队改革第一步棋(求打赏月票   全订!)   黑夫却始终脑后发懵。   林中蝉鸣聒噪,黑夫坐在大石头上,仿佛看到自己的弟弟穿著光鲜的衣服,像过去他们乡中的长老一般,被众人围簇著,请求他给他们念字。   黑夫想著,不知不觉间,清澈的眼泪流了下来,在哪黑黝黝的面庞上,就像是两条银线,笔直地落在了衣襟上。   “若是真的能有这种造化,我就是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给卖了,那也值得。”   在这个知识被垄断的时代,别说一家人里出个读书人是烧高香,就是一个乡里,庶民里出一个读书人,那是全乡人跟著沾光。   “这好说啊,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都来找我就是。”伍长笑著。   黑夫直勾勾望著伍长,那双清澈的眸子印在伍长的眼睛里,让他下意识躲闪。   黑夫似懂非懂,只是站起来,又夺回原本属于他该挑的担子。他脚掌又大又厚,踩在地上十分踏实。   望著黑夫远去,伍长不免切齿。   “真是不识相。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要不是看在你弟弟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伍长叹息著,但是现在他还不好收拾这个黑夫。谁让他的弟弟已经被选进大营了,一旦学出来,到时候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   扶苏第二次来军营,就是来看这些兵卒们学的怎么样的。   军中将士们知道太子要来,全体整装列队,行军礼恭迎扶苏。   到了营地里,扶苏那是直奔教导士兵读书的营地。   在秦国,要绕过王室、世家、贵族,和庶民创建联系,还有什么比进入军营更便捷的吗。   扶苏早在穿越之初,就已经把秦国改革的重点放在了秦国军队。   秦国的国制一直以来都导致是武将掌权。   连年征战,对国力的损耗是非常大的。民众疲敝不堪,府库也被耗用的差不多。   到了大秦帝国灭亡时,秦国是真的有油尽灯枯之相。   那么要改造秦国的军队,就是把军师队伍扩大。   军师,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有这个职业了。当时的王就是军队的统帅,但是王对于军务不是全知全能,就需要拜师能者。   所以那个时候的军师就是王师,又因为在军中为师,所以就叫军师。   军师这个行业,自古以来就有,用不著扶苏新设。   而摆在扶苏面前的难题有很多,一是秦国朝堂上都是主战派;二就是他作为太子,很难把手伸进军营;三是贵族垄断文化、文字。秦国的等级制度越森严,庶民的处境就越发不利。   第四就是,现在扶苏的身边,已经看不到普通的庶民了。他身边的朗卫,那都是多少人不择手段,挤破脑袋都要争著来做。甚至有人为了成为他的朗卫,不惜花费重金。   扶苏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些事,把他们都当做是清一色的庶民起家。若是稍微给这些世家之后一些甜头,他们出了宫门就会大肆吹嘘。   哪怕是灌夫,那也是因为他父亲是上一任王室郎卫,所以才有机会参与选拔。   现在扶苏的身边,几乎是被贵族后代、朗卫二代、官吏二代团团围住。   很难再接触完全是世代庶民的人。   在种种限制之下,扶苏既做不到和庶民联起手来,又做不到改革军队。   他只能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直接从秦国的军营里,找一批庶民加以悉心培养。   让他们作为文士留在军中。   当然,这些文士需要一个领头羊人物。   眼下时机还不够成熟,先在军队里培养这些读书人才能不打草惊蛇。   否则那些贵族高官闻风,也许会在这种事情上和自己作对。   扶苏穿得简单,一套白色深衣穿在身上,衣服上反射出丝丝缕缕的蚕丝光,贵气逼人。又没有戴冠,只是束发,显得飘逸俊雅。   前前后后上百名执著戟的朗卫围在扶苏身边。   扶苏不苟言笑,这些将军们也都对扶苏毕恭毕敬。   新选拔出来的士兵们,如今都是穿著袍服,统一持笔,腰间悬挂小刀的装束。   他们在一边恭恭敬敬垂首站著。   扶苏来到这些士兵跟前,一一打量他们的穿著、肤色,脸上的刀疤数,手指上的伤痕还有茧子,再三确认后知道这些将军们没有骗他,这些确实都是军中行伍里地位最低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庶民。   王权富贵,在过去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好。没想到伱们居然集齐足足上百人,照这个数量培养,假以时日,我想日后这军中再也没有征夫苦苦思念家乡,但是却没有办法传递书信了。”   蒙恬道,“都是太子给他们机会。”   任嚣望著那些新选出的刀笔吏,还不快拜谢太子。   这些人闻声而动,这才敢挺直腰杆,齐齐对著扶苏行礼。   惊这才抬起头,看到传闻中的太子长什么样子。   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人群里最是夺目,那些将军们在侧,衬得扶苏像是沙地里的明珠。   众人看过去,只见他们的太子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双目炯炯有神。   身著白衫,束腰系带,配有长剑。   高贵的气息自身上弥漫,严肃的氛围让人望而生畏。他并不说话,神色冷峻,双目仔细打量著他们,仿佛对他们寄予了厚望。   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变得渺小起来。过去那些喜欢耀武扬威的将军,在太子身边,站都不敢站得笔直;那些有陋习的将军,也在太子面前十分乖束。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惊在心中暗想。   扶苏心中非常高兴,因为他亲眼看到,自己计划执行军队改革的第一步棋已经下到位了。   一百个人,亏这些将军们想的出。   不管他们想的是公还是私,只要有读书人进了军营,必定会抱团。   这是人际交往的必然法则,同性相吸。   武将之所以铁板一块,无人可以抗衡,不就是因为秦国是武将的天下。虽然他们中有些人确实能力非凡,文武兼备,可终究是武将的天下。   等到什么时候,秦国的文吏说起话来,能够和将军一样挺直腰杆,那军功这架马车,就能被勒停了。   “赏。” 第290章 军威已立(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侧,有司匆匆在笏板上记录。   众将见到太子高兴,一个个也笑逐颜开的。   二位左右将军围在身侧,其他的将官,依著爵位高低,从里到外,把扶苏团团围住。   倒是有很多庶人加入行伍的兵卒非常想和太子说些话,但是扶苏被团团簇拥著,身侧还有执戟郎,怒目圆睁,凝视四方,为太子彰显威仪。   这些士卒们只能在一旁看著,得不到和扶苏谈话的机会。   惊在人群里,实在是又黑又瘦,可是身材实在是高,瘦麻杆似地。   因为长得面皮比较白净,就被安排在最前面侯著。   这时候,负责管教他们的人站出来说书了。   一位武将对著这些看起来很文弱的士卒们道,“你们能有今日,都是太子尊口之恩。还不快答谢太子。”   这些新吏穿著袍子,齐齐作揖,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对扶苏道谢。   “我等叩谢太子。太子恩德,没齿不忘。”   扶苏只是笑。   今天扶苏心情可好,他便走上前去,来到这些士卒的面前,和他们只有十步的距离。   灌夫十分紧张,按照规矩,太子不可走得距离士卒这样近。   “退下。这是我秦国军中,谁会对我不利?”   灌夫只好撤下。   只有执戟郎一左一右侍奉在扶苏身侧。   “你们都是庶人的后代,来到军中,经历层层筛选,终于有了成为刀笔吏的资格。我希望你们成为刀笔吏后,能够记得自己的使命。伱们手中的笔,是给将士们书写家信的。”   “未来你们可能被调派前往各地,在各处军中。我秦国乃承接天命,今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结束百年来的战乱。”   “一日为吏,终生为吏。未来的秦军,将会吸纳六国之士,你们虽然都是地道的秦人,可是作为刀笔吏,也要为来自六国的将士书写家信。”   “你们这些刀笔吏,虽然没有加官进爵的机会,但是军营里没有你们,将士们就思乡不已,心难安宁。”   “士卒是以剑为武器,而你们的武器就是你们的笔。在军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好干。若是有一天,天下人都不用打仗了。我就请君父让你们这第一批刀笔吏转为秦吏,引入太学。”   这些刀笔吏听著,一双双本就澄澈无比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都是行伍出身,这些兵卒立刻振臂高呼起来。   “太子!”   “太子!”   “愿为太子效命!”   从微弱的个人呼喊,随后整个刀笔吏爆发呼喊。接著整个军中都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喊。   “大秦昌隆,大王万岁,太子无双。”   扶苏始终面不改色。只是望著这成千上万的兵士,都称颂他一个人。   扶苏感到某些东西充盈在他四肢百骸之间,自己忽然捉摸了一种可靠的东西。   这样不可名状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著,可是让扶苏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感,在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后,扶苏忽然间理解了。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能够满足一个人全部欲望的,那就是权力。   扶苏没有说话。   他太清楚士兵们的一腔热血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将鸦雀无声的军营忽然引爆到人声鼎沸,扶苏则在人群呼喊声最高潮的时候,扶苏则领著自己的亲卫只能无奈退下。   他明白,那样让他得到无限满足的东西,眼下还不属于自己。盲目争夺,不仅达不到目的,而且会给天下人带来灾难。   这些将官在见到扶苏如此得军中士卒的拥护时,也是十分吃惊的。   可毕竟那一战,连他们自己都被太子的军事指挥水平和能力所折服,更何况这些兵卒呢。   至此,太子扶苏这个人,在杀楚兵时毫不手软,对自己的将士却又百般为他们设身处地的著想。   大家都对扶苏十分信任。   这一回到驿馆里,扶苏望著自己的琴。过去他感到苦闷时,只能拿这个东西消遣。   因为他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这一年来出宫之后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始终是太大了。   做成的事情远远少于想做的。   扶苏看到了六国庶民和秦国的矛盾;贵族和庶民的矛盾;秦国王室和六国王室的矛盾;分封制和郡县制的矛盾。   帝国的未来,由他来掌舵才是最好的。   “把这琴烧了吧。”   扶苏望著琴愣了半天,终究是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信在一旁看著,也是双眼一闭。   宦侍正要动手,可是穿著绯色衣裙的今淑却道,“慢著。”   今淑惊讶,“这可是太子最喜欢的琴,为什么要烧毁呢?”   “我今已经无意抚琴。”   今淑却将琴抱起来,“那只是一时不想罢了。指不定明天起来,又想著弹琴呢。太子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想法,就丢弃这用了许多年的琴?”   扶苏望著今淑。   她的脸从巴掌大一点,变得眼下芙蓉一般的面庞;手指不再是过去那样肉肉的短短的,如今变得纤细修长,犹如白玉。   女大十八变,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从青涩少女变成了娇滴滴的女人。   扶苏是望著今淑那张脸,才忍住不发火的。   他对著今淑黑著脸,冷冷道,“把琴放下。”   “我不,我就不放。今天烧琴,指不定明天要做什么呢?”   “放下!”   “就不。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今淑抱著琴,已经往后退了几步。   信本来有话想对扶苏说,在看到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暧昧,只好请求告退。   扶苏还是板著脸,“最后命令你一遍。放下。”   “我不。”今淑现在可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她是太子最喜欢的女子。说起话来,比之前硬气百倍。   扶苏追上过去。   “今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今淑听到,脸颊顿时红扑扑的。她藏在帘幕后面,回过头来对扶苏娇羞一笑。   “太子就是这样的人啊。想要用利用权力来命令我,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偏不。”   这笑容里,带著两分得意。   “我只只知道,你是又欠教训了。”   扶苏追了过去,内室的门被合上。   墙角里,一对一样大的兔子抵在一起……   后半夜里,墙院里燃著一堆火,火焰烧了足足有三丈高。 第291章 知道回来就好(求打赏月票全订   !)   这些年里,各地不是天灾就是战祸。   而天气的冷热也变得极不寻常,忽高忽低的。   比如今年的夏天,就热得让人恨不得多穿一双草鞋,因为地面被晒得发烫。   咸阳宫里,轻薄的帷幔、帘纱垂立在殿内。   竹席上散发著淡淡的幽香。   同一片月夜下,嬴政此时正在对著奏章秉烛通宵。   赵高侍立在嬴政身边,他穿著青色的宦袍,两眉之间是三条竖直的纹路。   这一年他接连替秦王收下许多来自楚地的捷报。   光是太子的捷报都已经攒了一地。   眼看著太子的军事能力,甚至都不亚于大王多年来辛辛苦苦栽培起来的军功将臣。   赵高知道,太子的位置是无可替代了。   虽然太子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模模糊糊。一下想要帮助王后对自己痛下杀手,不惜教唆王后栽赃陷害;一下又畏惧大王,唯恐对自己的太子之位有所不利。   可说到底,日后太子继位,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赵高毕竟是聪明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要紧的,那必须是重新赢得自己在大王面前的信任。   烛台上,火焰一直在风中跳跃。   赵高上前盖上灯罩,望著从殿外洒入殿内地板上的月光和灯盏的亮光交相辉映。   他看了一眼石刻,“大王,已至子时。大王该歇息了。”   “你先退下。”   赵高闻言,并没有走,只是侍立在一边,静静地陪著嬴政。   眼尖的他发现,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居然看到大王手中的奏疏上落款是太子。   扶苏的意思很明确,他打完这一仗已经是不负重托;再打下去,恐怕难以胜任接下来的大战。   扶苏劝嬴政早早做下部署,选定可以领导全局的大将。   嬴政看著奏疏,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国家的太子,扶苏的一举一动,牵涉的都是未来秦国的社稷。   嬴政给扶苏机会,是因为扶苏能减轻他的压力。   但是当他主动想著要回来,编造这么多理由出来,放弃丰厚的军功,可见他是深谙权力之道。   “扶苏心中,始终是有我这个君父。不管在哪里,始终都是以寡人为先。”   赵高在侧听著,自觉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又重一分。铜案拐角处,赵高将头又低下一寸。   ——   嬴政批复让扶苏回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走漏了出去。   冯绾绾没想到,嫁给太子不出一个月,他就外出。   这半年多,她夜夜独守空房。   宽大敞亮的宫殿里,看著明明站满了人,可是却连个同她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夜深人静时,她只能望著明月,猜想太子今夜是在指挥作战呢,还是在抱著他的今淑妹妹两相依偎。   这个年纪,横竖晚上是睡不著。   有时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晚上睡不著,白天起来也是病恹恹的。   入宫前,冯绾绾也是端庄典雅的大美人。半年过去,再美的花也要枯萎了。   当她在花园里陪著王后散步时。   却见熊柔走了出来。   因为王后算她姑姑,她的父亲又是太傅;过去华阳太后在世时,她就备受宠爱,时常被召入宫廷。   熊柔早就摸清楚了宫里的习惯。   在后宫就和来到她的家一样。   当冯绾绾还在纠结这一天要做什么时,熊柔已经早起陪著夫人、公主玩起了六博、投壶。   她走到哪里,挠人心弦却又放肆的笑声就在哪里。   冯绾绾是很少见像熊柔这样的女子。她一点也不内敛,可是活得却比她快活多了。   “母君——母君。”   熊柔一路跑过来,她抄著小道走过来,鞋底上都沾著雨后的泥泞,当然还有凋落的花瓣。   王后本来心情挺好,见到熊柔过来,立时顿住步子。   熊柔张牙舞爪跑过来,脸颊绯红。   她一直都是明媚而又狡黠,不管见到什么人,她总是能从容应对。   “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急匆匆的。”   王后不知道,扶苏是怎么回事,喜欢上熊柔。   在王后的眼中,如果说扶苏是扶桑树,那熊柔就是一只在沙滩上横著走的螃蟹。   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谁能想到扶苏最先带回来的人就是她。   熊柔对著王后和甘棠夫人先是行礼,随后迫不及待直起腰身,“母君,大喜!大喜啊!太子要回来了。”   “当真?”王后闻言也是眼里忽地放光。   “千真万确。”熊柔眼里闪著光,“大王已经在召集群臣商议这件事了。还是夫人的父亲,冯少府坚持太子的心意,让太子回来。”   王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打胜仗不算好本事,打完胜仗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知道见好就收,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算是今年开春以来,我听到的最大的喜事。”   冯绾绾听了,脸上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   作为太子的夫人,她甚至不能当众说自己一直都盼著太子回来。   “这确实是喜事。”只是冯绾绾却直直地盯著熊柔。   在宫中,尤其是要谨言慎行。   而作为太子的良娣,承蒙太子喜爱,作为太子身边的枕边人,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堂堂少府之女,尚且没有向父亲打听太子的情况。   熊柔她是怎么知道的。   入宫前,冯去疾就对冯绾绾说。宫里和宫外,是一一照应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倘若她在宫中处境不好,得不到太子的宠爱,那么日后冯氏没有好日子过。   而倘若家族不被大王重用,自己在宫中也一定没有地位。   熊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母君,这次太子回来,您一定要劝太子留在宫中。这带兵打仗,一走就是半年多,留下我们几个可怎么过啊。”   冯绾绾本想忍著不发,但是熊柔这么做,传出去将会影响她的名声,外人会认为自己这个正室无法约束侧室。   “太子是君,要以社稷为重。我们怎么能让太子因为我们就留在咸阳呢。这岂不是以一己之私,而荒废国家大事?赵国有蔺相如,在国家危机时,以先国家而后私仇。这是多大的胸怀。我们虽然为女子,可是在家国大事上,也该懂得国为重,一己私欲为轻。”   关于战争,我暗示的很明显啊。怎么老有人说再也不打了呢。我之前单独解释说明过,这一章会很长。扶苏也说了要去收人。 第292章 一直都喜欢(求打赏月票全订!   )   冯绾绾话音方才落地,这偌大的花园,除了他们正前方的湖泊里传来鱼儿摆尾跳动的水声,周遭都静悄悄的。   王后闻言,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她一直都很欣赏甘棠夫人,扶苏的眼光很好。   这个人以后是可以做秦国王后的。   只是另一旁,熊柔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夫人,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就连圣人孔子都说,女子与小人难以培养自己的浩然正气,劝告君子要与我们这样的人相处要有远近分寸,太近了容易不恭敬;过于远离,又容易招致怨恨。”   “在男人的眼里,女子只能是从于男子。圣人说,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要从于阳,否则就会失去正道。”   “时至今日,我只看到诸侯国的君、王、侯、上卿、大夫,都是男子。何曾有一个女子。”   “而夫人却以君子自居,将男人应该承担的事情,让自己来承担。难道说,夫人认为,女子既要从于男子,又要担当起男子应该担当的责任。这家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女子做主?”   熊柔站在王后的左侧,身姿婀娜,看著面如桃瓣,极其温柔,只是说起话来,字字珠玑,虽然没有男子的雄壮气概,可是那双眼睛,十分狡黠。   像是好吃的毒药,众人见了,都不敢上前。   冯绾绾微微咬唇,随后微微歪首微笑。   她的那种笑,眼里带著轻蔑。   在不了解熊柔之前,冯绾绾以为熊柔只是骄纵习惯了,她过去也认识很多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子女。   但是在了解之后,冯绾绾才知道。   原来熊柔曾经被华阳太后抚养过,而且王后算是她的亲姑姑。   华阳太后,曾经在宫中威赫一时。当时她过生日,天下诸侯都要前来送礼。   华阳太后,有个榜样,那就是大秦国的宣太后。   这两个人,都曾掌握过秦国的至高权力。   在了解到熊柔的心思后,冯绾绾自然开始远离她。   作为太子身边的宠妃,要想成为掌握权力的女人。自己是她权利之路上第一个阻碍吧。   熊柔看著甘棠夫人这样的笑意,不免心中恼火。   她可是堂堂君侯之女,为了太子大业,所以才屈尊来到宫里。她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著我。   空气中已经爆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太子说,方今世道大乱,人心不古。果然是真的。对圣人的垂训,不是歪曲理解,就是刻意伪造。圣人从没有说,女子要从于男子。”   “男子有男子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以有女子的追求。我倒是认为,女子最可怕的是就是不把自己当女子,为了和男子争高下之风,就非要拿自己和男子去比较。”   “这么做,实际上是贬低自身。只有当一个人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行时,所以才会到处拿人比较。”   “事实上,男女从来都是能文能武。古有将军妇好,征伐战场,齐国的君王后,也同样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男子也是一样,有的男子征战沙场,有的则留在后方清点粮草。”   “不过是依据身体的便利,做些分工而已。男子做男子该做的事情,女子做女子该做的事情。”   “重要的是找准自己在天地之间的定位,而不是拿旁人和自己比较。定好自己的位置,遵循道义礼法,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   “身为宫中女眷,岂能只想著享受荣华富贵。财富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有安分守己,才是长久之道。”   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在针对熊柔,说她搞不清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熊柔何等机敏,又本就是心思极多的人,在听到冯绾绾这么说之后,熊柔一边眉毛挑起,牙齿也微微咧起。   可是她很快冷静下来,“这笼子里的鸟,被关的久了,是不知道天空有多广阔的;她所能理解的事情,只有养她的人对她耳提面命的教诲。”   “尚书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中,是不会重复到过去的。拘泥于过去的礼法,蒙蔽自己的双眼,明明周围的人和事都在变化,自己却只愿意回顾竹简上的东西。这不是很可笑吗?”   熊柔说著,微微高扬起下巴。   “我说的对吧?母君。”熊柔挽著王后,贴靠在她身边。   “孰是孰非的,我可分不清。等太子回来了,你们大可以和太子辩论一番,看看到底要谁从于谁。”   二人闻言,都不说话了。   “说起正经事,太子至今未有子嗣。有时间争论这个,不如想想自身的职责。”   甘棠低首,脸上带著羞怯。   熊柔则不同,她眼里泛著自信,腮帮子微微鼓起,‘太子,等你这次回来,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要想在宫中站稳脚,就一定得为太子生个儿子。   此时此刻,远在新郑的扶苏,忽然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   今淑正躺在他的怀里,“我不想回宫,我喜欢新郑这个地方。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今淑,伱这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咸阳宫才是我们的家啊。”   今淑才不想回宫去,到时候扶苏身边要多出来很多人,连说句悄悄话,都要等到天黑没人的时候才能在榻上说。   浓密柔顺的黑发,在扶苏的指尖掠过,留下淡淡的香气。   今淑穿著白色中衣,推开窗扇看著窗外。   院子里的井旁,是一堆灰烬。   今淑还刻意去看以前琴摆放的地方,果然是没了。   今淑莫名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脸上不知不觉间流下两串银线。   见到有水滴到地上,扶苏纳闷,他走过来一看。   见到今淑眼圈微红,脸上满是泪痕。   扶苏一把抱住今淑,“谁惹你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我不是让你不要烧琴吗?”   “一把琴而已,烧就烧了。你就为这个哭?”   扶苏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做千年老二。都是局势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只想把琴烧了,以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太子对过去一向喜欢的琴,都能说烧就烧,毫不留情。何况是我呢,等到有一天,太子不喜欢琴了,也必定是这样抛弃我。可我不会等著被太子抛弃,倘使有一天太子对我变心了,我就自焚而死,让太子永远后悔。”   今淑望著井边的黑灰,眼里满是决绝。   扶苏用手指狠狠地弹了下今淑的脑门,“尽瞎说。我烧琴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弹琴。可是对你,我是一直都喜欢,以后都不会改变。” 第293章 顺水推舟(求打赏月票!)   很快,秋天到了。卄   秦国上下都忙著秋收,没有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丞相王绾、隗状,少府冯去疾,亲眼望著数以千计的车马粮草,排成长行,将粮食和稻谷运入咸阳城。   脚上套著镣铐的刑徒,正一个个扛著粮食,往府库内堆放。   这里是宫中府库重地,层层守卫把关,内里禁止任何明火。   几十个新建的谷仓坐落在府库内,统一地采用木梁架构撑起来的谷仓。   所有的木梁都是谷仓的一半高度,要的就是将谷仓高高举在地面上,免得粮食遭水、遭潮。   眼前的景象,十分壮观。   谷仓从前王后,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刑徒们比牛羊马都要多,一个个晒得焦黄,肩膀上满是被重物摩擦过的痕迹。   清一色的后腿瘦削。   无论过去他们什么体型,一旦成为秦国的刑徒,绝对有的苦受。   王绾等人站在高台上,齐齐眺望著地面上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漠。   蔚蓝高远的天空下,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刑徒们在地面上来来回回按照固定的路线搬运粮草,让王绾不禁想到蚂蚁。   “也许,我和他们都一样,本是天地间佝偻的蚂蚁。只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显得我有些不同之处。实际上,我还是蚂蚁,只是是看起来长得比较大的蚂蚁。”   隗状闻言,也是十分感慨地望著苍天,“这话说得好。老天始终是高高在上,在老天的眼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蚂蚁。终其一生,忙忙碌碌,实际上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冯去疾听了,额头上纹路横起,“怎么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呢。人生在世,势位富贵怎么可以忽略呢。二位相国位高权重,持国大事,怎么能说自己是蝼蚁呢。”   “将自己比作蝼蚁,未免低看自己。”   王绾听了,只是笑笑,“少府还是壮年,我二人依然是风烛之年。迟早有一日,少府也会领悟这些道理的。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空。”   隗状也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世,无非是你骗我,我骗你。大家互相骗对方。”   冯去疾板著脸,“恕我难以苟同。”   冯去疾现在,正得到嬴政的重用。   他在为秦王主持修建诸多宫殿,同时管理纸张督造,兵器制备。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二把手。   既不是像王绾、隗状这样的外朝一把手来的权力大,也不是赵高那样,能够成为大王最信任的内臣。   冯去疾一直在谋求个机会,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王绾和隗状只是看著冯去疾。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并不是同党,平日里都是上下级关系,不会说过分亲密的话。   冯去疾作揖,“去疾还要去看看最新修建的粮仓如何,请先告退。不能陪伴二位,实在是我的罪过。”   “既然是公事,那就去吧。”王绾十分大度。   等到冯去疾走了,隗状望著冯去疾的背影,对王绾说,“少府想要取代你啊。”   王绾听到,这才神色严峻下来。      “可惜,他还没到那个火候。还早著呢。”   王绾对自己的地位非常自信。   “我听说,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太子是个知道节制的人,不贪功。”   隗状却眯起双眼,“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见好就收。同龄人哪里有这样的智慧,都是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伱是说太子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然呢。算无遗策啊。”   “不过是畏惧宫中的那位罢了。”   “我看这回不是,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流言。”   王绾看著隗状的神情态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什么样的流言?”   “太子斩首十万楚兵,立下奇功,大王应该重赏太子。你贵为右相,我为左相。这等关系到军功赏罚的大事,难道大王会不问我们二人的意见吗?”   王绾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听到这个,顿时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封赏太子,赏是该赏,可是能赏赐太子什么呢。”   隗状笑笑,“有人传出话来,建议大王给太子封君侯位。”   “这……”王绾脸色僵硬。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走下高台的冯去疾身上。   “你的意思是,他在撺掇这些事。”   “让一个人放弃消灭两个国家这样的巨大利益,愿意回到朝中,一定是提出了更为优厚的条件。”   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已经不相信什么清名了。   不是说天下没有真正品性高洁的人,只是品性高洁的人,在权力斗兽场中,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说能坐到这个位置。   扶苏虽然对外声称是能力不足,唯恐耽误秦国平定天下的大事,因此在朝中有了诸多的美誉。   上至朝臣,下至庶民百姓,没有一个不在夸奖扶苏。   可是王绾、隗状这些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美好的故事。   如果有人总是能够看到世界美好的一面,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替他挨刀子,扛风霜刀剑。   王绾皱著眉头。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我们还脱不开身了。”   “此事必定会在朝中掀起波澜,你觉得大王会让这件事发酵吗?”   王绾眯著眼,隗状既然知道这么多事,又趁著这个机会和自己说这些,可见是已经有了主意。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王绾不想掺和权斗。事实上,他能稳坐丞相之位,就是因为他能做到抵御权力的诱惑,绝对不会去想用自己的权力做违背嬴政意愿的事情。   但只要是扶苏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朝臣来说,只要沾边,就会被卷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借坡下驴。既然太子不要军功,回来就是奔著君位的。可见太子也是深思熟虑。齐国和楚国被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若是伐楚,到时候功劳极高,日后的事情更加不好说。”   “既然太子被人劝回来了,那就顺水推舟,既为大王,也算是帮太子一个人情,早早封君,让太子守在咸阳,总比让其带著兵马四处征伐来的更让大王安心。” 第294章 秦国人的骄傲(求打赏月票全订   !)   “这个计策,一石三鸟啊!”王绾眸中闪著光,他捋捋胡须,步子也慢下来。   “这样做,一来可以稳固太子的位置;二来让太子得到应有的赏赐;三则太子放弃领兵马攻打楚国,也是主动成全大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   “妙哉!妙哉啊!”   王绾不住地说著。   隗状却道,“岂止啊?这好处还多著呢。你也不想想看,这楚国的战事,到时候必然又能晋升提拔一批武将。自古以来,想要换碗饭吃都容易,可是要封侯,那可就是难事。”   “朝中多少武将在巴望。太子不退,自然白白招致武将不满。仗,只要打得赢,谁上都行。区别只在于,这些人是否能稳固秦国。”   王绾后知后觉,眼中闪著不可思议的光,“这笔帐我倒是没有算过。”   “还是用点心吧。你不算这个,有的是人帮你算这些。朝中诸多上卿,可都瞅准了伱这位置。”   “那你呢?难道他们不打你的主意啊?”   “老哥啊!”隗状拍著王绾的肩,“打你的主意,可不就是打我的主意吗。难得咱们两多年来在大事上意见基本保持一致。可是你我政见一致,对别人来说却不是好事。”   隗状又高又壮,腰间挎著一把剑。   和王绾在一起时,隗状可谓意气风发,完全不像在旁人面前时那般严谨木讷,呆板愚钝。   王绾捋须,“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我的位置,岂是那些人想坐就能坐的,大王不答应,谁惦记都是徒劳。”   隗状只是望著地面,若有所思道,“但愿吧。这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我坐在这个位置,虽然不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这一路走来,都是历经艰难险阻,这才有了今天。”   “如果不能帮助大王处理好这件事,以后贻害无穷。到时候那就是上对不起大王,下对不住秦国百姓。小心你我二人的功劳,到头来功亏一篑啊。”   每个男人都有个梦,干一番事业,名垂千古的事业。   前往咸阳城的人,一半多是为了富贵功名,只有那么一小撮的人,是为了让自己的大名垂于竹帛。   虽然知道自己一生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段小小的浪花,但是他们希望能够让自己这朵浪花激荡地高点。既能创建一番事业,又能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可就很难。   王绾双手缩在袖子里,他望著天地间的山川草木,非常感慨地说道,“大事天定,小事由人。   “哎!你说这些做什么,快说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不同意能怎么样。你们都觉得这么做对秦国是最好的,那就这么办吧。”   “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隗状开心笑著。   ——   九月,秋高气爽。   苍茫大地上,秦国的士兵们举著一条黑色的长龙贴著地面,沿著驰道向咸阳城的方向徐徐前进。   长条条的黑色队伍里,战车上一位青年正按剑眺望远方;他系著白色的披风,微风吹动著他的衣服,衣襟和袖子随风飘动。   一进入关中的地界,扶苏举头就看到湛蓝空明的青天,只有几朵白云悬浮著,远处巍峨山脉,气势雄伟,接连不断;   扶苏穿著玄色深衣,身姿雄健挺拔,众将士多有将目光放过来,仔细端详未来的秦王。   “太子,车上风大,您还是坐在马车里吧。”   灌夫好意提醒著。   纵使扶苏胸中原本有多少豪情,这一刻也都荡然无存,扶苏望著灌夫,“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人,坐在马车里算什么。再说了,这马车还不够快,风也不够大。你驾车驾快点,我好早日回去见君父。”   灌夫闻言,当即也很兴奋,“遵命。”   一想到他都好久没有见到妻与子了,灌夫便勒马快速前进。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面的兵卒吃了一嘴的土。   信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只听得灌夫一声遵命,随后整个队伍都开始起哄。   只有今淑的辒辌车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载著他的马车忽然就疯了似地向前冲,险些把他摔下马车。   “灌夫,肯定是你没错。”   随后军中就开始起歌,一开始是几个人唱,随后就是几十个人,接著是几百人,几千人跟著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将士们黑黝黝的面上都挂著喜色,骑马的将士们高兴之余,还甩著马鞭。   歌声从田间地头传到远处坝上,从这边山岗,传到另一边山坡上,引得咸阳百姓出来驻足观望。   秦国的男人,十个有九个上过战场,剩下一个是服劳役的。   家中男女老少都出来看,一见这军队数量也不足五千人,可旗帜上写著大秦二字,却没有标明是哪家将军。   队伍也不整齐,稀稀拉拉像是放羊一样。   秦人知道,他们的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来啦!”   秦国的乡民们振臂高呼,那是个个满心欢喜,奔走呼告。   等扶苏到秦国时,咸阳百姓几乎都是涌出城外,来瞻仰这个天之骄子的后代。   在秦人的心目中,嬴政像一座大山,矗立在咸阳城,支撑著天地。   嬴政的经历,本身就是个传奇。秦国人对他没有不服气的。   而等到扶苏打出了闻名天下的战役,整个秦国就开始不知不觉间,把他们的关注和一些莫可名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颗未来的太阳上。   因为太子的车驾出行,通常都是要清理道路,让行人退避的。   但是为了观望扶苏,很多人天还没有亮,就出门来到了士兵迎接的大道两旁,站在山岗上、堤坝上。   这些穿著青色、褐色、灰色葛布衣衫的青壮,那才是秦国的支柱。   他们纷纷从家里的谷场上走了出来,欢迎秦国人的骄傲——太子扶苏。 第295章 父子相见(求打赏月票!)   扶苏本来在战车上和将士们一起狂欢,唱著歌向咸阳城进发。但是在毗邻咸阳城时,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官吏。   扶苏和全体将士立刻安静下来,军队和虎贲卫立刻整编队伍。   在外的时候,大家都想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可是这一到家门口,望见咸阳城城西北方向高高耸立的咸阳宫,众人立刻都恢复了过去被训练出的严谨有序。   就是扶苏,他也被臣子请下要回去坐马车,否则显得太子不够尊贵。   只是扶苏却遥遥在战车上看到了奇怪的景象,扶苏站在战车上,下意识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当著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详问。   “太子,前来迎接太子的大夫快要到了,请太子移驾。”   宦侍再三催促,扶苏这才坐上马车。   让扶苏惊讶的是,在城门前等待他的人居然是王绾。   因为这一次,扶苏是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回来,所以嬴政命令丞相率领百官亲自去迎接。   这在整个秦国都是非常罕见的,在过去,只有王翦父子能让秦王政做到这个地步。   而扶苏,只用了一仗。   就对造成了楚国巨大的实质性伤害,吓得他们再也不敢和秦国讨价还价。而且扶苏取得了战略性胜利,因为扶苏的一战,打得整个天下噤若寒蝉,这一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地方造反的事情。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场针对楚国的战斗胜利,给秦国带来的利益非常多的。   这省了秦国官吏不少事。   百官相迎,扶苏自然谨慎。全程没有一个不雅观的动作,没有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等百官迎接入城,咸阳城的百姓这才开始发疯。   百姓纷纷大呼,“拜见太子!”   “拜见太子。”   城中的欢呼声,让身在章台宫的嬴政也听到了。   这个时候,人们的住屋都紧贴著地面,连片居住在同一块土地上。谁住的高,谁就看得远,也听到的声音多。   嬴政本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听到欢呼声,自然来到石栏前观望。   只见万民簇拥著一辆辒辌车在咸阳城热闹的街道上走过。   经历了太多的嬴政,早就变得多疑敏感,时至今日,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无法治愈他。   望著扶苏被咸阳百姓如此前呼后拥,嬴政忽然感慨,“人生最得意的时光,也就是少年了。”   赵高一直在寻找机会,听到大王这么说,他却并不能因此就开始插手。   因为太子提前回来了,所以怀疑没有产生。到现在,太子都是被大王用双手托起的,没人敢动。   赵高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只能痛苦地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时机。   ——   日中正午时,太阳朗照咸阳宫每一处角落。   宫中上下人人都是笑脸。   扶苏和百官一同来到殿前,谒者令先是恭喜了扶苏,随后就请几人上朝堂。   扶苏率先进去,等到王绾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谒者令脸色一白,他还以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慌忙佝偻下身子,“丞相,小人何罪?”   “你没有罪啊。”   “丞相,快别吓小人了。大王正在殿中等候呢。”   王绾却昂首笑笑,他捋捋胡须,“太子快要一年没回来了吧。今日朝会,既然为的就是接见太子,我们等一会再进去吧。”      百官领会其意,一个个跟著王绾侯在殿外。   冯去疾则不可思议地望著王绾,大王最厌恶旁人猜测他的心思,可为什么丞相能够公然这么做。   ——   扶苏踏进殿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等会见到嬴政时要说什么。   殿外一片光明,进入到殿内,自然一开始感觉殿内一片昏黑。   扶苏根本看不清嬴政在哪个位置。   等到眼前的世界渐渐光明了,他才看清嬴政。   一年过去,嬴政的体态变得有些臃肿了,只气质仍旧是器宇轩昂,额头上的隆角还是高高凸起。   “儿臣拜见君父。”   嬴政早就看到了扶苏,脑海里想起他小时候跌跌撞撞跑进自己宫殿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摸不清方向。   但是恍恍惚惚之间,他的扶苏忽然间就变得又高又壮,眉宇间满是英气。   “免礼。”   扶苏直起身来,隔著垂旒,他看不清嬴政的神态,只觉得嬴政整个人老了许多。   只是直起身子后,扶苏和嬴政两个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内一片悄寂。   扶苏还有些奇怪,王绾等人呢,怎么不跟著自己进来。   这可是盛秋时节的中午,太阳高照,大政殿外传来喧闹的鸟鸣声,这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寂静,寂静地让人觉得不说点什么非常尴尬。   因为四下没有什么大臣,扶苏这才好开口,问些家常事。   “儿臣久久没有陪伴在君父身边,不知君父这些时日以来头疾可好些了?”   “无碍。寡人听说,无论项燕怎么使用计策挑衅你,你都没有出城?”   “他只是想要激怒臣,臣偏不上他的当。”   “告诉寡人,伱是怎么忍得住的?若是换了其他和你一样年纪的人,早就杀出城去了。”   “这没有可以忍的啊。决定我是谁的人只有我自己,他再怎么叫嚣,都和儿臣没有关系。”   嬴政这才笑,“像你一贯的作风。寡人听说楚军打到了长葛,你当时就在新郑,你都没有想过要逃跑吗?”   “其实儿臣没有料到项燕会打来长葛,我以为他会去救援。他是个很不错的对手,可惜让他给逃跑了。”   “至于儿臣,将士们在阵前抵御,为的是保护我的安全,我怎么可以放弃他们自己先跑呢。”   “而且我知道,楚军虽然强大,但是一旦来到我关中地界,满是平原,他们便优势不再。加上我秦军弩机天下无敌,楚军要攻占我们的城池,就像是要徒手拔出墙柱上的钉子。”   “就算拔下来了,自己也一定损耗不少。我料定长葛一旦开战,只要我这个太子不逃跑,带著剩下的部队和楚军决意迎战,再加上所有的兵卒,造大威势,那我们的胜算就高一筹。”   “而楚军丢下老家,驱驰千里来攻打我所在的城池,一日两日没有攻下长葛,必然士气受挫,人心惶惶。好在这时候,李将军率兵赶回来了。我们就决定围楚军,不放他们回去。”   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下个月开始爆更——日万更新。   坏消息是我要办理离职手续,还有准备搬家,要请五六天假。 第296章 非同凡响的效果(求打赏月票全   订!)   “我们?”嬴政狐疑。   扶苏低首望著地面,连忙作揖,“是儿臣一人的命令。只是其他将军都同意了。”   嬴政小时候就知道白起的‘恶名’,那是赵国人告诉他的。   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而且死的人是赵国人,在嬴政耳中,四十万只是个普通数字而已。   但是当嬴政回到秦国,他慢慢地知道了人可以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了四十万并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四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四十万个家庭从此破亡。   这是举国之仇。   嬴政做梦也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儿子,居然会在危机之时,下这样的命令。   据回报的士兵口述,这秦军围剿楚兵,场面相当骇人。   因为当时楚国兵马本就四处流散,打算撤退。   但是秦军却采取四面包围之法,又因为地势平坦,楚军撤退完全暴露在秦军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酿成了鲜血淋漓的惨状。   秦军强大,一是弩机,二就是秦剑。   秦军的弩机,最高射程可以达到六百步。当然这是因为弩机型号不同。   在双方交战过程中,则主要凭藉的是小型弩机,其杀伤力、穿透力远超其他国家的弩机。这使得秦人无往不利。   其次就是秦军三米长的秦剑。   战场上不是让你去展现个人武艺,彰显自己剑术高超的。   三米长的秦剑,剑柄长如一臂,剑刃长如一人,这也绝对不是因为秦国的铸剑师傅们都脑子里进了水。   都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上迅速大量地绞杀敌人。   这就是秦国的剑阵。   秦军把楚人围在一处,举盾者自然站在前排,而持长剑者,则从盾牌的缝隙中,将锋利的剑刃推向抱团在一起的楚军将士的血肉上。   挑破内脏,分离四肢,这样残忍的事情,在秦剑的帮助下,就像是把一群兔子装在篓子里,随后用剑去穿杀。   兔子和兔子挤在一起,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包了不少人。   长剑从前面进去,先戳穿心脏,随后又从身后之人的胳膊上穿过,直接挑断肉筋。   做出这样长剑,设计出这样杀阵的人,根本没想著让对方从战场上活下来。   听说了长葛遍地残骸的事情,嬴政也是眉头一挑。   他现在只想知道,扶苏到底明不明白十万楚兵的生死意味著什么。   “十万楚兵,悉数斩尽。你知道六国人如今都在称呼你什么吗?”   “这个儿臣确有耳闻。”六国人怒斥扶苏是秦国新一代的人屠。原本秦国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残忍嗜杀、无礼野蛮。但是现在,未来的秦王同样表示出这样好杀伐的一面。   这就斩断了六国人对秦国的最后一丝幻想,同时扶苏强势的个性,杀伐果断的魄力也著实震慑住了各方诸侯。   从扶苏一个人的作为,基本上可以看出未来整个秦国的大政方针。   是以现在的天下人,提到秦国真的就是只能摇摇头了。   扶苏用他的作为告诉天下人,到底什么是天下大势!天下诸侯国到底谁才是天命所归。   所以扶苏打楚国的这一仗赢了,其效果却远远大于嬴政信任的任何大将打赢这一战所带来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举朝都对扶苏敬拜佩服的原因所在。   过去派遣多少官吏、多少将军都解决不掉的问题,可是扶苏打了楚国一仗,竟然让天下人都鸦雀无声。   谋划造反的,都把铜剑、铁剑熔铸了冶炼成了炊具、锄具。   作为秦国的最高统治者,嬴政自然察觉到了这些微妙的变化。他没想到,扶苏出兵攻打楚国,会有这样的奇效。   扶苏可不知道这些。   他只觉得嬴政会觉得他很残忍,毕竟过去自己一直都是以文质彬彬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眼前。   这件事做的,真的是扶苏自己把自己的老底揭了。   “但是这件事,儿臣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假如放走十万楚兵,那就真的是放虎归山。还请君父明鉴。”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持剑跪坐在大殿最高处,正上方。   黑色的朝服,修长的垂旒,红色的地毯也只有十步的距离,但是这却是两个人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寡人听说,伱在军队之中培养文吏,说要让他们为士卒们写家书。”   有些事,敢做就不怕被人揪出来。   “是。”   就在这个时候,诸臣都陆陆续续走进了大殿。   王绾寻思,这么长的时间,父子二人应该已经开得了口了吧。   王绾记得,他的儿子第一次服兵役回来,父子两个见了,愣是半天你望我,我望你,全然说不出话来。   要是让大王和太子在朝臣面前这样,大王肯定会觉得是他们这些大臣碍事。   不料,诸臣拜见过后,嬴政却公然问了扶苏这样一个问题。   “此次回到咸阳,是真心想回来吗?”   “儿臣想常伴君父身边。秦楚边地虽然战事要紧,情况繁杂但是有君父在,儿臣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的。”   一众臣子听了,都忍不住对扶苏投去了赞叹佩服的目光。   说得实在是好。   嬴政听到这番回答,不管原先对扶苏的态度想法如何,这一刻也是开心的。   “可。”嬴政的垂旒微微摆动,眸中也亮著光,“此次在楚地,你指挥调度有方,那些将士们都在夸赞你,说你料事如神,调兵遣将更是不输给那些老将。”   这还是扶苏长大以后,嬴政第一次这么公开对自己说话。   扶苏自然内心狂喜,他作揖道,“一想到这是君父给我机会出去打仗,儿臣就总想著不能给君父丢人。所以调兵遣将时,总是思前想后,唯恐让君父失望。”   “好在有天时、地利、人和,扶苏的决策总算没有出错的。”   隗状眼里闪著光啊,“大王,太子这张嘴,实在是把天底下最动听的话都说完了啊。”   这时,一位面庞黑红发亮,胡须冉冉,肚腹高高凸起,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大王,太子这般能言,实在是教臣等惭愧。我与诸大夫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太子啊。” 第297章 请大王册封太子为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都侧目看过去,原来这恭维扶苏的人,是秦国的上卿姚贾。   据说,秦国遍布天下的间谍网,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天下诸侯国中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悉数清楚。   每年秦王几乎都要给他万金的数目,以让他长期控制那些身在诸侯国的间谍。   据传,他的府邸内部比秦国咸阳宫还要奢侈富丽,他的腰带是金子做成的。   他门下的客人使者,多的时候达几十人,最少也是七八人。常年如此。   他对秦国最大的贡献是使用计策使赵王换下了李牧,帮助秦国打败了赵国;   他对秦国高官们做出的最大贡献是,非但在韩非的诬陷下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反手就将韩非谋杀在监狱里。除了众人心头一大不快。   是以多年来,稳居九卿之位。   他的口才,众人无不宾服。   原本他自称是纵横家,众人晒之;但是当亮过本事后,众人没有哪个敢不服的。   只是位居九卿,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位置越高,权力越大,在朝堂上夸赞一个人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昂贵的代价。   能让姚贾在朝堂上如此公然夸赞的,只有寥寥数人。   现在,扶苏也填列其中。   姚贾说罢,就是李斯。   李斯是这么说的,“太子此次一战,著实是让臣等大开眼界。纵观古今,像太子这样年少既能领兵作战,而且指挥作战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实在是少有。”   扶苏只是低头望著地面。   我只打了一仗,在朝堂上说了些寻常的话,可是这些人却得出这样多的结论。   很明显,论据和结论之间缺乏事实支撑。   这些恭维可不要太夸张啊。   但是和扶苏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其他大臣纷纷开口了。   他们甚至扯出了扶苏七八年前干的事情,不过都是干的好事。   这就让扶苏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人今日都怎么了,一个赶著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往天上捧。   明明嬴政就在最前面,他们却都一样的口径。   就在扶苏疑惑时,抬头却见嬴政躺在了座椅上。   穿著朝服,戴著冠冕,这样的坐姿显得嬴政此时十分闲适。   ‘今天还真是怪啊。这些人都怎么了。’   就在扶苏心里嘀咕时,王绾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太子虽然年少,可是德高功多,苦劳更是计之不清。太子身为储君,十年如一日,一心为了壮大秦国。”   “而今又一战灭楚国十万兵马,对我秦国可谓树功极高。我秦国素来讲赏罚分明。太子于秦国立下之功,文可兴国,武则定边。”   “臣请大王按秦律嘉赏太子。又因为太子位乃储君,以侯爵之位加封,不能彰显王室之威。故臣斗胆,请大王为太子封君。”   封君——   这个字说出来时,扶苏自己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   没想到,冯去疾说的话,竟然这就成为了现实。   可是,当真的听到封君二字时,扶苏心头一颤。这一封君,以后就出不了咸阳,早晚都得在嬴政身边。   他的任务就变成了等待。   等到秦王政陨落的那一天,自己被人拥立上位。   但是,没有办法。   历史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嬴政就是那样的人,在天下平定后,并没有分封诸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也用不著那些武将文臣了,所以他就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冯去疾说的话是对的。   他真的是很了解嬴政的作风。   赶在自己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前,早点得到实质性的利益,总比打完天下,回过头来靠著自己空虚的太子名声应对嬴政的猜忌来得好。   扶苏低头之际,满朝文武异口同声道,“请大王为太子封君。”   扶苏听到后,只是赶紧把身子躬地更低。   嬴政打量著眼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长子,又望著他身后一群大臣。   这些大臣,貌似人而已,实际上都是豺狼虎豹。   他们不希望扶苏继续在前面发挥他的才干,否则他们的后代将没有机会上战场立军功。   没有人真心愿意为扶苏争取君位,他们只是在为他们的后代挤占地方罢了。   “可。”   嬴政的齿隙里就蹦出来这么一个字。   众臣听到,竟然偌大的殿中,所有人集体都松了口气。   这细微的声音被集体发出,未尝不是一种心照不宣。   你太子这么能干,这么强悍,让我们这些做臣子哪里有地方站。   再说了,扶苏一个人加蒙恬、李信几个将军,斩杀了十万楚兵。   这把他们秦国全体将士三年来的战功全部都抢走了。   诸将在朝中早就迫不及待等著扶苏回来了。   殿中又恢复了沉寂。   扶苏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许多恶意的目光。   他顿时觉得自己脚心发寒。   “封君之事,务必要详细商定,此事就交由二位丞相定夺。”   王绾、隗状齐齐上前作揖领命。   随后嬴政就散朝了。   因为另外两位主将还没有赶回来,所以庆功宴的事情就先搁置。   嬴政发了话,先把册封扶苏为君的事情商定好,之后再处理其他的。   出了殿门,炽热的阳光落在扶苏的宽阔的肩膀上。   扶苏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朝堂上真是古怪啊   这帮人商定好了要让秦王封自己为君,但是却每个人都要说一遍,这是在给嬴政施压。   这说明他们生怕嬴政不同意这件事。   可是嬴政这个人,他像是苍茫无际的大海,你能为他的表面感到震惊,感慨其胸襟、抱负之大;   可是大海的深,却是只有走近了才能了解的。   从他的表现上,你是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扶苏沿著老路走,灌夫却在一旁大呼小叫。   生怕这宫里有一个人不知道太子回来了。   “我怎么看著这咸阳城不像是过去的咸阳了呢?”   “我不记得城阙旁曾有这样一处阁楼。还有宫中北面的林地呢,往年这个时候,遥遥一看,那可是火红火红的。”   “太子,伱看这西北处的宫殿,我看这宫殿群规模,比我们走时又扩大了一圈啊。” 请假一天   今晚上不用等了。 第298章 第67 嬴政,基建狂魔(求打赏月   票全订!)   扶苏举目张望,这才发觉,确实如灌夫所言。宫中各处楼观宫殿,几乎都有了变化。   有的宫殿被拆了重修,有的则被扩建。   当扶苏走了几步,在咸阳宫殿群中见到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在其中,旁边依次放置著赵国、韩国、魏国的宫殿楼观,扶苏不得不感慨。   “君父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从小扶苏就知道,他父亲嬴政喜欢修建宫殿,而且是越多越好。他父亲也喜欢女人,也是越多越好。   嬴政对物质的那种欲望,几乎是世人无法想像的。永远不嫌弃满足。   未来天下一统后,嬴政一定会大兴土木。   对庶民来说,嬴政夺得天下,那将是他和平但苦难生活的开始。   可是对扶苏来说,那就是他的机会。   扶苏望著这些楼观,心情不好不坏,只是悠悠地留下一句话。   “不知是为君父自己修呢,还是为刘邦修啊?”   扶苏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众人也都没有在意。   这时候,粱与刘长领著一众宦侍前来迎接扶苏。   “臣等在此地恭迎太子。恭贺太子凯旋而归,”粱倒虽然从容,没有像其他宦侍来时匆匆忙忙的样子,但是脸上也写著喜色。   至于刘长嘛,上来就是地道秦人口音,“太子,您终于回来了。您不在,我们都觉得少了魂似的。”   扶苏的目光却左右乱瞟,怎么都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免礼免礼。此次我去新郑,也给你们带了些许礼物,宫中上下人人有份。”   扶苏说罢,众人自然都很惊喜。   尤其是一些位阶比较低下的人,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心肠一热。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不把人当人,自然也把奴隶当猪狗一样驱使。   太子虽然也和其他人一样驱使他们。   可是就有一样,是所有人都比不了他们的太子扶苏的。   那就是太子把他们当做人一样看待。   当他们听到太子居然给他们带了礼物,这些前来迎接的人,自然个个欣喜若狂,也有夹泪带哭的。   “太子对小人等实在是厚恩。”   扶苏只平静道,“想来我走之后,羽阳宫中必定出现人浮于事的状况,宫中上下全靠你们打理,诸位也都辛苦了。”   “得到太子这样的话,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这些宦侍,也算是得力了。没有拉拢其他宫外的人。   自从上次羽阳宫里换血之后,大家就都明白了一些事情,都多长了个心眼。   扶苏走了,羽阳宫里人手基本上都是保持不变。   单看这些宦侍都没被换,扶苏就知道,宫中一切如常。   在宫里,多的是尔虞我诈,一年没回来,宫中还能保持人事没有变化,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扶苏本以为自己会被夫人迎接,可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左望右望,想到了王后。   “走,去拜见王后。”   扶苏心里不免嘀咕,‘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虽然和冯绾绾相处时日不多,可我到底是她丈夫。她竟然都没来迎接我。’   这边刚到椒房殿,连殿门都没有踩进去,扶苏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猜,太子一定先去了羽阳宫,可惜扑了个空。”   扶苏示意让宦侍不要打扰殿中的人,自己在殿外候著。   甘棠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   是她听说了太子今天回宫的消息,所以刻意跑来王后宫中陪伴王后。甘棠希望太子回来,能够先看望王后,这样可以给百官和群臣留下太子仁孝的好印象。   对太子来说,这一次封君和以往不同。   在战国时期,封侯封君,那都是可以得到封地的。意味著自己的财产可以独立了。   像扶苏现在的话,不管在外人面前再怎么能力出众。可是他的衣食住行全部都是从宫中府库拨取。就像是寻常百姓家里只有父亲给的零花钱这样,实际上扶苏根本没有多大权力。   这下被封君,对扶苏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获得独立的封地,拥有田地亩产,创建自己的府库,也算是真的成人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以自己对大王的了解,扶苏日后掌兵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这就需要扶苏以后都待在咸阳城。   百官都盯著有了封地的太子,太子做事自然要比以前更加谨慎。   所以甘棠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熊柔只觉得,甘棠夫人是在耍心机。如果太子先去看了王后,自己独独留在宫中,可不就显得自己失宠吗。更何况,我虽然是王后的侄女,可是王后并不因此偏爱我,反而更喜欢甘棠夫人多。   所以熊柔在自己聪明脑袋瓜的驱使下,也‘被迫’来到了椒房殿,和王后、甘棠一起等。   王后自然坐在殿中最上侧,她知道这两个等的都很急。但是没想到,这甘棠居然懂得守在自己身边,可见是用心极深。   原本王后觉得,熊柔这妮子嘴巴可恶,人又任性、胆大妄为,野心还不小。总担心熊柔惹祸,现在看来,却是甘棠夫人更值得她提防。   这冯家,教出来的看著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实际上是个谋略家。   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王后,自然对手段高明的冯甘棠喜欢不起来。   有这个贤内助,再加上她做少府的父亲,在父女的帮助下,以后要干点事情可太容易了。   “母君是在担忧太子吗,我看母君今日一直愁眉不展的。”甘棠贴心地递上茶。   王后笑笑,眼角三道纹路翘起,笑容也显得苍白无力。她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还是因为听到扶苏回来,这心情一好,这才有了痊愈的迹象。   “这些天我总是想起先孝文王和先华阳太后。”   “孝文先王?”   孝文先王,称得上是秦国历史上最没存在感的王。   因为他继位后只活了三天。   在秦国的历史上,这是非常少见的。   王后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很多时候装作不知情罢了。   “这宫里的日子,只要没有野心,横竖都是好过。可一旦有了别样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说了。这是在后宫中,所以我可以提醒你们两个人。可是到了前朝,自有大王。伱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熊柔从小就知道王后的作风,因为昌平君平日里没少嘀咕王后的死心眼。   听到这番话,她自然要明刀明枪地和王后说上一说。   “这自古以来,日月交替,阴阳流转,时之自然。我听说大势是不可违背的。如果总是放不下这个,又担心害怕另一个。只会让两边都寒心。”   冯绾绾只是低垂著首,王后总不会看出了她的心思。   王后一向不理熊柔牙尖嘴利,这种人在后宫里一向活不久。“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可见他只有丈夫,没有儿子。”   熊柔本想反驳,但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在座人不喜欢,还是闭嘴了。   要她觉得,儿子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夫君却是和她人共享的。要她的话,肯定选择偏向自己的儿子啊。   下一章你们是想看色色还是想看正剧啊? 第299章 家(冬至快乐!)   “要我说,天下像王后这样的女子,心甘情愿为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切,也算是世间少有。   熊柔忍不住说两句。   甘棠连忙道,“妹妹,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两句。太子快要到了,我们还是聊些别的吧。”   “可惜啊,我这个人,还就只对这些有兴趣。其他的我根本就不爱听。”熊柔双手环胸,一副女杀手的模样。   其实王后和甘棠有时候很羡慕熊柔这样,当真是轰轰烈烈,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是从来都不会压抑自己的人。   在这样的深宫里,熊柔这样的人,就像是阴霾之中的太阳,最是容易让人眼前一亮。   “是谁言谈这种,如此嚣张,如此跋扈。竟然不把我们大秦国最尊贵的女人放在眼中。”   扶苏选择在了最合适的时机入场。   听到这个声音,三个女人都是眼前一亮。   王后当即从座上站了起来。   扶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眼见到王后身形瘦削,一副今不如昔的模样。   至于冯绾绾和熊柔,那是明显地白地发亮,气色十分地好。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显得王后像是秋日里奄奄一息的残花,而冯绾绾和熊柔像是春天才绽放的花,还没到生机勃勃的时候。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扶苏心头升起。   “母君这是病了?”扶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上前搀扶。   在一个家庭里,母亲的地位谁人也难以取代吧。   一个家庭的安宁与和谐,全靠家里这个唯一的异姓人来维护。   王后今日难得为自己化个精致的妆容,本以为可以掩盖病容,没想到被扶苏一眼看穿。   “前几天刚病了,这些时日终于好转了。”   “什么病?”   “小病。医家都说了无碍,只需要好好静养。”   “可是怎么会瘦这么多?”光是看著形体,扶苏总感觉他的生母奄奄一息的感觉。   “是你太大惊小怪了。”王后拍著扶苏的手,“你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你君父一直很高兴,逢人便夸耀伱,那些大臣见了都避之不及。这些天听说你要回来,你君父也一直很兴奋,好几天都睡不著觉。你怎么不多陪陪你君父?”   “我在朝堂上,已经和君父单独聊了许多。来日再去拜见吧。母君你真的身体无恙?”   “你看我像是有恙在身的样子?”王后看向殿中两个身材高挑的美人,“若是有恙,便不会叫她们来陪了。”   扶苏放不下心,看著王后骨瘦如柴,总觉得她受了什么欺负和委屈。   可是一想,也根本没道理。   她是王后,丈夫是秦王,欺负她不是找死吗。   也许是因为担心自己吧,扶苏没有再往坏处想,“这次回来,我一定多陪母后。”   “朝中大事,难道你不再去管了?”王后似是无心之问。   扶苏一顿,“我奉命行事罢了。什么时候要我去管朝中大事了。”   王后担心的就是这个。她亲眼看到,嬴政在慢慢地走向衰老,而扶苏则越来越壮大。   如果扶苏要和嬴政争夺权力,这两个人的权力决斗,绝对是血雨腥风。   扶苏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之前,到处都在传嬴政要给扶苏封赏的事情。   王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   若有,那一定是精心安排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这次回来,要以绵延子嗣为重。”   冯绾绾听到,脸颊处一片绯红。   熊柔也听到了,从这以后她就把王后的这句话当做诏书一样,每天都对扶苏讲一遍。   “只要母君没事就好。其他的来日方长。”   扶苏坐下来,宦侍上茶的时候,终于才和冯绾绾互视。冯绾绾眼底藏著浓浓的喜意,根本掩饰不住。   至于熊柔则是,平日里胆子很大,人多的地方最是规矩,甚至低下头来以示自己温顺。而且她现在是良娣,要宠幸,起码今晚上也轮不上她。   王后看著扶苏和冯甘棠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当即道,“刚回来就去上朝,又来拜见我,一定很累吧,不若先回去歇息。我就在这椒房殿,哪里也去不了,改日再来拜见也不迟。”   扶苏没有答应,陪了王后一个下午。   因为王后瘦的太严重了,召见了医家才知道,王后是过度劳累。   原来王后给嬴政打理庞大的后宫,十分劳累。   这个时候,秦国前朝很多官吏制度也不完备,后宫中也是一样。   嬴政修建那么多宫殿,养那么多妃子,生育那么多子嗣;王后爱嬴政,视如己出,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自然生病了。   而且她害怕嬴政知道不让她再管后宫,本来就没什么事做的她,于是就自己隐瞒下来这些事。   而嬴政,有了新欢,哪里记得旧爱。嬴政对王后的关心也越来越少,王后非常失落。而扶苏又带走了王后从小养大的今淑……   不过扶苏相信,他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可是要改变历史的人。   到了夜里,扶苏才回到自己的行宫。   ——   嬴政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还很恼火。“太子和王后居然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嬴政在章台宫等了一个下午,始终不见扶苏亲自来拜见。   看到大王似乎很生气,这些宦侍一个个点头如捣蒜,连忙为扶苏解释。   “大王,太子孝顺母亲,这是仁孝啊。”   嬴政心中却想,我给扶苏这么多,王后只是在后宫里什么都不做,偶尔给扶苏做几件衣裳。可是在扶苏的心目中,王后对他要比寡人对他好。   嬴政捋捋胡须,他想摆家宴,可是又没有名目。王后从来不去主动想著把他留下,更不要说等她开悟自己想出要设家宴让一家人团聚的话。   嬴政望著外面黑洞洞的夜空,宫殿前方是一片宽大的空地,填塞其间的是无尽的孤独。   ——   羽阳宫里,回到自己的老窝,扶苏自然把各处宫室都挑盏转了一圈。   其实回来的路上,扶苏就心里一直不爽。   他想要去建功立业,难道这大好的年华,真的要被困在这王宫里。   望著漆黑的夜空上,流星转瞬即逝,扶苏心中写满了不甘心。   这次封君,只是得到封地而已。作为太子,他即便被封君,也不能出宫,既然不能出宫,又能有什么大作为。   不过另一个安国君罢了。   道理大家都懂。   扶苏跪坐在榻上,一回到宫里,四处都是宦侍仆人,扶苏自然正襟危坐,保持身体正直。   这时候,一抹亮黄色出现在眼前。   夜已经很深了,其他人早在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只是扶苏的主殿却始终亮著。成亲太仓促,扶苏都没习惯,以后羽阳宫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家。   八个侍女,手中各自捧著托盘,围著甘棠夫人来到扶苏眼前,在屏风前更衣。   当裙裾的带子被一个个拆解开,明黄色的衣衫被一件件褪下,一副漂亮的酮体浮现在扶苏眼前。   那波浪线的曲线,在白色的丝制绸衣包裹下没有丝毫的掩饰余地。   冯绾绾望著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眼里满是暗示。   【从这本书塑造出一个人的个性开始,虽然大致剧情没有偏离主线,但是每个人都会在主角引导创建的历史框架下不可避免地走向自己的命运。角色的命运结局是不可更改的。   另外,不要再说主角不会去攻打楚国了。迄今为止,我的剧情构思还没有人能够猜测的出,只是告诉大家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300章 良夜 (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绾绾踩著履鞋,一步步踏著红色的毡毯,来到扶苏面前。   侍女手中各自捧著更换的衣服,也跪坐在扶苏跟前。   这个时代,除了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大部分女性都是没有性观念束缚的。   即便是冯绾绾,那也是对这些事毫不隐晦。   “太子,今日劳累了一天,快请歇息吧。”   冯绾绾说著,就跪坐在扶苏的眼前,因为扶苏坐在榻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冯绾绾衣衫下的白色风景。   扶苏回到宫里后,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就是望著眼前世间少有的美人,也没什么兴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能够大过美色,一是金钱,二就是权力了。   而若问有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能够大过美色和金钱,那就只有权力。   当给自己谋划了更高的位置,扶苏再看女人,自然不会和当初一样头脑发热。   现在即便是望著这样美丽的身体,扶苏也依旧能够保持镇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看到美女内心狂跳不止的少年了。   扶苏望著冯绾绾,感觉她此时的出现,就像是在冬天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温暖的春雨。   春雨虽好,贵如油,可是这个时候来,不合时宜。   已经夜深了,油盏的灯芯噼噼啪啪作响,鼎炉里腾起青色的烟雾。   冯绾绾眼底虽有淡淡的疲惫,但是眼角眉梢处都是风情,唇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   经历了一个熊启,又和冯家缔结婚约。   到头来发现在秦始皇嬴政手底下的臣子,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好像只有自己是个蒙在鼓里的人,连权力的边边角角都没摸到。   扶苏越是琢磨这些事情,越是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些许悲观。像是层层阴霾压在心上。   今日朝堂上封君之事,声声言犹在耳。扶苏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   冯绾绾微笑著望著扶苏,等待著临幸,但是她所看到的却是扶苏眼中的淡漠。   太子从新郑回来,整个人成熟了不少,体格也比之前更为健壮,只是这看待自己的眼神,却变得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这么多仆婢看著倒是小事,扶苏陌生冰冷的眼神却让冯绾绾看得心里发凉。   冯绾绾微微咬唇,很快就又露出了恬淡的笑容,她跪坐下来对著扶苏再次道,“太子,请更衣。”   也是看到冯绾绾再三请求,而且盯著她这美丽的姿容,扶苏终于有了意。   扶苏望著冯绾绾,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他当时莫名抽风;现在,那个美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成为自己的妻。也许这就是缘份。   “你们都退下。”   婢女们都低著头,将托盘留在放在地毯上,随后排成一列迈著小步离开。   冯绾绾则望著扶苏,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她看到宫殿的横梁在自己眼前盘旋。   “太子,更衣啊。”   扶苏才不管这个,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一对青年男女。   都说灯下看美人,要比平时美三分。   在幽暗昏惑的灯盏下,甘棠夫人的美貌就像是她的封号一般。   两个人在灯前相互拥抱,随后在黑夜里互相摸索、探秘……   迭……   合……   二人折腾到了子时,动作才渐渐停歇下来。   冯绾绾躺在扶苏的胸膛上,摸著扶苏长长的黑发。   “太子一去就是一年,这些时日,真是让妾朝思暮想。”   冯绾绾静静躺在榻上时,就像是一朵渴望雨露的花。   “我也一直记挂著夫人。只是可惜,我身为太子,自然当以国事社稷为重,只是教夫人为我独守空闺,我也于心不忍。”   虽然知道扶苏在骗她,但是冯绾绾听了仍旧是十分受用,欣喜地闭上了双目。   情难自已,两个人又互相戏弄直到天亮。   今宵良夜,羽阳宫里微风轻起,伴随著些许细微的叫声,大地也应和发出微小痛苦却又快乐的呻吟。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直到天蒙蒙亮时,殿内才安静下来。   等到扶苏醒来时,冯绾绾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塌边微笑看著自己。   她脸颊上满是润泽过后的红光,见到扶苏不胜娇羞,“妾来侍奉太子更衣。”   扶苏醒来后,洗脸时越想越不得劲。感觉现在也没有人再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了。   他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给秦国留下继承人。   ——   三五天后,扶苏总算喂饱了冯甘棠和熊柔,这才抽出空隙来到枢机阁看一看。   于是就出现了太子回宫后闭门不出,谁人也不见,宫门一闭,啥事不管,啥事也不问。   嬴政本想听扶苏再和他说说军事,可是这小子回来后就像没回来一样。   嬴政等来等去,始终等不到扶苏意识到这一点。   在五六天后,嬴政终于忍耐不住,在一个晚上亲自召见了扶苏。   嬴政也是过来人,一看扶苏这表象就知道他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可是嬴政记得扶苏不是好色的人。   “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嬴政虽然公务多,可是岸上永远都只摆放正在处理的那一份奏章。其他的奏章都放在两边,一如往昔,堆得像两个小山。   “臣无事。”   嬴政听著来气,无事也不知道来主动拜见寡人。可见你心里没有寡人这个君父。   “寡人叫伱过来,是想听听你对封君的看法。”   “儿臣都想过了,全凭君父和诸位大臣决议就好。”   虽然扶苏有意掩饰,但是眼底的落寞,那是根本藏不住的。   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放弃征战沙场,回到家里造人,这种反差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嬴政还是看出了扶苏的心思。   嬴政不断地捋捋胡须。   事实上,嬴政现在也是刚从扶苏身上看到巨大的效应,认定扶苏能带给帝国的绝对远高于眼下这一场战事。   但是现在提这些,还为时尚早。   嬴政认为扶苏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你对楚国的战事怎么看?”   扶苏抬起头,他没想到嬴政会问他这个,大晚上的把人叫来,扶苏自然知道是急事,但没想到又是楚国的战事。“自然是按照当初的计划行事即可,必可万无一失。”   嬴政站起身,一手按剑,在大殿里盘旋。   “莫不是前线又有了变动?可是臣才刚回来,这算上来回的路程,一个月都不到。楚人怎么敢动手?” 第301章 又以二十万?(求打赏月票全订!)   (上一章写了腿,然后被关进去小黑屋了。读者们等著吧,俺已经通知责编了,最迟周一放出来。)   扶苏的话,多少有些狂妄。   嬴政听了,也是一顿。   嬴政越看扶苏,越觉得有自己少年时的风采,只是这文质彬彬的气质,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之前嬴政还担心扶苏架不住那帮将臣,所以给了他两个最简单的角色。   结果扶苏却表现地非常出色,而且这打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比起以往任何秦将的军事作战风格来说,那都是可圈可点。   嬴政现在非常欣赏扶苏的军事才华。   “在你回来的路上,寡人曾下诏问李信和蒙恬,他们二人可以承担起平定楚国的大事吗?”   扶苏听了,得知嬴政打算让李信和蒙恬主持攻楚战事,不免有不祥的预感。   这攻打楚国,要是他来的话,他首选王贲啊。   见扶苏不说话,嬴政便问,“你觉得不妥?”   扶苏本想说实话,在看到嬴政的眼神后,他却又改变了主意,“二位将军都是我秦国新一辈中不可多得的将才,将军蒙恬稳重,将军李信擅长奔袭突击。”   嬴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便捋须,“寡人问李信,欲将兵几何?”   扶苏一听,整个人木在原地。   怎么又和历史上一样,该不会李信还是老样子,打算要以二十万攻打楚国吧。   只是现在的扶苏,不管心里再怎么想,面上始终都是波澜不惊,眼神也很平静。   “不知李将军如何回答?”   “他告诉寡人,可以以二十万破楚。”   扶苏现在知道嬴政为什么叫自己过来了,他们放弃了自己之前制定的军事主张。   “莫不是因为,楚军已经被斩首十万,所以将军信就事权变,及时更新军事主张。”   嬴政望著扶苏,“你倒是反应快。李信放弃伱的军事主张,你竟然不反对,还顺著他的话说。你真的觉得他这是事宜从权?”   “这是自然。换做任何一个人,见到楚军十万精锐被屠灭,要他们去在四十万和二十万之间做选择,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嬴政本来还担心扶苏这小子不高兴,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度。   “这么说,要你的话,你也会去派二十万兵马伐楚?”   扶苏在外的一年里,咸阳城最大的变化在内,而不是多些豪华突兀的宫殿。   嬴政心目中那个崭新的制度,已经被他酝酿地几乎完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过去前人治国理政的理想,终于要在他这一代得到实现。   只是实现这些,需要一些人让渡出自己的权力。嬴政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一些将臣,老臣,但是如果他们不支持自己,等待他们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善果。   扶苏低头望著地面。   嬴政等了半响,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觉得不妥当?”   两个超级大国的战事,这时候如果自己存私心不说实话,未免太逊了。   “君父,如果是儿臣的话,会希望执行原定计划。”   “这么说,你坚持以四十万攻打楚国?现在的楚国,连三十万兵马都凑不齐,而且他们经历你给他们的突袭,早就已经人心溃散。如你所说,即便是这种情况,还是要用四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   扶苏作揖,“君父,儿臣怎么会未卜先知呢。这将军信率领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和四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其结果一目了然。臣只是希望,不要在最后的关头节外生枝。”   嬴政不耐烦地甩袖,“尔之言,与王后所差无几啊。”   这话是说,扶苏随了王后优柔寡断,万事小心谨慎的性格。   看到嬴政不满,扶苏也大概知道李信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了。   事实上李信也是和扶苏料想的一样。   当初他说要拿二十万攻打楚国,就是因为附会大王的意思。只是因为太子出面,所以没有成功;   现在太子主持战事,确实战绩让人咋舌,整个战局一下就明朗了。   现在的天下人,哪个听到太子的大名,不得吓得抖一抖。   等到嬴政再次来问的时候,李信哪里有回绝的余地。   大王来问他,就是要他说出二十万这个数字。   李信这类将领,虽然屡立奇功,可是因为涉世浅,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   尤其是李信,父辈郡守,到了他这一代,居然被秦王如此看重,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   嬴政给了李信前所未有的机会,让他在历史上发光发热。   所以在他世界里,遵守这个国家的制度高于一切。   在等级体系严明乃至苛刻的秦国,一个将官去冒犯太子,推翻太子制定下的军事战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   但是他做了,这不是他敢挑衅明知道即将封君的太子,而是他臣服于至高的权威。   见到眼下这一幕,再想想李信面临的情况。   李信都妥协了,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扶苏还能说什么。   “君父明鉴。”   见到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嬴政这下也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   当即大喜道,“寡人这就下诏,命令李信与蒙恬将兵二十万伐楚。”   扶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嬴政。   嬴政以为扶苏这是对他的崇拜,更是大喜过望,他来到沙盘前,望著楚国大片的疆域,心中的欲望之火燃烧的更加猛烈。   可是其实扶苏只是高兴。   因为他感觉,他可能又有机会出兵作战了。   楚军虽然大败,可是项燕未死啊。   自己险些死在项燕手上,可是众人却因为一次侥幸的胜利而低估项燕的实力。   这项燕一日不死,楚国剩下的兵马在他手中,那照样是强劲。   一个懂得军事韬略的将军,十万兵马最低发挥十万兵马的威力,最高可以发挥出数倍的力量。   项燕就是这样的将领。   也许这一次,李信会遭遇生平以来最大的败仗。   扶苏在回宫的路上抬头望著高悬的明月,黑色的身影被逐渐不断延伸拉长。   但是当想到秦国可能战败,扶苏自然担心起自己在军营里见到过的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李信率领二十万攻打楚国,对手却是项燕和吃了一记败仗已经成长过了的楚军…… 第302章 伏线(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著天上朗照大地的明月,扶苏心中千万般滋味。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扶苏回到宫中,平淡的日子冲洗乾净了当初大胜而还的喜悦,羽阳宫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候还是秋日,炎日仍旧未退。宫中仍旧挂著竹帘和纱幔。   扶苏和熊启一起对饮。   “太子这次得意还朝,可喜可贺。”   熊启鬓发处出现两片斑白,“叔公这道喜未免也太迟了。我回到咸阳都快要半个月了,叔公才出现。”   “难道太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扶苏一走,熊启的日子十分无聊。他就托请王后向大王求情,给了他个差事。   本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但是有王后亲自出面去求情,嬴政还是给了机会。   “我如今为大王主持修建宫殿,扩建兰池行宫。”   “兰池?”   秦国的宫殿,历史上有名的就四个。   一个是蕲年宫,一个是章台宫,一个就是兰池宫。兰池宫之所以被留下名字,那是因为嬴政有一次在夜间微服私访,却在兰池附近遭遇强盗。   史书上当时是这么记载的,说是嬴政就带了四个高手,出去之后打平了一群强盗。   嬴政自己有没有动手这扶苏不知道。   可是这件事发生在咸阳城郊外,不由得让人对天下一统后的秦国产生巨大的怀疑。   扶苏端著酒爵,陷入遐思。   他忽地记起来一件事,“这城中咸阳令是何人担任啊?”   熊启本咂著酒,就著茶,听到这句话,也是一顿。   当初嬴政发卒攻嫪毐前,就是这么问他的。   是以熊启的酒爵被衣袖一刮,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粱当时就在旁侧侍奉,更有太子宫中诸多侍臣。   扶苏始终坐定,纹丝不动。   “怎么了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熊启缓缓道,“这能担任咸阳令的人,自然是深受大王信任与器重。此人正是廷尉之子李由。只是太子问这个做什么呢?”   扶苏得知是咸阳令是李由,多少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赵高的党羽就好。   这处置赵高的人,还得是从宫里长大的人更好。   昌平君就很合适啊。   扶苏仍慢条斯理,“此次回来,见到这咸阳城中的治安比起过往似乎差了些。   太子宫中的臣子,都是默默跪坐在后面,时刻等待著传召。   熊启陪著扶苏,是在等待机会。   但是像扶苏现在这种作为,他越发得到嬴政的信任,熊启虽然从中侥幸受益,可是丝毫不敢在扶苏面前提这些什么造反的事情。   唯恐扶苏突然变脸,以此为由把他给杀了。   扶苏这么问,更是让熊启满腹疑惑。   “咸阳治安?”   “是啊,我回来时,见到咸阳城中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可是那些井、坊、市密密麻麻,鳞次栉比,排布起来比以往都要多。城中更是多了许多人,而且看著不像是咸阳本地民众。”   这个时代,地域隔阂那么深。   一张口基本上就能被人判定是楚国人还是赵国人。   “我想这咸阳城的治安,应该要比天下诸多城池都要严格才是。”   扶苏就这么说著。   熊启也想要为扶苏做点什么事情,但是扶苏的话说得很隐晦。   扶苏又再三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次在新郑住了那么久,也是一回来,见到我从小生活的咸阳城如今已经大变了样子。”   熊启捋捋胡须,这次回来得到封地,被封君侯,日后势必常住宫中。   可是想想,太子这么有才干,又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就是按常理说,太子也不会甘心仅仅坐在宫中,空渡流年吧。   熊启瞟了瞟这宫中满满当当的宦侍婢女,随后顺著扶苏的话故意往下道,“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我们久住在咸阳,反而是对这些一朝一夕缓慢做出的改变毫无察觉。”   熊启不知道扶苏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微眯著眼望著他。   粱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当著众人的面提这件事。   现在的太子,那是真的文武双全、意气风发啊。   这若是不想做点什么,那才不正常。   粱对功名没有追求,只希望能够尽责而已,如此无愧于君。   但是他在来到扶苏身边之前,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窘迫的一天。他夹在大王和太子之间,太子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他费心钻营。   一个不喜欢揣摩他人心思的人摊上这种活,别提干得有多累了。   偏偏扶苏最擅长的就是动脑筋。   他能一整天坐在同一个地方,可是却把周围的人玩得明明白白。   粱既然听到了这件事,不告诉嬴政首先就是对大王不忠心。   于是在一个闲暇时刻,嬴政接见了粱。   原本对于扶苏,嬴政是不会这么管控的。   可是怪就怪他能力太出众,才华过分突出。时至今日,立下的功劳已经不亚于朝中的九卿了。   所以伴随著宫中对扶苏潜在的威胁都已经被消除,但是嬴政仍旧保持著对羽阳宫的监管。   粱是知道嬴政用意何在的。   如果有一天,粱不去向嬴政汇报这些事,那就说明出大事了!   在听到粱的汇报后,嬴政抚著他的额头,随著年纪增大,额头上隆角越发突兀。   “大王的头疾好了些了吗?”粱悉心问候。   “无大碍。”精致的蟒袍紧贴著精壮的胸膛,嬴政体格一直都是精瘦,躺在座椅上,一派养尊处优之感。“就这点事?”   粱十分恭谨,弯腰作揖道,“太子只和太傅谈了这件关乎朝政的事情,臣不敢不报。”   “那你觉得太子是什么用意呢?”嬴政在琢磨扶苏脑子里想什么东西。   这种怀疑自己儿子的想法让嬴政感到很煎熬,很痛苦。   可是本能驱使著他必须这么做。   粱垂首,“臣不知道。”   “寡人日夜处理政务,不得与太子相处;你日夜侍奉太子,难道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用意?说。”嬴政忽然厉声。   粱吓得瑟瑟发抖。   嬴政一生气,随时可能把人拉出去砍了。   几乎是没有例外。 第303章 恒阳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赵高也正在嬴政身边侍奉。   这大王和太子,好比两只猛虎,哪一个都不好惹。尤其是当他们同心之时,只有等到二人离心离德,那个时候,就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粱两眼望著地面,脖颈和后背处滚落了一层汗。   粱知道秦国的安危高于一切,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尽力帮太子说好话。   “太子应该是担心大王。”   “担心寡人?”   “太子说他是从新郑回来,一眼就看出咸阳城中如今治理问题。可是太子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太子居住在宫中,能有什么危险呢。当众敢问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好的用心。臣以为,太子是为大王考虑。”   和嬴政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嬴政有微服私访的习惯,而且经常动不动骑马就出去玩。   【关于这一点,史记有许多明确记载的事件为例证。】   嬴政抚摸著自己胡须,嘴上虽然不说,可是这个答案让他感到很高兴。   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赏。”   粱领了打赏,更为大王始终愿意相信太子这件事感到高兴。   粱踩著月黑风高夜回去羽阳宫,却见刘长在走廊里望著他。   粱虽然一顿,但是仍旧和往常一样对刘长打招呼,“夜深了,常侍还在侍奉太子?”   “太子有良娣陪伴,早早让我退出来了。不过,舍人这么晚从哪里回来?”   刘长望著粱,就算他不回答,其实刘长也猜到了他去干嘛了。   果不其然,粱撒谎道,“我去少府处申领一些东西。太子回来,宫中开支又要回到过去了。”   “是吗?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所谓理不直,这气不壮。粱回答起刘长来,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的。   说出去,太伤父子之情。   “少府司那边,留著我喝了些酒。那里有我几个同僚。”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可不喜欢少府司那帮家伙,我们好歹是太子宫里的人,每次去少府司领取东西,总是被他们他们严格盘问,生怕我们多带了东西。”   粱面庞一紧,这种话怎么能公然说。   “你说太子封君后,我们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都是自己管理田地私产。”   粱望著刘长,只觉得他想得甚美。   “大王应该会派专门的人亲自为太子打理田地亩产,矿产金银之事。若是按照你的理解,可以说我们以后不用再去少府司支取东西了。   “专门的人代为打理?这是什么意思?”   “这秦国的一草一木,都是大王的。大王虽然把田地矿山湖泊封给了太子,可是这些都只是供太子使用,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大王的。”   刘长听著不乐意。   粱继续道,“秦国的君、侯、爵、公、长,都是如此。无人例外。”   刘长还没多问,粱就推脱走了。   刘长只能一个人在廊道里想这个事情,秦国的都是大王一个人的。   “难道说,等到天下打下来后,天下也都是大王一个人的?”刘长忍不住向太子问这个问题。   扶苏正捧著长长的竹简,他回来才不久,太学里的人几乎是立刻把完成的《竹书纪年》献给了扶苏。   扶苏翻阅著《竹书纪年》,这本书他翻来翻去,每一页都写的是过去的历史。   可是每一个字都写著“黄”、与“暴”。   史书上记载的历史,人的劣根性和光明性一同存在。   可是竹书纪年里的历史,却是主打一个暴。   扶苏看到了很多政权交替的血腥真相,几乎没有一场政治权位的交接是不带鲜血的。   扶苏心中也很疑惑。   难道他和嬴政也不可避免要走到这一步。   他肯定是要继位做皇帝的,这是他眼下唯一的追求,但是这本书密密麻麻写了上万字,没有一次政权交替不是用杀戮来完成的。   刘长来问扶苏时,扶苏正这样发呆。   扶苏顿了片刻,随后斩钉截铁道,“是。”   刘长险些跳起来,他拍著大腿惊呼,“那大王不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吗。”   “本来就是。”这一点,扶苏还是承认的。   刘长望著扶苏,随后他意识到什么,“那等到大王平定了天下,而太子您又是我们秦国的储君。那以后您不就是?”   扶苏望著刘长,眼中浮现笑意。   “刘长,在宫里,说话还是不要太直接。有些话,要么永远都不要说;要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样还能死的痛快些。”   刘长听后,莫名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太子似的。   他跪坐在地上,半天了打著冷颤哆哆嗦嗦始终说不出话来。   在宫里,就是这样。   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权力毒药的放大下,非但显得不堪入目,还每一件都要让人小心翼翼,让人像小媳妇一样精心琢磨。   听了扶苏的话,刘长还是愣在原地,半天了说不出话。   “好了,伱先退下。”   刘长冒了一身热汗,两条腿打著颤直起来。   扶苏已经准备好了再次离宫,这次他希望能够在宫外找到几个替他当手套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宦侍争先恐后挤著来到了门前。   他们在门口互相挤眉弄眼,又唯恐贸然进入冲撞了扶苏。   “有什么事?进来说。”   “太子,大喜。您的封号终于定了。”   扶苏手中的竹简被合起,他的眼中也闪著好奇,“哦。终于定下来了。”   这封号都快折腾了半个月了,始终没有确定好,之前传出来的封号有郑武君、安阳君,平阳君。   “是大王从《诗经》里选取的。名曰恒阳。太子,我们以后要称呼您为恒阳君了。”   “哪个恒阳?”   “恒心的恒,咸阳的阳。”   “消息可靠吗?”   宦侍十分激动,脸色涨得通红,“可靠,绝对可靠。都是大王宫里的人传出来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封号好。说是大王召见了丞相,廷尉,少府,一众九卿,商议了很久,最后大王定下的。要不了多久,太子您就能得到大王亲自下达的诏令了。”   扶苏望著这三个宦侍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应该是专门为自己去打听这些事的。   “看赏。每人二十金。” 第304章 君王应有之义(求打赏月票全订   ! )   众人听了,自然都想著凑过来给扶苏道喜。   扶苏摆摆手,“先等等,诏书未至。”   信和众人都在一旁陪侍,这换做别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早就跳起来了,也就太子,年纪这么轻,心态却比谁的都稳。   是以扶苏身边的人都认定,只要跟著太子,绝对不会遭遇什么祸患。   在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身为奴隶仆从,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信从听说太子将被册封为君,到现在都听说了封君的名号,他确信这件事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您能够做到让大王封您为君侯,可见太子的能力和才华已经得到大王和国中诸多大臣的认可。”   “太子能够在秦国以太子的身份被大王封君,这难度不亚于登天。可是太子如今做到了。”   扶苏心里也欣喜万分啊!   这可是战国末期,能被封君,还是被封为秦国的君,在历史上是没有过的。   就是眼下,那也是第一人。   在昌平君、昌文君之后,整个秦国被封为君的人,其数量是零!   要知道,战国时期盛行的封君制是春秋时期分封卿大夫的继续。“君”本来是是卿大夫的一种新爵号。   信双手捧揖,“在周礼中,‘君,至尊也。’只有天子、诸侯及卿、大夫这些拥有土地的人才能被称呼为君。”   “能被人尊称为君,必须要有两个条件,一是据有土地;二是属有臣子。”   “虽然有这样的规定,可是直到三家分晋之前,在正式名号上卿大夫从没有称“君”的先例。”   “卿大夫虽然名义上可以称君,但是称号都是‘公’,直到三家分晋以来才出现‘君’号。”   “楚国自称蛮夷,其‘君’、‘公’之号,几乎是乱用,没有章法可循。”   “而中原诸国,最早称卿大夫为君的人是卿大夫的家臣称其主为“君”。鲁大夫季氏之家臣称季氏为‘君’,晋史墨称赵简子为‘君’,也称范氏、中行氏为‘君’。”   “在过去,也从来没有诸侯敢封卿大夫为‘君’,冠以“君”号。”   “中原最先封臣子以君号者不是诸侯,而是赵襄子。赵襄子,元年未除服,登夏屋,杀了代王。随后赵襄子又代封了他兄弟伯鲁的儿子周为代成君。”   “伯鲁是先太子。先太子早死,所以才封了其子。”   “只是太子应该也听出来了。三家分晋之前的君,自然和分晋之后的君全然不同。”   “当战火蔓延到天下,封君成为越来越普遍的事情。可是成为封君的条件也早就改变了。”   “其一自然是亲亲受封。苏秦曾经说,‘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除了因为亲属关系,战国时还有因为名望和色幸而被封君的。”   “其二就是这计功分封,管子曾说:臣子能够谋厉国定名者,割土地以封;臣子中能够能以兵车进退有度,成就功名者,割壤而封。”   “太子正是后者。太子地位尊贵,乃大王嫡长子,不以血亲而得封,凭借着自身创建的功劳,成为如今我秦国仅有的君。就是被天下人时常怀念的四君子,我看其功勋和地位也未必能及太子。”   “自从分晋以来,封君虽然成为普遍的事情,可是能够做到君侯的位置,虽然很多人是凭借着血亲的缘故。可是虽然权力在君主手中,很多时候却也需要经过群臣廷议。”   “燕国的大臣陈翠曾经劝说燕太后,要让公子东去齐国做质子,太后不肯。陈翠就说,王若是想要封公子为君,到时候群臣会讲:‘公子无功,不当封。’”   “入境只有让公子东去齐国为质子,才能有功劳被封君。”   “否则等到太子即位,公子东到时候会被贬低为布衣。所以不等到太后亲自封公子,公子东也将终身不被封君矣”   “即便是太后的儿子,确实是有著亲缘关系,但是要被封君,也要去立下功勋。”   “虽然祖宗定下的规矩没有改变,可是这天下的风气已经改变了。大家已经不怎么再对血亲分封这种事奉为圭臬,反而对自身的能力、对国家的贡献更为看重。”   “所以后来很多王孙公子,虽然有著天然的血缘优势,可是没有功劳,想被封君,那都是很难的。”   “至于我秦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因为我秦国打破了那些固有的规矩。在我们秦国人心目中,谁是劳苦最多的,谁是功劳最大的,谁才应该被封为最大的爵。”   “太子您被封为君侯,可见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这样的大事,是注定要被史官们浓墨重彩写进史书的。”   信眼中满是对扶苏的崇拜。   “当一个人拥有权力、地位,却能够做到这么多就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对于他周围的人来说,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感召。”   “大王曾经说过,人固然有善恶忠奸之分,君子小人之别。可是这些人,几乎遍地都是。所以一个人最厉害的不是把君子保全下来,也不是诛杀奸佞之人。”   “一个人最厉害的,是能够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行为所带动。大王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王的定义。”   “在微臣看来,这就是大王征服人心的原因所在。奸佞小人在大王身边做到规规矩矩,忠良贤能也能在大王身边被重用。”   “为君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许吐司人写下很多名篇,被世人争相传颂。可是在微臣看来,却始终不如大王。”   扶苏听著这些话,想到嬴政冷峻严厉的外表。他就像是一座山,让平凡的世人见到他就忍不住膜拜。   可是又像是大海,拥有著无尽深沉的底渊,旁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他很疯狂,贪婪无义。   也就扶苏这样的穿越者,才能够理解他。   不管怎么样,支持嬴政完成皇帝制度的创建,那是他必须要做的。   “信啊。你这是告诉我要我接下来怎么做吗?”   “不。太子,臣只是想说,您和大王一样,终于靠著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的位置是多高,这足以给天下人和臣民都好好上一课。” 第305章 封地   “我?”   扶苏有些不相信。   他想创建的世界,到现在连个轮廓都没勾勒出来呢。   有些话被扶苏憋在了肚子里,他可是一个脑子里装著世界地图和中外上下两千年历史的人。   未来的世界落在他这个穿越者身上,那势必是让凡有土壤生长的地方,都会插上秦国的旗帜。   “不过,你说的不错。君父是这样的人,我也应该向君父学习。”   有一说一,扶苏最大的骄傲,可不是他是穿越者,知道那么多这个时代的人不了解不知道的事情;而是他父亲是秦始皇嬴政啊!   向嬴政学习,征服臣子和民众的心,有点意思。   扶苏难得脸上露出鲜明的喜色。   这时候,章台宫的人到了。   “太子,大王召见您前去章台。”   扶苏和信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回召见,必定是为了最重要的事情——划分封地。   扶苏心里十分好奇,嬴政会把他的封地划定在什么区域。   都被封君了,地肯定是良田,而且田亩数量绝对是远超列侯、彻侯;但是这地域……   不过仔细想想,他作为太子,就算有了封地,又怎么可能像过去的君侯一样真的住在封地呢。   就是嬴政封的侯爵,那也基本上都是住在咸阳。   扶苏领著信匆匆赶了过去。   ——   章台宫内——   嬴政和诸位大臣正在商议,诸臣脸上都带著喜色。   至于这心里嘛,就和过去一样,各自为各自打算。   不过也很正常,人性本就自利。只要朝中有那么几个人,还是为著和他们八竿子打不著的庶民、布衣考虑,为他们仗义执言。   那么这个国家就还算有救,这个国家的庶民的日子绝对不至于困苦。   嬴政眸子里闪著精明。   他打量著众臣。   度测臣子的心思,对于他这样麾下能臣数量几乎高达上千的人来说不现实。   他一向都是贯彻一个准则。   不去忙著和臣子斗智斗勇,争权夺利;而是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能够有和自己斗智斗勇,争权夺利的机会。   削弱臣子的权力,把臣子当做他的畜生、工具一样,这就是嬴政做到的事情。   是以众臣在上朝时,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个个脸上那是一点为难之色,不悦之色都不敢显露。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扶苏进来时,金光照射在他的衣袍上。在答案没揭晓前,扶苏以为自己可牛逼了,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和嬴政比肩了。   这走起路来,都稍微有些飘忽。   嬴政本来很高兴,但是一听到‘太子到了’的通传,立刻脸拉得老长,整个人变得严厉无比。   父亲总是要在儿子面前立下威严的,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样子。何况王室呢。   嬴政陡然变脸,神色肃穆起来,其他臣子也顿时眉毛拉直,腰板挺直,神色严厉,目光犀利。   扶苏这边自然也明显感觉到他一进来,整个大殿的氛围立刻就变了。   这些臣子互相挨著坐在作揖上,一个个齐齐侧首望著扶苏进来,就像是佛寺里十八罗汉一样。   扶苏脸上的喜色也被压了下去。   “臣拜见君父。”   “平身。”嬴政很是平淡地说。   扶苏直起身来,“臣不知君父召见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诗经·小雅·天保》中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寡人决定从这首诗中为你择定封号。就取了恒字,又组以阳,名曰恒阳君。你觉得如何?”   名字里带阳,这可是有著非凡的政治意义。   阳,肯定指的是天上唯一那个太阳。而太阳,就象征着君王。   扶苏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推托一下。   若是有坑怎么办。   “君父,儿臣以为,这样的封号其寓意实在是太尊贵了。阳字,只能配备君王,儿臣只是羽翼丰满的幼鸟罢了,怎么能担当地起这个阳字。”   嬴政点点头。   总算伱小子还没飘到找不著北。   “身为秦国的嗣君,地位自然与众人不同。只有用阳,才能彰显你的地位。”   这就是说,扶苏的太子之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能得到嬴政当众这么一句话,扶苏自然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若非君父厚爱,扶苏岂有今日。只是这阳字,实在是过于不一般,臣不敢用。”   众臣闻言,都觉得是扶苏胆小,很多人都当堂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王绾、隗状、李斯、冯去疾等几个,始终稳妥,一语不发,一笑不出。   他们只是很平静地品味扶苏说的每一句话。   冯去疾心里感慨,就凭太子这样的个性,未来一定可以活得很久。   嬴政闻言,面上也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这小子说的这么好听,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呢,还是心里巴不得赶紧继位。   “太子你知道《天保》这首诗吗?”   扶苏低头一默。   “《小雅·天保》这是大臣祝颂君主的诗。这首诗据传是作为周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兼臣子的召伯虎对新王的热情鼓励及殷切期望,所以才作出这首诗。”   “诗中说,希望上天保佑即将继位的周宣王能够安宁,王位稳固,国家昌盛。国力倍增,天神会将各种福禄都赐予周宣王。”   嬴政望著扶苏,“现在,寡人把这首诗赐予你。这首诗寓意极好,对我秦国十分有利。”   “像明月在天恒,像太阳正东升。像南山永长寿,永不亏损不塌崩。像松柏永繁茂,福寿都得以传承。天保这首诗的大意,与你的名字互有关联。”   “寡人认为这个封号是最适合你的。”   嬴政绕过了阳,可见他是认可扶苏说的话的。秦国只有他一个太阳。   “既然是君父恩典,臣没有道理不接受。”   “今日召见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寡人决定,将新郑及其长葛周边的五座城池的土地,全部都划归于你。”   扶苏听到,眼睛都瞪得极大。   五座城池的土地,他没听错吧。   只是这个封地,未免也太远了。而且这是天下的战略要地啊。   在场之人也都默不作声。   冯去疾心中喟叹,“太子啊,你也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第306章 第75 太子守国门(求打赏全订月   票!)   众臣都望著扶苏,有人眼中带著玩味笑意,有人面色忧心忡忡,有人则面无表情。   扶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韩国的新郑,毗邻秦、楚,以及昔日的韩国、赵国、魏国,更靠近齐国。   新郑可以说是天下的心脏位置,没想到嬴政居然把这些地盘给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扶苏总觉得这里头不大对劲。   “君父,如此要地,臣不敢受。”   “寡人听说,在你的治理下,新郑百姓都顺服起来。在秦楚交战之后,楚国战败,又是你下令掩埋楚军的尸首,这才让他们得以免于曝尸荒野。”   “更何况,寡人如今坐拥天下,堂堂秦国的太子,既然要受封,也别当封赏。”   众臣齐齐拱手作揖,“太子有德,如今居功甚伟,理当受此大赏。”   见状,扶苏哪还有推辞的理由。   这就接受了诏令。   嬴政复开口道,“此次回来,寡人忙于政务,一直都未给你设宴庆贺。就在此次封君之日,为伱庆功。”   扶苏连谢赏的话都没说出口,所有的大臣又齐齐作揖道,“臣等恭贺太子,恭贺恒阳君。”   扶苏出了宫殿门,秋风飒飒,吹拂在脸上。   很快,这个在外人看来对扶苏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消息就遍播咸阳宫。   虽然表面上看过去,整个王宫上下井然有序,大家都十分守规矩。所有人都是低头望著脚面,在王室成员眼皮子底下,一个个安分守己,老实巴交。   全无敢有交头接耳的迹象,但是这个消息,那传播的速度比东风还要快。   扶苏受到封赏后,并没有返回羽阳宫。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转悠。   在回来之前,扶苏就知道,封君是他能能够在嬴政这里得到的最高的报酬。   但是他也知道,要得到这样的报酬,以后出宫就困难。   可是扶苏想要保全的东西,嬴政却并不珍惜。   扶苏还未回到羽阳宫,可是这边熊柔已经在请她的父亲在殿喝茶了。   “终于又像过去一样了。父亲可以随时入宫,而我也又住回了咸阳宫。还是宫里好啊。”   熊柔说著,抬首望著宫殿上方的雕梁画栋,笑容就像粉色的菡萏。   熊启对这个没有兴趣,咸阳宫算什么,终究是嬴姓秦王室的。他要回到楚国的地盘上,给自己创建一座宫殿。   “你别只顾著在宫中玩乐,享受这些东西只会迷惑人的心智。为太子生下子嗣,那才是长久之道。”   “父亲这话说的,难道是女儿不想吗?可惜啊,这肚子就是没动静。熊柔很遗憾地望著小腹。“不过,好在现在正室那位也未有孕,我还有机会。”   熊启只是希望熊柔能够生个公子就可以了,足以傍身。可是没想到,她却想著生个长子。   熊启只是慢慢道,“冯氏一族,其对秦国立有赫赫战功。朝有公卿,野有武将。你不要老琢磨正室那一位,否则必然惊动章台。”   熊柔听到嬴政的名字,一时间娇小的身躯缩了一下。   “冯氏,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你更不要让太子为难,在宫里,你要多帮著她。”   “我帮著她?父亲,你不知道,太子的夫人只是看著清水芙蓉,我只是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夫人的心,却是海底针。父亲您不担心我被她欺负,还让我去帮助她。”   熊启捋须,“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熊柔笑笑,她那面容十分精致,一双眼睛总是似笑非笑,嘴角笑起来浅浅两个梨涡露出来。   “父亲啊,其实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即便他不说出来,也还是会被人知道的。除非他从未这么想过。”   熊启本喝著清茶,在听到熊柔的一字一句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到底是父亲需要我这个女儿多些,还是女儿需要父亲多些。我看父亲这边下定论未免过于早了。”   熊柔说著,又给熊启倒了一杯茶,“知道父亲喜爱喝这个茶,我特意向太子讨来的。只为答谢父亲给我机会,让我得以入宫陪伴太子左右。”   熊启直直望著熊柔,他知道熊柔打小就不是什么乖巧女儿,五岁就敢打著她的旗号欺负王室的公子。   但是没想到,她长大后竟然是如此变本加厉。   “请父亲喝茶。”熊柔捧著茶。   熊启厉色,“小鹿之所以能在冷酷无情的草原上活得滋润,那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在支撑。今日可以入宫,明天也可以被家族放弃。”   熊柔才不相信熊启的威胁,“若是别的女人,进宫之后一旦生下子嗣,这心可就跟著别人走了。”   熊启听到这个,果然一顿。因为熊柔说的没有错,温顺有孝心的女儿他不是没有,可是像熊柔时时刻刻脑子拎得清,不会让情爱束缚自己的女儿只有她一个。   熊柔再次奉茶,“父亲,还是阿柔最孝敬您啊,愿意为您做您需要我做的事情。”   熊启冷著脸,这才把茶喝下去。   “其实今日请父亲过来,是告诉父亲一桩喜事。”   “什么事?”熊启成天被人算计也就罢了,到自己女儿跟前喝杯茶,还被她女儿这样威胁,心中哪能愉快。   “大王把新郑、长葛五座城池赐给了太子。”   熊启听到,一脸惊愕。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宫里都传遍了,大王还说要为太子摆庆功宴。”   熊启听到,顿时仰天哈哈大笑一番。   熊柔也是眼角燃著笑意。   “女儿没有骗您吧,父亲。我就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让父亲大喜。自从父亲失去君侯之位,便一直郁郁寡欢,连门都不爱出了。”   熊启望著熊柔这个机灵女儿,这下终于会心笑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这几日你多多陪陪太子,这些日子太子肯定心情不好,你要能在这个时候哄得太子高兴,必定能够增进你和太子的感情。”   “太子被封君,又得重地,怎么会心情不好呢。父亲这不是欺骗女儿不懂朝政大事吗?”熊柔可不喜欢男人看不起她们女人那一下了。   “你确实不懂。”   “太子已经上了朝堂,难道大王还会和太子讲父子亲情吗?你们这些妇人,总是在幻想亲情。事实上朝政大事,从来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大王此举,为的是利用太子的名、威、仁去安抚三晋地带。太子是实际的利益享受者吗。”   “当然不是。大王是让太子去守国门,而身为太子,即便封君,太子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去往新郑封地居住,只能是守在宫中。”   “这样的封赏,无非是让太子可以吃的米更多了,可以享受的禄更高了。” 第307章 秦太子回咸阳了!?   “这就好比让一个已经妻妾成群的男人,又得到两个小妾罢了。   熊柔听到这样的分析,始终不敢相信。   “那这么说的话,大王不就是非但没有给予太子相应的奖赏,反而还利用太子吗?那太子知道后,自然……”   熊柔一下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是也没想到啊,嬴政是真的心狠啊,对于自己的亲儿子,还是嫡子都下得去手”熊启一直以来都在受嬴政和扶苏的轮番欺负,在知道他们父子两已经开始互相猜忌利用后,就料定他们父子两个之间走不长远。   熊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位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太子固然讲情义,可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斗吧斗吧。”   熊启那叫一个开心啊。   可是熊柔这边却不高兴了。   “如父亲所说,当赏而未赏,还被当做棋子,太子势必伤心懊悔。”熊柔气愤,捶著掌心。难怪父亲总是斥骂嬴政是无情无义的人。   “让太子知道参政的残酷性,只会让他更清醒,更加坚定地站到我们这边来。阿柔啊,你可要多努力了。”   熊柔闻言,很快就会心一笑。   “女儿明白了。”   ——   蒙府,蒙武和缭一下朝,就去到府里谈论这件事。   “大王此次做事,实在是有悖于之前的作风。太子这次主动抢著回来,为的就是成全父子之情。可是大王这么却这么对待太子,给他一块不能驻守的土地;这么做让太子不仅仅丢弃了攻打楚国的战功,更会让太子感到他被大王当做政治棋子,被大王无情地抛弃。”   而且大王这样对待太子,很可能激怒太子,让太子对大王怀恨在心。这会打破固有的朝局。   蒙武不仅对此事感到十分不公平,而且还隐隐约约认为大王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昏聩。   缭却双目燃著光,“事情总是有好或者坏的一方面。太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本该他受益,却未受益,难道说大王会考虑不到这一点吗?”   “有道是木已成舟,太子已然返回咸阳,大家都知道太子是什么用心。大王明明知晓,却还是这么对待太子,难道这样的大王是明智的吗?”蒙武是摇著头。“多好的太子啊!”   缭却摇摇头。“朝堂和宫中,那是一体的。太子不得大赏,那必定是前朝有事牵绊。如果我料的不错,朝中的丞相就要换了。”   “丞相?”   “太子若得权力,很有可能使得朝中乾坤颠倒,纲纪大乱,大王提防不足为过;但是若是旁人来接下这个赏赐,等到大王百年之后帮助太子呢。   虽然和缭相处很久了,可是蒙武始终不习惯缭神神叨叨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母爱其子,必为之计深远。不宠爱太子,是对太子最好的保护;不给太子权力,是保护自己的国家。有人吃亏,必定有人受益。你且看著,日后大王在朝中重用谁,谁就在未来帮助太子最多。”   蒙武惊呼,“伱是说少府?”   “我可没说。”   “我猜只有他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备受大王重用;而且他是太子的丈人。你一说丞相,我就猜到了。少府这个人,总是口口声声说他对功名没有什么追求,只希望侍奉效忠大王;可是我看他对权位比谁都迷恋。”   缭捋捋须,笑笑不说话。   蒙武忽地又拍著自己的脑门,“坏了。若是太子想不明白这回事,那可怎么办?”   “想得明白又怎么样,想不明白又怎么样?早晚都有这一天啊。”   缭是支持扶苏的主张的。天下长久地苦于战乱,也苦于贵族压迫,只有太子当位,未来的天下人才能真正享受和平。   “有一天,有什么样的一天?”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缭赶忙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蒙武望著缭,“不是吧你,太子一向敬重你,把你当做师傅。如今太子心里不好受,你却开导太子,你明知道事情的全局全貌,却还想要置身事外。”   “就算你和我去说了,也没有用。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王亲自推开太子,难道太子还会迎上去吗?”   “再说了,太子的日子也过得太顺当了,你看那调度十万兵马的气势,根本没把楚国放在眼里。外面嚣得张,到家里都得被削回去。”   蒙武听著,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王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折磨。怎么到了太子,也要遭许多折磨。”   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抬头望著高而远的天空,“天将降大任也。势必如此。”   ——   椒房殿内,王后静静坐著,听宦侍笑逐颜开、绘声绘色描述嬴政的赏赐,她只是露出苦涩的笑意。   这不是把他的扶苏往那条路上逼吗。   ——   当秦国内部由嬴政发起对未来王位继承人铺路的一系列政治准备,人事调动时,楚国这边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被一个尚未加冠的娃娃一口气打退二十万楚兵,一度让楚国人沉浸在战败之中。   可是凡事,都有两面。   秦军重挫楚军,楚军固然受辱沉浸在失败的阴影中,可是却因为十万楚人未能还乡,埋骨异处,整个楚人对秦国充满了强烈的愤恨。   尤其是在民智未开的时代。   当君王和臣子都告诉百姓,这一切都是秦军造成的,是秦军破坏了他们的家庭。   大部分人都跟著信以为真。   完整的事实未必如此,可是只要有一部分事实是真的,那这件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楚人对秦国人共同的愤恨,让楚人变得团结起来。   就是在没有料到这样局面的情况下,秦太子扶苏返回了他的老家咸阳,回去接受政治权力的洗礼。   而他回去的这件事,对楚国人来说,就像是把压在胸口大石给移开了。   “什么,秦太子回秦国了?”   “回禀大王,千真万确。都快要回去一个月了。只是秦军那边为了保护秦国的太子,等到人走了才放出风声来。我们的人是接到咸阳城传回来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好啊!好啊!”楚王负刍两手举起不断地拍打著大腿,高兴地不知道手脚哪里放。 第308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求打赏月票全   订!)   楚王负刍十分高兴,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无精打采起来,脸色耷拉著。   这秦太子回去是回去了,可惜我十万大军已经折在他手里,更让不谷和楚国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接下来,秦国就要发兵四十万攻打我楚国。   就因为这个事情,楚王已经郁郁寡欢很久,整天不是喝酒吃肉,享受美色,就是垂头丧气,唉声叹气,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大圈,哪还有当初继位之时的雄心壮志。   “好了,你退下吧。”楚王负刍单手扶额,他感慨著,“人生还是应该及时行乐啊。担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王,小人还有一件事尚未禀报。”   楚王负刍脸色阴沉著,他没好气地望著这传话的人,“那就快说!”   “秦王改变了之前秦太子制定的计划,他们不发兵四十万,而是从中折中,打算要用二十万攻打我楚国。秦王这次决定派遣李信和蒙恬二位少将军攻打我楚国,这出兵的日子,就在秋末。”   楚王听到这个,顿时两眼放光。   “你说什么?”   这传话的人被楚王吓得缩紧身体,“小人说,秦王打算以二十万兵马攻打我楚国,遣李信和蒙恬为将。-漫舞舞漫-秦国的太子不带兵了。”   这个消息后,让楚王负刍的心情,从谷底一下子升腾到地面上。   虽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让人开心的消息。   可是这个消息像是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透出来的一丝亮光,给人希望。   无论是对于沉浸在失败氛围的楚国人,还是对于被迫准备失败,甚至都完全放弃了各地求和以求苟安的楚王负刍来说,这个消息让他突然又看到了自己活著的意义。   “秦王果然自负!不过正是他的自负,才给了我们楚国机会啊。”   楚王负刍张开双臂,抬头望著高远无边的蓝天,对著苍天无比激动地道,“苍天啊,你待我楚国还是公平的啊!”   负刍眼中一燃起光,整个人很快就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恢复了往昔的神采。   他立刻驱散了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十二个美女,又赶走了乐师,急急忙忙催人去请大臣,而他自己则沐浴更衣,改换容颜,以一副十分精神的样貌出现在诸位大臣面前。   人,最可怕的就是没了信心。   但是当自己有了自信后,整个世界都会好起来。而这种昂扬向上的精神,也会感染周围的人。   楚国的臣子们见到楚王这样,自己也在楚王面前变得正经起来。   丞相景仪问道,“大王匆匆召见,所为何事啊?”   “我这里得到消息,秦王一改初衷,违背了最初的计划。他召回了太子扶苏,让李信和蒙恬带兵。”   众臣听著,都和楚王一开始的反应一样,眨巴了一下眼睛,伱望望我,我望望你,随后互相摇摇头,又将脑袋耷拉下来。   “以秦虎狼之兵,四十万一旦入楚境,就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楚王负刍闻言,当即拍著胸脯哈哈大笑。   “秦王决定,只派二十万兵马。他废弃了太子扶苏的攻城计划。”   众臣闻言,一个个又都把头抬起来了。   “大王,这可是个机会啊!”景仪拱起双手,“这秦王派兵二十万,可是我们楚国现在剩下的精壮也还有五十万只多不少啊。”   楚王捋须,“不谷也认为,只要秦王发兵二十万,我楚国未必就会失败。就算失败,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咬上秦国一口,要让秦国掉血掉肉!”   负刍重重地说著。   众臣也都在这次战役中,损失了不少亲故,一个个那都对秦国是恨之入骨,都想著一雪前耻。   听到楚王的话,众人自然都兴奋了起来。   “大王说得是,这秦国和我们楚国,本来就结怨颇多。如今秦国更是违背天道,滥杀无辜,他们不对民众施加教化,反而把他们驯服成野兽,变成给国家做事的工具。”   “这样的国家,绝对不会长久。就算我们楚国比不得秦国人野蛮,可是我们这样讲究礼乐的国家,也应该和秦国殊死抵抗。否则到时候,我们将失去我们的国土,封地,臣民和女人。”   秦国人是否真的野蛮没有文化,六国人自然有他们的一套标准。   可是在归因于秦国为何强大的原因上,所有的六国贵族都不肯承认是体制的原因。   六国的贵族对于秦国强大和秦军所向无敌的现实,总是宣称是因为秦国野蛮。   这只是表面含蓄的话语。   其实就是说秦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秦国人都不要脸。   不知道秦国人面对这样的评价答应不答应,可是六国人反正是对此信以为真。   打不过总要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楚王和众多臣子就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   他们要重整军队,振作起来,和秦国的二十万兵马来个殊死抵抗。   过会儿,楚王又问,“不知诸位以为,何人可拜为我楚之大将军啊?”   众臣听到这个,那像是手脚都被烙铁烫了一番似的,一个个又开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低头互相窃窃私语几句。   偌大的朝堂,站满了穿著各色袍子的臣子,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毛遂自荐。   上一次楚国战败,众人心知肚明败因不在于秦国的太子有多么‘神’,而在于楚国指挥调度滞后,人心不齐。   大家琢磨一番,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大王,臣等以为还是应该让项氏一族的人来担任主帅。”   楚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项燕的本事,如果当时楚国人都愿意听从他的话,这个时候,就是他把剑架在秦太子的脖颈上了。   景仪听到众臣提名项燕。当即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里。   上次项燕本来就差点成功了,这次要是真的让他成功了。   到时候还哪里有他这个丞相的位置?   景仪本想阻止。   可是楚王却大手一拍,率先宣布结果。   “好。那就在项氏一族的人中挑选。诸位以为谁可挂帅呢?”   “自然当是项燕,难道还有其他人比项燕更合适吗?” 第309章 我们可是贵族   一些老臣和忠梗之士早就看不惯朝堂上乌烟瘴气的样子,这些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要让楚国强大起来,嘴上说要抵抗秦国。   可是一到需要用人,出兵,纳粮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这时候,朝堂上忠义的声音响亮了起来。   其他人畏惧这股气焰,再加上楚王负刍尚在主持大局,一个个只能暂时退却。   很快,楚王负刍就亲自命人去请项燕。   负刍本来想自己亲自去请项燕,可是他害怕自己在半道上遭遇什么危险。   于是负刍只能派自己的心腹太监去项地去请项燕回来了。   说起来这项燕自从败给秦国的太子,自认为愧对江东父老,就辞官带著家中老小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盘——项地。   这里是他们项氏一族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可是回到项地的项燕,根本无法面对战败的耻辱,所以他从此开始郁郁寡欢,十分苦闷地躲在家里。   其孙子项籍在远离了寿春,回到了项地之后,那自然是解脱了。   从此他就开始和同族的兄弟们驱赶牛羊,猎犬,射箭,比力气,打架,一起在河里脱光衣服洗澡,把衣服晾晒在大石头上。   这种日子在他看来简直是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   而且他又不愁吃穿,整天就是吃了玩,玩了睡。   半年过去,整个人像一头壮实的小野猪。   在这个时代,人与人最基本的区别是吃饱饭和没有吃饱饭的区别;而吃得发胖,身上有膘,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贵族出身。   贵族里也有道德文化水平高低的分化。   对道德水平追求高的人,不屑于以把自己和后代故意养得肥胖以标示自己,他们对自己有著更高的要求,要让自己看起来美,看起来帅。   而对道德、文化观念意识淡漠的人,不在乎这个。反正有钱、有权就行,有的是人愿意给他们俯首称臣。   还有一些人,他们就算胖了,那也是眉清目秀。所以也压根不在意这些事。   当项羽长得结实健壮起来,整个人的脸也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像一头野猪似地除了用蛮力干人,除此之外啥也不会的样子被项粱看到后,本著‘兄弟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的原则,项粱天天追著打项羽。   打完了之后,一边让仆人婢女给项羽上药,还要一边让项羽读书认字,学习做人、带兵打仗、为人处世的道理。   几乎每隔几天,项羽都要挨一顿打,但是挨打之后,学习的效率那也是在整个项地数一数二的。   有一天呢,项粱对项羽讲道理,说出门在外,要学会察言观色。   项羽趴在榻上,他不屑地道,“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不做,那是要吃大亏的。”   “察言观色,说白了不就是讨好他人吗。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项粱很是无奈。   “你这个小子,学习不肯踏实学习,练武又总是半途而废,就喜欢拼力气,哪里像个贵族?”   项粱很生气,他心里已经认定教导小孩子读书算术、为人处世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可是项羽听到这句话后,却非常好奇。   “贵族?是贵人吗?这里的老伯大娘,都是喊我小贵人。什么是贵族,什么是贵人。”   项羽趴在榻上,手里抱著竹简,歪著头一脸认真地望著项粱。   项粱一听到要聊这个,那是立刻精神抖擞,“贵贱是血液里流淌著的。一个人是庶民还是贵族,那是从出生之日起就决定了的。这贵族,生来就和庶民不一样。”   “你和我都是贵族,这是从上古时期就开始传下来的。我们家族世代享受土地,为君王保家卫国。”   “项也是尊贵的姓氏。”   “我们贵族,懂得识文断字,享受庶民的衣食供养。这是上天赐予的。”   项羽听著,眼中也燃著光。   “我这么厉害的吗。”   “傻小子,知不知道伱降生在我们项氏一族,本身就是前世修得的福气。可是你性格太顽劣了。如果不及时纠正,以后就会沦落为庶民,让我们数百年的贵族世家终结在你手上。”   “贵族里的人本来也有高也有低。有些人活著是为国家的利益筹谋,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有些人忘记了祖先的教诲,慢慢衰落了。”   “如果你不好好反省你自己的作为,只知道打架,以后必定会遭殃的。虽然作为贵族,我们享受著庶民无法享受的东西。祭祀的主导权,广袤的封地,读书识字的权力,诸如此类。”   “可是做贵族,并不代表著我们可以胡作非为。身为一个贵族,你要学做正人君子,而不是肖小无益之人。”   项羽难得听得这么认真   “正人君子?”   “就是我教导你的那些,做人要讲求诚信。对外人还是对自己,都要做到诚实,不欺瞒。”项粱望著项羽,他知道就是这小子整天出去打著他的名义做坏事,今天他得把这小子的毛病治上一治。   项羽听著,果然一五一十承认了他的错误。   “其实前天,是我把尿撒在了祖父的酒爵里。”   项粱听著,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教育项羽了。   “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待著吧。”   项粱早就习惯了‘油盐不进’的项羽,对项羽不抱啥大的希望了。   以后项氏一族能否重振辉煌,这样的事业只能落在他的肩膀上了。   项羽这个侄子,以后只能做他的打手了。   项粱根本没在意今天他说的话,可是项羽却阴差阳错,只把正人君子以诚信为要这个道理记在了心里。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因为这一个道理,项羽却在之后慢慢开始改正自己的错误。   他再也不张口就撒谎了。   小孩子,睁著眼睛说瞎话的大有人在。   而项羽这样主动开始意识到诚信是做贵族的根本的少年,从此之后走上了一条努力做一个正人君子的道路。   项羽开始对过去嗤之以鼻的大道理不再那么反感,虽然还是不爱学习,但是他开始以君子的德行来要求约束自我了。   一个人的命运,往往是从不经意间被改变的。 请假   明天见 第310章 又想骗我?(求打赏月票全订!   )   只是乡间散漫宁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   当秦军的擂鼓又开始震响,当楚国的烽火台上又点起了烽烟,那场压在所有人心头的战役终于来了。   项羽看著众人把他的祖父从床榻上请下地来,四个侍女为他的祖父更换衣服,戴上沉重、散发著光泽的发冠。   发冠上镶嵌著宝石,衬托得他祖父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气色润泽起来。   一个原本暮气沉沉的老人,在华美的衣饰下顿时显得年轻了一些。   项羽满腹狐疑,前天还看到祖父的头发都是偏白的,咋今天这就开始又变黑了呢。   项燕坐在大堂里,一众家族亲戚也都陪著站立在旁边。   项氏族中青壮,皆生得高大,相貌堂堂。   一个个围在项燕身边,让那楚王身边的贴心太监看到,顿时嗓子一紧。   他再三斟酌言辞,十分谨慎地将自己的来意说给项燕。   项燕早有此料,他只能如实说道,“我这副身体,已经一年没怎么下过地了。今天早晨听闻是大王差遣大监前来,所以被后生从床上抬下来,这才没有怠慢大监。”   “以我的身体状况,尚且都不能离开项地,遑论带兵作战呢。更不要说回到国都了。”   太监听了,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来。   项燕不回去,楚王就会要了他的脑袋。   太监顿时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将军,如果您不出征,楚国就真的完了啊。像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哪一个比得上大将军您啊。”   “您不出马,楚国就要被秦军的铁骑踏平了。”   项燕望著这太监,他不是不想为楚国出力。   “我曾率领二十万楚国的精兵,非但没有能够扭转战局,还让十万士兵埋尸他乡。当初就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所以带著家小回到项地苟活。”   “我本欲引剑自杀,只是想到尚且未报大王知遇之恩,徒为做国都寿春城前一块壁垒,所以才苟活至今。”   “等到秦军来攻城,我项燕到时只身坐在家中,只为拖延秦人,先大王一步而去。如此也算是报答大王。”   其实项燕没自杀,单纯是因为败局未全定。   双方都是各有各的说辞。   太监便道,“明公对楚国,其心犹如明月,我楚国子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上次我楚军之所以战败,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大将军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原本可以拿下长葛。可是没有人和相助,让大将军险些丧命长葛。   “我楚国百姓虽然都在江边,可是对前方战事的状况都一清二楚。大家都知道,罪不在将军。”   项燕听了,还是不肯去。   “统率三军之人,必得威震八方,如此才能使得士兵唯命是从。我一个败军之将,有何颜面继续挂帅呢?”   众人闻言,也都附和项燕的说辞。   “我父亲一战失利,折损江东子弟十万之众。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责怪,反而为父亲求情,这才折返留在项地。”   “现如今,秦军来势汹汹,我项氏子弟愿意随战,哪怕战死疆场也不足惜。”   “过去一战,我父亲苦心孤诣,力图破敌。可是军中将士多有不服,不愿意听从。战败之后,独独父亲一个人辞官归林。这些事情,天下人都知道。”   “只是这请父亲再度出山,到时候天下人又如何想呢?楚国人又如何看待父亲呢?军中将士又怎么敢听从父亲的号令呢?”   “出兵,素来讲求师出有名。而这挂帅印之事,关系到战事成败。父亲不愿意再使得楚国受损了。”   项粱代替项燕说著这些事。   这其实是项燕的意思。   当初老子指挥得好好地,你们不听,打输了。老子要脸,辞官归家了。可是那帮只顾自己私利的家伙,却一直都待在寿春。   如今秦国又打过来了,然后又推老子出来带兵。   老子没啥好说的。   要命就这一条,带兵打仗是不可能。   项羽听到的,自然都是字面意思。   他还觉得啥事都没发生呢,看双方神色也都和颜悦色,可事实上这已经是谈崩了。   项燕想的是另一回事。他们是不是被秦人贿赂了,所以才提名自己。觉得自己没能力,又派遣自己再去输一次。   项燕可不想这么干。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太监跪在了项燕的面前。   “大将军,大王派遣小人来到此地,不是大王不够诚心,是唯恐路上遭遇不测。”   项燕听到这个,目光开始游移。   “现如今朝中,大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比明公您更适合担任大将军的人了。”   “朝堂上,那也是诸臣商议,争论僵持,大王力排众议,这才为大将军争取到机会。”   “其实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将军,您这样的人亲自去带兵打仗,尚且会遭遇失败。若是真的让那些只懂得吃酒喝肉的人去带兵打仗,只会让更吐司兵和楚人葬身异地他乡啊。”   太监十分诚恳地说著。   项燕哆嗦著嘴唇,“我说过,我能打赢秦兵,但是我救不了楚国。而灭亡楚国的人,也不会是秦国。请大监回去,将这句话转告大王。”   太监看项燕态度决然,已然身上落了一层冷汗下来。   “明公,带话固然可行。只是如今我楚国遇到一个此前从未遇到过的机遇,只有大将军能够抓住这样的良机,再给秦国一个机会。”   项燕也只是意思一下,随口问了句,“不知是什么样的良机?”   战场上,良机一直都有啊。若是看不出这个,他还怎么被拜将啊。   战败是因为没有机会吗,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够齐心协力,机会送到眼前,也根本就抓不住。   太监清了清嗓子,“秦王狂妄,更改了太子扶苏的攻楚计划。如今秦国的太子已经回到了咸阳城。秦王决定发兵二十万,派遣李信和蒙恬为主将,不日发兵攻打楚国。”   “项公,如今军情紧急。我也只能告诉项公这些,秦王吞并我楚国之心已经是焦躁难耐,丝毫不愿意等待片刻。大王已经命人制备甲胄,准备殊死抵抗了。”   项燕听了,眼中突然又有了光。   “太子扶苏走了?”   “是。”   项燕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须臾后,大监高高兴兴地从项氏的正厅里走了出来,去到了后堂歇息。 第311章 咱不得不走这条路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大监离开后,所有的楚国子弟都感到惊讶。   “父亲,您不是说,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楚国了吗。而且您之前说,一定要拒绝来使,让他无功而返。怎么您现在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难道父亲打算要去打这一场必定输了的战役吗?”   对一个将军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战败更让人感到耻辱的。   而对一个战败过的将军来说,也没有什么是比洗刷败纪更能让人精神振奋的。   项燕的心又活了!   “太子扶苏此人,他和其他的秦将相比,有个最大的弱点,没有多少带兵经验。”   “但是他却也比所有的秦将都厉害,因为他没打过仗,所以不骄傲自大,什么事都很谨慎。”   “而李信年轻,多次立下奇功。可是这个年轻人,他距离成为一个大将军,最缺的就是败绩。”   “上一次他听从太子扶苏的指挥,没有冒进,在我楚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地。他势必以为,这一次又和上次一样。”   众多族人子弟听了,都明白了项燕的想法。   他们项氏是一个非常讲求荣誉、责任的家族。   这战败的记录,一定要洗刷掉才可以。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有个蒙恬呢。”   项燕闻言,捋须大笑。秦王自以为聪明啊!他想要设置两个将军,而且还是两个性格迥异的将军。一个个性成熟稳重,一个则好大喜功。他知道这两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所以想要让他们二人互相指点。”   项链皱眉,“儿子听不明白。秦王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明智啊。”   “秦王哪懂什么军事。他不过是赏罚分明,乾纲独断罢了。整个军队只听一个人的话,将军说什么,士兵跟著做什么,是故其兵神。”   “可是呢,这样的军队,也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主帅的决策有误,全军必定溃败。”   “李信这样的将军,年纪轻轻,立下无数奇功,本就是难得的将才。想来这一年多,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极尽夸耀。所以李信就是我们获胜的法宝。”   项氏子弟都感到惊讶。   “伯公,您真的打算再次出战吗?”   项燕却一脸惆怅,“江东百姓虽然未怪我。可是我当初回到项地,那可是憋著一口气回来的。这个败仗让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难道说我项燕生下来,就是给秦人吞并天下做垫脚石的吗?”   “那这老天也未必太不公平了。”   “我当时就在想,倘若老天有眼,那就势必会再给我机会。果不其然呐!”   “没想到,秦军在最关键的时候,换了主帅,还将四十万的兵马变成二十万。倘若你们的伯公我不去打这一仗,那我是死不瞑目。还有你们这些项氏子弟,日后敢离开项地以外的地方吗?”   众多子弟面面相觑。   项粱却问,“父亲,可是那些将士们,他们会听您的吗?”   项燕听了,低头望向地面,陷入缄默。   众人也都是无可奈何。   这可不是打了一个简单的败仗那么简单,那是带兵千里送人头啊。   楚国的母亲们,难道他们不心疼他们的儿郎?楚国的女人们,难道她们不思念他们的丈夫?楚国的孩子们,难道不会整天嚷嚷著要阿父抱?   就是项燕,他敢面对数十万秦军,面对复杂的局势仍然能够静下心来。可是他无法面对楚人。   ——   秦国咸阳。   羽阳宫门,一块巨大的牌匾被抬过来放在门口。   扶苏被封君后,他的宫殿名自然被修改。   扶苏对此却高兴不起来。   秋天天气渐渐开始冷了下来,大门都被关上。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湖泊上的荷花在岸边绵延绽放。   扶苏,肯定高兴不起来。   就好比一个女人,做了一桌子菜请家里人吃。可是这家人有些太过无情。每个家庭成员,都拿走了一碟菜,到了女人这里,只剩下一碗白米饭。   这菜做了和没做一样,叫人怎么能不生气。   扶苏在看到那个人自私自利、无情寡义的一面后,预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可能在未来过上和安国君一样的日子。   每天生活的主题就是女人、女人、女人、女人!   现在的扶苏,他不得不为自己做最坏的打算。   因为他意识到,只有自己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改变自己和秦国的命运。   而嬴政会带给秦国的结局,就和历史上一样。   扶苏并不甘心接受嬴政的安排。   ——   一天下午,胡亥正在宫殿里抓蝴蝶。   为了抓蝴蝶,他整个人趴在泥坑里。   这个时候,扶苏出现了。   自然地,蝴蝶振翅飞走了。   见到了来人是扶苏,胡亥是又惊又喜。   胡亥的手上、胳膊上,都落著伤痕,被其他兄长踩过的,打过的,各种痕迹都有。   衣服和上次见到的一样,还是那一身。   她的母亲死了,没有人照顾他。   而宫里是最势利的地方,不被人欺负才是天大的怪事。   只有太子扶苏,喜欢用正眼看他,对他不打不骂。虽然给他整理衣服,有些女人样,可是对他真的很好。   自打上次太子来看过他,那些人有一段时间没欺负过他。等到太子一走,几乎一年的时间,他又过上了过去的日子。   可等到太子一回来,那些人对他又变好了。   传说太子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见血,所以宫里没人敢怠慢他。   胡亥对这种论调最是反感。他觉得太子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太子——”   “乖——叫大哥。”   扶苏不仅吓跑了蝴蝶,还结束了胡亥的童年。   他把胡亥带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在秦国的宫殿里,过去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国的储君,把一个庶出的公子领到自己的宫殿居住。   这件事在当时的咸阳城不亚于大新闻。   大家纷纷议论这件事。   很快就有人扒出来宫里其他公子经常欺负胡亥,还威胁他不许向秦王告状这些事。   只有太子发现这件事后,把他带离了桂宫。   不仅如此,扶苏还请来了一位著名的儒者教导胡亥学习读书写字。   这位著名的儒者,就是对扶苏爱之而不得的大儒——淳于越。   淳于越被扶苏委以这样的任务,十分感动。   他说,“太子有孝德,又说太子讲兄弟之情,可以为天下人的师傅。”   扶苏则骂他,“我们秦国人不吃这一套。我把胡亥交给你了,伱必须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为正人君子。”   淳于越那是连连点头答应。 第312章 儒化公子胡亥(求打赏月票全订   !)   淳于越得到这样的任务,那是抱了一腔热血。   隔天他就抱著一大卷书籍,来到了公子胡亥的宫殿里。   公子胡亥,那是调皮欠揍,一向看起来邋里邋遢,根本没人疼爱的样子。   胡亥在恒阳宫得到很高的待遇,衣服、履鞋,都被换成了丝制的,洗了乾净的澡,收拾妥当,这才像个王室公子。   淳于越并不了解后宫里的胡亥公子。初次见面,只觉得胡亥公子长得还挺可爱,十分机灵一个孩子。   淳于越作为赫赫有名的大儒,教导子弟自然遵循儒家先师孔子的教学理念——因材施教,根据一个人的资质禀赋来决定教导他的方法。   在教他写字之前,淳于越就问了胡亥一个问题。   “公子认为,身为上位者该做什么?”   “什么是上位者?”胡亥挠头。   “所谓上位者,就是相对于民众而言的王孙公子。上位者统治民众,施政治理。大王是上位者,太子也是上位者。公子您也是上位者。公子懂了吗?”   “这个我懂。我是主子,其他人都是我的奴隶。”这还是其他兄弟教给他的。胡亥兴奋地说著,他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但是一提到能压迫统治他人,胡亥就表现得非常兴奋。   淳于越自然眉头皱起。   胡亥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淳于越按了按他案上的戒尺,两边胡须微微抖动一下,他闭上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按著戒尺的手拿开了。   胡亥眼尖,忙追问,“这个长板子是干啥用的?”   胡亥本就年纪小,又根本没到读书的年龄,见识也很有限。   淳于越面对这个天真孩子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这个东西看起来,打起架来应该很好用。”胡亥试探著摸了摸,淳于越自然严厉地盯著胡亥,吓得胡亥自己主动把手缩回去了。   淳于越在观察胡亥性格的时候,发现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个公子胡亥真的是酷肖大王啊!   而且这言语之间,也有大王霸道贪婪的一面。   和这个孩子面对面坐著,淳于越再三捋须。他意识到,他必须要把这个公子胡亥教好。   “那公子,您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胡亥听到这个,非常兴奋,他大笑道,“我要像君父一样,盖世界上最大的宫殿,搜集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给我种地!”   如果是嬴政听到这番话,他会非常高兴。   可是,面前的人,是淳于越。   淳于越两眼眯成两条缝,脸色也僵硬起来。“公子,请宽衣。”   “干嘛?要睡觉了吗?”胡亥不明觉厉啊。   随后,侧殿里传出一声声尖锐、凄厉、令人心痛的叫喊。   恒阳中女眷佳丽听了,无不侧目望过去。   “是谁家的小孩在哭啊?”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起扶苏对待弟弟胡亥比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之间的感情都要好。   只是聊著聊著,又说起太子到现在都没儿子。   甘棠夫人本笑语盈盈,听到这个事,不由得脸上挂上一丝落寞。   按道理说,太子回来才一个月罢了,自己也不用著急。可是上下这么多人都在催,这就让甘棠夫人感到自己背负著压力。   这些日子,太子也闷闷不乐,只是今淑一陪著太子,太子顿时压力全消,大家都眼看到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们。   熊柔笑著,“指不定,到时候我们的今淑公主最先生下公子呢。这倒是让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自愧不如了。”   熊柔心里窝火啊,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给了个亡国公主。这今淑公主,熊柔认识她也许多年了,完全是个脑袋空空,只懂得吃饭的笨蛋。   结果没想到,到头来是她最得到太子的喜爱。   熊柔醋意大发,让宫中其他女眷听了,都偷偷笑她。   这公子胡亥得到太子的老师淳于越教导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宫。   甚至于秦王嬴政也听到了风声。   嬴政出去散步的时候,听到宫中两个宦侍擦地的时候在议论这件事。   “我听说,胡亥公子本来并不受宠爱,又因为他的母亲是个胡人,早早病逝,所以经常被人欺辱。太子却不嫌弃胡亥公子,把他当做同胞弟弟一样,接到了自己的宫里住,还让自己的老师教导十八世子。做到这份上,真的是没有几个人了。”   “太子是我见过的天底下待人最好的贵人了。从来不对我们疾言厉色也就罢了,而且对待自己的庶弟,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嬴政本对胡亥不甚了解,但是在听到他的遭遇之后,嬴政莫名想到自己当初因为是秦国质子,所有孩子都不和他玩,还使劲打他的经历。   过去一想到这个,嬴政就恨得牙痒痒。   好在三年前,嬴政灭了赵国之后,亲自驱车前去赵地,把当初欺负自己的人都给杀了。   这才消除了多年来的梦魇。   在听到胡亥的遭遇以及扶苏对胡亥的做法时,这让嬴政又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一直在坚持发光发亮的。   因为到目前为止,嬴政的主要精力都在攻打六国这件大事上,对其他的事情也无暇多顾及。   只要扶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做什么嬴政都不反对。   毕竟他立下那么多功劳,寡人能给的自然都要给。   嬴政没有多想,也自然没有横加干涉。但是他感到扶苏是个内心非常善良的人,但是却又不得不做一些事。   他的内心应该和寡人一样,都是十分矛盾痛苦的。   因为这个,嬴政随手又赐给了扶苏一处宫殿。   ——   而另一边,淳于越完全醉心于对公子胡亥的教育。   为了教导好公子胡亥,淳于越亲自带著胡亥出宫,去了咸阳城外郊野,让胡亥去看徒隶是怎么辛辛苦苦过一天的;甚至于,淳于越让胡亥去庶人家坐上一坐。   正是在淳于越的苦心训练之下,让胡亥从小就知道了做庶民要遭受多少皮肉之苦。   从此一颗善待庶人的种子就在胡亥心中生根发芽。 第313章 兄代父职(求打赏月票全订!)   胡亥跟著淳于越学习认字写字,同时淳于越不遗余力给他灌输君臣思想。   一再地、反复地对胡亥强调臣子一定要服从君王的命令,要对君王的话唯命是从。   就是在这种教育引导下,胡亥慢慢走上了亲近儒家的道路。   但是很快,胡亥的本性也开始在被儒化改造的道路上露出端倪。   有一天,扶苏带著很多人去上林苑打猎。   因为已经被封君了,自己的能力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扶苏现在日常生活有了极大的随意性。   就算睡到日上三竿,那也没人敢管。   扶苏就带著宫中的虎贲卫去打猎。其实也就是扶苏带著世家二代、三代的旁支子弟,勋贵富商巨贾之后出去玩。   当时胡亥见到扶苏和一帮年青俊朗的兵卒们都穿著十分华丽的衣裳准备出门。   他们的出行队伍非常有威仪,朗卫身材高大不说,个个浓眉大眼,穿上甲衣,持著短剑,背上弓箭,牵拉著鬃毛油光发亮、五颜六色的骏马,站在高大的喷了漆木,用颜料绘上图案的战车。   这样的出行队伍,那是一个威风八面,谁见了都忍不住侧目。   扶苏则坐在华盖马车上,灌夫单独骑著一匹马护卫在他身侧。   看起来实在是雍容华贵,地位尊贵不凡。   胡亥一脸崇拜地望著扶苏。   “王兄,能把我也带上吗?”   胡亥当众求告。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喷漆彩绘华盖马车,这车上地方还大。   “你年纪还小,去了上林苑,也不能离开马车。你能做到和这个,我就带你去上林苑。”   “大哥放心,我肯定能做到这个。”胡亥笑嘻嘻上了马车。   然后一行人到了上林苑,上了山坡,扶苏就把这个胡亥留在了马车边上,还贴心地给他留了数量充裕的护卫在旁边看著。   扶苏则带著其他人上山去巡猎了。   这上林苑里,白罴、鳄鱼、大象,各种猛兽巨物那是应有尽有。   这些猛兽养著,一半是为了做宴给秦王和大臣吃,一半是为了观赏。   扶苏等人都是去猎鹿,射狼的。   扶苏追逐著这些鹿群,就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上。他就在胡亥的对山。   扶苏看到一只小鹿和一只母鹿,两人在山涧里相依相偎。   胡亥也看到了。   在扶苏一箭射杀了母鹿之后,很快就把小鹿也给补猎了一箭。   这是和未来朝堂上的臣子比赛射猎,扶苏怎么能落下风。   扶苏自然也把这只小鹿带走了。   但是在马车上看扶苏打猎的胡亥,刚刚被淳于越耳提面命教导,说做人一定要有仁爱之心。   要关心弱小。   就在昨天,淳于越还给他讲了做人一定要留有余地的事情。   见到他大哥连那么小的鹿都下得去手。   胡亥这边看著,总觉得淳于越在说谎。回去之后,胡亥就问淳于越,“老师不是说,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对弱小的人和动物都施加仁爱关心吗。可是我昨天看王兄和众郎将打猎,没有一个会留情,他们都不这么做,老师为什么要教我呢?”   淳于越听到胡亥这么问,当即吓了一跳啊。   淳于越顿时感觉,这个公子胡亥,他是很有天资的。   淳于越只好再次引经据典,将他给胡亥讲的道理说圆。   可是胡亥这个小子,根本不是淳于越以为的那么好引导。   不论淳于越怎么说,他发现胡亥这个人,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在大人面前伪装。   淳于越并不觉得胡亥是个好孩子,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早就对自己的话发自内心的认同了。   淳于越就跑去扶苏说了,“太子,臣教导十八世子多日,发现十八世子从无向善之心。”   扶苏听到,固然生气,他知道胡亥不是个好东西。虽然宫里的其他弟弟总是欺负胡亥,可是胡亥自己本身也有问题,他经常撒谎,对待那些对他好的宫妃,也并不恭敬,时间久了,其他宫妃甚至都没有想要领养他的意愿。   不仅如此,胡亥在稍微得到启蒙,明白一点道理之后,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真心对他好的宦侍,乳娘,宫女。   总之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是被人欺负,可是了解真相之后,又觉得他被欺负并不无辜。   当然其他王弟里,也有很多脾性坏的人。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未来会威胁他的位置,扶苏根本不会怀疑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扶苏面色平静,装作对很多事并不知情,“老师,您在秦国也已经快要整整八年了,老师也该知道我们秦国人不兴讲这个。”   “可是胡亥公子,他什么人都不相信啊。”   扶苏收起竹简。   “那老师更应该把胡亥公子教好了。”   淳于越对扶苏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扶苏反问,“他说的没有错啊。事实就是书上说得总是很好,可是天下人根本都不这么做。总是拿著百年前都救不了人的东西,却想要去救助百年后的人。这怎么可以呢?”   淳于越哑口无言。   “那太子以为,该当如何呢?”   “请老师来教导胡亥,我并不期待让他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果他能够改正自己的不端正的行为,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胡亥早晚都会长大,他也会搬出我的宫室。我只是看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在后宫总是被人欺负,一时怜悯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扶苏发善念在前,已经赢得众人的好感。   不管胡亥以后怎么做,只要对扶苏不利,那胡亥都是被人不齿的对象。   淳于越也是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不求把他教的多好,别让他变成坏蛋就成。而且老师伱教导一个庶弟过分费力,是想要把他教导成什么才干非凡的人吗?   “臣明白了,此次回去一定竭尽所能。”   淳于越作揖。   扶苏拿著卷起的竹简扣在自己的脑门上,“等一等。”   淳于越留下,“太子还有何吩咐?”   “教导孩子,得在良好的环境里。我想了想,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有错。”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   堂堂太子当众为这样的一件小事承认自己的不对,这让这些整天遭受那些上位者野蛮压迫的人听了,自然个个内心满是震撼。   扶苏慢慢道,“我不该带胡亥去上林苑,他年纪太小,对很多事理解都不到位。如果总是让他接触那些不好的事情,确实不能把胡亥教育好。”   “以后让胡亥公子少出门,就待在殿中,直到他改掉那些坏毛病。”   淳于越自然惊喜。   “太子能够为胡亥公子做到这个份上,公子成人后势必感激太子。”   扶苏没有说话。   胡亥要是改不好,那估计活不过十岁。   问就是意外。 第314章 你的报应就是我(求打赏月票全   订)   淳于越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太子的做法,的确是仁至义尽,只是这把公子胡亥关起来的做法。未免也太……   “唯。”   公子胡亥,在新的历史进程主线上,起步就是三年圈禁生活。   在新的宫殿里,胡亥除了书籍竹简,也就是见到扶苏、淳于越了。   在听到淳于越对他转达太子扶苏的言辞之后,胡亥自己也内心深受触动。   “大兄居然承认了。”胡亥摸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   “公子,请潜心向学,学习仁义孝悌吧。太子说,如果公子以后再有乖张的行为,太子会亲自惩罚公子的。”   “大兄要惩罚我?”   “是的,公子。您也不想让一心为您著想的太子失望吧?”   胡亥低头思索,大兄这个太子固然对他好。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未来的王,一个是庶出的公子。自己努力也没有用啊,其他兄长也早就告诉过自己了,他们这些人生下来就是庶出的公子。   他们这些庶出的公子,以后最多就是领一些封地,然后娶几个姬妾。   这样的日子,比起可怜的庶民来说,已经很好了。   可是这个老师,要他学什么仁义礼仪。   胡亥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摇著头问,“我听人说,仁义是用来治理天下的,我只是个庶出的公子,能够识字,未来拥有田亩和美女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多不值当的事情呢?”   胡亥本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否则不可能得到嬴政的格外宠溺。当然历史上的他继位时也仍旧是保持一个聪明孩子的状态。   淳于越本以为胡亥只是个可怜孩子,几番接触下来,发现这个孩子,实在是有点意思。   倒是和太子小时候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教导过程中,淳于越的进展也并不顺利。   胡亥在被扶苏保护、优待之后,本性也暴露出来。   他不让宫女干活,都让他们陪著他玩耍。又把宦侍当做马骑,拿来绳子勒住他们的脖颈。   淳于越在看到这些事后,自然咬牙切齿。   淳于越本来非常刚重正直的一个人,以家国为己任,就算自己得不到重用。那也是遵循儒家祖师的教诲,时机不到,就进德修业,静静地等候天时。   可惜他却遇到了胡亥。   在战国末年,有一个很流行的说法。   那就是儒者不入秦。   可是当齐王昏庸起来,齐国的大儒们不得不将自己的政治理想投向秦国英明果决的秦王。   他们甚至期待自己的到来,能够给秦国带来一些改变。   可是淳于越等大儒尚且未和秦国如日中天,把持政权的秦法家有所冲突,自己却率先遇到胡亥这么个公子哥。   淳于越越是看到胡亥这样的本性,越是咬牙切齿,想要把他教育好。   可是他作为堂堂太子的师傅,又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儒,去教导一个牙齿刚长齐的小儿频繁受挫,这种事若是传出去,自然更加显得儒家无能无用,而且会损伤他的英名。   胡亥越是反抗,淳于越让他改邪归正的动力就越发强大,他也无法容忍胡亥这样的贵族自暴自弃。   于是淳于越就和胡亥摩擦出来了奇妙的火花。   这两个人就此开始斗智斗勇。   对于淳于越给胡亥所讲述的道理,胡亥这样从小见惯了人性负面的小孩,自然谁也不肯相信,长期缺乏物质条件,更是让他对金钱实物的欲望远远比常人更高。   他经常反诘淳于越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个庶出的公子,你教导我这些有什么用呢?”   虽然淳于越会用天地定位的道理给胡亥讲他在这个国家之中所处的地位,以及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胡亥根本不吃这一套。   胡亥发现了淳于越的致命弱点,他对待自己是以臣子的身份,即便自己再怎么过分,淳于越始终不敢动手狠狠地教训他。   每次都是打几下手心。   这和在桂宫里动不动遭受兄弟们轮番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言辞辱骂的胡亥来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时间久了,淳于越被胡亥拿捏了。   半个月的光景过去,恒阳宫侧殿里便出现了淳于越追著胡亥满院子跑,累的气喘吁吁,气得面红耳赤的场景。   扶苏住的是主殿,虽然和他们的宫殿相隔得比较遥远,可是他也时常听到远处宫殿里鬼哭狼嚎的声音。   宫里是什么地方,死个人都发不出一丝声音;现在平淡的日子里,整天有人传出吵闹喧嚣声。   日子一久,大家都知道胡亥很放肆,而一向老成持重的博士仆射淳于越在外虽然一派刚正之貌,十分有威严,可是众人都没想到,一个胡亥却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就是因为淳于越尚且不能做到让胡亥都听从他的话,这就导致整个王宫上下的人很快也不把他当回事。   毕竟是一代儒者,学富五车。   遇到这种事,儒家的淳于越自然开始‘反求诸己’。   可是他根本找不出问题在哪里,他都是按照书上说的来的。   时间一久,扶苏也对淳于越失去了信心。   合著这个淳于越最大的本事就是背书,把书上背下来的日常生活中全部践行一遍,随后就以为可以做大事了。   什么先秦孔乙己。   慢慢地,扶苏也开始不搭理淳于越。   这是淳于越第二度不被扶苏重用,淳于越对此感到非常挫败。   直到有一天,淳于越气得声嘶力竭,大声质问胡亥,“堂堂公子,不识文字,不懂礼仪,不习仁义,难道公子打算以后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   淳于越神色严厉,整个人气得脸色发黑,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地揍胡亥。   胡亥也被吓得不轻。   随后淳于越十分无力地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胡亥又大发慈悲。   他告诉淳于越,“你自己都说了,礼仪和规矩是为了帮助国家运行,让百姓衣食丰足的。”   “连我都知道,管理国家的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君父大王。可见你的这些东西是给我君父听的,伱为什么要对我讲呢。” 第315章 万象更新(元旦快乐!)   淳于越愣住了。   他没想到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淳于越这一下,终于开始意识到,其实无知的可能是他这个自诩为大儒的人,而不是天下人。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天下人没有读过书,不懂得仁义礼教,所以才祸患不止,灾难不断。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事实也许是和书上写的完全相反。   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仁义礼教对他们没有用,所以才不去学。   于是新的问题落在了淳于越的心头,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觉得,仁义礼教是有用的呢。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淳于越虚心改正了自己的错误,他改变了言辞,开始把君王改换成了公子、臣众。   胡亥本来就年纪小,被淳于越这样日夜苦口婆心教育,率先垂范,再加上扶苏对他进行封闭式宠养。   好日子过的久了,淳于越则又给他讲正能量的道理,渐渐地胡亥真的被教育过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淳于越忽然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他发现了儒学的另一种用处。   就在这个时候,淳于越和奉命改造儒家理论的张苍两个人不谋而合。   于是他们开始探讨儒家的源头理论和秦国的体制相矛盾的地方。   两个人又抱起了荀卿、韩非的书,聚在一起探讨有关制度的理论。   有一件事,是他们能开展这些研究的前提。   那就是无论是孔子、还是荀卿、韩非,他们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是目的是相同的,希望国家安宁,人民幸福。   虽然把韩非列在这两个人名字旁边,实在有些自己打儒家的脸,但是也没办法。   因为韩非本来就是脱胎于荀卿的理论。   而且韩非的理论,和秦国现在运行的制度模式是一致的。   他们在发现秦国完成了君权高度集中的过程中,彻底地打击了贵族政治。   一种在秦国内部来说已经相对稳定的选拔制度已经运行起来,这正是大汉朝赫赫有名的‘举孝廉’。   不过在此时的秦国,这个选拔制度只是单纯的命名为举荐。   从下到上,有著一套非军功晋升之外的选拔文吏、提拔武将的模式和标准。   正是这个模式,让秦国能从天下以及秦国的最底层吸纳新的人才。   而六国的诸侯王,只能被贵族制捆绑,无用之人充斥在诸侯王面前,君王想推也推不掉,因为根本没有势力和他们抗衡;就算推掉了,补上来的也还是一样的人。   他们发现了秦国其实已经酝酿出了一个新的官员选拔制度。   无论是军功爵制,还是举荐制,都在断绝无用的贵族入仕。   这就使得士人要想能够得到高禄,不能再依附于过去身为臣子的贵族,而是越过他们,直接向君王效忠。   这个制度就是官僚制。   张苍其实是顺著扶苏的意思,再加上儒家荀卿对制度和师、内圣外王的政治理想加以综合。对秦国一定的了解,已经想到了要把儒家的血,和这些制度   渐渐地……   淳于越跟著张苍的研究思路,了解到了除去儒家典籍之外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和主张。   淳于越不禁好奇,“你我按理来说也是同出一门,只是下柱国却视野开阔,谈天说地,几乎是无所不能啊。”   这两个人聊起天来,太有意思了。   一个是张口闭口都是‘子曰’,一个却能说出墨家、名家、阴阳家的理论。   淳于越本以为自己很牛逼,没想到在这个后生晚辈面前,自己竟然显得读书不够多。   可谓大耻矣!      “无他。唯广见也。我什么书都读,从不拘泥于一家之言。过去我也曾和仆射一样,专心读儒家的典籍。可是我发现儒家祖师爷的话我根本无法理解。机缘巧合之下,却在百家之说中找到了答案。”   淳于越听了,自然嘴上说著认可赞许的话。   回到家里,他也开始紧跟时事。   过去他是看不上韩非的学说的,读过第一章就看不下去了。   而且淳于越和李斯是好朋友,他更欣赏李斯的主张和文采。   就这样,两个在当时的秦国算得上最有名望的人开始引领起一种让儒学适应体制的学说改造尝试之风。   这个主意,很快就引起了当时备受嬴政器重,同时又身居高位的廷尉李斯的注意。   李斯是个非常有才华,也很有政治智慧的人。   他能做到把自己做的有功劳的事情都推给嬴政,但是却把嬴政做的名声不好的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才华非常高,而且又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那么当这个问题被淳于越转达给李斯之后,李斯立刻发觉了这个主张的妙处。   李斯毫不讳言地说,“博古,倘若你能做成这件事,日后必定得到大王的重用。”   淳于越听到这个,自然也对这个事情更加上心。但是他却并没有爽快的答应下来说他要去做这件事。   “我们儒家,一向是坚持要尊古重道。而今道未释,却自己走上了改儒家先师主张的路。”淳于越还是不肯干这个事。   李斯也没啥话说。   淳于越这个人非常清高,而且不知道变通。可是这就是他的人格魅力,以及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天下大儒的原因所在。   让他为了迎合君王去做一些事情,这就好比要了他的命。   于嬴政而言,这样的人值得信任,可以让他把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给他教养。   于李斯而言,这样的人也值得信任,因为你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捅伱刀子。   李斯是懂淳于越的,他觉得这件事可以劝上一劝,虽然自己也没抱多大希望。   “太子曾经对人说,不在乎羽毛是白还是黑,只要羽毛能让鸟飞就行。如今太子正需要有人帮助太子完成这样的难事,太子自然是希望能够完成难事,而不在意完成他的方式。”   “难道说淳于兄不想为太子做些事吗?”   淳于越神色严肃,“太子若是有令,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是这……”   可淳于越并不想去改孔子的话。   李斯就对淳于越说,“太子现在固然为君,可是自从封君以来,淳于兄可见到太子高兴过吗?淳于兄不愿为之的,却是太子只能为之的。淳于兄都不愿意相助的,必然是太子有心也完不成的。”   淳于越听了这些话,自然茅塞顿开啊。   比起涉猎百家的张苍,淳于越对儒家理论最为了解,一旦他想改造儒家,就好比顺水推舟。   淳于越改了一些儒家理论体系的内容,又结合了孟子之说,他改了一点内容,可是竟然终日战战兢兢起来。   【孟子是很多人很讨厌的一个儒家宗师。】   淳于越不好意思告诉天下人,他写出来了一些理论学说,可是他不和其他人讨论,就没法验证自己的学说是否合理。   这个时候,长出了新牙的胡亥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淳于越自然把他给叫住了。   【读者们新年快乐!今儿元旦节是双甲子日,据说是天赦日。各种罪过都会被天神赦免。总之是非常吉祥吉利,希望大家接到好运。】 第316章 天书奇潭   【首先庆祝小岛地震。开年大吉大利!】   淳于越自圆其说后,告诉胡亥,他是臣子,必定要服从君王。   开始探索将礼仪道德和法治制度结合起来,去实现儒家一直以来追求的政治理想。   儒家认为,政治应该创建在道德的基础上,主张为政以德,“明明德于天下”。   所谓德,就是指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行为规范,“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就是说,做君王,就要讲仁义;做臣子,就要敬君王;做人的儿子,就一定要孝顺;做人的父亲,就一定要仁慈;和人来往要用诚信。   以上所述,几乎是从古至今,压根没什么人去做到的。   而且儒家的理想,创建在一个重要的前提上。就是说,要依靠人的道德来维护这些人际关系秩序。   听起来就很荒唐,做起来更是四不像。   可淳于越能做到,所以他虽然像个呆板的木头,不被大多数人喜爱,可是却又让很多人发自内心佩服他。   在做了这件事后,淳于越就变得十分不自然。   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见到人,开始主动回避,生怕别人看到他。能在咸阳宫里担任官职的,那基本上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才。   大家穿著袍服,抱著竹简来来往往。   淳于越一见到他们,就假装没看到,钻入一个宫殿;有时候又专门挑选一些小道去走。   那像淳于越这样地位、身份的人,大家见到都是巴结还来不及。   所以平日里众人见到淳于越,那都是非常恭敬,会说很多好话,以希望淳于越能够在大王、太子或者是廷尉李斯面前说些自己的好话。   淳于越这般逢人就躲,避而不见人。   自然让这些人感到不满,甚至生气。他们是满腹疑窦和恶意揣度。   这一不高兴,众人就聚在一起,说淳于越的坏话。   淳于越和宫女擦肩而过,他们就说淳于越和宫人有了奸情。淳于越对待宫中宦侍十分尊重,他们就说淳于越这个人在向大王的近侍行贿。   这古往今来,说闲话就是不犯罪。   一来二去,谣言那是沸沸扬扬。   淳于越自己都听到了。   他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站出来辩解。   当一个苦读圣贤书,一心只想做君子的贤能被群奸逼迫,没办法只能躲在家里,一声不吭。   李斯就来看望淳于越,“博古兄近日都在做什么啊?”   淳于越也是见到李斯,才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淳于越把自己写的新东西给李斯看。   李斯本来就觉得淳于越这个人太顽固,不肯做哪怕是一点变通。   他本来还对淳于越写的东西不感兴趣,可是当淳于越拿出自己的手书,李斯一看,这确实是背离了儒家的宗旨。   淳于越十分感慨地说,“我儒家一向认为,君权至高无上,但并不是绝对的。君主和全国所有的臣民一样,都要履行从家到国所推出的行为规范,接受德的约束,不能凭藉个人的想法任意妄为。”   “如果君主的所作所为违反了天下人生活所需要的共同准则,人们可以对他进行规劝讽谏,使君王回归到正道上来。如果实行残民以逞、率兽而食人的暴政,人们可以把他当做独夫民贼推翻。”   “可是到了我这一代,我竟然在推翻这条铁律。若是传出去后,不知道天下人到时候要怎么议论我?”   李斯看到文章,先是惊讶,很快就发现了宝贝似的,在听了淳于越的话后,更是高兴。   “若是博古兄将此篇目呈递给大王,起码可以做到大夫啊。”   官有高低,权有大小。淳于越虽然官位高、可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权力。   做大夫就不一样了。   这毕竟是官僚制度奠基起步的时代。   秦国的大夫,其权力可以司法,行政令。   淳于越听了,却根本不动心。   “我并非为求高官而来,只是希望天下能够实现大治。”   李斯可不想听这个。   人生在世,追求地位富贵才是要紧。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生活幸福愉快,发挥自己的才干,这一切都需要平台,需要牺牲。   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获取权力。   “博古兄,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恕我直言,这太阳虽然只有一个,可是却每天都在更新。”   【周书:日日新,苟日新,又日新。】   “太子的心意,其实很多人都能看得明白。在秦国要想让儒家被重用,也许只有透过太子才能实现。既然博古兄之前都说过了,此事乃太子有意。而今博古兄文章俱足,何不早早献上呢?”   淳于越十分感慨地说,“这些东西,本不是真的。为了得到重用,这不是欺瞒世人,愚弄臣子百姓吗?”   李斯听了,心里自然不爽。   但是他只能无奈叹气,“孔子曾讲,人不要欺骗他人,更不应该欺骗自己。现在的人招致祸患是因为自己欺骗自己,而博古兄的文章若是可以得用,能够让天下安定下来,让臣民的心都归顺于一人。长此以往,天下可以得到大治,又谈什么欺骗不欺骗呢。”   李斯的言语功夫,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他能把你夸得找不著北,也能把十足的坏事说成好事。   淳于越听了,确实是负罪感减少了。   可是他却说出一桩称得上的是秘密的大事。   “可是这真理大道,那是渡人过河。人生老病死,终归是一场梦,到底是为了修自身。可是现在的法度和法令,为了个人的欲望,去压迫其他人也跟著追名逐利,让人忘却本心。天下诸国,莫不如此。”   “这让世人都把人活著的本来目的给忘了。可是上层却对此不管不顾,把真理藏起来,自己偷偷使用。把好的东西自己偷偷享用,却把坏的东西、糟粕丢给百姓,甚至驱赶百姓去学习。”   “孔子当时感动天下,并不是因为他试图让天下都恢复和平。他作周易,为的是让大家都去了顺利渡己,早日离开这看起来是实、其实是虚的世界。”   “明明圣人已经创造出来了亘古不变的真理,也已经发明出来了让人延年益寿的中医,可是为什么要用谎言去欺骗大众。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私欲!”   “老子在传道,孔子也在传道。可是因为孔子做得多,把原本大众很难做到的事情变成很细微的事情,以此帮助那些资质并不高的人可以有所得到,远离灾难。”   “可是某些人却把孔子最初、最本真的用心加以掩饰。这就好比,让所有的人都蒙上眼睛,然后再去让摸大象。告诉他们,你们摸到的就是大象!”   【这一章我酝酿好久了,开年送给大家。也是因为谈到儒家啊,其实我没想在开年和大家提这个沉重的生死话题。   就是看到生活中很多人都被那些利益导向弄得身心俱疲、破财伤X啊,真的于心不忍。我也是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知道了一些真相,震惊的同时也只能能做一点做一点。其实小时候看不懂天书奇潭,我想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回头看看也许就悟了。如果不理解的话,可以自己搜索一些我国古代文化被西方乱定义的案例。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够安然! 第317章 喜兆(求打赏月票全订!)   淳于越的内心独白,谁人又愿意去听呢。   李斯他的目的是为了站在高位。   真理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可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人们只服从于有权势的人,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德行而被改变。   想把真相讲出来的人位置卑下,说了大家也不愿意听从。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手中掌握著真理,却不愿意告诉世人。如果有人想要把真理说出去,他们就会打击他,让他消失。   实在是可恶至极!   李斯看淳于越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和淳于越,就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   淳于越总是站在他的对岸,固执地坚持一些早就被自己不屑丢弃的东西。   而他自己则通过不断地丢弃,让自己站得越来越高。   望著淳于越,李斯陷入沉默,他给不出答案。   韩非为了他的国家,可以抛弃生命,和整个秦国的人对抗。   淳于越为了他心中的正义和真理,甘心被人误解,甘心长久地处于低下的位置。   那么我呢?   李斯来时威风凛凛,走的时候天上下著大雾,咸阳城中一片水汽朦朦。   他被仆从搀扶钻进自己的辒辌车里,心中暗想,其实众生在高高在上的天神和造物主看来,都是蝼蚁罢了。   他们把我们丢弃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有逃离这里的一天。   倘若我不抛弃道德,那么我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个。   没有权势,说句话人家都不听;走到哪,不是欺负其他人,就是被其他人欺负。   没有金钱,别人在冬天可以穿皮裘避寒,用炭火过冬;自己只能穿著用芦花和柳絮填塞在单衣里的棉衣御寒。   既然众生都是蝼蚁,何不去做那只能够发号施令的蝼蚁,为什么要甘心被其他人指挥呢。   纵使淳于越知道道,知道真理,可是他一不能发扬真理,二不能让自己谋取高位。又有什么用?   自己也知道道,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世界。但是自己要比淳于越聪明多了啊,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把握那为数不多的机会,让自己的才华能够施展。   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后人记住的,只会是他李斯,而不是他淳于越。   马车摇摇晃晃,开向咸阳宫的方向。   李斯安然地闭上了双目。   命数天定?他不相信。   ——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伴随著一股股寒气的侵袭,冬日降临了。   太阳的光芒变成了白色,街道巷子里到处吹著寒风。   秦国再次征兵已经到了尾声。   大街小巷里的行人变少了,多的是老弱妇孺。   一场好战即将开演,至少这个时候,咸阳百姓都对李信十分看好,不把楚国当回事。   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在议论李信的神勇,说李信会成为秦国历史上年纪最轻的彻侯。   而楚王那边也传出来消息,楚王三次派人去请项燕,项燕终于答应了。   这就让整个秦国都沸腾了。   咸阳宫里,嬴政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开始觉得不大对头。   在扶苏的刺激下,嬴政这几个月又在看兵法。   根据兵法的指示,还有自己的直觉,嬴政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妙。   于是嬴政召见了一众上卿。   姚贾知道此事率先开口,“大王,这楚国大将项燕,他曾惨败于太子手下。如今楚王再次请一个败军之将出山,可见是楚国已经没有能够使用的大将了。这正是上天帮助我秦国的大好机会啊!”   众臣,大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之中。   少数几个想要提反对意见的人,见到其他臣子纷纷开口说此事是好事,自然闭嘴了。   说出反对的意见,不是得罪姚贾,就是让嬴政不高兴。   在听到姚贾和李斯等人的说辞后,嬴政也就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这些人都是他的智囊团,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他服务。   这些人一说话,嬴政自然相信。   有了姚贾定下的调子,整个咸阳城的人几乎都在嘲笑楚王。   随后就是秦国的人嘲笑,就是齐王、燕王,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楚王负刍实在是没用。   身在齐国临淄城的张良听到这件事,心情却大好啊!   “我有个预感,秦国将要遭受一次重创。”   ——   同样地,这个消息传到恒阳宫里,宫殿的男主人自然也忍不住发笑。   “我这个舅舅,还真是不一般啊!在楚国复用项燕,这可绝不是简单的事情。楚王几乎是排除万难去帮助项燕,而他的大臣们也居然同意了这件事。”   甘棠夫人笑问,“这么说,我秦国又要获胜了?这次只要李将军可以战胜楚国,那天下就到了君父手中了。我听人说,李将军可以成为我秦国最年轻的被封列侯的人。”   扶苏则道,“我高兴可不是为这个。我只是为我有个这样不甘于失败的舅舅感到高兴。”   冯绾绾听得出,扶苏话里有话。   这么明显的喜报,太子却说这样的话,除非在太子心目中,这些根本不是喜事。   在过去,也有人会认为太子或许会出错,可是在经历许多事情后,很多人完全地相信太子的能力。   太子敢说出口的话,一定是真的。   冯绾绾仔细想想,不是有句话讲骄兵必败吗。   大家都看好李信,在军中势必也有很多人称赞李将军,如果他很骄傲,那么就会上当。   “妾身在家时曾经听父亲说,胜利之前的预兆,往往并不是什么喜事,反而是过多的折磨和困苦。而在真正取得巨大的胜利之后,获胜者也往往是倍感压力。”   冯绾绾穿著黄色的襦裙,安静地坐在扶苏身边。   扶苏听了,忍不住感慨,“夫人实在是善解人意啊。”   “其实太子就算一句话不说,妾身也猜的出来。”冯绾绾随后意识到什么,对扶苏作揖,“这么说来妾身要恭喜太子了。”   “恭喜我?”   “太子现在为一些事不开心,我想李将军这一战,也许会让太子忧心的事情出现转机。”   扶苏没有言明。   不过这项燕出征,对敌李信,李信势必输啊。   众人都夸赞李信,独独不提蒙恬。这会使得蒙恬在军中声威下降,纵使他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蒙恬未必当面指出。 第318章 将军赵佗(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此刻,远在长葛的秦军,其状况一如扶苏预料到的一样。谒演 )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扶苏在的时候,军中自然都听扶苏一个人的。等到扶苏一离开,这军中剩下了蒙恬和李信。   因为上次奔袭楚国,李信几乎是创造了一个神话。军中将士奔袭千里,结果楚军连秦军的屁股都没摸著。   就这,秦人还在路过的时候抢了几个楚国的美女,献给了秦王。   这扶苏一走,将士们自然只认李信。   中军帐中,众将都围著李信,蒙恬身为左将军,虽然和李信坐在一样的位置。但是聊起战略主张来,众人都只看著他,而不看向自己。   只有蒙恬自己的私兵以及蒙氏麾下的将军们跟蒙恬站在一块。但是他们也被边缘化了,这大事上根本插不上嘴。   李信手中持著短剑,坐在沙盘前,和几个将军制定进攻路线。   “此次项燕带兵,他势必死守项地。我们自然是要攻击薄弱处,先去进攻平舆。”   “进攻平舆?”蒙恬觉得不妥。   平舆在项地以西,乃是楚国最重要的门户,而项地田亩实多,则是楚国的胸膛和拳脚。   李信闻言,爽然大笑啊!   “蒙将军,我也随太子学了些兵法谋略。出兵贵在神速,更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等兵分两路,一路先去进攻平舆,待吸引地楚军兵力调往平舆。等到楚军一往平舆,到时候蒙将军你就去攻打项地。”   蒙恬自然也露出微笑,“这确实是太子的兵法。可是项燕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他未必会这么做。而且平舆那样的要地,绝对是块硬骨头。我担心李将军去了,可能会先遭到伏击。”   蒙恬指著伏牛山一段,“这里是我们进攻平舆的必经之地,此地可谓崇山峻岭,沟渠环绕。而且树木茂盛,非常适合埋伏。”   李信听到,自是大笑。   “我们可是秦将,不过是一座山上树多了些。早在此前我就已经谋略好了。这楚地不就是水多、草高、林深吗?上次是因为直接攻打项地,而且时间紧迫,我没有来得及放把火把那些草木都给烧光,但是现在却不一样。”   蒙恬却觉得不妥。   放火烧山,只会造成烟雾,而且那么大的山,到底要烧多久。   蒙恬觉得这个方法不可取。   不料,蒙恬还未开口,其他人却都已经开始附和起李信的意思。   这并不是针对蒙恬。   只是李信率兵作战,可以让他们得到更多的赏赐,更多的荣耀。   再说了蒙恬是将三代,家里有爵位传下来。他们这些人都是从百将,千夫长,都尉,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们距离爵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只有跟著李信去打这场仗,才能升得快。   屠唯、任嚣、杨端几个都在附和李信。   毕竟项燕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而且是大败,他们自然不把项燕当回事。   这时候,冯氏冯劫看著周围人的神色,几乎有一半的人不满意这样的策略,冯劫自然望著李信嘴角微微上扬。   过去这李信只是一心崇拜大王的小将,十年过去了,他只是成为了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将。   领兵打仗,和治国没有二般,都是治人分利啊。   众人制定了战略和进攻路线,接著就是点将了。   那些急著立功的人,自然都跟著李信。   家里有爵位的,自然也都落成一队,听从蒙恬的调遣。   这些世家之后,只是望著这些和自己明目张胆抢夺功勋和荣耀的家伙。   等到散会,帐子一开。   李信被人前呼后拥带去喝酒聚会,只留下蒙恬和一众将官在帐内发呆。   蒙恬注意到,一个庶民出身的年轻将领,他没有跟著李信出去。   这个年轻人,就是赵佗。   冯劫忍不住打趣啊,“你们瞧瞧,这算筹打的,实在是厉害啊。这先攻打平舆,略地而还,随后再来随我们一道切项地,横竖两样功劳都想拿。我当以为是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大战呢。”   其他将领也都跟著冯劫附和。   “过去有人为了一口饭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如今为了升爵,有些人却连脸面都不顾了。”   众将士在帐中揶揄,哈哈大笑。   只是赵佗,他卑顺地坐在最末的位置,不言不语。   “将军佗,你怎么不笑啊?”冯劫厉色问起。   “回将军,我只是在想,若是李将军在第一线遭到阻碍,我们这些将军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众人都惊讶地望著这个赵佗。   蒙恬和冯劫互视一眼,随即提出他们要自己另外做些军事规划。   众人围著舆图,又开始研究起来。   冯劫说道,“这伏牛山,李将军必过,我们倒是可以绕道,可是若按照计划,两军夹击,我们却要经历一块平沙之地,到时候也会暴露视野,很容易被楚军察觉。”   “魏地已经在我们手中,为何不绕道而行呢?”赵佗问起。“直接从魏地向南略取,不是可以绕过这些危险的地方吗?”   蒙恬摇头,“楚地分为西楚和东楚。东边那一带,更是丘陵平地,沼泽淤泥遍地,也就楚人受得了这种居住环境。而且越往西,那里的路况变得越复杂,咱们的战马和战车根本无法行军。”   “那我以为,我们可以提前制备一些用不著的干草,就算我们从魏地下取,也可以在其他时候用得著。毕竟冬天快要到了,霜一降,河床下落,水地变成泥地沼泽,我们可以用干草铺在路面上,方便大军快速通过。”   “干草?”蒙恬眼前一亮。   “正是,我们可以提前割取青草麦苗,晾晒在谷场上。随军之时带著,干草轻便,无论是制作还是运载,都很方便。”   蒙恬眼前一亮,“好,就按伱说的做。”回过头去,蒙恬就对随军有司道,“快将将军佗的主张记录上去。”   冯劫见到,眼底腾起黯然之色。   这个蒙恬,他倒是忠心耿耿。   可是这不按规矩办事啊。   赵佗的功先记在我们头上,等我们得到大王的器重,再将赵佗拉拢在麾下,这时候就可以把赵佗变成我们的人。   贵族之中,多有败类,能够收到贤能才士,可以保证家族的兴盛。   再说了,赵佗这样的庶人出身,家中没有背景,就算是立功了,那也是会招来他人的眼红,到时候横竖也是个死。   赵佗之前就已经被人抢了很多次功劳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将军,如此大方地说要给他单独记功。   赵佗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谢左将军。”   “该谢大王。” 第319章 战争前夕(求打赏月票!)   冯劫望著蒙恬和赵佗二人遇到知音一般,又看看其他人的神色,心底只是发笑。   这些人啊,不懂人情世故,打了胜仗也未必能得好的结果。   就这样,冯劫慢慢踱步走出大帐,他望著长葛一带秀丽的风景,不由得驻足。   这里的绿树,在太阳底下像是散发著金色的光芒。   草地软绵绵的,柔顺地躺在大地上,春秋时节,他们会遭受溪流的滋润,长长的草像是女子的秀发一样,在风中吹拂下飘扬。   这和咸阳周遭那般都是冰草,坚硬、短小、锐直,十分伤人。   冯劫领著自己的心腹,仗剑往郊野一片林地走去,他注意到这些在一片矮小的树丛上却都挂著硕果。   这些都是桃子啊,比平常的都要大两倍。   冯劫忍不住感慨,“长葛倒是个福地。这桃子,枝干并不高壮,可是这果子竟然出落得如此硕大。”   其他人闻言,也都附和。   有人讨好冯劫,“将军,让我上去摘几个果子来,给将军吃。”   “多摘些,给众人都分,而且要分得够。”   众人都围在冯劫跟前,眼里闪著精光,嘴上带著微笑。   待那人摘下果子来,装满了褡裢。   众人就地擦洗吃著,冯劫大笑,“这个桃子是真的甜啊!”   “是啊,只不知道,这片林子的果子为什么这么多,却无人食用。”   这时候,一个昔日的楚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提著锄头站出来道,“这片林子,埋的都是楚人的尸首。你们脚底下踩著的,那是坟堆。这些果子,那都是楚人的精血所供给的养分。”   众人顿时回头再看,原来这长得足有半膝盖高的杂草,虽然都长得异常好看,可是却都有一个个凸起的堆尖儿。   众人再望望,但见枝头并排立著乌鸦群。   “嘎嘎嘎——”   乌鸦拍打著翅膀,众将一个个扔下果子,头也不回仓促间走了。   只有老农,将吃剩的、没吃的果子,都一一埋在地里。   ——   很快,军事战略制定好了,各级将军制定好军令,层层安排下去。   一些经验老道的中级将官在看到命令后,望著地图都陷入沉思。   午饭后,一行中级将官,都在太阳底下,去清澈的河里洗澡。   自然有人坐在石头边上议论这行军路线。   “照这个走法,那是过一个大山不够,还要渡数条大河。人多了辎重必然多,怎么可能走的轻快呢。还说要烧林,湿气重,又是冬天,遇到不吹风的时候,根本起不了大火。最多烧几个山头。”   有人也附议,“是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攻打燕国。那燕国虽然也有湿地,可是一到冬天,地面冻得和木头似地,战车滚过去呼噜呼噜的。”   “这楚地可不一样啊,虽然也冷,但是湿气绵绵的,地上都是软的,车走起来必定陷入泥地。”   众人说著,一股子对于生命死亡威胁的恐惧压迫在众人心头,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沟渠里的水在哗啦啦向东流淌,这些严肃的汉子们脱下铠甲,露出精壮厚实的胸膛。   这时候几团黑影忽地从下游逆向往上游游动,众人都望著水有些紧张。   一群人吓得那是脸色都白了,他们这个级别的将军,也都是可以到了被人贿赂、乃至暗杀的地步。是以背靠大石头的将军们,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忽然几个将军从水里钻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人顿时十分恼怒。   “我们在谈论军政大事,你们却在这里搞什么小孩子把戏?”   “在谈什么军政大事啊?如果这是在岸上,估计有人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这三个水下健将对他们的表现表示不齿。   “嘿!我们在说行军路线的事情,正说到难处呢。”   这些人七嘴八舌,又把这个行军路线不合理地方说了一遍。   这三个人闻言却反问,“那又怎么样,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就是啊,我们的任务从来都是执行命令。”   “你不知道吗,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啊?”   古人的嘲讽戏弄,从来都是引经据典。   这些人顿感还是游泳健将们看得透彻,“这政策就是这样的政策。”   很快,大家都不再议论这个。   众人的欢笑声随著河流一路飘向下游。   ——   楚地寿春。   层层迭迭的甲胄从坊间被熔铸,锻造,一车车拉出来。   楚国的青壮们,这个时候,还都穿著葛布粗衣。他们集体聚在一起,分配甲胄衣服,在太阳下训练刺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带著欲望,他们谦虚地低头伏在地上,用血肉之躯装车、磨链兵器,在剑柄上裹套布料,以方便在战场上血液流的太多,使得兵器摩擦力下滑。   裹上白布,则可以使得兵器不会从手中滑落。   人群中,一位系著红色战袍的将军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黑白相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金波粼粼的湖边上,他迈著两条腿在人群中缓慢地低头行走,仗著长剑看著楚地年轻的将士们。   项燕是深感自己对不住他们,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真实的身份。   但是这些人一看到项燕,纷纷围了过来。   “项将军!”   “是项将军!”   “大将军真的回来了!”   “我们楚国唯一的大将军回来啦!”   楚国的士兵们热烈地张开双臂,非常激动地欢迎项燕。   项燕望著这这一幕幕,忍不住涕泪交加。   “我对不住兄弟们!项燕给诸位赔罪了,”项燕对著众人作揖。   这时候,楚王和景仪以及诸多大臣也都来军营了。   景仪见状,当即出言阻止。   “不可啊!身为一军之主帅,在临战之前对著士兵作揖,这不是自己降低自己的声威吗?到了战场上,士兵哪还能全心全意地听从号令啊。”   “给众人赔罪,这不是反复自己提自己的丑事吗?这会激发将士们对过去战败的耻辱,还有对上次战事的怨恨,此举会降低将士们的士气。”   景仪说得理直气壮。   楚王负刍则目光幽邃地望著已经上了年纪的项燕。   “上次一战,最受伤的当属项大将军吧。”   景仪的嘴唇蠕动一番,最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让他去吧。”   景仪自然默不作声。 通知   之前和大家说过,我这个月离职搬家啥的,要请假三天。我已经尽量改在元旦三天假给大家更新了,原定计划号暂停更新三天。   按计划今天本该更新,但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   所以就改成今天不更新,明天补更新,然后 5号6号停更。   7号恢复正常更新,8号9号尝试日万更新。   这是一直给大家答应过的。   希望大家可以这几天忍耐一下。其实这几天剧情大家也应该看出来了,现在剧情走向已经走向白热化阶段,基本上天下大局势,不同的人物角色也都塑造出来了,当然我耗费了巨大的笔墨(读者觉得啰里啰嗦那些)其实反而是给大家讲古人在想什么,他们的想法推动他们的作为。   之后就是一整个大高潮的来临。   另外,其实之后的剧情你们也没猜对,希望大家坚定选择这本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读者们,我爆更的日子到来了。 第320章 出使齐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咸阳,秋霜一下,天色刚明时,草尖上都挂著露水。   黄牛在村庄里发出低沉的哞叫声,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萧条的绿。   白色的雾弥漫在广阔的田野上,缭和蒙武驾车在坝上驾车散步。   缭十分高兴,一边喝酒,在一边唱歌,时不时还要用手敲击车中铜案,机打节拍。   蒙武却始终心事重重的。   “缭兄,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缭双眼一眯,已经洞悉了蒙武的想法。   “莫不是在为蒙恬和李信一同指挥攻打楚国之事感到担忧?”   “正是此事。我担心李信和蒙恬都年轻,在大事上不如老将处事周到,军中会起分歧。”   “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以我对令郎的观察,令郎大概会选择以退为进。”   “恬做事一向稳重。我一向放心。”比起蒙毅耿直激进,蒙恬更为持重,懂得权变。   缭徐徐道,“可是这会让李信在军中独大,辜负大王的本意。李信虽然战多功高,可是不如令郎沉稳。”   “我听说,楚军这次又是项燕为主将,而且他们招募了四十万大军,这里面甚至有老弱残将。在野兽被困在笼子里时,往往是最凶狠的时候,这个时候切忌跑到笼子前去骚扰。以楚国如今的状况,面对李信的二十万大军,他们必定是全力以赴,拼命抵抗。”   蒙武非常忧心,“我担心,他们此次会遭遇生平最大的惨败。”   缭温温地道,“你我都明白,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在于他们。而在于咸阳宫的那位。”   蒙武只好叹气,他感慨道,“大王还是盛年啊!毕竟接连做下这样的功绩,换了谁都会这样急不可耐地去谋取对楚国的军事胜利。”   “若是待时而进,等到楚军懈怠,也可以取胜。因为我秦国先前已经斩杀十万楚军,重创楚国。而这次的事情,无论是对于后续攻打楚国,还是接管,对我秦国都有利无害。”   “可唯独趁著楚国元气大伤之时,去还接连不断地向楚国发起攻击,这会遭到反噬。”   缭听到这个,只是很欣慰地说,“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如太子。如果按照计划执行,驱策四十万大军,就是楚国的人全部都上,我们也能战胜楚国。可惜啊!”   ……   咸阳,章台宫。   扶苏穿著黑色的深衣,持著玉圭来到嬴政面前。   嬴政听说了扶苏的建议,自然狐疑,“多年以前,你曾经建议寡人要从军队之中选拔文吏;现如今,你又建议寡人在军队之中设置文职,以协助将官处置公事。”   “回君父,儿臣以为,在军中设置正式的文吏,可以起到监管诸武将的作用。否则武将同气连枝,会影响国家施加大政方针。”   嬴政心中已经暗暗赞叹了无数次,这个法子实在是很妙。   扶苏知道,秦国最大的问题就是穷兵黩武。   哪能一个国家吃喝拉撒睡都依靠战争,哪能一个国家吃喝拉撒睡都为了战争。   这都不可取。   只是扶苏不会说出自己的担心,因为他知道,在嬴政眼中,秦国是尚武,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那是秦国强大的根源。   至于施加文教,在嬴政看来那是绝对不可取的事情。   扶苏八年前提出来要在军中选拔文吏,对将士们施加恩德;现在又提出,要把培养出来的文吏设置在军中,朝野上下,几乎没有人有什么可反对的。   只是嬴政另外有他的顾虑,“伱也知道,我秦国原本就缺少文吏。即便是在你的建议下,寡人八年前就已经降低进入学室的门槛。过去我秦国,非史家之后,又岂能做吏。现在即便是庶人,也都有成为小吏的资格。”   “可即使是这样,地方能够任用的官职始终是不够。你现在提出这样的主张,未免是担心地太多了。寡人听说,你在新郑之时,曾经就让军中的士兵去学习写字,让他们去为士兵写家书。”   “寡人知道你素来心地仁慈。可是寡人也发现,你心狠时过于狠,心慈时又过于心软,总是担心这些多余的事情。”   说扶苏心狠,那都是因为扶苏当初一个人决定杀了十万楚兵,虽然做的对,可是这样的扶苏,让嬴政也有些忌惮。   所以当初冯去疾提出要去楚地时,嬴政当即就答应下来。只有冯去疾能让他们三个人都满意。   扶苏还是第一次听到嬴政这样的评价。   这让他还是很受挫的,长这么大,从没听见嬴政夸过几次,因为这样的事情教训扶苏,扶苏自然高兴不起来。   嬴政看著扶苏失望的神色,又考虑他对秦国的功绩,对自己的付出。嬴政不免暗想,寡人这样算计扶苏,简直丢了天下做父亲之人的脸,像扶苏,从没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立下太多的功勋,寡人就这样猜忌他。   上次封地的事情,他未必心中没有想法。   嬴政宽了宽自己对腰带,决定弥补一下扶苏。   “自从你一战大败楚军,齐国对我秦国便惧怕不已。齐王被后胜规劝,接连数次向我秦国提出割让土地的请求。”   “这一次,齐王要为我秦国献上十座城池。寡人本来想派少府去做这件事。现在,寡人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啦!”   扶苏蓦地抬眼,眼睛中又有了光。   “君父,这是真的?”   “寡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扶苏谢君父。”扶苏诚心作个揖。   拜谢之后,扶苏自然高兴得像个孩子,身子都站不直了。   “君父,孩儿可以去见见齐王吗?”扶苏忍不住问。   “兹事体大,不可贸然入城。虽然只是去交接城池,可是接管献出的土地,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会有百姓提前就携家带口,往其他地方去逃。这让寡人名义上得到了十座城池,实际上两座城池的人几乎都离开,只有八座城池的人。”   “寡人要的是庶民,要那些没有人的屋舍有什么用。”   “寡人知道你善于治理城池,这一次让你去齐地,就是为了根治此事。” 第321章 这里面好多事呢(求打赏月票全订!   )   扶苏本来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嬴政这么说之后,自然理解了朝中诸多大臣的想法。   嬴政这是也只把他当牛马用。   实际上他只会用一根又一根新鲜又好吃的胡萝卜引诱自己,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什么都是他的。   可是他拥有这么大的权力,自己却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扶苏莫名感到危机。   他现在有了合法的名位,但是手中的权力太小了,这不保险。   扶苏想到缭和冯去疾的教诲,要做大事,先从细枝末节开始磨。   冯去疾也说,元亨利贞。   成功之道,从小积累到大;然后循环往复,可有大成就。   嬴政见扶苏迟迟不谢恩,自然问,“你不愿意去齐地?”   “没有。只是儿臣觉得,以儿臣如今的身份前去,地方各地诸臣都会有所回避,行事未必方便。”   “回避?”   “回禀君父,在我们所有秦国人心目中,天上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君父。儿臣如今蒙父亲荫封,可是终究为臣,诸臣见儿臣外出,未必敢诚意顺服。”   “这一次又是前去接管齐地,儿臣必然是要提拔一些当地实才,以安抚当地民众。可是以儿臣的身份来说,即便臣有意调遣,官吏却也不敢专心为儿臣办事。大家一向都顾虑忌讳颇多。”   扶苏的话虽然十分委婉,但是嬴政不会听不出话外之意。   扶苏是说,现在的国人,都只听从父亲的命令,因为秦国唯一的君王是嬴政。   但是我一个储君出去做事,大家都互相顾虑,这事情根本没法做。   嬴政也是经历过许多折磨和等待的人,他最是知道做事掣肘是什么感觉。   所以当扶苏提出这些事情来,嬴政也就明白了扶苏的处境。   想必上次攻打楚国,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   但是扶苏这么说,嬴政反而高兴啊。   这让嬴政知道,所有人都是把他当做最至高无上的。   嬴政自然对扶苏更加放心。   “寡人授予你御史之职,领兵五千,前去交接属地。若是遇到有才之士,你可自行任免。”   扶苏等的就是这句话。   “臣谢君父。”   “这一次,名义上让伱去齐国,可是路上你要经历赵地。燕赵之地,多有游侠。他们大多不服管教,口口声声行仁义之事,可是却是天下祸乱的根源。”   扶苏这才想明白,我说怎么给我安排这个差事呢,合著实际上是去一趟赵国啊。   “儿臣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寡人是说,路上危险,你要谨慎。”   扶苏只是深深地望向嬴政。   父子二人互相看著,嬴政有许多话对扶苏说,但是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这江山,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   寡人不是不给你机会,是寡人想多做一些事,让你们这些后人以后少些劳苦。   在秦国这样强大的国家,要成为君王,坐稳君位,乃至于开拓一番事业,这都是要经历无数痛苦和折磨的。   嬴政不想让后人和他经历一样的痛苦。   但是话到了嘴边,嬴政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一旦张口说出来,性质全变了。人心是如此难测,这样的话一旦开口,又是多少人认为他是冠冕堂皇,虚伪假善。   出了章台宫,凉风吹拂在扶苏的脸上。清凉的月光落在肩头上。   扶苏内心深处那是难得的平静。   这一次去接收齐国的献地,对他来说到是个好机会。   可是,他身边围著的都是上代军功世家乃至权贵旁系的孩子,就算自己见得到那些历史上的名人,也很难当著那么多的面对他们委以重任,更不要说是带回来加入自己的智囊团。   把他们带回来,就是挤占其他人的机会。   扶苏正担心这些事。   回到恒阳宫,一进宫门,扶苏就看到打著赤脚的今淑站在廊道里等著扶苏。   “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外面这么冷。”扶苏见到自然满眼的心疼,立刻把自己的袍子披在今淑身上。   今淑只是抱著扶苏的腰,脸上一片醉意酡红,“我好久没有看到你,就在宫门口等你回来。”   “傻瓜。”   扶苏抱著今淑回去。   晚上今淑瘫在扶苏怀里,两只嫩白的小脚翘起。   扶苏最大的乐趣自然就是这对小白嫩脚。   只是很快,房间里传出来一阵阵抽泣声。   扶苏告诉今淑,他这次要去赵地,而且这一回不能带上她。   “太子这一次走了,回来时大概见不到我了。”   “傻瓜,你胡说什么呢。”   今淑记得,“在后宫之中,得宠而无权势依靠的那个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扶苏听了,也是无力反驳。   “我送你去母后宫中,那里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今淑摇著头,她摸著自己肚子,一脸慈爱地看著扶苏。   扶苏先是愣了一会儿。   今淑对扶苏微笑道,“我有了。”   这心爱的女人怀孕,扶苏自然是异常兴奋。   扶苏顿时激动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先是很惊慌,随后手足无措起来,在塌上走了好几圈,这才冷静下来。   他趴在今淑的小腹上仔细倾听,可是里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怎么没动静?”   “傻啊你。这才一个月。只是宫中医家号了脉。”   扶苏本来想好好保护这一胎,让今淑不要对外声张,可是今淑却说,“现在宫里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所以我才在宫门口等著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扶苏却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如果今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那他活在这个宫里,必定非常痛苦,他的命运也将起伏不定。   可如果是个女孩,一切却又全然不同。   看著扶苏根本没有喜悦之色,今淑只是摸著扶苏的胸膛,耐心地问他,“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这是我和你第一个孩子,我自然高兴。”   可扶苏现在想的只是怎么保护他或她。   “你可知道,现在宫里宫外的人都在盼著太子有个孩子,甚至有人一直在拿太子没有子嗣这种事说事。现在太子应该没有担忧了。”   扶苏知晓了今淑的心思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把今淑抱在怀里。   今淑却看到,扶苏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事实上,这个消息对扶苏来说,也确实是在对他施加压力迫使让他尽快夺权。   因为他从小也见多了宫里黑暗的一面。   扶苏知道,就是为了保护今淑和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必须要变成能够和少府、昌平君平起平坐的掌权者。 第322章 冯敬入宫(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大清早,朝中诸多大臣都先后收到了扶苏又将要出使齐国的消息。   冯去疾闻言,那是穿戴好了衣冠,面色惆怅。他望著门外烟雨霏霏之景,心中不得不另外盘算计划。   “这出使齐国,实在是大王又想要用太子的名和威去帮助安抚赵、齐之地。赵地素来有游侠。”   “大王长此以往这么对待太子,这是在为以后埋下祸患。要么就不要给机会,让太子一直在宫中好好待著。可是大王不仅想要用太子的才华,又不肯给予太子权力。”   “整日就这么吊著太子,不断地让太子在外树立功业,时间久了,大王会控制不住的。”   这冯去疾的心腹,就是他们的族人。冯氏那是非常团结的一家人。   “家主,现在我们和太子是姻亲。按理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家主,我们应该帮助谁呢?”   冯去疾忍不住道,“这还用问?就是再强壮的大树,那也总有衰老的那一刻。而且大王从来是……不爱惜自己的人。大王昼夜不息,一直都醉心于处置国事,似乎从来没有疲倦的时刻。在大王看来,似乎只要活著,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要自强不息。”   这冯家上下的家臣和族人,能见过秦王的,那是屈指可数。   他们对秦王的了解,那都是透过冯去疾之口才知道的。   冯去疾心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颇为震撼,一时间张著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可是少府,您现在距离秦国的丞相,只有一步之遥了。这太子这边如果出了事,那我们可就……”   “是啊,是啊,你说的是啊。”冯去疾抚摸著胡须,“太子的动向,我们不能再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了。选一个族中子弟,送入宫中,陪伴太子,尤其是在要赶在出使齐国之前。”   “人选我倒是有一个,这冯毋择的儿子冯敬,那是自幼就一身气概,武艺虽然不高,可是胜在一股神气。太子若是见到,一定喜欢。”   “冯敬?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去带兵打仗,结果出去就被骏马掀翻在地的那个?”   “是他。不过被马掀翻在地,怪不得他。只因为他在众人面前拉不下脸来,想要驯服一匹性格暴躁的马,原本都已经上了马。可是众人起哄,他一上马就催马,这才整了个人仰马翻。”   “年轻人嘛,是这样的。反倒是这种莽撞,单纯的性格,容易取信太子啊。太子最信任的,就是那个灌夫了。”   这心腹说了一堆,冯去疾只是瞪著他。   “冯毋择那家伙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一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人去侍奉太子,这不是嫌弃家族中人没有被连累吗?”   这心腹连忙打起颤来,“都是一族之人,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不敢多收谁的好处。主要是,族中子弟里,眼下也就冯敬在咸阳城啊。”   “要是举荐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入朝,这就会给家族带来祸患。从此以后只会助长族中子弟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的风气。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少府的话,臣一直谨记。”   “话虽如此,可是到时候要请甘棠夫人开口,就怕太子不同意啊。”   冯去疾皱眉,“绾绾未必答应。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让她去说,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麻烦。我们的太子,也就只有在大王面前才是乖宝宝啊。”   “那怎么让冯敬入宫呢?”   “就让他做他最擅长的事情好了。”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冯去疾就要上班去了。   【上班,秦始皇发明。】   “他最擅长的事情?”   “毛遂自荐。”   ——   冯敬没想到,他就是这么被家里人献给太子的。   一个衣著鲜艳,腰间系红玉佩的男子,正被一群人拥簇著向前走。   他身材精瘦健壮,长得非常高,在人群之中非常显眼。   眉毛细长,可是一身英武气概。   走起路来,踏地地板笃笃笃地响。   他的父亲冯毋择,眼下正在外戍边。只有被秦王信任,才会被派去干这个活。   家里年轻子弟不多,他是因为受伤才能回来的。   在外面受了伤,还能被送回来家里修养。在当时也就只王亲国戚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太子近日很喜欢看《竹书纪年》,这本书时至今日,只有两个人手中有这套书。我们想方设法,还是为你争取到了几篇,伱要背一点。”   “太子最喜欢的女人,是昔日的韩国公主。这个人,王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又是大王亲自赐予。她现在怀孕了,大王非常高兴,赏赐了她很多世间稀有的东西。你到了宫中,一定要让她高兴。”   冯敬听到这个,那是非常恼火啊。当即眉毛竖起,大吵起来。   “让我背书,这是为了方便和太子有说的话题。我也认了。可是这讨好一个女人是什么鬼。”   “这你就不懂了。太子心爱今淑公主,这今淑公主,那是从小在宫里养大,太子和她好的一个人似的。她非常单纯,你只要讨好公主,让她高兴。只要她高兴,那太子就会高兴。”   冯敬听得,忍不住动气。   但是一想到对方是太子,他只能用履鞋使劲地擦地板。   “此番是为了家族,所以我才入宫。可是这陪伴太子,怎么能比得上征战沙场来得痛快。”   冯敬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   他是要去做大将军的,享受万人膜拜。   怎么能跑去哄一个女人开心。   族人自然再三劝解,“这不是赶上了吗?这可是天意啊,多少人哭天抢地,都得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冯家在努力,其他家族也都在努力。   这次出使齐国,做得好回来就有功劳可以拿。   每个家族都在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尽心尽力,尽可能地抓住一切的机会。   终于,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准备。   冯敬终于等来了他的机会。   今淑怀孕,扶苏一直陪在她身边,很少离开宫廷。   毕竟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今淑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本来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一开始扶苏也有些慌,因为这里头好多事情,生出来如果是庶长子,以后自己会很麻烦。   可是后面一想,今淑最先怀孕实在是情理之中。毕竟只有和今淑在一起时,扶苏是最放松的。   生就生吧,有个儿子傍身,总比在这宫里无依无靠只有自己来的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总之扶苏在宫中呆了很久,就挑了一天专门去上林苑看看白罴、犀牛,顺路打猎。   扶苏就觉得,虽然自己身上肩负很多责任,可是做人最重要的还应该是开心。像嬴政那样,拼命地做事业,扶苏自己是受不了的。   到了上林苑,扶苏不顾其他人的阻挠,领著灌夫、信两个,就三个人一起弃车而行,去登山头。   看著广袤的大地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又望著群山林立,层林尽被火红的枫树林浸染。   扶苏忍不住感慨,“仰观宇宙,俯瞰人间。每次登山之后,总是让人格外心境开阔。”   信望著犹如群玉的苍山,再遍观一道道河流。顿时觉得一切的烦恼、一切活著的事情,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灌夫望著这些山川草木,心里也是忍不住要发些感慨。   “是啊太子,我原本还担心下山之后,我又要被卫尉给骂了,可是现在在看到这样壮阔无垠的天地之后,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   因为扶苏老是喜欢只和几个人待著,不喜欢被众人围观。这就只好让灌夫多挨骂了。   不一会儿,成群结队的鸟群,从北开始向南翻飞。   扶苏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啥时候,他才能像天上的鸟儿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几人刚下山,冯敬却已经等在山脚底下。   这种事,扶苏打小就见惯了。   不过这次来见他的人,一眼看上去就长得很不错。扶苏想著,这样的人可以收进仪仗队,给自己壮威严和底气。   扶苏一下山,他的卫队自然先拥簇上去。   这时候,扶苏呢就把马车开到了这个年轻人边上。   冯敬知道太子的名声,这打仗、治国,生下来就都会了。所以是天命储君。   这过去只能远远望一眼,如今真的见到了太子真人。   比他想像的还要儒雅、温秀,而且一看气质就非常尊贵,让人望著就生出敬畏之心。   冯敬喉咙一紧,险些都要忘记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这马车一到跟前,其他虎贲卫立刻将眸中精光齐齐射向冯敬。   这就让冯敬一下提起自信,登时想起要好好表现,这样才能成为他们的将官。   “臣冯敬拜见太子。”   冯敬?扶苏听到这个名字,自然想起冯家人。   扶苏坐在马车里,车窗上挂著一道竹帘,只能让人隐隐约约看见太子的模样。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的父亲就是五大夫冯毋择?”   “正是。”   冯敬,这个人在西汉历史上也是很有名的。   当然整个冯氏,那在秦汉交替之际,树大根深,那在整个天下一直都是左右逢源,显赫一时的。   比起蒙氏家族强上许多。   这个冯敬,历史上是秦将冯无择之子,秦亡后又成为了西魏王魏豹的骑将。   后来魏豹造反,冯敬与韩信及曹参率领的汉军交战被俘虏,随后就归降汉朝。   汉文帝三年时,他被拜为典客;四年后,迁任御史大夫,在任时,曾与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共同诋毁才子贾谊。   后接替郅都做雁门郡守。   汉景帝后二年,匈奴进攻雁门,身为太守的冯敬力战而死,成为汉匈战争期间汉朝阵亡的最高级别官员(前御史大夫)。   一看他的身世历史就知道,这人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不过最后愿意为固守中原,力战而死,可见还是很有血性的人。   太详细的历史扶苏也不可能记到现在,他是个学文学的,对冯敬只了解两件事。   一是和其他人联合起来诋毁贾谊,这说明这个人非常善于结党营私,而且不能容才士;二就是面对匈奴进攻没有逃跑,力战而死,还是延续了他祖上冯去疾、冯劫‘将相不受辱’的气节。   要是旁人,长得这么英气,扶苏还真的就放水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可偏偏是冯敬。   “现居何职啊?”   冯敬连忙作揖,“为千将。”   “来我这里,不怕屈才?”   冯敬本来想说,只要太子给机会,什么才都屈不了。   但是冯敬当时看到太子,见到太子的车驾依仗,整个以实用简约为主,车上只有几个大铃铛,马车也是很简单的那种。   冯敬当时就感觉,太子这个人,是个欲望很低的人。   自己和他说想要干大事业,他未必高兴啊。   冯敬便低下头,非常谦虚地说,“臣素来仰慕太子声名,一心想要追随太子,为太子效力。为自己仰慕的人效力,这是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高的荣耀。”   “甘棠夫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我堂姊。”   扶苏轻轻呼了口气。   这既然这不是冯绾绾让他来的,那就是冯去疾了。   扶苏再打量了一下周围人,能说服这么多子弟,让冯敬只身来到自己身边,冯去疾还是大有实力啊。   扶苏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赵地,正是要去搜集人才的时候,带这个人过去,这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吗?   让他走肯定是不行,可是得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扶苏就问身边的人,“如今宫中可还缺什么职位?”   周围人自然一个个左顾右盼,还是信看出扶苏的心思。只要想到冯敬的家底,也该知道让冯敬入宫陪伴太子这到底意味什么。   冯家举力推荐这个人进宫,绝对是别有深意。   信便道,“只有马厩里缺人。”   冯敬一听到这个,当时脸色就涨得通红。   在车驾一旁等待的骏马,也不耐地用蹄子击打地面,鼻孔里喷出一口热气。   扶苏又望灌夫,“宫中朗卫可有空缺之职?”   灌夫直言,“这宫里从来都是只有人多,哪有缺的职位。”   冯敬感觉到有些不妙。   但是眼下他只能自己应付太子。 第323章 执戟郎?看门那个(一更求打赏!)   众人都在等待,骏马被勒住停在原地,队伍内部开始响起一阵阵骚动。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   冯敬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即便自己这样的家世,可是当面对王权时,对方展现出来的自信和碾压心态,自己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   冯敬也清楚,未来太子在秦国的地位,不管怎么样,他今日都必须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太子对他来说不能说善意不多,而是根本没有一点善意。   这和他料想到的初见太子的场面根本一点都不一样。   可是冯敬根本不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人,他太知道如果今天这一关过不了,以后会给他自己还有他的家族带来多大的麻烦。   于是冯敬在没有体会到扶苏的用心时,为了圆下之前的谎言,只能道,“若是能侍奉太子,臣愿意为太子打扫马厩。”   众人也是一愣。   这里面很多人也是知道冯敬身份的,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家和冯家比起来,那是差了好几倍。   让冯敬给太子洗马,多少人吓得连马的缰绳都险些松开了。   只是扶苏在听到这番话后,他又知道了冯敬的一个优点。   那就是他识时务啊!   扶苏这才笑笑,“你这个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让你去洗马呢,若是夫人知道,势必要指责我了。”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冯敬还是不敢放松。   他感觉出太子扶苏并不是那么好说话,也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扶苏缓缓开口,“我这身边,缺一个执戟郎。你有信心胜任此职吗?”   众人闻言,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执戟郎,这可是大肥差啊。   太子每天进出宫门,都可以看到他。   别小看这个执戟郎,过去李斯也是执戟郎。做这个官职,可不仅仅是看门这么简单,当然如果做到了执戟郎的位置,结果真的只能给人家看大门,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做执戟郎,有时候可以成为待诏。   这宫里的职位很多,职能交叉也很多。   如果一个人真的有能力,得到太子信任,既能负责起太子安危这样的大事,又有足够的才华,能够为太子待诏,帮助太子处理一些问题,回答太子所需要了解的情况,那距离高升可就不远了。   冯敬可不是冲着执戟郎来的,他家里有爵位啊!   其实对他来说,贴身侍奉太子确实是有些不太体面,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在侍奉他。   但是为了完成任务,他得硬著头皮上。   只要未来家族能够出现一个丞相,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冯敬心里想著。   很快,扶苏就让冯敬上了马车,和他一起聊天。   刚上马车,还是和太子坐得这么近,冯敬那叫一个紧张不安啊。   这刚才还在马车底下,结果转眼就上车了。   太子这心思还真的是多变啊。   “伱这样年轻,怎么没有在军中呢,而是留在咸阳城里。我听说将军冯劫,这一次也去了攻打楚国。”   冯劫自然低下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只好如实告诉了扶苏这番话。   扶苏自然没有笑他,“原来你喜欢骑马啊。”   “臣自幼喜欢骑射。”   扶苏望著冯敬,这个小子又高又瘦,可是皮肤黑黢黢的,眼睛却很明亮。   说起话来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看他一脸认真、一本正经地答话,扶苏一时间还无法和他与老奸巨猾的冯去疾联想到一块儿。   扶苏就问,“最近可曾读什么书?”   这冯敬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春秋》、《国语》,都读。”   扶苏听了,并没有多么高兴。这个回答也算是中规中矩了,但是看他那样子,并不想是读了书有造诣的人。   扶苏不是真的在乎冯敬到底平时干啥,又读什么书,只是给他面子,给他表现的机会。   扶苏慢慢把口闭上了,马车晃晃悠悠。   冯敬一想,都说太子是个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储君,文采非常高,而且喜欢读少见的书。   我这么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很逊色。   于是冯敬就说,“臣自幼就读《春秋》《国语》,最近得到了一本奇书,里面记载的事情,都是其他书籍里没有的,读的倒是起劲。”   “哦。什么样的奇书?”扶苏一听是稀有之书,那是非常感兴趣。   “此书名叫《竹书纪年》。乃魏国士人集体所著。”   扶苏一听这个,当即神色有变。   对,是很惊恐。   之后就是去打猎,扶苏也兴致不是很高。   这就让陪伴扶苏的所有人都感到战战兢兢。   冯敬知道,是他说错话了。   扶苏知道冯去疾很有能耐,但是把自己的出行路线打听得一清二楚,随后还能把自己的血亲安插到他身边,任何人都会感到不爽。   这冯敬就这么入职了,侍奉太子左右。   可是他是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回去的。   这天晚上,冯去疾叫他过来和自己一桌吃饭。   在用饭的时候,冯敬就对冯去疾说了,“我看太子并不愿意用我,是不得已用我。”   冯去疾听到却很高兴,“孩子,不枉我一直看好你。”   【前文有误,根据家族取名讲究,这冯劫冯敬应该是一辈分的,包括在赵地的冯唐。至于冯去疾、冯毋择,那才是一辈的。所以冯敬和冯绾绾,那是兄妹的关系。】   “伯父为什么这么说啊?太子不喜欢我,我以后侍奉太子,那多累人啊。”   “知道太子不喜欢你,那你就让太子喜欢你。总比不明就里,以为只要陪在太子身边,就是得到了荣宠。如果是个小人侍奉君王,只是为了财富美色,那只需要为君王舔痔疮;可如果是个君子,为了有所成就去侍奉君王,那就需要付出比常人艰辛十倍的努力。”   冯敬耐心听著。   冯去疾又问,“你既然能被太子命为执戟郎,可见太子是有意重用你的。可是你又说太子不喜欢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你不要隐瞒我。犯错不可怕,怕的是错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知道要怎么改?” 第324章 胳膊肘往里拐(2更!)   冯敬只好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给冯去疾讲了一遍。   冯去疾听了,顿时面色阴沉。他眯起双眼,不住地捋须。   冯去疾这架势,可把初出茅庐就遇到扶苏的冯敬给吓唬了一通。   冯敬心里战战兢兢,坏了,难道说我已经闯了什么大祸不成?   “不知小侄是犯了什么错,还请伯父明示。只要我能改,那我一定改。”   “不不不。与其说是你犯了个大忌,不如说是我冯去疾犯了个大忌。”   “伯父?”   “这《竹书纪年》,整个咸阳城里,只有两个人能够读到这本书。我让你读这本书,本意是为了让你好和太子寒暄,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一点。太子必然是因为我掌握了太子太多信息而不满。”   冯去疾听出来了,自己这是踩到了太子的底线。   这么说来,《竹书纪年》的事情,让太子感到紧张。   冯敬听了冯去疾只说了一半的话,自然更加糊涂了。   “可是我能进入上林苑,本来就是伯父打听了许多消息,安排了无数人为我制造机会。这才能让太子看到我。但是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怎么太子听到我看《竹书纪年》就不高兴了呢。”   “伱知道能看到《竹书纪年》的另一个人是谁吗?”   冯敬摇摇头,这他还真不知道。   “该不会,是大王吧?”   “嗯——就是大王。”   冯敬一听,这可给慌了。   他惊讶地看著他伯父,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我也是侍奉王驾多年的人。能够弄到大王所看《竹书纪年》,再正常不过。”   冯敬根本搞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   只听到冯去疾说,“去,把你手里的《竹书纪年》那几个篇目,全部连夜烧了。”   “啊?烧了?可是我看都看了,现在烧了,那不是亡羊补牢吗?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烧了,掩耳盗铃,于事无补啊!”   冯去疾冷哼一声,“什么亡羊补牢?对于牧者来说,如果羊跑了,把圈再围起来。也许为时未晚,也许为时已晚。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如果羊跑了,只要把栅栏围起来,那羊就没有跑。日子还可以继续过,太子你也可以继续侍奉。”   “按我说的做,快去!现在就去。”   冯去疾还望了望碗里的肉羹,见到冯去疾刀子般的眼神,那自然是跑得飞快。   这边冯敬就把《竹书纪年》给烧了。   之后冯敬正式去宫中值班,他这个身份,自然是给扶苏看守正殿大门。   否则不能彰显扶苏给冯氏一族面子。   冯绾绾听说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很惊讶。   一群宫女正围著冯绾绾,给她梳妆。自从今淑怀孕的消息传出来,王后亲自来看望,大王给送厚礼,今淑的宫殿被团团围住,整个王宫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可是与此同时,秦王和秦王后、还有冯氏家族,都开始催促冯绾绾。   这种催促,让冯绾绾感到压力非常大。   但是没有办法,她以后是要做王后的人,必须要生出儿子来。   “夫人,您的堂兄成为了太子身边的执戟郎,如今正在储英殿前侍奉。”   冯绾绾都不知道这回事,自然亲自就去看他的堂兄弟。   家族里的大人能够和睦,那后辈的兄弟姐妹自然感情也很好。   甘棠夫人穿著黄色的深衣,迈著小步赶过来看。   兄妹见面,甘棠夫人自然上来就是一句话。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夫人。”冯敬这边被扶苏整的不知所措,现在见了姐姐,哪还敢嬉皮笑脸的,只是离得冯绾绾远远地作揖。   想当初扶苏给冯绾绾写了那封情书,冯敬还天天打趣冯绾绾,说他妹夫太子是多么欣赏冯绾绾。   兄妹两个就在门口说话,外面的声音自然惊动了扶苏。   他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行的名单也已经定好,冯敬连第一关都没过,扶苏自然不可能把他带去。   就在这个时候,冯绾绾走了进来。   她倒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仿佛在她眼里,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扶苏就不喜欢这种心态。   她像是把一切都给看穿了,什么人、什么事,都逃不过那双眼睛。   这就让扶苏对冯绾绾有种错觉,这个女人太完美了,也很强大,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太子。   “夫人怎么来了?”   “太子怎么没有告诉我,我的堂兄成为了太子的执戟郎呢。”   “这个职位,十分低小。若是有机会,我必将冯敬举荐入朝。”   冯绾绾没有说话,周围的人也都惧怕这个女主人。   这就是冯绾绾的魅力所在。   她能让所有人都做到心服口服,而且面带微笑却不失威严。   能有这样的境界,在宫中生活,那自然像是鱼儿游入大海。   冯绾绾微微看向众人,这些人就都一一退了出去。   扶苏都看呆了。   他一年不在这个宫里,冯绾绾刚来却能让这个恒阳宫的人都看她脸色做事,可见能力。   “夫人可有要事?”   “妾身赶来,都是因为堂兄的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这桩事。”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给了别人机会让他进来又是一回事。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看著。”   冯绾绾只是微微咬唇,“太子,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妾身的堂兄为太子把守门庭,太子日后必定可以高枕无忧。”   扶苏没有说话。   “至少在妾身看来,我的兄长敬入宫就是为了太子而来,太子如果让他出宫去,就是要把太子的帮手给推开。”   “此事若是君父知道,又该如何作想?”   “这只能说明,太子您和妾身的父亲关系好,并不能说明什么。满朝文武,本就都是姻亲啊。宫中都是朝中的眼线,府中都是宫中的眼线,一向是这样。”   “那你呢?”   以政治目的结合起来的婚姻,似乎根本没有第二种发展可能。   听到太子的话,冯绾绾自然一怔。   如果冯绾绾懂得胳膊肘往外拐,那她就会像自己的母后备受秦王政的信任一样,备受自己的信任。   但是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宫里,一半是冯家的眼线。   照他们冯家这个掌控能力,掌控手段下去,等扶苏熬到出头之日,那就是冯家一屁股坐到他头上的日子。 第325章 太子,信任是互相的(1更)   这天中午发生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面对扶苏的疑问,任何新妇几乎都无法当场给出答案。   冯绾绾难得在扶苏面前表露出不平静来。   要出宫,就得摆平家里。   扶苏要做的是皇帝,那他自然要的不是政治同盟,而是政治帮手。   但是冯去疾似乎把自己的地位和主次搞错了。   摆平这个人,以后做事,那都是相当轻松。这也是联姻的根本目的所在。   就怕冯家这个世家他也不想做世家,也想著要做贵族。   那这上来肯定威胁君权。   扶苏慢条斯理地给冯绾绾倒了一杯茶。   冯绾绾捏著杯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恒阳宫了。宫里虽然值得我信任的人没有几个,但是我能把这恒阳宫和母君托付到的人,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了。”   甘棠夫人听到,并不动容。   要知道,一个能把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看得很透彻的人,这说明她内心深处没有什么欲望。   金钱、名利、地位、权力,这几样东西在她看来都是无所谓的。所以她才不会被这些东西迷惑双眼和心智,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夫人,这恒阳宫理所当然也有我的一半。侍奉王后,更是我作为儿媳应该做的。就算太子不嘱咐我,妾身也会让太子没有后顾之忧。”   扶苏正想说话,冯甘棠却把话提前截断。   事实上,甘棠夫人心里一直有句话要问。   “太子娶我,为的不就是联姻。可既然要联姻,又为什么送我那首诗呢?”   太子并不知道,他写的诗,让她的心从波澜不惊变得波涛汹涌,甚至于很快就激打起了千层浪。   “倘若太子告诉妾身实情,才会让妾身在父亲和太子之间处得更为从容。”   扶苏只能告诉冯绾绾,“有些事说出来,哪怕是春天的景色,也会瞬间荡然无存。”   “我进宫前,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说男人是天底下看著最强大,但是也最可怜、最愚蠢的生物。”   扶苏一脸惊讶望著冯绾绾。   虽然老早知道他老婆不是一般人,但是当说出丈母娘对男人的评价,扶苏顿时对冯家的女人打心眼里佩服,也对冯去疾在家里的处境感到好奇。   “男人,为了金钱、权力、地位、名望这些东西整天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获取这些。可是在我们女人眼里,都没有情来得重要。”   “太子可以用权力换来数不尽的宫室,数不尽的美人,但是太子可以买来真情吗?”   扶苏也没想到他这夫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内心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男人是看重这些,可是也看重情和义。对我来说,情,义,都是很值得珍惜的东西。”   冯绾绾只是冷蔑笑笑。   “但是这个宫里的人,几乎都是互相利用。”   扶苏没再说什么。   “夫人,我没想到伱会是多愁善感之人。”   “我只想问一句话,太子当初送我那首诗时,可是真心的?”   这诗是写的真的好。   就因为这首诗,冯绾绾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是直到现在,每次看到太子,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让冯绾绾内心深处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现在冯绾绾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为一个男人去死了。   她得谢谢太子,让她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现在她尝到的都是苦涩。   “写诗之时,确实为夫人痴狂。”   冯绾绾听到,自然再次陷入爱河。   对她来说,这已经就足够了。她可是在世家长大的女子,什么人情冷暖、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场面没有见过。   人和人之间不都是互相利用吗。   至少她还是非常幸运的,可以在日后成为秦国最尊贵的女人,而她的丈夫也注定是一个有为之君。   但是很快,扶苏又道,“可我是太子啊,你是太子夫人。我们的作为,影响无数人的生存。”   扶苏期待的王后,自然是识大体。   但是冯绾绾只想做个小女人,她对国事大事没有兴趣,至于你让她把天下人放在心上,那更加不可能。   “只要有太子这番话,妾身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要她曾经得到过太子的心一刻,那也是好的。   “其实父亲只是希望,我的堂兄敬能够帮助太子方便行事。像太子不好做的事情,我的堂兄做起来却非常容易。而且太子如果不舍得,又怎么得到呢。”   “只有太子舍得让父亲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父亲才能全力帮助太子;甚至于,只有太子舍得让父亲的人陪伴在太子身边,这样太子才有机会掌握父亲的动向。”   扶苏还是有些不愿意。   “让臣子时刻知道君王的动向,对于君王来说,这是致命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太子不把自己交给冯氏,冯氏又怎么向太子效力。而且,信任,从来都是互相的啊。”   冯绾绾说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可就这最后一句,那是真的打动扶苏。   人与人是互相信任的。   冯绾绾柔声低语慢慢劝道,“如果太子连这点事都不让步,以后真的出事,谁又敢愿意为太子出生入死呢。太子总不能想著,只让自己掌控其他人,而其他人只有对太子俯首称臣的份。”   扶苏心中反问,我就是要这样,不然做什么皇帝呢。   但是扶苏回到案前,又把这冯敬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冯绾绾看到,自然会心笑了。   冯敬也不知道屋内两人都说了什么话,他只是挺直腰身,十分威武地立在门口。   不一会儿,众人见到太子拉著甘棠夫人的手走了出来。   这在恒阳宫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此前扶苏只这么拉著今淑的手到处乱跑。   冯绾绾脸颊绯红。   一众朗卫和宦侍,那都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恒阳宫储英殿走廊下,一对鸟儿从屋檐底下钻进钻出的。   一男一女,两人皆穿著黄色的深衣,在黑红色的宫墙之间穿梭。   冯敬哪知道,入宫值班第一天,他太子妹夫给他看这个。   不一会儿,有宦侍笑嘻嘻喊冯敬去换岗间隙吃饭。   冯敬听到,自然道,“不用了,我都已经饱了。” 第326章 樊於期(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喜报:数小时前,日本樱岛火山喷发。   八千甲士,护卫太子出行,前往齐秦两国边境接受献地。   上次就是去颍川郡新郑,嬴政都没有想过要派遣这么多人。   可想而知,这一次前去其危险性程度那是前所未有的高。   而且这一次,嬴政给扶苏派遣的副手,乃是上卿姚贾。   比起初出茅庐的蒙恬,姚贾出使两国、接受献地的次数非常多。   当然遭遇到的危险次数也不少。因为他们身上有很多秦国的机密。   不管怎样,从配置就可以看出来,这次去齐秦两国边境非常危险。   一个是路程长,道阻且长,地形复杂,车马颠簸是其次,容易遇到伏击。   第二个是这次出差时间长,这路上变数太多。   出过远门的人就懂,这大部分危险都是可以预防的,可是真要是碰上自然意外,那可就说不准了。   于是姚贾那是命人全面地封锁消息,车马、人员定额,出行路线,太子身边的饮食来源,全部都要经过他非常苛刻的检查。   人已经到了五十,能让他亲自出马,检查这些东西,也就只有陪著太子扶苏出行。   都快要出发了,扶苏还在章台宫。   “去赵国,凶险异常。燕赵之地,素来多游侠。这些年你无论是精简文字,还是大力主张培养秦吏,施加恩义给人;还是主持对楚国的战事以及战后战场打扫,这都引起了天下人的不满。”   “所以这次出去,万事小心。”   嬴政现在都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派遣扶苏去处理这件事,本意是为了安抚他,但是这次的事情,真的路上危险重重。   “君父不必担忧。从我成为秦国太子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天下诸侯国都将以我为敌。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著我秦国越来越强大,更何况我们还在不断地侵略、兼并其他国家的国土。”   “臣知道天下六国人都把我当做敌人,欲除之而后快。这次出去,臣会万分小心。”   嬴政听到这个,也是很喜悦。   他的儿子在大事上,从没让他失望过。   对六国人对于秦国的态度,扶苏是认清现实,不抱任何幻想的。   看著这样的扶苏,嬴政不免想到一句话——内圣外王。   “好了。去吧。”   嬴政就这么目送扶苏出去。   结果扶苏一离开,就跑去椒房殿向王后辞别。   这熊柔这时正在王后这边兴奋地向众人炫耀,这一次太子要去齐国,路上只带她一个人。   熊柔知道,这次就是她最大的机会。   王后眼底藏著笑意。   虽然她从小就不喜欢争斗,但是看熊柔争这个,抢那个。王后却不觉得她讨厌,她身上才有年轻女孩子应该有的心气和朝气。   熊柔对著众人说,“这谁才是太子的心尖儿宠,今天众人可算瞧见了。”   熊柔当著王后和今淑的面说著。   甘棠夫人只是用葱指略过水晶杯,慢慢地喝著果浆。   王后没有告诉熊柔,扶苏带她一个人出去,是因为她最危险,而不是因为太子最喜欢她。   扶苏做事的方法,从来都是让人心服口服的,目前来说这宫里还没有人因为他的事情打起来。   扶苏拜别了王后,临走前又依依不舍地看著今淑和冯绾绾,他也想把这些人都带走啊。   但是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出行都要危险,让她们留在后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   正中午时,姚贾带著车队从咸阳城北门出发,取道赵国腹地前进。   这腹地干道上,必有秦军来回巡游检查,对扶苏来说是最安全的。   刚上了马车,扶苏就问姚贾,“此次出行,指挥军队的将军是何人啊?我一直都没见到。”   姚贾拍著手掌大笑。   “太子,这个人您绝对想不到。为了保卫太子的安危,这一次大王都是派我们这些老人出马。”   扶苏坐在了马车上,听到姚贾这么说,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一个又黑又壮、铁塔般的汉子驱赶马车来到了扶苏身边。   何止扶苏看呆了,就是信也僵住了。   “樊将军。”   樊於期拍著胸脯,粗声粗气地道,“怎么啦?嫌弃我年纪大了?大王派我出来,可见我在大王心目中,那一直是老当益壮,雄风犹然啊!”   现在的樊於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个人带著一百人就敢去冲散赵军上千兵马队形的人了。   他沉浸在往日的功勋以及秦王政的信任之中,对周围的人傲慢无礼,对士兵的管理也开始懈怠。   这些都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秦王似乎过于相信他,嬴政认为,自己亲自把这个差事交给樊於期,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扶苏坐在马车上,莫名觉得心中一慌啊。   信也觉得现在的樊於期很不靠谱。   当初信和樊於期,那可是同事。不过一说起这个,那可以聊得就很多了。信和很多人都是同事,结果十年多后,只有信发展的看起来最一般。   始终是内臣。   赵高虽然现在完全没落了,可是他毕竟曾经辉煌过,四处蹦跶。   只有信,他似乎一生平稳。这从嬴政的章台宫出去就转去侍奉太子扶苏。多年来始终没有见他创建过什么大的功勋,甚至他的名字都开始被人遗忘。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身长八尺的刚戾少年,如今却是一派文儒之态。   而当这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同事再正式照面,樊於期已经成为五大夫,爵位很高,这次又被委派保护太子的重任,他自然看不上始终都是个小内臣的信。   而且在军功为本的秦国,文吏本来就权威不高。那秦国的高官,基本上都是文武兼备的。做文臣基本上都是武艺高手;做武将的,也都学富五车。   毕竟这是秦国最顶峰、最辉煌的时代。   遍地都是人才精英。   信在他们眼中是真的不行,到现在只是太子的少内史,没有一样能够拿的出去和他樊於期相比。   樊於期脸上满是骄傲。   扶苏望著他一语不发,冰冷的眼神足以震慑住樊於期。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不太妥当,自然立刻收敛起来。   “好了,出发吧。”   “唯。”樊於期立时马上作揖,很快就抖擞精神,振作起来,扬著马鞭四处发号施令去了。   将士们看到他过来,一个个那都是心里发憷。   扶苏坐在马车上,心里突突地跳。   怎么这次保护他的人,是樊於期呢。他知道所有人都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这跟著一个历史上的逃跑犯去往赵国,是扶苏做梦都没想到的安排。   【下一章会出现一个人,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吧。】 第327章 是义士荆轲(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姚贾坐在马车上,他对这次的事情比过往也只是稍微上心了一点。   还是因为是陪著太子去接受封地。   这一次嬴政派遣扶苏前往齐地,出发的路上扶苏要先去一个地方——邯郸。回来之后要再去一次上党郡。   对于接受齐国的献地,就是派个大夫去也能把事情办妥当,但是却给扶苏机会。   嬴政有意弥补是一方面,让扶苏去震慑一下赵地比起任何大将前往,也都有奇效。   一路上,姚贾等人都把心思放在保护扶苏上,其他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次要的。   哪怕是一只臭虫,也别想爬到扶苏脚底下。   扶苏也不是没有享受过优待,可是像现在这样被围得铁桶一般,反而让扶苏感到不安。   士兵前前后后包围了三重,马车两边也全部都是一等一的武士高手,甚至于这次还专门带了相扑士。   “如此出行,未免太过招摇,十分引人注目啊。”   姚贾上前对道,“太子,大王说了,此次太子前去接受献降之地,这震慑齐、赵百姓方为首要目的。车马就是要这样安排,方能展现我秦国实力强大。”   扶苏沉色,“都撤下去。这样做是生怕路上的匪盗还有有心人注意不到我们的车队。我秦国的实力强大,那还用得著通过车马仪仗队伍的豪华来展现吗?”   “用这种方法去展现国力,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看到扶苏这么生气,这冯敬心里犯嘀咕。   车马仪仗队伍,本来就是壮大声威。   太子出巡,难道要轻车简马不成。这不是显得很寒酸吗。   但是,这是秦国。还是秦王政时期的秦国,上位者一句话,下面的人只有照办的份,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扶苏有命,他们自然齐齐道唯,然后安排了下去。   可是这刚出老秦国的地界,扶苏等人来到了这赵国。   扶苏却改变了原定的出行路线,第一站指明要去一个地方。   “先去长平。”   驿馆内,樊於期和姚贾二人都陪著扶苏,听到扶苏话音落地,两人自然是四目相对,但是却又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得出口。   没有办法。   扶苏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只能照办,否则就是违逆。   ——   燕国——   渔阳城。   当中原大地上,处处一片黄绿之意,可是燕国,却早已经是北风飒飒,天地间一片萧瑟。   江河湖泊之上,渔樵桅杆和枯黄的芦苇杆子一起在寒冷的江水里摇荡。   一条船只上,几个武士正在江水里泛舟。   夕阳犹如残血,粼粼的波光铺撒在湖面上。   兄弟几人,都在船上轻轻哼唱著歌。   当秦国在天下各地到处击打战争的擂鼓,整日将赞颂战争的歌声挂在嘴上时。   六国之人,却多数在唱著情诗。   他们唱的是《燕燕于飞》。   歌词自然是四言,他们不会像秦国一样击打著船梆子就开唱。   比起没有音乐文化的秦国,六国一向自诩是文明国度。   他们手中拿著笛子、埙,一起在江面上吹奏。   有人则在低声吟唱。   “燕子展开翅膀飞,翅膀展开不整齐。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送她到郊区。睁眼望她望不见,哭泣眼泪落如雨。”   “燕子展开翅膀飞,忽上忽下望见它。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出来往送她。睁眼望她望不见,久立哭泣想著她。”   “燕子展开翅膀飞,下下上上发呢喃。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送她去向南。睁眼望她望不见,实在劳我心不安。”   “仲氏诚实又可信,心胸开朗能容忍。性格温柔又和顺,行为善良又谨慎。常说别忘先君爱,她的劝勉记在心。”   在冷风吹拂的江面上,这样的歌自然是和景色相互映衬的,众人心田里都流露出一股深婉沉痛之感。   “你们看,好像是那个人。”   “谁呀?”   当他们看到对面岸上站著的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顿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那个人站在草丛里,单手持著一把剑。手腕上全部都裹著粗布条,剑绝对是好剑,青铜的光芒在冷白色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绚丽的光芒。   “义士荆轲。”   一行人见到荆轲,立刻变成了西伯利亚草原以北的企鹅,所有人的身子都变得僵直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是满满的敬意。   “他曾经独自一人面对十个人,将他们全部杀死。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剑术让燕国的王亲贵族赞不绝口,每个人都希望把他留下,让他保护他们。可是他不喜欢,他擅长杀人,喜欢做危险的事情,对于保护人没有兴趣。”   众人排成一条直线,依次上了岸。   在江湖,正义是他们维持秩序的唯一原则。   而荆轲,他就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   他专杀不义之人,能够做到让不义之人害怕他,就是江湖人心目中的英雄。   荆轲,他的眼睛非常长,可是难得的是,他的眼睛非常清澈,虽然带著寒意,可是却没有渗人的白。   那些杀了很多人的杀手,他们的眼睛都是四白眼,一看就是十分凶恶。   有些人为了生存,去夺取他人的性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夺走了他人活下去的权力,却也因此自己失去平衡,整日在战战兢兢之中活著。   不敢面对自己的良心,便只好抛弃自己的良心。   时间一久,别说心正不正了,那眼睛都是一样的僵直。不管什么样的人站在他们的眼前,对他们来说都是如同死物一般。   可是荆轲不同啊,他的眸子里始终是亮晶晶的,而且眸光里总是一片坚定。   天下的侠客看到他,莫名自己心中就有一个样板,因为荆轲让他们知道,侠客可以是荆轲这样的。   他穿著葛布做成的黑衣服,额头上绑著一根细小的麻绳。这可不是什么装饰,只是用这根麻绳去束发罢了。   即便在江湖上,他们有著多高的地位,可是他们几乎不被官府认可和承认。   他们的地位,在世俗之人看来,是最为低下的。   所以他们这个群体,也需要一个领袖一样的人物,做出点事情,好让天下人看看。   侠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第328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求打赏月票全订!   )   荆轲就是大家心目中的这个人。   在整个燕赵齐鲁一带,荆轲是名望非常高的。   这些年他一直得不到赏识,于是就在整个燕赵、齐鲁一带四处游荡。   时间久了,就在当地一带非常有名气。   原本他需要找人依附起来,才能存活,才能让自己的剑术用在该用的地方。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自己成了一块招牌,所有的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资助财物。   可是荆轲不会搭理这些财货。   对他这样一心只想著用自己的剑去歌颂正义,弘扬道义的人来说,活著只有生存与否的问题。   生活是他从来都不曾考虑的问题。   他曾经用别人给他可以买一栋宅子的钱,只买了一壶酒,回头就饿了三天。   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数不胜数。   时间久了,他们也就只给荆轲管饭。   荆轲就是因为这些和常人不同的行径,所以得到天下剑客的敬重。   在荆轲的心里,只有剑和正义。   但是他平静、无奈、麻木、漫长的日子,却在忽然一天里,被一则消息给打破了。   一行人被荆轲接待,来到了渔阳城里一处酒肆。   这里没有女人,都是亡命天涯的剑客。   一如某位作者曾经说过的,一座山地里,几棵参天大树的倒下所带来的祸患,不仅仅是几棵树倒下那么简单,其结果那是毁灭性的。   因为周围依附于他们的草木、石花、溪流、土地,全部都被毁了。   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当秦国杀了诸多贵族,依附于贵族的那些高手、义士,他们不被当地的官所认可,又不被秦国人所喜欢,这就迫使大量的高手、剑客、侠士、能人,不得已四处流浪。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可怕的不是一个人吃不到饭。   可怕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吃不到饭。   一般人吃不到饭,要么饿死,要么放弃尊严做奴隶。因为他没有什么大的能耐。   但是你让一个有能力的人吃不到饭。   那这个国家可就危险了。   秦国灭了一个赵国,一大帮人吃不到饭。   秦国的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让这些后来者挤占他们的资源,要么当兵,要么做百姓交税,就这两条路摆在那些人面前。   当秦国灭掉的国家越多,也就意味著砸掉了更多人的饭碗。   所以那些流浪天下的人都是怨恨秦国,却不怨恨说为什么原先的国家那么软弱,抵挡不住秦国。   因为秦国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就是砸饭碗,那么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接纳秦国。   而郡县与封国并存的意义,也恰在于此。因为有一帮有才能的人他们不仅要吃饭,还要吃好饭,还要吃饭后自己让自己发光。   这帮人,帝国短期内是绝对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心愿的。   而他们也就是祸乱的根源。   伴随著秦国的兼并战争范围一再地扩大,齐王和燕王不仅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接连向秦王政献殷勤。   他们不断地割让土地,让诸侯王的封地变成了郡县。   越来越多人没了饭碗。   六国人的末日到了,而秦王却认为,自己给他们带来了新生。   这种兼并战争给天下百姓所带来的表面上看就是制度改革上的压迫和巨变。   可是实际上却让六国百姓的生活从此变得一团糟。   原本读书写字的士人,现在不得不去种地;原本在宫门口当差朗卫,现在不得不去参军;原本在当地有名望的人,现在不得不被撵去迁徙。   至于那些有一身武艺的人,尤其是游侠群体。   他们早在旧的制度崩溃前,就已经被社会所排斥抛弃,靠著用剑卖命的方式在少量仅存的贵族支持下活下来。   当旧的制度真的崩溃以后,他们自然面对生存,却没有适应的阵痛。   恰恰相反,他们成了受益者。   当国家都覆灭了,那些散落的世家贵族、富商,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人?   就是这些武士、就是这些杀手。   有些人要用这些武士保护自己的财产,哪怕是把女儿嫁给他们,他们也愿意。在生存面前,武力就是这么纯粹可靠安全的保障。   而也有些人,他们想要利用这些剑客,干死秦国的统治者。   于是曾经被受世人冷眼的生存群体,在天下一片混乱,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剑客反而成了生存在其中过得比之前更好的群体。   他们的身价也在不断地抬升。   与此同时,在庶民的心目中,侠客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也逐渐地抬升。   当能够保护自己的国家、朝堂、亭长纷纷失去了自己的能力,他们只能把维护自己权益、维持社会公平正义的希望寄托在侠客身上。   没有一个历史群体的诞生不是偶然的。   当天下人都开始把侠客奉为信仰时,却很少有官府考虑到,这正是官府失信于民的表现。   官府往往做不到从根源去解决问题,于是他们就把民众依附、信赖、崇拜的侠客群体当做敌人。   侠客这个群体,老早就被秦国的统治者给盯上了。   他们无法容忍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   在秦国的统治辖地内,他们极力打击这些游侠。在庶民心目中的侠客,在官所的心目中,却是盗贼、是叛逆。   他们这些游侠早就上了通缉令,早早就被挂在秦国各处城池的墙头上。   当秦国一再地挤占了游侠的生存空间,并且已经逮捕虐杀了许多游侠,斩首示众时。   这时候,他们的内部群体必然要做出一些反击,就需要一些英雄出面。   而亡国的贵族们,受够了颠沛流离、东躲西藏、避隐名讳的日子,也开始想著要做些孤注一掷的举动。   他们也都清楚,刺杀不一定能万无一失。   可是如果让秦国的统治者就此高高在上,高枕无忧,对他们来说也是那比死了还难受。   于是这两个群体联合起来了。   赵国、燕国、齐国的亡国贵族们莫名其妙被聚集到了一块儿。   他们出资、出力、搜集情报,和侠客合作,准备策划一场对秦国王室的报复。   荆轲等人一来到酒肆里,酒肆的门就立刻被关上,二楼也是被围得严严实实。   坐在上座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了。”   “秦国的太子,要去往邯郸城了。” 第329章 被妖魔化的秦王和太子(2更求打赏月   票全订!)   当这个消息被放出来。卄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泛著杀气。   坐在上座的人缓缓发话,“秦国的太子,素来手段极多。他善于钻营人心,拉拢无知庶民。等到他继位,天下将永无宁日。”   “据说此人生得獐头鼠目,狼性不常。对属下十分残酷,少有不对,动辄处死。他和他的父亲秦王政都是一样的人,虚伪薄情寡义。”   首领滔滔不绝地说著。   随后口中又动辄提出“兼爱”,“非攻”的字眼。   至此,大家也都听出来了,这位首领乃是墨家的传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彻底地消失,也没有什么东西会永恒地存在。   儒家看似一直存在,可是其内容实质内涵早就变了样,甚至从中派生出来了对立面——法家。   而墨家看似消亡了,但是墨家的种子,却像蒲公英一样,被战火的风息一吹,随著残破的旌旗一起飘向了四面八方。   这些种子不断地飘飞,随风吹散在各处。   墨门消失了,可是墨家追求的那纯洁的精神理想,墨家那高超实用的技艺,却真的在庶民之间,于庶民代际之间,一点点地传承了下来。   众人都望著这些黑衣人,他们大都经历过生死。   在生死面前,爱恨情仇又是次一等了。   这伙人听到这个消息,各自心里有主意。   “让秦国的太子活著继位,那真是对天下庶民百姓最残忍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手中有一份秦国太子出行的舆图。这一次他前往齐国的边境,实际上主要是来赵地,他的目的就在于我们。秦王想要消灭我们这些侠客。因为秦王见不惯我们这些为庶民伸张正义的侠客。”   这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有了危机感。   “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干一件大事。我们要干掉秦国的太子。让秦王痛失他的爱子,让秦王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感受,让他为他频繁发动的战争付出代价。”   “这一次的刺杀,是为天下人。”   众人听得,一个个血脉奔张。   众人听到首领的号召,一个个纷纷自荐。   “让我去。我力气大,我一拳可以捶死一匹马。等我到了秦太子的车驾前,我可以一把掀翻秦太子的车驾,把他当场摔个狗吃屎。”一个长得非常强壮的汉子道。   又一个年轻瘦小的男人站出来,他穿著灰色的葛布衣服,衣服上都是补丁。   “让我去,我跑得快。我能杀了秦太子之后立刻逃跑。而且我对大伙儿都是真心实意的。就算事情失败,我可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就供出大伙儿,我的腰里都是毒药。一旦被捉住,我绝对不会去求苟活。”   众人听了,都用赞叹的目光看过去。   又一个身材高大,体格挺拔瘦削的男子站出来。   “让我去,只要我近了秦太子的身,可以一把手就把他给捏死。”   话说著,这人当场拿出一段和他大腿一样的横木来,当场捏爆。   众人都看呆了。   之后,形形色色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各自展示自己的才能,纷纷表示愿意去行刺秦太子。   首领非常高兴。   “今日诸位英雄齐齐亮相,倒是叫我大开眼界。有了诸位,我想这一次刺杀秦国太子,起码有五成的把握。”   众人眼中都是一片猩红。   其实刺杀的把握,从来都只有一成。   因为对方是权贵,他们身边也是高手如云,而且他们的人数相对于刺客来说,几乎是百倍,千倍,万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成功的概率自然更小。   所以不是刺客这个职业不被尊重,而是刺客有著非常大的概率被抓获,计划也会被粉碎。   如果刺杀成功了,那么这行刺事件就会被浓墨重彩的记录下来。   而五成的把握,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意义也不大。   生死他们都忘却了,只要能增加刺杀成功的概率,他们的冒著生命危险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有一些人,他们为了给家里留几年的饭钱,或者是为了养活老婆孩子一辈子,拿自己的命去换钱。   这样的人,是刺客。   刺客无情,什么人都杀,只要给钱就杀。而且刺客专杀好人,专杀义士,可是刺客对得起自己家里人。   但是侠客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要家。是因为他们不想拖累别人,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捍卫正义。   他们可不要报酬,专杀坏人。   这样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那比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孪生兄弟都要亲近。   他们一见如故,彼此掏心掏肺。   众人眼底虽然都泛著猩红色,可是没有人眼中有退缩之意。   “我去。”   “让我去!”   所有人都在争抢。   只有荆轲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木案前,他的剑就放在他的桌子上。脸上满是剑伤,手臂上,手背上也都是剑痕。   他非常镇定地喝著酒。   荆轲没有见过什么特别大的人物,他的世界说大是天下所见那么大,可是说小,却只有一把剑那么小。   剑锋和皮肉的距离,决定人的生死。对于荆轲来说,他所要做的就是把握好这个度。   而在剑与天下这样小或者这样大的世界,有一个准则是贯彻荆轲世界全部的。   那就是——正义。   这个世界上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势利眼。   这是真实的人性。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并不是什么贬义词。   因为在权势和金钱面前,很多人就是不得不屈服。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也是为了生存。   势利其实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个人的实力本就是弱小的,而要反抗强权,只能是送死。   但是有些人不同,他们天生嫉恶如仇,面对强权,他们也不畏惧,敢靠著自己微薄的力量,就去反抗那滔天的权势。   这就是荆轲。   所以他不仅专杀不义之人,更专门杀那些地位非常高的不义之人。   固然靠著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劫富济贫,可是他的剑,从被铸造好那一刻,就指向的是恶与权。   荆轲一直在寻找他活著的意义。   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小孩出生,他们的族人长辈都会给他们一些教诲。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这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虽然但是,我一个女生,这么努力写历史文,还请各位读者大佬打赏支持一下。谢谢。〕 第330章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三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一个人不好好做自己,那么就会被天地诛灭。   虽然这是个物质极度贫乏的时代,可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精神却像是天山上的雪水一样纯粹。   他们的情义,比任何酒都要醇厚。   他们的思想世界,也非常富足。   对于活著的意义,在漫长的夜晚里,几乎是每个战国时代的人考虑过的。   大部分人,都会从小就被教育这句话。   你要好好做自己。   所以寻找自己的天命,寻找自己此生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时代每个人的课题。   有很多人总是认为,古人是因为被统治者奴役,所以甘愿去做庶民。   其实并非如此。   有一些庶民,他们很早就知道天命的存在。   同样是农户,有些人会乐于接受自己的命运,勤勤恳恳地在土地上耕耘,不会去做作奸犯科的不义之事。   同样的工匠,有人就愿意接受自己的命,坚持把每一个物件给做好。   他们没有什么文化,甚至都不识字。   但是他们懂得的道理,为人处世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并不比那些勋贵少。   古代有些勋贵以为是庶民愚蠢。可是有些庶民却对世界的运作,对富贵、贫穷,早就看得透透彻彻的。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广大的庶民,他们的内心世界未必不比后来之人贫瘠。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物质越富裕,精神越贫乏。物质越贫乏,精神反而越富裕。   不要庸常的以为,把一个人困在一亩三分地,他们的生命就会就此枯萎。   恰恰相反,在最平实的生活之中,很多人感受到做人的乐趣,人情的冷暖。   【此处有wzy,原文内容多有修改,看到这里感到不适应的请自动忽略。我也尽力了才把这章删删改改捞出来。】   曾经有个人说,中国人民又能够吃苦耐劳,只要有就业门路就会多挣,“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他相信人们会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争取他们所要的。   而事实上,在乡野之地,庶民早就领悟了真理。   他们总结了宝贵的经验。小富在勤,大富在天。不义之财来了也守不住。   一个人要想吃饱饭,只要自己勤快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要追求大富贵,那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至于不义之财,那必然是来得快,但是走的也很快。而且无论是付出还是得到,中间所要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所以活明白的人,很淡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自己的欲望像高山滚石一样不肯停歇下来,还要连带把自己的伤痛加给别人。   一些旧的贵族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剥削百姓,抢他们的地,抢他们的妻女。   要让他们日复一日的辛劳干活,可是却又不给他们足够吃饱的食物。   那么这样的时代,庶民怎么可能不心怀怨恨,又提什么安居乐业。   天下又怎么可能不乱。   可即便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朝不保夕,饭不能饱食,但是活著到底有什么意义,人们自然还是会去思考。   那像荆轲这样的人,他不愁吃喝,有的就是时间。又有必杀技在身,行走江湖本来是很痛快的事情。   但是性格却又决定命运。他喜欢单干,不会当领袖,又不喜欢安定的生活。   越是漫长安适的生活,越是让他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到困惑。   某种意义上来说,荆轲也是一个被扶苏意外改变了命运的人。   没有燕丹的存在,他就和很多侠客一样,只能像是漂浮在湖泊上的浮萍一样,被风吹拂,跟著波浪起起伏伏。   他的人生,从失去了父母但是又坚定地选择了正义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那么没有燕丹这样的人赏识他,认可他,荆轲自然感到自己的世界是一片荒芜,他的作为也得不到认可。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是被人需要的。   就是在这种长期的漂泊以及感受到生命的漫长和毫无意义之时,刺杀秦国太子这一个重要的历史性任务摆在他们面前。   历史性任务,荆轲他们自然不懂这个专有名词。   可是他们知道,刺杀太子扶苏,一旦成功,这对于历史有著多大的影响。天下的历史,或许将因此而改写。   当他得到秦国的太子将要离开咸阳来到燕赵齐鲁之地的消息时,他那沉寂的心,忽然一下就窜起了小火苗。   在听到了首领这番说辞之后,荆轲更是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要杀了秦国的太子,为天下人谋福祉。   “秦国的太子,他的身边起码有上千人保护。就算我们得到了他们的行军路线,可是也无法接近秦国的太子。”   “纵使我们每个人都是个中高手,可是对方占据人数优势,一旦接近他们,几乎是步履维艰。而且在千人的目光注视下,非常容易暴露。”   “这样的话,行动还没有开始,就会招致失败。”   荆轲说罢,众人自然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肩上。   “做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不仅如此,执行这件事的人,也必须有著一击必中的本事。”   众人再度将目光落在荆轲身上。   “恕我直言,在座之人,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有人气得龇牙咧嘴,这就拍桌子大叫一声,“荆轲,你休要太猖狂。凭什么你说只有伱能完成。”   荆轲非常平静,他的眼珠就像墨一样漆黑,“就凭同样是被人骂了,我可不会气得这就拍桌子。”   众人闻言,也都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其他人赶忙上前安抚那个兄弟。   他们都是义士,会吵架、会打架,但是绝对不会背刺,暗地里嫉恨对方。   几樽酒灌下去,什么事都没有了。   荆轲可是个高手,其谋略并不低于在场任何人。   别忘了,荆轲刺秦王,发起者是燕丹,可是整个计划,那都是荆轲设计的。   那可叫一个天衣无缝啊!   要不是秦舞阳率先出篓子,历史上指不定这荆轲刺秦王就真的成功了。 第331章 一命换一命(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的主意,只能我一个人知道。你们所有人,听我的指挥行事。这样我可以确保我杀了秦国的太子,而伱们也可以都全身而退。”   众人身子都僵住了。   这下,可就不止几个人按捺不住了。   “要我说,荆轲,你也太狂妄了。”   “就是,照你这意思,这刺杀秦国太子的事情,只有你能成功,其他人都会失败。”   众人纷纷不满起来。   就是首领也看不下去了。“荆轲,今日把大家聚集到一块儿,是为了商量办法。秦军人数众多,我们要想完成这件事,必须要团结合作。”   “今日是集结众人的智慧,共同商量办法的时候。可不是单独逞个人的威风之时。”   众人都对首领的话点头称是。   “就是说,荆轲。你不能觉得在场诸位,只有你一个人最能干。”   荆轲平静地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河面上的灰燕尾翼低低地掠过湖面,随后飞快地掠过。   到了这个时候,荆轲还是这样一副盛气凌人,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这就由不得大家伙真的生气了。   但是又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   “让我们听荆轲怎么说的吧。荆轲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把荆轲他自己的命还有大家伙的命放在船头两侧,荆轲一定会选择舍弃他自己的生命,去成全我们。”   众人听著这番话,熟悉说话之人的自然可以从这澄澈温雅的音色辨别出他是谁;不熟悉说话之人声音,也想到了那个名字。   高渐离。   众人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   【衣裳:上衣下裳。只有贵族才能穿好看但是不能干活的深衣。】   他长得十分粗狂,下巴处也布满了胡茬。   粗布衣衫上,有些红色的补丁。   黑色的头发倒是又密又长,只是头发丝里夹杂著许许多多的干枯的杂草和草末。   “高渐离,谁不知道你和荆轲关系好。可是你为他说话,也要看场合。如今我们是在商量天大的事情,这关系到兄弟们的生死,更关系到未来天下的走向。”   “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们不能儿戏。”   众人互相商量,互相安抚。   “荆轲,你冷静一些。”   “就是,少说大话。你这样做,也许会害死你自己。”   荆轲却一反常态,眼睛里忽然盛放著死亡一样的寂静。   他在众人死亡的凝视下,慢慢喝干碗中最后一口酒,“我不打算活著回来了。也许这一面,就是我和诸位兄弟的最后一面。”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用惊讶、异样的目光望著荆轲,仿佛他是个什么怪物。   首领最先道,“荆轲,你不要胡来。”   众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啊,荆轲,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所有人都听我的安排。”   荆轲目光沉静,只是望著几案上的酒。   众人眼里的火苗那已经不是一星半点,而是熊熊燃烧,已经腾起了数丈之高。   “我要用我自己的命,去换取秦国太子的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样也不枉他们叫我一声荆大侠。”   众人纷纷直起身来,有人振起衣袖。   “荆轲,你到底要做什么?”   干草和木头制造出来的一间小屋里,时不时传来一些争吵和喧闹声。   最终伴随著一道白光闪过,当荆轲的剑飞似地插在了他对面的墙上时,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你们都听我的主张。我能够让这次刺杀秦国太子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那一成,我用我的命去换。”   众人自然都心里一慌。   其实很多人,他们虽然见过生死,也经历过死里逃生,但是让他们真的拿著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去做一件事,很多人心中都是不愿意的。   众人自然都在认真地规劝荆轲。   他们也并非规劝荆轲,不希望他去送死;只是希望他不要这么认真,因为犯不著。   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可荆轲不同啊,旁人对正义都只是说说而已,他却坚信。   正义这样看不见也摸不著的东西,一定存在。   荆轲甚至都不认识字,不知道正义这两个字怎么写,可是他的内心某处坚信,正义一定存在。   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去证明它的存在。   “在座诸位,如果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秦国太子性命的,跟我走。我有办法一定取秦国太子的性命。”   一会儿,草屋的门被打开了。   荆轲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情,只要走漏一点风声,那都是绝对行不通的。   荆轲一个人来到了岸边,他等待了很久,只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一个是高渐离,他抱著琴,凌乱的头发在风中乱吹著,脸色始终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另一个,是诸离。   “我的名叫离。要离曾经刺杀庆忌,我和他有著一样的名字。也许这就是命运,我跟你去。那些人都是说著玩的罢了,只有我愿意拿我们的命去帮助他们。”   荆轲闻言,仰天哈哈大笑。   “好!有你们二人,这一次我们必定能成功。”   屋内的人望著屋外的三个人沿著河滩越走越远,两个人背著剑,一个人背著琴。   外面寒风萧瑟,江面上沾染著余霞。   在一片白茫茫的江渚边上,一群群白鹭飞起,在众人的瞳孔里,三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首领……他们这是……”   首领站起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荆轲有著拿自己性命去换他人性命的决心,他若是前去,势必会成功。但是,如果因为我们中的人,口风不严,让荆轲遭遇危险。那么就是和我过不去。我会发动墨家的人,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为荆轲报仇。”   众人都陷入无休止的寂静,这时已经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   【上一章wzy了,被关进去了。过几天又是两hui,所以很多东西都不能写了。望各位读者见谅。有空可以加群聊剧情,聊历史。这几天作者还是比较有空闲的。】 第332章 长平战场(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秋冬之交,天地山川草木一片萧索。   越往人迹罕至处走,就越是容易看到鬼树。树皮青白,枝干也隐隐散发著青色。   冬日寒风瑟瑟,一时间鬼树也在‘摩拳擦掌’,森森森地抖动,枯黄的树叶从树枝纷纷飘落下来。   在笔直挺拔的直道上,铺满了层层迭迭的落叶。   护送扶苏出行的队伍,沿著起伏不定的地势,在山间谷地里蜿蜒曲折穿行。   原先赵国的民众,老早就在山头、坝上、田陇之上看到了秦国的军队。   约莫一万人马,都是精锐轻骑,他们行走在狭窄的山道里,像是流动的黑水一样。气势强劲,奔涌向前。山道之中马蹄齐齐震动的声音,吓得鸟兽惊走四处逃散。   数百支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都赫然写著秦字。   车驾里坐著的,自然是扶苏。   不得不说,扶苏此次外出出使,他带上熊柔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熊柔大胆,花样多。   两人在相对颠簸的马车上,车窗关著,熊柔使用各种手段、姿势……   随行之人见状,几乎都很识趣地退开,不敢打扰这两个人。   但是这驾车的车夫心里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只是灌夫骑著黑马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走,看著这车窗总是被关著,灌夫再不明白也该猜到,接下来恒阳宫里怀孕的下一个人要是谁了。   而且灌夫看到太子对每个夫人、美人都是十分的好,仿佛对待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这就让灌夫觉得扶苏有些花心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车窗终于被打开了。   扶苏得了空下车出去透透气。   姚贾见了扶苏下车,赶紧下来陪同。   扶苏自然问樊於期,“我们现在在哪里?”   樊於期,早年就是被频繁派出参与攻打赵国的战事,“太子,过了前面那座山,我们就上了通往长平的要道,上了要道,不出一天的功夫就能抵达长平城。”   扶苏望著这草木萧瑟的万里山川,“我听人说,过去长平之战的遗址处两岸都是尸骨,几十年过去,始终阴森森的。而且时隔多年,住在下游的邯郸百姓,总是能看到顺著河流流淌下来的森森白骨,而且数量还不少。”   樊於期还对此事不上心,大声笑道,“长平一战,秦赵皆损失惨重。赵国死伤四十万人,而我秦国也在此战中少说损失了二十万兵力。其尸骨自然层层迭迭。”   “而且先武安君当时是选择坑杀赵国降卒,那么多降卒,要活埋他们,固然是当场挖坑,那也要好几个月。是以武安君白起就选择了就地在秦赵两国先前挖好的战壕,以及河沟坑谷里低洼处就地埋尸。”   “所以只要上游发大水,那些腐烂的尸体,就会随著水流向下奔腾,游到赵地境内。”   扶苏望著樊於期,那双沉静的双目里暂时是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   “不走直道,大军直接往长平之战战场去。”   众人闻言都很惊讶。   “太子,此事万万不可。”姚贾最先冲上去,“太子,天地之间有鬼神,鬼神是万万不可惊扰的。这长平之战的遗址处,满是孤魂野鬼,阴气极重。”   “若非命硬之人,别说晚上走路,就是白天行道,那也要成群结队。一旦沾染上邪祟之物,太子贵体必然遭受侵蚀,恳请太子三思后行。”   “太子若是要去那里,若是出了闪失。我等回去,必然难以对大王交代。请太子明察。”   姚贾吓得冒了一身汗。   如果太子有点闪失,别说他自己了,就是他的家人也必然要遭牵连。   众人听得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都惧怕秦王因此勃然大怒。   担心自己的脑袋,在场之人那可是作长揖一个个都不肯起身。   但是扶苏并没有因为这些压力就此让步。   这时候要是软弱,以后自己要干的事情,那更加不可能办成。   “起驾,前往长平战场遗址。”   众人还是不敢。   扶苏自然怒斥,“怎么,你们想抗命?”   众人畏惧不过,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著扶苏一起去那尸堆林立之地。   樊於期自知太子的安危重于一切,自然上前道,“既然太子决心前去,那就由末将来为太子开路。臣请先率领五百兵士,为太子开道,点上火把,燃上篝火,亮出明火,以驱赶那些孤魂野鬼。”   “好。有樊将军开路,又何惧鬼神呢?”   扶苏这话自然给了樊於期不少动力。   于是樊於期就率了五百兵士,留给扶苏重兵保护,同时又让他的副将保护扶苏。   众多将士一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少人人心惶惶的。   整个队伍行军速度也慢了起来,扶苏自然问众人缘由。   大家都站出来说,“太子,这鬼神岂可惊扰呢。我们这些人都是凡人,血肉之躯。若是真的被阴秽之气冲撞,我们倒是一心愿意为太子赴死,只是不想连累家人。”   扶苏没想到,这些家伙原来是这个思维。   “诸位可有做什么对不起天地的事情?”扶苏高声发问。   众人自然摇摇头。   “那诸位可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父母祖宗的事情?”   众人都不说话了。   扶苏慢慢道,“人生在世,小过错肯定免不了。可只要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自有神明庇佑。这是圣人说过的话,如今我是要带著你们去敛放长平战场遗址上的骸骨,这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秦赵两国百姓的义举。”   “现在,你们还惧怕和我一道前去吗?”   众人闻言,一个个心田里都激荡著暖流。   “不怕!”   “不怕了。”   士兵们纷纷站出来说著。   “那就是了。”   当扶苏表明他的作为,所有人都用敬佩、崇拜、信任、敬仰的目光望著扶苏。   大概所有人都忘不了,少年时的太子,是那么英明睿智,仁勇兼备。   “太子英明!”   “太子英明!”   一声声呐喊被将士们发自肺腑地喊出,天地山川之间回荡的,那自然都是太子扶苏的名字。   将士们复而慷慨,又在道路上高唱起歌谣,拿著自己手中的兵器,拍打著车梆子以作节奏。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愉悦满足的神色。 第333章 百因必有果(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时候,熊柔坐在马车上,她难得一脸崇拜地望著扶苏。   这一刻,她真的是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   眼中藏满了点点星光。   她像个小女孩望著自己的父亲那般,就这么远远地望著扶苏。   一手扒著车窗,一手托著下腮,努力地望著她自己选的夫君,眼里,心里满是对扶苏的欣赏和佩服。   扶苏让熊柔知道,一个好男人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侍女还是第一次看到熊柔这样的神色,忍不住道,“良娣今日真是温柔可爱?”   熊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等到扶苏上了马车,熊柔只是很乖地靠在他胸膛上,将自己的手和扶苏的手十字交叉起来。   扶苏看著熊柔,她含羞地低著头,刹那间有几分今淑的影子在身上。   单纯,渴望爱。   “良娣这是怎么了?从前那只母老虎不在了,我这还怪想的。”扶苏捏著熊柔的脸颊。   她直起身子来,“老虎?今淑是你的小公主,夫人是你的解语花、贤内助,到了我这我就是母老虎了。”   “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说什么了我?”   “伱说你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熊柔没有心情和扶苏斗嘴。她双手双脚把自己并拢起来,柔声对扶苏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母亲。”   扶苏一听,还挺惊讶。   因为过去扶苏从没听过她提起自己的母亲,扶苏还以为,熊柔是个心里只有她自己、自私自利、只想著争权夺利的女子。   “我的生母试图生养弟弟,好让她和我有个依靠,可是她在生产的时候,却难产了。”   “其实我并不为此感到悲伤。我和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也许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更加认可生养一个男孩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保障。可是我不是。”   “我只觉得我母亲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算是女人,未必也要有了儿子才能有依靠。”   “从小我就喜欢和佩服华阳太后,她也没有儿子,没有丈夫,可是照样活得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我母亲不一样,她整日过得郁郁寡欢,为没有子嗣而感到伤怀。别人都在花园里捉蝴蝶,我的母亲则坐在家里无休止地责罚医家,不停地给自己化妆,希望得到父亲的重视,能够再度生下儿子。”   “她整日抱怨周围的人,抱怨周围的事情。等到怀孕了,她又整日担心会有人陷害她,下手去害她的儿子。她把我赶出来,担心我的存在会吓走未出世的小世子。”   “后来母亲走了,走的时候,父亲都没有去看母亲一眼。”   熊柔一点点慢慢地说著,可是她却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母亲走了,其他女人想把我赶出大院子,让我去住小院子。我没有屈服于那些女人,给了她们一人一耳光。”   “父亲在见到我这样的个性后,反而非常欣赏我。父亲给我找了天底下最好的乐师教我学习音律,又命师傅教我读书写字。”   “打那以后,所有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在那个庞大的家庭里,要想过上好的生活,被自己的父亲重视,就要证明自己对于父亲是有价值,有用处的。”   “后来的事情,太子也都知道。”   扶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熊柔揽住。她的额头贴著扶苏的下巴,两人就这么依偎著。   其实熊柔的故事,何尝不是自己的故事呢。   在过去,他也是嬴政根本不受重视的孩子。虽然是长子,但是嬴政对他并没有像今天这样。   一个家庭里,固然亲疏有别。可是利益这样看似无情的东西,有时候却又能加固亲情。   灌夫骑著马路过,见到良娣今天一副小鸟依人姿态,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娇纵跋扈,张扬疯狂的状况。   灌夫摸著后脑勺,“怪啊!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是这路还没有走多远,又出了一桩事。   快到傍晚的时候,众人都到一处驿站。   这里设施简陋,可是周围有广大的平地,可以用于安营扎寨。   众人就在此地歇息下来,打算明天天一亮,再去长平战斗遗址。   兄弟们扛过剑,上过战场,还是第一次要去给人挖坑埋尸。知道这是一桩善举,大家心中的正念自然都被激发出来,扶苏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自然更加光明,他的声威也更加广大。   只是夜晚的时候,扶苏正在被人服侍洗脚。熊柔也已经沐浴完穿著纱衣躺在榻上,她拉下帘幕,正在等候。   这时,扶苏帐外却传来一阵吵闹。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禀报。”   “太子,太子,请您听听我们的声音。”   “退下!退下!”门外的侍卫自然拼命阻拦,一旦闯进去一个人,他们所有人的命自然都要完蛋。   灌夫自然站出来,“说,都有什么事!?”   “卫率,我们有事要对太子私下禀奏。”   “禀奏?白天不能奏?非要晚上?”   扶苏头大,过往扶苏也遇到不少次夜间密奏,说是密奏,其实也都没啥大事,都是要打某些人的小报告。一个看不惯另一个,都希望对手下台。   可是这是在宫外啊,随行的都是将士。   扶苏本不想理会,但是感到这次事情可能不太寻常,所以就还是把人叫到了跟前。   “让他们进来吧。”   等到这些人进来,因为安全的原因,自然是不能直接看到扶苏长什么样子。   否则画个画出去,到时候大家都跑来行刺扶苏。   这肯定不行。   和扶苏预感的一样,这次的事情确实不寻常。   进来的是几个武将。   “卑职等拜见太子。”   “有什么事直说吧。”   真要说了,这几个人又是喉咙一紧,纷纷互视,又开始犹豫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要说就快说。大晚上如此兴师动众,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都被惊动了,不如直接说出来,让太子睡得踏实些。”   一个女声响起。   众人知道,这该就是太子良娣。 第334章 两利相权取其重(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几人心想,这良娣说的实在是对啊。   来都来了,只能直说了。   “恳请太子摒退左右,否则卑职等万不敢言。”   扶苏倒是心绪难得平静。   “好,灌夫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灌夫心里可得意了,太子还是器重他啊。相信他一个人就能够保护太子和良娣。   在场的都是将和兵,来来往往的,其实也都照过面。   众人看著这架势,一个个都面色严肃。虽然人是出去了,心都在太子帐子里呢。   等到众人退下,这三人这才直言。   “禀报太子,禀报良娣。我们都是这军中百夫长,今日前来,是为揭发一位将军。这位将军位高权重,非一般人,根本不能让他的罪行白于众人面前。”   “可倘若我们几人不把此事说出来,只怕未来会有更多兄弟因此白白丢掉性命。”   扶苏听著这语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你们就明说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扶苏知道,这些人是把此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   这固然和今天白天自己的言辞脱不开关系。   没办法,是自己给了他们希望。   谁说秦国人都是野蛮人,那都是环境导致的。汉高祖刘邦不也用的秦人打败了六国复辟贵族,随后给改了下国号就完成了建功立业的壮举。   从自己的作为看他们的反应,可见秦人始终本性里还有老实忠厚善良的一分。   扶苏心里盘算著,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处置这些事,还有眼前这三个人的性命能不能被保住的问题。   多年深宫经验告诉扶苏,往往被告密的死不了,告密的先死。   “卑职等要揭发的人正是都尉樊於期。”   熊柔听了心里一惊,这个樊於期,那不是此次负责他们出行安全的大将吗。此人是嬴政钦定,据说过去也一直受嬴政器重。他曾经一直在宫中侍奉嬴政,后来被嬴政派去参加攻打赵国的战事。   因为有嬴政的信任,所以他素来是被众人追捧奉承的对象。   扶苏却很平静。   他老早就看出来了,这樊於期对于部下没有怜悯之心,不考虑怎么好好对待下属,整天只想著怎么讨上面的欢心。   这样的人做起事情来,必定招致很多人不服。   “他干了什么?”   “这樊都尉,按理说从未歪曲军令,可是在战场上,都尉却根本不把士兵们的生命当回事,险些逼反士兵们。”   “逼反?”   “当初在攻打赵国榆次时,樊将军力主打头阵。我秦国固然有第一梯队率先登城,以抢夺先机。凡加入第一梯队的人,固然有高禄,可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从加入伊始,就没想过要活著回去。”   “可是樊将军指挥他们作战时,却根本不把第一梯队士卒的命当回事,竟然让他们在没有任何防御和掩护的情况下,让他们去破城。”   “就是到了冬天,明知将士们涉水过河会冻伤士卒手脚,可是樊将军拒不搭桥,让士卒们直接淌水过河。”   “虽然说打仗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艰辛苦劳异常。可是樊将军的作战方式,往往让士兵们在没有冲锋杀敌之前就已经精疲力尽。而原本攻城不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伤亡代价,但是在樊将军手下,战争虽然胜利了,可是这伤亡数量未免太高了。”   扶苏皱眉,“战场上,不是有督战官吗?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频繁发生,督战官难道不管吗?”   “那督战官,因为樊都尉是大王信任的臣子,一心只想著巴结,非但不会指出樊都尉的过错,反而还对樊都尉频频献上溢美之词。”   这些人说得非常激愤怒。   扶苏听得也不是滋味。   人命关天,这打仗不把人命当回事,这样的将军比那些动不动侵占百姓田亩的贪官污吏都要可恶。   “樊都尉,这是不把我秦国士卒的命当命啊。”   “太子说得极是啊,樊都尉就是如此为事。若非今日我们等有机会陪同太子出行,只怕这些事要一直被埋在军中。只可惜那些同宗同族的弟兄们,白白牺牲在了道路上。”   扶苏听了,自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素来听闻,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底是功成了万骨枯,还是万骨枯了才能功成呢?”   三个百夫长面面相觑。   这话中的意思,他们自然听不懂。   要想功业成,势必要有人牺牲;可是有些人功业没有多少,却让许多人白白牺牲,这种风气怎么能助长。   师傅缭总是告诉他,治兵就是治人。   扶苏听得这桩事,也是心里烦闷。   这几个人把这种烂事告诉自己,希望自己去解决。   自己不解决,他们三人可能会死;倘若自己解决,这个樊於期必定会对自己心中生出怨恨,像他这种被秦始皇自认为可靠并且可以信任的将军,一旦让他回去在嬴政面前说上点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这三个百夫长和樊於期两边必有一死。   这可是军中,这么多人,人多嘴杂。   此次跟随前来的,又都是樊於期的部将。   一旦走漏风声,樊於期必定天亮就会知晓此事。可是这前往长平,邯郸,接受齐国献地,这么多的任务,樊於期一旦心中起变。   扶苏想到这个,不由得嘴角上扬。   但是另一面,留著樊於期,他日一旦他再上疆场,到时候就会死很多无辜的庶众。   “此事不可对外声张,你们三人持著我的符节,今夜就返回咸阳直接面见大王。”   三人一惊。   “见到君父后,你们要说是伱们为了救大王的声名。告诉君父,将军的失误,就是大王的失误。”   三人附会扶苏的意思,当夜就带了十几个骑兵,连夜跑了回去。   军帐里,其他军士听到有人深夜打开拒马桩,连夜往咸阳的方向走。   果然也有人趁著月黑风高夜,连夜跑去追赶樊於期,给他报信。   熊柔不免担心,“若是樊於期半路知道此事,万一对你心中生恨。为了几个士卒,这就去得罪你父亲身边的大将,是否不值得。”   “古曰: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到底哪边轻,哪边重。现在下论断实在是为时尚早。” 第335章 给太子铺路(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次日,戌时方至。   扶苏已经带著车队人马来到了长平。   但是樊於期这边,他的心腹也已经把几个百夫长夜间密奏扶苏的消息比扶苏的车驾先一步送达樊於期这边。   再见到扶苏,樊於期之前的豪迈气概自然没有了。   前半夜他还十分兴奋,当场叫嚣哪个孤魂野鬼敢来贴近大秦的旗帜。   后半夜得知消息,整个人都蔫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初次带兵打仗,没有经验,谁知道他们少带一些盔甲,涉个水就会死呢。   他黑著脸来到扶苏面前,“太子,末将等昨夜在此地驻留,亮了一整夜明火,除了听到一些怪叫,并无其他事发生。”   “怪叫?”姚贾发出疑惑。   “此地多的是孤魂野鬼,而且距离长平之战结束,很少有人再走这条道。夜间总是听到怪叫声,臣惶恐,还请太子移驾别居。”   冯敬听得牙痒痒。   他也跟著太子一路过来,怎么他就没有听到什么怪叫声。   冯敬持著马鞭,离开了众人。嘴里忍不住嘟囔,‘哪来的孤魂野鬼’。   姚贾并不知道昨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只是众人聚在一处,他明显感觉到大家人心不齐。   在中原要想做事,起先第一步就是要和人搞好关系。   只有彼此关系和睦,然后做事才能成功。   姚贾那可是冒著生命危险,迁入赵国做说客,成功让赵太后换下李牧的人。   姚贾这样的人自然最是懂人心那些弯弯绕绕。   一群人里一旦有个人想要坏事,那这一锅粥就全坏了,何谈做事啊?   “这夜间怪叫,是什么说法?”   扶苏自然问左右才士。   一群人看著太子神色,自然都不敢提有鬼怪什么的。   樊於期心中郁闷,太子让那些小人回去向大王告我的状,这不是明摆著不把我当回事。   宁可帮助一些愚蠢无知的士兵,也不肯帮我这大王跟前的红人。   樊於期并没有计划遥远的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   面对扶苏的问题,他口直心快答道,“自然是因为有鬼在夜间活动。太子此次出行,当以大王交代的要事为重,绕道行这危险之路,倘若出了差错,大王必然震怒。我已经写信告知大王此事。”   姚贾听了头痛。   林信听了眼底泛著冷光。   其他部将听著,也都低头看向脚面。   每个人的脸上都勉强挤出笑容。   “孤魂野鬼,正需要坟墓冠冢来安。长平早就是我们秦国的长平,这里的鬼自然也是我们秦国的鬼。”   樊於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扶苏又慢慢地道,“我看方才众人都对夜间的怪象说不出来,只有樊将军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更为擅长处理此事。我想过了,就由樊将军亲自主持,在这里敛葬那些尸骨。”   “如果把这件事做好,必定是大功一件。旧日赵地子民闻之,必定心生感激。回去之后,我必定向君父为樊将军美言,加爵等事不在话下。”   众人听著,也觉得对于樊於期来说是个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知道内情的人也都对扶苏的办法竖起大拇指。这一举是让樊於期将功补过,回去之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樊於期听了却非常反感,他只觉得太子不喜欢他,已经让百夫长回去向大王说自己的坏话了。   事实上,樊於期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给秦王写信,他只是想用秦王的身份让太子赶紧离开此地,免得惹出是非来。   樊於期道,“太子,您忘记了大王曾经受过的苦难吗?大王曾经在赵国饱受屈辱和折磨,根源就是这场战役。如果大王得知太子命令我在此地修筑坟地,给那些赵国的孤魂野鬼们安家,大王势必震怒。”   “兹事体大,还请太子不要一意孤行,此事还是请大王定夺为好。”   樊於期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且他在宫中许久,最是知道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说到底再怎么好,再怎么是一块无暇美玉,可是他终归只是个太子。   “毕竟太子只是太子,凡事都得是大王说了算。论处置事情的权力,我才是更胜一筹。”   扶苏闻言,自然满肚子的火。   可是他并没有当场发作。   姚贾听得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对劲,太子和都尉这就有了分歧。他吞了吞喉咙,上前安抚他们道,“太子,都尉,这前往齐秦边境的路程,走了还不到四分之一呢。”   樊於期现在可听不进去这些话。   太子让他们返回去告密,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被御史弹劾是,随后自己就要被提到咸阳大狱,被廷尉李斯审核。   一想到这些后续的流程,樊於期那是吓得头皮发麻。   樊於期听不出姚贾话里的含义,只是再三对扶苏施加压力。   “太子,如上卿所言。此次前去齐国边境接受献地,事情要紧。太子更加不该因为这些事情耽搁。”   樊於期这么一闹,自然驳斥了扶苏的面子。   这下可好,于情于理于利,扶苏都没有办法再给他留余地了。因为扶苏认识到这样的人留著也没有大用处。   而且扶苏也好多年不任性了,一直都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樊将军亲自领兵去接受献地,我则留在此地。”   在扶苏看来,把这件事做成,比去多少地方出使耍威风都来的更加有效。   扶苏当即甩了袖子,对众人下令道,“我们走!”   众人也都给看懵了。毕竟扶苏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尤其是对待下属从来不苛刻。   他是非常得人心拥戴的。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自然都把矛头对准了樊於期,认为他有些太猖狂。   扶苏可是太子。   以下犯上,这在秦国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樊於期哪里想到太子突然撂挑子。毕竟扶苏是大王的宝贝儿子,而且宫里人传出话来,这次是大王给太子的补偿,刻意让太子去做这闲差。也是为了给太子以后铺路。   樊於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他现在后悔也晚了,扶苏已经带著他的人走了。 第336章 以安天下(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都惊呆了。   说实话,打他们从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樊於期居然顶撞太子,而太子竟然当场耍脾气走人了。   信能怎么办,他知道扶苏绝对不是沉不住气,爱耍小性子的人。   当场故意为之,绝对另有图谋。   只是可怜樊於期这样心地单纯的人,就这么被扶苏摆了一道。   固然不知道太子目的何在,但是此举已经让樊於期在众人面前人心尽散。   姚贾赶忙追著太子,他拽住太子,“太子——太子——”   扶苏自然停住脚步。   “上卿为何非要拦住我的去路?”   姚贾缓缓道,“太子乃大王爱子,都尉乃大王心腹,都是大王看重的人。若是太子和都尉不合,这最为难的人是大王啊。”   扶苏听了这个,这便停住脚步。   “太子,兹事体大。臣知道您此时正在气头上,但是臣请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若先回营帐,樊将军素来是这样的脾气,太子宽宏大量,不必与他计较。我这就去同樊将军讲述道理,届时一定让樊将军给太子请罪。”   扶苏这时候仍在气头上,自是冷哼一声,当场拂袖离开。   樊於期见到太子这个样子,心知自己已经闯下大祸。   姚贾回过头来,他自然也十分恼怒。   姚贾先是对诸将道,“都退下。”   随后姚贾对樊於期一统责备,“你看看,事情闹得这个样子,今后如何收场。知道大王让太子去接受献地,为的是什么吗?”   樊於期现在慌了神了。   “上卿,救我。”   “你用我来救,方才那股豪横劲儿呢?”   “我……我……”樊於期有苦难言,“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樊於期便把百夫长在太子面前告他黑状的事情告诉了姚贾。   姚贾听了,顿时觉得不妙。这下,姚贾看樊於期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樊於期振振有词,说他们是诬告自己。可是他忘记了,姚贾在朝中最擅长的事情就泼污水给其他人。   如果做了坏事和没做坏事被揭发后的状态,完全是两个样子。   “上卿,你可得帮帮我。否则这次的差事没有办好,伱我回去之后都要遭连累。”   姚贾听了心中更加不忿,合著搞了半天,你这家伙自己做事露出了马脚,现在还想著把我给带上。   知不知道我这个上卿之位来的多么艰辛。   姚贾捋著胡须,他也开始权衡利弊,重新考虑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樊於期心虚,没有自己讲实话。他说自己只是让士兵在冬天涉水过河,此举引发众人的不满。   可是事情要是真的这么简单,他犯得著和我说这些虚话。   姚贾道,“太子此时正在气头上。我先替你安抚太子,你不如好好想想,等会儿再见到太子该怎么说话。还有就是,太子做的决定,都是按照大王的意思来的。此次出行,接收齐国献上的土地,那根本就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镇压安抚旧日赵地百姓。放眼整个秦国,只有太子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而你却在违逆太子的意思。如果这件事传到大王的耳朵里,你让大王如何做想?”   樊於期顿时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那你的意思是,太子埋尸,为的就是安抚赵国的庶民?”   “若不是如此,太子吃饱了撑的?”   “我以为……”   “以为什么?”姚贾笑著,“你该不会也以为,太子是个妇人心肠吧?”   樊於期被姚贾点拨著,可惜他醒悟得有些晚。   “咱们的太子,喜欢用软刀子办事。就说这给长平战场遗址里的士兵重新挖坑填埋尸首,这长平之战过去多少年了,几乎三十多年了。”   “这每次到了春天,上游的河流都会冲走无数的尸骨。赵地的百姓,一直都在念叨这些事。可是呢,只有太子愿意把这些尸骨收敛起来。就算过去有再多的仇,再多的怨,可是太子只要把这件事做成,人心自然归附。”   樊於期摸著后脖,他感觉姚贾似乎对这件事特别感动。   “胡说八道。韩非说了,人只会服从于权势,谁跟你讲情义。再说了,你又不是赵国人,你怎么知道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会让他们感动?”   姚贾听了,登时脸色不善,甩了袖子大摇大摆走了。   等到姚贾走了,樊於期的亲随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将军,姚上卿过去就是赵国人。”   樊於期听了,只是呆呆地望著众人,眼中一片茫然。   一些将军都在远处围著,看著,樊於期顿感无颜,仗著剑就一通乱走,眼睛只是看著地面。   “难道是我想错了?可是大王恨赵国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太子给长平之战的百姓掩埋尸首呢。”   但不管樊於期是否愿意,当天中午,已经有军士被发动起来,他们整理长平战场的舆图,标记当初的战壕,尸坑。   冯敬向扶苏献上自己的建议。   “太子,如果我们真的要掩埋所有的尸首,现有的士兵数量根本不够。不仅如此,这些尸首都堵塞在河道里,还需要重新挖出来,对死者也是不敬。”   “卑职以为,太子应该请大王调拨那些信徒过来,让他们去做这些事。而太子则可以先起步前往邯郸城。等到接受齐国献地完毕,到时候太子再返回此地,估计那个时候,这里的坟冢也已经安好了。”   扶苏望著冯敬,心里感慨,不愧是世家出身,确实很有脑子。   “可。”   冯敬又道,“太子此举,不仅仅会让原先的赵国百姓感佩太子,更是在天下人面前立下仁义的大好机会。”   “这长平之战,赵军固然全军覆没,秦亦伤亡近二十万,双方伤亡超过六十万。”   “此役在周天子建朝以来的战争中,是持续最久、规模最大、最惨烈的一次。世人都说,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漂橹。太子此举可以让世人都对我秦国另有改观。”   扶苏望著这些半裸露在地表上的骷髅,满目含忧。   “若要真的能像你说的这样,日后天下就真的能安定下来了。” 第337章 怎一个惨烈了得(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天地间山风呼啸,远处山崖上,一丛丛树木上的叶子飒飒作响。   高山上流水倾泻下来,白色的河道在蜿蜒曲折的河道里冲击,激荡起层层浪花,浪花在河道凹凸处被撞击,溅出层层白色水花。   白色的泡沫漂浮在河面上。   鹅卵石被清洗得光洁如新。   但是,那累累的头骨,尸首肢节,也都一道被冲积在河滩上,俯拾可视。   层层迭迭的白色尸骨,半夹在石头间,土层里。   泥土里时不时传出一股股浓腥味道,带著些许腐朽的异味。   风一吹,山谷里便都是这个味道。   至于鲜血,更是很早就渗透进入草丛土层里,活的尸虫变成了石虫草。   断裂的掌骨被冲散在河滩上,枪戟的锋尖,断裂的剑,四散在地上。   即便是很多年过去,此地仍然有著大群大群黑色的乌鸦。   每到傍晚时分,这些乌鸦群便从远山上飞过来,他们停留在那些长得异常茂盛、果子结的硕大的枝干上,成群成群的鸣叫。   而这些扶苏所见的,仅仅只是当初长平之战古战场的冰山一角。   “我想在历史上,应该不会再有像长平之战这样残忍的历史了。”   灌夫看著这些尸骨,自己心里也有感触。   “可惜啊。”   冯敬好奇,“可惜什么?”   “你看这人活著,不管是苟且偷生,还是战死沙场,到最后都是这么一堆白骨。只有大地愿意接受这堆白骨。”   “看你平时也不像读书人,说起话来大道理还挺多。不过,这样旷古绝今,最为惨烈的战事,在你口中竟然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我云淡风轻?”灌夫忍不住又问,“这长平之战,到底有多残忍啊?怎么我从小到大,只要一提起这个战事,我家族叔、公就是闭口不言。搞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长平之战到底有多惨烈。”   冯敬惊讶,“居然不肯告诉伱。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肯告诉你。”   “那是。他们说他们当初是从那次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无论我怎么求就是不肯说。”   冯敬顿时明白了一点。   “那我来告诉你好了。”   “这长平之战呢,发生在我秦国和赵国互相抗衡角牴的时候,当时天下人都在观望这场战争。那场战役,只要谁赢了,谁就是天下之主。”   “所以秦赵双方都拼了命的打,双方都把家底掏出来决一死战。那个时候,我们秦国和赵国的实力,那可以叫做旗鼓相当啊。双方本来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可是也难分伯仲,不分上下。”   “幸运的是,当时我秦国昭襄先王英明,而赵王昏聩。”   “当时我秦军攻破赵军阵地,夺下两个城堡,俘虏了四个赵国尉官。随后赵军在名将廉颇的带领下高筑围墙,坚壁不出。”   “我秦军实施攻坚,又俘虏了两个尉官,攻破赵军阵地,夺下西边的营垒。廉颇固守营垒,采取防御态势与秦军对峙,秦军屡次挑战,赵兵坚守不出。”   “事实证明,廉颇的主张是对的。很多人都把防御看作是不好的事情,赵王也不外如是,赵王在关键时刻,多次指责廉颇不与秦军交战。”   “这个时候,我秦国丞相应侯派人到赵国花费千金之多施行反间计,大肆宣扬说:‘秦国最伤脑筋的,只是怕马服君的儿子赵括担任将领而已,廉颇容易对付,他就要投降了。’”   “这赵王早已恼怒廉颇军队伤亡很多,屡次战败,却又反而坚守营垒不敢出战,再加上听到许多反间谣言,信以为真,于是就派赵括取代廉颇率兵攻击秦军。”   “秦国得知马服君的儿子充任将领,就暗地里派武安君白起担任上将军,让王龁担任尉官副将,并命令军队中有敢于泄露白起出任最高指挥官的,格杀勿论。”   “赵括一到任上,就发兵进击秦军。秦军假装战败而逃,同时布置了两支突袭部队逼进赵军。赵军乘胜追击,直追到秦军营垒。”   “但是我秦军营垒十分坚固,不能攻入,而秦军的一支突袭部队两万五千人已经切断了赵军的后路,另一支五千骑兵的快速部队楔入赵军的营垒之间,断绝了它们的联系,把赵军分割成两个孤立的部分,运粮通道也被堵住。”   “这时秦军派出轻装精兵实施攻击,赵军交战失利,就构筑壁垒,顽强固守,等待援兵的到来。”   “秦王得知赵国运粮通道已被截断,他亲自到河内,封给百姓爵位各一级,征调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全部集中到长平战场,拦截赵国的救兵,断绝他们的粮食。”   灌夫听得那是津津有味,“我秦国真的是厉害啊。”   “那可不。不过,这场战事的惨烈,是从我秦国断绝赵国粮食开始的。你的祖辈不和你讲述战事,想必是亲眼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快说啊。吊人胃口。”灌夫眼睛瞪得极大,恨不得吃了说话说一半的冯敬。   “这个嘛,我不好说,我怕吐。”冯敬说到这里,也是不想提。这个战事还是他父亲给他讲的。而且长平之战,还是他们冯氏一族引发的。冯敬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哎!你行不行!”灌夫忍不住埋汰。   “他是真的怕吐,因为那场战争真的很惨烈。”一道冷声从二人脑后响起,这自然是信。   “秦军和赵军大战,到了九月时,赵国士兵断绝口粮已经四十六天,可是赵国士兵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知道赵军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灌夫猜测,“吃草根树皮呗。”   “你还真是单纯啊。”   灌夫看不惯这些人用这种眼神看著自己,当即恼火,“怎么,那他们吃什么活一个多月。”   “我没有去过战场,可是我见到了当时战场上的实录。军史上写著,赵军军内士兵们暗中残杀,以人肉充饥。”   灌夫闻言,一双眼再度瞪得牛一样大。   “人肉?”   信板著面孔,冷冷地道,“没错,就是人肉。赵军士兵互相暗杀,坚持了几十日。当时他们互相切割兄弟的尸首。一军之人逮捕猎杀,两军之间交互食用,因为害怕认识的人吃不下去。”   “而且为了避免军中恐慌,他们的主将始终都说,断粮只是谣言,他们吃得是马肉。直到几十日后,事情败露,军心恐怖。”   “这个时候,困厄已极的赵军扑向秦军营垒,发动攻击,打算突围而逃。他们编成四队,轮番进攻了四、五次,可是人已经人困马乏,根本冲不出去。” 第338章 留任姚贾(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他们的将领赵括派出精锐士兵并亲自披挂上阵率领这些部下与秦军搏杀,我秦军威武,当场射死了赵括。   “赵括一死,随即赵括的部队大败,士兵四十万人向武安君投降。”   “当时武安君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因为赵军发兵四十万,人数实在是太多,和我秦军的兵力几乎是一样的。”   “武安君对众人道,之前秦军拿下上党,上党的百姓不甘心做秦国的臣民而归附赵国。赵国的士兵变化无常,不全部杀掉他们,恐怕要出乱子。”   “于是武安君就欺骗赵兵,答应接受他们的投降,随后某一天就把赵国降兵全部活埋了。”   “当时武安君先让赵国的士兵交出武器,说是要接受他们的投降,等到赵国士兵交出武器之后,就让士兵持著武器把赵国降卒赶入了深坑。”   “赶入深坑之后,又是连续饿了赵国士卒三天,赵国士卒接连得不到食物补给。又在战壕里被饿了三天,便互相食用。”   虽然不至于听到这些就会吐的地步,但是当望著这些遍地残骸,闻著腐烂的陈旧的尸骨的味道,一幅幅人和人之间互食的骇人场景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就在这些战壕里,就在这些深坑里。   众人都感到背后嵴骨发凉。   这时候,大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山谷看起来鬼气森森,总是让人有不好的感觉。   是那种冤枉、仇恨、绝望的心念,始终徘徊在这个山谷里。   众人踩著脚下的土地,都是感到心中一片苍凉。   很多事,大家一开始未必都是愿意这样的结果,但是结果却往往让两方都难以面对。   信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如果赵国不亡,那么灭亡的就是秦国。当时赵国和秦国,彼此都在争夺谁是天下最强国的位置。倘若我秦国输了,赵国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   “好在,上天给予秦国机会。世人都说我秦国无德,是虎狼之师。可是按照六国的理论,只有有德者才能称天下。可最后结果是秦国赢了,赵国败了。”   “后来武安君只留下年纪尚小的士兵,一共二百四十人,将他们放回赵国。此战前后斩首擒杀赵兵四十五万人,赵国上下一片震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国人自然更加痛恨我秦国。而我秦国时至今日,也始终不敢对赵地掉以轻心。”   “从昭襄王开始,便不断地迁上党、长平一带的百姓,去往我秦国的陇西,巴蜀之地。如此反复,整整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   这些人谈起这个长平之战后半段,冯敬就不说话了。他悄悄退在一边。   扶苏站出来道,“所以,秦赵之间是宿仇。这种仇恨虽然可以让时间来化解。一是长平之仇,二是亡国之恨。但是你们应该也猜想的到,要化解这样巨大的仇恨,就算是经年累月用时间抚平伤痛。可是期间还要经历许多波折。”   “所以这些尸骨,必须掩埋。”   众人听了,自然更加向心于扶苏。   夜幕快到时,姚贾自己权衡利弊,他考量了很多因素,夜间才来面见太子。   “太子,这樊将军处事,实在是考虑不周啊。眼下这路程还未走四分之一。太子固然要安抚长平故民,安抚人心,可是这齐国献地之事,却不可怠慢时机。”   姚贾话说了一半。   扶苏自然问,“那依照上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臣欲请大王另遣大将,接受此次任命,接送太子前往齐秦边境之地。”   “至于樊将军,臣以为太子之见实在是妙计,就让樊将军带领刑徒,在此地敛放尸骨。”   在姚贾赞同扶苏的主张之前,扶苏也是打算让樊於期干这个事情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姚贾一劝,扶苏顿时又想起樊於期在谈论到秦赵长平之战以及他私下里对待士卒的态度。   扶苏顿时感到,让樊於期这个人来处理这桩事,他必定不肯诚心。   就是对自己手下的秦人士卒,樊於期尚且不会善待他们,更加不要说好生敛收这些赵人的尸骨。   扶苏想到自己未来的事业,心中已然出现了两个人选。   可是某种意义上,樊於期并不是犯了大错,而且一个出使走到半道上临时换将,传到咸阳,对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仿佛自己太过矫情,而且很多臣子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如果因为这个过错打击了这个人,可是犯了其他过错的臣子却没有被牵连。那被打击的这个人,自然觉得不公平。   怨恨啊,后续引发的报复,统统是这么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扶苏不得不做个大胆的决定。   “还是,让樊於期随我们一道上路吧。”   姚贾脸色一变,太子怎么又忽然改了主意?   姚贾也是做了很多准备,打听到了许多事才知道,太子有心为士兵做主,但是樊於期这边,他曾经和昌平君联姻,后来昌平君倒台,又和朝中王氏一族、还有廷尉李斯联姻。   樊於期过去一直都为大王办事,深得大王信任。除非,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这样才……   姚贾抬头看看太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这敛葬尸骨之事?”   “交给你,你看如何。我带著伱的儿子前去赵地。”   姚贾一听,顿时慌张,“太子,犬子无能,若是他陪著太子去做这样的大事,难免会坏事。”   “你曾经也是赵国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长平之战到底给赵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生在底层的庶人日子过得多么艰辛。”   “我会亲自向君父上书,让你著手完成此事。”   姚贾知道这绝对是大功一件,而且是可以向太子投诚的好机会。   “既然如此,臣愿意接受此令。只是臣请太子,万万不可对犬子委以重任。”   “这是为何?我看令郎有上卿的风范,也是能说会道之人。如此接受献地,正需要使节。”   “那都是表面功夫,真的到了大场面,必定会出纰漏。还请太子明鉴,不过有太子前往,又有其他使节前去辅佐,也可以成事。否则前后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那就这样吧。” 第339章 人心易得(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长平,秦国的旗帜在黑夜里飘著。   宽敞的河谷平地山坡上,到处都燃著高高的柴垛,篝火升腾起几十丈高的火焰,整片河谷被照得明亮。   火红的光映射在士卒们的脸上。   帐外,士兵来来回回地走动,大家都围著火堆,不敢独自往黑暗幽邃处走。   这些士兵大都在外面值守,其他的将士则在营帐里睡觉。   这些将士都很年轻,火光照耀著他们黝黑黝黑的皮肤,稍微哈一口气,立刻在黑夜里腾起一团白雾。   士兵们围著篝火,聚在一起低语,好彼此壮壮胆子,这身边,可都是赵国人的鬼魂,谁能不害怕呢。   “要我说,太子是真男人。这长平之战都几十年了,尸骨遗骸天天顺著河流往赵地流。都没见有人主动站出来说给他们修坟墓。”   “太子倒好,一听说要来赵地,直奔长平。可见是真的有心。”   “谁说不是呢。能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可见是真的想要善待赵地百姓,也是真心想要化解秦赵两国雠怨。”   一群人围著篝火,一双眼睛都是雪亮雪亮。   谈起扶苏,他们的脸上都是和蔼的神情。   当他们谈起嬴政时,脸上会流露出敬仰、佩服的神色,到了扶苏这里,则表露出一种淡淡的喜悦。   “要我说,我过去可不喜欢什么谦谦君子,文弱士人什么的,可是自打亲自见了太子,我就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怎么说?”   “我发现士人身上,有股独特的风骨。虽然有些女子的阴柔吧,可是却让人觉得这股气质一点不输男儿固有的雄壮气概。”   “嘿,要不怎么说,咱们的太子是整个秦国诞生以来,最厉害的太子。”   “太子厉不厉害我不知道,这对待我们这些庶众是真的好。过去我秦国是对有功之人给予一定的赏赐和奖励;可是太子不是这样,即便我们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太子依旧对我们十分友善。”   “那你是不知道,太子从来不对民隶口出恶言,哪怕是宫里的贱籍,太子也从不轻慢他们。”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是对扶苏赞不绝口。   “太子对下位者,那是素来没话说。”   在过去,像扶苏这样的谦谦君子并不受秦国士兵的欢迎。   可是让众人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当他们遇到扶苏这样的人,生平第一次觉得,其实谦谦君子也挺棒的。   “我最佩服的,是太子愿意为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底层士卒做主。”   “士卒?”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樊将军的事情被人抖落出来了。几个百夫长见随行太子,夜间入营帐揭发樊於期之罪。太子当时就拍板,让他们火速回到咸阳将此事告知大王,请大王发落。”   “这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百夫长临走前,叮嘱我们几个谁也不要告诉。我可就告诉了你们几个。伱们几个,可一定要保密。”   “那是那是。”   众人答应著。   第二天天一亮,整座军营都知道了这桩事。   自然人人都在赞叹扶苏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的精神。   但是与此同时,关于樊於期种种让士兵不满的事情,也开始在军中疯传。   冯敬只是撒泡尿的功夫,这就在一边听说了林林总总七八件事情。   他预感到此次前往赵地,恐怕要在半路上出大事。   冯敬细心,他总觉得整个军中都在议论主将,此事必定引发祸患。于是他就立刻给他伯父写了封信,告诉他军中的情况。   这个时候,樊於期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可也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   姚贾自从做了上卿,就一直被嬴政闲置没有过大用。   当扶苏给他机会,让他去给赵人修建坟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做高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扶苏让他感到,自己未来还能有大用处。而且这些年来,他经常被家乡的赵国人辱骂,此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没想到多年以后,太子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姚贾自然是对太子扶苏感恩戴德不已。   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决定小心翼翼收敛这些尸骨。他知道,这件事做成,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将是美名,是赞誉。   扶苏就做了小小几件事,却足够引得整个军中上下人心产生分化。   其地位之高,影响力之大,让远在咸阳城的嬴政始料未及。   嬴政接连收到了军中各路人马给他上呈的奏疏。   一言以蔽之,就是扶苏的计划让所有人都觉得可行。所有人都同意,调遣刑徒前往长平战场遗址收敛骸骨。   而扶苏则举荐姚贾主持收敛骸骨的事情。   对于姚贾来说,这就是个天大的恩德。   此时的嬴政,他内心隐隐升腾起对扶苏的不满。他发现扶苏在秦国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望著这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奏章,嬴政难得看不下去。   他仗著长剑,在章台宫中来来回回走动,十分不安。   心中像是千万只蚂蚁撕咬,又像是有无数只野兽在他的心头田野里怒吼。   嬴政极其不安。   章台宫里几百只灯盏,火苗齐齐闪烁摇动。   赵高看著嬴政这样,他知道太子已经对大王造成了威胁。   可是眼下仍然不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嬴政抬头望著秦国的版图,天下只有三分之一不在他囊中,再加把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   随即扶苏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   “也许,这是上天给寡人的考验。扶苏能做到让这这么多人支持他,这恰恰证明寡人之前立他为太子的决定是对的。”   “扶苏日后可以成为继承寡人事业的君主。”   在经历了非常激烈、反复的思想斗争后,于大功尚未告成前的嬴政,仍旧保持著十分的冷静。   他知道这个决定,将影响日后整个秦国。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自私,害的就是扶苏和秦国。   而且众人的反应告诉嬴政,扶苏的做法是对的,这个法子绝对能让赵国人把心献给秦国。   几天后,扶苏等人收到了秦王的诏令。   著姚贾留长平,由樊於期护卫扶苏继续率兵前往齐赵边境接受献地。 第340章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一更求   打赏月票全订!)   冬月已至,楚地仍旧是一派绿意盎然之态。   各色的鲜花照样盛开,江渚边上的船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芦苇丛足足有两个人高,十分密集地拥簇在一起。   在芦苇丛间,一条条船只像是鱼儿一样,十分轻松地从中穿插游过。   每条船上,都载满了士兵。   白色的江水上,芦苇丛绿茫茫一团,而船只也是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凡江东子弟,这一次几乎都出动了。   此战的输赢暂且看不明朗,可是这一次江东子弟,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   此次出动的同在一个行伍之中的士卒,那都是同乡同族同宗之人。   过去那些恩恩怨怨,如今全然不计较了,众人都齐心协力划着名船桨。   项燕穿著普通的盔甲,身边另有两个心腹,都是和他穿著一样的甲胄,以混淆秦人的视线。   “大将军,果如大将军所料,这李信和蒙恬果然兵分两路。只是大将军怎么料到,他们二人不会一起出战呢?”   项燕并不敢喜悦,自从上次战败重新回来指挥士兵作战,他就变得比过去要更加谨慎。   即便是他预测对了对方的行动,已经抢占了先机,可是仍旧不敢大意。   “这李信,他并非不懂兵法谋略,他是个十足的将才,可是并不能为帅。因为他年纪轻轻,又是从小在乡下长大,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一旦他做主帅,势必处理不当与下属之间的关系。”   “他做主帅,势必要指挥那些比他年长,甚至过去比他创建的功勋更大的将领。”   “我研究过很多李信的战术,发现李信确实有智谋。可是他单纯地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之前两次大胜,有著天时地利之宜,他便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并不知道,人力始终是有限的。李信上一次又在我们楚国身上讨到大便宜,更加不把我们楚人放在眼里。所以这一次他并非轻视我们,而是过分高估他的实力。”   “我就猜想,他势必还是要用闪击的战术,来个速战速决,随后快速撤退。”   几位副将便问,“那按照老将军所言,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先和李信来个将计就计。李信想要打完就走,我们偏偏就顺著他的想法走。这伏牛山,层峦迭嶂不说,更有沼泽、深潭、河流。山峦既多,必然有不少可以设伏之地,所以我们这一次,不要把兵力集中在一处,让他有直捣黄龙的机会。”   “我们的兵力,按照每军千人,各自分散在山谷之中。在各个出入口,都设下埋伏,务必要让李信在一天之内,连续起码五次受到伏击。”   “此举虽然不能立刻击溃李信军队,却可以让他们方寸大乱。如果李信是个聪明人,他就会退战;可我猜测,他势必为了自己的颜面,坚持要走出伏牛山。一旦他认定了此事,那我们就赢了。”   众人听到这其中的利弊,纷纷对项燕露出佩服之色。   “不愧是大王力主的大将军。这一招下来,不管李信临时做什么决定,他始终在士气上,落在我们后面。”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要想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就得要了解敌人,了解自己,事先预料到敌人在想什么。”   众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   ——   几十里外,秦国长葛以南,平沙千里。   冬日已至,河床水位下降,沙床裸露出来,一颗颗巨大的圆石,到处横在河滩上。   在这种地形下,战车若是开过去,就算手脚不被震麻,可是这战车的损耗也极大。   众人都望著这地形地势发愁。   在这个困难面前,秦国的士兵们竟然能保持到和往常一样,大家还是交头接耳,互相谈笑戏谑,根本没把眼前这障碍当回事。   他们可是秦军,祖祖辈辈打了多少场战役,是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强国。秦军必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在他们眼中是铁一般的事实。   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们没有遇到过,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他们这次跟随的,可是李将军。   这李信也是个奇人。他遇到这种场面,也没有惧怕。   “我父亲常对我说,让我不要太骄傲,他总是说是上天眷顾我李信,而非我本人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我才不相信这些,我只相信,我所立下的功业,那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我呢,有一个人生信条。办法永远都在困难之后。所以当危险和苦难都来临时,往往意味著,办法和主张也随之而来。”   众人都在一旁静静看著李信,他完全沉浸在尚未到来的胜利之中。耳濡目染地,众人也都觉得,胜利就是他们的了。   “李将军威武!”   “李将军神勇!”   李信听了这些,那自然是开心极了啊。   他仰天大笑。   随后他下令士兵,就地取材,当场拿芦苇丛,沙子,先铺出一条战车可以通过的道路来。   “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过是一条破路,还能难得到我们秦军?”   李信这话像是对老天说的。   众人都是诚心诚意听从李信之言,一个个脸上都带著灿烂的笑意。   李信说让这么干,他们毫不犹豫就去了。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虽然没有升迁过,可是这种情况他们遇到过。   像是在寻路开拔的过程中,确实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是这里是沙地,前面的路都没有探,这就开路,未免太草率了。   就好像,大将军已经认定,前方没有任何危险,一个巨大的胜利果实已经被摘下来了,就放在前面的道路上,只要你走过去,就能拿到这颗果实。   但是眼见著其他人都跟著乐呵乐呵去干了,他们人少声音小,自然不敢说和他们意见相左的话。   于是整个秦军,就沉浸在一种空虚的喜悦之中。   他们无论是做什么事,仿佛都很顺利。   顺利地让他们自己感觉到十分幸福,生平难得有那种非常愉快的感觉。   而另一边,蒙恬带著士兵原地坚守,他们趁著冬日河床降低,又开始搜集了大把的芦苇丛,准备带在路上行军。   冯劫坐在帐子里,又开始温读兵法、韬略之类。只是他望著赵佗整日跟在蒙恬后面,蒙将军长,蒙将军短的,越看越心里不舒服。   因为要离开成都了,所以这几天可能会暂时恢复两更。 第341章 邯郸(求打赏月票全订!)   “赵佗这个傻小子,看著是个打仗的高手。可惜他空有个好脑子,眼光却不行。”   冯劫一边喝著香醇的果酒,一边像打量美人一样,看著年轻英俊,一身正气的赵佗。   这种眼神,让冯敬周边的亲随看了赵佗一个个心里都犯嘀咕;而赵佗也发觉总是有人在后面望著他,更觉得嵴背发凉。   冯劫心里郁闷,他也是懂得爱才惜才的人,怎么赵佗这样的好苗子,就到不了他手里呢。   像蒙恬这样的个性,在朝廷里最多也就活个十年。   他居然宁可跟著蒙恬混,也不知道跟随自己。   冯劫心里犯嘀咕,这酒是一杯杯下去,整个人喝的那是面呈酡红。   就在蒙恬及其大军都百无聊赖时,咸阳城冯氏给冯劫传来了一份喜讯。   甘棠夫人有了身孕。   冯劫看到这个喜讯,那自然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场就召集他的亲随,于帐内设宴饮酒。   这些人大多都是冯氏的,能够有今天这样的地位,那都是凭藉冯氏族人的举荐。   得知这样的好消息,他们都知道,冯氏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了。   军中上下听说甘棠夫人有了身孕,那也是心里高兴。他们都认定了,扶苏就是未来的秦王。   那么按照宗族礼法,甘棠夫人生下的孩子,未来就是秦国的下一任王。   对于太子扶苏,没有人不服气的。听说太子有喜事,他们自然也替太子高兴。   于是前军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步涉险;整个后军则在载歌载舞,大家敲打著梆子做节拍,一起唱歌。   可是呢,另一边,扶苏也在走向他自己的命运。   自从嬴政下达诏书,同意自己的主张,留著姚贾收敛骸骨,扶苏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少。   没有办法,这都是缭和冯去疾教给他的。   若要修建一座大宅子,首先要去搬来几块砖头。   元亨利贞,事情都是由小到大去做,不要一下就想著把天大的功业完成。   一开始,扶苏也不愿意。   但是当他真的动手从小事去做时,却发现反而是这些小事起大效果。   至少过去扶苏在带兵出行时,他感觉自己和军队之间有很大的隔阂,自己不能伸手进入军营,而军营里的人也不敢和自己接近。   但是现在不同了,扶苏明显感觉,随军将士对他比之过去亲善多了。   抵达邯郸的当天,扶苏也收到了宫里传出来的喜讯。   这倒是让扶苏不得不感慨,他都要当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可是眼下,他的事业才上了起步的道路。   嬴政同意自己给姚贾这个天大的功劳,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可是对于扶苏来说,这就是巨大的机会。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那件事了。   自从做了太子,后又被封君,扶苏已经有了自己整编一定数量的军队的能力。   但是他一直没有由头去做。   “太子,我们已经到邯郸了。”   樊於期亲自来到扶苏的马车前,秦王和太子的决定,双双都在给樊於期机会,樊於期心中感激,自然对扶苏的事情更加上心。   扶苏撩开车帘,遥遥就望见了高高的阙楼,随后则是用秦国隶书篆刻在石匾上的邯郸二字。   扶苏非常想下车去看看这座城。   但见两条清澈的河流,环抱著一座古城矗立在原野之上,周遭都是绿水石山,几座桥梁横在城墙周围。   几十只参天大柳树,这树干足有十人手拉手连在一起那么壮,树冠极其高大,丝丝缕缕的柳纸还未褪去青色,像是十几个青色华盖。   只是扶苏肉眼也看到了,城门前高挂著告示,通缉一些犯下极大恶刑以及反抗秦国的通缉犯,其中不乏有赵国王室的人。   再就是悬挂在城墙上的几具尸体。   其双目眦地极大,死相十分惨烈,整个身体被悬挂在城墙上,头发倒吊著垂落下来,尸体上虽然盖著衣服,可是从外一眼就看得出,这具尸体被风吹快要干了。   吊住他们的,只是一根根麻绳而已。   大风一吹,总是让人担心,勒住脖颈的绳子就此断了,尸体会从高处落下来。   扶苏想要改变这个野蛮的时代。   但是现在,他说的话还不奏效。   在马车上观望了许久,始终不见邯郸庶众出来。为了迎接扶苏,他们提前三天就在清理这条道路,什么人都不许过来。   望著空荡荡的大门口,一股小旋风吹起落碎落一地的树叶,城门口除了穿著重甲,手持钺的秦军,扶苏再看不到其他的人。   “入城吧。”   “起驾。”   骏马在空中腾了几下马蹄,在道路上留下一串串显明的脚印,扬起一阵尘土。   浩浩荡荡的太子依仗队伍,就这么平缓地驶入邯郸。   荆轲他们早就抵达了邯郸城。   快接近寒冬了,他们只是穿著粗布鞋子,穿著一身厚棉袄,就这么并肩立在远处的山坡上,遥远地观望扶苏的豪华青铜马车一步步驶入邯郸城。   车上的銮铃叮叮作响的,以粉色纱绸为帘幕的,那就是熊柔的马车。   熊柔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场面,跟著太子总能见一些前所未见的事情。   一头青丝从车窗里探出来,顿时引得所有的士兵都侧目观望。   远在山头上,荆轲指著那架粉色的香车道,“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听说秦国的太子非常好色,每次出行必定带一个绝世美女。”   “但是秦国的太子也非常专情,每次出行也只宠幸那一个美女。只是这一次的美女,其身份和之前的女子都不太相同。她是秦国太子亲舅舅的女儿。”   “据说这两个人为了结盟,互通婚约。而秦国的昌平君也为了秦太子,甘愿舍弃自己的君侯之位。他们之间微妙的盟友关系,全靠这个女子维系。”   高渐离望著这些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入城池,往邯郸城中驿馆处走去。   古代的城池,站在合适的山头上,稍微一望,就能把城中各处发生的事情一览无遗。   没办法,所有的城池都是依山傍水,创建在平原上。   高渐离望著这个马车,“我猜,这个君侯之女,她一定喜欢听琴曲。” 第342章 皇帝制度10版(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2章 皇帝制度1.0版(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是扶苏抵达邯郸,不过是驻足而已。   邯郸和长平不一样。   长平那是战场遗址,危险系数哪比得了邯郸的一半。   这里是赵国老旧贵族的老巢。   扶苏的身边围得铁皮桶一般,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嬴政灭掉了赵国以后,自然把那些位高权重,在赵国影响力极大的一些人物统统剪除了。   但是赵国的历史虽然比秦国短,可他是最正统的中原文明。这里的百姓,那都是受河洛文化影响极其大的。   而秦国的国家体制和赵国的政治文化制度上差异极大,这自然导致两国国民的思想态度完全不一样。   赵国人虽然进行过胡服骑射的改革,但那只是军队装备上的,骨子里始终是个诸侯分封制的国家。在赵国灭亡前的半年,贵族们还是在讨论下一任公子王嗣将要继承为数不多的那一块土地。   而秦国人早就把那些没有尺寸之功的贵族给撵得远远的了。   这种天然的血缘继承规则,虽然也存在于秦国,但是很明显,秦国的规则对于庶民来说是最友好的。   这在赵国,一个庶民是怎么可能有机会成为上卿、王侯呢。尤其是到了战国后期,贵族越发堕落,腐朽,无用无能之辈贪婪地占据国家的权位,接连做出一系列错误的决策,不仅仅损伤自己的利益,而且让无辜的赵国民众跟著遭殃。   可是赵国的百姓们,即便有著糟糕的统治者,也不愿意去选择秦国那样的模式。   一言以蔽之,秦国管的太多了,管的太过度了。   生了儿子必须十七岁就要让他出去结婚,分家,另开一户。   生了女儿十五岁就要让她出去结婚,给人家生孩子,然后孝顺公婆。   这孝顺公婆,也是被秦国法律规定的。   这就是秦国最大的问题所在,把一个原本是个人从道德层面出发应该做的事情变成法律。   这就同时得罪了六国民众中仅且仅有两类的两类人。   一类是原本心甘情愿做这些事的人,他们自然对这些事的发生感到不高兴了。   另一类则是原本就不想这样做的人,他们自然也更加不高兴。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说东,我偏往西。   所以当六国的民众被迫套上秦国的法治道德缰绳,顿时感觉气都喘不过来。   秦国的制度,让六国的民众感到国家不尊重他们,把他们当成畜生牛马一样的东西。君王不抚恤民众,不仁爱百姓。他们自然对秦国非常反感,非常恼火。   可是,秦国是经历了几乎几十年的改革,这才到了今天的地步。温水煮青蛙,秦国用他们的制度一点点驯化了庶民。   赵国人见到秦国人,自然奚落秦国人,你们的君王把你们当牛马一样使唤,伱们愿意?   秦国人回答,人活著本来就是为了一口饭,谁讲情情爱爱的。现实点。而且你们赵国的君王,口口声声说著仁义,难道说赵王对你们很好吗?   赵国人不说话了,扭头就走。   所以秦国的犯罪历史记录之中,经常有一些齐国的案件被记录下来。   其中就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案件,那是在楚国被灭亡之后。一个秦国人和一个楚国人相遇,二人相谈甚欢,最终决定一起走上犯罪的道路,虽然最后被伏诛。   可是这个案件却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秦赵两国的民众本来就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那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在其中作祟,让已经大一统的国家反而走向分崩离析。   但是实际上,也许秦王朝的分崩离析才是皇帝制度逐渐健全、走向完善的开始。而帝国的灭亡,才是嬴政伟大政治梦想的开端。   事实也多次证明,他的政治构想实在是具有前瞻性,他用这个制度,将一片庞大疆域上的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就像是用一套机器,联动了整个庞大的机器。这个机器,一单开始启动运转,就延续了两千年。   期间虽然坏掉过很多次,但是它却始终在运转。   土生土长的赵地百姓、韩国百姓、燕国百姓、楚国百姓,他们的道德观念始终处在一个自然的状态。这六个国家始终没有把道德问题上升到法律的层面。   于是,当秦国的制度文化和赵国的民众相遇,众人都以为,秦国将要靠著强权,让天下人都膺服于这种制度。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是六国人遇到了秦国的制度文化,他们内心的自然法则,礼仪规矩,伦理秩序和秦国的制度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这给秦国的制度新的生机,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从这里才开始。而文明上的交融、汇合,也是在这里开始的。   对于古老的中原来说,秦始皇一统天下的那一年,称得上是古今未有之大变局。   秦国的文化,过去是自成一家的。   可是当秦国吸纳了一个民众容量远远超出他们想像的群体时,秦国的政治制度的弊端开始被成倍的放大,与此同时,这个制度也在被六国人的反抗进行一种纠正。   很多人都觉得,秦国灭亡是因为秦国的军功爵制。   可是为什么秦国在兼并六国之前乃至在兼并六国的过程中,这个制度让秦国越来越强大;但是当秦国一统天下后,秦国继续对外扩张却导致了失败呢。   当一杯淡的水和一小勺盐混合在一起,水变得咸了,可是盐也分解了。   抛开其他的不谈,秦国的军功爵制并没有错。在任何时代,一个国家如果不想在战争中取得失败,都会首选这个模式。   而处在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一个分封制、世卿世禄制度占据主流的时代,一个国家想要变得强大,会有比军功爵制更好的办法吗?   只有军功爵制可以给庶民留有一条可以晋升的通道,只有军功爵制能够源源不断地保证秦国的中层、上层始终的活跃的,只要有强者可以闯入这个权力高层的决斗场,就能够给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创造巨大的利益。   可是为什么,秦国却在按理说最辉煌的时候,走向了衰落。   而嬴政创建的皇帝制度,也在刚刚诞生之后立刻就走向灭亡。   因为这个皇帝制度,本身就是嬴政的天才设想。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实践过。   嬴政的皇帝制度,只适合秦国的版图。   于是当天下一统后,真正的文明交融汇合才真正开始,秦国的政治文明和六国的思想文化这才开始融合贯通。   混乱往往意味著秩序的开始。   某种意义上,秦始皇的皇帝制度其实是1.0版本,而汉朝初期的郡国并行制那是版本。   只是可惜,版本的升级,是以牺牲人的血、肉、泪为代价。 第343章 扶苏,众望所归(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而秦始皇的伟大梦想,是在他驾崩之后,整整两千年,数百位帝王乃至世家所延续下来的。   把握这一政治方向,很多事情就变得明朗了很多。   那么大秦帝国的创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嬴政已经在确立皇帝制度。   虽然自己这个太子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威胁。在政治上,不讲你有没有僭越的心思,只讲你有没有僭越的能力。此为后话,姑且不详叙。   但是有些问题,这是扶苏接下来必须要解决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知道自己活著的目标是什么,那就要提前是三年,乃至提前十年就筹谋。   明知道未来天下人都要揭竿起义,造反秦国,各种弊端丛生,对扶苏这样从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人来说,他的见识见闻就决定了他站得角度绝对比嬴政站得高,也决定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方面非常广。   历史经验也让他有了非常丰厚的知识储备去应对这些难题。   眼下,摆在扶苏面前的难题并不是什么时候继位,怎么继位的问题。嬴政的个性和血淋淋的历史都摆在面前,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提前知道未来,那也知道该怎么做。   扶苏要考虑和要解决的真正难题其实是关系到未来整个秦朝如何存续下来的问题。   也许历史上秦始皇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伟大梦想能在他的作为下成为现实。   未来诸子百家的文化该何去何从?   秦国的政治体制以及六国百姓的固有思想以及贵族文化相互撞击,又怎么解决思想上的碰撞?   秦国人和六国人的利益矛盾如何化解?   秦国皇帝和六国复辟贵族之间的矛盾又如何调和?   整个权贵阶层和整个庶民阶层的利益,又如何调和?   这些问题,都是息息相关。一旦这些病症发作起来,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么要处理这些问题,也只能是从小处著手,也是用牵一发动全身的方式著手改革。   邯郸驿馆,明日扶苏等人就又要启程。   迄今为止,他只见到邯郸郡守亲自前来拜见,至于其他人,别说人,就是连只鸟都没瞧见。   夜幕降临,邯郸驿馆里一处高楼里灯火通明。   窗户微微开著,一个穿著玄衣,配著高冠的年轻男子正俯瞰著脚下的邯郸城,他的眼睛深邃地像是无边的黑夜,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犹如米粒一样微弱的灯火在黑沉沉的夜幕里齐齐闪烁。   等到二更时,打更人梆子一敲,那一豆豆灯火慢慢寂灭。   邯郸城里便只有城阙和门市口上亮著火把。   扶苏需要大量的才士、心腹、出自六国庶民阶层的士人来辅佐他。   门扇被轻轻合上,扶苏一个人坐在座上,他看著案上的灯,心情十分沉重。   处理这些事情,比他想像的更为复杂。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是说嬴政的人不够精明,只是决定态度的是立场,秦国的既得利益者是先上车的人,他们不可能再去管理照顾那些还没上车的六国庶民。   一场极少数人对整个天下人的压榨和剥削即将到来。   要想改变这些,扶苏就要拉拢两个势力集团。   其一是庶民群体。这个群体最广大,可是要拉拢也是最容易。   其二是六国复辟贵族和有能耐但是不想做庶民的庶民,这个群体是敌人。但是也要拉拢。   消灭对方永远是最下等的决策,把他们变成朋友,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策。   要想拉拢后一个群体,就需要一些帮自己搭桥的人,首先得和他们创建联系,然后才能谈这些事情。   扶苏挖空心思,想来想去,除了汉朝的开国丞相萧何,还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入他的法眼。因为其他的人固然有才能,可是并没有萧何这样优秀。   出自庶民,代表庶民;才华卓著,能够让那些贵族闭嘴。   可是扶苏望了望门口围了三层的士兵,只能在阁楼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冯敬就在门口屏风处。   大门总是开著的,只是正对著大门总有一扇铜制屏风。   执戟郎冯敬就是站在屏风处。   他一本正经站在门口侍卫。华丽的盔甲在明灯的照应下闪烁著银色的光芒,一双眼炯炯有神,十分庄重。   他眼看著扶苏的一声哀叹之后,瘫倒在椅子上,十分颓废无奈的模样。   周围的人见到太子这样,一个个也以为扶苏的心情不好,都眼睛瞪大,小心翼翼侍奉在扶苏左右,个个都在腹中揣摩言辞想让扶苏高兴一些。   冯敬望著扶苏,再三确认过扶苏就是在看他,他这才走上前来。   “太子可是为什么事情担忧不已?”   “倒不是担忧。只是这宫中的日子,实在是窒闷。此次好不容易出来,也只是疲于赶路。全无意趣。”   冯敬暗想,原来太子是觉得无聊啊。   可是,他能为太子做什么呢?   估计是身边只有熊美人,太子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了,心中厌倦了。所以暗示我去给太子找美人?   可是我怎么去找,去城里直接抓几个美女回来,还是   一时间,无数个荒诞的想法在冯敬脑海里掠过。   扶苏却慢悠悠道,“我想去看看燕国的雪,听听齐国大儒讲经,看看邯郸百姓是如何在战后休养生息的。”   冯敬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子,待此次完成接管齐国献地事由,到时候臣亲自护卫太子前去这些地方。”   “只是我出来时是因公,这回去时这么做,怕是不太好?”   冯敬脑海里闪过他父亲教导的一句话。   太子有错就是自己的错,这样太子才不会犯错;自己有功那就是太子的功,这样太子就是功最高的。   “此次太子回咸阳,届时该是春日。估计到了那个时候,楚国的战事也将告一段落。李将军率领二十万兵马去攻打区区衰弱楚国,能有多难。”   “估计等到明年春日时,李将军取胜,大王必然高兴。到时候太子也处理完了齐地事由,届时慢些回来也正常。”   冯敬说罢,周围那些年长的官吏都瞪著他。 第344章 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求打赏月票   全订)   大家便都看向信,众人都是在用眼神交流。   像这种情况,太子虽然没有渎职的嫌疑,可是传出去会让人感到太子贪玩。   太子这又不是七八岁了,这么做属实会暴露自己不够稳妥的一面。   可是信对此事却没有反对。   扶苏也是看了看信,见众人都没站出来反对,便十分轻松地道,“嗯,是这个道理。待返回咸阳时,希望可以多去一些地方。否则还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   信考虑一二,主动站出来地道,“太子不若就以游山玩水为由,去周围的城池多加巡视。届时太子可以向大王上书,请求延期返回。”   扶苏只是摇头,“不必不必,巡视什么的,我对此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去游山玩水,看看风景。”   “唯。”   众多宦侍回到自己的住所。   因为是出差,不同级别的内臣都要挤睡一张塌。   夜深了,众人值守完都各自回到房间。一张张面孔对著,众人也只是闲聊。   太子越来越壮大了,所有的人都很期待著太子未来继位的那一天。   大家也开始为各自的利益谋划,一个个都开始心照不宣起来。   但是今天晚上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不妥。   尤其是以扶苏现在的身份,如果他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很可能代价就是把他们的小命全部都给报销了。   他们自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害怕扶苏做出啥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这内臣和内臣之间,各有权责利益交互的关系。这种人多嘴杂时,根本不可能议论这些敏感的事情。   但一见到信回来,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少内史,太子说要晚些回咸阳,可是这燕赵之地,反贼极多。在这个地方逗留,恐怕会生出很多事端。少内史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还要鼓励让太子这么去做呢。对太子来说,此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信本十分疲惫,但是看到这八个人都围过来问此事。   信便道,“一如太子所言,日后可能再难出来。我等平日里受太子恩赐,这种时候也该考量太子心思作何。再说了,八千的兵马,就是去攻陷一座城池都足够了,何必担忧这些。”   众人自然都沉默,八双眼睛齐齐望著信。这个理由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牵强。   信无奈,只好又想了一招,“太子之位,岂能是那么好坐的。自从上次返回咸阳得到封地,太子私下里便一直郁郁寡欢。这次又出来执行公事,难道还不能让太子放松放松。”   讲道理这些人不愿意听从,可是一讲情,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各自拉了被子睡了,也不再多怀疑。   只有信,他盖上了被子躺平,可是一双眼睛却瞪著屋顶横梁。   和扶苏相处多年,他虽然不知道太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从太子力主要收敛长平骸骨一事上,他已经看到太子和过去为事主张上完全不一样了。   从被封君的扶苏做了大王该做的事情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僭越了。   温暖的住屋外,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刮著,到处传来木头抖动的声音。   信的心里何尝不是如同大海的波涛一般,起起伏伏根本无法安宁下来。   也许他是最先一个知道,秦国就要变天了的人。   ——   次日清晨,天刚亮,扶苏就被车队拥簇离开了邯郸。   这一次的暂时驻留,本身就是对邯郸城中对秦国仍然怀有反叛之意的人的警告。   秦国的统治者们只是想告诉那些人,如今这里已经是秦国的地盘了,秦国的太子在这里可以来去自如。   只是扶苏虽然走了,但是这扶苏一到赵国立刻就收敛长平骸骨的事情也飞快地传播开了。   荆轲、高渐离、诸离三个人来到了邯郸城,但是这么短暂的日子,别说接近扶苏,就是自己的谋生都是个大问题。   高渐离倒是谋生简单,他的琴就是他的吃饭家伙。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一看就很气派的酒楼,当场随手弹奏上一段,能让路过的人把车停下来驻足观望,能让酒肆里本来喝够了打算要走的人继续留下来喝酒,能让不爱进这家酒肆的人踏足此酒肆。   仅仅一天的功夫,高渐离就让这座酒肆所赚取的收入比平常高了三倍。   店中掌柜自然看中高渐离这双手,顿时把他当做摇钱树。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愿意给他付两倍的价钱。   掌柜倒也十分豪爽,当即分给高渐离和他两个朋友一间住所,一间木物,虽然只有一张榻,一张几案。   可是这样的光景下,光是有一间茅草屋都已经足够这几个流浪的人好好度过一个冬天了,更不要说扶苏。   只是这木板房,刚好毗邻的是马厩。   马厩可是个好地方,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情,车夫都一清二楚。当他们的主人在酒肆里喝酒听乐曲时,他们就在马厩里开始谈天说地。   诸离就出去当喂马的小厮,一边喂马料,一边听他们寒暄。   “我听说恒阳君并不受朝中高官欢迎,就是因为这一点。说他太仁慈,对下属实在是好得没话说。”   “这些王八羔子,自己不把我们当人看,恒阳君把我们当人看,他们就不喜欢恒阳君。”   “那可不。恒阳君有意待我们好,他们却也不愿意,实在是坏得没边际。”   “岂止啊,前几天,恒阳君又做了一件大事。”   诸离听著,心里满是疑惑。   这怎么和他在燕国听到的秦太子不一样啊。   “恒阳君派人把长平的河道给填埋了,说是还要专门调刑徒收敛骸骨,埋葬那四十五年人的尸骨。”   “这过去啊,一到春秋,河水泛滥,每天都能看到河里飘下来的尸骨。恒阳君倒好,一上来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你说秦赵之间,也算是世仇。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只是有些人自己放不下执念罢了。”   “太子倒是个有心人。一声不吭把这些尸骨给收敛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看。据说当时太子还祭奠了当地的怨恨,亲自给他们上了香火。当时好多人就在山上放牧,都看到了,当场袖子就湿了。”   诸离喂著马,他发觉这些人聊天时对秦王政的称呼是秦王,可是对秦国太子的称呼却是太子又或者是恒阳君,显然在他们心中,太子是自己人。   这么说来,恒阳君这个人,是一众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 第345章 伏牛山之役一(求打赏月票全订)   话说扶苏在前往齐国的路上,那是看到毁坏的桥就去指挥士兵修桥,看到坏了的城墙,就忍不住感慨作诗。   这么一通下来,许多不了解扶苏的秦国人都觉得恒阳君这个储君和他们秦国臣吏所期待的主君格格不入。   因为他根本不像个武夫,而且又实在是心思细腻。他最大的才华,似乎都在文教诗赋上。   这就让扶苏在一向以追求实用和崇尚武力的秦国人心目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只是扶苏的功绩摆放在那里,他做这些行为虽然在众人看著有些不顺眼,又有秦王政的宠信在身,众人对扶苏还是只有巴结,不敢非议。   于是偏长于诗词歌赋这些特性,在秦人眼中只是恒阳君的小小缺陷而已。   毕竟他们的大王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但是随行路上的百姓在听到恒阳君过来时,他们却都手舞足蹈的。这也让秦国的士兵看在眼里。   首先这些沿路上的百姓,当他们听到扶苏的封号时就感觉太子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其次附属作为秦国太子,从小就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上朝议政、精简文字、给庶民子弟入市学吏的机会。   他的功劳谁人也无法抹除,反而增益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不论未来,现在的扶苏已经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太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扶苏打著出差的幌子一路上收揽人心,扩大自己在庶民心目的声望时;秦国对战楚国的战事,却开始从扶苏缔造了一个军事传奇之后,很快就掉入了急转直下的危机状况。   攻打楚国终究是出大事了。   伏牛山——   冬月廿四,北风鹅毛大雪飘,伏牛山间冻雨绵绵,湿气阴冷钻入躲在山谷低处的士兵们的身体。   许吐司兵都已经生了冻疮。他们艰难地捡起柴想要生火,但是湿气太重,这就让他们生火变得更加困难。   这和他们以为的境况根本不一样。   本以为这次就是跟著李将军去对面拿人头,战获军功,获取爵位。   结果他们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有小股敌人。   他们也不和秦军缠斗,只是扰乱了秦军军心。士兵们现在都很恐惧,他们这些天每过几个山头,都会看见楚国人。   仿佛整个伏牛山遍地都是楚人,而他们则一步步走入深山。   当一件好事发生的时候,往往还伴随其他好事;可是当一件坏事发生时,周围已经发生了无数坏事。   士兵士气低落是一方面,这些地方山泽林立,战车根本很难穿越。   李信一开始以为只是要遇水搭桥,见林烧林,结果到了到处都是水路,石头,林子也是密密麻麻,火刚起几步就遇到水,又逢阴雨。   李信已经在山中这样横冲直撞整整六天。   整个军队都已经疲惫不堪,这座山脉也到处都有秦国路过留下的征服痕迹。   但是他始终坚信,胜利是属于他的。   看著士兵们一个个脸颊清瘦,萎靡不振,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李信清了清他沙哑的嗓子,驾著战车鼓舞士兵。   “将士们,楚人早就被打散了,早就没魂了。”   “不要惧怕他们这些伎俩,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人,又为什么要做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而且楚国人本来就喜欢装神弄鬼。”   “将士们,不要怕他们。”   “楚国根本就是强弩之末,胜利是属于我们秦国的。相信大王。”   众多将士听到李信说的话,纷纷眼中又燃起了光。   果不其然,三天后,李信带著秦兵走出了伏牛山,直向平舆奔袭而来。   一出了山,自然是平川。   将士们驾著轰隆隆的战车,从河滩间、山坡上冲锋下来。   声势浩大。   平舆城,辕门大帐内,项燕正在排列兵阵,准备应敌。   “大将军,大事不好。李信没有理会我们的伏兵和哨兵,一路上只管出山。现在他已经出了伏牛山,直奔平舆而来。”   项燕和众将闻言,一个个都直起身来。   “大将军,这个李信他不可小觑啊。”   项燕眼中燃著光,“确实有点意思。并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   “可是我们怎么办?”一听说李信没有中计,这些将军们都变得十分紧张。   项燕慢悠悠道,“不要慌。”   项燕又问斥候,“他们出来时,行军速度是快还是慢啊?”   “自然是快。赶著战车疯了似地往外冲。”   “那他们可有呼喊?”   “有,都疯了似的大喊大叫。”   “好。你下去休息吧。”   “谢大将军。”   斥候一走,项燕拍起自己的腿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天助我也。李信现在正是急于求成之时,那我们就给这个秦国不可一世的年轻将军好好上一课。让项成带十万兵马去攻击李信右侧。”   “十万兵马?只攻击右侧?”   项燕不再多说,只是神色冷峻。   这些将士吞了吞喉哽,随后都跟著出去指挥作战了。   李信带兵,冲到平舆城前三十里地时,只见前方无有一人敢来阻挡,他顿时感到心虚。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攻城时,军队右侧忽然间变换了阵型。   “将军,我军右翼遭到攻击。”   “什么!?楚军竟敢主动进攻我李信的军队?”李信在战车上那是气得不行。   众将都围了过来。   “将军,要不我们先撤回吧。这楚人装神弄鬼,虚虚实实,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状况。”   李信黑著脸斥责,“有什么可以搞清楚的。一个败军之将,带著一堆老弱病残,要士气没士气,要谋略没谋略,他们怎么好意思出战,还主动进攻。实在是可恶。”   诸将本来就对李信这次进攻伏牛山一路上的主张感到不满,这下李信又在这种时候非但不能保持冷静,反而还斥责下属,自然让手底下的将士们感到愤怒和委屈。   “全军停止前进。右翼变前军,左翼变后军。其余的人,跟著我去追击杀敌!”   李信系紧披风,双目如电,“告诉士兵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来了。对待楚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第346章 伏牛山之役二(求打赏月票全订!)   将士们各自在一营之中,除非千将发号施令,否则他们连走路到哪里都不知道。   如今秦军忽然擂鼓下令,李信又派出斥候在战场上各处传递命令。   鼓声犹如雷动,将士们也早就接连受困,就等著扬眉吐气,凯旋而归。   处在山林之地,接连被困住十日,将士们早就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将军李信一带头冲锋,整个中军都开始疯狂。   唯一委屈的是左翼大军,他们拥有大量的战车,一个个都是冲锋高手。现在他们变成后军,只能在屁股后面跟著。   项燕不顾众人阻拦,冒著风险自己登上了山头打算亲自看一看这宏大的场面。   只见在伏牛山平原前,广袤的黄白沙地上,两股黑潮犹如洪水一般。两波洪水当即冲锋交战起来。   秦军的冲锋队,那都是轻装上阵,以命相搏。   这些人,他们其实大多都是家庭里的顶梁柱——父亲。加入这冲锋先队,其实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拿自己的命去给家里人换活命的吃食。   这个敢死队,大都没有爵,没有职,都算是普通的兵卒。可是在军队里,他们这些人,很多时候和将军一样,享受著其他士兵的尊重。   就是秦王本人,那也是对这一支军队给予最优厚的待遇。   加入冲锋队,每天都可以吃肉。   伴随著鼓声雷动,很快秦军的敢死队就像野兽一样,疯狂地扑向了楚军。   而楚军自然也有这样一波人,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家里的老婆孩子。而且比起秦军,楚国人的一户家庭那可就很庞大,上有老下有小的。   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冲过来时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对面的人,让自己活下来。   回家!   当秦军第一个冲上前去的士兵手中的剑与楚军手中第一把剑交锋时,战争开始了。   很快山河之间响起了利剑相互撞击的声音。   但是这只是个开胃小菜。   冲锋队只是上前发个威的。   不过须臾的功夫,秦人和楚人就扭斗在一块儿,鲜血从脖颈处、胸膛前,腰腹上汩汩流下,沾染在了土地上、石头上。   用大地的养分所养出来的血肉精华,最后还是把自己还给了大地。   血肉、指头、肉躯,一同被利剑削落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高山上乌鸦和老鹰齐齐盘旋著,地上放满了食物,它们早就解渴难耐了。   山风还是那么刮著,将士们身上都是汗与血,哪个还会在意这风。   只是当风吹起被砍断在地的头发,将那一缕缕精华吹飞时,众人的眼睛也纷纷跟著变红了。   “大哥!”   “阿中!”   当眼见著自己的亲人倒在地上时,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撕心裂肺的。   一声声咆哮响起来。   这是秦军这十年以来,少有在短短一炷香之内整个冲锋队死伤大半的战役。   上一次,还是秦军对战李牧。   阵前督战官看到这种情形,急忙击鼓收兵。   冲锋队欲往回退,可是楚军并不愿意放过。   “知道失去家人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了吗?现在轮到秦军来尝一尝了。”   楚军也在战车上于风中咆哮狂怒,将士们喊得撕心裂肺,眼泪也都迸出来。   个个额头上,脸颊上,胸前都带著血,有的人早就胳膊断了,只是靠著筋肉连著。   楚军持著利剑想要追过去,却被楚军的鼓声给喊停。   “大将军有令,前锋撤退。上战车!”   楚军个个心头一震。   这督战官很快就把前方战况告诉了李信。   李信坐在帐子里,他却发起了懵。   他和众将都望著舆图,斥候和令官在舆图上手忙角落插标识。令官手中汗涔涔一片,整个人后背上都冒著一层滚了油脂的汗。   李信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过去,李信就是那个和督战官在一个战车上站著的人。李信很小就参加战争,他当时就发现,督战官老是跑回营地去通知将军前方状况如何,坐在帐子里的将军却还在看著地图和听著汇报做决策。   可是他当时虽然年纪小,只用眼睛一瞪,顿时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应该进攻。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将军却因为留在帐子里,白白浪费了好几次合适的进攻机会。   让原本能在一炷香的时辰内解决的问题,非要变得打两个时辰。   从那个时候起,李信就立志要不做坐在帐子里的将军。   这样的话,他也对他心中最崇拜敬佩的男人——秦王政说过。   当时秦王政告诉他说,“若是旁人,寡人只会觉得他是年少轻狂,无知之徒。可是独独对你,李信,寡人相信你的判断。如果说我秦国真的会有能在阵前第一线指挥作战并且能够带著大军打赢战役的人,那寡人相信,那个人就是你李信。”   李信冷静下来。   他当即拔出了自己的剑。   众将看著,一个个都恨不得跪地求饶。   “大将军,您得在帐中坐镇啊。”   “镇什么镇?伱们都聋了吗?我们的冲锋队死伤过半。楚军这是要拼了命和我们打。倘若我们就此落败而走,楚军就会在气势上压过我们。”   “而且我们后面是伏牛山,前面是平舆。要么退,要么战!要你们选,你们选哪个。”   有时候,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往往是因为之前接连做错了好几次小决策,导致最后路子越走越窄。   李信自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对的决策,实际上只是在两个坏结果之间去选择一个相对程度轻的决策。   很快,秦军就变换了阵型。   秦军的弓弩队上来了,他们个个威武不凡,浓眉大眼,气势极大。   他们齐齐驱赶著战车,将战马逼仄成近乎一条齐平的线。   战马的鬃毛都是油光发亮的,这些天他们可在山林里吃了个饱。当然误食毒草死了的也有十几匹。   这些战马一个个眼神狂躁,四蹄不安地踩踏著地面,就像是他们的主人一样。   但是秦军的马从来就不是战场上的重头戏,重头戏是他们身后的大型战车,四个战士持著弩机,摆列成战阵,搭建好弩机。   这箭头,自然对准的是呼啸而来的楚军。 第347章 伏牛山战役之三佯败(求打赏月票全   订!)   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上的弓弩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   “大将军。”   李信低著头,眼里满是对前方楚军的不屑。   “大将军。”   众人看到他们的将军李信走出来时,个个顿时都眼睛红了。   李信心里也是酸楚,他从来都只想死最少的弟兄,杀最多的敌人,打速度最快的仗。   可是这一次,老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考验。   在这个考验面前,李信当然是选择勇敢面对。   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站出来要和士兵们一起面对难关。   他丢弃了作为一个大将军应该肩负的全局责任,最终是沿著命运的轨迹线,来到了成就他、磨链他、让他和将士们一同齐生死的地方。   前线!   李信一走,他的都尉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思忖再三,自然也没有留在帐中的必要,他们都走了出来,一起参与这场大家过去都没有经历过见过的战役。   他们商议著说。   “这一片平地,地势开阔。后面是伏牛山,前面又是平舆城。如果取下平舆,那么秦军就能赢。可是如果后退,我们下次再难走出伏牛山。”   “是啊,指不定这楚国的大将军项燕,现在就站在那个山头上看好戏呢。”   “没想到啊,这次楚军闷声干大事,憋闷了这口气下来,竟然要和我秦军拼命。看他们这进攻的架势,是都不打算活著回去。两军作战,拼的就是两方的气势。如今这楚军的气势只涨不退,此战是场硬战。”   “嗯。如今我秦军已经失去了先手进攻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围困的战术已经不用再用。战阵已经无法再用了。”   秦军的战阵,依靠人数众、气势大的优势,将敌人围困一处,随后从四面八方持著长剑围闭绞杀。   这是秦军把每个士兵自身都变成一个庞大杀人机器的部分,靠著团结协作,用自身最小的伤亡去杀死对面最多的敌人的战术战法。   此前楚军就经常在秦军的战阵上吃亏,至于其他的国家、城池,因为秦军每次都是先发起进攻的那个,这就导致六国将士始终都是被动应敌,反而让秦军此战法屡试不爽。   但是这一次,秦军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   他们根本用不了最强大的战争,只能依仗弓弩之威。   几位都尉满目含忧,也没有多说什么,纷纷上了战车。   十万的秦军,多少庶民人家的子弟。   当见到平日里著实厌恶的那些都尉郎将纷纷走出帐子,戴上盔甲和他们一道上阵杀敌。   此举自然激励了全军士气。   掠阵之军师见到这种境况,心下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军中的士气到了需要靠主将全部上阵杀敌的地步,这恰恰说明,是对方占据了优势上风。   知道的人心里害怕,打起仗来手都在抖;不知道的人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勇气,他们内心充满了力量,决意跟著将军们前去冲锋陷阵。   知道的人害怕。   不知道的人反而无为无惧,死亡已经被他们抛在脑后。   战场最前方。   当秦军弓弩手一出场,整个战场的形式立刻发生了变化。   楚人意图上前,立刻就被秦军的劲弩给射退。   胆敢有往前进发者,全部都死于乱箭之下。   李信站在战车上,气势威武。   他看著几万只利箭齐刷刷飞出去,顿时就把楚军方才的战斗气焰给浇灭了。   项燕此时仍旧站在山头上,他看到了秦军的作为。   他们的指挥层都是高手,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选择退缩逃避的,都和士兵一起站出来。此举固然极大地鼓舞士兵。   但是另一方面,项燕也发现,秦军实力实在是强大,在这种局面下,他们始终没有慌乱,他们及时放弃了战阵,变换了队形,很快就派出了他们的弓弩手。   “这个李信,真是上天赐予的为将天赋。你们看他,这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可是仍旧从容面对。”   项燕一夸李信,楚军将领心思各异。这一次完全听从项燕的指挥,虽然目前还没有取得巨大的胜利,可是有一个好处是,秦军的动向,全部都在他们大将军的预料之中。   而且到现在,他们楚军的实力还保留著。   副将屈告也是双目如电,“可是这秦军往常都是最后才上弩机,他们这才刚上战场,这就上弩机,不知道下一次又要拿什么应对我们呢。”   项燕神色冷峻,眼底幽邃。   他捋了捋须。   “秦国的将军尚且团结一心,秦国的士卒始终无畏无惧。若是此时开战,纵使赢了,我军恐怕要死伤无数。”   “那大将军,我们该当如何呢?”   项燕便把令官叫过来,对他嘱咐了许多。   诸将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   “大将军果然谋略极深。”   项燕并未展露笑容,只是很沉重的道。   “是时候,为我楚军十万英魂报仇雪恨了。”   ——   咸阳宫。   接连半个月,嬴政都没有收到李信的消息。   这时候的咸阳城,极其寒冷。   不是下雪就是飘雨,只是宫中素来歌台暖响,暖光融融。   嬴政穿著单薄的衣服坐在章台宫中,他本在批阅奏章。   宦侍也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在一边侍奉。   可是忽然,殿内传来一声巨响。   嬴政佩戴的长剑忽然掉地上了,还打翻了一侧的铜鹤。   宦侍当即吓得伏跪在地,“大王饶命。小人不知道剑为什么会掉下来。”   嬴政离开铜案,来到悬剑台前,他自己捡起长剑。   随即又感觉自己右手手心一阵发痒。   “李信——”   ——   伏牛山前。   战车尚未混战,李信只是带头全军将士出营,亲自上战车指挥,随后指挥弓弩手射击,楚军先后派出四股战车骑兵,想要与之交锋。   期间还多次想要绕道攻击,其计划都被李信大军所粉碎。   于两天后,楚军拔了寨连夜逃遁。   那逃走所带起的烟尘,远在三重山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将军,楚军逃跑了。”   秦军上下一片欢呼沸腾。   现在他们看到的就和他们以为的一样,过程多少有些阻挠,但是胜利注定是属于他们秦军的。 第348章 谁说我有办法?(求打赏月票全订!   )   李信抬起头望著苍天。   “老天爷,你果然是真心向著我。待我这次回去,一定好好祭拜你。”   天上,乌云密布,偶有燕雀徘徊飞过。   回答李信的是山谷间的清泉声音和滔滔不绝的江河水声。   自然的静谧,让李信内心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愉境地。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有识之士还是根本对军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将军指挥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士卒,都沉浸在了欢愉之中。   所有的人,都以为雨过天晴了。   ——   “禀报太子,前方就是巨鹿郡。齐国的使者事先已经在巨鹿城等候。”   “巨鹿——”   这个地名,如雷贯耳。   “这一次,齐国打算献上来的城池有哪些呢?”   “齐王把以聊城为中心的五座城池都献给了大王。”   “我记得,聊城往东,就是泰山啊。”   “太子,泰山这座山一直以来都是大王想要取得的。但是齐王说什么也不肯把这座山献给大王。”   “不肯相送,那我们只能夺取了。”   樊於期道,“太子,这齐人虽然献上城池,可是却总是在背地里偷奸耍滑。齐人早早就接到通知,尤其是那些富翁,他们早早就带著家中老小,携带财物远走他乡。”   “不仅如此,他们齐国人还会趁著交付城池的机会,在城中留下他们的眼线,随时监控我秦军动向。”   扶苏听了,只是感慨,“嗯,齐国毕竟曾经是个大国。面对我如日中天的秦国,虽有忌惮之心,可是仍旧会耍些小聪明,想用这些方式去维护他们齐国的利益。齐国的臣子倒也是用心良苦。”   这番话,若是齐国的臣子听了,那都该汗颜了。   事实上齐国并不在乎那些百姓还有什么富商。   齐国的统治者家里已经有著几辈子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衣服。   割让和他们无关的城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些富商大贾,也只是提前偷偷逃跑而已。因为留下来意味著自己的财产和女人都属于嬴政。   而且很多人将要面临著举荐迁徙到咸阳的处境。   在秦国,他们执行的是重农抑商之策。   一旦到了秦国,严苛的法律,税法,够他们受的。   而搬离本地,也意味著自己固有的资产,尤其是土地要损失大半。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得跑,跑到深山老林里去,跑去那些小地方,秦国掌控、渗透不足的地方。   那么这些人一走,地贱卖的卖了,丢的丢了,人也跑了,钱也卷走了。   一如之前所频繁提到的,一棵大树的倒下,往往死的不仅仅是一棵大树,而是一个生态聚落。   那么一个地主跑了,他家的佃农顿时没了饭吃,给他家喂马、酿酒的工人也没了活干。没了活干就没饭吃。   于是地主和富商跑了,底层庶民和佃农没有办法,也只能跟著跑去其他地方。   这就引发了一系列更加严重的问题。   人走城空,人丁减少,田亩减产,荒地变多,商业秩序也被冲击。   一场战争不过持续一个月之久,可是这带来的一系列次生灾害,才真正威胁著每一个底层民众。   至于破坏底层民众日常生活饮食起居随后引发的状况,什么时候向上传递,波及到统治者,这虽然也是后话,可是事情一旦朝著这个方向发展,势必会在未来威胁统治者。   民无食以安,商无税可缴,国库必然空虚。   国库空虚,又拿什么养官养吏,拿什么吸引才士,拿什么去办大事。   本来天下的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总有些人自己先上车了,就只顾著把车往前开,还要开得飞快,不管后面的人。   到最后,没上车的人肯定不愿意再拉车了,车必定翻了。   大家都一起玩完。   说什么历史周期,其实就这么一回事。   樊於期比较担心的是,太子能不能借助百姓对他的好感,完成大王给太子的任务,“那太子,我们到了巨鹿郡后该怎么做呢。”   “等到了,再召见巨鹿郡守仔细商议吧。这治理,比起打仗更要花费心思,也更需要时间。”   樊於期道,“太子,末将是个粗人,更加不懂得和那些文士打交道。可是太子,如果我们接收了聊城,倒时候那些富商巨贾仍然四处逃窜,百姓也连夜逃走,届时大王知道,必然要降罪。”   给嬴政做臣子,是很容易的。   只要有人举荐,就能有机会为秦王做事。   但是得到了嬴政给予的机会却没有完成任务,那等来的必定是嬴政的降罪。   所以去接受任务的人,都要事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   成功了自然得到嘉奖,可是失败了就要人头落地。   秦王政本就是玉面修罗,可不是什么仁义君子。所以秦国人七分慑于其威,三分却畏其人。   樊於期实在是担心他的性命。   本来就被告了黑状,如果这回再办事不力,太子肯定还是太子,他可就不一样了。几十年的辛苦,可能要化为乌有。   在朝中为官多年,他能混到现在,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高,只是自己能给秦王和秦王信任的臣子背锅罢了。   樊於期那是战战兢兢。   “这要想让齐国百姓留在旧城,迎接等待我秦国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扶苏悠悠地道。   樊於期听了,心头一震。   “可是……怎么会?太子您一向得到六国人的拥戴。六国人都喜欢太子您,沿路庶民见到您,那都是心中敬仰,夹道欢迎。”   “只要太子您肯想个办法,对齐国的庶民一些好处,他们一定乐意留在旧城,到时候完成大王的命令,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樊於期这么说著,众人也都跟著齐齐点头。   反正大家就是相信,这些棘手的事情,太子肯定有办法。   扶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樊将军,你这样说未免太言过其实了。以我这样的年纪,以我这样的地位,以我这样的心气,若是能保证十年之内无有过错,已然是大幸。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靠我一个人呢。该大家一起出主意才是啊。”   扶苏脸上写著不满。   其他臣子见了,也一个个面面相觑。   樊於期脸色发青,“难道说,太子您也束手无策吗?”   “我有何策?齐国人多有信奉儒法,我秦国以法治国。两国国人之间其思想最是迥异不同,几乎到了南辕北辙的地步。对于齐国人来说,我们秦人就是虎狼。一旦我们入城,他们势必逃跑。他们不逃跑才是怪事吧?”   众人本都满心期待,都以为扶苏早就有了办法。 第349章 防火防盗防??(求打赏月票全订!   )   可是现在扶苏告诉他们,他其实压根没办法。   众人围在一起,互相望著彼此。一个个手揣在袖子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到了巨鹿城先起歌舞吧。我也这一路上奔波劳碌,困乏至极。都退下。”   扶苏说著,这就把车窗给拉上了。   灌夫指挥著,“起驾。赶在天黑之前,要抵达巨鹿城。”   随行大夫闻言见状,一个个自然聚在议论。   “我看太子此行,似乎对齐国献地之事并不上心啊。”   “岂止啊。我也是多次跟随太子出行了,太子就是在让楚国大败之后,也未曾起歌舞。自从太子被拜为君侯,就开始表露出骄奢之态。这对太子可是十分不利的。”   几人都点著头。   于是在扶苏抵达巨鹿之后,巨鹿郡守立刻献上美女,整日歌舞走起,卫齐之地丝竹之音,丝丝缕缕,绵长悠扬,不绝于耳。   扶苏和熊柔两个人整日抱在一起,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人本就为太子不出主意,他们没法子回去交差心里著急。   这下可好,太子在出门办差之时犯下过错,他们自然派人马不停蹄就把这桩事报给了嬴政。   太子扶苏,那是什么人。   秦国数一数二的聪明人。   举朝上下,没有一个不夸太子的智谋。   在臣民眼中,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太子扶苏这个人。   现在太子说他不会,自然人人都觉得他是装的。   这帮人只觉得太子有意为难他们,这个差事办不好,回去不能加官升爵是次要,怕的是触怒嬴政,到时候一命呜呼啊。   多少将领、臣吏在办事不利之后,不是选择逃跑就是选择自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真的有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天下又有谁人敢违抗他?   当嬴政接到这份奏疏前不久,他才接到李信传来的捷报。   这份捷报很简单,是说李信带兵越过伏牛山,破了楚军计谋,随后又与楚军十万兵马在正面战场对抗,最终击败楚军,使得楚军四散而逃。   这只是捷报,并非请示。   事实上李信等人在取得第一次胜利之后,立刻朝著平舆城的方向,开始一步步攻占城池。   李信带兵作战,几乎是每隔三天就可以拿下一座小城池。   他们打仗就像是在推平堡垒那样简单。   楚军一见到他们就逃跑,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嬴政大喜!   但是扶苏这边就开始掉链子,而且是非常大的链子。   这些大夫都是出使一国的使节,陪伴扶苏去处置这样的大事。可是扶苏却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这明摆著是撂挑子,不想干了。   嬴政看到这份奏疏,那自然是各种揣摩。   扶苏最新的作为,仿佛在他头上淋了几滴冷水。事情虽然不算严重,但是足够让嬴政冷静一下,重新思考扶苏的身份和位置问题。   嬴政陷入沉思。   他望向了赵高。   赵高从屏风旁侧蹑步走过来。   “大王,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下臣愿意为大王效劳。”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让他看奏章。   那一刻,赵高心中激动地想要流泪。   他的手都在颤抖。   太子啊,因为你,我已经一年多被大王冷遇了。   赵高接过了奏章,可是奏章上的内容,却又让他脚底生寒。因为这份奏疏,是指责太子不作为的。   赵高很清楚,他要想重获嬴政的信任非常难,其中他必须要做到的一条就是永远不要再和太子有什么瓜葛。   否则他必死无疑。   但是现在,嬴政选择让他来看这奏疏,赵高顿感大事不妙。   嬴政只说了一句话。   “太子这次出行,不比之前用心啊。”   赵高双手对捧作揖,“太子也只是血肉之躯,岂能样样精通啊。应该是这次的任务实在是艰难,太子也束手无策。”   嬴政听罢,便不再生气。   赵高因为这句话,非但躲过一劫,随即还升了官职。   身在后宫的王后听说了这桩事,当即脸色发白。   她永远也忘不了赵高劝阻嬴政杀害华阳太后的场面。   王后自然战战兢兢地,今淑怀有身孕,就住在了她的宫里,整天不是吃就是睡。   王后看著她那张单纯无辜的脸便知道她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托付的人。   几番纠结下来,王后决定去寻找朝中大臣求助。   这都是她从书上学来的。   王后虽然实战经验不多,可是她毕竟饱读诗书,看到威胁自己丈夫和儿子的人再次浮出水面,她根本无法坐著观看事态恶化发展。   王后便问宫中宦侍,“你们说,这朝中那么多厉害的臣子,他们大都对大王忠心耿耿。可大王的臣子之中,有什么人是称得上是忠于秦国,忠于社稷的人呢?”   这些宦侍对视一眼,对王后答道。   “回王后。此人必定是蒙老将军以及他的两个儿子。这三个人,那都是忠于秦国的人。蒙老将军每逢朝中奸臣多,便主动请外出戍边;每逢国中有难,便会主动为大王献上良策。”   王后听著,轻轻地点点头。   就这样,王后召见了蒙恬、蒙毅的妻子入宫。   王后对待她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姐妹一样,拿各种宫中稀有的菜肴、美酒、歌舞招待她们。   这让怀了孕依旧登门拜见王后问安的甘棠夫人见到,自然觉得奇怪。   等到蒙氏两位贵妇走了,甘棠夫人便问,“王后为何忽然召见这蒙氏两位夫人呢?”   冯绾绾那可是在冯去疾的宝贝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对政治的敏感性远高于被嬴政保护的极好的王后。   王后不愿意回答。   她想自己动手解决掉赵高。   冯绾绾便低声道,“太子如今正是青壮少时,蒙家大子、少子,皆受大王信任。大子蒙恬,为李信副将,外出攻打楚国;少子蒙毅,年纪轻轻就被任为大夫,监察百官。这两个人,权柄都很高。”   “王后召见他们二人,若是被有心人见到,恐怕会让太子陷入莫名的漩涡之中。”   王后摇摇头,“这怎么会呢?大王怎么会不信任我呢?”   冯绾绾还没有回答。   王后对于这个自问却很快就有了答案。   大王就算不疑心自己,可是他绝对会因为这件事,把扶苏的道路都给切断。   毕竟扶苏的威信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了。   冯绾绾坐在王后边上,柔声道,“母君若是有什么难事,不妨告诉我。也许我能帮母君一二。”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王后看著稀里糊涂一个人,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她看人极准。   冯绾绾这个人,冰雪聪明,背后又有强大的世家做支撑。如果她要做些什么事,一定能把咸阳宫搅个天翻地覆。   这恰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第350章 杀人于无形(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绾绾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也没有再多问,款款退下。   但回到恒阳宫里,冯绾绾却是满心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向唯恐生出一点事端的母君想到要去求助蒙氏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虽然冯绾绾知道,王后对她只是尽婆母的责任,谈不上多喜爱。可是太子走的时候,刻意交代过,这宫里看著安全,其实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太子要她务必照顾好王后。   是以冯绾绾本来不想僭越,但考虑再三,还是把出嫁前父亲为了她她送入宫中的冯氏亲信叫了过来。   “去找几个耳朵,潜入椒房殿好好听著。母君有什么举动,都要回来告诉我。”   “夫人,您要查王后?”   “王后一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可是现在王后忽然间要结交权臣,要么是和大王有关,要么是和太子有关。不管结果如何,还都是得仔细探查一番,这样才好安心。”   “小人明白了。”   没过多久,舌头们就回话过来了。   “多年以前,王后曾经劝告大王杀了中车府令赵高,大王顾念旧情,没有杀他。最近这些日子,大王忽然又提拔了赵高,重新成为中常侍,侍奉大王饮食起居所有。”   “那这么说,此人在大王心目中有著非同寻常的地位。”   冯氏的家臣回答说,“这中常侍,学识渊博,精通法律,处理事情手段狠辣,经常为大王解决棘手的事情。大王经常离不开他。再说了,大王一向是外表看起来刚强,实际上最是重情义。而这个赵高,不管什么样的处境下,都能懂得用屈辱来保全自己。”   “他陪伴大王,足足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时间越久,他和大王之间的感情就越深,是以宫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地位。但是王后以这个赵高为祸,多次劝大王杀了他。”   冯绾绾柔声道,“可再怎么样,这赵高也只是一个官宦小人。王后劝告大王杀了他,可是他竟然能逃过这样的劫数,如今又有东山再起之相。这都说明,此人确实是手段高明。”   “夫人,能在大王面前长期侍奉的,岂能是等闲之辈。小人斗胆劝告夫人,还是不要掺和此事为妙。”   “不掺和?这能是我想不掺和就不掺和的事情吗?你不妨想想,倘若你是这赵高,王后劝告大王杀了你,伱还敢留在这宫里吗?”   这人自然是摇摇头。   “已经被王后猜疑,岂敢多留。生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那你说这赵高为什么留下来?”   “这……小人不敢揣度。”   “即便他留下来,你觉得他对王后又会是怎样的用心?”   “绝对提防王后。”   “提防?你把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要我说,王后和这赵高已然结下了梁子,而大王却仍然重用这赵高。仅此一举,就足以离间大王和王后,这是在破坏大王和王后之间多年的感情。那你说,大王和王后离心,难道太子能独善其身?”   这些心腹之人都低头互相望望彼此,感慨而道,“我等皆不及夫人深思熟虑。”   “让我猜猜看,王后想要劝蒙氏上谏,杀了赵高。”   “王后的做法没有错。大王已经不听从王后之计,王后请朝中大臣出面处理此事,合乎情理,而且也一定会引起大王和群臣的重视。”   “那你觉得,在大王心目中,是王后重要,还是蒙氏重要?”   “这……大王的心思,我们这些小人怎么敢揣测呢?”   “你们都是男人,我乃女子。你们尚且不敢揣测,我又怎么能想得通大王的心思。想不通,就会让王后和蒙氏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你们可要想清楚,王后要杀的人可是大王的心腹,一旦失败,很可能让历史上的悲剧重演。自古以来,成事靠小人,败事也全在小人。”   几人对视,窃窃私语一番,最后给了冯绾绾一个答案,“自然是王后更为重要。”   “那王后都杀不了的人,蒙氏更加杀不了了。而且这个赵高,他已经是在掺和大王的家事了,如果他是个君子他就应该早早退下,可是他没有。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此人如果不除,那就是养虎为患。”   “可是就算夫人您把这一切都分析透彻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是夫人说的那样,大王连王后的话都不听,更加不会听您的话了。再说了,赵高此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大王不愿意杀,固然有大王的道理。若是强行去规劝,大王必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忤逆大王。反而会让事情朝著大家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   冯绾绾笑道,“嗯——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再明著去劝告了。可我好奇的是,这赵高如此得大王信任,可是他是怎么被贬为小小宦侍的呢?听你们说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提到他曾经犯了什么过错。如果有过错,自然是要在过错上下文章。”   “说起来,也确实奇怪。赵高被大王忽然撤职,可是又没有被大王赶走,但是始终没有传出来他曾经犯下什么错。”   冯绾绾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微微一笑,让这些家臣看见,一个个心襟摇荡。   “也许,曾经就有人想要除掉赵高,并且他找到了一个为数不多行之有效的法子。”   其他人自然听不懂甘棠夫人在说什么。   冯绾绾坐在恒阳宫上座,又是微微一笑。   她本来就生得极其美丽,微微一笑,让人仿佛置身春日花丛之中。   “从今日起,告诫恒阳宫上下,所有人见到中常侍赵高,都要把他当做王宫之中最尊贵的人一样对待。就说是我说的。”   这些家臣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道,“夫人这一招,可谓杀人于无形啊。”   “你们给父亲写一封信吧。说一说这宫里的情况,让我们所有冯家的人,也都要对中常侍毕恭毕敬。我就不相信,王后、恒阳宫上下、冯氏再加上一个蒙氏,难道还动摇不了这个赵高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夫人高见。” 第351章 帝王心术(求打赏月票全订!)   话说扶苏抵达巨鹿城后,便在正事上表现出懈怠。这让随行大夫万分焦灼,所以写信给秦王。   秦王得悉此事,反而高兴。   嬴政自然召集了群臣,把扶苏到了巨鹿城后束手无策的事情给诸臣都说了一遍。   这好像是一件对秦国不利的事情,但是众臣看秦王神色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王绾自然是理解嬴政的。   李斯也是个人精,也看得出这里面的猫腻。他知道,他这回必须给大王想出个办法来解决这个事情,这样才能让大王更加高兴。   冯去疾听了,心里也是高兴。太子知道示拙,那就可以长久。只是,如果真的是示拙,那就好了。   朝中丞相及九卿,各怀心思。   其他大夫多有茫然,不知道大王因为何事面露喜色。   “大王,这齐、赵百姓喜爱外逃,那就让他们逃吧。我们到时候再打就是。”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朝堂上蓦然响起,声音洪亮。   众人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   蒙毅呗!   青年才俊!才是否高过在场大夫这个暂且不论,可帅是真的帅啊。   头戴獬豸冠,面色冷得似铁,双目如电,神情严峻。   身长八尺,体态修长,声若洪钟。   整齐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像是一件艺术品。周围那些早就吃出‘将军肚’的大夫上卿在他旁边一站,那真的是高下立判。   搁在现代,那就是一堆葛优里站了个胡歌。   秦王只要看到蒙毅,便心情大好。   当他穿著履鞋站出来,双眸如星,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仿佛浑身上下放著光一样,在场多有迟暮之人,看得那叫心里一个妒忌。   也有不少过去风华正茂时貌若子都的高官,他们则捋须看著这些人露出姨母看待侄儿时的笑容。   嬴政听到这话,虽然觉得不是那么妥当。   可是这朝堂上响起年轻人的声音,纵使驱散不了天空上的乌云,可是却能放射出些许阳光,让他的心见到些许光明。   “大王,臣以为,这些人不是喜欢逃跑吗。他们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私产只让自己使用,想要逃避赋税,想要逃避兵役吗?咱们何须管他们呢。他们想要跑,我们就让他们跑。天下就那么大,等到大王把天下都打下来,我看他们还能往哪里跑。”   众人听了,那一个个都是血脉贲张啊。   王贲听得,也是心里极爽。   蒙氏两兄弟,都是铁血男儿啊。   诸臣听了,都是大喜。嬴政也不例外。   “善。大夫毅所言甚合寡人心意。”   蒙毅听了却脸色微微发白。大王竟然说的是甚合心意,意思是自己说得还不够好。   他记得大王对待上卿的建议时,总是说正合心意。   王绾上前道,“太子奉命出行,不可无功而返。”   蒙毅听到这话,这才醒悟。太子是奉大王的命令去的,如果这个任务完不成,那就是做决策人的有问题。而做决策的人就是大王。   所以不管这个事情有多难,都要把这个差事办好。因为这是嬴政做出的决定,是嬴政下达的命令。如果扶苏执行不好,会让很多人觉得嬴政做事不公允。   李斯也等了很久了,这就是该他出场的时候了。   “启禀大王,这乡民外逃之事,始终是个痼疾。必须根治。而且据臣所知,商人外逃,去的并不是大城市,而是去郊野之地躲避战乱;庶人外逃,也并非前去其他乡邑,而是躲进山林自垦自食。”      “这些人逃避兵役和赋税,对于国家来说会造成很多难以估量的后果。防微杜渐,应该及早处理。微臣以为,应该加重对那些未经过官府迁令调动私自搬家的商客以及庶民予以重罚。”   “非刑不足以扬威,非重典不足以使民知难而退。商与民都以为逃跑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要想终止他们的行为,不会有比严刑峻法更能奏效的。”   诸秦法家派别大夫自然齐声附和,“臣等皆以为当如此。”   但是嬴政并没有当即同意,他另有打算。   看到嬴政没有同意,朝中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这时候,在稍微重用过后就被秦法家排挤的六国臣子开始说话了。   “太子曾言,六国庶民是因为惧怕秦法所以逃跑,如今加重刑法,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这人正是茅焦。   他看准大王的心意,相信单是从大王派太子去处理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大王是认可太子安抚六国民众怀柔手段。   嬴政听了,也没有说话。   王绾也坐了很久了。   比起怎么处理这件事,太子不作为的反应才更值得他们思考吧。   “大王,太子对此事只是一时无策。不如多给太子一些时日,让太子在巨鹿一带久留。六国庶民多闻太子贤能,听说是太子前去,也许会有奇效。”   事实上,嬴政也是这个目的。   其实一开始,扶苏到了新郑。他只是随便做了些事情,很快就赢得了很多六国人的好感。   当时嬴政还为这件事很生气。因为他做了那么多,但是六国人对他却非常反感。   后来嬴政自己慢慢想通了这件事。对于六国人来说,他始终都是发动战争的那个人。扶苏不一样,他从小就负有仁义之名,自然理所当然受到众人的喜爱。   慢慢地嬴政也就想通了。   反正未来的天下也是扶苏的。也许是这是上天的安排。   后来扶苏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他作为秦国的太子,再加上他的作为,本来就具有极高的政治影响力。   嬴政就是想要利用扶苏的影响力,去帮助他自己巩固统治。   王绾还是了解他啊。   李斯却不这么认同。   因为他很清楚扶苏之前是用什么方法安抚了韩国民众的。对待韩国民众,扶苏及时缓解了他们的情绪,让秦齐军与民之间的对抗状态纾解。   但是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能被普遍推广。   尤其是同一个方法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会让庶民觉得太子虚伪,方法自然而然无效。   百姓说到底要的还是实质利益。以太子的能力,他拿什么去给庶民好处。   但是,这是秦国,嬴政的国。   嬴政不需要他李斯的立场,嬴政要的是符合他想法的建议。   李斯退了,不再多言。   冯去疾因为等的最久,反而观看到的事情和掌握到的资讯更多。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大王在想什么,太子又想要干什么。   可是慢慢地,一场朝会下来,他从诸多同僚的言辞、嬴政的反应和扶苏的作为综合分析判断,终于晓得了扶苏要做什么。   太子并不是无计可施,懈怠政事。   恰恰相反,太子是在真正的解决问题,太子是在替六国庶民和整个秦国朝堂抬杠。   太子想要变法! 第352章 拖(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去疾上前,“启禀大王。臣以为,齐鲁之地风土人情与我秦国迥异。太子一时无策,实属情有可原。臣以为,当给太子再宽限些时日,以观其效。”   既然事情一时间解决不了。   那就拖。   这样做才能既不影响到太子,也不会耽误大事。   嬴政对曰,“可。”   待谒者令轮流将这些奏议之事一字一句合并记录下来,整理成文,随后发给巨鹿郡。   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从咸阳城到巨鹿城,寄送文书用五天的时间实属正常。   嬴政对扶苏,那是期望非常高。   如果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能在扶苏手上被解决,这就等于告诉世人,秦国是真正的天命。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都对秦国非常恐惧的原因。因为秦国储君的实力足够让天下诸侯都为之忌惮。   那老天爷到底是偏向六国还是秦国,自然是不用问了。   扶苏接到奏疏,那是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精壮的胸膛原本裸露在外,眼前满是美酒和珍馐佳肴。熊掌鱼翅,鹿茸人参摆满了盘子。   这些天他都在做商纣王,不是吃喝玩乐就是睡。   扶苏是真的想要做个昏君,刺激一下咸阳城的那些人,劝告他们转换思维。   可是他没想到,咸阳城那些家伙,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他们说会再给自己两个月的时间。   这可是两个月啊!   李信把楚国打光了都有可能。   这哪里是穿越了漫长冬日,披沥过寒风冷雨的一份奏章,这是咸阳给他的宽容和汹涌的爱意。   扶苏本料定他们会再派个人来监督自己,又或者明令惩罚自己。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辩白,顺理成章说出要变法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咸阳那边居然集体都表示出愿意包容自己。   扶苏的脸色从兴奋变成阴郁,最后又露出无奈。   他仿佛看到这奏章背后,咸阳上下君臣似乎都在对他齐齐露出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一个个饱经世事的老者,一眼就看穿想要玩捉迷藏的孩童的笑容。   扶苏微笑,默叹,“这样一来,倘若我这样还办事不利,那便真的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了。”   冯敬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   可是外面的大臣都已经急疯了,今天早上他们集体拦住自己的去路,一起要求自己去帮他们问话。   冯敬见太子接到咸阳的诏书,他虽然不知道诏书上写了什么,但是他感觉   “太子,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前去聊城?”   太子已经在这巨鹿耽搁了半个月了,再耽搁下去,他们都担心自己要在这里留下子嗣了。   扶苏却十分高兴的模样,“便在此处先暂留半月吧。”   冯敬闻言大为不解。   “那齐国的臣子,恐怕要前后等上足足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是从扶苏向齐国发出文书,告知他们秦国恒阳君已经抵达巨鹿的日子。   对于齐国的臣子来说,扶苏这么做,属实是怠慢齐国君臣。   “秦国强,齐国弱。齐国等秦国久一点,我们接受封地的日子久一点,他们拥有聊城的时日就长一些。齐国未必不喜。”   “那太子此行的任务,难道也不用去完成了吗?”冯敬看不透扶苏的心思,也是斟酌再三,看著扶苏的脸色慢慢问道,“若是去的晚了,聊城的庶民都逃光了,我等不过是接管一座空城罢了。”   扶苏云淡风轻似地,“急什么。越是紧急的事情,越要慢慢去办。聊城的百姓闻说他们的城池要被我秦国接管,若是真的不愿意被我秦国统治,那必定是连夜离开。不管我们去的早与晚,他们要走,我们留不住。”   “而且你把这个任务想的太过简单了。君父要我留住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小聊城的人心,而是整个燕赵齐鲁之地的人心。”   冯敬听到这个,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心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   他顿时感觉自己胸襟一下宽阔了不少。   “太子,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王给太子的任务,不是更难了吗?”   “哪有什么难易之分,只是想为与不想为罢了。”   冯敬惊讶,“大王已经下达命令,没有人胆敢生出违抗之意。”   “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六国人,原本伱可以在你的国家成为大夫、成为宾客,但是现在到了我们秦国,你只能成为樵夫,只能成为佣耕者。你愿意吗?”   冯敬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为这个所以逃跑。不是因为他们厌恶我们秦国,是因为我们秦国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是啊,所以我始终认为,有能力、才华的人比没有能力没有才华的人要可怕的多。因为他们一旦有了这能力和才华,所想要的就会更多。”   冯敬懂是懂了,可是他仍旧双目凌厉。   “天下混乱了这么多年,如今我秦国得到上天的眷顾,成为结束这数百年战乱的天命之人。大王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勤于政务,为的不就是结束这战乱吗?”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祸乱的根源。将自己的才智贡献给诸侯王,让诸侯王互相争夺土地,最后害的不还是庶民。而他们却名留青史。”   “一旦给予他们为大夫、为宾客的权力,这不就是又走周朝的道路吗?和平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总有一部分人要牺牲他们的利益,否则哪能等到天下一统。”   “家父常说,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些人难道要为了自己的私利,置天下万民的疾苦不顾,非得把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给毁灭了不可吗?”   冯敬对这些六国士人,那可是满心的反感。   “那你觉得,那些身有才华的人,会甘心一辈子在乡野之地耕种?对他们来说,缺的只是个机会而已。他们的机会就是当我们秦国脆弱的时候。”   “可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长久的兴盛而不衰落,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长久的团结而不松懈。所以他们这些人就是秦国的威胁。留著这些人在乡野之地,对我秦国非常不利。”   对我来说最难写的就是过渡章了。 第353章 陷阱(求打赏月票全订!)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冯敬本来以为秦国很强大,但是现在太子告诉他,秦国其实是危机四伏。   本来就是这样,秦国拿走了六国多少土地,多少人命。消灭了多少官职、禄位。   那些原本在六国很有地位和财富的人不恨秦国才怪呢。   “要么,我们秦国的人用这些六国的人。要么,就只能等著六国复辟。”   “六国复辟?”   除了扶苏以外,每一个连天下一统都没看到的秦国人都不敢去预料这件事吧。   冯敬当时就感觉,太子要么是个能够预测未来的智者,要么就是个疯子。   “太子,敬不敢想像六国复辟是怎样的情况。可是如果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的话,自然当选择前一条路。让我秦国去用六国之人。”   扶苏慢慢道,“但是我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六国之人,都可以被举荐成为秦国的臣吏。但是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不管哪个国家的人,听说我秦国要来接管他们的城池,很多人都想著一跑了之。”   “有些是六国贵族,有些是想逃避秦国官府管制。这两拨人若是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冯敬不解,“就是原本在六国互相是敌人的贵族和庶民,现在因为秦国,反而团结在了一起。”   “正是此理。”   “可是为什么这些六国有才能的人,他们不愿意在我秦国为官呢。我秦国能够给予他们的,未必会比六国的君王给他们的少。”   “这就是王侯将相与为人臣子之间的区别。在六国,他们可以是王侯将相,在秦国,他们只能是下吏。如果是你,你选择哪一个?”   冯敬说不出话来。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互相联合,然后做我们秦国的敌人。”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那才是扶苏的杀手锏。   扶苏早就想好了,他的继位就是和这些敌人有关。   政治,从来就是化敌为友。   冯敬听懂了一些,对国家局势也更加了解了。   他出去后对灌夫道,“我忽然感觉我过去太幼稚了。”   灌夫和众人自然是不解,“执戟郎这是怎么了?”   冯敬没有说话,只是迈著两条长腿,飒沓流星一般离开,引得众人侧目。   之前几个月,冯敬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那些将士面前找回驭马失败的面子。   现在他忽然感觉,过去的他是多么可笑,就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真正的大丈夫那都是能够建功立业,经天纬地的人。   他还差的远呐!   冯去疾本意是拖,让这个看著很急的事情先变成小事,好给扶苏后续脱身的机会。   但是这反而给了扶苏机会,光明正大长留齐赵之地。   一时之间,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巨鹿郡。   所有人都在等著扶苏接下来怎么发牌。   ——   可是另一边,李信在楚国的战事,情况却开始急转直下。   自从李信历经千辛万苦跨越伏牛山,随后遭遇了楚军伏击,全军将士齐齐出帐迎敌,全军上下一心,力挫楚军,把楚军击退。   自将到兵,每个人都对自己这个把月来的经历铭刻在心,十分感动。   军中上下的气氛十分融洽。   人人脸上都写著欢喜。   大家都认定了,这就是取得胜利之前应该付出的挫折。   每个人都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   他们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感觉很良好。   接连六日,李信接连拔掉了楚国三座城池,楚国只有逃跑的份,根本不再与秦国交手。   这一路上,李信不断地分散兵力。   他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计划,因为没有做到说来就来,所以在抵达目的地后,便感觉不大打一场,带些丰硕的成果返回约定地点,大举攻打项地实在是不好意思。   尤其是要回去面对蒙恬。蒙恬虽然没有多少战功可是却因为性格沉稳,非常受将士们拥戴和敬重。   面对蒙恬,李信并不是那么自信。   于是李信和十都尉一而再、再而三食言,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么久的时间,这样大的兵力规模,早就应该已经吸引了很多楚军前来的现实。   项燕也在平舆等了好几日了。   当他得知李信驱兵五万做前锋,只留少量军队留驻城池时,他自然心中大喜。   “他终于完全失去理智了。真是个不简单的将军啊,让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才让他上套。”   “大将军,既然李信现在已经上钩了,那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反击了吧。”   “嗯——是该让他长点教训了。”   李信穿过伏牛山第七日,距离楚国平舆城重地只有三十里之遥。   是夜。   天空上灰蒙蒙的,一点星都看不到。   河中的水流汩汩的流淌,水面上粼粼的波光不断反射著,映衬地郊野都在发亮。   李信还没有休息。   一旦开战,李信每天只休息一个时辰不到。   他不是紧张,而是异常兴奋。   只要处在和敌人交战的状况下,他就感觉自己很开心,全身心地投入,疲惫和苦累对他来说像是不存在的东西。   李信站在山上,身边只有几个亲信将士。   他家不是将门,父亲能够给他配备做亲卫的,只有信得过的老仆和签了死契的杀手。   为了保证李信的绝对安全,李氏也是煞费苦心。   但这也导致李信作战时,根本没有有能力的人为他指点一二。他所有的战役,全部都靠自己的天赋和临场发挥。   越是屡战屡胜,李信越是相信自己的军事才能。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要一鼓作气拔掉楚军的平舆城。   因为他感觉楚军实力不济,就算是全军复仇,也没有办法和秦军相抗衡。   李信召集了十个都尉和他一起商议这件事。   众都尉听了,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我军穿越伏牛山,历经艰辛,将士们受困受冷数日,本来士气不足。可是即便如此,出山后就遭遇楚军伏击,仍然从容应对,轻轻松松击退了楚军。”   “可见楚军根本没有实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如趁著如今军中士气高涨,一鼓作气打到平舆,直接踹了楚国的门户。” 第354章 敌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见都尉官都和自己心意不谋而合,李信自然大腿一拍,“好!那我们这就率领全体士兵攻打平舆。此次我们只留三万人殿后,戍守城池,其余七都尉都随我前去攻打平舆。”   “李将军英明!”   “秦军无敌!”   “秦军无敌!”   军中响起了欢呼声。   李信拟定了作战计划,当即准备率领七万人,直奔楚国平舆城,计划要在十天之内占领平舆,给秦王报喜。   这个时候,蒙恬等人也都等的有些焦急了。   因为按照约定,李信应该发出军令表明他要回来,让他们的军队与他一道汇合。   但是蒙恬等人在长葛驻地始终没有收到李信的命令。   蒙恬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召集军中将士入帐商议。   冯劫应道,“那就派几个斥候去问问咱们的大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呗。”   冯劫语气里多有对李信的不敬。但是他也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蒙将军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任嚣不得出战,心中正是憋闷之时。本以为蒙恬召集他们是可以出战了,没想到却是为这种事。   蒙恬却难得面露难色,“倘若是别的将军驱兵外出作战,在约定的时间内没有赶回来,我并不会这就召集诸位。可是这一次,带兵作战的人那是将军信。据我所知,李将军出战,从来只有早回,没有晚回。”   众人闻言,也只是道,“该是李将军打得太高兴了,忘记我们了。”   “赶紧去派个人问问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该不会真的把我们留在这里,功劳让他们独享吧。”   诸将对这种两个将军分别带领军队协同作战的法子,心中多有埋怨。   一半人能上,另一半人被留在原地。   现在李信又晚回来,众人自然只猜想李信是要独占功劳。   蒙恬道,“兹事体大。眼下我们虽然军在长葛,可是实际上,我秦军已经在和楚军交战了。大王对我等皆委以重任,这个时候不可懈怠。”   “以我之见,我等恐怕要提前整顿兵马,以备随时出发。”   诸将听了,心里却并不高兴,但是蒙恬一提醒还要给大王交差,众人自然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还请诸位都尉这就回去准备吧。我会派三十名斥候先去询问李将军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如若真的有不公之事,到时候回到咸阳,大王自会给我等做主。”   众人皆信服,便退下。   项燕军中,他们得悉李信重新整顿兵马,装备攻城车,军中将领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项燕站在城头上,秦军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内。   项燕第三次对李信发出感慨,“李信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带兵为将的料。你们看他接连越山、破城,经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那么莽撞。我本以为他会马不停蹄来攻打我平舆。”   “可是他却原地休整二三日,这足够让他的士兵得到充分的休息。一旦开始交战,势必是一场硬战。”   屈恒忍不住道,“大将军出兵,已经接连三次夸奖这个李信。对敌军的将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夸奖,不是灭我们的威风吗?何况我们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能够将其击溃吗?”   项燕捋须笑道,“若非胜券在握,岂敢接连三次夸赞对方呢。”   众将闻言都笑,“大将军人在中年,这心却是少年一般。”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项燕高兴,顿时心中又生一计,“让我们的人,在秦国军中放出话来。只要是将军李信带兵,平舆城一定可以在一日之内被攻破。”   众人闻言,都拱手作揖笑道,“大将军这一计,可以让那李信高兴地找不著北了。”   “这一次,势必要为十万楚军冤魂讨个公道。”   众将脸上都写著愤怒,心中那复仇的火焰还没有被平息,正化作源源不断的动力,一步步给秦军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让秦军疲软、懈怠、逐步降低战斗力。   一日后。   李信在五更天时召集军士,发起对平舆的进攻。   天色还没有明,乌黑的云堆积在山头上,一丝风都透不出来。   铜钲在平地山林里响起。   所有的士卒听到这个声音,都双目如瞪,一个个站得笔直,双手握住长剑,一起看著前方五色旗行动。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在古代战场上,指挥大兵团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越是人多,兵种多,战场上人声马吠的,干扰因素太多,而且步兵方阵大多又宽又厚,那些冷兵器就是和冷空气相遇,齐齐发出微弱的呻吟汇合起来都足够淹没人声,何况是兵器互相碰撞呢。   尤其是在夹道里前进,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如果只靠基层军官喊叫来发布作战指令,除了前面小部分人,大部分士兵是听不到的,这种情况下指挥作战根本就是妄想。   所以古人就慢慢发展出了以旗帜、乐器为主要手段的指挥体系。   军中规定士兵在前进时耳朵只听铜钲,铜钲是一种长得非常像铜钟的乐器。   前进时,士兵只需要看著本部高挑旗帜,夜晚则看双灯。   各部各队按照级别旗帜样式和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按编制从小到大,士兵只需要看自己所在队伍的旗帜,军官则看上级旗帜指挥,比如士兵看队长的旗帜,队长看把总的旗帜,把总看中军的旗帜。   在指挥时,士兵看到旗帜扬起并不断点动,就是在催促士兵们尽快收拾东西拔营出战或行军,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不能听口头指令。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假传军令或者扰乱军心,只能看中军旗帜听金鼓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管。   金鼓就是铜钲。   等到出营列队完毕之后,继续看前面旗帜,旗帜向前点头,就是前进;向左点头,就是左转;向右点头,便是右转;转一圈而向后点头,就是要士兵们后退。   而在行军过程中,如果听到一声号炮响,那就是警告有突发事件发生,让全军立定停止,然后观看部队旗帜情况做出部署。   除了旗帜之外就是金鼓,这就是大家常说的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军队到达战场之后与敌人对战,听到中军擂鼓,那就跟著军官旗帜向前冲杀;听到鸣金,那就收拢队伍有序撤回。   这一套指挥系统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把军队固化成一个整体,再把这个整体固化成一个人,主将是脑袋,步兵是手臂,骑兵是双腿。   而在古代,只有做到‘令行禁止’的都是经过正规训练才能被公认可以出战的队伍。 第355章 云梦泽   士兵战斗力强悍与否是评价一个军队能力高低的重要因素,但是要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做到记住并熟悉这些多种多样、变化多端的旗帜乐器,这就很难了。   要打造一支可以上战场的军队,本身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   而能做到全军上下都能正确辨别军令,就可以被称为是训练良好的正规军了。   其次就是士兵个人的能力,弓弩队要臂力大,眼神好;步兵虽然要求不高,可是在秦军之中,要想拿起那样长的剑,就需要双手握住剑柄,战场上刺杀,围击,这都需要训练的。   否则一个人掉链子,就可能让对方的士兵冲出来,让自己这一方造成伤亡。   秦国为了保证国家军队的高水平战斗力,男子只要一成年就要服兵役,就是专门训练这些能力。   等到军队征召,稍微训练,就可以上战场。   不过将军们也都心里有数,年纪太轻的小战士,除非情况特殊,否则都不会上战场。   比如黑夫。   他们目前只能成为后军。别人上战车,他们只能靠两条腿从秦国走到楚国云梦泽。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繁重劳苦工役,虽然管饭,但是日子实在是清苦。   军旅生涯和他们想像的完全不同。   真正和敌军交锋的机会实际上屈指可数,至于真正要打起来,更是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   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漫长的等待,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无味的训练、跋涉奔袭,军事工事更是非常考验士兵的意志力。   像秦国的话,作为天下最强大的军队,整个军队的膳食原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   但是因为这一次和楚国交战,军队都进入云梦泽,这么长的运输距离,再加上交通落后,你想要非常好的膳食供应也不是不行,就得就地取材。   那数量总归是有限,所以就只能再次按照等级划分。   于是又一次造成底层士兵干得最多,待遇最差的状况。   李信已经率兵前去攻打平舆了,而黑夫等人就被留在被拔掉的城寨上,他们要尽快用一些简单的工具比如木头、战车等把弄得垮塌了城阙,城墙重新围好。   还有的人被重新整编,抽调出去巡逻。   黑夫手艺功夫好,长官就留著他在这和其他士兵扎拒马桩,修整城墙和城门。   过去这里是楚国的城,现在秦国接管了,自然首先就要把门给换了,好告诉城里人和城外人一声。   ‘这地儿现在换主人了,是秦王政的。’   黑夫忙活了快整整一年多了,皮肤越发的黝黑。   两年之内破楚灭齐的口号,人们已经渐渐忘在了脑后。   不管什么时候,生活永远都是一个个单独个体所要面对的重大课题。   前方的战士在生死之间徘徊,寻觅荣耀,双手持著长剑,用鲜血给他们自己的生命上色;后方的战士在日复一日的乏味劳苦和默默无闻之间游走,双手提著水桶抱著木头,用黄土给自己的生命上色。   黑夫偶尔抬头望著高而远的天空。天空那是一片湛蓝,让人看了心情宁静。   这里是云梦泽,气候湿润,很多鸟到了冬天都在这里过冬。   他们成群成群地掠过,尾翼五彩斑斓,身形修长。      黑夫望著这些鸟,尽情地飞翔遨游在广阔无垠,毫无阻碍挡隔的天空中,尽情地穿梭。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呆了。   “也许鸟,看起来那么自由、纯粹,实际上背负的是青天。”   在场的士卒闻言,一个个纷纷捧腹大笑。   “黑夫啊,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了。”   “不过还挺有道理啊。”   “说得真好,鸟是在背负青天。”   只有心甘情愿肩膀上扛著重物的人,才能理解黑夫所言。   黑夫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   黑夫望著地上的水,看到自己黝黑黝黑的面庞。他想到了他的弟弟。   不知道惊怎么样了。   自从他被挑选成为了备用军吏,就被调去了蒙将军帐下。   听说蒙将军一心为公,非常乐意举荐人才到上面,而且从来不包揽手下的功劳。   如果惊能够再努力一些就好了。   走出家门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势利。家里有些背景,有靠山的,到了外面就是可以少干活。   家里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往往被派去做最危险、最劳苦的工作。   有了委屈,那也是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才能申诉。   而他们只能把委屈和不公就著稀饭一起掺和吃到肚子里去。   比起繁重劳役给他带来的身体上的折磨,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才随著他们走出家乡,一点点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就像是黑夜一点点蚕食白天。   没有见过黄昏的人一开始还以为黄昏就是最黑的时候,只要还能见著一点光,便不算绝望。   一旦见到真正的黑夜,天空中没有一点光,多少人内心生出痛苦的挣扎。   很多时候,人们追求财富、地位,未必是真的为了财富和地位,而是只有抓住财富、地位、和权力,才能看到光。   牙关一咬,一闭眼,一睁眼,又是一根木头扛在了肩上,黑夫迈著步子,往城中走去。   纵使有再好的工具,那又怎么样。   上面的人惧怕下面的人吃饱了太闲,力气没地方使,就把科技、工具都藏起来,让士兵用双手干活。   士官骑著马,来来回回巡视。   一天就是走上八百回也不嫌烦。   黑夫没有衣服穿,他把自己的衣服献出去了,想要给他弟弟换一束光。   这么冷的冬天,趿拉同乡给他编的草鞋,脚上生满了冻疮,一步步往目的地走去。   从他面对这些时,他心目中的那个秦王,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关于他的英明神武,黑夫也见到的只有一个武字。   就在距离黑夫等军士三十里地外,秦国的七万精锐面临著生与死的考验。   虽然秦国的士兵一直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是这一次,死神站得距离他们最近。   仅仅一天的时间,秦楚之间这就攻守易势了。   李信亲自率领的七万大军被包围了,因为将亲自出面带兵作战能够鼓舞士气,所以七都尉都没有留在后帐里。   某种意义上,他们舍弃了最后生的机会。 第356章 四面楚歌 (求打赏月票全订!)   两军在城前相遇,广阔的草地上,到处起著烽烟,黑色的烟火直冲青天,十几辆战车陷在泥地里。   几匹骏马拉著被烧著的战车在战场上胡乱冲撞。   训练有素的秦军,其基本队形已经被破坏了。   李信不肯放弃,第二次重新发布军令,摇旗撞铜钲,士兵们很快又排成整齐的队列。   只是这一次,士兵们眼中多有惊慌和哀恐,周围到处都是死去的弟兄。   今天天亮时,他们还打了照面,在军队里窃窃私语,而现在,他们已经倒在泥沙里,永远无法开口说话。   他们甚至来不及为他们‘闭上眼睛’。   每个将士都紧紧地双手握住长剑,锋利的剑锋对著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楚军将士。   他们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长毛和盾牌一起闪烁,交相辉映。   阵形虽然还在,但是秦军气势也已经大不如前。   因为所有人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冲上高山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楚国的旗帜,而是一个高高的悬崖。   很多人都在这个悬崖前坠落了,一命呜呼。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秦军将士们始料未及的同时,完全丧失了信心。   军中的士气很是低沉。   而对面的楚军,他们占据了高地,正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楚军的长剑和盾牌在他们的手中同样是熠熠生辉,他们的阵型如同一片铁壁铜墙,气势犹如长虹。   这个时候,李信等七万军已经被楚军包围了。   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尸体横七竖八地,有的被压在车轮底下,有的被长剑插在地上,有的被戳死在泥坑里,有的被挂在坏在战场上的车栏上。   天刚亮不久,这里就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秦军天亮进攻,让李信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楚军根本不是退守城中瑟瑟发抖地等待迎敌,而是提前在此埋伏了三万军,上来就将李信所带领的前锋打了个措手不及。   后面四军闻讯赶来,加入战场,非但没有解救前军,反而也把自己连累了进去。   到了这个时候,战场已经被拉得太大了。   楚军都是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他们随便进攻秦军一个部位,就可以拖住敌人。   后面的军队接到命令,不断地向前赶,试图去联合大部队。   但是楚军早有准备,他们切断了前后军之间的联系,分割了战场。   楚军被项燕统领,他们的阵形如同一片森林,长矛如同茂密的枝叶,盾牌如同厚实的树干。   他们在战鼓和号角的激励下,勇往直前,呼喊声如同狂风昼雨,铺天盖地向秦军袭来。   李信但见身边只有三位都尉官,而战场上沸反盈天,死亡前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时候,后军一个斥候在足足五里的战场之中冲了出来,向李信汇报。   “将军,赵都尉已战死。其余三位都尉也各自为战,战场已经被分割开来。楚军不断发起围攻,势要将我军吃掉。”   “什么!?赵都尉战死?”   斥候这时候忍不住大声哭诉咆哮起来,“实际上赵都尉是被抓了,被楚军俘虏上了战车。都尉不忍为俘,我军将士也前去营救。又和楚军遭遇,赵都尉见营救士兵都死了,就在车上和他们打了起来,被楚军活活围杀。”   李信听了,整个人险些倒在地上。   理智告诉他,‘李信,你不能倒下。你可是大将军。你倒下,这么吐司兵怎么办。’   李信两眼一片猩红,他抬头望著老天。   愤怒地发出嘶吼,“啊!老天,难道伱要帮助楚国吗?”   随后,李信提起自己的剑,就领著将士们重新上战车。   “冲,先突围,杀出包围。给将士们冲出一条道来!”   就这样,李信带著先头部队五千骑,朝著敌军最薄弱的地带冲击。   楚军固然占据上风,可是小股的楚军遇到骁勇善战的李信所带领的精锐,根本没有胜算。   这就是士兵实力和士兵实力之间的最为单纯的实力较量。   “杀,一个不留!”   李信发出牛一般的吼声,在狂风里带著将士们开车直直冲撞过去。   弩机卡塔卡塔的声音在风中响著,一支支利箭从秦军将士手中飞出,冲向楚军。   楚军哪见过这样的架势。   一个个吓得后退。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个人交战,谁更勇敢,谁的胜算就更大。   随著一声令下,秦军冲向楚军的包围圈一角。   两军如同两股激流碰撞在一起,瞬间,这一处天地间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秦军的将士为了生,一个个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见敌就杀。   他们双眼猩红,眼神冷得像铁。   天地间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像是死物。   楚军也是为了生,他们奋力地补上已经倒下的弟兄的位置,等待援军的到来。   可是秦军的顽强程度超出他们的预料。   楚军让秦军陷入泥潭,分割了战场,可是秦军也把楚军四分五裂,他们要去找援军过来,根本没有人能够抽的开身。   此时此刻,楚军虽然是把秦军压在地上打。可是楚军在和秦军交战时就发现了,秦军实力非常强悍,一旦稍微给他们松口气,他们就可能逆转局势。   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援军没有等来。   长矛穿破空气,盾牌破裂的声音,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和呐喊声,铜钲接连不断的发出突围的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宏大而悲壮的战争画面。   李信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果然打出了一个缺口。   很快,酮钲声摇的更加频繁,这是呼叫其他士兵听到声音来此地突围。   战场上,是这么混乱,马蹄踏起的泥土,剑戈碰撞的声音,战车撞击的声音。   当酮钲的声音响起,无数秦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各军百将、千夫长,都尉纷纷下令摇旗,准备向李信那边突围。   可是,秦军骄傲了半年多啊。   楚军一直在隐忍,暗暗操练兵马,士兵们个个都想著为兄弟父老报仇雪恨。   当李信突围打开一个缺口,楚军见大事不好,他们吸取了上次战败的教训,不敢再各自为战,纷纷抽调兵马,立刻补上了缺口。   突围出去的李信,只能眼睁睁望著刚才的缺口又被围住。   就像是潮浪一般,一波退下,一波又上来。 第357章 将军!我们败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   李信双目干干瞪著,他并不愿意承受这个败果。   “我们再杀进去,和里面的将士来个里应外合。”   李信等军虽然还被追杀,但是他根本没把后面的追军放在眼里。   他身边的都是弩机高手,只要稍微靠近,立刻就有箭矢送他们归西。   身边裨将听了,立刻站出来反对。   “大将军三思。这个时候再冲进去,可就再难出来。”   李信瞪著他,“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我在战场上丢弃将士们独自逃走吗?”   “大将军,我们已经败了。这个时候大将军应该考量的是全军撤退,能保全多少保全多少。不能再和楚军力战了。”   “荒唐!我秦军所向无敌,区区楚军,设计陷阱罢了,难道他们敢和我军在面对面打吗?”   “大将军!我们败了!我们败了!”裨将再三道。   后面的将士也都听到了这几句,一个个心中千百种滋味。   之前仓促,李信都没有想到秦王,但是当他的裨将不断地提醒他他们战败了时,李信的脑海里蓦地想起了他的王。   李信勒住马,不再想回头的事情。   项燕闻知大将军李信突围,带著六千人冲了出去,他顿感事情不妙。   “和秦军这么死战下去,我楚军伤亡数量更多不说,会产生变故。这秦军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战争持续的时间越久,就会暴露出我军更多的弱点。”   项燕忖度一番,当即下令,“收网。上军阵,能杀的杀,一个不留。再就是,切记,穷寇莫追。”   斥候领命,这就传令去了。   结果到了战场上,很多楚将听了对最后一句根本不以为意。   什么穷寇莫追。   当看到秦军不断逃跑,就像是被围困在栅栏的羊群不断地尝试,想要跳跃翻出栅栏时,这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楚军的将领并没有忍住,他们冲了上去,想要抓住那几只试图翻墙的羊。   又是两股势力的交锋。   楚军把秦军围闭在一个角落里,把秦军逼得连活命的大事都不要了,秦军疯了似地持剑砍杀。   这把楚军给吓坏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个缺口被打开。   另一边,李信上了山坡,看到许许多多的秦军被包围起来。而越来越多的楚军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李信咬著牙,“传金鼓,全军后退。”   注意,这时候只是后退,并非撤退。撤退是败走,后退只是和后军汇合。   此时的李信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战败的有多彻底。   楚军并不是给他准备了一个伏击,而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天大的包围圈。   李信作战,向来喜欢带著少量的精锐向前冲锋,他并不是只喜欢冲锋陷阵的一腔热血的少年将军,更是被嬴政视为可以为帅的人。   他会在后方留有大量的士兵,以备不测。   可这个命令还没被斥候传下去时,后军斥候赶了过来。   “报!大将军!后军三位都尉皆被围击战死。”   这个命令,就像是晴天霹雳。   所有的长官齐齐高呼,“你说什么?”   “一派胡言!”   “放屁!老子要把伱舌头给割了。”   众将纷纷情绪不安起来,因为这前来传令的斥候,他只剩下半条命,身后背著三箭啊。   他说完这话,再张著嘴,仿佛对李信还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可是人已经面色发黑,随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众将连捶胸顿足都来不及。   李信勒停了战马,他放眼望去,只见山坡下众吐司兵正在浴血奋战。   这时候,李信不想再突围了。   “打回去!杀光他们!为弟兄们报仇。”   李信满眼猩红,其他将军亦然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这个时候,裨将站出来说道,“大将军!冷静!务必冷静。”   “他们杀死了我秦军的都尉!自我秦军建军制以来,迄今为止,也不过损失十一位都尉,我只用一战,竟然连失四都尉,还有何面目回去面见大王。”   “你们不要管我,我不足以为帅,辜负三军信任。你们走吧。”   李信又道,“你们回去之后见到大王,就说我李信此生不能再为大王效力了。愿有来世!”   说罢,李信又重新系好了披风,准备杀入阵中,和楚军大战。   可是他却被秦军诸将拉住,“将军,这楚军用的是连环计,一计不成,再成一计。如今失败,原因有二一不听当初太子之策,二乃轻敌。这是整个秦军的过失,换做是任何为主将都会遭遇战败。将军何必自责。”   “固然大王责罚,我等亦然为将军同生死,共进退。”   李信听了,旁的话进不去耳朵,只一味固执道,“当初太子说要以四十万攻打秦国,我向大王说,我可以用二十万大军就灭掉楚国。如今我秦已经败了,我有何面目回去面见大王。不如死战到底,以死殉国。”   李信的脸,像铁一样冷。   “不可。”   “不可啊!”   “大将军三思。”   一群人围在李信跟前,纷纷苦口婆心劝阻。   他们都比李信年长,有的曾经经历过对战李牧,对战败的事并不像李信那么牴触。   “输了还可以再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信不从,“我是大将军,要么享受荣耀,要么和将士们同生共死。岂能苟活。”   裨将复而劝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死了,谁给这么多弟兄报仇。再者,您身为主将以死殉节。可是我们呢?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罢了,我们想要回去见妻儿啊。”   “这里还有这么多弟兄呢。足足三万多人还在战场上呢。大将军,只有你能把我们带出生天啊。”   众将士脸上都是黑灰,身上都滴著血。   秦军将士都围著李信哭了起来。   “我要回家,我还没有尽孝哩!”有人抹著眼泪大哭。   原本很怂包的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却像是一把柔软的剑,插入众将士们的心。   李信知道,如果他为自己面子不肯承认战败多一刹那,那么在这一刹那之间,就有数十人的性命逝去。   李信望了望楚国的军旗,重新翻身上了战车,“全军撤退,取道宛城。传金鼓!”   裨将提醒,“将军,宛城是楚国的地界。”   李信瞠目,“项燕老匹夫,他设计这样的陷阱,为的就是让疲敝我军。这平舆附近竟然有这么多的楚军,著实出乎我意料。可平舆人多,那周围的城防势必空虚。再去项地,他们必然有所防备。”   “唯有取道宛城,方可有一线生机。而且宛城到平舆,有他们楚军的道路。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条道上应该是畅通无阻的。” 第358章 大王会给我报仇的(求打赏月票全订   !)   诸将从之,这就再鸣金鼓,传令撤退。   楚军但见秦兵听到铜钲之音,齐齐向西北方向进发,那正是咸阳方位。   楚军大喜,振鼓发起总攻。   这个时候,所有的楚国军队都已经抵达战场。   诸士兵皆听从百将、千夫长的命令,分成小股各自寻找突围的方位,先逃出去再说。   只有剩下的都尉官几人,本来有士兵拥簇掩护他们撤退。   秦军打仗本来就生猛,这要逃生,也不会太逊色。这时候就是各显神通了。   他们驱车假装要往南逃,看著楚军调兵要去堵截,立刻掉头原路返回,冲开敌军包围圈。   多次反复,很少有失败的情况。   只是逃到一半,几位高官遇到了都尉官杨延,他们看到杨延已经把自己盔甲给丢了,赤膊和楚军拼杀。   周围的将士,也都杀疯了似的。   从远处赶过来时,众将见到杨延等人面上散发著青色。   众人望见,都是心里一惊。   这些人到来,楚军立刻没了气势,被杨延用短剑砍杀。   几位都尉官赶过来。   “杨都尉,速速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想到楚国这次准备了这么多兵马。”   杨延身上的汗水从厚厚的衣服里面渗透到外襟。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你们回去吧。我要死在战场上。”   杨延如是道。   两位都尉脸色发白,“生死攸关之际,你不要赌气。这么多弟兄,还在战场上呢。”   “我已经命令我的士卒自行杀出去逃难了。我将独自留下来为他们殿后。”   众士闻言,都感佩杨延之气节。   都尉卫兆不满,“你倒是硬气。”   “回去是死,战场上也是死。老子要站著死。”   杨延说罢,带著自己的亲卫又要向人群里冲。   卫兆一把拉住他的马车,竟然把马车给停了下来。   “把话说清楚再去死。”   “我等身为都尉官,本来应该在帐内等待,此番带兵冲杀,已经是违反军制。再者,此战已然败,按照军制,我等都要被斩首。”   众将听了,一个个都手在发抖。   军制如此规定,所以秦国在很多年来失败的战役屈指可数。   没想到,他们三居然赶上了。   “这样回去,大王势必震怒。如果我留在战场上,为士兵们换来一线生机,或许还可以保住自身爵位,传给子嗣。”   杨延说著,大手一挥。   “我早就想过了。”   这个时候,楚军已经赶到了他们面前。   另外两位都尉,其实在听到杨延说的那句回去也是死后,就已经萌生了和杨延一样的想法。   他们军职极高,平日里可以和秦王政讨论君正大事,面见嬴政;又是除过李信之外的高级战将,按照军制,一旦战败,他们就是首当其冲的罪人。   秦律如山,不是过去战败了被军法处置的少。而是要么赢了,要么战败之后,将领逃跑了,留下妻子儿女在咸阳……   这里面的事情,他们做都尉的自然比谁都要了解。   打了胜仗,豪宅、马车、美女,应有尽有。   可若败了,犹如山倒。   “斥候,听到了吗?”都尉官魏通黑著脸。   随行三名斥候闻言,一个个早就泪如雨下。   “都记住了,一句都没敢落下。”   “好!滚吧。滚得越快越好,跟著李将军冲出去。回到咸阳,面见大王,告诉大王我们这一战虽然输了,可是秦军气节犹在,没有给大王丢人。”   话说罢,魏通把自己系著的披风解开,重重地扔在地上。   卫兆也叱骂起来。   “滚!一群鸟兵。跟著老子出来,尽给老子添麻烦。都滚回去侍奉老母去。以后谁要是不尽孝,老子变成鬼把伱给生吃了。”   这些将士们自然大多都不愿意走,只有十几个小兵畏葸不前,想走又怕被嘲笑。   “撤退,我命令你们。”   “将军保重!”   士卒们听了,摇著铜钲,传递著他们开战前说好最坏的情况下才会摇的铜钲。   这个时候,士兵们可以自行逃生了。装死也罢,投降也好,能活著就活著。   做决策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将军,要为大王负责;可是他也是个人,总会有些事先的安排。   等到这个号令响彻战场。   士兵们都起了退心,各自为一组,冲杀四处逃命去了。   杨延等人,带著一些始终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士卒,往平舆城的方向杀去,给其他士兵撤退争取机会。   战争,到了下午时,才缓慢结束。   二分之一的兵早在中午时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剩下那十分之一的兵马,宁死不降,与楚军不断地你追我逃,不断地交锋。   杨延三位都尉官一起指挥著千人队,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他们也曾经逃到一个山谷里。只是很快就被抓出来。   命运是如此的反复无情,给你点希望吊著你,让你以为前面有出路;但是很快又把道路给封死。   多少人一生就是这么起起伏伏,反反复复。   直到被消磨的一点心气没有。   杨延等人最终被撵到伏牛山余脉边上,附近就是城池。   另外两位都尉官早就死在了半道上。   杨延对著楚军骂骂咧咧。   项燕听说秦军的都尉官亲自给将士们断后,心中不免被这股气节所折服,所以亲自上战场来看。   于是楚军将军就把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包括杨延围住,天快要黑了,他们点著火把。   杨延早就精疲力竭,他看到天边上残阳如血,知道自己今日命绝于此,便对楚军吼道,“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明年的今日,大王就会给我报仇。”   “你们不知我的大王,如果我逃跑,我的王会蔑视我。如果我力战而死,他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天命如果在楚,就不会让我这样的小辈死了。我秦军多的是比我厉害的将军,你们想要报当初长葛之仇,算筹打得挺细,可惜了,我们没有让你们如愿。”   杨延骂骂咧咧,不断地叫嚣。   周围的士卒都这么望著这个怪人。   他是秦国的将军,官衔非常高,却为了士兵自己留下来断后。   当他们还未交战碰面时,楚国的士兵把他们当做凶神恶煞,可是当在战场上遭遇,楚国年轻的士兵发现对方也是人。   尤其是这个杨延,他袒露著胸膛,开口都是秦音,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懂。   楚国的士卒们望著杨延,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楚将景毅可没惯著他。   “杀了他。”   一旁士卒劝阻,“可是将军,大将军说想要亲自见见他。”   “见什么见?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吗?大将军听到都要活活气死。有事我来担著。” 第359章 震惊全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景乐说罢,怒气冲冲地望著周边的人。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抬起自己的弓箭。   “射了他!射死他!我命令你们。谁敢不搭起你们的弓箭,我就军法处置了他。”   苍穹之下,暗夜袭来之前,天边的红霞消退之时,伴随著一支支利箭在空气中穿梭的声音,杨延和他身后的士卒们齐齐倒下了。   “扔到河里去喂鱼!”   伴随著扑通两声,一具具尸体就这么被丢进了河道里。   水面上漂浮著血沫,群鱼立刻凑到了跟前。   黑夜,还没有结束。   前军全线溃败,后军诸位都尉力战而死,四万军撤回之前占领的城池。   这个时候,蒙恬的书信已经到了,可是他们根本羞于告诉蒙恬实情,更为战败的事情感到耻辱。   大约有几千人退败了回来,其余的人据说跟著李将军择道退了。   城中还有三万守军,兵马赶到之后,立刻通知所有人拔营撤退。   一天没吃饭是小问题,主将没了这才是大问题。   可惜的是,黑夜才刚刚到达头顶啊。   楚军哪能打赢了就让全面围上来,他们要收复之前的城池。原先三座小城,并不能作为他们自守的堡垒。   城外楚军和楚民大有里应外合之态,一些秦兵已经被楚人围住城门出不来了。   秦人奋力破城,能逃多少便逃了多少,始终有人被留了下来。   ——   打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楚军围著城睡了,城里的秦军开始睡不著了。   昨天晚上,他们还高高兴兴;今天晚上,他们就阴阳相隔。   逃不出去的秦军,足足有数千人。   哭声透过城墙,传到了另一边。   天刚蒙蒙亮,楚军就打开了他们的城门,很多秦兵都被抓起来了,他们的武器被收缴。   黑夫……被留在了城里。   他没能跑走,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只有抢著上了战车,才能有回家的生机。   他在傍晚的时候,看到了几个熟人抢著上了战车,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喊,他们像是没听见似的,都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跑了。   黑夫是个步兵,还是最低等的卒。   到临终的前一天都是吃著最差劲的饭,干著最苦最累的活。   楚人围上来时,黑夫吓得以为他们是牛头马面,吓得抱头逃窜。   “别索我的命!我没干过坏事。”   楚军很累,他们死了很多弟兄,逮捕这些秦兵,也很累。   每个人都是和黑夫说著一样的话。   有的比黑夫长得丑,有的比黑夫年长,有的比黑夫岁数还要小。   可是能怎么样。   无一例外都被抓走。   黑夫被套上了绳索,楚军把他们带去一个地方。   黑夫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弟弟,他在幻想。   幻想自己的弟弟早就接到了自己的消息,求著蒙将军带兵来救他们。   可是实际上此时此刻,惊正在帐子里学习写字。惊想著赶快学会写字,赚钱,然后给他二哥买一身好的衣服。   二哥说,他现在有了自己这个弟弟,可以怂一点做人了。他不想再为了爵位上战场了,留在后方只做苦役就好。   这样他不杀人,人也不杀他。只要能活命回去,就是大吉。   黑夫说,惊是他的希望。   惊一直记得这些,学起来比谁都要用功。   隔著千重山,万重水,黑夫不知道惊的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不住地祈祷,希望楚军不杀俘虏。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有机会回家。   黑夫双脚麻木地跟著被绑起来的秦军队伍往城外走。   前面的楚国士兵窃窃私语。   “大将军说,要把他们全部处死,挂在城墙上,给秦人看。”   听到这些话,黑夫当即感觉一股血从心头涌上来。   其他秦人听见后,也都沸腾了。   “他们要杀我们。杀了他们!”   场面一度混乱,秦人抢过了楚军的剑,双方互相砍杀。   那一刻,黑夫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要回家,这个信念在他心头不断地回响。   于是,黑夫疯了似的拿起落在地上带血的剑,对著楚人一顿砍杀。   宽大的街道上,红色的鲜血落在黄土地上,沾染在一旁的树上。   黑夫望著这条黄色的路,不顾身后满是赶过来的楚军,他向城门方向跑去。   黑夫想要回家,他想要见母亲,见他的女儿,见他的妻。   黑夫没命的跑,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风声。   一支利箭从他的后背穿过来,他踉跄跑了两步,随后倒下。   随后又是十几支箭射过来。   “看到没,这就是逃跑和反抗的代价。”   黑夫倒了下去,还是不住地往城门前爬。   他看到一个楚国士兵提著剑赶了过来,他很愤怒地给了他一剑。   “跑?跑什么跑?”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阵咆哮在巷道里响彻,每个人都静悄悄的。   楚国人都望著这个年轻的孩子,有人心虚地不望这面,装作没有听到;有人则在经历了伱死我活的战争搏杀之后早就心理崩溃,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掉下来后,他们泪如雨下。   正面战场的战争真的结束了。   楚军接下来就是收复失地,逮捕逃亡的秦人。   每逮捕一个逃命的秦人,就是去创造一场杀戮。   ——   李信战败的消息,是在他绕过伏牛山回到长葛城后才被众人所知晓的。   其余的战士,也慢慢陆续逃了回来。   楚军给秦军精锐来了一次重创,死了的士兵就足有三万多人,可是伤者也是大半。   十万精锐的战斗力就这么被瓦解了。   战车被毁了近乎一半,弓弩队原本两万人,现在剩下三千不到。   李信连帐门都不敢出。   很快,战败的军报传到了咸阳城。   嬴政正和朝中的大臣们在一起。   他听到是前线军报,心中异常欣喜,“寡人准备给李信拟一道最直接的命令,封他为侯。”   众人闻之,心里那是又羡慕又嫉妒。   李信一向得嬴政偏爱。   可是前来上奏的骑郎战战兢兢,几度开口,却又不敢说话。   嬴政望著骑郎的神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念。”   “禀报大王,李将军在伏牛山前,被楚军项燕击败。如今已经退回长葛。大将军说楚人来势汹汹,请大王收回成命,准许他们撤兵。”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时,秦国的天险些塌了,嬴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   很快,全国都知道了李信的败讯,上下议论不休。   啊,转折过渡终于全部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好的那些个高潮。然后和书名有关的正线剧情也开始了。 第360章 齐国反悔(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兵败的事情,一时间还没传到巨鹿郡这里,扶苏自然还是没有收到消息的。   扶苏在巨鹿郡逗留了很多日,朝中大臣的反应让他出乎意料。   高手过招,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但这让扶苏对大秦帝国的未来充满担忧。   “这六国的士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要我亲自去他们家门前一个个敲门请他们出来不成?未免太把他们自己当回事了。”   扶苏正在屋子里发牢骚。   听著扶苏的牢骚,樊於期自然附和,“这些六国的士人,妄自尊大,实则是鼠目寸光之辈。他们眼下不附和太子您,日后却要成为秦国的阶下之囚,估计到时候想求太子都来不及。”   冯敬明白了扶苏的需求,那自然是给他想方设法给他出主意。   “太子若是要求士,何不先尊师?”   “尊师?”真是老掉牙的做法,而且透露著一股子虚假的味道。   过去不少打著伪君子专做这种事情,到最后真正的君子都不提什么尊师重道。   “诸子百家,那么多圣贤,尊儒家的师,法家不满;尊法家的师,儒家不满。何况我要的是天下的士人,都能顺从我秦国,不是只要某一家的弟子来我秦国做官。”   冯敬纳闷,“太子要招纳贤能,却不要他们来做官?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朝中的官位,能有多少。就算吸纳了天下士人都来我秦国,可是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对自己的期望,照样没有用处。”   “那太子是想……”   “以后慢慢你就懂了。”扶苏背对著这些臣子,像是自言自语,“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让这些六国士人愿意主动亲近我秦国。既然我们秦国不能够再给他们相国、卿、大夫的位置,那就给他们创造一些能让他们有非凡成就的位置。”   扶苏说著,自己回到内室去了。   冯敬忍不住道,“太子总是神神秘秘的。”   信微笑,“执戟郎这就不懂了,太子早就有了主意。现在不说,只能说是时机不成熟。”   樊於期听著,心里更加著急。   “太子来巨鹿已经这么久了,始终把齐国献地的事情搁置在一边。日子久了,我心中难安哪。还请少内史能好好劝劝太子,今早以大局为重,以免生变。”   林信对曰,“将军何必忧心?连大王都下诏让太子多留几日。”   樊於期没有话来应答,只是隐忍著心中不满离开。   冯敬望著樊於期大步流星离开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樊将军还是个急性子。”   信望著地面,眼中勾起笑意。   樊於期没有得到太子的欣赏,又被太子抓住把柄,心中自然不爽。本想办好差事回去跟著太子将功折罪,可是太子又一次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这家伙,他该不会觉得太子是故意的吧?   不至于,他毕竟是个将军啊。曾经章台宫卫尉啊。   信没有多想。   就在扶苏等人还在这边等待时,齐国那边忽然派人过来传讯。   天下本就是一盘棋,秦国对战楚国战败,影响的何止是秦楚两个国家。   “太子,大事不好了!”   快到傍晚扶苏要歇息时,几个使臣慌慌张张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扶苏这些天和熊柔二人世界,生活好不美哉!   只听得这些人不住地大喊,“大事不好”。   这就是非要在别人春天到来时,强行刮东风,下大雪。   这三人来到扶苏面前,却又一个个双手颤抖,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扶苏脸色非常差。   “怎么了?”   “太子,出大事了。齐国派来使臣告诉我们,他们不愿意把聊城割给我们了。”   扶苏听了,心里一惊,人还是平静坐著。   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态。   “慌什么?区区齐国,实力几倍弱于我秦国。之前求著献地求和,如今突然反悔又不肯献地,必然是有缘由。”   这三人低著头,不敢说话。   扶苏心里纳闷,“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们说,太子早就抵达巨鹿郡,本该早早接受献地,可是现在,太子在巨鹿郡等待足足一个月之久,这是怠慢齐国,怠慢齐王。”   “简直荒谬!这种话你们也相信。区区齐国,为了苟安,接连献地,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要收回之前献地于秦的承诺,那么他们岂不是早就和我秦国开打数十次了。”   三人只是害怕,这次的大事没有完成,封赏什么的已经是不用再想了。关键是跟著太子胡闹,搅黄了差事,回去是要被廷尉李斯问罪的啊。   “太子,当务之急,是要挽回局面啊。”   几人絮絮聒聒说著,双手不住地抖,仿佛天就要塌了。   扶苏其实是有预感到什么的,从他知道李信决意要用二十万攻打楚国,他对此次出行就抱著一种游玩的心态。   齐国一向是望风而动的国家,秦国势力大,楚国衰弱,他们自然乖乖向秦国投诚。   如今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只可能是那个原因。   很快,樊於期也被这样的大事给惊动了。   “放屁!太子驾到,就是让他们齐国的臣子等三个月他们也得等。是他们主动给我们秦国献地,又不是我们秦国求著他们献地。这时候摆谱?”   樊於期非常激动,当即叫嚣,“太子,请把那几个使臣押来,我们当面问话。”   樊於期暴躁不已,诸臣自然上前劝告。   “樊将军,息怒,暂且息怒啊。”   樊於期哪听得下去,“这到手的城池就这么飞了,怪谁!?”   一句话说出口,在场十人足有九个脸色吓得发白,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樊於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低下头来。   “兹事体大,我这就将实情告诉君父。请君父处置。你们都退下。”   众臣退下离开,已经是戌时的事情。   熊柔这才从内室帘幕后走出来。   她穿著白色中衣走出来,衣服虽然厚实,可是那曼妙的身姿,乌黑秀丽的长发,犹如桃花的面容,活脱脱一个雪中狐狸。   “这齐国反悔,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良娣真是冰雪聪明。可以抵十个樊於期啊。” 第361章 寡人睡不著(求打赏月票全订!)   看太子模样,已然是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说说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好歹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熊柔听了这个话题,顿时眼中笑意全无。   她已经尝试了各种药,总不见效。   “这又不是妾一个人努力就能成的事儿。”话说著,熊柔探出小脚……   暖阁里,两只小猫这就颤抖起来。   扶苏知道,这不关他的事情,所以他可以放心去玩。   夜色深沉,北方早就被大雪覆盖,室外一片白茫茫。   冯敬听著室内的声音,心里感慨,太子心态真好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个。   此时此刻,咸阳城里,半个城的人都没睡著觉。   咸阳章台宫,更是彻夜灯火通明。   嬴政推开窗户,看著空无一物的天空,皎洁月轮在天空中飞行。   飞雪流霜从屋顶被风刮下,和天上明月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世界是一片银白、祥和、安宁。   嬴政的内心深处却像是有大火在燃烧。   这个败仗,来的出乎意料,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人似乎只有在失败、心灰意冷的时候才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   对待这样的败果,嬴政反省了自己。   当初王翦说,“非六十万不可。”他没有听从。   随后扶苏说,“我无能也,不及李将军。”虽然是很少年负气的话,但也是坚持要用四十万攻打楚国。他勉强听从。   果然扶苏用计,让攻打楚国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但是接下来,自己又犯了之前急功近利的毛病。   嬴政深知,李信战败原因不在他,而在自己。   现在的嬴政,肠子都悔青了。   他几乎是一整晚没睡,因为要准备明天早朝。这次打了这样大的败仗,他更加无法面对朝中那帮老臣。   嬴政心里不免作想,其实朝中那帮老臣早就料定了寡人派遣李信攻打楚国会遭遇失败的吧。他们就是故意等著看寡人的笑话。   想到这个,嬴政难受的一整晚睡不著觉。   王后是知道嬴政的。   半夜的时候,嬴政还在殿里发脾气,嬴政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摔东西,专挑贵的摔。   就这样泄愤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章台宫门口。   周围的人见到,一个个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参见王后。”   她神色憔悴,面色苍白。败讯传来有些日子了,嬴政几乎没怎么召见过大臣。宫中的人表面上一字不说,但是王后知道,现在咸阳城乃至天下人都在议论他这个秦王。   王后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宦侍还想收拾地上的东西,王后道,“放下吧,我来收拾。”   宦侍们一个个都用感激的眼神看著王后,一个个蹑步而出。   赵高是个人精啊,今晚他可不在。他知道这个时候,大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静静,谁都不要去打搅,更加不要安慰。谁安慰谁就是个死。所以赵高就去为嬴政做别的事情了。   看到王后,秦王顿时心里踏实了。他的脸色顿时好转了下来,从之前怒不可遏的老虎变成了被主人教训了一顿委屈巴巴的家猫。   嬴政心喜,纵使他的事业、天下一切都没了,还有王后在。   可嬴政不敢说话,他静静地坐下来,等著王后安慰他。   王后只是把嬴政摔到地上的铜鹤给捡起来,重新放在嬴政酷爱的沙盘边上。   沙盘也被嬴政掀翻了。   一个对权力有著无限欲望的人,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小。   王后忍不住笑,“其实人生漫漫,几十个春秋走下来,多少会遇到磨难。若是一直成功,那又有什么乐趣。大王何不把这当做是夺取天下之前的征兆呢?”   “征兆?”嬴政冷笑一声。他现在心里非常乱,“天在骗寡人。既然将天命给秦,竟然让秦经历这样一场败仗。”   “经历败仗怎么了?难道说在老天眼里,要统治天下的王,就要一直顺风顺水,百战百胜,这样才算是天命之子?”   “难道不应该这样?”嬴政反诘。“二十万大军,出动十万,一半覆没,七个都尉全部战死。主帅险些被生擒,这下倒好,全天下人都在看寡人的笑话。”   嬴政说著,又砸了一样铜器。   王后气得摇头。“这算什么大事。败了,那就再去打。要妾身看,大王还不如哥哥负刍呢?”   “寡人不如楚王?寡人会不如楚王负刍?他弑兄夺位,算什么正统?”   “可同样是兵败,哥哥负刍就能做到应然面对,随后想方设法扳回一局。楚国败了那么多次,可哥哥负刍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可大王不一样,胜了那么多次,只要输上一次,就恼羞成怒,门也不出,臣子也不见。这样的大王,那些臣子只怕会后悔当初选择跟从了大王吧。”   嬴政听著,心中的信念又一点点被唤醒。   王后说的是。   “古来多少帝王,历经成功前,那得受多少罪。黄帝战蚩尤,九战九败还是去战,最后得到玄女授予兵符相助,这才胜利。大王此前一路攻城略地,诸侯王莫不闻风丧胆,可如今败了一次,这就放弃了?”   嬴政振作起来,眼睛又放著光。   之前的羞恼一扫而空。   “放弃,这怎么可能呢?天下是寡人的。寡人怎么可能会把这天下拱手让给他人。寡人不过是这几天被那些俗事烦心,宫中宦侍又不得力。”   嬴政摊开双臂,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又恢复了信心。   他相信未来的天下始终是属于他嬴政的。   王后看破并不说穿。也不知道刚才大发雷霆的人是谁。   王后走到嬴政跟前,给他披上外衣,“好了,别累坏身子。大王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嬴政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王后的小腹前。   “明日早朝,那些大臣定然要数落寡人。”   “不会,放心吧。”   嬴政摇摇头,他摸著后脑勺。   王后又改口,“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错了就改。这有什么。再说了,难道大王认为,逃避就能解决这些?”   “寡人现在颇为后悔,当初若是听从王翦和扶苏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个状况。”   王后听了,顿时生气,他打了一下嬴政的手。   “不许再这么想了。大王赶紧想想怎么补救这件事吧,既然败了,那就把失去的面子打回来。躲在宫里做什么!”   嬴政摇摇头,“对,王后说的对。”   接下来怎么补救,其实嬴政已经想过了。要么王翦上、要么扶苏上。   “好了,睡吧。”   看嬴政好些了,王后也困乏不已。   嬴政抬起头,威胁王后道,“伱留下,我就睡。你要是走了,我就不睡了。”   王后无奈浅笑一番。   夜深人静时,王后还是醒著,她把嬴政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用细长的双手温柔地抚摸著嬴政的头发。   王后轻轻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贴著秦王的额头。   殿里鲛人灯散发著明亮温和的光芒,一直闪烁著。 第362章 出乎意料(求打赏月票全订!)   次日清晨,天边的乌云慢慢褪去,红日在东方跳跃出来,天边挂著美丽的红霞。   赵高揣度,大王经历一夜,应该自己放过自己了。这个时候,该他出场了。   让他意外的是,他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王后的随从候在门口。这就让赵高心有戚戚,他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始终不敢入内。   嬴政后半夜睡得极其安稳,那是王后守了他一晚上。   天色一亮,嬴政小心翼翼从王后怀里起来。   天气已经晴朗了,外面的曙光透著窗户照射了进来。   嬴政像个孩子一样,等他恢复了体力,从失败气馁中缓过神来,立刻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王后自然是脸色苍白,守了嬴政一晚上,她心里想了很多事。一面是楚国,一面是秦国。   大王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虽然是他的妻,可也是楚国水生水养的公主。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要装作丝毫不担心楚国的命运,只围著他转。   嬴政看著神色萎靡的王后,拉著她的手道,“这些年寡人忙于政务,都没好好陪过你。等寡人打完天下,届时就陪著王后云游四海。”   王后脸上露出笑意,却又埋怨著嬴政,“这前一句话,大王已经对妾身说了不下数百遍;至于后一句话,大王的口气仿佛这天下都是大王的囊中之物。还云游四海,大王身为一国之主,哪能去周游四海。”   “寡人说了行,那就一定行。你就在后宫等著吧。”   嬴政说著,又开始精神百倍的筹谋前朝大事。   他丢下王后,去洗漱更衣。   “寡人倒要看看,今天又有哪个要值寡人兵败之际说些对寡人不利的话。”   嬴政心里想著,谁敢说,那他就把他舌头给割了。   王后自然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她忧心忡忡地望著嬴政远走,眉头蹙起。   等到嬴政走后,殿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王后望著铜镜里的自己,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赵高知道王后厌恶自己,又知道大王和王后之间的感情绝不是他可以挑唆的。   那眼下就这么著吧。   王后,咱谁也别惹谁。   你做伱的王后,我做我的中常侍。   过去的事情,我全然不计较了。   赵高这么想著,便把王后的事情放在一边,眼下对赵高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复宠更重要了。   ——   朝堂上,今日殿内那是一片悄寂。   静的连侧殿里滴漏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众臣都耷拉著脑袋,没有人敢表露出喜悦。   这一天早上,一共有三件让所有朝臣都出乎意料的事情,却也正是这三件事让秦国上下都坚信,未来天下一定是秦王政的,是秦国的。   第一件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嬴政仍旧按时早朝。   那个好面子的,比他们年纪都小的自大狂——秦王政,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上朝了。   而且这一天不戴垂旒,只戴高冠就坐在了王位上。   嬴政气色红润,双目如电,完全没有颓丧之气,甚至于比起过去都还要自信。   看著自己选的老大面对重大的挫折非但能从容面对,而且仍旧能保持这样的精神面貌,这些大臣自然一个个也心里亮了起来。   要知道这个失败不仅仅是秦王政的失败,更是他们这一众臣子失职、骄傲自满的表现。   战败了,朝中的臣子都害怕大王因为这件事迁怒他们。   但是秦王并没有。   嬴政很高兴地对众人道,“这一次失败,对我们秦国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创。不过,皇帝当年战蚩尤,九战九败,仍旧不气馁,最后才取得胜利。”   “我们秦国和楚国,虽然说实力悬殊,固然败了,但是也只会败这一次!”   “寡人决意另请高明,再伐楚国。”   嬴政语罢,满朝文武都脸上露出喜色。   这才是他们追随的大王啊!   众人齐齐称赞,“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随后,第二件让所有大臣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嬴政刚把王座坐稳,给朝中大臣确定了他的心意不会改变以及接下来秦国朝中大政方针的走向,这廷尉李斯就立刻走上前来。   “臣李斯有罪,请大王责罚。”   嬴政眼中闪著光。   “哦?廷尉何罪之有?”   “启禀大王。将军李信在前方战败,皆乃臣之过。正是臣教唆大王,对大王说可以用二十万兵马打败楚国,正是臣的察事不明,更误导了大王。臣请大王降罪。”   诸臣闻之,自然有很多清正之士表示鄙夷。   这事情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到底谁是谁非大家不是一清二楚吗   怎么你这个李斯非要站出来承担这些事情呢。   错在大王啊。   可是朝中许多投机之士却心有戚戚,当初大王说要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正是我们这些人随声附和。   如今大王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如果追究起来,我们等人势必会落个奸馋小人之名。   还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李斯自己就把这个烂摊子全部背在了自己身上,还独揽这个天大的罪责。   嬴政知道,朝中有不少臣子都和自己一样,对过去的这桩决定不愿意承认。   可难得的是,这么多臣子,只有李斯愿意把自己当做卑微的泥土,承接耻垢,让大家干干净净过路。   嬴政见到李斯这样的表现,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当初选的是对的。   他在李斯和韩非之间选择了李斯。   诸臣闻言,连忙为李斯辩护。   都道是这不是李斯的错,实在是楚人可恶。   一来二去,一场朝会就把这个天大的锅给推走了,推给了楚人。   谁说朝中都是勾心斗角,那扯到自己的私利,个个使用出来的只能是下作的手段,自然是勾心斗角。   可一旦是要做大事,众志成城,那各自彰显出来的就是政治智慧。   在李斯主动替秦王承担了所有的决策罪责之后,他不仅仅赢得了嬴政的信任,而且得到了朝中诸臣的拥戴。   在这样一班未来大秦帝国三公九卿,天下最顶流的人才面前,李斯愿意把自己放在最微小的位置,本身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事实也证明,李斯一次又一次的低微、舍弃自我,最终为他换取来了后来的成功。 第363章 太子还是武成侯(求打赏月票全订!   )   那么到此之时,经历了两件让诸臣都出乎意料的大事之后,朝中诸臣的士气已经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状态。   至少眼下,他们只是没有灭掉楚国,可是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仍旧是秦国的。   嬴政让秦国坐稳了天下最强霸主国的地位。   随即,第三个让众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嬴政对众人道,“兵既然已败,寡人决意让李信率众速速返回,诸位以为如何?”   这件事,众臣自然都赞同。   只是,当初那些吹捧李信神勇的人,这个时候对嬴政说,“李将军年轻气盛,喜好自吹自擂,不堪大任。”   对此,嬴政也早就习惯了。   比起这个,嬴政更在意的是接下来如何做。   “召回李信,那谁人来做寡人的伐楚大将军呢?”   嬴政开门见山就说了这件事,他要另请高明,继续伐楚。这个一统天下的事业不会就此停滞不前。   对于秦国来说,在眼下这种状况下,他们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人。   王绾请道,“不若召太子返回,再行商议计策。”   冯去疾未免太子日后越发壮大,引起父子君臣相疑,祸及冯家,他则提议,“臣请武成侯王翦出山计议此事。”   王贲则道,“大王,家父早就归乡频阳了。如今年迈,连走路都十分艰难,又如何能出山再计议攻打楚国的大事呢。太子少聪慧,擅军务大事,臣请召回太子商议军事。”   隗状则道,“太子位高且年少,这攻打楚国乃是大事。上次戍守固然神机妙算,可是这攻打楚国,亲自挂帅,危机重重。太子身份特殊,怎么能以身犯险。”   ……   ……   ……   这带兵攻打楚国的人选就在太子和武成侯二人之中,诸臣来来回回争论不休。   一派人不是不支持扶苏,是他们和冯去疾看法相同。太子乃未来国家社稷希望之所在,把兵权交给太子,会引发很多大家连提都不敢提的祸患。而且战场上凶险万分,这次连秦国的高级督战官和都尉都殁在战场,太子如果去了要是发生意外,那未来秦国怎么办。   正因为他们觉得支持太子会引发对秦国更有危害性的事情,所以他们支持王翦。   一派人不是不支持王翦,是他们认为王氏父子功劳太大了。这历史上有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让王氏父子带兵伐楚,且不说王贲,单说王翦年纪那么大了,如果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如果赢了,这秦国的王位主人也许要换姓了。   所以他们支持扶苏带兵去打,这样可以保证王权始终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都在秦国王室之内。   这些最真实的理由自然不能在朝堂上说,反正双方各执一词。   大家辩论地兴高采烈,他们又没有为自己的私心做事,都是为国家考虑。   说得人固然高兴,但是听的人——嬴政可就气得发懵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是在排戏吗?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俳优,就是说唱做戏的。荀子也曾撰写过文章,夸赞说相声的群体。】   嬴政听得厌倦至极。      他笑道,“说来说去,不是召太子商议,就是请武成侯出山。这样议论起来,怕是没完没了。”   众臣脸色顿时犹如犹如被霜打了的枫叶,一个个蔫儿吧唧的。   他们为大王如此煞费苦心的想,大王却嫌弃他们啰嗦……   嬴政站起身,在朝堂上来回徘徊。   “这样吧,寡人这就亲自去一趟频阳,去请教武成侯。王贲,为寡人带路。”   王贲还在原地愣神呢,却见嬴政已经提了剑出殿了。   众臣反应快得连忙高呼,“恭送大王。”   王贲被人推搡了一下,“快去啊。”   他这才后知后觉追赶上去。   诸臣在殿内,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纷纷拍手大笑起来。   辅佐这样一个实干派的王,当真是做臣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冬日里,萧萧绿绿的原野上,上百的虎贲卫拥簇著一个盛年男子,从南向北进发。   他们穿过田坝,越过沟渠,翻过高山。   除了在驿站短暂的歇脚休息完,其他的时候一刻不停在赶路。   王后尚且在章台宫等嬴政回来,结果等来的是宦侍告诉她,“启禀王后,大王和朝中大臣商议选派其他人重新征伐楚国。众臣在太子和武成侯之间徘徊不定,大王便拍板亲自去向武成侯问计。”   “问计?”   王后忍不住笑了。   “这哪是去问计啊,大王估计是想要亲自看看,武成侯到底还能吃几碗饭?又能不能上马带兵打仗。”   不过,王后转念一想,怎么人选最后落在了武成侯和扶苏之间呢。   如果大王最终把机会给了王翦,那扶苏必定很失落。   ——   巨鹿郡,巨鹿城。   樊於期仍旧在骂骂咧咧个不停。   不过这一次,他是对著齐国的使节。   “齐王实在是反复无常,如今违背约定,这就是不给我家大王情面。等到我们回去,这就请大王发兵攻打齐国。”   齐国的使节闻言,并没有怯懦。   他们完全不肯让步,“是秦国太子无礼在先,我齐国固然有意与贵国友好邦交,可是贵国待我非诚,我齐又何必赶著送上一座城呢。”   齐国的使节也是恼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他们两国之间谈判,说的都是场面话。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樊於期这样的人,不是叱骂他们的齐王,就是威胁他们。   反正现在齐国知道,秦国在楚国打了败仗,大败而归。七个都尉都战死了,那可是秦国的高级指挥官。   不久以后,天下人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秦国颜面扫地,还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樊於期自然愤怒。   他站起身,一把揪起齐国的使臣,随后将其重重地摔在木案上。   伴随著哐当一声,那齐国的使臣当场口吐鲜血而亡。   随后樊於期一脚踩在那使臣的腰腹上,大声叱骂,“你个鸟人。竟敢和我这么说话,知道我是谁吗?我曾经是秦国章台宫的卫尉,深得我王信任,伱算什么?小小齐国使节,竟敢在我面前猖狂?” 第364章 外交上不可以输(求打赏月票全订!   )   樊於期怒不可遏。   秦国的使臣见状吓得连连后退,连忙给人使眼色去把此事告诉太子。   齐国的使臣见状吓得互相抱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   樊於期只是生气,他素来看不上齐国,一个被间谍耍的团团转的国家。   他一把揪起那仰面八叉倒下去的齐国使臣,“方才不是振振有词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樊於期将他的衣领揪住,自己正对著他的面,这才看到对方双目圆真睁,但是整个人像是什么东西被抽出了身体一般。   樊於期脸色一白,又将其拎住摇了摇,对方果然毫无反应,就像是生菜一样。   樊於期这才知道,他死了。   他将手一松,齐国的使臣顿时像泥巴一样松软倒在地上。   齐国的臣子见到这一幕,顿时一个个站起来了。   “两国就是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如今我齐国有意和秦国邦交,可是秦国的使臣竟然当堂打死我们齐国的使臣。我们要你们秦国的使臣给我们一个说法。”   樊於期目瞪口呆,他哪知道齐国的使臣身体这么脆弱,他只是摔了一下,他居然就死了。   “说法?要什么说法?是他自己不经打。我劝你们不要生事。”   樊於期说著,这就命令门外戍卫,“来人哪!把门关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去。”   樊於期出了门,可是齐国的使臣却内外联合起来,不住地叫嚷。   “杀人了!秦国使臣杀了我们齐国使臣。”   “请太子给个说法。”   “我们要秦国的太子主持公道。”   这些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扶苏这边。   这一边,扶苏正和几位大夫商量大事。   因为齐国突然反复,这些大夫们立刻动用了间谍网,这才知道真实的原因。   “太子,将军李信带兵攻打楚国的战事败了。”   冯敬听了,立刻将目光看过来。   李信,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将军。   他居然战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扶苏也只能装作后知后觉,“什么?我秦国居然败了。”   “是败了。我军损失七位都尉官,但是他们为了给后军将士撤回争取机会,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选择在战场上尽忠。说是七位都尉在临死前,都大呼为大王尽忠。”   “将军李信出战,还险些丧命。出兵七万人,折损了大半。原本攻占下的城池,也被楚国又占领了。楚人大胜,得意而还。”   说话的这位大夫在汇报战况时,声音微微哽咽。这次大战,他的侄子也参战了,本以为是必胜之战,没想到现在却是生死未卜。   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悲怆。   这样的败事,足够激发起每个秦人心中的耻辱感。   “这实在是荒谬。就算是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也不至于会落得这样的败局。我秦军骁勇,就算是对阵楚国四十万兵马,也未必落下风啊。”   “这……臣不知啊。都传项燕习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知道耻辱而后神勇。这次的战事,正是楚国大将军项燕指挥的。现在楚国上下都在称赞楚王力排众议,再起项燕是多么英明神武。”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和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大夫又道,“太子,我秦大败,威严有损。齐国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违背约定,以臣鄙见,这次接受降地注定是不能成了。还请太子另做打算。”   又一大夫道,“齐国一直都是表面上和我秦国交好,实际上暗怀鬼胎,如今得知我秦国在楚国遭遇大败,这就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若是他们真的想趁此机会反水,此次献地之事恐怕要犹如水中之月,可望可不可得了。”   “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这些事情,还是先禀报君父为妙,请君父裁决。而我还是留在此地,我在此地多一日,那些燕赵齐魏韩的遗民就心中多有一份忌惮。”   诸大夫闻言,也觉得这样很好。   “太子言之有理。齐国此时违背盟约,那极北之地的燕国也怕是要得到喘息的机会,更有燕赵的贼寇一直横行,这时候正需要有人镇压这些重地。太子愿意久留,足以震慑四邻。”   扶苏一向能做到很平静地听一个人吹嘘他。   等到他们吹完了,扶苏又道,“安抚好那些齐国的使节,再去告知那些间谍,让他们想方设法劝告齐王,不要在这些日子里妄为。告诉齐王,秦国若是打不下楚国,极有可能掉过头来攻打齐国。且看齐王反应如何?”   “诸位与我同行,仅且仅为办这一件差事。如今我秦国在楚国兵败,在天下人面前失了威严,切不可在这与齐国的邦交之事上出差错。若是落了下乘,恐怕会生出不测之事。”   “我秦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先后灭掉赵、韩、代、魏等国。一旦我秦国开战,这些六国旧地的防守兵力就会被抽调,防卫空虚。固然朝中很快就会派人来填补防卫,可是我们不能懈怠。”   “这巨鹿郡,是联通燕国、赵国、魏国、齐国、韩国五个国家的咽喉要道,更是四面环虎之地。”   “绝对不可以让齐国借著这次的事情成气候。齐王毁约,理在我秦国,就算事情失败,我等尚且可以归因于齐王,到时候回到咸阳也算不辱使命。”   “可若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对待齐国的邦交上出了差错,那恐怕要引起天下人的非议了。尤其是当下六国民心尚且未完全归附,我们做事更要小心谨慎。”   众大夫一个个听得心服口服,都称赞扶苏有大局观,远见卓识,明白事情的利弊,能在复杂的局面下看清问题的本质所在并且给出他们正确的方向。   太子言下之意,值此特殊时候,更加不能在外交上落下乘。甚至因为局势的变化,楚国战败,他们更要借助外交的手段拿下齐国的地盘给秦国扳回一局。   他们刚要领了命出去安排,可是使节早就到了门侧,听著太子部署,一个个脸色阴沉,踟蹰徘徊,就是不敢前进。 第365章 那是我的马!我的马!(求打赏月票   全订!)   扶苏看著他们战战兢兢、双腿发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在心头,“出了什么事?”   三人缩头缩脑,就是不敢站出来。   直到突然出现一只脚,把中间那人给踹了出去。   那使节一个踉跄冲到扶苏跟前,双手著地,随后捧揖接连不断道,“太子——太子息怒啊!”   扶苏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瞥著他。   “樊将军——樊将军他——他把齐国的使臣当著众人的面给活活摔死了。”   “什么?”   这些大夫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面色难看。   尤其是姚贾之子姚广。   “这算什么事?知不知道齐国现在唯恐我秦国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个时候樊将军却打死了齐国的使臣。”   几个大夫聚在一起,气得连衣袖都在抖。   其他使节乘机道,“现在齐国的人正在门外不停地呼喊,要我们给他们齐国一个交代。可是我们几个人,从头到尾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这都是樊将军一人之过啊。”   众人在房中如此这般议论。   这让返回来想要求见太子的樊於期听了个一清二楚。   “太子,樊将军这下闯了大过了。”   “这两国之间邦交,竟然杀了对方的使臣,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齐王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恐怕要来发难了。”   “李将军刚在前线打了败仗,我秦国大败,大王势必震怒。这时候如果再把这件事传回去,恐怕我们也都要连坐啊。”   樊於期听见这些,只觉得自己脑后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自己的房舍的。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榻上。   樊於期记得,他们说李信在前方打了败仗,大王必然生气。   大王那个人,表面上看待谁都很好,可是自己在大王身边多年,知道大王到底有多薄情寡义。   当你对他有用的时候,大王会把你当座上宾,一旦你失去利用的价值,一旦对大王的事业造成威胁,大王会毫不留情把伱除掉。   樊於期不住地抓著头发,他的双目早就变得猩红不已,整个人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片白屑跌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樊於期在屋内左右徘徊,他推开窗户,见到门外只有两三个守卫。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走,那就来不及了。   扶苏正听这些人汇报,他出了门一趟,果然听到齐国来的使臣和士兵不停地叫喊。   “今秦齐两国邦交,秦国竟然杀我齐使,请秦国还我齐国公道。”   扶苏感到事情大为不妙。   他拧著眉,一个李信打了败仗,怎么这就波及到自己这里来了。   知道这桩差事办不好,他根本没有脸回到齐国吗?   明知这些人有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樊於期一个人,但是扶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樊於期现在何处?把他给我带过来。”   扶苏生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客舍,可是樊於期在短短一天之内,又接连干了一桩蠢事。   他竟然在下午趁著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孤身一人逃跑了。   他还刻意交代他的亲信,谎称他睡觉了,谁也不许进去。   若非姚广见得多,猜到里面有猫腻,坚持要进去抓人,恐怕真的要被樊於期逃走了。   姚广把门一推,见里面空空荡荡,而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坏事了!”   姚广甩开两条腿,就跑去向扶苏禀报。   “太子!大事不好!那樊将军不见了。”   “不见了?”扶苏正和熊柔一起用膳。起初他还没在意这件事,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姚广卑微,佝下身子。   他丝毫不敢抬眼去看扶苏身边的良娣。   反正能被太子带出宫随行的女人,绝对是太子的宠妃。姚广固然好色,可也绝对不敢去看太子的女人。   “是的,臣带人前前后后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樊将军。而且臣等发现,樊将军屋内的金银财货都已经不见了,另外马厩里还少了一匹马。还是……太子最喜爱的马——追风。”   扶苏听了,登时吃不下去了。   “他跑了?”   “八成是跑了。”   姚广哪知道,这是扶苏第一次气得摔盘子。   “追风?”   “是太子的马,看管马厩的人说是樊将军说亲自为太子驯马。樊将军本来就是宫中卫尉,他们不敢阻拦,就把马给他了。”   扶苏气得原地暴走,“那是我的马!我的马!樊於期居然偷我的马逃跑!”   “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   “我饶不了他。”   熊柔还是第一次看扶苏气成这个样子。   她想像个小女人一样安慰一下太子。“太子,当务之急是把樊於期抓回来,他跑不远。”   “这没你的事。妇人之见。”扶苏面色如铁,他忍熊柔很久了,脑瓜子想的都是国家大事,“你们都退下。”   熊柔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合著太子还防著自己呢,唯恐自己参与朝政大事。   “请良娣退下。”扶苏身体站直,望著那些宦侍。   宦侍们一拥而上,把熊柔给请了出去。   一向嚣张跋扈的熊柔哪能想到,扶苏居然敢当众这样驳斥他。   真是霸气极了。   她还就好这一口。   在宦侍和婢女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熊柔像个开心的小女孩,一脸享受,兴奋地搓著手离开。   只是扶苏这边是真的气得险些吐血。   扶苏哪料到,还有这档子事情。   “行啊,一天里,我已经听了不下四个坏消息了。我本想叫樊於期过来问话,可是这樊於期他却此地无银三百两,想要逃跑。”   “冯敬——”   扶苏望向门那边。   冯敬今天都被这些消息给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命令你,带一百骑,务必要把樊於期活捉回来。如果他胆敢反抗,我命令你当场射杀他们。”   灌夫听了,那可高兴,今儿太子终于像个大男人了。不知道为啥,看著太子发飙灌夫莫名满心欢喜。   灌夫便也站出来,“太子,让我也去吧。我早看这樊於期不顺眼了。”   “去!”扶苏冷著脸,“去了就别回来。你也去了,谁给我把守驿馆,谁给我加固城防。”   灌夫只好站回原位。   冯敬得到这个差事,那是欣喜若狂,当即率众连夜追赶。   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执戟郎,这带著众人骑马,那是卷了一里地的尘土,昼夜不息地追赶樊於期。   终于,一行人在次日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看著一个人睡倒在沙坑里。   他的旁边,正是一匹毛色雪白,鬃毛油光发亮的骏马。   这匹马正是扶苏的爱马,平时出门都舍不得骑。   只有出门摆排场时拿出来用一用。   樊於期在睡梦中梦见好几个人围著他观看,对他指指点点。   他从睡梦中吓醒,一睁眼就看到秦国的士卒们都持剑围在他身边。 第366章 不要多事(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扶苏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儿。   他父亲嬴政的下属要逃跑居然还拐骑走了他的爱马。   扶苏一晚上气得没睡著觉。   天一亮,扶苏就问灌夫,“他们回来没有?”   “还没消息。不过马应该没事,樊将军应该只是想挑一匹快马逃走,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想著把马杀了再吃了的。”   “吃了?”扶苏想到这个,瞬间面部表情扭曲,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想想那匹马,他自己都舍不得骑,每一根毛都是让专门的人打理的。   结果现在被樊於期给骑走了。   扶苏感觉心里空空。   扶苏在殿里来回地徘徊,十分不安。   齐国使臣趁著这个机会发难,本以为秦国会落了下风,毕竟他们已经一天没有理会他们了。   齐国使臣大喜啊!   “他们这是怯了。”   “绝对是怯了,秦国的太子一向以仁义著称,如今竟然纵容臣子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传到天下,秦王和秦国的太子又有何面目见人呢?”   他们满心以为,秦国使节团这次是骑虎难下。   齐国使臣说著,这就喝起了酒,自己先偷偷庆贺了起来。如果能够保住聊城,终止此次割地,还能让秦太子给他们赔罪,那他们可就是立了大功。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国人给他们使臣送饭。   齐国使臣个个正襟危坐,义正词严地问,“贵太子何时才能给我们一个答复啊?”   秦国的将士望著这些臣子,“不知道。我们只是送饭的,没听过有这回事情。”   “你们秦国的将军在谈判桌上杀了我们齐国的使节,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知道?”   “知道啊。怎么了?”秦国的士兵一脸无辜的问著。   “知道——”齐国的使臣气得险些跳起来,随后顺势神情和缓起来,“那这么大的事情,秦国太子理应重视啊。这件事关系到两国邦交,难道说贵国打算回避吗?还请小兄弟回去帮我们传个话,也好让我们回去复命啊。”   “回避?这倒不会。我们太子的马丢了,大家都在给太子找马。”   齐国使节听了,下巴险些掉在桌子上。   “找马?”   “是啊,那可是太子最心爱的马。整个天下只有那样一匹马,它出汗时,流的汗像血一样红。太子平时都舍不得骑,如今丢了,太子正遣人去寻呢。”   齐国使臣听了,只觉得一口血从心下涌上来,充塞在胸膛里。   等秦国的士兵走了,齐国的使臣四目相顾,连饭都吃不下了。   “秦数次无礼于齐,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二人就此绝食以示抗议,如何?”   一位使臣提议。   众齐国使团和士兵都望著他。   一人盯著他,“不要多事。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处理两国邦交的事情。”   “可是若不如此,秦国会占据上风啊。到时候他们找到我们的把柄,那聊城就要拱手相让了。”   “聊城?拱手相让?关你什么事。伱家在聊城吗?”   使节脸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我本乃魏人,受周大夫举荐,来此为齐国挽回聊城。”   “为齐国挽回聊城?你算什么,聊城是你的吗?”   “聊城固然为大王所有,我岂敢拥之。”   “那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聊城是秦国的还是齐国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爱吃,那就不吃。我们还要吃饭的。”   其余的人自然跟著道,“附议。”   “附议。”   很快,食盒被打开。   齐国的使臣拿出盒子里的饭菜,望著里面的放著的肉食,一个个两眼放光,这就大快朵颐起来。   就这样,周子举荐的使节刚提出绝食抗议的计划就被粉碎了。   不仅如此,他很快就被排挤。   当天下午连饭都没得吃。   这些天里,一如扶苏所预料和看到的那样,天下人眼看秦国攻打楚国遭遇了大败,有很多人是相当开心的。   秦国函谷关以外的地区都要乱了套了。   原先韩国、魏国、赵国的百姓闻讯,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秦国的官兵不管走到哪,那些过去心里对秦国感到不满的刺头儿见到他们,神色都没过去那么紧张,甚至有人在笑。   很明显,这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嘲笑一向所向无敌的秦国。   秦国各处城邑的郡尉,亭长,也都纷纷上书给秦王,说明了需要加派人手增援防御的请求。   只是这个时候的嬴政,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所要做的是尽快确定军事主张,给臣民树下信心。   秦国非但绝对不会在这次战败下就此偃旗息鼓,而是重整兵马,坚持灭掉楚国。   而要做到在秦国人心目中树立下这个信心,首先他要做的是事情就是去找到主帅。   找到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主帅。   扶苏肯定是不能选。选了这小子,回头天下人要怎么看待寡人。   田亩之上,一百余骑飞驰在萧绿的原野之上。   嬴政和众吐司兵迎著风雪,驾著战车冲锋前进。   为了骑马骑得快,他们都把自己的身子压得极低。   嬴政心里做著最坏的打算,就算王翦已经吃不下饭了,可是打仗主帅靠的是谋略,只要王翦脑筋尚且清楚,到时候寡人也可以强行启用王翦。   至于扶苏,在当日朝堂上嬴政看到几乎有一半的臣子主张要让扶苏去带兵重新伐楚,当时嬴政就暗暗下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用扶苏将兵。   不是说嬴政猜忌、妒忌扶苏。   只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扶苏明明事先制定了天下皆知的两年伐楚灭齐的计划,可是嬴政却同意了让李信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的计划,如今李信战败了,这就显得他嬴政没有识人之明。   到时候臣民免不了再将寡人扶苏对比,势必降低他的威信,甚至于落下一个昏庸的名声。   嬴政不得不考虑这些。   毕竟现在的扶苏,他已经被封君了,封地也有了。   苍穹之下,一群穿著红衣的虎贲卫拥簇著嬴政向频阳城狂奔。   “大王——到了!”   王贲听说大王骑马功夫也是一流,这几天也是见识了一番。和嬴政一道出发骑马,他居然只有追赶嬴政的份。 第367章 再见王翦(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   嬴政勒停骏马。   王贲指著前方的原野,那里低洼处有几间平房。   “大王,下了前面那道坡,就是频阳。”   嬴政望著王贲,“不知道寡人亲临,能否请得乃父出山?”   王贲颔首,“大王亲自驱马,家父势必受宠若惊。只是这能不能出,还得看父亲的身体状况。”   嬴政骑著马,不再前进了。   章邯上前询问,“大王,是否累了要在此地扎营?”   “不必。”   嬴政骑著马,在山坡上逗留了一会儿。   嬴政一向睿智,众人看著嬴政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他现在的内心犹如暴风雨中的大海,电闪雷鸣交加,天昏地暗。   嬴政只是看著轻松罢了,实际上内心承受的压力非常大。   这身为堂堂一国君王,遇到这样的败仗,还得驱驰千里,奔赴老臣的故乡,实在是低微。   虽然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成就大业,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可是寡人如此为之,亲自来求教王翦。当初王翦说要用六十万攻打楚国,寡人笑话他老了,如今来了再请他出山。   那王翦势必心里暗暗嘲笑寡人,指不定还给寡人摆架子。   虎贲卫就这么跟著嬴政在山上徘徊不前。   王贲则赶紧吩咐自己的亲随,“快快去通知武成侯,大王到了,让全家大小都出来迎接大王。”   这亲随得了命令,骑著马跑得飞快。   嬴政看著一个年轻人骑著骏马跑在他的前头往城里去,这才安下心来。   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嬴政率众骑马走到了频阳城。   虽然有人已经提前为嬴政清理了道路,但是在秦国老地盘频阳,都是地道的秦人。   听说大王来了,所有人都跑出来观看。   秦王政,那可是给秦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历史。   嬴政刚一入城,就听到街道两边的秦人欢呼不已。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这时候再听这些话,嬴政只觉得有些讽刺。   等到了王翦的家门口,果然全家大小都已经出来迎接了。   王翦的几个儿子、侄子,孙子全部都出来恭迎了。   甚至于吃奶的孙子都被抱了出来。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武成侯一家上下参见大王。”   嬴政大笑,“寡人思念王老将军甚矣,路过来看看王老将军。你们这迎接未免太过隆重了,都平身吧。”   众人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王贲听了只是看向地面,似是在微笑。   半个时辰前,王贲忽然派人通知他们所有人,大王要来了。顿时王氏的院子里一下鸡飞狗跳的。   等到嬴政到了家门口,一家人终于你扯我,我拉你在门口整整齐齐排了一溜儿。   嬴政看到,颇有哭笑不得的意味。   不过看王家人这样虔诚恭敬,嬴政倒也对王氏一族放心多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四个人用扶辇抬了出来。   那人坐在座上,遥遥就呼喊。   “大王——王翦来迟了!”   嬴政双目瞪得极大,他猜想王翦变老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离开咸阳城两年,居然满头白发。   “王翦不能起身拜见大王,望大王恕罪。”   王翦坐在座上,艰难地爬下来作揖。   嬴政自然上前把他搀扶起来,“武成侯多礼了。”   王翦还要推辞,嬴政径直道,“寡人还是那个寡人,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今日前来,乃有家国大事要请教武成侯,不知武成侯还否愿意对寡人赐教一二?”   王翦闻讯,也不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把戏。   “快,请大王入上堂。”   就这么,嬴政被拥簇了进去。   一路上嬴政问道,“武成侯怎么如今出入都用起车辇来了呢?”   “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王翦倒也没有隐瞒,他看起来态度和蔼,气色红润,双目仍旧炯炯有神。   嬴政坐在上座。   一侧王氏家仆赶紧上茶。   他们还感到很惊奇,秦王身边居然只有持剑的大男人,连个奉茶的随从都没有。   章邯上前,把茶拦下。出门太匆忙,嬴政没有带上内侍,大多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这没有内侍,自然也就没有人试毒。   章邯见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事情,他想著只能他来上了。   章邯接过了茶杯,就想先替嬴政试用,结果嬴政却把茶杯直接握在了自己手中,直接就饮用起来。   都是侍奉过嬴政的人,大家都知道嬴政的物欲有多强烈,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宫殿都打造成纯金的,以此满足自己。   出行带的内侍队伍,能够排一个巷子。   看到秦王这样,王翦确认了秦王这次是有事相求。   “大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困乏至极。草民所住寒舍固然鄙陋,但是可以为大王打扫出上好的房间。”   嬴政心里烦闷,他也想在频阳多住几天,可是不行。   咸阳城里虽然有二位丞相和诸多大臣,可是在这个当口战败,军中、府中,必定频繁起议论之声。   他得速战速决。   嬴政没有回答王翦的这个问题。   王翦见状,连忙对王氏一家道,“伱们都退下,留我单独侍奉大王。”   章邯望向嬴政,看嬴政的意思决定自己是去还是留。   嬴政并没有看他,章邯也就出去了。   宽大的厅房里,只剩下嬴政和王翦两个人。   王氏的宅院,修葺地并不豪华,非常单调朴素。   只是当阳光照射在房舍内,打了蜡的地板上透著光,将整个房间映衬地格外明亮。   “武成侯这些年在家可好?”   “托大王的福,都好。”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头闷声道,“我秦国对敌楚国兵败了。”   王翦闻言,眼神极其平静,他淡然捋须,“王翦早就对外面的大事不闻不问了。若非大王告知,王翦还不知道我秦国会有战败的一天。”   “那以武成侯之见,寡人应当如何应对呢?”   “老朽曾经指挥过大大小小三十次战役,每一次战役,老朽都要见证无数将士死在自己眼前。打扫战场时,我总会望著老天。在眼睁睁看著无数人死在自己面前后,王翦的心就慢慢变了,变得和剑一样冰,一样硬。”   “大王也许觉得,老朽已经糊涂了,连大王的话都答非所问了。可这恰恰是臣要告诉大王的。不顾士卒的安危,不把士卒的性命时时刻刻放在自己心上,仅仅以个人的利益和目的为出发去发动一场战争,那就像是一个聋哑人去指挥作战。”   嬴政顿时幡然悔悟。   他急著攻打楚国,为的是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夙愿。当时他并没有去考量其他大臣的意见,直接就去做了。   照王翦的意思,他这是犯了失道者寡助的错。 第368章 能打败秦王的只有秦王自己(3更‘为   帅的不要不要的’加更)   “原来是这样。不瞒武成侯,此番李信前线兵败,固然有许多臣子主动在寡人面前请罪,寡人并没有责怪他们。”   “那是因为寡人知道,此番罪在寡人。只是如武成侯所言,武成侯早就预料到二十万伐楚必然兵败?”   嬴政最气恼的就是这个事。   扶苏和王翦都知道嬴政让李信带二十万兵马去打仗一定会遭遇失败,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著去犯这个大错。   “古有比干,剖心劝谏纣王,纣王固然不从,可是比干秉持臣子忠义之节。若是有人明知君王将要犯下过错,却只顾著自己,这又该如何论断呢?”   王翦虽然老了,满脸的斑点,可是眼神却格外的明亮。   王翦忙道,“李信已经败了,这个时候再去计较过去那些事,绝不是大王的作风。况且比干乃有气节之大臣,王翦不过是一介俗人,危难之际,只能顾得上保全一家大小的性命了。”   王翦也是用了心思,他不说二十万兵败,只说李信败了,丝毫不承认这是嬴政决策有误的事情。   有些话说一半就够了。   王翦十分清楚嬴政的个性。   有人说嬴政对待手下非常好,有人却说嬴政非常薄情寡义,刻薄寡恩。   都说是两面评价。   其实他们出发点就错了。   君王的为人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如果非要说嬴政的为人,那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果嬴政觉得你这个人可信,那么就会无限的信任你,给你各种好处。可是如果这个人一旦惹怒嬴政,对于他来说,就是把伱碎尸万段了都不解恨。   所以很多臣子拼了老命的讨好君王,原因也在这里。因为君王这种特殊生物,你一旦让你起了厌恶你的心思,旁人也许就轻轻放过,但是到了君王这里,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旁人觉得不至于的事情,到了君王眼中,那却是足以上升到任何高度。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就在这里,君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深谙此理的王翦,他自然明白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触怒秦王,日后引发的绝对是杀身之祸。   做臣子的,哪能追求什么气节啊。保命才是要紧。   若是当面承认说他败了,嬴政必然感到颜面受损。   而且这战败再打楚国,这个简单啊,事情从来都不难办。难得是事情里面掺杂的人情世故,应付秦王比什么都难。   当下王翦的要务就是安抚秦王政,洞悉嬴政来这里的目的。   “王翦以为,李信败,只是一时。秦恒强而楚恒弱。输赢只是时间问题。”   只一句话,这些时日以来嬴政焦躁不安、起伏不定的心安了下来。   “虽经历此败事,寡人初心不改。还是希望能在两年之内,完成平定齐楚的计划。放眼整个秦国,寡人看也就只有王老将军能完成寡人的夙愿了。”   王翦听了,双目瞪得极大。   他顿时明白了嬴政来这里找他不仅仅是为问计了。   嬴政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战胜楚国,这样的时候再来找自己,怕不是要让自己这个六十岁的老家伙再上马领兵伐楚。   王翦坐著,他虽早有此料,可是听到秦王政提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请求后,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也就你秦王政能够想得出这种事来,把一个行将就木,只剩下脖子没有被埋进土里的人请出来打仗。   这功劳给廉颇廉颇也不想要啊。   再说了,当初我说用六十万妥妥当当就能灭掉楚国,你不肯听我的,如今败了又来找我。   若是来找我,到时候又不肯听我的计策,再次招致兵败,这只会把我王氏一家逼到绝路上啊。   王翦当场脸色一僵,“大王,王翦病了啊。这都快病了两年了。还请大王另请高明吧。”   秦王政也不是吃素的,看王翦终于如他所料摆起了架子,他便虚心俯身,来到了王翦的膝盖前。   秦王政做出十分诚恳的样貌,眼神里带著许多无奈,“寡人之前曾问计于您,因为没采用您的计策,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   “我和将军说了这么多,却也发现将军虽然身在家中,可是一直记挂身在前线的秦军将士生死。”   “将军势必也听说了,现在楚军一天天向西逼进,将军虽然染病,难道忍心抛弃了我吗!”   秦王政说得那叫一个恳切,仿佛是弱小无助的狸奴请求路人给他一口吃食,十分可怜。   王翦精心凝神,忍住要抽打秦王这个表里不一、狡猾之徒的冲动,他礼貌地推辞说:“老臣病弱疲乏,昏聩无能,希望大王另择良将。”   秦王再次表示歉意说:“好啦,将军不要再说什么了!”   秦王笑眯眯望著王翦。   王翦捋著下巴处干燥犹如杂草的胡须,胸中那口闷气被秦王这几句道歉终于给顺平了。   “大王一定不得已而用我,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满口答应说:“就只听将军的谋划了。”只是随即,嬴政想到扶苏夸下的海口,给他四十万,两年之内破楚灭齐。   嬴政便又问王翦,“乃用几年?”   王翦望著嬴政的眼神,顿时知道了嬴政的心中所想。   “若我出战,非一年之期,不足以定楚国。”   秦王便追问,“那齐国呢?”   “臣分身乏术。楚国固然弱,可实力不输赵国,是个顽敌,大王不可掉以轻心啊。”   嬴政听了,顿时就像是被霜打了的秋叶一样,立刻双目黯淡下来。   这么说来,李信不如王翦,王翦不如扶苏。   寡人何故不用扶苏呢?   一年打楚,再打齐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做个天下之主,竟然要用这么久的时间?真的有必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吗?   王翦自从发现嬴政的心思,找他挂帅却又希望他打得快。这是君王和臣子上下心不齐的表现,他没有那个能力打什么巧仗,稍有不慎,不是我方将士死伤无数,就是战争败了。   要打常胜的仗,靠的是自己不贪功、不冒进。   于是,秦王政最后自己打败了自己。   他决定不用王翦了。 第369章 一鱼多吃 (1更!求打赏!)   高人辅佐或者帮助他人办事,尤其是负责出谋划策之辈,一旦旁人表示不会百分百按照他的话去做事,明白其中利害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撤退。   王翦见嬴政如此这般,心中便升起退却之心。   纵使他还想要再活著做点事,但是嬴政给他的感觉是,除了自己之外,嬴政还有其他的选择。   王翦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   突然间,王翦顿悟了。他险些当庭捋须大笑,没想到嬴政的克星就是他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的猜想,王翦便小心翼翼地问嬴政,肥大的手掌拱起来,双手作揖,“大王决意要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平定楚国,灭掉齐国吗?”   嬴政望著白发苍苍的王翦,二人一起静静坐在白雪淋著的屋檐下。   二人透过岁月长河,将彼此的心意难得看得一清二楚。   嬴政也不想再隐瞒王翦。   他们都是聪明人,尤其都是两个擅长用人,精于为人处世的人。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寡人尚不知大限几何,年少经历波折时,总觉得人生漫长艰辛;等到继位延续秦国历代先王的事业,这时间像是弹指之间。”   “寡人只希望,这伐楚破齐的事越快越好。如今天下人都在观望咸阳,等著看寡人的笑话。寡人固然不在乎人言,可是我秦国国内连年征战,粮草积蓄实在是贫瘠。”   “固然有新占领之地,兼并管理耗费人手,时间,一统天下的大业没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攻打六国的事情拖得越久,对我秦国就越不利,寡人就离完成一统天下告慰历代先王的心愿远一日。”   “对寡人来说,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伐楚破齐的任务,谁就是秦国最大的功臣。”   这是王翦所熟悉的嬴政。   他想要在个人有限的生命时间内,去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   嬴政有个非常著名的座右铭,那就是不要去犯历代先王所犯下的过错。   正是因为对自己制定了极高的标准,时时刻刻督促自己去完成,这就导致嬴政对身边其他人的要求也很高。   王翦一开始就说了啊,秦国一定可以赢,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嬴政他就是求快啊。   这就导致他们两这一次也没法尿到一个壶里。   嬴政自然没有当场就拒绝王翦,只是他心里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古老的中国人做事,向来讲究一个推拖拉。   要把事情办得圆满,还要不得罪人。   嬴政打算把扶苏召回来问个清楚,如果扶苏说他行,那就让扶苏上。   如果这次扶苏没有底,那就让王翦上。   王翦这下肯定,嬴政并不是到了万不得已非要用他的地步,便不敢摆谱什么的。   晚上武成侯府中设酒杀鸡、烹饪羊肉,制备烤鱼,设宴款待嬴政。   嬴政和王贲倒是大口大口地吃著肉。   尤其是王贲,他抓起烤好的羊腿,就开始猛啃。吃肉的时候低著头,一声不吭,只顾吃自己的。   嬴政也不是第一次和王氏父子吃饭了,只道,“少将军还是老样子。”   王翦双眼眯起,“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没个吃相。”   嬴政忽然间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令孙熟知兵法,从小就有从军之志。寡人今日既然来了,怎么没有看到他呢?”   提到这个,王氏父子都把头低下。王贲低著头,一点一点撕著肉,开始细嚼慢咽。   王翦摇著头道,“蒙大王惦念,可是这小子华而不实,实际上对兵法一窍不通。他年纪轻轻,却总是游手好闲,并不在家,平时都留在咸阳。”   嬴政本来想开恩,但是见王翦的说辞,仿佛这王离是个混帐玩意儿。可是武城侯一向老成持重,低调沉稳,也许他这个孙儿有大才华,只是武成侯推辞呢。   一顿饭吃完,嬴政忽然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武成侯为何只吃米饭啊?”   在王翦的案上,也摆放著诸多肉食,可是王翦只吃些烂了的鱼肉,其他的时候都是抱著米饭吃。   在这样的宴会上居然只吃米饭,实在是怪异。   王翦见嬴政上钩了,这便笑著道,“大王,臣老矣。这两年牙齿都要掉光了,已经不能吃肉了。”   嬴政闻言,心里一哆嗦。   等嬴政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歇脚,章邯笨手笨脚上前服侍,嬴政忍不住问道,“王将军竟然老到这种地步了吗?到了不能吃肉的地步。”   章邯对道,“人年一旦上五十,便开始衰老。王老将军快要七十了,不能食肉也是常事。”   嬴政便又问,“可寡人之前和老将军谈话,老将军神采奕奕,条理清晰,实在是不像牙齿已经都脱落了的人啊。”   章邯便道,“那臣为大王打探一番?”   嬴政笑了,“隐秘行事。”   第二天天一亮,章邯就来到了王氏后院里头。   章邯来到了马厩旁,这位秦王身边的高级将官,虎贲卫卫率的到来,光是气场就吓得周围的人不敢乱动,眼睛都不敢乱瞟。   章邯指著那几匹皮毛光泽亮丽的骏马,“老将军身体不错啊,一个人住在频阳,还时常用马?”   家中的仆人立刻低头回答,“这些马都是大子离骑的。老将军年迈,已经一年没有上过马了。”   【子,是尊称。家里长子叫大子,小子叫少子。意思就是大少爷,小少爷。太子的称呼也是从大子演变而来的。】   章邯不相信,“可是你们的大子一个人也骑不了这么多马啊。”   “大子喜好结交朋友,每次回家来都会带朋友来骑马游乐。这些马是为大子的朋友准备的。”   章邯看这人回答的没有破绽,便又走到后院里小孩子玩乐的院子里。   章邯问著三四岁的小孩子,“你们平常可有陪你们祖翁一起用饭啊?”   三四岁的小孩指著自己没掉的奶牙笑道,“我与祖翁一起喝过羊奶。”   周围的侍卫听了都是大笑。   章邯回去后就对嬴政如实说了他探查的情况。   “没有想到,武成侯竟然老到了这个地步。两年不到的时间,变化实在是太快。”   嬴政拨弄著这房舍里挂著的鸟雀笼子,这笼子里养著一对鸽子。嬴政似听了这个消息,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主动给这两只鸽子喂起了食。   “有时候,人就像像剑一样。久不用,就不会生锈。”   下午的时候,嬴政就动身返回了咸阳宫。   王贲请在家中陪伴父亲几日,随后再赶回咸阳。   嬴政答允了。   等到嬴政走了,王翦则慢慢吸吮著鱼汤。鱼汤里泛著丝丝缕缕的金色油花,白嫩肥美的鱼肉被煮的软烂。   “没想到,大王居然这就回去了。”   “他生性好急,有人曾经给他提出了更大的承诺。直到现在,那个承诺仍然有著极大的诱惑。”   王贲道,“我大概知道父亲说的是何人了。只是局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那个人也还是能够兑现承诺吗。”   “在失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成功是属于自己的。”王翦眼中含著笑,“那个人实在是个高人啊!一条鱼,可以来来回回吃好几遍啊!”   王贲望著席面,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样也好,终究是帝王家的家事。大王若有再用我们王氏的一天,我们王氏必然效力。可若是不用,我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王家只是一个庶民家族,因为秦王政的提拔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发展,整个家族上下那都是很感激秦王。 第370章 创造神话(2更!求打赏月票)   王翦却捻著腮边胡须。   “如果我料的不错。秦国,快要变天了。”   王贲抬起头,望著天上乌云密布的景象。   王贲大笑,“秦国的天,那得多大。父亲怎么能只看到频阳上方的天空,却说秦国的天要变了。”   王翦听了,只是嘴角抽搐,气得双眼一闭。   “得了,你气死我得了。”   王贲连忙哀告,“父亲,儿子只是一时失言。”   “失言?”王翦呵呵笑笑,“这就是为什么你正当壮年,大王宁可用我这个老朽,也不用你这个榆木疙瘩的原因。”   王贲听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   一如老谋深算的王翦所预料到的,秦国的未来就在这次选择主帅出现了分叉。一场早有预谋的政变,从第二次伐楚主帅的选择上拉开帷幕。   当秦王政返回咸阳宫,他忖度了两三天。   嬴政比谁都清楚,这个决定的利害关系。   在频阳的时候,嬴政并没有问王翦,扶苏能不能做到让楚国和齐国在短短一年内覆灭的事情。   答案就在嬴政心里。   对嬴政来说,面子都是小事,里子才是最重要的。   甭管外人怎么看待这次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为他在短短一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完成这不朽的功业,嬴政根本不会选择第三个人。   而且王翦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王翦向寡人要六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这六十万兵马,足够把咸阳打下来三次了。   再者,王翦老了,他如果打仗死在了半路上……那一切就全都完了。而且请一个暮年之臣去带兵,楚国人会怎么想倒是次要,秦军的士气能不能随著年老的王翦率领他们作战而高涨起来,这又是一码事。   嬴政思前想后,考虑了各种因素,他相信扶苏出马更为稳妥。   最后嬴政在朝堂上公布了他的决定。   “武成侯果真老矣。寡人决定,召太子还朝。”   嬴政最后选择了扶苏,当他在朝堂上宣布这件事时,赵高当场吓得脸色一白,腿脚一阵阵发软。   四十万大军,亲自挂帅,这可是实权。   太子一旦得到这个权力,那不是反手就可以攻陷咸阳?不对,我在想什么……   同样的,这个决定就像战场上的铜钲。   只轻轻敲了一下,便引得所有人警觉起来。   几乎有一半的朝臣在听到这个决定后心里泛起了嘀咕。   也有一半的朝臣那是想都不想都支持。   只是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道,“大王英明!”   对于太子扶苏的军事实力,那可谓一出道就是巅峰。没有人对扶苏的能力表示怀疑。   只是这些年高德劭的大臣,他们见过了太多的是是非非。   王剪和众人都看得出,嬴政为了快速取得胜利满足自己的心愿,似乎已经走上了一个错误的道路。   让太子执掌兵权,在过去的历史上,几乎很少有过这样的状况。   老臣们都是三缄其口,尽量不提此事。   只是这件事,却在咸阳城引得人群沸腾。   这让那些在咸阳城里年轻的贵族子弟为太子扶苏欢呼雀跃。尤其是王离,他几乎是疯了。到处和人吹嘘这件事。   众人都等著太子扶苏回来,等他回来创造秦国的神话。   ——   话分两头。   扶苏在巨鹿城因为楚国战败的缘故,所有的部署和计划全部都被打乱,还被樊於期偷了他的马逃跑。   到了第三天,冯敬才抓著樊於期赶了回来。   扶苏自然没好气地望著樊於期。   “将军何故逃跑呢?”   樊於期回来的路上,多次想要逃跑,被冯敬给揍了。   所有人都知道,冯敬是扶苏大舅子。   樊於期自然觉得这是扶苏刻意安排的,丝毫不去想是他的错。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按照秦国的律法,我应该把伱押回咸阳处置。只是念你侍奉君父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所以才给你机会辩白。”   因为秦王政身边算得上近臣的其实人很少。   太史胡毋敬,中车府令赵高,再就是樊於期,还有新被嬴政提拔的章邯。   这就导致扶苏即便要处置这个樊於期,也得去考虑嬴政的想法。   “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   扶苏冷著脸。   把樊於期押回去处置,这在咸阳也算是大事了。大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犯了错其实很常见,可是难得是扶苏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足够引起很多人的非议。   扶苏要很谨慎地考虑后果。   樊於期听了,却当堂怒斥。   “这暗地里的事情,臣也就不说了。单说这在接受齐国献地之事,太子明明可以在月前就完成任务返回咸阳。可太子却偏偏留在这里,非要等什么贤士投门,再三耽搁,延误时机。”   “我秦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不抓我,尚且可以将所有的罪责推在我一人身上;如今抓了我,我定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太子也要被问责。”   “敢问太子,滞留巨鹿,到底有何居心?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   冯敬听了,额头上青筋浮现。   “我看樊将军怕不是疯了,竟然当众出言污蔑太子。太子有诏令在手,又有王命在身。出行接受齐国献地不过是名,实际上是镇压四方百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樊将军却睁著眼睛说瞎话。”   “到底我说的是真还是假,等回到咸阳,自有大王、廷尉决断。”   扶苏冷静地坐了下来。   他望著这个樊於期。   诚然继位的路还要走很远,但是当看到樊於期这样的人恨不得跳在自己头上时,扶苏在心中给自己立下的那一杆尺开始动摇了。   “前线对楚兵败,这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事发突然,君父绝对不会怪罪。齐国反复无常,答应了献地却没有献地,这是背弃了两国之间的盟约,违背了誓言。”   “先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义,我们秦国占据理义。原本只需要用外交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却在这个时候因为一己之怒砸死了齐国的使臣。这让我们秦国理亏,反而给了齐国不献地的理由。这是重罪!” 第371章 这不就解决了吗(1更求打赏全订!)   樊於期听著,他虽然被绑缚著,可是始终能站著回话。   望著周围的士兵现在都集体哗变一般,眼中只有太子,没有他这个都尉。他知道,大势已去。   樊於期便将头昂起,他的发髻仍旧偏左,只是经历三天的逃跑,早就狼狈不堪,脸上满是黑灰。   樊於期挺起他的将军肚,大笑道,“太子总是言之凿凿。毕竟天下的理由都是为太子准备的。论说辞,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太子。”   “可我樊於期,乃堂堂大王钦点的都尉官。太子就算对我欲处置而后快,那也得把我押送回咸阳。我不会和太子再辩驳什么的,有什么事,咱们回到咸阳城再说。”   冯敬听得恼火。   这个樊於期,他这明摆著是打算回去给太子使绊子。这是要挟太子还是何意啊?   我看他这样,真想一拳打死他算了。   岂止冯敬啊,灌夫是忍不得有人对扶苏这么说话的。   “樊将军,你再三对太子不敬。我身为卫率,可以将你就地监押的。”   “哼——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从上到下哪一步不是越俎代庖。等我回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樊於期当众说著。   一众大夫本就对他颇多反感,现在他们没有完成嬴政的任务,一个个都在担心。   看著樊於期这般桀骜不驯的样子,还口口声声扬言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原本在随行臣吏眼中不明朗的局势一下子变得开朗了。   眼前的人,这不就是办法吗。   姚广本就爱慕太子,一直想创建从龙之功。眼下这可就就是极好的机会。   他想要上前给扶苏撑台面。   “启禀……”   扶苏摆手,示意他先住口。   “伱知道将死之人,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樊於期自信道,“我也知道太子善读书。只是我樊於期,也是读过《书》的。”   “不知道太子可听过一句话,‘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   扶苏听了,猛地瞳孔一震。   他知道樊於期猛,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想著把自己也拉上去死。   还真是穷寇莫追……   樊於期看到扶苏的神色,也很满足,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这就是我的回答。太子既然非要抓我回来,就该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想我樊於期曾经侍奉大王,先后带兵平定成长安君叛乱、嫪毐叛乱,立下无数功劳,一直受大王器重……”   樊於期细数他的功勋,扶苏却已经对他的命运有了决断。   “把他的嘴堵上,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中郎将们上前,虽然一开始都有些迟疑,但是想著樊於期已经是罪上加罪,也就没有犹豫。   众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听从太子一人的调遣。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樊於期为什么对太子不满。因为太子宁可得罪樊於期,也要选择给那些底层的士卒做主,这就导致军中将士都是站在扶苏这一边的。   扶苏却心里始终窝火,他还没来得及自己泄愤。   等到樊於期退下,那些有经验的大臣一一上前给扶苏宽心。   姚广可忍不住了,他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太子气消,还能把眼下秦齐外交上的烂事给摆平。   “启禀太子,这樊将军对太子大不敬啊。他居然对太子用《商书汤誓》中的言辞,说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这是当初商汤伐桀时对部下说的话。”   “夏朝的时候,夏桀以天上的太阳自居,认为自己惠泽天下,面对他的暴政,天下人诅咒他说:“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即使你是天上的太阳,我们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樊将军其心之害,可见一斑。太子奉命办事,可是樊将军却一再曲解。依照臣所见,这齐国献地之事半路遇到阻碍,都是因为樊将军路上再三生出波折。”   “臣等都见证了此事。此番回到咸阳,必定如实禀告。”   其他臣子附会其意,大家都唯恐这次回去无法给秦王交差,没想到眼下樊於期自己犯下这样大的过错,一个个纷纷争先恐后的道。   “罪在樊於期。”   “樊於期藐视尊上,辜负王命,此番应当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扶苏知道他手下这些随臣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比起他这种深宫理论家外加穿越者上帝视角,他们在这个时代处事更加灵活高效。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扶苏自己都还在担心怎么把这次的差事给办圆乎了回去给嬴政交差。嬴政的脾气大家都知道,高兴的时候把你当客人,嫁女赐金不在话下,可一旦你惹他不高兴了就把你给砍了。   嬴政一直想著完成一统天下的任务,而且是越快越好。   眼下李信没有顺利攻下楚国,还损失惨重,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嬴政一定非常煎熬。   这个时候他再把嬴政送给自己的美差以失败告终的结局告诉嬴政。   嬴政势必勃然大怒。   无论是扶苏,眼前的众大臣,还是樊於期,正是因为大家都深知嬴政的性格手段,再加上眼下的局势,所以大家都焦躁不安。   扶苏哪想到,这些人这就打算把樊於期这个莽撞鬼给卖了,好给所有人换来生机。   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   姚广的办法解决了所有人的困难。   扶苏自然很高兴,当场夸赞姚广,“大夫广实在才智不凡啊,机敏过人。”   姚广作揖,“这并非臣之谋,实在是樊於期屡次顶撞太子,还杀了齐国使臣,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无需忧患。”   扶苏点点头,继而又对其他臣子道,“兹事体大,应当速速报于君父。此番一路上波折不断,也实在是局势所致。我想诸位都和我一样,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心力交瘁。诸位大夫苦劳极高,待扶苏回到咸阳,定然为诸位大夫在君父面前美言。”   “可是眼下齐国使臣仍旧在外,喋喋不休要我秦国给说法。扶苏只能请诸位将军再辛苦一番。等回到咸阳,相信一切自有廷尉决断。”   众人宾从。 第372章 雪中送炭否(2更求打赏全订)   第372章 雪中送炭否(2更求打赏全订!)   虽然扶苏安抚了众人,让他们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可是听樊於期之前的言辞,扶苏却感觉让他活著回去很不妙。   ‘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从上到下哪一步不是越俎代庖。等我回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这句话在扶苏的肚子里变成了一条毒蛇。   李信兵败,嬴政能重新选的大将应该只有王翦和自己了。   王贲固然善战,可是之前攻打大梁那也不算攻打一个国家。魏国都弱小疲敝成什么样了。   这楚国是和赵国一个量级的国家,绝对要慎重。   这就决定了他有一半的机会以封君的身份重新上战场。   原本以为做王是很难的事情,可是一步步走下来,扶苏发现庶民和底层士兵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要满足他们的所愿,给他们营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就已经足够了。   这直接让扶苏自信了起来。   曾经敢想却感到根本完不成的事情,如今对于扶苏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么棘手了。   至少今天堂上,士兵们的反应让他感到自己非常有威望。   他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去执行了这件事。   可是按照秦国的制度,他并没有这个权力。   若是能得到这一次攻打楚国的机会,形势就会对他更加有利。   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以后建功立业,他都要拿下这次攻打楚国的机会。   没人比他更懂未来天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是这樊於期,听他的意思,他若是回去,就要向嬴政揭发自己有僭越之举。   没有人比扶苏更懂身为一个太子被人指责他有僭越这种行为意味著什么了。   谣言是慢性毒药,一开始当然没什么,可是这个毒药只要沾上,就注定有毒性发作的那一天。   扶苏喝了一口酒,眼神冷得像是刀子。   “传姚广。”   不一会,姚广立在扶苏眼前。他这才刚回去坐下,就被太子召见,姚广自然满心欢喜。   “齐王身边的间客有消息了吗?”   “我们已经告诉他们让他们给齐王施压了,应该明天就会见效了。”   “你也知道君父是什么脾气,这次的事情办不好,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要受责罚。只是也要连累你们。”   姚广慌忙道,“太子言重了。何谈连累,都是樊於期搅乱局势。太子的能力,有目共睹。”   “伱明白这个,我就对你很放心。”   姚广听了,那是心里美滋滋的。能够得到太子的信任,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只是这齐国割地之事,本毫无悬念之事,故而也不紧要。但是李信兵败,天下人都在嘲笑我秦国。偏偏我又在齐国带著你们来收地,事情虽然解决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可若是就这么空手走了,也实在是可惜。”   “太子是想?”姚广弯下腰来。   “我们秦国如今正饱受天下人的非议,君父在咸阳此时势必也压力极大。我曾经立下攻楚破齐的口号,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天下人皆非议我秦国,这会导致国内动荡不安,齐楚都会蠢蠢欲动。”   “原本收聊城只是锦上添花之事,眼下却变成了雪中送炭之事。若是在这个风口,如果我们顺利地扳回局面,让齐国在这个时候,对我秦国仍旧表现出俯首称臣的样子,把聊城如约割让给我秦国,待这一消息传到天下,让君父得知,你猜君父又做何想?”   姚广听了,顿时眼中冒起了光。   “天下人如今都在笑话我秦国,甚至于一向丝毫不敢得罪我秦国的齐国也反悔不愿意割地,这都是唱衰我秦国的表现。假使我等让齐国割地,这就是告诉天下我,我秦国固然败给楚国,可是仍旧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样的地位谁人也无可撼动。”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国中,大王势必心喜啊。毕竟锦上添花始终是轻如鸿毛,雪中送炭那才是重若泰山啊!”   姚广说著,心里满是对太子的钦佩。   在这种档口,太子居然还能考虑这么多,而且敢想著扳回一局。只能说,不愧是他敬仰的人物。   扶苏笑道,“说得不错。我正是这么想。”   “可是眼下这种局面,我等怕是无法让齐国履行诺言吧。因为局势变动而使得齐国违背约定,也只有靠著局势变动而使得秦国履行约定。怎么可能通过让齐国违背约定,反而去改变这个局势,维稳大局呢。”   扶苏微笑,“不知大夫是否愿意相助我完成这雪中送炭的大事?”   姚广低下头,他忖度一番。   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樊於期已经可以替他们所有人背锅了。再说了,他也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立场永远都重于事实。   这么多卿大夫之后再加上太子,廷尉李斯不可能不判樊於期死罪。   事情已经落定,虽然无功而返,他们此番就当出来玩了。   可是如果按照太子之言,真的能做成这件事,那就是为秦国立下大功。   别说太子会看重自己,就是大王也能注意到自己了。   父亲过去总说自己不济事,这一回他也可以证明自己了。   “臣愿意听从太子之计。”   ——   夜幕降临,大雪又开始了。   虽然是下著雪,可是外边却比平常都要亮上许多倍。屋檐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晶莹的雪所反衬出的亮光。   巨鹿驿馆里,一处被四个卫兵看守的房门前走廊里。   几个黑影飘了过来。   士卒看到来人,一个个都瞳孔瞪得极大。   “姚大夫。”   姚广未言先笑,“大冷的天,站在这里看守樊将军都冻得慌吧。”   这看守樊於期的四个人,自然都是受宠若惊,他们都冻得跺脚热脚心了。   但是随即他们也警惕起来,因为太子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见樊於期。   “蒙大夫惦记,就算再冷,我们几个也会把里面的人看得牢牢的,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我的房间里摆好了酒食,就等著请你们四个去喝酒吃肉。”   都是宫里当差的人,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四人自然生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面面相觑一番,四人回道,“姚大夫美意,本不该推辞,可我等不敢擅离职守。” 第373章 太子要是聪明的话(为书友榜榜首二   狗子没吃饭加更3更!)   “废话!谁让你们擅离职守了?我今天又没来过这个地方,谁知道你们几个擅离职守了。   “可若是追问起来……”   “不会有人追问,如果真要出了事,那就是有人口风不言。”姚广瞪著这四个人。   这次随行的,那都是虎贲卫。   虎贲卫可是秦国精锐中的精锐,专门负责保护秦王和身份显赫之人的。   他们四个自然都知道樊於期是什么级别的将官,而且也见过不少风雨。   现在都说樊於期要被押送回咸阳交给廷尉,姚广这个时候来,所做之事万一对他们不利呢?   姚广低声又道,“知道里面的人牵涉著我们上上下下几百条人的性命吗。樊将军可说了,等回到咸阳,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知道什么意思吗?”   四个兵卒眼神里满是迷惑,他们齐齐摇著头。   “这话乃是樊於期当著众臣的面对太子说的。意思是说,等回到咸阳,他要拉上太子和他一起下咸阳大狱。知道下咸阳大狱意味著什么吗?”   下咸阳狱,这个咸阳人自然都知道,那是只有朝中大人物才能进去的地方,不过进去之后,也就意味著基本上出不来了。   “那太子他……”   几人脸上都浮出担忧之色。   “能不能救太子,就看你们的啦。再者,伱们也该都听说了,是太子冒著风险替咱们这些庶人做主的。别看我年纪大,又是大夫,早年也是跟著父亲颠沛流离,最了解做庶人的苦,也知道在门口当差有多苦。可是想想,除了太子,现在还有谁能为我们说句话。”   几个士卒已经心动了,虽然这些人都是官宦人家的远亲子弟,可终究是庶民的身份。   太子对他们庶民好,他们一直都很感激,唯恐没有报答的机会。   只是这里面的人可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过去人人巴结的人物,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四个不就倒霉了吗。   再说了,太子固然好,可是大王对他们更好啊。要不是大王,他们现在连西北风都没得吹。   这么大的事情,大王肯定会秉公办理,有姚广什么事啊?就算樊於期很厉害,可是能比得上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吗。   “话虽如此,可是是非曲直,自有廷尉做主。如果樊将军要诬告太子,我们都会为太子出面作证,力挺太子。”   “就是。樊将军要是诬告太子,大王难道会听他的?”   姚广听了,沉默了好一会。   他戴著斗篷,立在四人面前把头埋了进去一言不发,身后跟著几个将士也都不说话。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四名守卫一个个心里发慌。   这正是姚贾教给姚广的,有时候闭口比说话来的更有效。   不知道姚广多久没说话了,一个士卒忍不住开了口,低声询问,“姚大夫……”   等到姚广再抬头,人已经哭了起来。   “姚大夫这是……”   “我们没有太子的命令,不能打开门啊。”   守卫也都是明白事情轻重的,他们绝对不可能给姚广开门的。   姚贾只是哭著说,“我想起了武安君啊。”   这武安君,秦国人哪个不知道他冤枉。而且冤枉武安君的人比谁都知道武安君到底有多冤枉。   四人这下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几人聚在一起,用眼神交流一番。   “天冷了,我们前去喝酒,不过只一炷香的功夫。而且希望房间里能干净,也能安静。我们四个人可一直守在门前面,连门都没开过。”   姚广点著头。   “多谢四位。”   很快,四人就走了。一如姚贾给他们安排的,他的房间里满是美酒和切好的肉片。   而樊於期的屋内,则是黑漆漆一片。   樊於期辗转反侧,根本睡不著。   之前他听到门外有动静,吓得将耳朵贴在门侧,只是听了半天,只听到他们说什么武安君。   樊於期便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士卒在外聊天。   他又摸黑躺回到榻上,睁大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他希望一向聪明的恒阳君知道自己白天在说什么。   如果太子够机智,就知道要想平安无事的回到咸阳做太子就是把自己给放了。   毕竟我只要回到咸阳开口说了那样的话,太子就一定会受到大王的猜忌。眼下大王正为兵败的事情生气呢。   而且这攻打楚国的战事,过去是太子制定了计划,而且执行的非常好,以至于天下人本来都已经对楚国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大王偏偏后期违背歪曲太子原先的计划,这时候外人势必会说大王妒忌太子。   宫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人命最贱、人心最烂的地方。   一定会有人这么说的,樊於期坚信。就算宫里人不这么说,可是大王也一定会这么想。   如果这一次太子再在大王一向最不屑的齐国这边失利,大王势必更加恼怒。   太子要是聪明,就该知道把我放走才是对的。   樊於期想著,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准备睡了。   有时候人不得不感慨,人生实在是无常。   之前他还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大王把保护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多少人羡慕他。出门前,还有许多显贵给他送礼物。   可是半道上,太子突然仁心泛滥,非要给底层士卒主持什么公道;可是太子这个人又害怕我在大王面前说他坏话,所以对我毕恭毕敬。   本以为办好事回家,自己亲自给大王解释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李信那个自大狂,平日里牛皮吹得天上飞,见到人都不正眼看人;这下好了,他自己牛皮吹破了,还连累自己。   这下自己不仅没了前途,生死都是个未知数。按照律法,他固然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大王肯留情……   大王在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对自己留情呢。   想著想著,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落在了冰冷的席子上。   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   只见外面的霜雪一股脑往屋子里吹。   “什么人?”   樊於期立刻翻起身,他习惯性去捉剑,可是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罪人,剑早就被没收了。   月黑风高,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樊於期见到几个黑影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你知道将死之人,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声音十分耳熟,樊於期立刻辨识出来了。   “姚广?是你小子,大半夜装神弄鬼做什么呢?”樊於期很生气,他居然来吵自己睡觉。   “看来樊将军还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因为你一个人一时冲动,连累我们所有人都险些跟著你受罚。”   樊於期顿感大事不妙。   “你要做什么?”   “太子说,人陷入危难之时,要多和四面结交朋友,这样才能换来生机。将死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四处树敌,尤其是树立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樊於期顿时明白了这些人要做什么。   “我可是大王身边的都尉,你们竟敢对我下手。大王若是知道……”   姚广可不和他废话,只是朝著身后道,“直接上吧。”   在一阵剧烈的挣扎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再无一点人声。   姚广笑著,“嘿,我们的都尉,我们要用你的命去扭转局势。大王知道了,定然会在心里感激你的。” 第374章 给交代 (求打赏月票全订!)   秦国的将军杀了齐国使臣,齐国使臣呶呶不休就要秦国给他们交代。自从听说秦国人在忙著给他们的太子找马,自然纷纷指责秦无礼于齐。   天下四国作为战败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黑料。齐国的使臣更是想要利用这回事大做文章,给他们的国家争取一点利益。   虽然齐国内部自身早就腐朽不堪,再加上秦间中间之计,但是这国土,既然是能少丢就少丢。   【间中间:秦国打造间谍网,渗透入齐国。齐国国士勘破这一现象,立刻收买了秦国间谍,反向渗透进入秦国,让间谍为齐国提供秦国的情报。等到间谍到了秦国,秦国立刻又重金唆使间谍为秦国贩卖情报,为秦国效命。】   齐王虽然昏庸,但也比大街上随便捡起来的乞讨者稍微强一丢丢。   齐王建得知秦国伐楚失败,那是高兴地夜夜笙歌。他看准机会,决定违背和秦国的盟约,先留住自己的土地。   反正盟友这种关系,就是需要时创建,不需要时舍弃。   都是战国末期了,诸侯王们运用这个法则几乎都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齐王建自然差使他的臣子想方设法破坏这齐国献地于秦的大事。   但是齐国的臣子,他们的成份相当复杂。浑水摸鱼之辈,四国潜逃之辈,秦国潜伏间谍,齐国累世勋贵,秉承孔子之学的儒士,稷下学宫遗留的才士。   说得好听点,百家争鸣;说得不好听点,鸡飞狗跳。   春秋时期百家争鸣,也未必不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现在的齐国,小人当道,君子退守,大多都去做教书的活。朝中剩下的,只有几个忠诚耿直之士,剩下大多都是为自己的私利。   眼下,秦国的巨鹿驿馆里,齐国使臣们聚在一块,为了完成差事,回去向齐王邀功请商,他们也自然发挥了全部的本事。   读书人,什么典故都拿出来用的。   他们和秦国的使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屋子里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齐国最初的意思是,“秦国再三无礼,坏两国邦交。而今死了使臣,这是震惊天下的丑闻,秦国应该向齐国赔罪。”   秦国人自然不肯答应,而且他们非常看不上齐国这副嘴脸。秦国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他们就一改之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之态,如今这架势几乎是想要和他们秦国平起平坐了。   姚广等秦臣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最终利用齐国使臣的口误,再三确认,为秦国争取到的结果就是,“只要秦国给了齐国杀使臣的交代,那么齐国就把聊城按照约定割让给秦国,而且两国之间以后也要保持过去的盟友邦交。”   齐国使臣自然应诺。   宽大的室内,齐国使臣和秦国使臣各自列了两列,互相对峙著。   姚广等人闻言一个个面色严肃,气氛低沉。好像集体打了败仗一样,根本抬不起头。齐国的臣子们穿著黑色的袍服,一个个窃窃私语,面露难色。   而齐国的使臣们则个个喜形于色,面带红光,一个个正襟危坐,十分威武,显然是占据了上风。   要知道,在过去秦国和齐国两国创建邦交,那齐国使臣见到秦国使节,几乎可以用仰人鼻息来形容,面对秦国的使臣,齐国使节那是没有一点自信。   现在,秦国使臣面对他们,居然表露出了害怕,担忧之色。   这更是增添了齐国使臣的气势。   齐国使臣见到秦国怯场,自然大意。   “秦国若是不能给我齐国一个交代,那就是失信于天下。”   “难道说我秦国只要能给齐国一个交代,就可以让齐王履行诺言了吗?”   “那是自然。”齐国的臣子满心欢喜,只等著秦国在天下人面前出糗,接连不断地求齐国,而他们齐国不仅坐收渔翁之利,他们这些使臣更是立下大功,只等著回去之后受封。   这个时候,姚广却站起来道。   “希望齐国的使臣记得自己在今日说过的话。”   语罢,姚广率领秦国一干使节退了出去,他们丝毫不顾及齐国使节,自顾自离开了大堂。   齐国使臣至此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秦国使臣和齐国使臣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当天中午,秦国立刻准备好了一支出使团队,配备车马,带上礼物,挑选了足足一千多人的虎贲卫护卫。   当初秦国之所以把齐秦两国使节会面的地点选在巨鹿,那自然是别有深意的。   按照规矩,两国邦交来使,自然是选择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城池,巨鹿已经是深入秦国了。   之所以和以往的两国使臣会面情形有所不同,那都是因为这次出使齐国的人是扶苏。   堂堂太子,跑到边境上见齐国的使节,不能说是很危险,那是危险极了。   就是到现在,扶苏都没有接见过齐国的使节。因为无论是事情本身的重要性,乃至齐国使臣的身份等级,都不足以让太子亲自面见这些弱小齐国的使臣。   中午的时候,齐国的使节们听到外面车马响动,车觳转动,又有旌旗在冷风中飘荡和冷空气互相撕扯的响声。   他们自然吓得准备出去查看情况,结果他们还没出门,秦国人自己先冒出来了。   只见秦国的兵车前后相接,士兵们整装待发,车上装载满了辎重。   齐国的使臣被秦国的使臣请了出来,让他们坐在马车上,四周都是秦国的士兵,齐国的使臣们都瑟瑟发抖,“贵国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太子有令,秦国使臣对齐国使臣无礼,如今我秦国为了挽回邦交,亲自率领使臣前往齐国面见齐王。”   “什么?见我们大王?”齐国的臣子个个双目瞪直,“两国邦交,向来是使臣之间代表国家互相往来。这一国的使臣擅自决定要去见另一国的大王,这可是要提前通报一声,再由诸臣在朝堂上决议的。怎么能你们秦国说要去见我们大王,就直接动身去见呢?” 第375章 两国邦交(求打赏月票全订!)   “怎么,你不服?”   把齐国的使臣请出来的人除了姚广,还有灌夫。   “这是我们太子的命令,车马已经备好,今日出发,大概七日后我们就要抵达齐国临淄,面见齐王,给齐王交代。齐王能否履行之前对我秦王的约定,眼下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齐王还是否要和我秦国互为盟友。”   齐国的使臣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现在再看秦人的面孔,他们一个个脸色冷得似铁,想要把他给生吃了。   “这……”   “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人提前昼夜不息赶路回去面见齐王,传达我们太子的意思。我们已经给你准备了战车,还有护送伱前去齐国的卫队。”   齐国的使臣看到这种状况,那是吓得瘫软在地上,他忍不住指著秦国的人,颤颤巍巍地道,“这哪里有大国的风范和气度啊。居然如此为事。”   灌夫是个粗人,提起拳头就道,“大国风范?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大国风范。当初是你们齐王答应了要给我们大王献地,我们太子亲自驾临,千里迢迢来接管聊城,可是你们却中途反悔。要不是你们这些齐国使臣先翻脸说不给地了,我们的人怎么会失手打死你们的人。”   两国邦交,最怕使臣之中出个耿直之人,那把实话都说出来,自然伤对方的面子。   而且最要命的是,很多时候耿直并不能办成事,还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齐国的使臣听了,先是脸色发青,随后一个个便扯著嗓门对外叫喊。   “污蔑啊!这是对我们天大的污蔑啊!”   其他的使臣见状,也纷纷以头抢地,不住地哭嚎起来。   “冤枉啊!老天爷!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冤枉?冤枉什么?”灌夫对齐国使臣的无耻程度一无所知。   “秦国的将军造谣了!秦国的将军造谣了。”   “他们说我们齐国毁约,明明是秦国先杀人,如今说我齐国先毁约。”   这话一出来,顿时所有的齐国使臣都在哀嚎。   “秦国实在是仗势欺人啊!”   “你胡扯!”   灌夫气恼极了,头发都跟著竖直扎了起来。   “嘿嘿——”这齐国使臣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耿直的老实人,“说我胡扯,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吗?你说的话,有什么做凭据,谁能证明是我们齐国的使臣先说毁约了?”   在那个时代,没有科技,人与人之间相处,几乎全部都靠信誉二字。   而若是真的有什么冤屈,那也是只能放在肚子里。   灌夫生平哪遇到过这种事,这一刻,灌夫知道了,为什么樊於期一拳打死了齐国的使者。   周围的秦国士卒,也纷纷恼火。   他们齐齐瞪著这些齐国使臣。   这一刻,秦国人忽然间尝到了那么一点点国家势弱进而被邻国之人倾轧的滋味。   齐国只是听说了他们秦国打了一场败仗,居然这就敢反咬一口。   这些未曾经历过大事的武夫们,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是把那股委屈往肚子吞。   灌夫高高地举起拳头,大家都瞪大双目看著,齐国的使臣又抱住头。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灌夫的手最终低低地落了下来。   灌夫本来还觉得太子有些欺负人,结果见到齐人这个吊样,顿时觉得他们真是活该。   等到队伍上了路,灌夫心里始终郁闷。   这时候,姚广靠了上来。   “灌卫率,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啊?”   “我没什么可说的。”   齐国的使臣听到灌夫说话,一个个都把自己的身体给缩了起来。   他们的眼眶边上满是淤青。   “嗐——多大点事啊。不过还是难为卫率忍住了。”   这些齐国人原本以为灌夫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将,毕竟看著这么年轻,而且看著就很好骗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就是传闻中的秦国太子的卫率呢。而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那位久负盛名的秦国太子始终没有露面过。   “我可不想坏了大事。”灌夫心里很清楚,那一拳当著众人的面重重地砸下去,丢的是太子的脸面,所以他没有。   灌夫还是闷闷不乐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遇到单纯耿直,正直不阿的灌夫,莫名奇妙觉得他可以亲近。   姚广忍不住对灌夫说起了心里话。   “这个世界上的,到处都是不公平的事情。上至国家,下至亲朋邻里。到处都是这种事。平常生活里鸡飞狗跳的事情,放在两个国家之间,就是尔虞我诈。”   “尤其是两国出使,那是想尽办法互相给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既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更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讲求公平。”   灌夫忍不住问,“我很好奇,我们秦国的使臣过去曾经用这种手段这么对待过齐国吗?”   姚广摇摇头,“那倒没有。我秦国国力强大,对外出战屡次取胜,我们使臣对外出使,都是奉大王之命,彰显我秦国的威仪,尤其是秉持礼节,以期望六国宾服。自然我们这些做使臣的也从来都不屑于这种手段,而且也犯不著用这种手段。”   灌夫听了,那是感慨极多。   “我过去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只听说过六国的人都叱骂我们秦国无礼。我如今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姚广听到,哈哈大笑。   “他们的使臣为了给国家争取利益,自然要采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回去之后自然也要添油加醋一番,把白的说成黑的,好的说成坏的。把我们秦国人说得好似虎狼一般。”   “嘿!这些人真是可恶。因为他们国家弱小,所以就对他们的子民诋毁造谣其他的国家;因为他们的国家弱小,所以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运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邦交。照你的意思,他们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姚广听著这话甚不是滋味。   “这个世上,要么你欺负他人,要么被人欺负。有些事,还是不要看得那么清楚的好。都是为了生存,每个人都不容易,所以不管是做大事还是做小事,都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这些事情,从古到今就一直是这样,没有变过。” 第376章 不好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五日后,秦国的臣子日夜兼程,终于在半夜的时候抵达了齐国临淄城。   秦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一切。   就在秦国使臣抵达临淄的前一天,秦国先是让间谍传消息给齐国朝堂,告诉齐王建,“太子扶苏认为秦国刚在楚国打了败仗,军中士气低落。倘若齐国不尊重秦国,那秦国就以此为理由对齐国开开战,灭掉齐国,以此为秦国震威。”   齐王听了,自然吓得在王座上发抖。   他长长的胡须都开始颤抖起来。   “快传召后相。”   等到后胜来了,齐王建慌忙问,“舅父,这秦国的太子说要打我们齐国,这该如何是好?”   后胜捋须,“秦国的太子,一向不喜欢遵循规矩办事,说话办事总是行险,屡次得胜,都是因为背后有秦王撑腰。我看这一次,他八成也是真的。”   齐王建听了,只是无助地拍著大腿。   “那寡人该如何是好呢?”   后胜不理解,“当初大王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不给秦国割让城池了呢?”   齐王建道,“我已经给秦国割让了十三座城池了,这再把聊城割让了,就剩下五十座城池了。再者,秦国对楚国战败,这不正是他们秦国国力衰弱的表现吗?”   “当初我与后相一同请太史令占卜,太史令说,秦国一定会灭亡,而且是被楚国灭亡。我认为时机已经到了,便不想再给秦国割地。”   后胜听了,忍不住心道。   你小子也反应的忒快了。   “那现在情况如何呢?”   齐王大惊失色,“秦国的太子让秦国的人带著我们齐国的臣子,直接来到临淄城了。明日我们就要接见秦国的使臣,这一回来的人据说都是秦太子的亲信。”   “这个时候主动来齐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建现在非常后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人进我齐国的地界了,可见是压根没把我这个齐王放在眼里。又说要给我齐国一个交代,明显是笑里藏刀。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快下手了。那聊城就当是送给秦国好了。反正等到秦国败给楚国,到时候我再动手,把齐国失去的土地还有赵国的土地都给打下来才是。”   后胜早听了门客的教唆,也想要干这番大事业,他非常赞同齐王现在的想法。   “大王说的是,秦国固然一时战败,可是势头上仍然占据上风。而且这次来等著接纳我齐国聊城的又是秦国太子。这个秦国太子,据说他是个疯子,毫无人性。”   “他之所以在秦国境内耽搁那么久,都是因为沉迷美色,不想理会政务。此人是个十足的好色之人。”   “若是我们不能把他打发走,他定然请兵要来攻打我们齐国。这样的话,我的命倒是不足惜,只是唯恐大王要为阶下囚了。”   齐王建一听,顿时将掉的不剩多少的牙齿紧紧抿住。   “那就把地给他们,给他们。让他们这些使者快走。”   “好。我这就去为大王处理这些事。那大王明日可还要见秦国的使臣?”   齐王捋须问,“据说这次来的都是秦国太子的近臣,如果我不见他,是否会有什么祸事?”   后胜犹疑一番,“大王还是见见吧。到时候遣人赠送一二美女给秦国的太子,这样秦国的太子就会高高兴兴回到秦国。他必然以为我们齐国孱弱无力,从上到下都谄媚于他。”   “如此一来,秦国就会不把齐国当做首要目标,反而是专心致志和楚国对抗。这么一来,秦楚之间到时候打得你死我活。再说了,和秦国表面上交好,还可以让楚国不敢对我们动手。”   齐王建听了,“舅父说得极有道理。这些年来我齐国一直免遭战祸,都是得益于与秦国交好。可是都已经屈尊忍让几十年了,如今还要忍让吗?”   后胜再三劝阻,“大王啊,都已经忍让了几十年了,还差这一两载吗。秦国已经败给了楚国一次,只要接下来楚国再战再胜,到时候就是咱们收复国土,占领赵地的好机会。”   “秦人蛮横无礼,天下人都不愿意归附他们。而我齐国,素来礼仪之邦,又有姜太公神明庇佑。未来我齐国必然能在大王治下创建不世之功啊!”   齐王听了,面颊发红,整个人乐得合不上嘴。   “善!大善。”   ——   次日清晨,齐王建按照接待上面的规格会见了秦国的使臣。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来的都是年轻面孔。   为首的使臣和将军,年纪加起来都没超过五十。   在双方备齐礼仪,各自介绍打过招呼之后,姚广直奔主题。   “我们这一次之所以仓促来到临淄会见齐王您,是因为听说齐王有意毁掉对我们秦王的允诺。齐王曾经答应要给我们秦王五座城池。今我秦太子亲自来领齐王的美意,可是却听说齐王有意毁约,不知可是真的?”   齐王自然道,“绝无此事。不知姚大夫是听谁人这么说的?”   姚广:“那为何齐国的使臣久久不献上约定好的城池呢?”   齐王急忙给后胜递眼色,后胜也有后手。   后胜看向他请来的有名的名家高手,专门应对刁钻的齐国使臣。   这位出自名家的臣子道,“我家大王早就把城池备好,人口户籍簿册也都一应俱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齐国的臣子在和贵国使臣献上宝地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而亡。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姚广闻言,也是一笑。   “友邦来使,互相劝酒,赠送礼物。敌国通使,明事明说,礼仪齐全。今我秦国与诸国通使,也只有齐国的臣子倒地身亡啊。”   齐国的臣子闻言,个个鼓起了腮帮子。   “可我齐国的臣子殁在秦国的地界上,假如这样的事情得不到解决,可就是伤害我秦国和齐国之间多年来的友谊了。”   姚广无奈,只能当场权变,他对著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秦国的一个士兵冲进来,“姚大夫,大事不好了。樊将军出事了。”   姚广慢悠悠地转过身,“此乃齐国朝堂,上有齐王,你尚未朝觐,怎可大呼小叫?”   “姚大夫,护卫太子出行的都尉殁了。就在刚刚殁的,您刚进来时,樊将军还和我们说话呢,这就倒下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齐国的臣子听了,顿时嗓子眼里像是卡了块骨头。   虽然知道秦国的人有备而来,不拿到地不走,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为了拿地,把这么大一个祸事安在他们头上。   姚广听了,险些跳起来,“什么?樊都尉!那可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不知道,本来人还好好的,只是喝了点齐国臣子给的水,这就断气了。”   结果就是,这个月都过去了,我也没万更过一天。我有罪,我将功折罪。 第377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求打赏月票全订   !)   姚广甚至都没转回身去看看,只是对齐王作揖,“齐王,您看这……”   齐王抽搐了一下嘴角。   心中忍不住痛斥,秦国这些小人,奸佞狼人,   齐国的大臣们一个个也都瞠目结舌,哑巴吃了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齐国的臣子个个收起了腮帮子的,闷声不吭。   秦国的臣子这下一个个露出傲然之态,挺胸抬头,气势顿时就猛长。   姚广复笑,“敢问齐王,如今可我秦国的臣子殁在齐国的地界上,假如这样的事情得不到解决,可就是伤害我秦国和齐国之间多年来的友谊了。”   众臣僵劲不敢动。   齐王又望向后胜,后胜授意,便又给出自名家的臣子翊递眼色。   齐国的人也早就内部达成一致,说好了要把地先给秦国,免得秦国掉头就打齐国。   现在朝堂上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齐国的臣子知道秦国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会准备一个这么大的。   一军之都尉死在了齐国,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对齐国名声不利;而且秦国很有可能借此再生事端。   齐臣翊担心水深,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事情发生的实在是突然啊。”   姚广应道,“齐国的使臣死在我巨鹿驿馆里,也是突然啊。不过凡事总有因由,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扯来龙去脉,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今我秦国本著两国之间多年来的情谊,对齐仍然有交好之心。”   “希望凡事都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该给的给,该放过的放过,过去的事情若能一笔勾销了,便一笔勾销了。”   齐王听了,不免心里暗暗得意。说到底秦国现在遇到了强敌楚国啊,竟然为了让寡人满意,杀了一个都尉给齐国赔罪。   齐王这下高兴了,便又捋须。   姚广继续说著,“重要的是未来秦国和齐国怎么相处,这兵戈之灾和倒戢干戈全在齐王一念之间啊。”   【倒戢干戈:把武器倒著放起来,比喻没有战争,天下太平。】   齐王也不是被人唬大的。见秦国的使臣这么说,只是心恼。   “我秦太子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接受齐王美意。只是这中间出了这么多差错,这才刚刚禀报给我秦王。大王的命令我等至今尚未收到。”   眼下之意,到现在为止,我家大王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齐王听到嬴政的名号,不知不觉间就抽搐了一下嘴角。   秦王政那个人,早年他曾经去秦国会盟,秦王一看就是衣冠禽兽,狼子野心。这些年就是他一直发动战争,几乎没有失利过。   姚广又道,“今日此来,全为太子之命。不知齐王可知晓我们太子的名声?”   秦国的太子……齐王建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那是在十年前吧,当时秦国的太子把自己的猎犬命名为诸位诸侯王,此事引得天下人都对那个没礼貌的秦国小太子非常反感。   当时天下人对他真的是非议极多。   而且这事情也算做是扶苏的黑历史,被各国史家记录下来。   然后齐王、燕王、赵王当初听见了这桩事,自然都是臭骂扶苏一统。   可是万万没想到,十个春秋过去,当初那个大言不惭、藐视诸王的太子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打了一场让天下人都瑟瑟发抖的战役。   然后,现在那个人来到了秦国的边境。   当秦王和秦国太子的名号被放在齐王耳边时,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胁迫。   齐王微笑应对,“恒阳君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少时博学,才智广,上利国家,下利庶民。寡人虽然身在齐国,可是一向都极其仰慕秦太子风采。”   “此番我等出门之前,太子曾托我等向齐王带话。”   齐王怔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不知恒阳君想对寡人说什么话?”   姚广笑笑,“齐王不必紧张。我家太子带的话倒也极短,不过其中深意,就需要齐王多加领悟了。”   齐王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如果不是六国弱小,秦国强大,他们当初早就冲着那桩事联合起来冲进咸阳城去揍秦国的太子了。   这个秦国的太子,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又一向目中无人,蔑视诸王。齐王实在是紧张不安。   照他打楚国那种套路,还有放话要灭先楚后灭齐的计划,齐王很难想像他若是不满意齐国了,决意要打齐国,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至此为止,齐王的肠子已经后悔地快要发青了。   齐国的臣子也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只要没人出来打他们几巴掌,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像他们是天王老子,谁也管不了他们。对外横行霸道,欺凌弱者;对内剥削下属,猖狂至极。   但是一等到一个实力强大的人站在他们眼前,顿时怂得就和路边被雨淋过的狗一样。   现在,齐国人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秦国的臣子见了,心中自然更加鄙夷。   前些日子他们派了一些使臣出来,和他们交锋好生嚣张猖狂;入境跑到齐国的都城,齐王的家里,他们却又战战兢兢,一个个做出乖顺的模样。   灌夫瞪著齐国朝堂上的人,心里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   姚广经常跟著他的父亲出使,早就见过了列国臣子。   诸国之中,齐国最无耻、最苟且,可是延续的时间最久;楚国外交上倒是一贯强硬,和秦国矛盾也最大。   早就习惯了齐国人做事手法的他也对齐国这次反复无常的行径感到生气。这样巨大的前后言行上的反差,而且让他们反复来回折腾,还引出一段又一段波折。   太子说这些事都等到秋后算帐,眼下是先把秦国从楚国丢的面子从齐国找回来。   齐国朝堂上顿时气氛大变,齐国臣子佯装恭敬,无事发生;秦国的臣子大多怒目圆睁,气势汹汹,想要发火却又不得不隐忍。   齐王只能再次向后胜使眼色。   后胜佯装威严,上前一步,哂然一笑问道,“不知恒阳君所带之话到底是什么?姚大夫不妨直言。”   姚广这才作揖,“我家太子要送给齐王的话正是这一句,齐王可要听仔细了。”   岂止是齐王等的不耐烦,灌夫都看过来了,他用眼神看著姚广,你倒是说啊!   姚广看自己把众人的视线全部拉过来,这才道,“瘦死的橐驼比马大。”   【橐驼:即骆驼】   众人闻言,一个个先是面面相觑。   姚广见了,也料到是这种状况,心中暗暗庆幸。就你们这些人,也想在我们太子身上讨便宜。   齐王自捋须,“诸臣何人可以解此话之意啊?” 第378章 尘封的历史(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齐国的大臣初次听到这句话,自然不解其意,只是互相望著。   后胜也是想不出。   秦国的使臣就问,“不知齐王能否明白太子此话的用心?若是不明白,实在是辜负太子心意。”   齐王建见满座都是笨蛋,只能腆著脸道,“未尝闻也。劳烦秦国使者赐教。”   姚广本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而且话说得太直白伤了对方的面子,本来就是点到为止,让他们明白太子什么意思就成。   可是他没想到齐国人对这番话的反应是这样的。   姚广心想,见过昏庸笨蛋的,可是没有见过像齐国大臣这样昏庸愚笨的。   “启禀齐王。太子既然说了要请齐王参悟,绝对是有用意。只是齐王乃一国之主,既然发问于我,我不说显得我秦国依仗国力强大而对外傲慢。”   “适才提醒一二。还请诸位听仔细了。太子这句话说的乃是当今天下的局势。橐驼说的是一个西面的国,马说的东南的泽。”   这话一出,齐国的君臣顿时豁然开朗。   众臣就是再糊涂,也该知道,这骆驼说的是秦国,马说的是楚国。   言下之意就是,秦国就算是战败了,也比楚国强。   齐王这回听懂了,顿时对眼前的秦国臣子变得更加谨慎。   姚广又道,“还请齐王慎思量。”   齐王得到了扶苏这句话,顿时明白了局势。他再也不敢趁著秦国和楚国互相对峙的时候他趁机在旁侧耍把戏了。   接见完秦国的臣子,齐王退到帘幕之后,那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华丽的宫殿里,对著后胜道,“快快快!快去叫那些使臣把聊城献给秦国的太子。随后给秦王和秦太子备上厚礼,再按照国相之前说的,给秦太子送一个绝世美女前去。”   后胜那也是被秦国人这一出给吓得满身大汗。   先是一声不吭杀了一个都尉,还是在他们齐国的宫殿里,齐王的眼皮子底下;而后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上就是在直接用国力碾压,迫使他们齐国屈服。   而且秦国的使臣多次暗示,如果他们不听秦国的话,秦国就反过来先打他们。   后胜一贯知道秦人野蛮,也更知道齐王根本不足以为事。齐国的未来全部都要靠他来决定。   这一番接触下来,后胜那也是不敢再动歪心思。   “这个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可恶啊!”后胜忍不住斥责。   “行了行了。国相,他们都已经明著说了,即使是秦国战败,那也比我们齐国强。若是真的惹怒他们秦国,别说等著楚国灭了秦国,秦国和楚国随便哪一个都能灭了我们齐国。我们暂且苟且一时,以谋大事。”   齐王建固然被人斥责昏庸无能,但是他对于天下大事却也有著自己的见解。   “到处逞强好胜、争锋,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越是顽强的抵抗秦国,只会成为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忍耐,我都已经等候了几十年了,还怕这几年吗?”   “那秦国的版图,就好似一团火焰,火是越烧越大。而我们齐国四面都是邻国,而且个个都很强劲。越是和周围的国家对抗,越是提前消耗自身实力。”   “只有委曲才能求全啊。”   后胜听著这番话,腮帮子微微抽动。   说实话,当齐王说这些话的时候,后胜其实挺害怕的。因为他感觉齐王建这会儿不像个昏君了,倒像是个明白大道理的世外高人。   瞧他已经年上七十,可是头发仍旧还有一半是黑发,牙齿也还都在。   齐王建这么一说,后胜自然感觉嵴背处凉飕飕地。   ——   另一边,姚广等人回到驿馆里。   灌夫忍不住对姚广夸赞。   “大夫不愧是我们朝中赫赫有名的姚上卿的儿子啊,大夫您今日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和人谈判国事,是这么个谈判法。”   姚广自然心花怒放,一边摆弄著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一边推让道,“不足一提,不足一提。”   灌夫好奇,“只是您怎么就料到,齐国的使臣根本就不会承认他们做了的事情呢?”   姚广却反问,“天底下难道有谁会做了坏事,主动自己承认吗?”   “有啊。”   “谁?”   “我啊!”   姚广听了,当即腮帮子一抖。   只是很快,他就镇静下来。“外交,那是国力的较量,但更是语言的艺术。固然国家的实力直接决定著外交能否成功,可是外交却能影响很多事情的进展。也就是说,即便改变不了结果,但是却改变过程。”   “齐国虽然国力不比我们秦国强大,他们的臣子中也大多都是昏庸不堪。可这并不意味著他们齐国人天生就该被灭亡。自然地,纵使齐国再弱,齐臣再昏,齐国的臣子出使,也还是会为他们齐国谋取利益。”   “你想想,换做是你,有一天我们秦国弱小,若是要去和更加强大的国家创建关系,那么你肯定也是极力要从这段关系中获取利益。”   “而外交的艺术正在于,双方其实都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只要到了谈判桌子上,那就十分的话说三分,只有这样,凡事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齐国的臣子,他们表面上是要收回土地,其实这件事背后牵涉的是齐国和秦国之间的盟友关系本就很脆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关系是固若金汤的。”   “齐国一向不满我秦国,只是慑于我秦军威力,所以做小伏低。他们表面上只是毁约不给城池,实际上是想摆脱多年来秦国对齐国的压制,甚至于图谋更大的事情。”   灌夫这下明白了。   “所以齐国人并不是无耻,恰恰相反,他们还挺可敬的。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他们能把尊严抛在身后。”   姚广无奈叹气,“可以这么说。但是能够捍卫国家利益的,始终只有实力。外交,从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没有秦国给我们源源不断的支撑,我们就不可能获得情报,面见齐国的王也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和底气。”   “为什么太子这么重视这一次的外交,亲自做下这样的安排。就是因为太子太明白这里面的实力较量了。”   “所以太子说,一定要趁著李将军战败之际借著这次的事件给我们秦士打气,维护大王和秦国在天下人面前的威信。”   “就是要在秦国对战楚国失败之后,还要硬气地让齐国把聊城献出来,以此告诉天下人,我们秦国的实力还摆在这里,秦国仍旧是天下霸主。”   “而要做到这件事,首先就是要让一听到秦国兵败就不安分的盟友国齐国仍旧对我们秦国俯首称臣。也只有这样,安定了后方,才能让大王更加专心地对付楚国。”   今晚可能有三更。 第379章 人永远无法逃避的课题生活(三更!   第379章 人永远无法逃避的课题——生活(三更!求打赏月票)   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每一个历史事件就像是浪花一样,一闪而空,汇入滔滔不绝的长河,向前奔涌。   齐王建是否真的昏庸?是否真的耳背?谁人又真正在意过。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在胜利者的眼中,败了的人似乎理所应当得应该如同落潮的海水一样,识趣得退下。   可是对失败的人来说,每一个和他们有关的历史事件落在他们身上,其代价却是难以承受的。   一个历史事件,在史家笔下不足十字;在竹简上的长短不超过一片简。   可是却牵动了当时的时空下上至君王下至吏民的血与泪。   在齐国外交上失败后,很快就要遵照齐王的命令,在齐国上下给太子扶苏挑选一个美人送给他做赔礼。   齐王自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后胜。   后胜得到命令,立刻发动军队,挨家挨户搜罗美女。   这次的搜罗,整整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啊。齐王的初衷是为了让一个女子去安抚他心目中暴戾的秦太子,以此为契帮助齐国延续更长的时间,也算是对齐国子民最好的方式了。   可是当命令下达,后胜的党羽开著战车,四处搜罗美女。   他们抓了不下一百人的女子,随后一遍遍筛选,最后选了一个住在滨海的渔家女进入齐国王宫。   这个渔家女,当齐国的士兵找到他时,她还在晒鱼肉。她满身的腥臭味,穿的也是葛布衣裙。   祖上世代捕鱼为生,因为没有战争的原因,齐国的家庭大多都是双亲聚在。   是以这个渔家女家中祖父祖母都健在,父母双全,同时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   只是人多了,并不意味著是好事。   他们的父母要从早忙碌到晚,才能勉强给六个孩子吃饱饭。就这还要应付齐国的税。   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就落在了年长的姐姐身上。   这个渔家女,名叫予月。   她的名字也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取自《诗经》。她的名字则取自《国风·王风·扬之水》一篇。   诗曰: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扬之水,不流束楚。   此句是指想念你啊想念你,哪时我才能回到故里?月指代月亮,也代表温和美好,予字是指给,也指我;   齐国的将士见到她时,她正在帮家里人洗晒衣服。一身淡黄色长裙,乌黑的头发几乎和腰一样齐。她的腰肢非常细软,衣服用麻绳系著。   身上没有金玉这些配饰,可是她弟弟妹妹们用在海边捡起的海螺和贝壳串起来,给她的姐姐做成挂饰,时常系在她的腰间。   微风吹拂的时候,她腰间的海螺就会被风吹出好听的曲子。   齐国的兵卒和将军见到这个少女时,她正背对著他晾衣服,等到她回头那一刹那,于错愕之间慌张逃跑时,这些士卒们看清了她的脸。   真的是白啊,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样白。   她的眉毛就像是天上的弯月一样,又细又长,而且眉毛长得很高。   士卒们顿时一个个眼睛都直了,人也僵住了。   那一刻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当后胜见到这个美人,立刻有了想要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是秦国的使臣再三传话说,他们等不及了马上就要走。后胜只能赶紧命人给予月沐浴更衣,将她打造成一个贵族女子。   后胜答应要给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五年的粮食,她这才同意为齐王办事,潜伏在秦国太子的身边,同时给齐王他们通风报信。   一场耗时许久的民间抢美,自然吸引了张良的注意。   张良可不同情这个女子,在乱世中,没有谁过得好,互相之间只是比较谁显得不是那么惨而已。   张良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选美是给秦国太子选的。   雅舍里,满园飘雪。红色的梅花正在花中绽放,院子里的池塘也早就冻得结冰,只是池塘上被凿开了几个洞口,方便张良没事时钓鱼。   瘦弱的张良披著外衣,坐在火炉前听室外北方呼呼地刮擦声。   张良先前听说了秦国李信率兵二十万伐楚大败而归的事情,接著又看到了齐国上下给秦国太子搜寻美女的事情。   张良顿时有所猜测,“我想要不了多久,秦国的太子就要再次率兵去攻打楚国了。而一旦他亲自挂帅,楚国很快就要灭亡。下一个,就是齐国。”   还是张良身边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先生,您不是说,能打败秦国的,只有秦国人自己吗。等到秦国的太子功劳极多,秦王就会猜忌他的儿子,到时候父子之间起了矛盾,到时候秦国不就完蛋了吗。”   “难道老天真的要眼睁睁看著秦国那样的国家将六国一个个灭掉,让秦王政夺取天下吗?”   众人都很气愤。秦国一统天下的脚步越快,它的恶名就越发昭彰;秦国占领的版图越多,他所树立的敌人就越多。   越是随著战争过后过渡的时间越久,六国人旧有的生活秩序被打破,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上层贵族的消失生活受到严重的影响。   很多原本是贵族的人成为庶民,原本依附贵族吃穿不愁的人现在被迫下地干活,要么就是从军入伍。   百姓的日子越乱,逃亡齐国和楚国的人就越多。   这些因为秦国利益受损的人很快就聚集在一处,现在在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对秦国和秦国人的谩骂。   张良抬头望著天上的太阳,忍不住喟叹,“话虽如此,可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生。也许两三年就能应验,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   “不管我内心深处对秦国有多么大的仇恨,不管我多么渴望能够重新创建齐国,当我踏上这一条道路,我发现它比我想像的还要漫长。”   “最折磨我的并不是流亡路上的各种追捕,而是日复一日衣食住行的重复。当我为了简单的吃食,基本的起居奔波,我发现过去的仇恨似乎在我内心深处一点点瓦解,我有时候甚至都要忘记我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秦国,来到这龙蛇混杂的齐国临淄。”   “我最初以为,等待我的将会是多么艰辛的复国道路。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我才发现,不论什么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人永远都无法逃避一件事。那就是生活。” 第380章 原来过了这一山,那边是   ……   张良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表达这些。   一个春秋过去,张良已经变得硬朗起来,无论是身体形态还是眼神,他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逃亡时那个满目愤怒的青葱少年,如今他双眼里多少带些经历了变迁的沉静和忧郁。   张良还是那种苦大仇深的相貌。   自从经历了国破家亡,张良就看周围的世界、看周围的人都觉得碍眼。   这番话是他内心深处多年来饱受煎熬的感悟。   只是,他身边的家臣听到这些,一个个望著张良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觉得张良吃得太饱了。   等到他们离开席座,各自回到马厩里干活时,互相忍不住说,“少主未免心思太重。多大仇、多大恨啊,我们都看明白的事情,怎么少主就看不明白呢。”   “是啊。我看少主每天都读很多书,可是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这件事都快要过去三五年了。别人都忙著成家立业了,只有少主,满心想著复仇。不是说复国大事不算事业,而是一个年轻人,成天沉浸在仇恨之中,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一人忍不住道,“少主就是心太重。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也要放得下,像这样整天心事重重的,别说报仇了,就是在这乱世里活下去都是难事。”   “就是说,要照这个报仇法。那天底下不就乱了套了。就算韩国被灭亡了,可难道说韩国真的就很委屈吗。想想当初朝中卿大夫是怎么同气连枝,一起排挤贤良的,又是多少奸臣出卖了韩国的机密。”   “要我说,我们韩国待我们庶民没有多好,可是秦国也没有待庶民多差。”   “说这些有什么用。天下是属于秦国,还是属于六国,都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啊,始终是生来喂马养猪的,那是大人物才去筹谋的事情。你们没听曹刿说吗,肉食者谋,又何间焉!这些事啊,是他们那些贵族筹谋划策的,我们只能是在下面接点汤汤水水喝。”   这些家仆抱著草料,你一句我一句,来回说著。   张良恰好路过。   一双黑色履鞋就这么停驻在马厩院墙外围,若是旁人听到这些话,也许会大怒吧。   但是张良他没有,他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张良习惯性地拿起书,耳边却萦绕的是他们的话。   张良心中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看著瘦弱的他,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他没有悲伤流泪,只是以一种更为平静的方式去勇敢的面对这些难题。   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家仆们说要复仇的话,渐渐地,他开始去考虑如何好好度过每天的日子。   他跟著这些家仆们早起晚归,看市井里贫苦人家到底是怎么艰难为生。   张良在临淄的市井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黑暗。   贵族变著法欺骗庶民,愚弄庶民,瞧不起庶民。可是贵族像是活不下去了,暴毙的暴毙,噎死的噎死。   庶民也像是活不下去了,各种各样悲惨的命运等待著他们。有些人负债累累,昨天还在出门做工赚钱,第二天就被人传出来说他昨天夜里死了。人是死在缸里的。   会有人来求张良这位年纪轻轻、有礼貌的士人给他们家写书信,立碑,刻字;也有人请张良帮助他们主持祭祀。因为张良看著像个儒者。   那些在过去从来都没被张良注意过的庶民,如今一一地挤入他的生活里,让张良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      每当自己帮助了那些穷人,他们隔天便提著对于他们来说十分厚重的礼物来拜谢自己。   那些礼物是一篮子鸡蛋,是一只老母鸡,是一只羊腿、一条猪肉。   原本很不起眼的东西,张良过去根本看不上这些。张良一开始并不愿意收下。   因为张良一开始帮他们也没想著对方要来谢他。   张良只是很自私地想,他们来求我帮忙。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势必对我心怀歹意,等到有一日他们对外说我的坏话,若是传出去让认识的人看到我,这可就是坏事了。   张良本著这样的心态帮助了人家。   等到人家携家带口登门道谢时,他却一副贵族姿态。拒绝收礼物,更加拒绝见他们。   慢慢地,这个贵族青年开始被人教训了。   周围的人家叔伯兄弟、老叟寡妇纷纷开始在他墙边说闲话。说他不尊重老人,不敬重邻居。   张良自然不屑。每天张良对镜洗漱时,他都反复告诫自己,我生来就是贵族,等到有朝一日完成大业,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见到我也就只会像见到齐国那些贵族一样讷讷不敢言语了吧。   张良一门心思,只想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好过日子。   他开始经商,要想做大事,他得有钱。   相信凭藉自己的头脑,不愁赚不到大钱。   但是,张良还有一件事没有学会。   那就是,虎落平阳,必被犬欺。   张良不理会外面那些人,他一门心思要做生意,就在交易的前几天,突然有一帮人过来找他的茬。   把他所有准备好的货物给泼了水。   张良在院子里怔怔地望著这些因为被泼了水,导致已经被冻坏了根本动不了的车轴乃至货物。   这样的事情,才是个开始。   张良过去想回避的问题,现在成了他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他必须要和民间这些人打交道。   天底下的没落贵族,也都和张良一样,在经历时代变迁落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一粒沙。   一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自命不凡的才士,现在被迫和庶民群聚,那经历的,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庶民,原来在底层是这样互相倾轧。   只要看见其他人过得比自己好,就要去毁掉他。   只要看见有自己得不到美人或者好东西,就去诋毁她。   同样是底层的女子,若是看到有人生得貌美但是无权无势,没有依靠,就去污蔑她,造谣毁坏她的声誉。   过去,张良无法理解为什么庶民那么愚蠢,整天都在围著吃喝拉撒的事情打转。   但是当他落在了民间,睁大了他那双自以为是的眼睛,把周围的世界给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才发现,底层庶民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本以为上层社会已经够黑暗了。   可是下层庶民群体的生活,因为贫穷,没有资源,上升道路被堵得死死的,这导致他们一辈子只能在窝里斗。   张良本以为,自己将过去的人生翻篇了。可是当他跨越山头,来到另一边,他看到的风景却是这样的。 第381章 前狼后虎(2更求打赏月票!)   韩国流亡的贵族张良,他还在他的道路上行进。   可是,他也只是天下人的一份子。他所经历的事情,天下的流亡贵族在经历,天下人也在经历;天下人所经历的事情,天下流亡贵族在经历,张良也在经历。   天下人的命运,也跟著滔滔的历史洪流裹挟前进。   为什么形容历史,总是用滔滔不绝的黄河来譬喻,那是因为历史犹如黄河,其势不可挡;而个体的生命,家族的兴衰,国家的兴亡,在这滔滔的历史洪流里,一切都显得无力。   每个人在历史中都是身不由己。   在这样的历史洪流里。   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置身事外的。   这一两个人,就是活在权利顶峰的人。   只有他们,可以避免经历这些日复一日的生存之苦,可以避免庸庸碌碌的荒诞庸俗日常。   等待他们的,那是站在时代的潮头,去做改变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局面。   不是说出身真的就决定命运。而是命运早就注定,出身、经历什么的,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本。   人活在世界上,其实都是为了一件事,追寻宇宙的秘密,探求人生的意义。   但其实,人活著本就没有意义,因为到头来都是一堆白骨。没有什么比人死后都是一堆白骨更有说服力的了。   醒著的人,双脚麻木也要往前走,有的走到一半坚持不下去一死了之;有些人知道人活著没有意义,所以在人世间奉献自己,这样的人,在战国末年的时候,已经是非常少了。更多的人是想为自己活出个名堂来。   于是士人努力读书想做相国;武夫努力杀敌想做将军。   而装睡的人则不然。   人生本就没有意义。装睡的人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更加不敢面对自己,于是就自我欺骗。   女人生了孩子,便把孩子当做人生的意义;男人成了家,便把养家糊口当做人生意义。   原本自然而然的责任,当人生失去了信念,信仰没了源头,生命失去意义,判断是非的标准就开始偏移,为人处世的准则就开始变化。   很多人便开始走向偏执。   这就是执念的起源。   于是社会上就出现怪象。   男女追求至高无上的爱情,父母要求子女孝顺,子女反问父母为什么年轻时不努力。   人间人伦之间的悲剧,笑话,是最容易打击一个人信念的。   究竟是家家户户的不安宁不幸福导致了国家沦亡的悲剧,还是说国家的气运走到了最后,对外表现为家家户户都要上演一幕幕悲剧。   天下都是一盘棋,只要落在世间这枚棋盘上,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长久地处在六国社会最底层的庶民,本就觉得日子苦的过不下去了。   这下来了个秦国,把原本压在他们上面的贵族给掀翻了。空气倒是新鲜了,他们倒是恢复自由了,可是来钱的路没了,吃饭成了大问题。   庶民感觉,某种滔天的压力落在肩头。在这样的乱世下生存,没有什么人能置身事外,自然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称得上幸福。   即便是身在齐国,尚且没有被秦国占领的地盘上的庶民。他们在人忍受旧贵族压迫的同时,内心却又对秦国那样喜欢奴役百姓的国家心存牴触。   前是狼,后是虎。   没有更好的选择在他们眼前。   装载美女的马车,被齐国的军队护卫,前往秦国的巨鹿。   马车身后,是小渔村里一家人割舍了骨肉的哭泣。   为了生存,他们别无他法。在那个时代,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给国家,送去千里迢迢之外的国家,其实就意味著和自己的女儿不复相见。   可是比起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邻村的人让其一辈子在小地方为衣食住行发愁,献给秦国的太子已经是她最好的命运。   很快齐王再次割地给秦国的事情流传到了巨鹿周边的四国百姓耳中,就像是江中丢了一块石头,只能泛起一圈圈涟漪,连点浪花都打不起来。   人们已经对未来没有一点信心。   这件事只叫众人上火,可是全无一点办法。   不得不说,扶苏这一盘棋赌赢了。   先说楚国得到这场外交斡旋的结果,自然大为失望。因为齐国最终是选择了臣服于秦,这就直接破碎了楚王心中最后一点幻想——齐楚联盟。   再说嬴政在咸阳到频阳之间来回向王翦问计,他回来之后就要召回太子扶苏,但是这诏书还没下达,嬴政就收到了巨鹿那边的奏折,还有就是许多关于樊於期的参奏,以及全国各处郡县县尉都在请求秦王在外增派驻军兵力,以防有变。   嬴政看到这些,自然大为恼怒。   当即给扶苏回批,“以齐三郡之地,竟敢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不惜手段,力要迫使齐王献出聊城。”   【因为齐国的地盘在秦人的眼中只有三个郡县那么大,所以就被秦人称呼为三郡之地。】   扶苏接到嬴政送回来的诏书时,齐国的使臣已经在办理移交聊城给秦国的手续了。   但是扶苏接到诏书之后,就不得不立刻动身要离开巨鹿了。   因为和嬴政下达的诏书一同来的,还有嬴政命令他尽快返回咸阳的诏书。   看到诏书扶苏就知道了,他的机会来了。   但是此行来齐国,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没法去办了,那自然是安抚齐赵百姓。   因为李信打了败仗,现在整个秦国和楚国之间的矛盾开始升级了。因为秦国多年来攻伐天下,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在秦国的政策之下,人丁就是国家的工具,女人就像是生孩子的机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可是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现在秦国的人自己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追求创建一个国家。   反正秦国多年来,庶民遭受的苦和累也已经够多了。顶著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名号,也并没有让他们过上多快活的日子。   但是当这战败的讯息传来,秦国的男人们便骄傲不起来了。 第382章 泼天的机运落在我身上了(3更!)   现在的秦国人,他们也处在长期的战争下,急需要喘口气。粮草供应什么的,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充足。   秦国人只是对待庶民很有一套,能够把全国的人发动起来生产制造他们需要的资料。   但是倘若接连打败仗的话,过去积攒下的问题,恐怕就要爆发。   种种因素逼迫秦王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攻打下这个楚国。否则和楚国陷入长久的僵持战役中,对秦国来说非常不利;而楚国这样尚且大有改进空间的国家,反而能通过战争洗链出一批真正的国家栋梁。   巨鹿驿馆里,众臣得知诏令,自然也都猜到了秦王的心意。   太子这是要被召回去打仗了,众臣便把接管聊城的事情都一力包揽下来,让扶苏不要担心,尽管回去咸阳就是。相信大王一定就在咸阳十分焦急地等待扶苏回去。   但是扶苏却在迟疑。   他还有些难以置信,这破天的机运到了扶苏的头上,实在是让扶苏难以置信。   就在前不久,扶苏还在为自己权力不够大,做事总是掣肘感到困顿。   这下可好,所有的限制都被解除了。   他这要是回去主持整个攻打楚国的战役,那可就是正式拥有几十万兵马的权力。   仔细静下心来一想,这何尝不是嬴政对自己的信任。   扶苏一下怀疑诏书的真实性,望著诏书坐在案前皱眉;一下又对著诏书狂喜,在外室来回激动不安地走动,他终于可以放胆放手放心去干他的事业了。   冯敬自然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太子,活脱脱像是疯了。   信看著太子这样,自然是会心一笑。   他知道,太子的机会到了。   但是,太子再也回不去了。   权力这把剑,你只要握了,就要握到底;否则就会被权力所伤,这就是搞政治和搞生意的不同。   做生意输了,命还可以在。可是争夺权力不一样,输了就只有死。   熊柔听说了这件大喜事,当即美美地泡了个澡,打算今晚好好犒劳一下扶苏。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   到了夜晚,扶苏尚且沉浸在嬴政给予他这样天大的机会的喜悦之中,给予这样大的机会,其中也包含著嬴政对扶苏超越任何人的信任。   熊柔满心欢喜地光著脚,穿著一件粉色衬纱裙,半露前胸来到了扶苏面前。   她就像是一朵开放在荒漠戈壁滩上娇艳欲滴的玫瑰,绝对能让人见之如狂,想要占有;在这样冰天雪地、冻彻筋骨的环境里,她的存在是一眼温泉,绝对可以温暖男人的心田。   扶苏抬头,看到这样美丽的风景,自然也有了欲念。   熊柔眉眼微微向下,脸颊绯红,手中捧著酒爵,不用熊柔说什么扶苏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扶苏早就已经心猿意马。   可是,一想到他可是未来做皇帝的人,扶苏顿时对眼前的这一切警惕了起来。   原本扶苏也两眼变得直勾勾,可是他却忽然间肃容,身子也坐正。   熊柔只觉得扶苏是想著在外人面前正经些。   于是熊柔便屏退了左右,但其实扶苏已经猜到了,熊柔为什么今晚上这么热情。   但是熊柔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公然对著扶苏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妾此来,是为恭喜太子。”   “恭喜什么?”扶苏抬头望著前面,房间四面的门已经被合上,外面寒风尚且呼啸。   不等熊柔说,扶苏先道,“你听,今夜这风真大。”   熊柔根本没在意这句话,只是还往扶苏身边靠。   “妾听闻大王传召太子还宫,必定是为了召太子回去主持攻打楚国的战事。”   就像扶苏预料到的那样,熊柔慢慢地吐露著自己的想法。   “这对于太子来说,可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以太子的能力,只要能够打赢这一仗,以后天下就是……”   熊柔还未说出最后几个字,扶苏忽然厉色看向她,“就是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熊柔一脸吃惊地望著扶苏,“难道太子?”   “难道什么?良娣今夜已经胡言乱语说了好多了,今夜风大,天寒。良娣还是早回吧。”   熊柔闻言,顿时大为恼怒。   “太子这是何意啊?难道说,我不算太子的心上人?”   “良娣,你也该懂事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咽进肚子里,难道还要我亲自教良娣吗?”   熊柔没想到扶苏如此不解人情,当即摔了杯酒怒气冲冲,横冲直撞哭著跑了出去。   外面的士兵正在值守。这大王召见太子还朝的事情,军中士卒们也都传开了。   众人都希冀著太子回去带兵能够立刻洗刷耻辱。   当几百双眼睛就这么看著熊柔哭哭啼啼跑出来,虽然他们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太子心爱的良娣走了,他们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室内,扶苏一个人望著倒在地毯上的酒水,心里更加烦闷。他知道外面几千人、几百人都在盯著自己,看著自己这个秦国未来主人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储君,一定要注意对外的形象,只有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才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把权力攥得更牢。   这是一个国家遭受突然的危机,全体都在专心御敌的时候。堂堂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的美妾庆功,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扶苏心里恼火,一个人持著案上仅剩的美酒独自饮著。   信这才慢慢走进来,他一声不吭地替扶苏整理了杯盘狼藉,随后对著扶苏作揖,“太子今夜恐怕很难入眠吧。”   “知我者,少内史也。既然来了,那就坐吧。这个时候,能够陪我说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信望著扶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作为一个看著太子从少年走向青年的人,他最了解太子的内心。   “太子想好未来要怎么做了吗?”信低声问著。   “我还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大概是知道什么不可以做,但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一旦上了这个坡,以后就没有回头的路走。”   “原本我进来就是想要提醒太子此事,没成想太子早就领悟了。”   “领悟什么?”   “一旦踏上权力这条路,要么胜,要么死。太子可要想好了,回去之后,一旦接下,迎接太子的可就只有那一条道路。权力是毒药,只要触碰过了,就有著毒发的那一天。” 请假一天   明天照常三更见。 第383章 上路了(一更求打赏月票!)   信非常明白扶苏的处境。   很多人在听到扶苏要返回咸阳的消息,都感到很高兴。   士兵们高兴,是因为他们觉得太子可以力挽狂澜,打败楚国。   良娣高兴,是因为她不喜欢太子一向谨慎,每天都在走钢丝一样生活。   现在大王给了太子这样的机会,不管怎么样,太子这次总要执掌兵权了。虽然说作为臣子,不该去捕风捉影,可是良娣作为昔年昌平君的女儿,背后是一整个楚国外戚。   而楚国外戚,又一直是大王过去执政道路上最为强大的势力。   随后太子又求娶了少府冯去疾的女儿,这么算下来,太子已经同时具备两只得力臂膀。   如今得到兵权,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那可就太容易了。   良娣高兴,那是因为他觉得太子终于可以不用忍了。   可是他们很多人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光,不知道里头的凶险。搞政治,那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刺激的游戏。   因为上午你可能还在和他喝茶,到了下午,对方可能就被关在监狱里,由你去审判他。   那么,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谁是胜利者。   【这也是单纯的人根本玩不了政治的原因。若是心态差一点,像历史上的公子扶苏那样,连涂层都没刮开,直接就弃权了,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也许良娣认为,扶苏回去接下这次攻打楚国的差事,那以后就可以建功立业,甚至手中拥兵自重,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以后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但是信见惯了宫廷的权力斗争。   “权力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谈分享二字。纵使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会因为权力分道扬镳。太子若是回去领兵,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就是信来找扶苏的根本目的。这一回打仗,可和之前不一样啊,若是打赢了,太子的人生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扶苏直言,“身为君父的长子,哪有什么退路可言。但凡有一点怯懦之心,退却之意,就会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还会连累支持自己的人。”   像扶苏这王长子与生俱来的身份,除了去争夺那个位置,其他任何道路对他来说都是不美。更不要说把皇位让给其他人,一旦让出去,人家反手把你砍了。   “臣一向敬佩太子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扶苏不免笑,“等你了解了前前后后几千年的历史,到时候你不想冷静也不行啊。”   “前前后后?”   “失言。”   二人围著案坐著,一旁炭盆里的火烧的正旺,炭噼里啪啦被炸开,时不时还有实木被烧开,传出哔哔剥剥的声音。   信只是平静地坐著,“有时候臣总是想,太子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何以见得?”   “太子不会迷惘,知道路在哪里,路要怎么走。像个生下来就知晓未来的人。”   扶苏心里忍不住吐槽,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我这次走了,却还有许多遗憾。聊城固然拿到手了,可是聚集在这里的六国百姓,却未必肯心服。我在这巨鹿住了很久,发现巨鹿的百姓比我想的要更为牴触秦国。”   信道,“他们常年逃避赋税,不承担责任,如今我秦法一至,偷懒者,作奸犯科者,一律都被处罚,他们自然对我秦国心有不满。”   秦国的法把许多过去散漫惯了的六国庶众强行纳入国家轨道之下,逼迫得他们只要不给国家做事,那就吃不到饭。越是远离秦国咸阳,越是未经过开发的地方,未曾遭受过奴役的庶民对于秦国这样的强力管束自然就越发激烈。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旧贵族统治下一直游离于道德和法律之外的坏蛋们了。   这些坏蛋,一没有道德底线,二没有法律约束。长期做伤害国家,伤害周围人的事情,一直没有被管控过。   那么搁著这帮人遇到了‘天命’秦王,秦王倒是光明磊落,一开始也确实是要用法来主持公道。当秦国的法遇上六国人品恶劣却一直都没吃过教训的人,自然有很多一批坏人被抓了起来。   有些人被秦国的严刑峻法给惩罚的很好。比如说那些拐卖人口的,在秦国,要被处以“磔刑”,这种刑罚很残酷,不但要将犯人处死,而且要将死尸肢解。   不但略卖人口者有罪,知情并且收买人口者,“与同罪”,这就是行贿受贿一个罪过一样,买卖人口同样是有罪的。   除此之外,秦王政在自己拥有一个王后却同时拥有十几座宫殿的美女的同时,却又具有著现代人超前的男女平等思维。早年秦国的法就对于婚内通奸的女子处以极刑,以维护男女婚姻稳定。   但是秦王政,他又颁布法令,凡是男子已经成婚,但是却出去姤的男子,都要被除以剐刑。姤就是通奸,婚外情,尤其是睡别人家的老婆的男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的天下,其实天下人对这位秦王政,那都是两面评价,说他好的还真的不少;可是骂他的也不少。   支持一统天下的六国民众也不少,可是反对的六国民众也不少。   甚至于,这个支持的声音,超过了反对的声音。   因为无论是从法令还是从历史趋势来看,秦王政一切一切的所作所为,横看竖看都是拨乱反正。庶民只是被欺负的很厉害,被欺负了很久,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个。   所以那个时代的人,真的是非常佩服秦王政时期的嬴政。他真的完成了超越时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他打击了天下的坏人,当然这也许给他埋下了祸根。好人虽然好,可是好人没有牙;坏人之所以坏,就是因为有牙,一旦缓过劲来就去咬人。   虽然这一切都导致那些小人、坏人都很厌恶秦王政这个猛男,但是这些坏人小人却也都畏惧秦王政,以及后来的秦始皇。   当然,秦王政这样一通拨乱反正下来,天底下那些真正良善的百姓,也都很崇敬这个秦王。因为秦王杀了欺负他们的贵族,把坏人也给收拾了。   当然,这一切都在秦始皇身故之前,而且截至目前,秦王政除了表现的除了频繁发动不得不发动的战争和有一点点心急之外,整个人还是称得上英明神武的。   就是扶苏本人现在也时常在想,这个时候六国的复辟者们恐怕对于秦王政,那都是非常见不惯他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心态吧。   【而之所以后世出现那么多非议,起初是在汉武帝之后出现了一些否定秦始皇作为的声音,又经历千年的历史,秦始皇就被完全打为暴君。不过在伟人的诗词里,把秦皇汉武并称,从中也可以窥见伟人对他的感情态度。】 第384章 栽好梧桐木(2更求打赏追订评论!)   “这里面固然有庶民不习惯的缘故。但是我想,当初那些搜罗不到的燕、赵、韩、魏王室后人,恐怕都分散在这一带吧。对于秦国来说,那些王国贵族总是愚骗庶民,挑拨是非,始终是个极大的威胁。”   “等我回到秦国,一定要向君父禀明这些。我想对于这些距离咸阳太远的疆域,庶民长久以来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若是强行把他们纳入秦法管制下,一定会生怨。”   “这个世界上,智者终究是少数。让连温饱解决起来都费力的庶民去理解君父的所思所想,并且按照君父的意志去做。这就像是要一个即将渴死的人拿著自己手里的水去救别人家的火一样,荒诞至极。”   “再加上一些叛逆贵族的挑唆,这两股人合起来,未来势必要对帝国造成巨大的威胁。”   “圣人说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根本就是供人茶余饭后谈论的东西,不能经世。”   “在我看来,秦国的未来恐怕要在两种制度之间先折中作为一个缓冲,随后再徐徐图之,慢慢改造。”   信看著扶苏,太子明显是有志难伸久矣。过去太子在深宫之中尚且能够压抑,自从出宫去了一趟新郑回来娶了甘棠夫人,便整个人都变了。   信婉言安抚道:“太子心中一直有个大治之世,想要有一番大作为。“臣一直都相信太子是那个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   扶苏却忽而冷笑,“信啊,你怎么也和那些庸常的宦侍一样了,以前你可是会和我一起讨论这些的,怎么如今再聊起这些,你只会附和逢迎?”   “那只是太子的想法,至少臣没这么觉得。只是臣觉得,太子所说的这些,是否太过缥缈。眼下楚国战事遭败,太子却在谋划对于未来天下的处理,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呢。”   扶苏压根不考虑这个问题,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政治机会,“天下一统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这个毋庸置疑。秦国只是遭创而已,不必气馁。楚国固然胜利,可是他们胆敢就因为打败一次秦国而感到高兴吗?我看未必。”   信却很担忧,太子现在的状态让他感到很不安,“可天命不可违背。恕臣冒犯,假如天意并非是让秦来得到天下呢?”   扶苏昂首道,“那又怎么样?固然历史是所有人共同的命运,而人力在天命面前终归是有限的,这让我们人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可是我们人最大的武器不就在于心吗?”   “因为有心,这让我们能即便面对山一样高的阻碍,水一样莫测的危险,却依旧有著自己选择面对这些时的心情。”   “只要心态稳住,不管前面是什么艰难险阻,只要心能始终保持平静,做到轻松自在,那么结局都是好的。”   “轻松自在?这番话倒是和国尉的追求是一样的。”信忍不住感慨,“太子越来越像国尉了。”   扶苏却不满,“我会像他?他是明白一切,却眼睁睁看著一切顺其自然发展。不管是商山四皓,还是国尉,他们从来不会想著主动去做一些事,跟多只想让自己全身而退。我则不然,即使明知有些事未必会成,我还是要去做。”   说到这,扶苏有些惆怅,“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那些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来找我,并且帮我呢?”   这个问题,问林信还真是问对了。   因为曾几何时,秦王政也曾这么请教过别人。   “太子无需对外声张,只需要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太子什么都不需要说,那些人自己就会主动聚集在太子身边。”   “说的是。”   第二天扶苏就要动身先返回咸阳了。毕竟战况紧急,嬴政也是紧急召回扶苏。   只是临走前,扶苏在城楼前望著巨鹿二字,那心里实在是百感交集。   这一回他来到巨鹿扑了个空,这对于一向有求就有所应的扶苏来说,自然心里总觉不是滋味。   车马已经备好,这时候,两个宦侍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看著他们两的表情,扶苏就知道又出什么坏事了。   “启禀太子,臣等已经整顿完毕,只是……”   扶苏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就准备风驰电掣出发回咸阳了,“如何?”   “良娣说,她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与太子同行。”   “身体不适?”   熊柔那可是从小学著驾驭马车的彪悍女子,如果她说身体不适,那这个时代的女人怕是都要缠绵病榻了。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感到惊讶。   毕竟熊良娣那从小就是在宫中威名远扬,她是一个精力非常旺盛,永远都活力十足的人,虽然长得很温柔娇俏,可是骨子里十分彪悍的女人。   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扶苏只淡淡道,“再去请。”   “唯。”   扶苏坐在马车上,心里忍不住烦闷,怎么娶的女人,除了今淑,没一个让他感到省事的。   有几个士兵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昨儿晚上,君侯昨天把良娣从室内赶出去了,只留著少内史在里面侍奉。良娣这就气恼了,回去就惩罚女婢在外守夜,今儿早上已经冻僵了一个,另一个也是给冻坏了。’   ‘熊良娣看著倒是温柔,做起事来实在是手段狠。’   ‘不过熊良娣这样未免太不给君侯面子了。居然让我们君侯等。’   ‘话虽如此,可也不想想看,良娣是谁的女儿。而且算起来,良娣的身份比夫人还要尊贵些。’   “可就算这样,那也不能不给君侯面子。还是夫人善解人意。”   扶苏坐在马车里,听著这些属下嘀咕,也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是扶苏已经听出来两层意思。   一是这熊柔不敬重他这个太子。二是士兵们不喜欢她这个良娣。   【以下内容和小说无关,但是希望每个本书读者都读一下!!!   其实这本书的架构和大部分读者们预期不太一样,它不是单元那样,三五章就给出一个结果。事实上因为我所要表达的主旨和剧情设计一起导致这本书前面有些拖沓,这也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剧情,因为历史大变革,看著只是小小一个事件,其实牵扯的东西非常多。   然后这本书的话,主角要走那条路,肯定是顺著一个历史趋势和人心所向,掀起波澜壮阔的改革那样恢弘,荡气回肠,谱写史诗一样。   那么说到这里,我相信你们自己也有个感觉了,就是你们期待的那个剧情分水岭要到来了。   那么今天这个剧情,其实就已经是揭示历史重大政治走向了。接下来基本上就是填坑了。希望读者们可以保持追读,尽量多多评论支持一下,谢谢大家。   还有就是,其实写历史家常的话,我希望大家可以换一种思维和视角去看。比如今天这一章,表面上写熊柔在和扶苏闹别扭,其实如果用历史观去看,这就是熊柔在争夺未来和扶苏共享政治权力。   而不是什么单纯男女闹别扭。这严肃历史文里,爱情肯定有,但是和权力比起来,在主角心里也就占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这本书出发点其实想把主角带入到真实历史里去改变历史,这样保持历史原滋原味,但是又可以让主角真正的展现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这样才刺激。比起靠弱化那个时代的人的智慧和能力去突出主角,我觉得真实仿真同时代的环境能表达更多的东西出来。   但是我的水平有限,有些东西无法表达出来,所以只能另开小灶和大家说明一下我的意图,经常看到有读者说我写日常枯燥无味啊,水什么的。   我反而有种很孤独的感觉,就是很多读者无法理解我的构思——无法和作者我产生共鸣吧。   在这里给大家提供一个我创作的视角,就是希望读者可以顺著这个思路去理解作者我吧。   比如说同样的一个历史伦理事件,唐玄宗霸占儿媳。也许有人写这个事件的点是去分辨李隆基和杨玉环是不是真爱,还有就是他们俩伦理上的跨越,肉体上得是多么刺激啊巴拉巴拉的。   但是如果我去写这件事情,我所要表达的却是李隆基的皇权已经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他。那么在这个层面上,李隆基只是代表某个抽象权力,而杨玉环其实就是个洋娃娃一样,   我希望读者可以在这个事件里感受到的是那种滔天的皇权压迫下堂堂寿王和所有那个时代的平民百姓、王公贵族都感受到的李隆基的皇权所给予人的那种恐怖、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恐惧、战栗感。   而事实上,这才恰恰是权力最大的诱惑所在。那么在理解了这个层面,回头再想李隆基抱了一个多么美艳的儿媳妇在怀,那种感觉任谁都是会感到美妙无比。   李隆基抱的根本不是杨玉环,是至高无上,无所约束的皇权带给他的无上的自由和安全感。   同样都是肉做的人,可是李隆基却将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中,任意地可以做任何事情。   达到这种程度,就是世界上真的有神,其滋味也未必没有李隆基得到的感受美妙。   起点多少本历史小说啊,读者们啥书没看见过,我不求我的书是最畅销的,我希望我的书是有那么一点新意在里面的,挖掘别人没有挖掘到的,品味别的书里品味不到的。   稍后还有三更。   谢谢大家,立春愉快!】 第385章 军事问对(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宦侍也返回来了。   他们低著头,脸色发青,走起路来后脚压著前脚,唯恐走快一步。   扶苏看他们这样就知道结果了。   “告诉良娣。我有一爵酒,若是良娣非要共饮,也不是不行。但是饮酒就要懂得饮酒的规矩。眼下这爵酒在咸阳,良娣若是愿意饮,就自己跟上。我先走一步。”   宦侍如蒙大赦,赶忙回去对熊柔传令。   此时此刻,熊柔正穿著白色中衣对著铜镜冷笑,她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   太子给了她对情爱的憧憬,险些让她沉溺在里面出不来。   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权力还真没什么靠得住的。   太子不给她面子,她岂能善罢甘休,未来的天下,有她熊柔的一份。   太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我父亲面子。一而再、再而三得罪隐忍的楚国贵族对太子没有一点好处。   太子要是聪明,就该知道今天不亲自来请我是什么结果。   门外的枯枝上落满了雪,粉妆玉砌的,一棵原本干枯丑陋光秃秃的老槐树这下变得像是一棵枝头遍开花的梨花树。   熊柔穿著白色的中衣,时不时眺望门外的树。   树下跪著一个人,已经被冻僵了,倒在雪地里。熊柔的眼中却只有对她自己的怜悯。   她忍不住自嘲道,“我与太子的情爱,就是像是院子里这棵树一样,明明就是枯死的树,可偏偏下了点雪花儿,就让人误以为是开花了。真是荒唐,可怜……”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墙院外传来一阵响动。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军队出发了。   “太子呢?”   门外,侍女慌张进来回话,“启禀良娣,太子已经出发了。”   “什么!?”   与此同时,熊柔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熊柔低头望著地上被碰碎的玉佩,那枚玫瑰色的玉佩摔在地上成个粉碎。   这时候,宦侍也回来复命了。他们把扶苏的话一字一句传达给了熊柔。   这些宦侍都低著头,没有人注意到一向高傲、自负才华的良娣此时脸色是多么白,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著自己的臂膀,挖出四道血痕来。   “行,我知道了。退下吧。”熊柔的语气很平静。   等到宦侍走了,熊柔却并没有发作。   ‘好啊,太子扶苏,你不愧是你啊。这下是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不过你不把我当妻看待,那也就不要怪我了。’   熊柔并没有急著出发,她在驿馆里等了好几天,直到灌夫等人返回。堂堂都尉樊於期死得那么蹊跷,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事情。   熊柔见到了灌夫、姚广等臣子,开心之余,也见到了一个顶著一头乌黑秀发,身上散发著一股鱼腥味的女人。   她看著是个十足的美人,只是不笑。   “行啊,又来一个。”   姚广听了,吓得低头。毕竟现在的熊良娣是真的想要杀人。   “她是什么人?”   “回禀良娣,此才齐王送给君侯的美人。”   熊柔拿起衣袖掩著面,“身上怎么有一股儿鱼腥味?”   “她是渔家女。”   熊柔问了好几遍,始终是姚广回话,熊柔便忍不住来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不说话?”   “夫人尊贵,民女乡音鄙陋,唯恐招惹夫人。”   熊柔十分爽朗地大笑一番。“夫人。你们听,她居然喊我夫人,这个样子可不行。真到了宫里,可要被杀十次都不够。”   熊柔瞪著这个女子,果然见她吓得身子哆嗦。   熊柔看著她,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随后熊柔又调皮起来,翘著腿像个男孩却又不是男人一样自顾自坐在上座,“我呢,不是什么夫人,是太子的良娣。在太子的宫里,地位仅次于夫人。说起来,良娣这个封号,还是太子创设的。”   “除了是良娣的身份外,我还是太子的表姑,亦可作太子的表妹,是王亲国戚。另外,我从小就长在咸阳宫里,什么国家的人都见过,就是东夷,羌人的语言,我也能听懂。何况区区几句齐国乡音,有什么话放心说。”   予月被熊柔这顿威吓吓得不敢说话。   岂止是予月被熊柔唬得一愣一愣,不敢说话,就是姚广也给吓了一跳。   姚广暗想,原以为太子每天晚上抱著一个大美人入睡,原来是个母老虎。   难怪太子丢下良娣自己跑了。   熊柔望著战战兢兢的予月,不免有了一番新的盘算。   这个予月,是齐国人,还是什么小渔村里出来的。虽然名义上是齐王赠送的秦太子的女人,可也是和那些器物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把她当做一个对手看,捏死她固然很容易;但恰恰是这样的人,才好掌控。   “初次见面,没有什么礼物送你。就送你一个婢女,她会教你礼仪规矩,还有怎么说雅言。趁著这些日子,好好学习,这样太子见到才会喜欢伱。”   ……   熊柔对予月做了很多的安排,这反而让予月惊讶,太子的这位良娣,实在是精明外露。   我此来秦国本就是抱著为齐国换取重要情报而来。我早就计划好了必要时自杀,你待我这般好,明显是别有所图。   夜深了,月亮挂在黑黑的天幕上。   予月又开始望著院子里的老槐树,它的身上落满了雪,就像是开满花的梨树。   予月陷入沉思,不知道阿父、阿母他们还好吗。   为了他们,牺牲自己也没有什么。   ——   又三日后,扶苏带著冯敬率先返回了咸阳。   一如他所料的,宫中上下十分安静,气氛沉重。   是的。只要章台宫里的那位皱个眉,整个咸阳宫里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而现在的嬴政,已经好几日寝食难安。因为楚国开始大规模召集兵马,继续向西进发。   他们是要夺回过去丢掉的城池。   章台宫中……   父子两数月不见,扶苏又是昼夜不停赶回咸阳,下巴处已经挂著青色胡茬。   周围都是朝中的大臣,他们也都神情肃穆。   在这种时候,大王把所有的宝全部压在太子扶苏身上,所有人都跟著紧张。   在后来的史册上这成为一场被记录在册至关重要的军事问对。   “李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这是整个秦军的失误,并非李将军一人的失误。”   “整个秦军的失误?”   嬴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这次的失败,很多人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给他开罪,到了扶苏这,直接就是整个秦军的失误。   “骄兵必败。过去秦军所向披靡,在楚国遭遇重创是因为秦军自大,而不是楚国强大。君父曾经说过,事必由己出。这一次秦军败了,长了教训,之后肯定会更加谨慎。”   不过嬴政召扶苏来,不是听他怎么哄自己高兴的。   “还记得你当初制定的灭楚计划吗?”   “两年之内伐楚灭齐。”   “那现在这种局面下,还能完成你所制定的计划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嬴政拧眉望著扶苏,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个非常苛刻的要求。   但是出于各种考虑,他还是选择把胜负压在儿子扶苏身上。   因为只有扶苏能够理解他的事业。   “臣需要四十万兵马。”   除了兵马数量上和王翦竞争,扶苏是真的想不到要靠什么和战功卓著,几无败绩的王翦争夺主帅之位。 第386章 伐楚计划(求打赏月票全订!)   嬴政的臣子们立刻小声议论起来。   “四十万?这比王老将军提议的要少足足二十万。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如果出兵四十万就能打败楚国,自然能够重振我秦国声威。”   “务必要压住楚国得胜之势,先打退他们。我秦国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只要能打败楚国,那我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指日可待了。”   发出这类议论的,都是文士。   听起来让人感到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一点错处,甚至还让人感到血脉贲张。   但是对秦国去攻打楚国不能说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是全无用处。   嬴政将目光落在朝中老将身上。   国尉缭和将军蒙武两人紧挨坐著,两人一起正一起打量扶苏,仿佛在看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不知国尉以为太子可以出行吗?”   缭心知,嬴政这是要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去提高太子在军中的声威。   “臣倒是想先问问太子,对于此次攻打楚国,有几成的胜算?”   就像是蹴鞠一样,闹了半天,球还是回到了扶苏脚下。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扶苏身上,“以四十万大军攻打楚国,只是我想要完成在天下人面前的承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我秦一统天下的天命说。只要我们秦国捍卫了这个天命说,天下还有谁人胆敢挑唆庶民起事呢?”   嬴政一向是个有政治远见的人,在听到扶苏的理由后,心中自然更加肯定自己的选择。   像王绾以及其他臣子,也都看出这个主张的好处。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就和嬴政立志要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事业一样,但是他们决定支持扶苏这么干。   扶苏双目如炬,“所以经过臣综合考量一番,这次战事不能由臣来预估到底有几分的神算,而是集整个秦国之力,也一定要让秦国有十成的把握战胜楚国。”   嬴政望向眼神坚定无比的扶苏,心里不禁感慨,这小子,果然有气魄,确实是很有寡人年少的风范。   其他臣子听了,也都附议。   “太子说的对。集全国之力,务必要在两年之内拿下楚国和齐国。”   这些来自天下各处的才智之士们面对这样的问题可一点都不怕,反而纷纷兴奋起来。   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事,他们的名字将被永远留在史册上。   尉缭看著这样的太子,不住地点头,“那我再问太子,要用什么样的战术去攻打楚国呢?”   扶苏思量一番,办法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了。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次攻打楚国,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扶苏请单独对国尉讲。”   缭捋捋胡须,又问,“那太子打算以谁为将呢?”   “将军王贲为主将,杨端、任嚣二位将军为副将,另召蒙恬与李信为前锋。”   当扶苏说出他的人选,在场所有将军都忍不住喟叹。   “这样的人手安排,可是把我秦国手中的王牌战将都一起出动了。绝对能打下楚国来。”   “只是……仍旧以李信为前锋。”   “太子竟然还敢用李信……”   一些低沉的议论声传出来,当然也有很多人心里暗暗高兴。太子这个调兵法,那岂不是出兵攻打楚国国中每个战将都有份。   众人自然越发信任扶苏,因为他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冯去疾听了半天发现这次太子领兵攻打楚国完全没有他冯家的差事。太子还真是好谋端。   嬴政听著众人的议论,忍不住道,“按照我秦国律法,李信兵败,而且他在战场上煽动将官出营杀敌,理应被重罚;可是寡人以为,寡人麾下的将军之中,没有比将军李信更好的先锋官了。”   “因为只有将军李信带领的军队,他们的将官敢于带著士卒在第一线冲锋;也只有李将军带领的军队,是让将官给士卒开路、断后。”   诸臣众将闻言,这下都心服口服。   “大王英明。”   随后,缭再次开口,“那么接下来,臣问太子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打算认为此次随军要准备多少粮草呢?”   “卒吏分为三个等级,每个等级供应的石与肉规格都不相同。现在取普通青壮的食量来计算。一个青壮日食粮将近一斗。一斗粮十升。十斗为一石。普通青壮每个月要用三石,一年要用则要用十二石。”   这个时代的战争自然必须要数学好,这是相当重要的考核。   “此次攻打楚国,势必要准备一年的粮草。一年的时间,全军四十万将士,需要准备七十万石粮草。”   七十万石粮草?   对于嬴政来说,这绝对是个大数目。迄今为止,他所遇到最高的粮草要求就是这次扶苏提出来的粮草数量。   嬴政立刻望向隗状。   隗状作揖,“大王放心,七十万石粮草是绝对可以备齐的。”   缭听罢,非常满意地点头,他对著嬴政作揖,“大王,臣想要问的已经问完了。臣以为太子可以带兵攻打楚国了。”   这下轮到嬴政坐卧不安了。   扶苏这是把他和祖宗留下的家底全部刨出来了,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一战实在是势在必得。   缭忽然又道,“至于这战争的成败,臣以为大王还当问过蒙老将军。毕竟蒙老将军和楚国打了多年的交道,也很了解楚国主将项燕。”   蒙武忽然间被人背刺,只是拧眉嘴角上抽,却又无可奈何看向嬴政。   嬴政不知道缭又要搞什么名堂,只无奈地道,“那就请蒙老将军说说看吧。”   蒙武确实是有些问题要问扶苏,“如太子所言,骄兵必败。如今我秦国固然大败而归,不敢轻言骄傲。可是楚国固然经历此一胜,但也绝对不会过分骄傲。如今楚王信任将军项燕,给予他四十万兵马齐齐上阵,举国上下厉兵秣马,同仇敌忾,只等著给我致命一击。”   “固然太子带兵。可楚有四十万兵马,秦也有四十万兵马。而且项燕此人,他是贵族出身,一生经历了不少战争,善于用兵,绝对称得上多谋善断。这次太子遇到的项燕,绝对不是一年多前的项燕。” 第387章 太子三思(求打赏月票全订!)   蒙武:“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太子已经和项燕交过手了,这一次再战,那楚国的项燕得知我秦国换帅,而且车马粮草一应俱足,来势汹汹,势必防备万全。”   “臣恐怕要说些让太子不乐闻的话。那楚国的项燕,这一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大意,给太子留有绝杀的余地。臣想说的是,这一次秦楚交战,实际上是秦楚之间国力的抗衡,是一场硬战,恶战。”   “这个问题,太子不必急于在朝堂上给臣答案,真正需要这个问题答案的其实是太子本人。”   “这是太子第一次带兵攻打一个庞大的国家,而带领敌国士兵的将士饱经历练。对方主将是一个在危急时刻,把国家存亡放在第一位的人。”   “我秦军这一次败给楚军,固然有秦军骄傲的原因,可是这楚军项燕以及整个楚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绝不可忽视。”   蒙武其实是变著法让扶苏对这次攻打楚国的战事高度上心。   因为这个战役,弄不好这次输了,秦国可能一蹶不振。   骂秦国制度的,从来都不是只有六国人。而这些道理,秦国的高官们比谁都清楚。   蒙武的话,立刻在朝中引发了朝中保守之士的共鸣。   他们觉得一个李信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姜还是老的辣。   若从综合方面考虑,太子比起李信还真的没有什么军事指挥优势。   “臣以为蒙老将军言之有。请太子三思。”   另有一些老辈,他们太明白人心难测这句话的意味了。有些人也许领兵前是想著为父分忧,可一旦出了函谷关,就会做另外的打算。   一个人在事前事中事后的想法很难始终保持一致。   甚至可以这么说,只有是个人,在巨大权力诱惑面前,变节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   诸臣各有担忧,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愿意无条件支持扶苏,因为他们相信太子扶苏身上是有点天命在的;另有一些人是察言观色,揣摩嬴政心意。在嬴政改口前,他们就绝对不会松口。   至此,朝中的二相乃至诸位上卿们,他们都难得地集体保持沉默。   因为这一次秦王政给他们的感觉是,大王在赌。   宁可铤而走险,也要把机会给扶苏而不是王翦。   不过,毕竟是四十万大军啊。   想想当初武安君的结局,也许让太子扶苏带兵是让大王最安心的决定。   李斯终于站了出来。   “微臣以为,前方已然战败,而我秦也还是坚持一统天下的大业,不完成这个使命决不罢休。那么微臣以为,现在去考虑这个结果,其实意义并不大。如果是微臣的话,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哪怕最后一步走出去未必能达到目的。但是臣还是要走这一步。”   众臣闻言都觉得李斯说的这话有道理。   就算太子带兵一定会兵败,但是他们也一定要和楚国爆发战争。   嬴政听来听去,除了扶苏自己对他有自信,这一回朝臣大都不认可扶苏。   扶苏也是俯首望著地面。   这一次的压力,果真是前所未有的。   退朝之后,大夫们离开王宫时也还在讨论太子攻打楚国的计划。   有人提出异议,“不对啊,我怎么算来算去,这四十万军队一年下来要用四十二万石粮草,怎么太子要了七十万。”   “一路上押送粮草,总有损耗,七七八八算下来。送十成,路上就要少一成。等到了军队营帐,安灶做饭,又是多少。而且粮草越足,士兵也就有信心。”   “这么说下来,我们秦国这回是全副武装。”   众臣说著,听著,其实一个个都在心里为太子扶苏捏把汗。   经历了一个李信,现在谁敢还用少年天才太子。也就大王胆子大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扶苏交代给灌夫和姚广他们的差事音信传回来了。   齐王建在秦国刚刚败给楚国的情况下,经过再三推诿,最终是服于秦国威势。   扶苏在外交上取得的胜利,不仅仅给沉闷的秦国朝堂带来了一点生气,让臣子们又有了一些自信;更是用一件实际行动,证明他可以把控局面。   时间就在人们麻木、无助的漫长等待下犹如白驹过隙般流逝。   隆冬已经远去,接著就是立春之时。   快要过年了,甭管楚国、秦国、齐国,那都是停战的。   秦楚双方都非常有默契地停止了军事动向。   融融春光尚未到来,但是这八九天里的大太阳把咸阳城头上的雪都给融化了。   伴随著车铃叮叮响动,两辆华盖马车摇摇晃晃通过侧门,一路上曲折蜿蜒,来到了恒阳宫门前。   扶苏正坐在枢机阁里,这次对付项燕,扶苏打算拿点跨时代的新鲜玩意给项燕尝尝。   扶苏走后,枢机阁里的工匠们那可没闲著,在扶苏给他们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新式武器图样的前提下,工匠们已经组装实验,现在正在投入流水线生产。   只是比起扶苏现在手上这个大项目,其他的都不够看。   扶苏在枢机阁里养了十几个方士,都是炼丹的。   自从扶苏回来后,甘棠夫人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枢机阁里传出来‘砰’一声的巨响。   但冯绾绾完全不理解,她正在怀孕,太子却一条到晚忙著炼丹,甚至有一天,枢机阁里著火了。   她急的惊慌失措,可是太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冯绾绾担心太子压力太大,起了厌世之心,想要一走了之。   冯绾绾便向扶苏道,“太子宫中,姬妾实在是少。妾身有意为太子广纳美妾,只等太子首肯。”   “纳妾?”扶苏对这个没兴趣。都是庸脂俗粉。   就在这个时候,宦侍传话回来。   “启禀太子,池卫率护送良娣回来了。”   这宦侍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非常激动。   扶苏道,“良娣归来而已,瞧把你激动的。”   “回太子,良娣还带回来一个美人。”   扶苏把手中的竹简放了下来,“我没听错吧?”   熊柔那个疯婆娘居然会给她带妾回来,自己把她丢下,一定把她气得要死。她居然给自己美女回来。   “太子,是真的。真的是人间绝色,那位美人一下车,所有宫人立刻都围上去看了。” 第388章 兄弟(求打赏月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冯绾绾心里想著。   既然来了,那就微笑面对吧。   扶苏则心里怀著十二分的警惕,不怕女人哭,不怕女人闹,就怕女人突然间对你比以前好。   这一回熊柔对他这么上心,绝对是不怀好意。   两个人正想著,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这一路上游山玩水,虽然见了诸多奇异景色,可是比起巍峨堂皇的咸阳宫,终归是逊色啊。”   熊柔披著鹅毛大氅,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上面积满了一颗颗闪亮的小雪晶,面色犹如桃瓣,声音婉转动人。   刚迈著履鞋,手里把著小短鞭进来时,眸子里闪著精光,活像一只狐狸闯入。   扶苏看到熊柔进来时,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光。   他们如果是未来那个时代的话,肯定会是很棒的恋人。   熊柔一进来就装模作样给扶苏作揖,“妾拜见太子。”   “你这一路上回来,也算是颠簸了。回来就好好休息。”   熊柔却道,“妾与太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的。倒是我这一回来,可是为太子带了一个大美人回来。”   冯绾绾无视了熊柔的无礼,只微微一笑道,“妾正要为夫君广纳妾,不曾想却被妹妹抢先一步。”   冯绾绾身怀六甲,小腹隆起,熊柔看到,眼中顿时生出一根刺。怀了又能怎么样,就算生了又能怎么样,在这王宫里,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什么都不作数。   “妾拜见夫人。”   冯绾绾笑著,“你一向不拘束。来了就先坐。如今我与今淑都怀有身孕,正想办法为太子纳妾,妹妹来的好巧,倒是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熊柔低头笑笑,“这有什么?为太子和夫人分忧,是我该做的。”   “那那位美人现在何处呢?何不现在就引荐一番?我一早就听宫里人说,良娣带了位极美的姑娘回宫。”   “夫人误会了。这位美人可不是我带她回来的。”   原本听后宫中的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也是挺享受一个事。可惜熊柔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扶苏听两人平平淡淡交锋,只想赶紧找个借口走人。   “既然不是良娣带回,那为什么能直接进入太子宫殿呢?”   熊柔笑道,“此女乃齐王赠送。我只是与之一道被虎贲卫护送回来。”熊柔看向扶苏,“太子走时急,若是稍微等上一两天,见到那位美人,恐怕就舍不得回到咸阳了。”   “是吗?那恐怕是真的天姿国色了。”扶苏不理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能被熊柔夸到天上去。   熊柔盈盈一笑,“既然是齐王送给太子的美人,何不现在就让大家都见上一见。”   冯绾绾看向扶苏这边。   扶苏脸上满是不屑。   扶苏不觉得这世界上还能有人比冯绾绾端庄典雅,更加没有人能比今淑纯良可爱,自然也绝对没有人比得了熊柔蛇蝎美人。   说什么天姿国色,能美到哪里去。   “你们见吧。我还有事,要去面见君父。”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扶苏已经走人了。   熊柔只是望著扶苏的背影,笑著由著他离去。   “但愿太子不要后悔。”   ——   立春日时,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作为农业大国,秦国往年筹备春祭大典已然是十分细致,事无巨细。   因为今年又要开战,嬴政重视这一年收成的程度比起去年还要更高。   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嬴政的儿女们都一一长大了。   公子公主们都换上了宫中府库送过来的新衣服,赶著羊车在桂宫的廊道里冲锋陷阵。   桂宫里小孩子的热闹,是数不完的。   只是成年的孩子们,公子将闾、公子高等人也跟著大人一样,被迫沉浸在秦楚即将大战的紧迫氛围中。   在残忍黑暗的宫廷斗争中,每一个公子从出生以来,就已经耳濡目染明白了权力有多么重要,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样的权力顺位继承关系深入人心。   他们在了解到情况后,对于太子即将亲自率兵四十万出征攻打楚国的事情开始投入前所未有的关注。   因为楚国展现了强大的军事实力,把秦国的精锐给打得只能回家找妈。   这让一向骄傲、自称所向无敌的秦军威名扫地。   一旦年祭过完,秦楚就要继续双方未完成的战役。倘若太子战败,这将影响他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在过去,这些公子们一向都是表现很平常,也没有要刻意争取什么的意思。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机会。   可是在今年的年祭上,因为兄弟几人都听说了朝中大臣们有很多人不看好太子率兵四十万攻打楚国的消息,于是他们便在年祭上大作文章。   提前请士人准备了长长的祭文,并在祖宗灵位前背诵。   和他们祈求秦国风调雨顺、长篇大论的祷词相比,扶苏祈求祖宗保佑他这次战胜楚国的祷词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无助。   嬴政的兄弟姐妹其实也不算少,但是无论是他父亲或者是母亲的孩子,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这也就是祖辈嫡长子继承制的智慧所在。在孩子们还没长大爆发争夺时,就已经提前通过确立妻与妾的分别,以此来避免灾祸。   即便这个嫡长子继承制无论是在王宫贵族还是在乡野庶民之家几乎都没人遵从,但还是让人时不时感慨,这个制度有多高明。   这天祭祀典礼完毕,淳于越察觉出不对劲。   等他们回到恒阳宫里,淳于越立刻对扶苏道,“太子,今日诸公子有僭越的迹象啊。”   【诸公子:庶公子。】   “将为之奈何啊?”这个时候,扶苏只能是很无奈啊。因为即便是将闾那样过去很安分的弟弟,今日都在嬴政面前争取表现,更加不要说和自己不熟悉的弟弟。   现在扶苏想起自己时常抬头望著桂花树怀念和将闾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都要冷笑出来。   在权力面前,人性恶的那一面会被释放到最大。   “太子请您三思。这攻打楚国的计划,已经被更改过了。按照太子过去的作为,功劳累累,那是没有半点瑕疵啊。”   淳于越在房中劝谏扶苏,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有一双光著的脚板。   “师傅想要说什么呢?”   “臣请三思,这次攻打楚国的战事,只要太子还没有出发,一切就还好商量。可若是太子前去,那恐怕变数极多啊。”   淳于越认为,不管太子打赢还是打输,最后太子得到的结果都不好。   因为大家都很了解秦王。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扶苏赢了嬴政就算不猜忌扶苏,但是绝对会用别的方法打压扶苏,这是肯定的;输了嬴政会否定扶苏之前的一切作为。   这才是现实。 第389章 不如将军信(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是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而且君父本就另有人选,如果我不接下,恐怕以后都没这样的机会。”   “自古以来,父过壮就会导致子过弱。我听人说,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难道还要步他人的后尘吗?”   淳于越闻言,明白太子考虑的是什么了。   “那太子可有想过,若是败了。”   “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在自我欺骗下麻木行尸走肉般活著,一辈子庸庸碌碌;而一种人是清醒地活在现实里每天承受剧烈的现实。我认为这就是人的两种活法。”   “到底哪一种好,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坚定地选择后者,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这样的选择。古人说,人各有天命,劝告人要遵循天道,认为人的的一切努力是徒劳的。”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子曰: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可得无乎?’”   “如果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会得到中等的结果;如果以中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会得到低等的结果;如果以最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在我初次了解天道时,自信满满;可是当我明白天道公允的对待任何人时,不免对人事的力量感到失望。在我最失意绝望时,我遇到了一个车夫。”   “他年至六旬,时值腊月,冻雨连绵。他却仍旧在外漂泊谋生,我告诉他,自己感觉人生无望,一切都是天注定。”   “车夫告诉我说,年轻时经商,生意极大,后来生意失败,倾家荡产,随后其妻立刻与之离婚。负债累累,年老漂泊,为了不拖累儿子,便在江湖上做车夫载货谋生。”   “当时我遇到那个人,他很平静地对我说了这一切。我只羡慕他的心境。只是当时觉得谁人有谁人的命运,他的人生经历得失对我全无一点用处。”   “后来我又见了许多命途波折,经历坎坷之人。他们经历同样的事情,到最后只能沦落为佣耕著。将他们的经历比对来看,就会发现固然人力无法对抗天道,可是人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   “同样是经历山河破碎,倾家荡产的事情。可是年轻时敢于拼搏成为富贵者的人没落时却能够有一亩地立足,有车马拉货,尚且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年少时懈怠、懦弱不敢力搏者,真的遇到山河破碎、倾家荡产,到时候便是真的一无所得。”   “到最后才发现,孔子说的话都是对的。固然天命最后都是先成后破,可是人事上的努力却能让结果有三六九等的区别。”   “虽都说大事天定,人力争与不争结局都是一样的。但就是冲着这最后三六九等的结果,人仍旧大有努力的余地。”   “那么以此为出发点,若是天命注定争取机会最后的结果是失败的,为了避免失败就不去争取机会,继而就不会导致失败的结果。”   “很多人把这个作为解命之道。我却反对,可是若是当初都没有试著争取机会,就认为足以避免失败,在我看来,这是最失败的行为。”   “无能固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不值得宣扬;可是连改结果的勇气都没有,做懦夫都没资格。”   “李将军败了,人人都觉得将军信年轻莽撞,更说他是匹夫之勇。可是我想,战事的结果固然是秦军败了,可是将军信真的就此失去威名了吗。在我看来,若干年后,天下人记得和赞颂的,只怕是将军信,绝对不是今天这些连败名都不敢留的人。”   “现在的人,人人都笑将军信;却连将军信一半的神勇都没有。”   淳于越听明白了,“太子是想要做将军信。”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宁可做将军信。”   不想造反的太子不配做帝国的太子。   淳于越见扶苏这么说,心里那是万分的敬佩啊。   没想到太子看著很滑头、表里不一的一个人,可即便是明知道知道先成后破,仍旧愿意走马上任,这才是他所期待效力的君王,也是他们儒家渴盼的明君。   淳于越现在已经不再纠结于他无法用自己的师道驯化扶苏。到头来淳于越发现,其实扶苏早就是他儒者心目中的君王了。   “臣明白了。这一次,臣愿意站在太子这一边。”   “仆射竟然不阻挠我了?”   淳于越一向顽固,如果他决定了要劝扶苏一件事,那大概率是折腾个把月才能泄气。   “臣请随太子一同出战。若是败了,臣请为太子承担骂名。”   扶苏一直都相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潜能。但是作为他们的领导者,要去开发下属的潜能,这是很难的。尤其是驯服他们,让他们理解并且遵从自己的思想和意愿去做事。   尤其对于政治家来说,这是非常难的。   在这个世界上,要改变客观有形的东西往往是非常容易的,但是要改变主观无形的东西,那是非常难的。   “说起来,仆射不是在重新整理儒家的典籍吗?比起帮助我上战场杀敌,我想仆射在这儒家经典上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天下人都说,儒者不入秦。”   “能不能改变这个局面,全看师傅的了。这要把制与礼结合起来,同时不违背正道,约束君王的作为,也只有师傅能把这件事做成。”   淳于越自信地道,“太子大可安心。臣身为儒者,一旦答应为太子完成此事,不管多难都会竭力去做。臣只是担心太子若是在前方战事上遭遇挫败,反而给了有些图谋不轨的人机会。”   淳于越想的是保护扶苏。   “这倒是不必担心。”其实扶苏有七成的把握能打赢这一战,但是这个把握绝对不能提前说出来。   “这宫中,有太多人盯著太子。”   扶苏早就考虑过了,其实近期发生的事情,总是让他很不安。他不安的不是和楚国交战,而是伴随著他年龄上的增大,以及所作所为,让朝中的局势悄然改变。   儒家这股新兴力量开始伴随著扶苏权威扩张的同时,其在朝中的话语权变大了,这就给很多人造成了威胁。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师傅不必担心我,只管留在咸阳宫,替我完成心愿就是。我去前方安邦定边,师傅和御史苍为我在后潜心研究治国之术。” 第390章 太子心里有数(求打赏月票!)   淳于越叹气,“太子当初鼓舞军中将士之后也可学吏。虽然太子不是第一个打破秦国只有史之后才能学吏路径的人,可是太子的主张却前所未有地冲击了秦国旧吏的利益。”   “之前太子又主张收敛骸骨,太子您未先禀报,就已经造势,致使大王无需召见臣子商议就要执行。”   “这次去往齐国,太子您又先斩后奏。杀樊於期,力主争取齐国献地,在齐赵之地造势。这些事情虽然于国大利,可是朝中臣子早就对揪著这些议论纷纷。这些事,太子您都不知道啊。”   扶苏只问,“君父是什么看法?”   “大王的心思,臣怎么能知道呢。”   扶苏只望著淳于越,他相信这些消息都是李斯告诉他的。   因为淳于越这个正人君子,根本是不会参与嚼舌根的。只有李斯黑白通吃,才知道这些事。   淳于越被扶苏盯了半天,最终老老实实地道,“大王说太子心里有数。”   扶苏听了,心中涌起前所未见的喜悦。   “说的极是。”   “可是太子仍旧不可以轻视。”因为说这些话的人太多了。“太子此番一力为自己争取这出兵攻楚的机会,如今就好似站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对太子不利,结果是致命的。”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帘幕后面跳出来,“谁敢欺负我大哥?看我去揍死他。”   胡亥在屏风后也听了够久了。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有人看著他大哥要出去打仗了,想要落井下石。   他可气坏了。   这赤著脚站出来,活像混世魔王。也不是像,胡亥本来就是。   扶苏瞪大双目,“你怎么在这里?”   淳于越也是眉头拧起,神情凝重。   “我听说大哥要出征了,想要来见见大哥,结果看见了师傅,就想著先躲一躲。”胡亥长高了一点,唇红齿白,眉眼也很像嬴政。   胡亥像嬴政,扶苏也像嬴政。   只是胡亥像嬴政最自由自在的那一面。   扶苏则像嬴政拿出来对待大臣的那一面。   淳于越皱著眉,“十八世子,您的功课完成了吗?今日春祭大典,您又调皮捣蛋,面对祖宗的灵位,世子居然抓耳挠腮。”   “这有什么,老十九还抠鼻屎呢。小二十还抠脚丫呢!”胡亥振振有词,甩著两袖答话。   “太子,恕臣教导无妨,十八世子顽劣不堪。”   扶苏望著胡亥,完全就是个毛孩子,这要是和他计较,传出去自己别做人了。   “新春佳节,本该是一家人团聚之时。平日里也够严苛了,这时候就让他们玩去吧。”   胡亥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立刻就蹿到了城阙上,任凭什么人叫他,都不肯下来。   等到胡亥走后,扶苏后知后觉地问,“方才胡亥出来时说了什么?”   “世子说,谁敢欺负太子,他就为太子报仇。”   扶苏微微沉吟一声,“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   正月初,李信紧赶慢赶终于率残部返回了咸阳。   这一回是真的羞于走大道,唯恐被家家户户的人发现他李信回来了。   李信一路上掩面而归。   这刚一到家,祖父【昔年陇西郡守】李崇,父亲【昔年秦国南郡守】李瑶便立刻把李信叫到了祠堂。   家里都已经准备好了香火。   李瑶郑重其事地道,“就是因为去年没有好好祭祀祖先,这才导致祖先这一次没能庇护你。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祭祖。”   李信心里本不屑,但是望著李瑶严肃的面容,还是按规矩祭祀。   随后李瑶把李信带到书房里,祖孙三辈按次序坐好。   李信低著头,手上都是冻伤的裂口以及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他的脸色更是沧桑,双目黯淡无神,下巴处胡须乱成了草茬。   李崇叹了口气,“我从未上过战场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就败了,这有什么?”   李信磨磨唧唧,错过了宗族亲戚一起祭祀祖先的时间,李崇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人生路还长。”   李信听了,只是苦笑。   李瑶见李信这个样子,想著除了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办法治好李信了。   “过去的事,我不与你再提。只是在你面见大王前,我有些事要向你交代。”李瑶郑重其事。   李信这才抬起头来,只是双目仍旧看著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了。没什么好交代的。”   “如果我告诉你大王决定派你再次攻打楚国呢?”   “什么!?”李信顿时眼中又有了光。“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李瑶望著李信,这时候他对太子那是满满的感激。因为他点燃了他儿子的信心。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李信虽然尽力了,可是他知道他所带领的战役是整个秦国十年来绝无仅有的大败。   李崇瞪著李瑶,“好了别卖关子了。快点把事情交代了,让信带著礼物去见太子。”   李信疑惑:“见太子?”   父李瑶道,“是的,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点名要伱做前锋。如今朝中人人都在谈论此战大败,他们都把战败的原因归结在你身上。”   “太子则认为,战败是因为整个秦军太过骄傲。虽然没有刻意为你说情,但总归是没有只针对你一个人。但是太子当众为你争取机会,让你再为前锋。大王答应了。”   “想想你过去还曾经和太子争夺攻打楚国的机会,但是太子不计较你过去的行为,仍然有意重用你,重新给你机会,你必然要答谢太子。”   李信听了,一时间对太子扶苏那个人是又感激,又佩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辜负了大王。   是大王给了他那么多机会,让他一步步有了今天。   可是他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李信掩面,“要去拜谢太子,就必然入宫。如若入宫,我又如何不去拜见大王。我实在是不知道见到大王该说什么。”   李瑶愤然,“想你当初在朝堂上夸下海口,说你要以二十万战胜楚国,当时我都相信你能打赢楚国,光宗耀祖。可是呢,你败了,还是一败涂地。” 第391章 算什么男人(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听得羞愤不已,脸都红了。   李瑶却道,“可是败已经败了。你要是打算当缩头乌龟,我可以陪著你回去陇西老家。可你若是真心感到对不起大王,就该忍辱负重,杀回楚国,洗刷战败的耻辱。”   李瑶说著,不断地拍著李信的肩膀。   “父亲没打过仗,不能像武成侯王翦、将军蒙武那样教导你;又不懂军事兵法,不能做到国尉那样的神通,给你指点一二。”   “父亲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永远站在你身后。如果你连战败的耻辱都感动无法承受,又怎么能在未来成为大王眼中最骁勇的战将呢。”   李信从小就很崇拜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秦王政。   在当时版图还没有今天这样大的秦国,居住在陇西的李信从小就是听秦王政的‘传说’长大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他们威名如雷贯耳,可是他们的年纪都很大。   可是秦王政不一样,他没有扶苏身上那么多光环。秦国人更敬佩秦王的原因在于,嬴政其实是个和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的人。   嬴政曾经面临侮辱、伤害、胁迫,他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而面对这些逆境,嬴政一一挺过来了。   正是这样的经历,激发了秦国民众对这位经历坎坷,但是面对无情的命运亦然不屈不挠,顽强抗争的王的认同,也激发著他们自己带著同样的精神去面对生活。   比起扶苏这样的出身,嬴政反而更能给秦国的子民依赖感。尤其是老一辈的秦国庶民们都相信,秦王政是能够带他们进入一个新时代的。   李信却摊开双手,望著自己掌心的老茧,喃喃自语问道,“可再来一次,我能行吗?”   “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祖父李崇安抚著,“如果以前是告诉伱要出去打仗了,你根本不会去考虑是胜还是败。”   “可是祖父看到现在的你已经陷入了胜负的结果之中,如果你不能从中解脱出来。我看你还是应该进宫去见太子。你该告诉太子,太子看错人了。”   这些话,虽然初衷是好的,可是落在李信耳朵里,瞬时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剜著他的心。   李信只觉得,周围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重复著他打了个前所未有的败仗这一事实。   李信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吃不喝不见人。   接连好几天。   等到春节快要结束,李信推开了房门。他只换了身乾净的衣服,就入宫去面见秦王了。   李瑶望著李信空洞的双目,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里也有了答案。   等到李信一走,李瑶就跑到祠堂里对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   “我李氏一族就要没落了!”   ——   咸阳宫。   这个春节年祭,嬴政压根不想过。   还好祖宗定下的规矩不是每天都上朝,否则他早就身心疲惫不已。   嬴政对待宫中的年祭肉食一样都吃不下。但是因为过节的原因,他手头没有可处理的公务。   心情不好却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嬴政便留在后宫。   嬴政很累,难以言说的累。   无论是处理公务,还是去寻欢作乐,无论是精神上最极致的专注,还是肉体上最极致的堕落,都只是为了逃避生活日复一日的乏味与枯燥。   像嬴政这样根本不用愁物质生活,但是对自己又有著极高的精神追求,事业抱负的人来说,性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很快,时光如嬴政所愿的那样被消磨掉了。   初七时,李信前来求见。   嬴政心情刚刚好转,便让人带了他来到章台宫。   李信之前入宫时,宫中人人看他时眼中都带著羡慕、敬佩之色。   但是这一次入宫,众人都是侧著眼看他,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之前李信求见嬴政,谒者令笑逐颜开,一路小跑。   这一次李信冒雪求见,谒者令却面露难色,直言大王近日心情不佳,去禀报时双腿也似灌了铅。   这样鲜明的反差让李信再度跌入漩涡。   嬴政坐在上座,看著李信时,双目中包含了太多。   只是和李信想的不一样,嬴政对他有许多情绪,唯一没有的是失望。   “臣让大王失望了。”李信准备了千句万言,见到嬴政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一句。   “错的是寡人,你自责什么呢?”嬴政现在心情极好,修养也跟著直线飙升。   “事发至今,寡人已经仔细想过了。是寡人求胜心切,罪不在你。”   李信却仍旧丧气,他垂著头,不敢抬头面对嬴政。   “大王莫要再宽慰臣了。臣知道此番犯下大罪,早该万死以谢罪。今日之所以敢厚颜无耻来见大王,是因为听家父说,太子举荐臣为前锋。臣无能,请大王收回成命。”   穿著白色深衣,心情还算不错的嬴政在听到李信的这番回答后,顿时眉头皱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思前想后,认为臣不该前去带兵。若再为前锋,恐怕会乱了太子计划。”   嬴政对待李信,就像是对待不成熟的弟弟一样,他也是经历了很多挫败、屈辱的人,非常明白李信这个时候的心情。   “总该告诉寡人理由吧?”   “臣——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太子曾经提出击败楚国的计划,可是在太子走后,臣自负可以用二十万打败楚国,随后招致失败,引得天下人嘲笑。臣无颜再为太子前锋。”   嬴政捏著铜案上的酒爵,他本来打算为李信的苦劳赐酒的。因为就像嬴政所说的那样,嬴政知道错是他自己的。   “你很在乎天下人的嘲笑吗?”   “臣无能。让大王蒙受耻笑。”   嬴政甩开酒爵,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水也是撒了一地。   “你回家好好反省吧。”   李信对著嬴政郑重地作揖,“唯。”   拖著沉重的步伐,李信来到了恒阳宫门口。   他双手攥成拳,面色沉凝,周围的宫人看到他这样,一个个都对他投去目光。   李信更加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一阵嬉闹声音吸引了李信。   原来是一群小孩驾著羊车在宫道里横冲直撞,侍卫在侧想要上去制止,却又没敢。   李信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太子门前如此放肆。’ 第392章 初七(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侧,接引李信的谒者令见状解释道。   “这是大王的三位少公子。为首的人是十八世子,左边那位是十九世子,右面那位是二十世子。”   李信一脸沧桑,初春的雪落在宫墙上,一股清新的气味弥漫在空中。   “只是太子被封君,难道还和公子们居住在一起吗?”   “君侯喜爱十八世子,带著十八世子一同住在恒阳宫。这几天过年,太子允许公子们可以自由出入恒阳宫。”   李信望著这些孩童,忍不住道,“太子倒是,一向想做什么就直接做了。”   宦侍听了只是摇头。   几人引著李信继续前进。只是胡亥三个小孩早就注意到了李信。   李信生得魁梧不凡,虽然脸上带著莫名的悲伤和忧愁,可是仍然英俊不凡。尤其是他居然在宫中佩剑行走,更是让这群小孩儿感到好奇。   于是胡亥等人撵著羊车来到了李信面前。   “你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   “臣拜见十八公子,十九公子,二十公子。臣此来是为拜见恒阳君。”   “来见太子大哥啊。”三人嬉皮笑脸互相看著对方。   这三个小屁孩,唯恐有人不把他们三当回事。见这个李信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心生一计。   三人围起来,低头计划了些什么。   谒者令见状就知道他们又要调皮。   “几位公子,君侯急著见将军信,还请先行告退。”   “先行做什么?我们也可以为李将军带路。”胡亥笑道。   十九世子笑道,“就是。额们也行。”   谒者令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谁不知道十八世子是个混世魔王。   他一脸担心地望著李信。   李信又不是生下来就三十三岁,他小时候可是骗了他爷爷去马厩,然后把他老人家关了一天一夜才给放出来。   一看到这三个小孩的笑容,李信就猜到他们三人是想要恶作剧。   可是这个时候的李信,他的心死了,纵使看出来有人要戏弄他,他竟然也无所谓。   毕竟经历这样的大败,而大王却不怪罪他,太子也觉得他可以再为前锋。这些事情反而让李信觉得,他的战败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多么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   此时李信觉得,活著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劳驾了。”   胡亥三人见李信如此轻易的上套,一个个更是哈哈大笑。   他们还有模有样对彼此道,“十九,劳驾你给我驾车。”   “二十,劳驾你给我拉轭架。”   三人在廊道里哈哈大笑著。   谒者令见状,只能心里祝福李信,他自己则返回休息去了。   因为李信在宫中只是一时,这几个混世魔王在宫中却是久住啊。   这群小孩驾著马车给李信带路,越走越远,头也不回只管往永巷带。   等到李信被带到永巷,他们三个便驾著羊车快速跑走了。   就这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信才兜兜转转回来。   毕竟是昔日声名显赫的大将军李信,如今竟然被几个公子戏弄欺骗,跑去永巷那种罪奴聚集之地。   扶苏听说了这件事,还挺诧异。   打过仗就知道,做一个在沙场上数战数胜的大将军,其智谋和觉察能力绝对是第一流的。   尤其是李信这样的战将。   扶苏对这件事表示怀疑,他自然召问谒者令,“是不是你半路开小差啊?”   谒者令叹著气道,“下臣绝对不敢。”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我。”这不是明摆著他欺负李信吗。   谒者令这才摇著头道,“将军信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将军信了。”   “什么意思?”   “过去的李将军,神勇果敢;可是今日臣所见到的李将军,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勇敢之色。李将军过去就像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可入境就像断了翅膀,别说飞了,就是人都不敢见。”   这时的扶苏还无法理解李信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下午的时候,李信拖著疲惫的身体来到扶苏面前,那双眼不再是炯炯有神,反而渗透著刺骨的冰冷。   事实上,李信的一颗心此时此刻也正像是落在了寒冰地窖之下。   一如谒者令说的,现在的李信就像是断了翅膀的老鹰,骄傲自信全无。   就是冯敬见了这位让他昔日崇拜不已的大将军李信,那也是吓了一跳。   他就像是日前自己在街边看到的冬日里不小心落下水被人捞上岸后的狗。   整个人耷拉著脑袋,全无生气,更无往昔的神气。   都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李信过去被众人捧得有多高,如今他所承受的失败和屈辱就有多大。   见到扶苏,李信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对著扶苏作揖,“臣来迟了,还望恒阳君勿怪。”   在扶苏见到李信这个鬼样子后,顿时也后悔了自己当初要用李信为前锋的想法。   但是李信已经信心崩溃了,望著双目空洞无神、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李信,扶苏心内自然满是失望。   不过扶苏很快就理解李信为什么会这样了。   “将军是我的贵客,更是稀客,何谈迟来之说。赐座,上酒!”   李信只是想和扶苏说一声,这个仗,他再也不想打了。扶苏赐座上酒,他自然推辞。   “太子,天色已晚,臣留在这里恐怕不合适。”   扶苏说话时,恒阳宫里的仆人已经手脚十分麻利地为李信设案上酒。   李信见状,根本没法推辞。   本能使得他乖乖坐了下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扶苏十分悠闲地问,丝毫不提与战事相关的事情。   “今日是初七。”   “是初七。却也不是初七。”   “不是?”   “这日子虽然是新年的初七,可是有些人的心,却始终留在了去年。所以说今天并不是大年初七。”   李信恍然若悟,抬头看著扶苏,眼中微弱带著些许光亮。   “去年的时候,我也经历了很多事。经历过几次绝望,还有很多说不出的恐惧,还有些是隐隐约约对未来的迷惘,有些是对当下的无力感。”   “去年并不是个好年,我也经历了太多是非。别看我是太子,照样有常人该有的悲欢离合,烦恼痛苦。只是我想,去年之所以过得那么辛苦,应该是为了今年换运做准备。” 第393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求打赏月票全订!   )   李信不免问,“换运?”   扶苏屏退左右,只留著李信单独和他在雪天喝酒。室内灯盏点起,   “你听过黄帝战蚩尤的故事吗?”   “嗯……据说黄帝九战九败,最后得到九天玄女相助才成功打败蚩尤,统一华夏。”   “听你的语气,好似黄帝很没用。”   李信坦白,“九天玄女下凡助力凡人,这不更加说明我们人自身是多么可笑吗。什么事都做不成,九战且九败,如果没有九天玄女,黄帝必然又败。”   “黄帝九战九败,面对失败还能站起来,这说明黄帝恰恰是最勇敢的人。因为他连失败都敢面对,怎么到了李将军这里,黄帝是很是无用了。”   这一句话,刺中李信心窝。   他望著扶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中国人始终深信,最深重的失败和最折磨人的苦难,几乎是所有大功告成之前必经的最黑的夜。”   “曾经有个婴儿和平凡人一样,在摇篮里诞生,在黄土地上长大成人,他生来就有灵性,很小就会说话,幼时机敏,少时敦实可靠,成年后聪明而强壮,很快便从族群中脱颖而出,成为部落首领。”   “这个孩子,就是上古历史传说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姓公孙,名轩辕。我们后人都尊称他为黄帝。”   “黄帝对战败的眼炎帝及其族人宽厚以待,也因此得到炎帝的尊重。据说这是因为炎黄二帝本就是源自同一祖先,两大部落结成联盟,世代通婚,也从此有了千秋万代的炎黄子孙。”   “战争是为了和平,为了更好的生活。自黄帝起,中国人就懂得这个道理。”   “而很快,黄帝遇到了他下一个对手。他来自东面靠近东海的地方,一个叫东夷的部落。强敌当前,黄帝决定联合炎帝以及诸部落的军队,一致对外。”   “传说中,黄帝九战九败。这个战绩听上去在当时简直令人绝望。”   “但后人疑惑的是,为什么是九次。古人认为这蕴含著特别的暗示。”   “我们后人相信,天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定是刻意为之。”   【在先秦时代,天命观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也有人说,这是上古时期人们制造的神话传说。古人把奇数称为阳数,偶数称为阴数。九是阳数中最大,而五帝之首的黄帝与九相遇,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意志。”   “周易中说,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危急中,天女下凡,止住大雨,天气突然崩晴,趁著敌人惊愕无措,黄帝指挥大军掩杀过去。”   “就像过去历史中一再发生的那样,许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转折点,都没有办法去解释。”   “或许在真正决定命运的那一刻,古人总是愿意将生死交托给天命。”   “我一直都相信,要做大事的人,要学会赶场。在事情明明已经看到要成功的时候,许多人趋之若鹜时要谨慎,不要冒进。”   “而在事情一筹莫展,甚至毫无希望时,恰恰要赶快入场。因为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巨大胜利到来的前兆。”   李信望著扶苏,久久说不出话来。   扶苏这一番话,并没有多么慷慨激昂,激情澎湃。   可是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太子的口中娓娓道来时,李信莫名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又充盈起了力量。   这种力量像是泉水一般,不是大海波涛汹涌,澎湃激昂的,只是静静地滋润著李信枯萎死去的心。   李信感觉,他好像又能呼吸自如了。   原本战败让自己感到十分羞耻,脸上毫无光彩;可是在听了太子的说辞后,李信反而想著要再前进一步。   一念之间,很多事就被悄然改变。   扶苏看李信活过来了,并没有急著提战事。   扶苏只说了一些日常生活中很平淡的小事,比如他上次去齐国樊於期逃跑竟然偷了他的马逃跑。   扶苏本来不想追樊於期,叫他跑了就跑了,可就因为那匹马,扶苏非得把他追回来。   二人聊到很晚,宦侍进来添炭火时,李信看到门外天色已经黑了。   李信望著案上六个被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他心里很惊讶。   没想到他居然面对太子还吃得这么多,方才他到底是多无力。   李信这才想起来,自从他打了败仗,他就连吃饭的事情也不上心。   过去他一顿饭都是八碗米饭配一斤肉。   【先秦浅口碗,八碗饭加起来也就是现代的一大碗。】   自从打败了之后,他心情不好,饭也不想吃,肉也咽不下去。   李信望著扶苏,他感到很惊讶。   大王也想著安抚自己,只是大王的做法是让自己回家闭门想。想通了再出来。   可同样是太子安抚自己,却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太子帮助他转换看待事情的态度,改变了心境。   李信不知道对扶苏说什么。   当天晚上,李信走时急步而出,腿脚生风。   这可把执戟郎冯敬和值班的谒者令给吓了一跳。   因为李信前后真的是判若两人。   “还真的是怪了啊!”   宫人都感慨著。   也因此,宫人、宦侍、朗卫们也都更加崇拜敬重扶苏。   次日清晨,秦仲月初八日。   天刚刚亮,李信就来到了章台宫。   嬴政听说是李信来,还不愿意见他,“这个小子,八成是想要请辞还乡吧。懦夫!”   嬴政将手中的简牍摔了出去。   左右劝道,“大王还是见了再说。”   等嬴政被人拥簇请到主殿,他却看到李信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昨日神色萎靡,好似宫墙怨妇;今日却双目炯炯,气势如虎。   “大王,臣想清楚了。臣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上一次项燕老儿斩杀了我七个都尉。这一次,我要拿项燕老儿的人头带给大王。”   李信的话落在殿中。   嬴政还发懵了一会儿。   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在和我玩什么表演吗?   不过,今天的话嬴政倒是爱听。   “丈夫当如斯。既败犹勇,方为大将。”   李信闻言,眼中燃著满满的希望,“大王,臣想了想,放眼整个秦国,没有人会比臣更适合做太子的前锋了。” 我的读者们,新年快乐   今儿除夕,祝大家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写书半年了,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希望读者们和我龙年都能平平安安,兜里有钱,遇事不慌。   我们明天正常更新,今晚我和家里人看电影,白天乡下祭祖去了。   读者群里还有红包,可以加群领取。   希望大家新年都能沾点喜气。 第394章 父母之爱(求打赏月票全订!)   “你能想明白就好。寡人设置的军督大帐,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李信眼眶一热。   新春初雪渐渐融化,李信昂首阔步走在宽敞的宫道里。   左右行走以及侍立的人还是昨天值班的那些宦侍和郎卫。   他们只见将军信又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虽然没有往年见到的那样神气,可比起昨日那般,今日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出门时,值守宫门的卫尉章邯忍不住道,“世上还真有枯木逢春这种事啊。”   望著李信在广阔宫道里昂首离开的背影,嬴政眉头皱起。   那种熟悉的心累的感觉再次于心中心田汹涌。   嬴政穿著单薄的丝衣,在温暖如春的宫室里穿著履鞋闲走。   嬴政感到自己似乎将要走入某种危险里。   他一个人在细心地在宫殿里挑著灯油,拨弄灯芯。   赵高忍不住道,“大王,这将军信今日和昨日,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嬴政没有回答。   赵高见状,知道嬴政这是不开心了。赵高眼珠子骨碌骨碌转,那双三角眼里透出奸诈。   “韩非曾经对寡人说,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可以禁暴,而德厚不足以止乱。”   “如果一个家里有一个严厉的父亲,这个家里的孩子就会比较有出息,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如果一个家里只有慈母,这个家里就会出败家子。”   “韩非还曾经说,母之爱子也倍父,父令之行于子者十母。”   “母亲爱孩子,比父亲爱的程度成倍的增长,但是孩子听父亲的话,却比母亲的话十倍的有效。”   “吏之于民无爱,令之行于民也万父。”   “官吏对庶人根本不会仁爱,但是官吏管理人民,人民听令于官吏却远高于听令于父母。”   “母积爱而令穷,吏威严而民听从。严爱之策亦可决矣。”   “父母积爱却管不住孩子,官吏无爱却有威权,人民就听从。慈爱和严厉,究竟这两者中哪个有效?这是判然清楚的。”   赵高还没闹明白嬴政为什么会忽然来上这么一段,可是这才是嬴政,大王的心思,他们这些人永远都只能跟在嬴政的屁股后面揣摩其用意,绝不可能做到预测。   当他们以为嬴政要生气的时候,吓得战战兢兢,结果嬴政并没有生气;当他们高高兴兴的时候,嬴政却忽然莫名因为一些事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   赵高连忙夸赞嬴政。   “大王博闻强识,实在是高。这韩非的《显学篇》大王竟然至今还记得原典。”   为了博取嬴政的信任,赵高等人下了很多苦功。   韩非子的学说文章,他们一字不落全部背下来了。   赵高歪著头,等著嬴政高兴。   不料,嬴政并不高兴,“这些本是驾驭人的方法,可是现在,这些法、术似乎在失去效用。难道说天下人里,还有比韩非更为聪明的人吗?”   即便心里再惧怕,可是赵高在面上仍旧保持镇定。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手下是一个胆小怯懦之辈。   赵高揣摩嬴政心意,思忖了许多,这才慢慢开口。   “大王是说太子吧。太子确实高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李将军重新振作起来。也许……当初太子和李将军配合过一次,在将军信的心目中,太子有著一席之地。”   嬴政闻言,只是侧目意味深长地望了赵高一眼。   嬴政的眼神仿佛已经洞穿了赵高。   赵高被看得心里发毛,低头望著地面,不再说话。   伴随著新年钟声的落幕,旧的岁月带著伤疤沉淀下来,转化为新春的养分。   骄阳慢慢落下,椒房殿里,王后用玉梳梳著头发。她的手指枯瘦,指尖上透著枯黑色。   望著镜子里的人其容颜憔悴,王后蹙著眉尖。   椒房殿里,只有王后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身边挂满了药箱,白色山羊胡枯瘦,像是枯草一般。   “王后,您本就身体孱弱,如今忧思过度,自然伤脾脏;若是不能及时调整心境,只怕未来您的病况会愈发严重。”   “愈发严重?那会到什么地步?”   “怕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王后听了并不意外,只是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从小阿母就告诉我,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小病不用治,大病不用愁。真要到了生死大限,就是神仙也无奈。”   “王后,这种话可说不得。”   在那个崇尚鬼神、充满了迷信色彩的商周时代还没有远去的时代,一语成谶是人们非常忌讳并且信奉的事情。   他们相信,嘴上说什么,生活中的事情以及人生就可能会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   医家头上生出豆大的汗珠,背上也流出一阵阵冷汗。   王后笑道,“你不必惊慌。生老病死,都是命数。”   医家吓得都发起抖来,“王后若是有事,臣的性命也怕是不保了。王后心中积攒郁气,就是百药也失灵。臣将王后当做病人看待,还请王后听臣一句话。切莫和自己过不去。”   王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么多年,就是神仙也倦了。看著一个人日复一日承诺却又不守信,王后自己也看清了。   “王后总是不爱惜太子,也该想想太子。”   王后听到这句话,心才软下来。   “医家,我今且问你一句话。”   “王后请问。”   “你也是男人,你说男人心里真的有情爱吗?”   医家一顿,他顿时明白王后口中的男人是有所指,“有。绝对有。”   “但是男人可以做到心里爱一个人,但是同时又可以宠幸其他女子,而且从不为此感到罪恶?”   医家不说话了。   王后自嘲,“罢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事必有两面,既为尊位,岂能不有所失呢。”   医家闻言,低头思索一番,“臣一向敬重王后,倒不是因为王后对待臣吏仆婢都很好,而是因为王后虽为女儿身,可是看事情却比我们男人都要透彻。”   “臣一向听闻王后时常读《德道经》,想来王后是真的了解道是什么的人。学医本就是入道,故臣也略知一二。” 第395章 以我为主(求打赏月票全订!)   “虽然王后心中忧思不断,恐难以断绝。毕竟解铃之人就是系铃之人。可是臣还是要说上一句。有些事是不可更改的,人永远都改变另一个人。越是挣扎,只会让束缚变得更紧。”   王后听了,再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望著铜镜。   “越是挣扎,越是束缚得紧。”   “王后,宽心为上呐!”   “你退下吧。我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   医家望著王后,也只能是无奈离开。   ——   章台宫中,嬴政很快得知消息,“王后病了?”   方才椒房殿里的医家,此刻正在章台宫里,“王后心中忧郁,需要按时服用汤药。可是王后以为人命天定,疾患也是有定数的,不肯服药。”   “她一贯迂腐。有病不去吃药,只想著求神。”嬴政满脸冷漠。   殿中之人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被爱的人有时候会感觉失调吧,可是局外之人却能看得明明白白。   嬴政一不高兴,周围五步之内必定流血。   “这病没什么大碍吧?”   医家实话实话,“眼下若是得到调养,悉心陪护,必然无虞;可若是不管不顾,任王后这么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有什么?”嬴政瞪大眼睛,把这年上七十、抱著一线希望来找嬴政的医家给吓个半死。   医家战战兢兢,刚要准备开口,却见嬴政身后的所有宦侍都在对著他使眼色。   医家吞吞吐吐,先说道,“王后的病,恐难以用药医。”   嬴政顿时脸色发青,直挺挺瞪著医家,那眼神仿佛在说,王后若有什么闪失,我先把你扔去喂狗。   周围的人再三又使眼色。   医家只好委屈地说,“这个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需要好好调理就是了。”   嬴政阴著的脸顿时又放晴了,“看赏。”   这医家平日里并不在嬴政身边侍奉,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著王后死了。   身为医家,救人性命最是要紧。既是医人救命,哪怕是去请天王老子,那也要请过来。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声名显赫的大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医家回到家里,他竟然好几天吃不下饭。   他预感到未来秦国恐怕会很麻烦。   医家每天不是望著太阳,就是望著月亮,这样几天下来,他的家人自然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这太阳每天都打东面升起,又从西面落下。世界上一切都在变化,唯有规律不可更改。可是我如今遇到一个人,他觉得天下的事情不是以事物本身应有的发展规律而进行的。”   他的家人便笑,“那他以为事情发展是按什么来的呢?”   “他认为,他个人的想法和号令可以左右事情本身的状况。”医家抖著衣袖,气得道,“简直是荒唐。”   接下来几日,嬴政也依旧是在章台宫。   命运之轮一直都在悄悄转动。   老天没有厚待哪一个,也没有亏待哪一个。   王后越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对扶苏的未来感到担心。   但是为了不让扶苏失去这个得到兵权的机会。   王后每次见扶苏,都是精心打扮一番,画上浓妆,以作掩饰。   王后太了解身边人的变化了。   嬴政早就被权力这杯毒药渐渐侵蚀,他大权独揽,整个秦国谁不听他的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秦王政了。   王后遍观史书,没有见到哪一个在位时期做得很好,掌握了大权的君王最后是心甘情愿主动退位的。   【前文竹书纪年曾指正过,真实历史上,尧舜之间并不存在帝位禅让。】   历史总是一再地重复,过去发生的悲剧只会重演。   王后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手无寸铁地去面对未来掌握了绝对权力的嬴政。   不能说胜算太低,只是从嬴政的功绩来看,扶苏几乎是全无胜利的可能。   好在扶苏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不管能不能打赢楚国,这个机会可以帮助扶苏保身。   王后像是天平的中轴,当扶苏表现出强大的姿态,她会站在嬴政这边;当权力的砝码全部压在嬴政那边,王后又会站在儿子这一边。   王后开始不得不为扶苏做点事情了。   ——   就在扶苏出征前夕不久,咸阳又下了大雪。   街上孩童们都在拍掌互相嬉笑,他们唱著瑞雪兆丰年的歌谣。   可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廷权力清洗却开始了。   下午时,嬴政身边仍旧有足足十来人侍奉。   执戟郎、卫官、谒者令、中书、有司、医家都在。   一行人联合起来对嬴政说,“大王,北方的胡人最近为大王进献了一匹马。”   正在处理奏章的嬴政抬起头,他也感觉这些人心里有事很久了   看样子今天是要爆发了。   “大王。这匹马鬃毛发亮,四肢健壮,几乎是马中的上上品。只是这些胡人说,可惜我们中原没有人可以驯服他。”   “下臣等仔细商量过了,如果由著他们这么说,岂不是失了我秦国之威。而赵常侍素来是驭马的高手,所以臣等私下推举了赵常侍前去驯服此马。”   赵高虽然事先收到了消息,可是他也没办法,这一次是王后联合后宫内眷乃至两大世家的力量一起弹劾他。   他没有办法。   本以为他们会直接让人处死自己,结果他们居然是让大王先把自己调开。   赵高作出一脸惊恐委屈状。   “大王……”   嬴政则只笑,“让赵高去驯马?”   赵高的所作所为,嬴政都清楚;多年来没杀他,自有道理。   只是现在的嬴政很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了这个赵高。   区区一个赵高,很可怕吗?   “大王,赵常侍的驯马技术一向高,也就只有赵常侍前去才能让那些胡人心服口服。”   众人都附和著。   章邯呆呆站在一边。   这帮人提前串通好了吗,竟然都不叫上自己。   他也厌恶赵高这个奸臣,可是平日里又少不得需要用赵高这个奸人。   毕竟他做事绝对能让人放心。   像和别人聊天,始终切不到正题。和他不同,三言两语他就能明白你想要什么,而且办得妥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做梦,在混日子。   觉得活著就是为了吃口饭。   但是章邯、赵高、李斯、冯去疾这些人不同,他们都是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好。   同样一件事情,交给赵高和其他宦侍去做,最后做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一样。   有时候赵高自己都得感慨一两句,说什么他得宠机灵,那全靠同行衬托啊。   嬴政抬眼打量著这些宦侍、朗卫、内侍,最后把目光落在章邯身上。   章邯思忖一二,想著没有不举荐让赵高去的理由。而且看大王的意思,也是需要去看事态后续的发展。   “大王,既然众臣都举荐赵常侍,臣以为就让赵常侍去吧。” 第396章 二杀赵高(求打赏月票全订!)   嬴政没有说话,便是默许。   赵高佯装乖巧,拿出女儿姿态来,对著嬴政作揖。   “大王,下臣定然不辱使命。”   等到赵高走后,众多宦侍一个个顿时都松了口气。   赵高退到殿外,他就对同样也在宫里当差的弟弟赵成道,“我今要外出前去驯马,这几日都不在宫中。宫中那些常侍、太常令、谒者令,平日里对我勤勤恳恳,装作恭敬的样子。实际上心中都对我不服气。”   “我今日是被他们联合起来支开的。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对大王上谏,让大王把我给杀了。”   赵成自然惊慌,“大哥,我们赵家能有今天,全靠大哥一个人。如今他们要杀大哥,我第一个不答应。”   赵高笑著,三角眼里渗透著冷光,“好好好,你的心我都知道。只是他们虽然都要杀我,可是你不要害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凡事总有解决之道,我只是告诉你们几个,等到他们联合起来要排挤我,想方设法让大王治我罪的时候,他们势必也对你们这些平日里与我亲近的人加以排挤。”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乱。你们要谨遵我的嘱咐,这样我才能幸免于难。”   赵成一脸严肃恭敬,“大哥请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带著闫乐去做。”   “这一次,是王后联合世家一起对我动手。我少不了也许要进一趟官所被审问。我这边全靠大王一念之思。如果你们真的要帮我,那就记住八个字。”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这些天,不管宫里出什么事,你和何叁他们都要给我把屁股夹起来,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全然装作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赵成惊慌,“大哥,您平日里说,人都是贱骨头,只会畏惧人的权势。这权势就是看谁的势力大,听他话的人多。您如今主动示弱,那不是会让那些人更加猖狂吗?这不就是把脖子伸出来让人家砍吗?”   赵高奸笑,“这你就不懂了。杀我的人,有三股。第一股是王后,王后心性高洁,自诩饱读诗书,不懂人生艰难。对我为大王所做的事情不理解,执意要杀我,就凭这一点,大王还是不会听王后的话。”   “这第二股,是两个世家,这波人是王后联合起来的,足以引起王后的重视,只是这一股人来到大王面前劝谏,大王会心里不舒服。王后没有心计,做事露的马脚太多。可是大王生性多疑,遇到这种事,绝对不会乖乖掉进一个女人安排好的坑里。”   “第三股,那都是宫中其他常侍,他们一直眼红我,想要取代我的人。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却妄想占据我的位置。他们从一开始发心就是为了取代我。”   “就凭这些,王后也不会成功。”   赵成问道,“王后平日里对前朝之事不闻不问,怎么偏要杀了大哥伱不可呢。她位高,就怕这么一次两次杀不了大哥你,日后反而越发上心,到时候必定处处针对大哥。”   赵高双眼一眯,“说得是。我到忘记算即便这次侥幸躲过这一劫,日后要怎么在宫中立身了。”   想到这个,赵高心情沉闷。这件事一闹大,少说也要留在史书上,不过我不怕历史。我怕日后人人见了我赵高都把我当茅坑,绕著道走啊!   赵成亦道,“就是啊。再说了,这王后身边可以依仗的,还有太子。咱们吃罪王后,依太子对王后的感情,日后我们自然更加难过。”   “可是咱们又不能逃走,这么多年来,别人混完差事就回家了,大哥却日夜不休侍奉在大王身边,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大哥办的。”   “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结果到头来大王还没说什么,王后掺和进来搅局。仿佛全天下就王后一人善良,我们都是泥腿子。”   赵高望著赵成,“说什么呢你?人家是王后,王后也是你能议论的。在大王心目中,王后是无可替代的,可我是什么,是一条狗。”   赵高神色严肃,恨不得活活把赵成给吃了。   赵成吓得一惊,“大哥这是……”   “要做事,就得先把位置摆清楚。而且在宫里做事,最要紧的就是把住口风。我曾经给你说过,怎么才能远离口舌之祸?”   “大哥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想永远远离口舌之祸,那就是永远不要把心里想的说出去。”   赵高露出喜色,“看来你还记得。这回我走了,手下的人,全靠你安排。只是我虽然有七成的信心,不认为王后能够成事,可是这一回参与者中,却有一个变数。”   “大哥尽管吩咐,我们全听大哥的。”   赵高其实十分紧张不安,这一回三把剑齐齐插过来,自己的命能不能被保住,全看大王的心意。   现在箭在弦上,情况危急,他得嘱咐好家人,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唯一注意的是,这恒阳宫里的甘棠夫人。这个女人不一般,而且她的父亲是当今少府,大王的心腹重臣。我听说她命令整个恒阳宫上下的人,凡是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   “其行事举措常人难以揣度。按理说这王宫里,没什么亲情人伦。可偏偏出了王后这么个呆子,又有太子这么个孝子。如果这甘棠夫人,非要出来维护王后,那我可就……”   赵成听得心里发慌。   “大哥,得罪这么多大人物,我们真的有活路吗?”   “慌什么。这是秦国,大王就是秦国的天,只要大王要留我,鬼神来了也收不走我!”   赵高一向料事极准。   赵成也没多想,“大哥有难,我们不会丢下大哥的。我这就去安排。”   赵成语罢,夹著屁股猫著腰蛇行奔赴各处宫室,给赵高的眼线、心腹都安排下去。   赵高不管心里再怎么害怕,面上始终平静,当天就去驯马了。   次日,大夫蒙毅就驱车赶入了宫室。   他是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专门监督朝臣议论臣子德行过失。   不得不说,嬴政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这蒙毅一身傲骨,平日里司法公正,没有哪个死在他手下感到冤枉的。   这天蒙毅入宫,他面对嬴政倒没有说什么虚话。   王后都给他说了,这个赵高在宫里罪恶累累,可是大王偏信他一面之词,如果不把他除掉,日后会酿成祸患。   “大王,臣要弹劾中常侍赵高。”   又是赵高,嬴政心里一惊。他很快就想到了王后。   “赵高犯了什么事情?”   “其罪有四,一为结党营私,在宫中安插眼线;二为秽乱后宫,与宫中女眷私通;三为滥用私刑,对不听从其言的宦侍宫女动用酷刑;四为贪墨府库,中饱私囊。请大王依律处置赵高!” 第397章 嬴政的选择(2更)   这些罪名,随便单拎出来一条,就已经足够让赵高滚出章台宫了。   可是嬴政听到这些后,却屏退众人。   这让蒙毅倍感意外。   因为嬴政的做法明显不是愿意听从他的纳谏随后依律法处置赵高应有的反应。   而嬴政同时支开那些举证的常侍、朗卫,也让其他人心有不甘的同时后怕起来,这一回冒著这么大的风险一起举证想要铲除赵高,可是事情若败露,他们这么多人,就只能去死了。   赵高这个人,报复心极强。而且以他的手段,一旦活下来,未来必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众人就聚集在一起议论,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这里面的事情,不仅仅掺和家事私情,更关乎国政要务。国政要务倒是不难决断,麻烦的是家事。我们这些人身份卑微,就算是全部加起来,都不如朝中大臣说一句话更有效。要我说,这件事,得请太子出面。”   “我看未必。都说一个家里,父为乾,母为坤。大王不听从王后的话,太子再去劝谏,这不是挑火吗?要我看,与其让太子来劝大王,不如请甘棠夫人出面。”   一提起甘棠夫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我去请甘棠夫人。”   有人自告奋勇,拾起衣裾就走了。   章邯倒是一直边上观察,大家都忙著杀赵高。   可章邯却生出另一种担心,世界上有君子,也有小人。杀了一个赵高,肯定也有下一个。他们为什么觉得,杀了一个赵高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而且这杀一个赵高,前前后后竟然惊动这么多人,王后、章台宫宦侍,他们甚至去请了蒙家世子,再惊动恒阳宫那边。   这么下去,恐怕要把事情给彻底闹大了。   他们可有想过后果?   ——   殿内——   蒙毅毕恭毕敬侯在一侧。   “你知道韩非么?”   “韩非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韩王安献给大王的臣子。据说他是您最佩服的士人,外人都说,大王把他的见地奉为圭臬。”   “寡人确实偏爱韩非。那你知道韩非是怎么死的吗?”   “他在宫中却犯了秽乱后宫的罪,按照律法被处置。”   “你相信这样的判词吗?”   蒙毅看著嬴政失落的表情,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嬴政慢慢开口,“韩非,他是被人陷害而死的。陷害他的主谋,就是你今日在寡人面前弹劾的人。”   据说嬴政为了得到韩非,大举兵攻打韩国去索要他,可是他却眼睁睁看著赵高害死韩非,而嬴政明明是可以为韩非报仇的,但是他并没有。   一时间,蒙毅感到自己平日里崇拜的君王十分陌生。   蒙毅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会?外人都说……”   “他们都说,寡人被赵高蒙蔽了?”   “大王,您都知道!?”   “如果寡人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寡人做什么大王呢?”   “可是大王,亲近小人,那会使得贤臣远离您啊!”   嬴政却一脸镇定,“铸造一把剑,需要挑选上好的材质,挑选时辰,冶炼之后精心打磨,雕刻花纹。很少有人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剑,让寡人运用地得心应手。”   “一把剑诞生的本意就是为了用它上阵杀敌,哪怕把它打造地过于锋利,也只能用来上阵杀敌。”   “可惜寡人后来才知道,剑有两面。。当一把剑被铸造好后,一面用于杀敌,可是另一面却会伤著自己。”   “韩非是寡人所爱,可是秦国历代先王们的夙愿也是寡人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寡人只能用自己铸造好的剑,去杀自己的所爱。”   “也许从寡人铸造这把剑开始,就已经注定这样的结局。可寡人并不会后悔。为了大局,寡人必须牢牢握住这把剑,哪怕割到自己血肉模糊,也绝不可以松手。”   嬴政口中的剑,是赵高,也是权力。   蒙毅也是个聪明人,当他听到了嬴政的解释,再去看这个让他佩服之至的男人时,忽然之间就看到了一向威严赫赫的嬴政背后到底流了多少血,他的背后又是多少白骨。   “为了养出一条听话办事得利的狗,势必要拿很多东西喂养。所以有些人的利益就必须被割舍。大王明明知道赵高是个怎样的人,为了得到他的效忠,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著赵高胡作非为。”   “也只有这样的偏爱,才能驾驭住赵高,让赵高对大王死心塌地。”   蒙毅说著,只觉得心中难受。大王到底是一个人背负了多少黑暗,才能给他们这么多人展露出光明的一面。   嬴政给蒙毅的回答只是无限的沉默。   “身为秦王,这是寡人必须要做的。寡人虽然为王,可毕竟是肉体凡胎,人力有限,必须要有帮手相助。你不会责怪寡人吧?”   蒙毅听完之后,那是对嬴政佩服得不得了,“怎么会。大王您简直是臣心目中配得上英明神武四个字的唯一人选。”   嬴政看著眼前这个赤忱少年,眼中流露出的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喜爱。   蒙毅则仍旧担心,“可是大王,您也知道赵高为人可恶,难道就要这么一直由著他?这赵高就是仰仗您的名号,四处为非作歹,多少人曾经被他陷害过。”   “现在这些人怨气冲天,都打著王后的名义讨说法。如果大王您不处置他,怕是会影响您在臣民面前的声誉。”   嬴政慢慢道,“韩非在《主道篇》中讲,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君王若要执政一定不能在明处操作,要有阴暗之术。君王一定要躲在暗处,观察明处的大臣,却不让大臣发现你在观察他,这叫“虚静无事,以暗见疵。”   “就算君王发现了臣子的问题,也不需要指明,等之后再找一个机会收拾他。但是在这期间绝对不要表明出君王已经发现了他的奸情,这叫“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第398章 结怨太深,不杀不行   “蒙毅还以为,大王是被小人蒙蔽了。没想到原来是这样。”蒙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回头再看嬴政时,眼中更是只有嬴政的身影。   嬴政很清楚赵高的所作所为,只是打算秋后算帐,等到用完赵高再去处置他。   嬴政望著蒙毅,眼中满是关怀。   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向自己证明他的忠诚时,已经无意间得罪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赵高,当初他掺和在储君的事情上,寡人已经给了他教训。   只是这一次蒙毅指出来的罪名,样样都该死。   可是宫里这些位高者,哪个不是贪图利益,哪个不和宫女私通。   如果他们都是圣人,什么罪都不犯,犯得著设置刑法吗。   一面是不断提倡严刑峻法,一面是枉法徇私之事从不断绝,这样的矛盾从未终结过。   但是这个矛盾,却始终没有被人质疑过。大家都相信,以刑止刑这种方式是对付坏蛋最有效的方式。   其实深层次来讲,是因为法律能够维护掌权者的利益。   嬴政很清楚国家的构建究竟意味著什么。   作为君王,嬴政过去都是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君王,嬴政也不可能完全的改变一个人。   真正的领袖总是善于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抑恶扬正。   但就这么一件事来说,处置了赵高一个,其他犯了同样罪行的人没有因此得到惩罚,其他人必然心不服。   要么装作没有看到,要么一网打尽。   蒙毅的想法很单纯,见到小人就要除尽。但是嬴政总要考虑很多,即便考虑的出发点始终是私欲,可是站得高,自然总览大局。   为了避免宫廷里再度发生过去那样的叛乱,确保这个宫里所有人都是心向著自己的,嬴政耗时耗心打造赵高这么一把锋利的剑,现在目的还未达到一半,这就要斫了他,嬴政不愿也不能。   现在嬴政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过去几十年来一步一个脚印,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布置下来的棋局,废掉距离自己最近的棋子,弊大于利。   但是望著性格忠诚耿直、双目清澈、言辞犀利的蒙毅,嬴政却做了一个违背自己认知和客观现状的决定。   曾经嬴政也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世界,后来他发现凭借着人力根本就难以完成不得不放弃;但是当多年以后遇到另一个和自己年少时一样理想的人,嬴政想要成全蒙毅一次。   嬴政宽宽衣袖,“如此兴师动众弹劾赵高,寡人若是再不罚他,众人势必心不肯服。但是这些罪责,不处罚不足以警示众人。”   蒙毅果然赞拜嬴政,“大王英明。”   “按照律法,赵高应该被处以什么样的罪责?”   “其罪当诛,家人连坐。”   “便废中常侍之职,复为起居郎中吧。”   蒙毅抬头,满眼的疑惑。   只是蒙毅这一次等来的是嬴政冷漠的一句,“好了,退下。”   蒙毅没想到,嬴政给他的居然是一个和稀泥的结果。   这和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大王应有的作为大有出入。   蒙毅非常失望。   众人都在殿外等得心猿意马了,见到蒙毅走出来时对他们摇头,忠诚正直之士和假装正直的两拨人都心里一凉。   这边的人失落还不算完,蒙毅还要去面见王后。   见到王后后,蒙毅直言,“我实在是难以想像,我等联合上奏,居然都未曾动摇一二赵高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毫不夸张地说,蒙毅现在感觉自己心目中的那座山忽然不明朗了起来,天色也悄然改变了。   坐在帘幕后面的王后忍不住咳嗽两声,她实在是被嬴政的行为感到后怕,“大王如此深信自己的谋断。我已经几次三番劝告,这次又请你们朝臣出面,可是大王始终决议不杀赵高。”   “赵高此人,是个十足的奸诈小人。这一而再、再而三杀不了他,势必让他有了提防之心,如此看来,日后大王为赵高所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经过这件事,蒙毅倒是对一向低调几乎不露面的王后钦佩不已。但是王后的慧眼所看到的事情,却也让蒙毅感到棘手。   现在的蒙毅在测量出了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后,他明白自己以后会在宫中多一个敌人。   可是这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在大王的心目中的,自己的地位并不亚于他。   “可是王后,臣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大王呢?”   王后缓缓道,“我身在宫中,身份不便过问前朝大事。而且赵高为大王内臣,其权力完全源自于大王对他的信任。朝中的大臣,都是来自天下赫赫有名的人。”   “我想即便赵高要做些什么,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还请大夫为我多劳,堤防赵高。”   蒙毅作揖,“王后放心。以后赵高若是做了坏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第二天一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座王宫。   所有人都知道蒙毅去弹劾赵高,但是大王还是没有忍心杀了他。   而让王后感到生气的是,嬴政居然亲自跑来教训她。   “王后在后宫之中本过得无忧无虑,为什么非要跑出去插手前朝大事?原本宫中风平浪静,却被你搅的天翻地覆。”   王后自然委屈,“难道大王怀疑妾的心意吗?”   嬴政看王后哭了,他是又气又无奈,以王后的能力,杀鸡都费力,还要杀人,简直是胡搅蛮缠。   嬴政叉著腰,“这件事,都是你不对。不过寡人不再与你计较。此事到此为止就算完了,你不许再插手前朝任何事,给我好好在宫里养病。”   王后一口气憋闷在心里,眼泪在眼角里直打转。她躺在榻上,翻身不再和秦王说话。   嬴政见状,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不过,虽然他的王后有些傻,可是王后爱他啊,这就足够了。   嬴政有恃无恐,哄了王后两番仍旧不见王后好脸色,便觉得更加郁闷,只觉得王后和宫外那些妇人没什么不同。   嬴政没有多做停留,他有很多事忙著去做。   嬴政前腿刚走,后脚一个宦侍迈著步子通过小道飞快地去了恒阳宫。   这宦侍,就是冯氏训练好的心腹,专门入宫帮助冯绾绾。   宦侍名叫余角。   甘棠殿里,黑袍宦侍低头对著穿著黄衣的孕妇絮絮聒聒说著,这秦王和王后的感情长短,最是他们这些下位者感到好奇、津津乐道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正经的秦王在王后面前居然是这样的。   冯绾绾听著,嘴角露出浅笑。   她现在可以断定,大王和王后的关系没有破裂,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仍旧牢固,有了这一点,太子就是安全的。   “夫人,情况就是这样。”   冯绾绾听完了所有,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里面的水,好深呐!”   “赵高是大王跟前的红人,王后想要除掉赵高,势必吸引一大批想要取代赵高的人;王后和蒙氏私交好,又联合蒙氏把这件事闹大,迫使大王不得不做个决断。”   “而大王为了控制赵高,仍旧重用他,所以宁可损失自己的威名也仍旧选择用公开包庇这种方式。这样大王就可以做到两边都不得罪。只是这必然会导致两边敌对。”   余角笑道,“还是夫人分析地透彻。只是夫人,眼下大王已经暂时压住事情,夫人还要再插手此事吗?”   “我不仅仅是太子夫人,更是大王和王后的儿媳。原本我也对这个赵高不怎么上心,可是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更觉得王后是对的。这个赵高绝不是一般人。”   余角却笑,“夫人,宫里的人,没有哪个是简单的。而能成为大王身边红人的,个个都不简单。”   冯绾绾只是笑,“说得好。可见你也晓得大王身边其他红人。既然赵高不简单,那我们就去物色一个比赵高还要不简单的人。”   余角面露难色。   “夫人这……”   “怎么,感到为难了?”   余角躬身,“恕小人直言。夫人有孕在身,不该为宫中这些影影绰绰的事情牵肠挂肚。而且大王的为人,就是王后都不允许掺和前朝政事,夫人若是参与……”   冯绾绾面色冷峻,“正因为我是太子妻,所以我不能明著参与,找一个人为我们做事,不是更好吗。眼下这么多人都在等著赵高倒霉上位,这就是我们最佳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太子马上就要出征了,你知道这件事处理不好对太子意味著什么吗?”   “太子马上要去出征打仗了,这次攻打楚国,太子身负压力,对面本就摆著刀山火海;如果这个时候宫里出事,那就是在太子腰背上刺一剑。”   “太子出事,氏族必定被波及,到时候你我他,一个都别想跑。”   冯绾绾面色阴冷,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给活活吞了。   “夫人消消气。”   余角答应下来。   “小人这就去办。”   “对了,这些事情,千万不要让太子知晓。”   余角是怕了宫中这些女人了,平日里一个个看起来温良恭顺,真要把她们惹到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为何啊?告诉太子不是可以让太子有所防备吗?”   冯绾绾道,“这伱就不用担心了。我替太子照顾家事,可以让太子在战场上心无旁骛。”   ——   枢机阁里,扶苏正和张苍坐在一块。   “这次出征,我已经向君父请示把你带上了。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我打算对你委以重任,你负责监管随军粮草。”   “臣谢太子举荐之恩。”   “你从没有做过这些事,直接让你监管,你能胜任吗?我举荐的人,要做事就要做到最好。”   “太子放心,臣绝对不会让粮草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扶苏嘱咐完毕,仍旧觉得心神不宁的。   一侧婢女送上了参茶,张苍忍不住问起,“太子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吗?过去太子从不喝这些浊物。”   “出兵在即,不知道下次回来,又是何等光景?”   扶苏对未来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接下来的大战,恐怕是他在未来唯一一次培植自己军中势力的机会。   张苍竖起两只耳听著,他明白太子的难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命数天定,太子何足惧?”   扶苏则双目幽邃,这泼天的机运压到头上来了,自己接不接得住是大问题啊!   “我不是怕命数。是怕我一个人担负不起我秦军四十万将士的生死。若非先前和楚军对战,已经斩了十万楚兵,这一次对战楚国,在数量上我们秦军恐怕没有绝对优势。”   冯敬望著扶苏,太子能说出这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冯敬望著手中的长戟,忍不住暗想,以将士们的生死为先,这就是做主帅才应有的胸襟吧。   我还差得远呢。   “太子,您有这样的胸怀,老天一定会帮助太子的。”   灌夫欣喜道,“这话说的不错。这次秦楚大战,正是一决雌雄的机会。上天一定会把获胜的机会给太子的。”   众人都点头称是。   扶苏望著殿中这些人,信、张苍、灌夫、冯敬。   虽然人少,可都是信得过的人。   但是这和嬴政的班底比起来,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扶苏还在盘算这些事情。直到咸阳宫的秘闻又爆发出一波,传到他的耳朵里。   扶苏才知道蒙毅劝谏嬴政去治罪赵高又被驳回的事情。   “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吗?”   信一本正经地道,“千真万确。都是王后身边的宦侍余角传出来的。他的消息一向可靠。他一再对外说,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外传,可见有八分真。”   信说完这些消息,忍不住站出来道,“太子,这次您出征,臣怕是不能与太子同行了。”   扶苏挑眉,“因为赵高?”   “臣一直知道赵高奸猾,眼下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臣希望可以铲除这个奸臣,还宫中清正之气。”   那些在心中积攒多年未能完成的梦想,早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只等有机会把它挥出去。 第399章 回复君子之道(求打赏月票全订!)   信认为,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过去臣一直有所犹豫,总想凡事以大局为重。可现在想想,就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一再地退步,这才让赵高及其附庸在宫中横行无忌这么多年。”   “多少有才华的吏官死在他的手上,多少无辜宫女、宦侍枉死在他手上。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那么做是为了大王,但是从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来讲,赵高早就越界了。他就是在以权谋私。”   要是搁以前,扶苏肯定和林信联手把这个赵高直接砍成两段。   可是现在的扶苏,当看到精英总是少数,而心底正直,真正愿意为民请命却能兼顾大局的人,不能说少。   而是把三千年历史串一遍,这样的人都得用手指头数。   这样的人太少了。   扶苏只能退而求其次。   现在的扶苏,他也想要一把剑。否则在这人多嘴杂的深宫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是啊。我现在倒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好人,有善人,有君子,所以才有坏人、有恶人、有小人。”   “原本一个人做了坏事,自有法律惩戒,众人都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现实中总是有人因为自己的自己一念之善去纵容、包庇犯下过错的人。”   “就是因为善人太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都是选择隐忍、退让、给对方机会,这才导致小人遍地,群害丛生。到最后有钱的善人倒是能一走了之,搬去深山老林生活。”   “可是那些贫苦人家,无辜士人,却不得不承受所谓善人酿造的恶果。”   “我所说的这些事,从上古时期,颛顼大帝绝地天通开始,就已经愈演愈烈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人无所不为。君子像是没有牙齿的羊,固然常败;小人则是为了生存,无所不为的人,固然常胜。”   “君子常思己过,小人遇事怨怼他人。小人互生互害,君子互生互益。”   “久而久之,民众不信古圣先贤遗训;小人自以为是,靠著三脚猫功夫抢夺著书立说的权力,制造真理以外的东西,迷惑世人,让千千万万的人著相。”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更是把真理偷偷藏起来,愚弄欺骗民众。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就有,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糟。”   信连忙阻拦,“太子,慎言啊。民聚众则智昏,这是您曾经亲口说的话。身为储君,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必定为太子招来灾祸。”   “我说的话,这么难听,刺了多少人的心。他们怎么会把我的话给传出去。之所以和你谈起这些,都是因为想到这历史周而复始。”   “当历史前进之时,前进的只是被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转换,其他则一切未变。”   “而我们即便清楚地这些,却无能为力。人生本就毫无意义,只是期盼更多的人能够明心见性,早早回归本源。”   “但是作为君王,我所做的只是为世上的人提供这样一个国家。只有这样的国家才是国家创建应有的初衷。”   “而人性又亘古不变,善恶各有一面。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气焰滔天时,君子之道回复。”   “这就是天地之间固有的规律变化。”   “等到我们这一世,一切都很混乱。各种学说思想充斥,唯独被禁止的是真理实说。人有别于其他生灵的能力是创造,可是人最大的问题也是创造。把一个简单的东西创造成复杂多变的,然后自己束缚自己,偏离道统。”   “虽然身为太子,可我想做的是去拜会一些真正的世外高人,和他们讨论宇宙人生的奥秘,让自己从这无边苦海和虚实相生的环境之中解脱出来,去追求世间无上至高的真理。”   “但是眼下天下的局势混乱不堪,我只能先把自己这个心愿放在一边,去继承君父的心愿,完成天下一统。随后大力改革文教,借助眼下这小人气焰极盛,民众怨声载道之时让君子之道回复。”   “按照易经的道理,君子道长,小人道消;那么小人势力滔天时,正是君子之道回复时。”   “觉醒的人应当趁著这个机会,将眼光放敏锐,抓住时机,鱼跃龙门。”   “因为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而时机又是失不再来。对我来说,能够明白我一个是一个,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但是要做到这些,必须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就需要将那些三教九流中的糟粕全部清理掉。可是要做这些,我势必面临重重的阻碍,更要得罪各种历史遗留势力。”   “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不仅可以保护自己,权力还可以帮助我战胜对手。”   “可是要获取权力,古来分为两种,一为顺取,一为逆取。顺取也好,逆取也罢,虽然都是人为,可事后看来,冥冥之中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加以操纵。这使得我不敢轻易断言。”   “可是眼下,我必须要提早做准备。”   信一脸凝重地望著扶苏。   扶苏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我成年了。”   这些暗示,信不会听不明白。   而且扶苏说这些,却又是在他提出要留在宫里对付赵高的时候。   “太子的大业,是为天下人。这样的志向,臣一定倾力相助。只是不知道太子意欲何为?”   扶苏难得对著信这么严肃,“在我眼中,善是恶的源头。恐怕你我都要摈弃过往那种作风。”   信低著头看了看地面,“太子的意思是?”   “也许你过去很厌恶痛恨赵高那样的人,可是现在我要去完成大业,却需要有人狠得下心来。仁慈根本做不成大事,只会一次又一次壮大小人。”   “要用雷霆的手段,去执行春风化雨的任务。我想这就是老天对我们最好的昭示。雨水本润泽万物,可是若下雨水,必定伴随惊雷。”   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赵高一样,趋炎附势,招揽小人,结党营私,权为己用,贪赃枉法,玷污尘世。   信实在是难以想像。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要你去杀了赵高,你能办到吗?”   信心头一震。   “他罪恶累累,应当被秦律处置,以儆效尤。”   “你觉得是君权大,还是秦律大?”   信已经也被现实打得险些抬不起头来了,君子就是不行啊。“先师曾经说过,刑始终上不了大夫。唯一能上得了大夫的,是权。”   扶苏继而道,“连君父喜爱的臣子蒙毅上谏,都杀不了赵高。这就说明,秦律是奈何不得他的。要想杀了他,就必须要用非常的手段。”   信忍不住道,“太子犹如白玉,本无暇。何必为这种人血染白衣?”   “臣和赵高,素有恩怨。当年我和赵高曾经师从同一位律史学习律法。老师认为他心思奸邪,不愿意举荐他去尚书台。”   “没想到他就因为这个记恨老师。后来他还是靠著自己的能力让大王对他信任有加。只是等到他进入尚书台后,立刻动用手段杀了先师。我与赵高,乃是私怨。”   “而且赵高身份特殊,太子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扶苏冷著脸,“置身事外?你是我的信臣,王后乃我亲母,我的亲和信都和赵高结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赵高已经是不得不除。但是既然要除,就要做好善后工作。”   “如果伱真心要留在我身边帮助我,那就忘却那些君子小人的分别,做事只为目的,不顾手段。如果你做不成……”扶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连累信,也不想被信连累,“仔细想想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   林信一直认为自己正当壮年,扶苏这么一说,当即双目烧出火星子来。   “太子,臣绝对不会告老的。太子要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臣绝对不会再有推辞。”   扶苏劝阻,“你先别激动。我怕你说起来豪情万丈,等到真的要你去做事,你会顾虑太多啊。”   顾虑?   现在林信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太子居然嫌弃他心不够狠,担心他办事不利,又暗示他要是办不下来,那就提前请告老还乡。   林信做梦都没想到,他在太子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   “太子,请您立刻吩咐臣一件事,臣现在就去办,绝对让太子满意。”   为了向扶苏证明自己还没老,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拿出实际效果来。   扶苏望著信,半信半疑。   “我自己尚且心慌,就怕你再办事不利,到时候鸡飞蛋打,多年积攒的心血全无。”扶苏抱著头,作出十分苦恼的样子。   信更加著急。   太子居然作出这样的表现,可见是真的要动手了。   “太子若要除赵高,请必用臣。”   “可是你知道,赵高是个内臣,权势极大。固然官职贬低,可是这宫里畏惧他手段和权势的人大有人在。杀他容易,这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不知太子所指之后的事情是?”   “杀了赵高,等于拿走君父随身佩戴的太阿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周围的人不察觉,又可以让君父不感到生气呢?”   林信低头沉思,“太子的意思是,要为太子换一把剑?”   扶苏摇摇头,“为君王换一把剑,这得花费多大的力气。这就要比要把天上的太阳去掉一个黑点,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太子既担心剑会伤到自己,更伤到大王,可是换剑的风险又太大,那太子想要怎么做呢?”   “简单!找个人让君父自己把剑锋给斫了。”   林信摇头,“这不是比换剑更难吗?”   “换一把剑,那是整个咸阳宫的事情,斫剑锋则是章台宫的事情。”   信满面愁容,“这……几乎不可能。”   “你终究是不行啊。”   林信只觉得好似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凭太子吩咐。信若是失败了,提头来见。”信咬著牙。   “倒也不用那么严重,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出行前,我会去一次上林苑。这一次,我想见一个人。看你能不能帮我悄无声息地给安排好。”   “不知是什么人?”   “章台宫卫尉。”   “太子竟然选他?”   “你觉得他不可行?”   信思忖一番,抬起头笑,“他是最好的人选,又是内臣,绝对能挟制赵高。”   挟制赵高?   扶苏心笑,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扶苏也该在宫中正式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如果这次会面顺利,这次你就留在恒阳宫,专心致志对付赵高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机会。”   林信作揖。   “臣这就去安排。”   ——   两日后,上林苑。   嬴政和扶苏一起在林中打猎。   沟渠里流水潺潺,小鱼在石头缝隙间跳跃。麋鹿在青绿相接的草地上跳跃。   山涧里,上千人拥簇著秦王和恒阳君。   这是父子俩少有的独处机会,而且是嬴政主动创造出来的。   “这次大战,你都规划好了吗?”   “楚军势力正猛,势必要让他们先疲惫松懈下来,到时候要再寻觅战机。”   嬴政犹豫良久,还是道,“不要有压力,若是四十万大军不够,寡人可以再给你拨。去了楚地,有什么难事,不要想著自己去解决。”   “这是你第一次入帐指挥,时刻你是寡人的儿子,是帝国的储君。不必给那些老家伙面子,他们的能力十年前那样,十年后也就那样,不必对他们太过谦恭。”   扶苏心底一热,“君父放心。臣心里有数。”   章邯也在场,他十分严肃地守卫在一边。   扶苏环顾四周,独独不见赵高。   嬴政忽然又问,“这几天,宫里出了事。你可曾听说?”   王后要杀赵高,嬴政心里总觉得不安。   因为这次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有对赵高不满的声音都响起了,这让嬴政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是不是对赵高太过信任了。   当一个人劝自己杀赵高时,嬴政觉得可笑;但是这么多人劝他,嬴政有所犹豫。 第400章 一模一样(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场之人听到这个,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这些人和天地间谦卑弯腰的小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把自己当空气。   玄色深衣在身的扶苏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格外显眼。   嬴政问扶苏这件事,自然是和扶苏第一次折腾赵高有关系。   因为在嬴政和稀泥之后,不满他声音的人越来越多了。   端茶倒水的宦侍不上心了,出门在外侍卫看自己的眼神里也满是迷茫。   反正这些人都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崇拜自己。   可是这废掉赵高一个人,等于废弃在各个宫廷里所有的眼线;也等于废弃赵高对朝中权臣的联络。   朝廷里善良之人几乎没有,大奸大恶的倒是不少。   等到赵高没了,嬴政过去的部署都将没了。   这都怪王后,没事找事……   现在嬴政是赶鸭子上架,被迫思考这些事情。   在他察觉出后宫这么多势力都不满赵高后,这更合他心意。赵高这样的人才能制住后宫各类人,让他省心。   但是嬴政也清楚地记得,赵高和扶苏之间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矛盾。   一环扣著一环,为了不影响前方扶苏打仗,思及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君王,嬴政都有必要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好让扶苏没有后顾之忧。   一阵风略过,信也是低头望著地面。   这下可好,太子躲都没来得及躲,大王就主动问起来了。   “兹事体大。臣自然听说过。不过大战在即,臣倒是没有功夫去管这个。可君父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起儿臣关于赵高的事情来,该是想听听扶苏的意见。”   嬴政双目眯成一道缝。   心里始终是感慨,到底是亲儿子,只有他明白寡人的处境。那些人说得再好,终归是外人,只想分享寡人手中的权力。   只有扶苏明白自己。   “兹事体大,说得妙。寡人看只有你明白寡人。陪寡人上山走走。”   扶苏难得露出笑容,“是。”   众人都把心吊在嗓子眼里,担心大王因为这个突然对太子发难。尤其是冯敬,他没离秦王这么近过,也从没这么害怕过。   小人物怕政府,大人物怕历史。   可众人都没想到,大王居然还就这种敏感的事情问扶苏的意见。   众人都很惊讶。   没对太子信任到一个境界,大王不可能这么做。   扶苏解下玉佩和长剑给了冯敬,走时还对他的属官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在说,看我表现!   信只是无奈。   昨天太子还在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天却笑得这么灿烂。   望著秦王和太子两人一前一后上山,衣著颜色一样,形貌轮廓一致,后肩明显高于前肩,信忽然间记起来。他们二人是父子关系。   看著二人走远,其他的臣子也就原地休息起来。   章邯的目光一直在嬴政身上,看著嬴政走的太远了,他打了个手势,三个高手便立刻围了过来。   信将目光落在章邯身上。   章邯也望了过来。   冯敬看著这两人的举动,兀自抱著剑也带人跟了上去。他暗想,太子怎么找这么个书呆办事。还不如让自己来,他能夜晚潜入章邯府邸,和章邯密会……   ——   父子二人择羊肠小道拾台阶而上,等到上了山岗,眼前的景象就大不相同。   一种不知名的黄花漫山已经遍野地开著,太阳的金光照射在花海上,天地间金光笼罩。   清晨的露水还一团一团被包在叶面上,料峭春风吹来,山地间草木齐齐耸肩。   “此情此景,你对寡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苏望著眼前,心情也是大好,“清风抚山岚,山鸟涧中鸣。臣想远离世俗,一辈子对著这样的风景,逍遥自在。再请世间得道高人,与我一统坐而论道。”   话音刚落,一道严厉的目光闪电般刺过来。   “寡人是问,将要出行,可有什么想要对寡人说的?”   扶苏现在自己都不主动来找他了,嬴政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次可要上战场了,上次李信那个混帐开了先河,带著将官冲出营帐和敌军大战。   这次扶苏点名又要他做前锋,不知道李信会不会再教唆扶苏也出去作战。   扶苏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嬴政听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都不高兴。   看扶苏这个样,嬴政只能低声下气地说,“你选择李信,固然有你的理由。可是他的话,寡人看他只能打个前锋,你指挥他可以,绝对不要听从他的计策。”   扶苏却道,“战场上杀机无限,战机也是无限。只有李信能判断。君父固然不再相信李信,可是他的能力不可否认。”   “寡人不是不相信李信。只是他已经败过一次,寡人希望你能从中汲取教训。”   扶苏觉得今天的嬴政和以前不太一样。   嬴政从来不会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也不会为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婆婆妈妈。   “要我说,上次战败,那是因为军中人心不和。李信年纪轻轻,却被拜为上将军。诸将都不愿意宾从。德不配位,必遭其秧。我军将士战线拉得太开,后方士兵更是支持不够及时。”   “这一次去攻打楚国,按照楚国的地形,少不得还是要拉战线。但是这就好比放风筝,敢把线放得老长,也要及时收回来。”   “如果是我去……”   扶苏心里谋划着名。   嬴政相问,“如何?”   “不如何。等军报传回来,君父就明白了。”扶苏双目如炬。   嬴政望著扶苏,见他根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姑且不提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决心把胜利的赌注全部放在扶苏身上,嬴政捡了最简短的话说。   “别出军帐。留在后方。切记,活著回来。”   扶苏望著嬴政,“我知道。君父不用担心我。”   嬴政只觉得自己眼睛里掉了石头,有这么个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祖宗庇佑。   “赵高的事情,都是你母君搅和出来的,这个你知道?”   扶苏道,“固然母君行事风风火火,破绽百出,让君父为难。只是臣希望君父能体谅母君一片苦心。”   “寡人知道伱一向是最知道轻重的。你母君就是女赵括,不必理会。这次惹出这么大事情来还不知道错,最后还是要寡人收拾烂摊子。”   “不过事情已然发生,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寡人问你,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扶苏望著嬴政,再看眼前风景心态已经大不相同。   合著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温情只能延续半刻钟不到。   而且赵高就是个奴才,嬴政一向霸道,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拎不清。他为什么认为,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到了需要单独问自己的地步。   “这赵高是君父的内臣,又掌握宫中机枢,据说他手上还掌握著六国君臣的情报。君父的一切大事小事素来都交给他。于情于理,臣都不该过问。”   “可是君父既然问儿臣,恐怕臣的回答要让君父失望了。”   嬴政振振衣袖,握著长剑眺望远方。   这时候太阳的金光笼罩四野,遍地光芒。山河之间一片青翠,远处密林之中稀薄的云雾也渐渐散开了。   “直说无妨。”   “作为意图执掌天下的君王,行事固然要用雷霆手段。杀戮是被世人最厌恶的手段,却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这就需要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可是一把剑固然锋利,可是这把剑应当是对外的。如果有一天,这剑的剑刃自己的朝向都错了,岂不是很危险。”   嬴政望著扶苏,心中很不高兴。他本以为扶苏是最能够理解他的,叫他过来说这些话,为的是让他这个太子去给赵高一个台阶下。   “你竟是这么看待赵高的啊。”   嬴政最苦难的岁月,那是赵高陪著;嬴政铲除外敌,谁也无法信任的时候,是赵高一力杀人,杀出来一条谁都必须服从他的宫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么简单的道理,嬴政难道不懂。只有赵高能保护他的利益。   可没想到亲儿子都这么说赵高。   那么到此为止,扶苏也厌倦了。扶苏只能是咬著后槽牙。   这么多人都被牵扯进来,这么大的一个王宫上上下下都也都因为这个赵高被搅得不安宁。可见赵高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在的地方,简直是祸害从生。   偏偏嬴政把他当个宝。   扶苏觉得,自己再不表态,那简直是助纣为虐。   “我听人说,小人是可以用的。但是用完之后,就不可以再对他委以重任,要让他尽快拿著金钱走人。否则祸害从生。”   嬴政望著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捋须,“上次去了巨鹿一行,你做了很多事,几乎没有一件不是在逾越规矩。”   扶苏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话是说,自己做事也在逾越规矩。   也就是说,在嬴政心目中,自己和赵高是一样的……地位!   嬴政复问,“不过,寡人从未怪罪于你。你知道为何?”   “君父剑所指,亦为臣之剑所指。可赵高剑之所指,未必是君父剑之所指。”   简直是混淆是非,你们俩其实都差不多。嬴政心恼,强忍并未发作。   “罢了。你也年纪不小了,等到你做了父亲,日后再成为君王,到时候就知道寡人的难处。这个赵高,他陪伴寡人几十年了,他从没有背叛过寡人,就算罪恶累累,可也是为了寡人。”   “寡人决意还是留著他,让他侍奉寡人终老。你看如何?”   扶苏听完,大为惊骇。   嬴政从没说过让自己继位什么的话,如今竟然主动提这些,目的只是让自己放过赵高。   扶苏突然间感觉,那些外人骂嬴政骂的是真对啊!   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志,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吏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扶苏憋著一口气。本来想著找个机会嘎了赵高算了,现在扶苏发现,错哪在赵高身上,根本是嬴政的问题。   赵高只是嬴政所建私权的一个打手罢了。   扶苏心中顿时对嬴政充满失望,方才二人之间的那点温情顿时在扶苏心中荡然无存。   但是理智告诉自己,眼下发作这些情绪没有用。   扶苏抬头,眼中藏著星星似地,一副乖巧懂事模样。   “臣一向敬仰君父,恩怨分明,从不偏信什么以德报怨狗屁之说。原来这个赵高过去算得上是父亲揽权初期的第一把手,难怪父亲这么重视他。”   “既然他有功于君父,君父全是念旧恩,那自然是该留下。儿臣年轻,哪知道这一段过往呢。君父真的应该留下他,而且这次大家都想杀了他,这个赵高一定心里委屈。”   “臣以为君父应该赏赐他几座宅子,再给他美人无数,这样好宽慰他。不过这些日子,实在是不该让他回宫啊。”   “因为这赵高为了君父得罪了这么多人,大家都很恨他。君父赏赐他,但是绝对不要让外人知道。君父决定不杀他,那也不该把他留在王宫频繁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让他在外面养马驯马。”   “等过了个把月,大家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君父再悄悄喊他回来,之后再慢慢说便是。”   嬴政听得开心极了。   嬴政拍著扶苏的肩膀,“知寡人者,唯汝也。”   章邯等人接近时,正见嬴政和扶苏有说有笑。自从所有人都要嬴政杀了赵高时,嬴政就紧张的仿佛有人要抢走他心爱之人一样,已经好几天不高兴了。   所以众人都感到惊奇。   太子居然说了几句话,就把大王给哄高兴了。   嬴政不住地拍著扶苏,“好孩子,你解决了寡人的心头之疾患啊!”   见到有人还是支持自己保留私权,嬴政那叫一个激动。   而扶苏则望著他这个额头上隆角高高凸起的父亲,心里无限伤感。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嬴政创建了一个帝国,但是最终却亲手把他葬送于火海的原因吧。   二人高高兴兴说著,就往山下走。   期间章邯望著嬴政,也望著扶苏。   大王要用太子,也提防著太子。   太子要保住大王对他的信任表面上真的是做的天衣无缝,私底下却也不安分。   可要说这父子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原发布章节内容已经修改好了   章节内容已经替换好了。   还是之前那一章,因为剧情原因,章节名有所变动。   等会儿会发布的新章节是指鹿为马。   早上纯属乌龙。我也没想到我责编居然早上六点钟会爬起来给我审核……   已经订阅的人点币肯定要不回去,因为这是平台APP设置的,我没那个权限和能力去给你们退币。   眼下替换章节已经是给读者朋友们最划算的处理方式。   另外发现了很多外站白嫖读者,懂的都懂。这次就当防盗了吧。 第401章 指鹿为马(求打赏月票全订!)   (上一章因为剧情内容整体修改,章节名有换。这一章是新写的。)   嬴政大喜,拉著扶苏就去打猎。   父子两个有说有笑,混成了兄弟一般。   不明白的人跟著欢心鼓舞,使劲儿讨这两个人欢心;看明白的人则为这两个政治高手的博弈心惊胆战。   可惜又应了王后那句话。   美好的事情总是非常短暂的。   嬴政和扶苏难得意见一致,父子俩的感情难得这么好。可是很快,嬴政接到了军报。   嬴政顿时紧张,“这楚国实在是可恶啊!他们想要来终结寡人的伟业。实在是负隅顽抗。”   “赵高!备驾!”   中车府令吕新听得满面尴尬,但是他还是上前为嬴政备快车。   扶苏则驻足原地,“君父,臣还想在这上林苑游玩赏猎。毕竟这次走了还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可。”嬴政拍著扶苏的肩膀,心中满是喜悦,现在看著扶苏时眼睛里几乎要蹦出来星星。   周围的人都给看懵了。   原来大王对待宠爱的小孩时,也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啊。   “章邯——”   章邯快步跃上前来,“臣在。”   “你陪著太子在此狩猎,务必让太子尽兴。”   “唯!”   嬴政的意思是,留下章台宫的禁卫陪著扶苏玩。   对于嬴政这样一个对权力极度贪婪的人,居然会犯下这样的失误,这并不是因为他昏了头了。   而是扶苏做到了让嬴政完全地信任他。   扶苏做梦都没想到,这本想悄咪咪和章邯接触一下,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时候林信主动上前,重新给扶苏更换衣服,又把配剑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臣都安排好了。”   “好。”   话说著,林信自己也换好了甲衣,持剑上了战车。   灌夫今日看了闻所未闻的景象,耳边充斥的都是士兵们对太子真是得宠的夸奖,这正错愕呢。   转念回过神来,他质问林信,“少内史,你怎么抢我的差事啊?”   “大王都说了,今日务必要让太子尽兴,我自然也要陪同太子。毕竟以后的日子,我都不能随行了。”   “你说什么?”   “这次太子外出征战,我不去了。还请灌卫率给我个机会,让我近身侍卫太子。”   灌夫那经得住林信一句灌卫率啊,当即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那就请少内史用我的马吧。”   林信笑得眼角鱼尾纹敲得飞起。   很快,队伍重新集结完毕。   扶苏也上了战车去狩猎。   章邯骑马过来,“不知太子欲往何处?”   “这上林苑这么大,今日就去些过去没去过的地方。车队人马太多,惊扰野兽,就带一二随侍即可。”   扶苏说著,让林信驾车。   章邯站在马前,“太子,万万不可。这山中有猛虎毒蛇,更有凶兽白罴,人数太少,恐怕会出事。”   “可我想一个人静静。”   闻言章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章邯只能退到一边,但是等到扶苏的车驾走后,章邯立刻下令让士兵们和扶苏的车马分别保持十里、五里、三里的距离。   又带了医家在战车上,准备随时援救。   随行千人的虎贲卫稀稀拉拉跟著扶苏去往山涧河谷的源头。   他们一面走,一面嘻嘻哈哈自己玩起来了。   每天都提心吊胆在值班的时候偷懒玩耍,那得多累了。眼下可是太子主动说让他们在原地待著。这些人就跟放出羊圈的羊群一样,一个个都疯了。   他们一直在重复扶苏的话互相调笑。   “我想静静。”   “我也想静静。”   远处,他们的老大章邯则亲自跟在扶苏车驾边上。   两面悬崖陡峭,山水从悬崖高处倾泻飞下来。   阳光照射在这些白色的浪花和泡沫上,形成奇幻的虹光。   周遭的石堆丛上,扶苏径直过来盘腿坐著,看著水流从悬崖上飞下来。   一丛丛鱼儿在水里游动,当然,也有几条蛇盘在舌头底下,挂在树枝上,一坨又一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但与此同时,也有几只鹿在这一带的小树林里徘徊。   信在一旁左看右看,生怕这些蛇突然苏醒了。   “太子,咱们还是退一步吧。此地虫蛇多,不宜久留。”   信看著这一坨一坨耷拉脑袋的毒物,那是吓得垫著脚尖走。   “惊蛰未到,虫蛇不出。就算出来了,可是动物也有动物的规矩,尤其是蛇这样的冷血动物,你不去招惹它,它们也不会招惹你。”   信总觉得太子这些时日都怪怪的。   瞧著做派,言辞,心态,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   “太子莫不是真的想要问道。”   “要做帝王,恐怕还真的得掌握道家这一套。赶明儿去了楚国,必然要抓几个道家子弟为我解经。”   信见章邯在侧,便不问扶苏到底都给大王说了什么。看大王笑得那么开心,总不可能是要去杀了赵高。   章邯一直保持沉默,他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眼前的人,未来能够给他以及家族无上的荣华富贵。   扶苏在山涧里呆了片刻,便又走了出来。因为这里头实在是冷得发指。   章邯也就跟著转著,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身边还有四五个高手跟著太子。   就在这个时候,林间一群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   扶苏问章邯,“你看这是什么?”   章邯不明所以,这不就是鹿吗。   “鹿。”   “不。这是马。”   章邯倒是还没来得及笑,可是虎贲卫中的高手们却已经忍不住窃笑出来。   林信手中攥著剑,手心里满是汗水。   章邯倒是真的想说,‘太子恐怕是累了。又或者是误食用菌?’   可这些话对上位者说,弄不好要掉脑袋。   章邯畏惧,可是他不能睁著眼睛说瞎话,“太子,这些是鹿。”   “不。我说他是马。”   章邯心头涌起不详,他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可是他不敢回答。   周围的士兵听了,则笑得更加欢乐了。   他们第一次觉得,传闻中的恒阳君其实还挺逗乐的。也许这就是大王喜欢他的原因。   章邯回头望了这四人一眼,他们立刻恢复了死人的刻板样子。   “太子说是马,就是马。”   这一下,周围的虎贲卫一个个开始后知后觉了。因为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和那一句‘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极像。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地上的几条蛇。   “这里虫蛇比较多,先解决一下。”   章邯的心像是忽地冻结住了一样,他望著扶苏,这个面若冠玉的俊朗少年没有生气,却有一股天然的威严压迫在他身上。   章邯这便下令,“你们几个,把这里所有的蛇都找出来,一律砍七寸。”   这些人还是没有察觉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们只是望著地上那一坨一坨团起来的蛇,十分从容地走去,对他们来说,杀这些僵硬的蛇就和切地瓜一样。   章邯对扶苏道,“请太子先出,外面有人接应。这里我来处理。”   “嗯。”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信只是望著扶苏,这个时候他又意识到,太子是大王的儿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像大王的人。   这四个士卒作揖,“恭送太子。”   等到扶苏走后,他们一个个赶紧回头在地下找蛇。   傍晚的时候,四具尸体才被集齐。   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倒在草丛里,石头上,上面缠绕著毒蛇。   章邯面无表情,“他们是为太子斩蛇时遇难的。都厚葬。” 第402章 疯子(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咸阳驿站,中央官所马厩。   都说天子脚下草都要高三寸,地都要贵三倍。   所言绝不是虚话。   这咸阳驿站,光是围墙都和宫墙一般,厚实牢固不说,还涂上了油漆。   这是秦国的驿馆,专门接待来使。为了彰显秦国的国力强劲,这座驿馆修葺地几乎可以与秦国的王宫媲美。   围墙四周依山傍水,较为平缓,是游人散步和休闲赏景的好去处。一条宽大的长堤穿过了湖泊和山麓,长长的堤岸上种满了绿树,花团锦簇。走在堤岸上,湖水半透明,微风拂过,草丛婆娑,引得来客倾听如歌的呢喃之声。   粉色的樱花遍地绽放,背影窈窕的侍女们在树下歌舞。   围墙之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越过高高的围墙,就在一墙之隔外,却是一座宽敞的马厩。   这里有二十余间马棚,每个马棚里最多只养著五匹马。都是国外来使,为了让对手从心理上就对秦国臣服,就连马厩都给安排的豪华无比。   一个身形庞大、背影宽阔、严重发福的中年男人正领著四个小宦侍臭气熏天的马厩里徘徊。   所有人都没想到,如今住在这个马厩的人,是曾经秦王政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中常侍赵高。   赵高根本无心做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苦了,每天都是大鱼大肉,身边都是香车美女,住的是蜡打过的地板铺就的住屋。   可是现在,他居然住在这驿馆里。   赵高等的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啊!   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舌头上却已经生了很多水泡。医家说,这是肝火太旺导致的。   “怎么这么久,宫里还没消息传出来?”赵高心中十分疑惑。   一旁的宦侍连忙道,“常侍放心。”   那双三角眼忽然僵住,眼底泛著猩红。赵高站在原地,他心里做著最坏的盘算。   大王固然不要他,可是也不会毁了这么多年自己和他共同经营的心血。   即便是身为君王,可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嬴政也有所束缚。   可偏偏嬴政是个狠人啊!   他想要创建一种超越于一切,凌驾于一切的权力。   而这一点,是凭藉国家的公权力所无法完成的。   只有创建君王的私权,才能让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秦法之上。   大王这样的人,只有最高的权力才能满足他心中的欲望。   可笑的是,那么多人想要杀自己。杀自己,就等于动大王的私权。是以谁想杀自己,那就是等于阻碍嬴政,告诉嬴政他是被人、被法束缚住的。   外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其实大王才是个疯子。   大王想要创建一种无所约束,无限膨胀的君权!   多么疯狂!多么伟大!   他们越是想要劝大王杀了自己,大王越是厌恶他们。   蒙毅算什么,一个看著光鲜的蠢猪罢了,推他上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约束大王手中不断膨胀的私权。   可怜他还觉得大王是公平正直的维护者。   赵高不断给自己打气,可是心中却越发的没底。   这都三天过去了,宫里居然半点音讯都没有。   赵高不得不去想一想平日里自己巴结的那些大人物哪个能用的上。   想想自己,除了出身卑贱,其他哪一点比蒙毅、蒙恬、李信、王绾等人差啊。   隗状是个老糊涂,王绾是个不得人心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衡量事情还在论是非曲直、公道人心。所以不得大王喜爱。   至于那个蒙武和尉缭,更是两个神经病。有权不贪,有钱不拿。为什么天下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斯……只有李斯,他明白我。对,也只有他能救我。   赵高想到了脱困的方法,这就准备告诉嬴政。   忽然这时候,马厩的门开了。来的人是大王身边又一信臣——王橦。   赵高见到来人,立刻双目放光。   “赵——常侍”王橦穿著黑色的宦袍,戴著高高的帽子,长著一双和赵高一样的眼睛。   在过去,王橦只是自己的一个跟班。   听到这一声称呼,赵高明白,他的王心里还是有他的。   “王橦——你可算来了。”   听到这一声,王橦很不高兴。   “赵常侍,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今日大王命令我暂代你的职位。”   赵高仿佛被人从脑后打了一闷棍,顿时脸色煞白。   王橦肃容,眼睛也开始望天上望,时而用余光瞟一下赵高反应。   赵高却满脸堆著笑容。如果大王放弃了他,应该不会再有人给他来带话了。   “不知高常侍前来所为何事?”   “大王命令我给你带话。”   “还请示下。”听到这个,赵高心里甜滋滋的。   王橦打量著赵高,这个混帐,之前自己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了他,如果不是大王现在还没有忘记这个赵高,现在就杀了他有风险,自己早把他给剁成肉酱了。   而且他为了防止其他人得到大王重用,把凡是敢在大王面前表现的,又或者是才华非凡的人一律虐杀,其手段十分狠辣。   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他的恶名。   “大王说……”王橦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赵高瞪著似水泡般肿起来的眼睛巴巴地望著王橦,这一举动,可被身后四个宦侍给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顿时不满意了,之所以跟著赵高出来受苦,那是为了赢得赵高信任,好回去跟著赵高吃香喝辣的。可是看看这情形,这赵高不会是就此失宠了吧。   王橦思虑一番,这个赵高,心腹眼线极多。我今日对他隐瞒实情,万一他复宠,到时候一定把我给活活剐了。   不如先卖他个人情,等到大王忘记他了再收拾他,“大王已经给您赏赐了几座宅邸,又有美人无数。”   赵高听了,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看来他是回不了宫了。   赵高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一种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只是大王说,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能回宫。说要让你在这马厩里呆上半个月。”   赵高咬著牙,柔声道,“烦请王常侍回去转告大王,大王还记得高,高就算是在外面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别。这些话说早了。大王如今正忙著送太子出征,明日就是点兵之日。太子正要出发,怕是没工夫听这些话。”王橦还是拒绝了。他觉得他没急著落井下石已经够意思了。   赵高悻悻地把伸出去的手给揣了回去,心底已经腾起无尽的杀意和仇恨。   “对了,大王命我前来,是让我嘱咐你。大王说,绝对不要让外人知道大王对你有这些赏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王说这些日子还是要伱留在马厩驯马,千万不许在朝臣面前露脸。”   嬴政还说,等到时机到了,再把赵高喊回来。相信赵高明白他的心意。   只是这些话,王橦没有告诉赵高。   他就是要让赵高体验一把阶下囚、弃子的感觉。   赵高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他双目空洞,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大王可有说,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啊。恕我直言,这一次宫中的人对你可谓天怒人怨啊。不知道怎么的,蒙毅上谏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丞相,现在二位丞相正在给大王施压呢。”   “要我的话,这个时候就不会再让大王为我分心了。大王的脾气,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惹恼了大王,人头落地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说吧,王橦环绕了马厩一番,捂掩口鼻,甩了甩脚上的马粪,晃著身子就走了。   等到王橦一走,赵高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马槽上。他双手捂脸,额头上青筋暴起。   蒙毅!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还没等赵高反应过来,四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赵高面前。   赵高抬头时,一桶桶稀拉的马粪泼天似地浇在他头顶上。   “好你个赵高,失势了还把哥几个当奴隶一样使唤。”   “这些年也把你忍够了!这次看谁还能来救你。”   说著,四人便撸起袖子,对著赵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每一拳都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砸下去,每一脚都是落在最要害的地方。   “你个断子绝孙的小人!平日里没事就拿我们几个出气。”   “瞧你那张狂样,没想到会落在我们几个手里吧。”   “都是奴籍出身,凭什么就你高人一等。”   在无情的报复与谩骂过后,赵高一个人倒在了马厩里,血水和粪水掺和在一起,渗透在泥土里。   赵高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他摸著自己的宝贝,双目呈现血红色,两行清澈的水流了下来。   这回是彻底废了。 第403章 僵而不死(求打赏月票全订!)   傍晚时,赵成派人前去探望赵高。只见赵高倒在地面上,嘴唇冻得发紫。   这季节,晚上是极冷的。   一口口热汤灌下去,赵高这才醒过来。   等到赵高醒来,他顾不上别的,只问最要紧的事情,“大王可有说过,几时接我回去?”   这些人不说话。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曾经耀武扬威的中车府令,如今会有这样披头散发,满身淤青伤痕的一天。   虽然他们的荣华富贵全来自赵氏兄弟,可是眼前之人让他见了,一个个都心生厌离,不愿靠近。   赵高知道这些人都是鼠辈,便不和他们计较,又问:“大王可知道,我在这里受罪?”   “大王说,日后宫中不许再提赵常侍。”   赵高眼底一暗,一颗心也是凉透了。   “你们可知道,是谁教唆大王不让我回去?”   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了解赵高。谁敢和赵高过不去,赵高就要他们死。可是赵高想问的这个人,他们根本不敢提他的名字。   这些人再度沉默。   赵高只是略一盘算,就想到了恒阳宫那一位。   为免这些人看出自己势弱,和之前的那波人一样又开始对著自己落井下石。   赵高好言劝告,“你们回去传话,让赵成按兵不动,这些日子苦都由我来受。等过了这段时间,大王想起我来。我还是回去带著兄弟们享受荣华富贵。”   等到把这些人哄骗住随后打发走,赵高这才汗流浃背坐在石槽上,周围几匹马则都瞪大眼睛望著他。   别看是个马厩,可是这里的环境比起当年在永巷的住所那要好得多。   这可是接待国外贵宾的马厩,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打扫清理,防止马厩生虫亦或者阴暗潮湿。   赵高冷笑,“还真应了李斯那番话啊!仓库里的老鼠比厕所里的老鼠都要高贵些。”   赵高自打醒来知道自己彻底废了,整个人便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马厩外寒风呼呼地刮著,赵高想著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心也寒透了,渐渐地眼睛哭出了血,血和泪混在一起,涟涟而下。   “果真应了老母的话,人活一世,只有自己靠得住。我今日遭遇的,日后一定百倍奉还于他人。”   “我以后不要再做大王身边的一条狗了。”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黑夜里,赵高兀自对著月亮赌咒发誓,面目异常狰狞。   卧在地上休憩的马望著赵高,眼里满是鄙弃。   ——   而在另一边,咸阳宫里没了赵高,嬴政身边突然冒出来各种各样的才士冒头,争先恐后地邀宠显能。   嬴政一时间有些应付不及。   自然地,这样的结果更是让恒阳宫里的人高兴地睡不著觉。   信那是非常兴奋,“太子,您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仅让赵高再也无法翻身,而且让大王兴高采烈地去做这件事。”   大殿里,一个年青人穿著白色的深衣,衣服上印著墨竹,一派山中修士气象。   扶苏正研究棋谱。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要想让猎物走入陷阱,就一定要暂且先帮助它。想要让自己得偿所愿,必然要先给予对方一些利益。”   “君父从没想过要不用赵高,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我直接提出了一个对君父最有利的办法。”   “我劝君父先在众人面前惩罚赵高,但是私底下却给赵高田宅赏赐,以让赵高和他的党羽都能明白君父还是器重他们的。等到风头过了,人声平息,再把赵高接回去。”   “君父听了,自然高兴。”   “我的本意是,先劝大王暂时性的远离赵高,一旦赵高离开王宫日子久了,其他人的机会就多了,留给赵高的机会就少了。”   “与其再和其他人一样违逆君父的心意,还不如顺势而为,顺著君父的心意做事。”   信感叹,“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今日下山时,大王兴高采烈;可一回到宫里,就对外宣称重罚赵高。太子果然妙计。大王就好比那山中的猛虎,又如天上的龙;猛虎不可逆其毛发而抚,飞龙不可触其逆鳞。”   扶苏则道:“先师韩非说过,做事要将法、术、势结合起来,进谏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更是不能只靠忠心,越要讲究方法。”   信再三称道,“公子韩非,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没想到当初无数人想要杀了他,可是现在天下却又无数人去拜读研究他的文章。”   扶苏却根本不想松懈,这次动赵高,他虽然只是个推波助澜的角色,可是事情的发展却给他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权力的容器出现裂痕,扶苏已经慢慢渗透进入其中。   “只是这个赵高,他一日不死,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我观察他很久了,他能够在大王身边侍奉这么多年,这心态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林信只觉得可怕,“太子的意思是,这个赵高还会回来。可是这未免太荒唐了,经历这样的打击,他还能回到大王身边。”   “我以恒阳君的名义起誓,他一定会回来!”   “那要怎么办呢?臣本以为,太子出手,一切事情都被解决了。臣本还想请随太子出征呢。照太子这么说,这个赵高还是命大啊。”   扶苏面无表情地下著棋子,棋盘上白子和黑子正呈对峙之势,“一个在咸阳宫潜伏、发育、成长为最大势力的权力集团头目,你居然认为凭藉一次小小的弹劾就能让他倒下。”   “就连丞相都要对这个赵高礼让三分,你以为他只会狐假虎威吗?操弄权术,草菅人命,心狠手辣,赵高无一不精。”   信,“他的生命力,真是比我想像的要顽强。按照太子所说,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全看当初那些被赵高得罪过的人。如果他们对赵高心怀仁慈,恐怕日后必定遭殃。”   信听得明白,这是太子在点他。 第404章 授虎符(求打赏月票全订!)   “按照太子所说,大王还没有忘记赵高,这个赵高随时有可能复宠。可是这个时候动手,不是违逆大王吗?”   扶苏这才放下棋子,“是啊,所以现在动手,依旧危险。可是,难道非要让这次的事情,和我们恒阳宫扯上关系吗?”   “那我们?”   “章台宫里的狂风骤雨,就下在章台宫里就好。赵高固然有才,难道其他人就不有才了。趁著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宫里的老人,也该把那些高士举荐在大王面前了。”   信作揖,“太子固然高见。可是说实话,臣在大王身边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什么人的能力和狡诈能和赵高一比的。”   “有。绝对有。”扶苏双目坚定,仍旧望著棋盘。   “还请太子指教。”   “取笔。”   信捧著牍和笔过来,只见扶苏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信读了出来,“优旃。我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人,我告诉你了。如果能把他请过来,日后这宫中起码有二十年的太平。如果错过这个节骨眼,那可就……”   “可就怎样?”信贴身上前。   只见扶苏抬起衣袖,一拂而过,棋盘上的棋子全部被打落在地上。   信望著扶苏面色,顿时心里一紧。   “臣连夜去找这个人。”   信本以为这是个大海捞针的事情,结果他出了门,对著小吏吩咐,却被当场答复。   “优旃——内史找他作何?”   “你知道他?”信睁大双目,这个人是太子指明能取代赵高的人,必定才学非凡,远高于赵高才是。想来自己擅长经学、律法,自问宫中才士之名无一不晓,可是他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被小吏所了解。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疑惑在信心中荡开。   提起这个人,小吏顿时眉开眼笑,“这优旃,他其实就是章台宫中一个歌舞艺人。”   “竟然是个歌舞艺人?简直是匪夷所思。”信忍不住喊著,太子居然举荐这么个人。   小吏挠挠腮,“是的。不过他也算是个奇人了。他个子非常矮小,平日里擅长说笑话,虽然只是求生的本事,可奇怪的是,他说的笑话从没有人觉得不舒服。”   “这说笑话,是天底下语言艺术里最难的一门,可比上谏要难。因为我们平日里为人处世,都只是敢说自己的玩笑,从来不轻易说他人的玩笑。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做小人的,如何敢对贵人们的玩笑呢。”   “可优旃不一样啊,他敢对任何人开玩笑,却能够全身而退。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厌恶他的。”   信听了只是摇头,“也就在你们眼里这算得上是本事了。”   小吏低了头。   信想著太子今日倾倒棋盘的举动,心中生惧,“你既然认得他,便找个机会让我见见他。”   小吏摇著头,“他这个人,平时除了讲笑话,几乎不和人说话。表演完技艺,便回去睡觉。从不和人套近乎,也从不想著升差。他从不做和他差事之外的事情,基本上办完差就睡觉了。”   信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小吏打著哈欠,“少内史,天色晚了。您还不回去休息吗?明日太子可是太子被授予兵信符印的日子。”   这么大的日子,信作为少内史必须亲自出席记录。   “明天,大概是太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咱们的太子,那是整个秦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储君啊。”小吏笑著,脸上带著骄傲。   “那倒是。”信望著几案,坐了下来,和小吏一同商量对这件事该怎么下笔记叙最为简洁……   月亮从东山之上升起,又从西边的天空上渐渐消失。   红日从东山之上跃出,像是草原上少女见到外来男子羞涩的面庞。   这一晚上,扶苏根本就没睡。   压根睡不著。   天色三更时,扶苏已经被侍女叫醒,开始准备更换盔甲。   到了四更时,换好了衣服,仪仗队伍也已经备好。   太常早早到了秦国宗庙前。   要打仗了,首先就要告知祖宗,这是规矩。   天刚蒙蒙亮,太阳像个红鸡蛋,半挂在树枝梢头。   秦国宗庙,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庙宇中央的大殿气势恢宏,殿前陈列著九鼎,曾经让天下诸侯王争相追逐的九鼎,如今全部陈列在秦国的宗庙前。   也只有了解那些残酷历史的人,他们站在这座巍峨高耸的宗庙前,才知道这座宗庙到底有多么神圣肃穆。   四周是一排排雕刻精美的石刻,上面刻著历代秦王的故事。   庙宇之内,陈列满了祖宗牌位。   嬴政早早就在这里等候。   今日嬴政也穿得分外隆重,亲持太阿剑前来。虽然他今日十分喜悦,但是前有祖宗牌位,后有大臣几百双眼睛盯著,嬴政不得不肃容。   在祭祀官的提示下,嬴政向上天和祖宗陈明了来意。   “祈求上天佑我大秦,祖宗显灵助我秦国此次一举攻下楚国。”   宣告完,嬴政回过身来望著扶苏。   宗正上前,手捧一个锦盒过来。   顶著众人怀疑的目光,扶苏这才迈步上前。   “恒阳君扶苏,承王命,率兵伐楚。今于祖宗灵前,授虎符印信,以示领接兵权。”   这领兵信的地方,乃是一座四方四正的高台。   四面都有一段台阶。出口处都有侍卫排列,手持斧钺。   高台最上方,又是一口大鼎。   嬴政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手持长剑,睥睨天下。   也就只有在认识他的臣子面前,嬴政会有这样的姿态。   (记住这句话,后文要考。)   扶苏迈步上前。   身后都是虎狼之臣,被这么多人的眼睛注视著,那些意味错综复杂的目光一齐看过来,说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是顶著这种压力,一步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慢慢走上去,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承接兵权,才更有快感。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之一。   朗朗乾坤下,烈阳浮在高空,秦国的旌旗在风中飘荡。   虎符并不是秦始皇时期的虎符,因为上面刻印的文字写的是秦王,而不是黄帝。   上面铭文字数很多,因为这个符印,代表著的是扶苏统领的四十万大军。   扶苏接到了兵符,也按规矩当众宣读上面的字,“甲兵之符,右在君,左于太子扶苏。凡兴士披甲,用兵千人以上,比会君符,乃敢行之。”   “燔燧之事,虽母会符,行殹。”   这些铭文的意思就是,'右半符在君王这里,左半符在太子扶苏手中。凡调兵千人以上,需要左右合符,才能行令。遇到点燃烽火紧急情况,不需要合符也可行军令。'   在众人的膜拜、羡慕、怀疑、赞叹下,扶苏亲手接过了嬴政递给他的另一半虎符。   虎符虎符,听名字就知道和西周周天下中央禁卫军队虎贲卫颇有渊源。   到了今天,连秦国都已经用上了周天子才有的禁卫称呼,这虎符也根本算不得僭越。   在耀眼夺目的太阳底下,春风吹拂著扶苏的战袍。   在历经了长达八年的宫廷生活后,扶苏正式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王贲在台下打量著,心里嘀咕,我倒要看看,太子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这一战要怎么打。 第405章 驻兵长葛(求打赏月票全订!)   待宣读完毕,嬴政将虎符一开为二。择出左边那一半交给扶苏。   扶苏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半枚虎符,双目紧紧地盯著这铜铸的虎头符印,虎符落在掌上时,扶苏手心里已经生出一层细汗。   四十万兵马,如今全部在他手上。   嬴政望著扶苏,双目深邃,他仿佛看到未来扶苏有多么光明璀璨的未来。   自己之所以非要创一番伟业,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够少受点罪。   这一时期,嬴政对扶苏真的是寄予无限期望。   扶苏望著虎符,虽然心底是汹涌澎湃,感到未来有无数的机会正在等待自己。   可是理智也让扶苏感到,此时此刻,他的肩上是多么沉重。   台下诸臣则都望著嬴政和扶苏。   王绾一脸肃穆,眉头已经皱得像是两座小山丘,大王这是自己坏规矩啊。把兵权交给儿子,可有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韩非曾经说过,人性本恶。正是因为人自己无法约束自己,德性固然崇高,可是关键时候根本不靠谱,所以才需要制度。   大王自己先坏了规矩,难道说是要去验证韩非说的是错的吗?   王绾对未来咸阳宫的变化,那是忧心忡忡啊。   冯去疾却眼中燃著笑意。   本来担心太子年纪轻轻,玩不过大王,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太子身上,绝对是有气运加身啊。   年纪轻轻掌握兵权,有能够出征的机会,一旦打了胜仗回来,其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几乎是无可撼动。   待虎符印信交托完毕,随即宗正下令点燃鼎中火把。   随著火堆哔哩啪啦地燃烧,香火被供奉在祖宗牌位之前,烟雾袅袅娜娜,一起飘向上空。   这并非战前点兵,其场面多半是由虎贲卫、仪仗队来铺排,重在祭祀天地、祖宗,保佑战事成功。   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扶苏和士兵们互动的环节,祭祀完宗庙,嬴政便率车而还。   嬴政和扶苏在祭祀宗庙,克日启程。   在祭祀的时候,出现了奇异的景象。香火燃烧时,烟雾腾起,变成了莲花的形状。这时候,宗庙墙围上又有喜鹊飞来。   诸臣见状,都纷纷喜道,“这是吉兆!”   李信正在祭祀台下方看著,见到这样的景象,他不以为意。这些都是虚的,关键得看太子到了阵地上到底怎么才能打垮敌人。   信和史官们则都一脸肃穆的把这次出征前夕的祥瑞征兆给详细记录了下来。   鼎中的火燃烧著,火焰不断向天空上方扑著。   一月后,长葛城前。   城头上为支架高高垒起的数百火盆正燃烧著,石砖垒起的城墙头上早就被熏得裸露出黑黄色。   二月了,孟春时节,长葛一带山墙上开满了红花,天地山川一片青绿。   青红二色分外鲜明,春水潺潺,群鸟在空中翻飞起起伏伏。   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沿著河流,一路从城前向东蔓延,便来到两座山地前,两座山脉交汇处,便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上。   这里是一处堤坝,平沙千里,岸上青柳本沿著河道,入境多半被砍了造营。   刻印著秦字的黑色旌旗在空中翻飞,一个个火堆在岸上升起。   营帐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里本来是广袤的草地,在四十万熙熙攘攘的秦军到来后,这里的草皮立刻被带起,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一片。   褐色的泥土裸露在外,一方又一方平整空旷的训练场地这就被四十万人硬生生踩出来。   苍穹之下,秦军在长葛城郊周遭的空地上,就好像熙熙攘攘的蚂蚁,十分密集,是天地山川之间又一风景。   将士们来到这平地上,顿时被周遭春暖花开的景象所吸引,心情也都变得美丽起来。   这时候,一辆华丽的战车在平原上驶过。   车上坐著的人,戴著武冠,面如冠玉,神情严肃。   这车一出现在平原上,所有的士兵立刻为他让出一处道路来。   “恒阳君驾到——”   军帐被掀开,一众武将昂首挺胸持剑阔步而出,见到扶苏,他们一个个互相张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贲、任嚣、杨端、冯劫、蒙恬、李信……   凡是秦国有名的将军,如今都集在扶苏麾下。   众人对扶苏行了军礼,“末将等拜见君侯。”   扶苏持著马鞭,这就迈步走到了军帐里。   王贲这就快步跟过去,这是王贲跟父亲王翦打仗多年的习惯。他永远都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在指挥者身上,一旦对方下令,立刻做出行动。   王贲这就走了进去,可其他将军却留在原地,互相看看对方。   蒙恬将信将疑,也跟著走了进去。   任嚣在门外拍著大腿,忍不住道,“哎!我这一辈子就没打过这样的仗。”   行辕大帐内,坐在上座的扶苏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   将军们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扶苏一到,所有人的剑都被解了下来。   扶苏系著白色的战袍,腰间仍旧跨著长剑,坐在上座威风凛凛。   左面是冯敬,身形瘦长,双目如电;右面是灌夫,体格魁梧,气势逼人。   “今日前来,是为察看营地修建情况。刚才一路过来,看到士兵们正在忙活,下水捕鱼的捕鱼,上山打猎的打猎,似乎根本没有规矩。”   这些人乍一听,还以为太子是要责骂他们。   “我觉得这样很好。军队的管辖,凡是和训练有关的,绝对不可松懈;但若是日常生活,也该让大伙儿放松放松。”   “知道士兵们都爱吃肉,所以我今日带了三十车酒。只为与我军将士共饮同乐。”   扶苏说著,诸位将军们却高兴不起来。   “多谢君侯刺饮。”   扶苏拿著白色的丝巾擦了擦手,忍不住问,“我看诸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诸将都看著王贲,王贲迟疑一二,这才上去相问。   身为将,他上有主帅的命令要听从,下有将官士兵要调遣。处在这样的位置,他的责任就是负责上下的联络和沟通。   只有他这个地位的人把该做的环节做好,一个强大的军队才能像是一个整体,变成一个人。脑子想什么,手脚就能做出什么动作。   王贲作揖,“君侯,末将有疑议。” 第406章 赐酒(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远在五十里之外的四十万楚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兵车行行,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发布在各个廊道里。大楚的旗帜飘扬在山谷里,在河面上招展。   在队伍最中间,最精悍的楚国士兵们拥簇著一座战车向西北方向前进。   将士们大多都在徒步前进,虽然是春日,天气正合适,不冷不热,可是在这山地里行走,不是遇到泥沼,就是要涉水过河。   将士们自然都觉得腿脚又累又疼。   慢慢地,行军队伍也就放慢了。   项燕一直在车上喝酒,怀里还有两个美人。这是楚王送给他的,身材窈窕,纤腰柔软。   项燕只需要一只大手,就能托起美人细腰。   春景作伴,美人与好酒共伴。前有重挫秦军之喜,后有楚王信任。   项燕一生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出类拔萃的感受。也许这种感受不能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在这种人眼里,这才是人活著该有的样子。   准确一点形容,项燕是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出了人味儿。   “报——”一阵马蹄声在山涧里响起,四面的鸟雀都在一边叽叽喳喳鸣叫。   原来是斥候来报。   “报大将军——秦国太子命四十万秦军驻扎于长葛城郊五里地,正在伏牛山前。”   项燕闻言,立刻推开这两个美人。   美人虽好,可是项燕始终记得,色字头上一把刀。是故虽然平日享受艳福,从不贪于其中。   项燕接过详细的舆图,却见他的对手恒阳君将大军安排在一处平地上。   项燕对著这舆图,再三确认后,拍腿大笑。   项粱不解,“父亲何故发笑?”   项燕捋须,双目望著青山苍天,频频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我笑这秦国太子无知狷狂,上次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回居然还敢来。”   “你看他扎营的地方,背面为山,前面为水。只是个做饭休息的好地方,根本不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这小子这就露出了马脚。”   项粱亦喜,“原来是这样。秦王狂妄自大,居然想要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拿下我们。说起来,这秦太子,未必能有李信一半的能耐啊。这一次我们和秦军大战,如能取胜,恐怕从此以后,秦国就要走上穷途末路了啊!”   “听说秦王大怒,贬黜了李信,让李信回到了陇西老家。现在秦王派遣了将军王贲、杨端、冯劫这些老将过来压阵。这秦太子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能不能驾驭得了这么多将臣。”   项燕捋须,他重新调整了思路。   骄兵必败,他不能对秦军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一次来攻打楚国的将军中可有水淹大粱的王贲。   “再派些人前去,低调些打探。我担心这秦太子又要设局。此人善于谋略,不喜兵戈。让全军加强戒备。如果他真的犯下了选错驻地这样的低级错误,那就是老天再度给我们机会。”   “我这就去安排。”   ——   长葛城郊,伏牛山余脉之下。   行辕大帐之内,曾经在天下叱咤一时,声名显赫的将军都在这里了。   一众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著眼前的一幕。   将军王贲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   面对扶苏,他可谓是毕恭毕敬。   “太子,我军四十万,楚军也是四十万。这一战,论兵力之众,根本不亚于当年秦赵长平之战。若论两国局势,也关乎著我秦国未来的兴衰。”   “臣以为,越是在这种时候,太子举兵更要慎重。臣等按照太子的命令在这里驻军。可是经过臣等反复思量,始终觉得在这里驻军,很容易被楚军偷袭。”   扶苏终是放下了手巾。   “出行前,我曾经问过诸位将军。此次大战,诸位将军可愿意对我言听计从吗?当时诸位将军没有一个人说否。如今才刚驻地在此,这就要开始怀疑我了吗?”   “而这正是两军交战时兵家大忌。”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低头看向地面。   就是任嚣这个脾气,遇到扶苏那也是大气不敢出,只敢心里暗戳戳说几句。   王贲道,“太子在上。末将不敢冒犯太子,自然不敢质疑。只是这选址实在是让军中将士们感到慌乱。”   “这很正常。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这一战,我们拼的是战术。让将士们吃好喝好,是我此次攻打楚国战略计划的第一步。”   “在军队里,只需要执行命令,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否则坏了大计,没有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众将听了,齐齐道唯。   席间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帐外,士兵们都欢欣雀跃,他们看到太子拉了三十车酒过来,一个个激动地口水哈喇都流了下来。   都尉们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推著车就去分酒。   一共三十车酒,一车上四十坛。   士兵们一看到,就有人嚷嚷著,“太子带的酒怎么看起来不够喝啊。”   “太子赐酒,本来就是心意,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呢。”   “也是也是,能喝到一口酒不错了。”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干著最繁重军事修筑工作的士兵,没有战车可以坐,基本上行军也都靠两条腿。   在这一望无际的军队营地里,打眼望过去,都是人头。   失去了二哥的惊麻木地甩著两条腿,他跟在都尉官的身边。   “太子果然出手大方!居然一来就赐了三十坛酒!是啊!这下可以喝个痛快了!”   都尉官们算算术都很快。   “每军三十坛酒!”   一声声的吆喝下,每个都尉官指挥随侍搬下来三十坛酒。   随后都尉官望著这些酒,盘算了一下,命令惊,   “十坛酒给卖命的弟兄。攻城梯队,敢死队的弟兄们虽然人少,可都是卖命的活。都给他们。”   “再有十坛酒,分给弓弩队。那些人都是长官们的侄子亲戚,记得嘱咐千夫长分好。”   太子赐酒,惊眼中稍微有了些生气,“唯。”   “还剩下十坛,那就五坛搬到我帐中去。”   惊听了,只是呆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像是没事发生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才是现实。   “一坛你们自己分。”(指都尉亲随官吏)说这话时,都尉官拍了拍惊的肩膀。   惊露出笑容,“谢都尉。”   “剩下的,分给那些千夫长们。”   惊心算能力好,他自己数了数,太尉一共要把三十坛酒分给一军一万人中的五百号人。 第407章 分的是酒吗(求打赏月票全订!)   惊仔细想想,这样的安排也算合理。   毕竟四十万人,太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酒来。而且都尉都说了,要重点犒劳在战场上最危险和最辛苦的士兵。   惊带著走卒押著车将酒先送去千夫长的营房。   走在平软的土地上,春日正好,阳光明媚,惊的脸上落著一层薄薄的阳光。   几个千夫长本在帐中玩六博、投壶,听到惊到来,立刻将六博、投壶等玩具藏了起来。   这六个人围著立在惊的面前,个个都是铁塔般的汉子。身形瘦长,面色偏白的惊在他们面前显得十分无助,就像是小白兔敲开了大灰狼的家门口一样。   惊浑身上下,只有那支毛笔和小刀给他添了几分气势。   待惊禀明来意,这几人从原先的佯装威严顿时都变得眉开眼笑。   “原来是这样,太子犒赏,我等今日可有口福了。”   “惊——这里的事情有我们,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说著,千夫长们大手一挥,私兵便将马车上的东西给搬了下来。   惊辞别了千夫长,刚要走,一个千夫长的亲兵便塞了一个金饼在惊手中。   “还请您平日里为我家千将在都尉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这让刚刚接触秦法不久的惊看来,无疑是一种罪大恶极的行为。   惊当即摆手,推辞不要。   “秦律上写,不可私下里贿赂财务。”   这私兵立刻瞠目,“你个呆子!第一天出来做事吗?”   惊一脸严肃,“我确实是初来乍到。此前都在军中做杂役。”   这军中人来人往,私兵看著惊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本不想多事,但是想著之后还免不了要和这个呆瓜打交道,便好言相告。   “秦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大家都是这样,你不收,你让李千将怎么收;李千将收不了,你让赵都尉怎么收;赵都尉,那可是王室旁支。”   惊乍一听,只觉得这些人满口胡言乱语。   再一想,竟然觉得这些人虽然行得歪,可是却自有一套道理。   不等惊再推辞,那私兵立刻把金饼子塞给惊。   “好好收著,这可是军中,以后有的是用钱的时候。”   惊一脸茫然地收下了这笔钱,撒著两条腿就往回走。   路过帐子后方的时候,惊听到其他军中的士兵在窃窃私语。   “太子发了酒,分到每军三十坛,都尉一人就留了五坛,千夫长人手一坛。剩下的都分给百将和神弩营了。”   惊听了这个消息,手按著褡裢,忽然明白了他们方才说的收是什么意思。   分酒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可是消息却在军中大肆传播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唤醒雀跃,等著太子今日到来给大家分酒。   可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士兵们却连个空酒坛的影子都没看著。   只是这一天晚上,每个士兵手上都拿到了一碗肉汤,有的虽然没有拿到肉汤,但分到了一块米饼……   原本的委屈、心酸、不公,等这些再平凡不过的吃食到了手上之后,大半都被化解了。   都来是来当兵拿命挣一口饭吃的人,当真没力气计较别的。   但是很快,士兵们就开始奔走相告,说是太子给大家分了饼。   张苍正在清点粮草,他和军中的将军们并不和睦。他算得是帐本上的帐,可是将军们算得是人情世故的帐。   将军要吃大鱼大肉,日日不间断。   军中最底层的士兵则吃简单的粥水。   反正酒肉食物,都这么个分法。   就算法令规定,执行起来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嬴政得到了很吐司兵的心呢?一是因为嬴政不断开战,让很多人享受了军功,因此改变了地位,从被博学者成为博学者。   二就是因为嬴政加强刑法,继续执行商鞅变法,目的就是打击‘刑不上大夫’。这个措施,固然搞得庶民和底层士卒日子不好过,可是给了庶民信心。   其实很多时候,外人都把底层庶民比作羊群,但其实,庶民对于掌权者来说,更像是一群孩子。   庶民没有权力、没有资源、没有金钱,更没有获取教育的资格,所有的这一切反而让庶民变成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们全部都仰仗著权贵这些个大家长来生存,家长的嬉笑怒骂、予取予夺,决定著他们成长发育的悲欢离合。   而这么来看历史,所谓的朝代更迭,和家族的兴衰一个模子。   老一辈以及统治阶级过分攫取资源,又不肯对后代和庶众宽容。只一味压榨,到头来子孙后代长大了,肯定不给老一辈养老。   ……   张苍这样一个饱读诗书并且承接了荀子教学的人,自然也是想著要去兼济天下苍生的。   结果出山后,虽然一路上得到不少机遇,也曾出过风头。   可有一样却从没少过,那就是一直在前进,一直被现实狠狠打脸。   说孔子伟大的人,就是张苍这样的人。   只有照著孔子的话去做的人,才知道孔子到底多厉害,到底废了多少努力,才能让中原上有一个为百姓利益发声的儒家。   这张苍本来就积攒了一肚子骂骂咧咧,结果今天就很不巧。   他就从几个士兵口中听说了这回事。   当天夜里,张苍就去求见扶苏。张苍不认为这些过去一直有的事情今天还发生是对的。   从来如此,就对么!?   扶苏这边也睡不好。   这次打仗可和上一次不一样。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少了信在身边,扶苏更是一肚子话不知道对谁说。   纵使扶苏对自己有信心,可是这么多的将军和士兵对他却是满腹怀疑。   可没办法,打仗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个不紧张。   扶苏便只好想办法,要怎么才能让军中的将士都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呢。   这时候冯敬走了进来,“启禀君侯,张御史求见。”   扶苏心里正郁闷,知道是张苍来了更加不想见,“他来找我,必定又是和那个将军不和了。出门前我已经再三给他说过,要用智慧解决问题,就是不听。三天两头和人起冲突,非要把所有的将军全部给得罪了才罢休吗?”   “不见!” 第408章 这绝对是大事!(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408章 这绝对是大事!(求打赏月票全订!)   张苍正在帐外等候,虽然是二月底,可是到了夜间,外面那是寒风料峭啊!   张苍冻得瑟瑟发抖,将自己裹在绵袍里。   冯敬走了出来,“张御史,太子已经歇息了,还请御史回去吧。”   张苍瞪大眼睛,望著眼前被五十多个虎贲卫看守的帐子,这帐子眼下可谓灯火通明,帐子上还透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这不是扶苏还能是谁?   张苍当即气得跺脚,“恒阳君!难道你忘记了自己想要创建的事业吗?”   “是谁说,要创建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   “是谁说,要让他的子民都能有宽敞的住屋住,冬天不必挤狗洞;要让每个士兵都能吃饱饭?”   “是谁说,让他的子民和自己一样都能有牛肉吃?”   “是谁说,要让自己的子民都富庶有余?”   冯敬当场就懵了。   他望著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相貌伟丽的男人。   过去他曾听说张苍是个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也不会服软的犟种。   据说他只认书上的死理,不肯变通。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张苍这家伙有病。   “张御史,太子歇息了。”冯敬担心事情闹大了,只是拉著他小声劝告。   张苍却不理会,双手揣在衣袖里,他在黑夜里大声叫嚷起来。   这一天晚上,青山作傍,天空中万里繁星,浩瀚无比。   “是谁说?我的疆域不必铸造城墙,但是天下乃至外邦的人都愿意来做我的子民。”   “是谁说我的战车将有百万之乘,但是它们只是用来威慑,而不是为了侵略。外族的首领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害怕的发抖。”   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那种,一个一向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忽然有一天把自己的黑历史乃至于底裤的颜色都扒给别人看的经历。   扶苏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很快,帐门被掀开了,一个穿著白色深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贵气逼人。   扶苏望著张苍,眼神肃杀。   张苍见到扶苏走了出来,这便一把推开冯敬。冯敬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张苍居然力道这么大。   不等他反应,张苍已经走到了扶苏面前。   “太子,臣可算见到你了。臣有要事禀奏。”   扶苏黑著脸。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把我叫醒?”   “太子,如今军中人心惶惶,您是怎么睡得著觉的呢?”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顿时就把扶苏打得变成一个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您也不想臣对太子在外面奏事吧?”张苍说著。   扶苏只觉得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伤害,他已经不乾净了。   扶苏转过身,这就带著他往帐内走。   只是扶苏不知道的是,原本周遭黑漆漆一片的军帐在他进入帐内后,所有的帐子都将油灯给点燃了。   蒙恬也听到了刚才张苍的咆哮。   现在他披著衣服坐起来,忍不住发笑。   王贲也醒了,他披著衣服也听了很久了。   “没想到,太子还说过这种话呢?”   进到帐子里,扶苏自然不会再给张苍好脸色。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大晚上闯帐?”   “太子,您今日给军中将士们分酒,可我知道的是,现在的军中,分到酒喝的人尚且不足一万人。”   扶苏皱眉,“就这个事?”   “难道太子以为,这是小事?”   “让你进来前,我就已经想过,你若是所要禀告的事情不够十万火急,我就亲手宰了你,还要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扶苏眼中冒著火星子。   “这么说,太子只是为将军赐酒,却不顾士卒兵众死活?”   “简直是一派胡言!赐酒为的是安抚全体将士的情绪,我已经把酒赐了下去,如你所言,难道我还要找人亲自盯著,让人把酒一人一碗分到手里不可?”   “太子就应该这样!”张苍一手把帐本拍在案上。   虽然已经见过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大场面(被嬴政砸过),可扶苏还是被张苍这举动给吓到了。   “张苍,深更半夜?你想要弑君吗?”   “太子常说,事必由己出,遇到事情,多想想自己的原因。能杀了您的,只有您自己。臣对太子绝无歹念,臣只是来规劝太子的。难道太子忘记了当初那些誓言吗?”   扶苏无法否认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都是年少无知!伱竟然当真?”扶苏背过身去,气愤不已道。   张苍听到,大为失望,眼中是藏不尽的悲伤。   “原来太子也和六国的君王没什么区别,更和大王没什么不同。”   话说著,张苍便作揖,“臣明白了,臣这就走,不敢打扰太子清梦。”   “放肆!张苍,你好大的胆子!”冯敬听不下去,闯进帐来替扶苏助威。   扶苏那叫一个郁闷,这话应该他来说吧。   张苍见是冯敬,更是心里委屈,这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   听到扶苏这一声呵斥,张苍这才留住脚步。   扶苏对冯敬道,“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冯敬无奈,只能先告退。他望著张苍,心里感慨,太子就是太惯著这个张苍了,所以他才这么放肆。   扶苏坐在上座,将剑收了回来。   “惊动了整座营帐,你总该把话说个清楚再走。”   “太子,分酒的事情,绝对是大事!太子不该轻轻放过。”   “不过一口酒而已。眼下我正为如何振奋军中士气而发愁,你却在这计较几两酒的事情。小题大做!”   张苍涨得脸红脖子粗。   “太子自诩为韩非亲徒,却连最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韩非曾在《喻老》篇中说,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一个国家的败亡,永远都是因为内部生出的腐败;而一个国家内部的腐败,并非是一日就开始的,那都是从最细微处蔓延来的。”   “太子今日在分酒这样的事情上都表现出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那太子以后必然是赏赐爵位的事也会做出这样的表现。”   “可惜的是,士兵们听说是太子来赐酒,一个个奔走相告,可是一天了,却连个酒的影子都没看到。将士们得有多寒心哪!”   扶苏白了张苍一眼,“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死板。”   “少喝了一碗酒,难道明天太阳就不出来了?难道明天他们就不用吃饭了?难道秦楚之间的仗就不打了?” 第409章 损有余奉不足(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振著衣袖,“莫说分酒,天底下哪件事算得上真正公平公正?”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量重;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张苍望著扶苏冷漠坚刻的表情,却坚持己见作揖道,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太子既然赐酒,却不管管这酒水是如何赐下去的?这样的话,这酒赐与不赐,又有何益?”   扶苏却问,“你也知道这并非一碗酒的事情,难道我和军中其他大将也不知道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世界本来就很复杂,一件事的发生,是很多原因共同导致的。你也是读易经的人,知道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酒是分不均的。一是因为酒本来就不够;二是就算酒够了,也分不均。”   “这酒到底怎么个分法,是按照等级次第分,还是按照自己的功劳辛苦程度分,还是按照人头分?这里面都有讲究。而根据现实来判断,不论怎么分,总会有人不满意。”   “绝对的公平本来就不存在。可是这赐酒总比不赐酒的好。赐了底下的人多多少少还能被匀到一点,不赐的话谁也没有。”   “自古以来,所有的上位者在赐酒和不赐酒之间都是选择赐酒。可是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历来如此。”   “真要想做那奉行天道,损有余以奉不足者,就得掌握至高的权力。现在我秦国和正和楚国打仗呢,你倒好,跑来跟我这嚷嚷这个。”   张苍双目又燃起来,他走上前去,“太子,臣倒是以为,这是太子在军中士卒面前立下威信的绝好机会。臣遍观秦史,这商君徙木立信,收复国民人心。”   “太子既然想著要治理四十万大军,也得在这些小事上把功夫做到位。小事上见心意啊太子。”   扶苏犹疑,他赐酒的目的主要在大张声势,让军中上下都知道这次挂帅的人是他恒阳君,秦国的太子。   张苍则把关注点都放在酒上。   君有君的考量,臣有臣的考量,士卒们只为吃喝的事情发愁。   没办法,眼下的体制等级分化那起码得溯源祖上三代。   扶苏坐定,“那你说要怎么来解决这件事为妙呢?”   张苍作揖,“臣请太子,就分每个将士一碗酒。眼下军中人声鼎沸,是因为大家听说太子来赐酒,可是现在,将军们只以肉汤来替代。这不是让将士们白白高兴一场吗?”   张苍想著,太子说了赐酒给军士,就得赐酒给军士。   看著扶苏没有被打动,张苍复道,“君无戏言啊!”   【提示:在这个时代,扶苏是可以被称呼为君的。并没有任何僭越的语义。】   扶苏望著张苍,在扶苏心目中,张苍说的只有一半道理。酒是绝对分不均的,以后的利益也绝对分不均,秦国一早就面对了这个现实,所以要用军功爵制,让上下层之间流通。   要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能有机会上去喝酒吃肉。   儒家之所以败,就是败在不肯面对现实。所以秦国比六国领先了百年。   不过眼下,扶苏并不想和张苍探讨这个,这要探讨起来,真的到了猴年马月。   “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法子倒是有点用处。”   时值扶苏正式挂帅征伐楚国,这一回经历李信战败,七都尉战死,而挂帅的又是自己这样的年轻人。   这还要感谢一个人——赵括。曾经他也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然后也带了四十万军队和敌国大战。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大家都害怕历史重演,所以军士们对自己有些不敢信任,听命令有迟疑。扶苏现在想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这军中所有的将军都要把他的命令一字不落地执行下去。   所以在扶苏看来,这倒是一次不错的权威服从性测试。   “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我明日再发一次酒,这次明令,必须每个士卒都要喝到一碗酒。”   张苍闻言大喜,捧著长袖作揖,“太子真乃明君也。”   扶苏却一把扯住张苍袖子,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可我有言在先啊,这一回,还是有许多人喝不到酒。到时候御史又要说什么话呢?”   张苍神色肃穆,左右环顾。   室内只有几个炭火盆,烧的极旺,他都已经被烘出一身热汗来。   “这怎么会呢?”张苍对扶苏的话表示怀疑,张苍相信,太子一定有不足的地方,而自己的存在就是帮助太子弥补这个不足之处。   扶苏忍不住感慨,“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啊。我问伱,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吗?”   “这肯定不一样啊。”   “那把酒分给士卒,这功劳大的人看著没有功劳但是和他一样有酒喝的人,还能高兴吗?下次上战场,他还乐意冲锋陷阵吗?”   这个问题,还真让张苍陷入了沉默。   随即张苍又张开双袖,他不为那些夜间值守放哨的将士们去争取一碗酒,还有谁去为他们争取那一碗酒呢。   眼下连一碗酒都不能替他们争取到,那自己的才华日后又能为天下人做什么事情呢?   夫丈夫也,当为常人所不为之事。   张苍对扶苏道,“这大治之世,理应人人都有酒,户户都有肉啊。在军令如山的军中,尚且连酒都分不均。日后又拿什么去推广在天下呢?”   “太子素有大志,安能在一碗酒面前退却?”   扶苏则笑,“你想损有余奉不足,是也不是?”   张苍心知自己也是那个有余者,却并不敢直言自己有这样的志向,只是委婉地道,“此亦为太子之志啊,否则太子也不会削贵族之地以填庶民了。”   扶苏给张苍倒了一爵酒,送到他的手中,“那是君王之术罢了。你所追求的并没有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器重你,可是你却想错了一件事,损不足以奉有余,那是天道。”   “天道是天运行的规律,如果人能做到这个,那世间就再也没有纷争了。” 第410章 太子你这颗心纯黑的啊!   “天道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纵使明白规律,人却也无法完成这样的大事。”   “世人只看到有余者和不足者的对立,可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不足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家有余者,世代忠良,勤劳勇敢;家不足者,乱伦通奸,以致破败。”   “当然,有余者中固然有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祸害一方的人;而不足者中也有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人。”   以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全知全能,制定政策就会出问题,执行政策又会有人欲做怪,执行来执行去,反而是给坏人可乘之机,从中谋取私利,加剧社会的不平等。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遏制人道损不足去奉有余的趋势。能做到这个,天下的庶民便都能过得心中无怨了。”   张苍听罢,原本的万丈气焰现在都化作一汪春水。   张苍有气无力地问,“所以,不管我们再去分多少碗酒,结果都是一样的?”   扶苏自然道,“正是此理。圣人治理世间,什么时候说过要让每个人都得到均等的物质了,之所以人人都要平等,其实都是假的。”   “口口声声叫嚣要追求平等的,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得到最多的。说来说去,还是劝导人要节制自己的欲望,调整自己的行为。可是这就要看文教了。”   张苍将手揣在衣袖里,面前一爵酒里倒映著他和扶苏的面容。   太子这厮,往日待我那是一个劲用权力镇压我、欺负我,今日竟然对我这般循循善诱似地说教,绝对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想要用我。   且看他又要出什么坏招。   “那按照太子所言,这件事该怎么去办呢?”   扶苏拉著张苍的手,“我决定,就听从你的计策。我会再赐一回酒,只是这一次让你去帮我分酒。”   “我去?”张苍莫名攥紧衣袖。太子莫不是要去坑他。“太子方才不是说,不管分多少次,酒都分不均吗?”   “原本士兵们分到酒的连十分之一都不足,可是有你这样的人,士兵们分到酒的人便有十分之三了。”   张苍抿住嘴,双目凛然望著扶苏。   他扒拉开扶苏的手,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我就把自己埋进土坑里。   “太子,莫要诓骗臣啊。”   “怎么,你不敢去吗?”   “太子,激将法在臣这里,不足用。臣和太子,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酒太子说重发,必然有太子重发的道理,可这已经决然不是我的心意。”   张苍可不给扶苏去当工具。   他是君子!   怎么能为扶苏去欺骗他人呢。太子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驾驭人的法子,别看他长得面如冠玉,性情温雅,一肚子坏水。   让他去给四十万人分酒,众目睽睽之下一勺一勺舀。   这不是羞辱他吗?   “那我可就直说了。就怕我说了,你又不肯去做。”   张苍作揖,“苍不敢违君侯之令。只想听听太子的道理。”   “这君子,永远也揣测不到小人的想法。所以小人常胜。御史要为不足者补酒,为的是正军中风气。想法固然无错,可惜一旦执行,那就是南辕北辙。”   “非但不会有什么效果,还会让惹得军中生出更多不必要的议论。”   张苍望著扶苏,心里打著腹稿。太子这小子读的是商君书、韩非学,一天到晚总是拿捏人的心思,要说他是小人也不为过。   谁让他总是把小人心思看那么透彻。   扶苏又道,“天下的庶民并非都是知道感恩的人,小人大有人在。赐予他们衣服食物房宅,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只觉得这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之后就变得越发懒惰,逃避税收赋役。”   “这带兵打仗,就和治理国家一样的道理。都是治理人嘛。”   “师傅韩非曾说,庶民只会服从于权势,并不会因为你对他们有恩义所以就去听伱的话。知恩图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君子作为,现在社会风气败坏,别说知恩不报了,更多时候人是恩将仇报。”   “每人一碗酒,这不就是施恩吗?可是每个人都赐酒,就等于每个人都不赐酒。无差别的对待每一个有差别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   “所以这酒,应该分给该分的人。”   张苍顿悟过来了。   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上位者知道并且默许的。   太子这是在抓那些将领们的心啊。   张苍最终是察觉到了扶苏的目的,看不出扶苏这么俊秀的外表下竟然藏著这样的心。   张苍揪住扶苏的衣襟,拍著他的胸口,“太子,你这颗心是纯黑的啊!”   扶苏露出笑容,是那种被身边人看穿了心思的笑。   身为帝王,本来搞的就是法术势一套,孔子设计出的儒家那一套,是给大臣们用的才是。   “那太子再分一次,难道还是要把酒分给这些人吗?只为了让那些将军听从太子的命令,好上下同心攻打楚国?可怜那些一直都敬爱太子的下士和兵卒。”   扶苏和张苍只有立场不同,没有谁好谁坏。   “这一次分酒,我让你分给三类人。”   “第一类,是冲锋在前,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前军冲锋队。他们拿命去冲锋,又不带盔甲,是整个军中最危险的群体。”   “这第二类,是给修筑军事防御工事的底层兵卒。他们初入军队,训练强度不足。背后全无依靠,如今几乎都是六国新近被俘虏拉入军制的人。”   “第三类,是给不论风雨都必须出来值岗的人。”   “这三类人中,第一类人赐他们酒,为的是激发他们的士气,自不必多说。他们几乎决定战争的胜负。”   “剩下两类人,看著是军队里最无足轻重的人,实际上代表的却是最无权无势的那一帮人。我想他们平日里没少受人欺负和白眼。”   “但凡手中有些关系,都不至于去做这些最粗最重最后毫无军功的活。”   张苍听罢,那是从不服变成了不得不服气。   张苍知道太子一向精明,可是张苍从不因为这个而敬佩太子;聪明人多的是。   张苍现在敬佩扶苏的是,扶苏能够把精明用到该用的地方。   “若是这样,臣愿意去为太子均分酒。” 第411章 要看就看真贫(好奇谁能看懂这个章   节名)   次日清晨,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驱散了森林间穿行的雾,伏牛山在远方若隐若现。-漫舞舞漫-   露水还挂在枝叶上,远处传来河水叮叮咚咚的响声,军帐里的炊烟已经袅娜升起。   将士们已经开始早起操练,军营里的旌旗静静地在微风下招展。   辕门之外,扶苏穿著盔甲巡营,他身后跟著王贲、蒙恬等人。   每到一军,便有一都尉领著千夫长站出来。   四十万的军队,扶苏今天只能挑一部分巡看。   这出行用的仪仗队,就有足足三千人。   个个配著长剑、弩机,发髻统一偏左不说,越在扶苏身边的,那相貌越是不凡,英俊非常。这样的仪仗队自然更加衬托扶苏的身份。   之所以精心准备铺张豪奢场面亲自巡营,为的就是提振自己在军中士卒心目中的形象。   士卒们严阵以待,秦军个个发髻偏左,皮肤黝黑发黄。因为秦国粮食充足,士兵们个个身体都长得结实。   都是正血气方刚的男儿,又不近女色个把月,被这异地寒风苦雨、血腥疆场磨砺出一身胆气。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别说喊个口号让人心潮澎湃,就是他们不说话,自己骑著马从中路过,都觉得威风八面。   扶苏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王贲、任嚣等陪著扶苏似乎是在说说笑笑。   队伍最后面,有几个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大王麾下有那么多能人大将,为什么偏偏选择太子啊?看著比我们都年轻,这样的人能指挥四十万大军和楚国打仗吗?”   “这你就不懂了。上阵父子兵啊。大王在宫里,这派四十万大军出来打仗,选谁都不放心,还不如让亲儿子上场呢。”   “嘿——我看未必。”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   “你说大王有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最喜欢太子啊?每次都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太子。”   “废话,那是因为太子是大王的嫡长子。”   这士兵两眼一眯,远远地望著扶苏,一脸认真地道,“我看未必,我觉得是因为大王觉得太子英俊。”   众人都将讶异的目光落在这士兵身上。   随后士兵之中爆发出一阵轻微的共鸣。   “我看是。”   “说得准。”   “有道理啊!”   ——   队伍最前方,众将们正拥簇著扶苏。   任嚣见扶苏今日心情不错,便趁机道,“太子昨日赐酒给诸位将士,军中将士上下都感激太子。”   任嚣说著,便转身对身后的弟兄们一阵吆喝,“兄弟们,你们说太子昨日赐的酒怎么样啊?”   军中士兵齐齐爆发出相同的声音。   “好!”   声潮像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箭矢,朝著扶苏的耳朵就冲击过来。   扶苏则只是微微闻了闻空气中香甜的青草味道,他就知道这些人昨天一滴酒水都没分到,更别说尝到味道了。   扶苏只是对著将士笑。   任嚣正自己感到高兴时,却听到扶苏说,“巡营,看得是士卒,我唯恐士卒们平日里吃喝上有不尽兴的却不知道。这要赐酒,便要赐到每个人手里。要听将士们的心声,就要听真话。”   众人都面色一颤,都不敢出气。   任嚣也是顿时面色冷峻下来。   接下来的路程,扶苏都没怎么说话。   等回到大帐前,任嚣等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扶苏下了马车,将马鞭交在冯敬手里,又对著众人道,“这军中承受最多死亡风险的是攻城梯队和冲锋敢死队;平日里最劳苦却总几乎得不到军功恩赐的是巡逻卫队;每日辛劳保障全军上下防御安全的是底层的庶卒。”   “这三类人,理应是最该被赏赐的。昨日赐的酒自有昨日的分法,今日赐酒自然有今日的分法。”   众人都肃穆恭敬,垂手而立,齐齐跟在扶苏身后。   这一碗酒的事情,可以是大事,也可以是小事。全看扶苏的意思。   “张苍——”   张苍闻声,立刻不知道从队伍哪里钻出来,他迈著碎步来到扶苏面前。   “拜见太子。”   “这回赐酒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张苍还没答话,这便觉得自己嵴背处发凉,几十双眼睛都在盯著他。   张苍抹了额头上一把汗,太子这厮,这不是把祸水都往他头上引吗。   不过张苍并没有畏惧,他仍旧非常硬气地接下这个差事。   “蒙太子信任,臣一定将太子所赐之酒公平地分到每个人手里。”   诸将都望著这个张苍,齐齐大笑起来。   蒙恬倒是早就听说了张苍的名号,据说太子非常喜欢他,准许他不必禀报就可以入恒阳宫。   “末将素闻张御史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啊。姿态不凡,容貌伟丽,难怪太子喜爱。”   张苍被蒙恬说的颇不好意思,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多实话做什么。   “这御史苍啊,可算得奇人一个。曾经师从大名鼎鼎的荀卿。”   这些武将一听荀卿,顿时有感觉了。   他们互相询问,“我怎么记得,廷尉也曾师从荀卿啊。”   “可不是。”   “这么说来,这张御史算是廷尉的师弟了。”   众人围著张苍七嘴八舌议论著。   殊不知,扶苏只用这一句话就抬高了张苍在军中的身价。   有廷尉李斯那个掌实权的人做张苍的背景板,胜过自己在众臣面前对张苍千言万语的介绍。   第一,张苍和李斯同出一门,招惹张苍不仅是不给他面子,更是不给李斯面子。   第二,张苍和李斯师承同一人,更算是扶苏的小师叔。其才华未必在李斯之下,想想李斯的才华,以后张苍的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士兵,他能成为一军之千夫长,必然要凭藉勇力;可是要成为一军之都尉,就需要机变和指挥若定的能力。   可是要成为将军,就一定要懂人心谋略。   陪在扶苏身边的这些将军,加起来心眼子超过上百个,扶苏暗示他们的他们明白了,没暗示的也给自己领悟出来了。   众将便纷纷围著张苍,对他各种赞美。   张苍这才明白扶苏的用心,太子这是在给他搭台,方便他以后在军中做事。 第412章 齐人有一妻一妾者(求打赏月票全订   !)   众将体察了扶苏的心意,当即提出稍后要请张苍去喝酒。   扶苏亲自为张苍搭桥,张苍就算再不喜欢这些个以权谋私的将军,也都答应下来。   等到众人散了,张苍心里却仍旧感到不舒服。   张苍甩著袖子,在帐子间来回穿梭,心中却嘀咕。我这一来二去,又欠了太子一个人情。   以后在太子面前,怕是说话腰杆都硬不起来了。不知道下次上谏,自己能有几分的气势。   只是让张苍感激扶苏的还不止于此。   当张苍领著军士,拉著一车车新酒亲自送到被扶苏指明的三个群体中时。   这些兵卒们立刻都通晓了张苍的名号。   张苍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干起事情来,就一个字——轴。   这一大桶酒,能分出几十碗来。   张苍打从把酒从库房中领出来,就从没沾过一滴酒。   他把每一桶酒都按份数分好,一碗一碗让将士们排队去领。就这还不算完,因为张苍非常厌恶人的劣根性——不知足。   总有人喝了酒还要去冒领,所以张苍干脆按照名册来让人领酒。   虽然说只是一碗酒,之前士兵们对太子的期待落了一场空,如今却被张苍如此认真真诚的补偿。   大家这心窝子里自然热烘烘的。   伴随著军中火盆里燃烧著的熊熊火焰,将士们的脸上也映著火红的笑容。   爽朗的笑声在军中接连不断,酒香飘在军帐之间。   下等兵卒窝的那股子火,也只有这股正直之气才能扑灭。   只两三日,张御史的名号便响彻在军中。   当张苍不管自己走到军中哪里,都看到士兵用友善的眼睛欢喜地看著自己,称呼自己“张御史”时,只那一瞬间,张苍觉得,太子其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苍并不敢居功,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得势的大臣宁可违背真理,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要去捍卫秦王政,也要去包庇秦王政的错误。   人活著,纵使有再多的才华,可是没有一个相应的平台,那是无论如何都发挥不了自己才干的。   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成就,那都是太子给他的机会。   太子让他去分酒,那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当领悟到这一层,张苍一时间不知道圣贤书该放在自己心目中哪个地方。   张苍不敢居功,很快就去向扶苏报喜。   “太子,军中多下士,下士本劳苦却无功,更无什么升迁的机遇。如今人人分得一碗酒,这心中这股怨气平了,人心也就齐了。”   “这都是太子的功劳。”   扶苏则道,“吾独闻军中之士呼御史之名,而不晓太子之恩。”   就是说,我怎么只听到军中的将士们只称呼你御史的名号,却不感激说那是我的恩赐哪?   张苍顿时舌头打了结似地,“太子,这并非是臣有意,实在是……”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军中将士们都夸赞你而忘记了我,这说明你做的太好了。行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错,就连王贲将军都在夸赞你。”   “我知道你一直想在朝中谋取谏议大夫的职位,我这就向君父因功举荐你。”   张苍连忙道,“太子,臣蒙太子恩,自当为太子谋。怎么能在太子身边最缺人的时候离开太子呢?”   扶苏望著张苍,算你还有良心。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臣无功,不求赐。”   “那就给伱两个美人吧。听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成亲。”   张苍听到,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太子,臣不能成家。”   “为什么?”这个张苍是真的事多啊。   “臣无资财,在咸阳城中无居所,娶了妻生了子,就是让他们跟著臣借居他人府邸,实在是不妥。”   扶苏听了,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苍,你不是在骗我吧?你竟然不近女色。”   历史记载,张苍的妻妾非常多,多达百人左右;而且张苍对凡是曾经怀孕生育过的就不再亲近。   历史上张苍最后活到一百零几岁时才去世,还是因为他喝人家母乳养老。   张苍在免去丞相职务之后,年岁已经很大了,嘴里没有牙齿,只能靠吃人奶度日,让一些女人当他的乳母。   就凭这些历史事实,扶苏怎么都不敢相信,张苍是个清白之身。   扶苏越笑,张苍却是窘得脸色发红。   “太子,臣说的都是真的。臣无家宅,无处安身。臣倒是也想妻妾成群,可是身为一个男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再去养美妾,这就好比打肿脸充胖子。”   “太子可曾记得,孟子篇中讲齐人有一妻一妾者。臣深受启发啊,这男人连自己都养不起,还娶什么妻,养什么妾哪?”   张苍说明情况,扶苏反而困惑。   “你在咸阳为御史多年,怎么可能连一座宅子都没有。那么多的俸禄,都去哪里了?”   “我住客舍啊。剩下的钱买些书,整几身衣裳。”   这不就是租房住?   “荒谬。”   “太子,臣本阳武人,祖籍非秦地。这来到咸阳求仕,虽有口俸,可是说这田宅,那是当真没有。我们都是客居在店啊。”   扶苏听著感到不可思议,“可我所知道的是,这外来的名士多半有田宅啊。”   “那是有人赠送,像臣这样无依无靠之人,只能居住客舍了。臣的为人,太子您是知道的。臣绝不会为了物欲之私而去阿谀逢迎。”   扶苏听了,也是忍不住唏嘘感慨。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   “那这一回,我亲自赐你一座五进之宅。”   张苍倒是没有拒绝,他仍旧在计算,“太子,臣的功劳,当下怕是抵不上咸阳一座豪宅吧。”   “你是我的人,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这不是丢我的人吗?让你住你就住,废什么话。若是你不肯收,日后便要有秦人无一妻一妾竟为大夫者的传言了。”   张苍无力还嘴,只能答应。   等到张苍退下,扶苏还挺纳闷。他就问看门的冯敬。   “这咸阳城一座宅子很贵吗?为什么堂堂御史竟然没有宅子住?” 第413章 报!太子,楚军打过来了!(求打赏   月票全订!)   冯敬迟疑了一下,“不知太子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臣还是先说假话。假话就是,咸阳城寸土寸金,以张御史的薪俸要买宅邸实在是难。而且没有人资助,背后撑腰出力,岂止是在宫外的日子难过,在宫里当差也是要受排挤。”   扶苏眯著眼,“那真话呢?”   “张御史固然清流,可是宫中下发俸禄,全部拿去买书喝酒去了,剩得实在不多,却又硬是要体面。”   扶苏笑笑,“你这小子,真话和假话反著说。”   冯敬嘿嘿一笑,“这不是怕太子生气,降罪于臣。堂堂御史没有宅邸,传出去外人得说太子根本不重视张御史了。”   扶苏喃喃自语,“他倒是个老实人,随我这么久竟然从没开过这个口。”   “其实张御史这样的人,追求的是圣贤的世界。只是他真的懂太子给他机会的深意吗?太子让功劳于他,给他在将士们面前树立权威的机会,臣担心他并不懂得善用这个机会。”   扶苏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著冯敬。   到底是权臣家的儿子啊,一眼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培养几个臣子,重在树立他们在朝中的威望啊。只有他们在底下扎根站稳了,自己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树要大,根系就得发达。   “冯敬,不管是为人臣子,还是一方之主,都得学会居安思危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国家有强大的时候,就必然有衰落的时候。”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人既做不了老天做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人的本性。但是这并不意味著国家的兴衰无法被人力改变。”   “要想维护国家安定繁荣,就得学会日日有进啊。朝中多一个张苍这样的人,我秦国就多一份保障。”   冯敬作揖道,“太子为秦国百年的基业谋略,我想这就是大王选择您为太子的原因。”   扶苏让张苍在军中大肆表现,军中将士自然只能在侧看著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当大风到来时,六军之中飘展起来的旗帜上赫然绣著的是一个‘秦’字。   当扶苏刚让四十万的军队又小小振奋了一下精神,把人心给聚起来时,楚国项燕也带著楚国四十万大军到来。   站在长葛的城阙前,负责瞭望的士兵远远就看到西南方有沙尘飞起。   秦军贴耳在地,也可以听到地面上传来整齐的步伐震动声。   三月初时,河床的水已经涨高了,原本裸露在河床上的巨石都被埋在地下,只露出几个白色的点漂浮在河面上。   岸边河床上的白沙消失不见,白浪拍打到两面树上。   楚国的士兵将横木抛在水中,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架起一座高桥。   在将要走出伏牛山前,项燕却率兵停了下来。   项燕望著周遭山地环绕,每日清晨林间便生出晨雾,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上次李信强行带大军穿越伏牛山,烧林毁坏瘴气的苦焦的树木上已经冒出了新芽。   在这个人命如草的世界,天地间林木的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春风还没有吹尽,新木已经从灰烬上长了出来。   山涧里时不时传出鸟的怪叫声,鳄鱼在河道里时不时探出头,等楚军上前敲上一棍子,立刻沿著河流落荒而逃。   项燕环顾四周,认定此地更有利于楚军。只有楚军才有足够数量的小船,可以在河道里快速移动。   秦军固然彪悍,可是一到了水上,那就像是稻草人一样,根本不敢行动。   “嗯……如果是这里展开决战的话,我军必占优势。就将大军驻在这伏牛山中。”   ——   秦国军帐里,扶苏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楚国的消息。   “报——太子,项燕率四十万大军已经走出伏牛山了。再有三日路程,就可抵达长葛。”   军帐里已经列满了将士,在帐子里挤得黑压压一片,气氛非常紧张。   大家都清楚,这一战注定要载入史册了,未来在历史上,这一战恐怕要和长平之战齐名。   王贲双目炯炯地盯著前方。   “太子,让臣先去和这项燕会一会。”   “别急。我曾经和项燕交过手,此人的军事实力未必在赵国名将李牧之下。这次项燕率领四十万大军打过来,绝对要靠智取。”   任嚣舞著拳头,“若是不能一上来就给这楚军一点厉害,他们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扶苏则不紧不慢,“楚国的四十万大军,那是举国之力才集结齐的。楚王很清楚,如果这一战他们赢了,我们秦国从此就衰弱了。如果我们赢了,他们楚国就要亡了。”   “这一战,于秦于楚来说,都是灭国之战。这可不是去攻打几个城池那么简单。”   “楚军对这一战,那绝对是慎之又慎。他们必然是竭尽全军上下的智慧去赢得这一场胜利。所以我们所要做的,是让楚军先泄了这股气!”   “而要做到这个,我们秦军上下就得要比楚军更有耐心。在我的帐中,任何人对待楚国,都不得表现出急躁的状态。”   任嚣望著扶苏退了下去。太子说得多那就是太子对。   “围师必阙,攻心在先。这一次攻打楚国,我们仍旧选择坚壁不出的战术。”   这一回,众人先望著王贲。   王贲觉得,自己就是个打仗的,指挥的事情不归他管。   众人便将目光落在冯劫身上。   冯劫望望扶苏,对著扶苏捧揖作笑,“太子,臣有疑惑啊。”   “说。”   “太子上次攻打楚国,就是用坚壁不出的法子,这固然消耗楚军的耐心,可是太子方才也说,这一次楚国一定是谨慎了又谨慎,难道还会上相同的当吗?”   扶苏平静道,“自然不会。”   诸将哗然。   冯劫苦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坚壁不出啊。”   “楚军进攻秦国,是他们先动。如果我们去应战,那就是陷入被动。要想让我秦国在对战楚国时占据主动,就得和他们反著来。”   过去伏牛山有一半算是秦国的地界,现在几乎全部又被楚国打回去了。 第414章 他们也不动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三日后。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太阳的金光击穿了黑暗。   金色的大雾笼罩著草原,如同棉絮般缓缓飘荡,铺展著到处都是。   十万楚军浩浩荡荡地列队而行。   大军前方威武雄壮的将军在马上,亲临现场指挥,声音洪亮如雷。   士兵们肃立在原地,个个精神抖擞,气势逼人。   灰蒙蒙的清晨里,楚国的将士们个个站立原地,同仇敌忾的气势仿佛他们只要合声发出呼啸,就能震碎前面的城池。   马蹄声和战旗声在天地之间回响著。   一场大战仿佛就要上演。   在大军面前的草原上,一座宏伟的城池依山傍水而建。   高耸的城墙由厚重的石头砌成,又被修建了数道防御工事,秦军下令修建了两道拒马桩、三道铁蒺藜,又有护城河围在边上。   城门上黑色的旌旗今天只是乖顺地顺著垂下。   这样的防御工事,让楚军望著就不敢前进。   一看就要死很多人才能攻过去。   而最让楚军感到离谱的是,秦军在已经修筑了这些防御工事的前提下,竟然在两军阵前仍旧不慌不忙地修筑第六道防御工事。   预设陷马器,毁伤马匹,是战场上非常常见的一类延缓迟滞骑兵行动的战术。   只是这个防御工事,总是偷偷的布置。   陷马之防,一为伏枪,用火炼竹枪斜埋成列埋在地中,用竹圈束住枪头,上面覆盖茅草隐蔽,挽枪竹圈上系有提头索,当提头索被马踏中后拽去挽枪竹圈,竹枪弹起林立,“起地三尺,贼马无不中伤”;   二为绊索,用木桩系五丈麻索钉于地上,用青竹竿五条撑索腰,将麻索压于地面,并在沿途制造机括控制,当马蹄触动机括,撑索竹弹起麻索悬空离地三尺,绊倒马匹;   三为马拖,用竹削成筋火,其长数倍于筋,呈锥形,插于地面;竹尾则用热汤煮过,系有麻索;索尾又安扣头,;遇马被套后,则索尾之枪拔出地面伤马腹腿;   四为马筒,在地上挖深一尺、阔三寸的陷坑,内置攒锥。当马蹄被陷,则以攒锥刺伤其蹄踵;   在过去,有人事先预测了敌军的行军路线,布置下这样的陷阱,只要一段路上,布置下五六个,就足以抵挡军队半日追击。   但是今天,秦国人让楚国人看了个新鲜。   “大将军,这秦人怕不是疯了。连阵法都不会玩了,这样的陷阱竟然光明正大的布置在我们眼前。我看秦国的太子这次压力太大,脑袋发昏了啊。”   项燕十分不理解地望著宋义。   秦军十年来几乎是十战九胜,楚军十年来几乎是十战九败。为什么有人会只打了一次胜仗就高兴地发昏,以为秦国人在经历了一次败仗后还会头脑发昏?   这些话,项燕并没有明著说出来。   “宋将军看到的很多啊。可惜我只看到了秦太子告诉我们一句话。”   宋义略为不满,仍旧请教项燕。   “大将军这是何意?”   “你看著秦军的动向,他们在这里驻军这么久,却精心修筑了这么多防御工事。秦太子的意思是,这个仗,他不想打。”   项燕抿著嘴唇,眼中满是对那个只闻其声、从不见其人的忌惮。   “这个秦太子,他是越来越成熟了。”   宋义听了却不高兴。   “大将军,那秦国的太子就算再厉害,可是我们四十万楚军难道是浆水糊出来的吗?这个战岂能是他不想打就不打的。”   项燕不再多言,只是命令,“大军原地驻扎。”   宋义发出惊呼,“什么!?大将军,来都来了,好歹先派兵打上一打,让这秦国的太子尝尝我们楚军的厉害。”   项燕面色冷峻,“打过去,前锋就要损失一半。况且,秦军的弩机尚且未架上城墙,我怕这其中有诈。”   “可是我们大军在山中,就算秦军有诈,只要他们胆敢追过来,必然在伏牛山中遭受我们楚军四面八方的伏击。”   项燕忍著心中的不耐,这回是世家联军,要不是宋家出人多,他才不会对宋义说这么多。   “打仗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在外人眼中秦太子只对我楚国发动过一场连战役都称不上的围击,可是他所布局动用的人力,却不亚于任何一场战事。”   项燕始终记得,秦太子将他们秦国的政治体制利用到了极致,他一声令下,军队便不由分说按其命令行事。   而秦国的优势,就是楚国的劣势。   当秦太子毫无压力调遣兵将时,他项燕却得忙著团结这些世家大族。   景氏、屈氏、孙氏也都是大族,各自为将。   他们听到项燕这么说,纷纷听令。   宋义见项燕得众人宾服,也不再争议。   只是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时,宋义忍不住道,“说什么打仗没有这么简单,谁知道是不是故弄玄虚。”   就这样,秦国的城池和楚军对峙了起来。   傍晚时分,斥候急匆匆入营。   “报太子——楚军现在驻军于城前,已经五个时辰未有动静了。”   任嚣忍不住站起来,“太子,他们也不动了。那我们怎么办。”   “等。”   任嚣无奈,只好又坐下来。   蒙恬看向王贲,在这军中,除过扶苏地位最高,属王贲最有实力。   只是王贲在太子面前,多半时候都是低头看著地面,像是在数席子上的纹路……   秦国营帐前的火盆一直燃烧著,楚军的火把也没有熄灭过。   两军对峙了五天毫无动静时,楚军联盟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但是他们考虑大局,还是把自己的急躁给按捺了下去。   秦军倒是无所谓,秦国一向是将军让干啥就干啥,军队纪律严明。   将臣更是早就习惯了上级高压,唯命是从,从不质疑否定,更不要说和主帅坐在一个台阶上和他商议。   等到第十天,宋氏的臣子就去找项燕。   “大将军,我们是来攻打秦国的,让他们滚回函谷关老家,长期驻军在此,可不是我们当初发四十万大军来此的目的啊。若是两军就此休战,那该派遣使臣两国互通啊。” 第415章 一粒老鼠屎(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番话立刻引发了其他将领的共鸣。   “是啊,大将军。我军长途跋涉来此。如今驻军在长葛城前,难道要按兵不动吗?这真是荒唐啊。”   宋义趁机道,“大将军,我们千里迢迢驱赶兵马来到这长葛城前却不与之一战,这就好比和邻居发生了矛盾,大清早喊齐了家族里的弟兄来讨回公道,但是却让一家人都站在门口站著不动,连句话都不敢扯著嗓子吼。这不是太傻了吗?”   项燕却不这么认为,“秦军带兵四十万来,又选的都是良将,可见秦国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他们不动说明他们有预谋,我军若是先动,必定落入陷阱。”   景氏的将军们说道,“那可未必。秦军都已经把陷阱给摆出来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放把火、扔石块,把前面的障碍物都给烧了。直接和他们打就是。”   项燕再三阻挠,“你们不要小看人家太子扶苏,不要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大意。”   曾经吃过扶苏的亏,项燕自然和扶苏交手小心翼翼的。   但是这些没吃过亏,只记得关键时候逃跑的将军们可就不这么想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已经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脑海里曾经达成的共识。   之前所有的楚国人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心里,都承认楚国上一次长葛之败是楚国联盟统率配合不齐导致的,但是随著时间的流逝,再加上项燕的谦让自责,对外总是说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楚国战败。   再加上上一次项燕带著楚军战胜了李信,诸将纷纷欣喜,认为自己功劳极大,又可以与秦军一战了。   再加上过了个年,现在的楚国联军诸将非但把自己是谁给忘了,甚至已经无视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他们听到这话,都觉得上次战败是项燕一个人的事情。   纷纷对此不以为意,有的甚至对于过去战败的事情嗤之以鼻。   宋义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这秦楚皆损失了数万兵马,如今又都集结了四十万人。天下人都在观望这场战争,倘若我们迟迟不动,一则大王那边不好交代,二则影响军中士气,三则引得天下人的议论。”   “末将以为,我们当率先对秦军发起进攻,连夜从城防薄弱处进攻,先让秦国人吃点苦头,挫挫秦太子在军中的威风,也好让秦太子在他们秦军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何啊?”   宋义得意洋洋。   屈氏、景氏、昭氏、宋氏、吴氏、孙氏纷纷站出来附和。   被众人这么齐齐围住,一言一笑都像是软刀子一般,看著不痛不痒,可是刀刀都在剐蹭项燕的主帅大权。   项燕经历上次的败仗,知道这些楚国氏族就像是一派沙子。   谁能把楚国这些宗族世家聚集起来,联合起来,就可以所向无敌。   只是他们稍微有点成就,立刻原形毕露。   这让项燕感到有些慌张。   项燕不得不强势一些,虽然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去可能会伤和气,但是眼下这个局势逼迫他不得不表个态了。   项燕脸色一黑,对著总是爱挑拨是非的宋义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惧怕秦太子。而是我身边有比秦太子更为可怕的存在。”   宋义咧嘴大笑,他也把项燕看得透透了,其实项燕也没什么嘛,就是长得比他壮些,声音粗些,其他的还不如他呢。   像这种喝酒聚会联络感情的事情,项燕一点都不擅长,以后这楚国联军还是交给他来带吧。   宋义怪笑一番。   项燕心知肚明,也跟著呵呵笑。   其他将领不明觉厉,纷纷不敢说话,只是望著宋义像头倔羊一样,一遍一遍挑衅项燕。   众人一起围著静看这场面可比做在帐子里谈天说地有意思的多。   于是众将也跟著默默笑著。   宋义开了腔,“大将军,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心生惧怕呢?”   “哎!”项燕拍拍自己的肚腹,神色有些悲伤,“我惧怕老鼠啊,这老鼠总是暗地里行动,可是却总是藏在人群里。这老鼠不想著为楚国的大利著想,每次都从那小小的洞口探出来,每次盯著的都是那一丁点食物。”   “老鼠固然狡猾,聪明,可是因为他总是目光狭隘,所思所想永远都是一点点小东西。可是能够掌舵的,在山林间让百兽臣服的,从来都是老虎。”   众人听罢,立刻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笑声充斥在宋义的耳朵里,宋义低低地跟著众人笑著。   宋义很清楚,项燕口中说的那只老鼠就是他。   “老虎只是占据一方罢了,纵使底下的人有多么不服,可是没了老虎,恐怕山林就要换主人了。谁也不知道换了主人后,原来那些山羊野猪还能不能像过去活的那么舒服,小心连草都没得吃。”   项燕也忍这些起哄的将军很久了,他只希望他们能够聪明点,好好跟著自己,否则小心连饭都没得吃。   诸将闻言,一个个安静下来,也都不说话了。甚至于有些人还聪明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宋义远了一点。   宋义也是脸色发青。   “这一只老鼠,有时候可能害死全军啊。”   项燕撂下这话。   宋义只觉得万分难堪。   此后好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敢来催项燕出兵了。   秦军和楚军就这么开始僵持起来。   但是项燕当然不会真的就这么干坐著、等著、耗著。   项燕比谁都清楚,楚国如果要和秦国比拼实力的话,是根本耗不过秦国的。   可是楚国也有著决定胜败的优势——那就是地利。   除非秦国人突然变出翅膀来,否则一旦开战,秦军注定要在地势上失利。   他很快就又召集部将,和他们讲述自己新的想法,   项燕便又制定了一些军事部署,只是这次他的军事部署是保密行动。   屈、景、昭三个大族,出动了足足十多万兵马、家族里的贵族男性几乎全体上战场。   可是项燕并没有从他们中选择人,以至于这些人只听到了风声,完全不知道项燕在做什么。   最先生出疑惑的,自然是景氏的臣子,他们纷纷感慨,“大将军不用我等,是因为觉得我们不足以为事吗?难道说独有项氏子弟值得信任?” 第416章 自己选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可惜的是,项燕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疑惑。   为了在部将面前树立威严,让他们和秦军一样做到垂直式的管理,坚决服从自己下达的任何命令,以图谋在短期内找出秦军的破绽,项燕将自己的大帐用重兵围住,不许其他氏族部将轻易就入帐。   可是这在楚国人眼中是非常遭人厌恶的举动。   楚国因为地缘,始终都是个由亲戚团体组成的联盟国。   哪怕是楚王,当国家有了事情,那也是把氏族聚集起来,坐在同一个台阶上几案上,袖口对著袖口,酒爵口和酒爵口齐平,一同商量。   这些举动立刻招致了楚军将领们的不满,继而也引发了士卒们的不满。   因为楚国江东子弟之间的关系那都是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   但是项燕要做的还不止于此,他先派人去请示了楚王,在得到楚王的同意后,项燕这才将军中氏族将军集齐,向他们发起命令式的商讨。   “这秦军,统帅一令出,全军便从一令,没有丝毫的迟疑。就是这样高度的集权,让秦军更能发挥谋略的作用。”   “虽然我们楚国江东子弟,个个都是好儿郎。骁勇善战,可是我们要想战胜楚国,就得做到上下团结一心。”   “今日请诸位过来,项燕为的就是听听兄弟们的想法,看看日后要怎么做,才能和秦国抗衡。”   项燕说著,其他部将一个个早就心里有了怨言。   “还以为大将军不用我们了。原来召我们过来是为这样的事情。只是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又不是和大将军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众人闻声,也纷纷道,“是啊,今日这聚会,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啊。”   并非景氏一族的人爱起哄,只是他们觉得项燕做的这些有些多余。   项燕有勇有谋,错了敢于担当责任,背负著巨大的压力再次率兵出征打败秦国,那是整个楚国人的骄傲。   几乎所有的江东子弟都对项燕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家都相信项燕,把项燕当做大哥一样看待。   可是项燕现在却突然不把他们当兄弟看了。   “日后在这军中,不许论弟兄,只听军令。军令一出,不得有误,只管执行,不许议论。”   项燕面色严肃,对著这些昔日的兄弟们那也是痛下狠心。   项燕想挽救处在倾颓之势的楚国,他就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楚军这样一盘散沙,太容易被秦军找到可以攻击的薄弱地带了。   诸将闻言,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项大将军,什么叫做以后军中无兄弟。”   “就是啊,大将军,你怎么能让我们不顾手足兄弟呢。”   “这仗固然要打,可是打完了仗,回去还怎么和乡亲们在一个乡住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众人纷纷觉得不妥。   项燕却面不改色,“我早有此料。此前我已经请示了大王,大王也同意我这么做。这是诏书,你们看看吧。”   众人自然都没料到有这一出,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当楚王负刍的诏书在众人手中被一一传阅时,大家也都对项燕投去责备、厌恶、反感的眼神。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支持项燕。   这即是江东孙氏,还有屈氏。   他们和项燕一样,都盼望著这场战事楚国能赢。屈氏以及其他氏族的人,并非不希望楚国赢。只是项燕和项燕的拥护者,他们早就找到了比战胜楚国的爵禄更有意义的战争动机。   那就是和大将军一起捍卫他们楚国人的家园,保护他们的楚国。而不是仅仅为了维护自己家的那些田地、宅院、美女。   让项燕始料未及的是,他越是想要弥补楚国氏族各自为战的缺点,楚国氏族反而不肯吃他这一套。   这些氏族将军都感觉自己像是被项燕欺骗了。   项燕竟然瞒著他们自己先去请示了楚王,回头再告诉他们,之后还假惺惺让他们商讨,如何让楚军上下一心。   项燕有楚王负刍诏书在手,而且这么多人事先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各自都是不知道的状态。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些人只能是暂时答应下来。   “日后唯项将军之命是从,绝不多言。”   项燕听到他们答应配合自己,只觉得对战秦国又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这些部将一出了帐子,就开始用地道的楚音背后叱骂起项燕来。   他们有意无意聚成一堆,在项燕路过地方说上两句,在看到项燕之后,立刻快步跑走。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好让项燕不爽。   但是项燕并没有计较,早在这么做之前,他就知道这样做会招致一些人怨恨他。可是为了楚国,为了他的子孙后代,项燕早只能把荣辱置之度外了。   ——   秦军和楚军都忙著安抚人心,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拉锯战还没开始,双方却都已经感受到未来爆发的战事将有多么严酷。   两个实力相当的公鸡互啄,就算另一个死了,但是活下来的那个也不剩几根毛了。   扶苏在军帐里推演著战事的发展,他意识到要想延缓秦国这个老女人的衰亡,就必须要把秦国的战争成本控制到最低。   让楚国自己先自乱阵脚是最完美的。   扶苏完全可以复刻历史上王翦对楚国的战略战术,凭藉秦国强大的综合国力对楚国进行全方位的碾压。   通过围困楚军长达一年的方式,让楚军泄气,随后再包饺子。   轻轻松松吃掉楚国。   可是扶苏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曾经在众人面前吹嘘,说他可以在两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   算算日子,还剩下一年半的时间。   吃掉楚国这样大的国家,之后还要迅速调整兵力,灭掉天下最富庶的齐国。   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就非得用些巧智不可。   扶苏望著沙盘,其目光落在伏牛山周遭的城池。   扶苏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城父。   穿过伏牛山一直往东,就是城父。   而城父西北,又是彭城。   历史上李信大败就是在城父,但是因为自己一开始把大军老巢选择在了新郑,这虽然让秦国很多攻占的新城池防卫空虚,可反而将楚国军队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第417章 俳优(求打赏月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秦楚双方刚刚抵达战场,各自部署规划时,秦国咸阳宫里也在悄悄发生著一众多宫人翘首以盼的事情。   是以盛春三月,春雨绵绵,章台宫前,雨水淅淅沥沥。   这春雨一下就是两三天,天色灰暗,冷风习习。   咸阳宫里的宦侍、婢女们又穿起了夹袄,穿著鞋在廊道里来回穿梭。   只是在殿阶前侍立的卫士们就没那么好运气。   殿阶下执盾站岗的卫士不仅要淋雨,还要忍受风寒。   当料峭春风吹拂过来时,寒气透过层层迭迭的盔甲,渗透入将士们的膝盖骨。   一个身材矮小、戴著长帽的黑袍男人匆匆路过。他年纪约莫三十,双目如豆,笑起来脖颈处迭出三层圈。   一个黑袍宦侍给他打著伞。   两人在伞下很是开心。   身材矮小的男人笑著,“这鲁国有个人,拿一个长竹竿入城门,起初竖著拿,进不去城门,横著拿,也进不去城门,他就没办法了。”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有个老头过来说:“我倒不是圣人,但见识的事很多。为什么不把竹竿锯断了,一截截拿进去呢?”   这黑袍宦侍听了,当场哈哈大笑。   “这个老伯真是愚蠢,竹竿再长,放在地上拖进城门就好了,这算什么办法呢?”   优旃笑著,摸著他光洁的下巴说,“是啊是啊。可是那个人听了老伯的话,还真的相信了。于是那个人就把竹竿锯断了,拿进城门。”   这黑袍宦侍听了,更是乐得前仰后合。   “蠢材!蠢材!鲁人蠢,不知道变通。这老头也是自作聪明,瞎指挥。”   优旃拍著手,也是哈哈大笑。   优旃,近日秦王政的新宠。   一个月前,他忽然间得到机会,被人举荐在秦王政面前。   秦王听说他讲笑话很好,便召见他去了几次章台宫,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秦王政的新宠。   今天下雨,嬴政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召见了优旃过来。   在台阶下值守的卫兵见到身材矮胖,连胡须都不蓄的优旃迈著短步走过来,就像是一只肥胖的小鸡一扭一扭走路,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则在看笑话。   优旃这样的体态外貌,仿佛生来就是讲笑话的人。   只是优旃不同,他明明走在廊道里,看到这些士兵站在雨里,都眼巴巴地望著他。   优旃忍不住上前,果然见到这些士兵都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还有个体型相对瘦弱的小兵在雨里冻得发抖。   优旃疑惑,“我记得平日里大雨,这些士兵都不用在门外值守的啊。”   负责带领优旃的人,正是谒者令,他身材颀长、面色白净,看著一派器宇轩昂之相。   “宫中是有这样的规定。可是今日大王召见了诸多臣子在宫中聚会,庆贺齐国献地之事。这便是非常之时,这些虎贲卫们都要在门外值守。”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宴会办得实在是太晚了。最大的功臣走了才办。”这谒者令随口嘟囔著。   优旃很容易想的明白这里面的事情。   齐国献地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太子在前线打仗,最是需要朝中大臣全力支持的时候。太子年纪轻轻,很难得到大家的信任,大王选在这个时候庆功,为的是让朝中的大臣们都记得太子的好。   优旃提著衣服下摆,唯恐廊道西面斜著吹进来的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在拐弯时,好几滴雨斜著狠狠地砸在优旃和谒者令脸上。   谒者令忍不住埋怨,“最讨厌老天下雨,这雨水下过来,就像是下针、下刺!”   优旃没说话,这就是不用种地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他怎么知道,春雨对于种地的庶民有多重要呢。   再有几百步,优旃就要进入大殿了。   只是几个士兵却被冻得打喷嚏,还有的咳嗽起来。   甚至于他们不敢在殿前咳嗽,稍微咳嗽两下,立刻噎回去。   优旃看到这种场景,十分怜悯。   优旃便走到侍卫面前,问道:“你们想要休息么?”   卫士们先是在雨水中一愣,他们都快要冻僵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凡是能听到优旃说话的人,都大声说:“非常希望。”   优旃便道:“等会儿如果我叫你们,你们要很快地答应我。”   这些朗卫们看到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为他们说好话,一个个都很感激地答应了。   很快,优旃迈步进入了富丽堂皇的秦王殿。   秦王案前的白鹤已经换成了金子打造的,在宫殿里闪烁著金光。   优旃倒是沉静,他从小门进去,被安排站在殿里最后面的位置。   “等会儿大王要叫你,你就上去表演。切记,不要搞砸了。今儿来的都是权贵。”   “您放心。”   优旃就这么立在有些阴暗的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宫殿上众臣齐齐向秦王祝酒,高呼万岁。   秦王酒过三巡,见到这些人都很给自己面子,心中十分欢喜。   没过多久,秦王政就叫,“优旃,为寡人讲一个笑话,也让诸臣与寡人一起高兴。”   优旃立刻歪著脑袋、迈著小步上前。   很快,王绾、李斯面前便走上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人,他脖颈处迭出了一圈圈肉,扭著屁股走出来,眉头竟然向上皱著,实在是滑稽,但是可爱!   众臣见到他,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优旃作揖,“小人这就为大王献艺。请大王允许臣在诸位贵人面前行走。”   “可。”嬴政笑著,眼中满是期待。   只见优旃迈著步子,竟然一溜烟走到了大殿门口,他靠近栏杆,对著门外的卫兵们大声喊道:“卫士!”   站在门外的卫士们早就冻得不行了,本来还不敢答应,可是优旃进去快要一炷香了,他们冻得不行了,终于听到优旃在喊,立刻齐齐振声答道。   “有!”   优旃便拍著手掌笑道,“你们虽然长得高大,有什么好处?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   “我虽长得矮小,却有幸在殿内休息。”   众人闻言,一个个惊诧地望著优旃。   门外的卫士听了,一个个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这个俳优,活该他一辈子贱命!拿老子开涮!”   “这个矮胖子,别等他出来。”   “兄弟们,等他出来时整他!” 第418章 宠臣之争(求打赏月票全订!)   只有秦王,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嬴政振振衣袖,“今日高兴,寡人竟然忘记了外面下雨。叫那些侍卫减半侍奉,轮流接替。”   谒者令闻言,心肠顿时一热,立刻出去传话。   路过优旃时,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   众臣见了这一幕,他们虽然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对嬴政歌功颂德,可是对嬴政的佩服,却有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意味。   殿门外,将士们本来正在叱骂优旃。   忽然见到谒者令走了出来。   谒者令对著他们重复了一遍秦王的命令。   众人都呆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这些人在答谢了嬴政后,一个个羞愧地低下了头。   嬴政本来就喜欢这个小矮人,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喜庆。   今天这么一出,优旃简直是送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有时候,给手下的将士功臣赏赐多少,都来不及细微的举动更能赢得人心。   等到侍卫们被解放了,优旃才开始他真正的表演。   优旃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木头雕刻成的鸡,拿手指著鸡说。   “楚国有个人卖山鸡,一个路人问他这是什么鸟?他对路人说,这是凤凰。”   这先秦的人,骂人都是十分温雅的。至少史书上是这样。   这讲笑话,也并非后人可以理解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先秦人的笑点和后人的笑点不一致。   优旃继续道,“路人便说:“我听说凤凰很久了,今天居然真见到了,你卖吗?”   “路人笑著说卖啊!当然卖!”   “于是路人给楚人很多钱,可是这个楚人不卖。楚人要求卖可以,但是价格要加倍,这个路人同意了,就付了更多的钱,买到了凤凰。”   “这个路人得到了山鸡,就想把山鸡献给楚王,结果过了一夜,山鸡就死了。”   “路人没有为花费了很多的钱感到可惜,只是遗憾没能把凤凰献给楚王。”   “楚国人听说了这事,都还以为是真的凤凰。”   “后来楚王也知道了这件事,楚王了解事情原委后,被路人的行为感动了,就把路人叫过来,赏赐他很多钱财,超过路人买山鸡的钱十倍还不止。”   这些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大臣们闻言,纷纷眼睛一亮,捋著胡须笑道,“妙啊!妙啊!”   “妙不可言!”   这些位高权重者,就此笑话神情严肃地展开了一场有关真理的讨论。   嬴政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到这个笑话是在劝臣子们加倍努力的。   尤其是李斯,他听了这则笑话,更是对此铭记于心。   只要为大王付出更多,日后自己也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在宫里传开了。   人人都知道宫中有个优旃的奇人。   而那些身材高大的将士们看到他,都对他肃然起敬,再不会认为优旃身材矮小所以就偷偷嘲笑他。   信在听说了这件事的原本后,一改往日的初衷,联合几位史一同把优旃这个人记载进了秦国的别史之中。   虽然是个小人物,可是他的能量却比那些长得人高马大的人不知大多少倍。   只是有一个人,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优旃这个小人,一个俳优而已,居然野心极大,竟然趁著自己不能在臣前露面,趁机联合殿前的朗卫,费尽心机讨好大王。”   “再这么下去,我的位置就要被优旃给抢走了。”   说这话的人,正是赵高。   他的后槽牙几乎都要咬断了。   自从他驯马结束回到宫里,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赵高再回来时,嬴政身边已经挤满了其他臣子。   忽如一夜春风来,赵高又回到了和宦侍、谒者令、尚书令一起争宠的日子。   只是有一样事情,并没有改变。   嬴政并没有把一些权力从赵高手中收回来。   信看到了这种结局,还感到很难以置信。恰巧遇到蒙毅,蒙毅也和他讲述此事。   “我竟然昨日又看到了赵高。他就像是一条毒蛇,生命力极其顽强。可是谁要被他咬上一口,那就必死无疑。”   “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私欲,可能就和要了他的命一样。”信忍不住感慨。   蒙毅却哈哈笑起来,“少内史,你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太子了啊。”   “嗯?竟有这回事?”   信回到寓所,恨得那是咬牙切齿。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木头做的心,也该醒悟了。   对付赵高,绝对不能再用过去的那一套。   太正经了!   屁用没有!   信思来想去,认为除非自己回到秦王身边,否则恐怕再没机会杀了赵高。   信就找到了优旃,对优旃说,“当初是我举荐了你在大王面前。现在我希望你能还我恩情。”   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不高兴。   优旃也是如此。   可是他是个俳优,地位卑贱,而信是秦国史家之后,掌握秦律解读,又为太子少内史,地位尊贵。   优旃低下头,“但凭少内史吩咐。”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要你去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虽然是少内史,可是我是史家出身。当初是蒙受大王的信任,这才被派去监督太子功课。”   “十年过去了,太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早就不再需要我监督功课什么的了。如今我想重新回到尚书台,整理法律文书,做自己原先的本职。”   “我们史家世代务秦律,若是去做内史,实在是愧对祖先。”   “今日请伱过来,为的是让你在大王面前替我美言一句,让我能够重新回到尚书台。”   优旃望著信,他虽然是个俳优,很多时候对政治装作不懂,可是心里门清。   “这怕是有些困难。”优旃严肃起来,像个成熟的老头一样。   信便拿出自己之前一腔热情为他写下的史录看。   优旃也认得字,待看到这件事时,心里还很疑惑。   “这是?”   “我为你写的史录。也就是说,这咸阳宫里有上百上千的艺者,千百年之后,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被传下来。”信定定地望著优旃,“那个人就是你。” 第419章 一换一(求打赏追订!)   优旃眉头皱起来,两条眉毛却向两边外撇,却把腮帮子收起来,对著信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像个乡下忸怩的大胖姑娘。   在宫里生存,除了嬴政可以横著走,其他人大都像是水一样卑顺,绝对不敢对权力大的人表露出强横或者不愿意的姿态。   优旃觉得,这件事让自己去说非但没什么希望,反而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   但是他不能直接给眼前这位气势极强、来势汹汹的少内史说原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正直的人,因为不懂得变通,最后身首异处。   忠言逆耳利于行。   总有些忠臣为了众人的利益敢于直谏,可是效果从来都不好。比如比干。   优旃小时候一直在宫外卖艺,从小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同样是好的建议,直白地说出去,对方根本不会听;反而小小地暗示一下,对方就会听从。   优旃便道,“小人只是个滑稽人,能够在大王面前说些笑话,都是仰赖少内史大恩,于情于理都该竭尽全力报答,否则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在宫中混下去。”   “但是在此之前,小人恐怕还要请少内史听我一则笑话。”   信希望,未来优旃和他是同僚。因为信发现优旃能做到他做不了的事情,如果他能够帮助自己,那么自己绝对比赵高要强百倍。   在信眼中,赵高这样狡诈多端、满手沾血的人竟然被大王重用,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信撩开下裾,端坐下来,很耐心地道,“请吧。你的笑话,不亚于朝中大臣的谏文。”   优旃望著信,难得露出平常的微笑。   没想到这宫里,除了大王竟然还有人能够懂他。   优旃便在信面前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曾经有个楚国人,他家里很穷。”   “有一天他读了一本奇书,于是就知道了蟑螂捕捉蝉的时候,会用一片树叶把自己遮蔽起来,就可以隐形,让知了发现不了螳螂。”   “于是这个楚国人就站在树下等待。当他看见螳螂捕捉知了的时候,就拿走了螳螂用的树叶,结果树叶掉地上了,而树底下原本就有很多树叶,他分不清哪一片是螳螂用来遮蔽自己的了。”   “于是他扫了好几斗的树叶拿回家,一遍遍拿著树叶遮蔽自己,还问他的妻子,‘你看得到我吗?’”   “楚人的妻子一开始都说看得见,但是当楚人的妻子被这个楚人问了一天之后,倍感厌烦,就骗她的丈夫说:‘看不见你了’。”   “这个人窃喜,拿著这片树叶到集市上,当著别人面偷人家东西,被抓住送去官所审理,狱官亲自审问,他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狱官听了大笑不止,没治罪就把他放了。”   优旃把笑话讲完了,随后静静地抱拳侯在信面前。   “我曾经听人说过你讲的笑话,都能察觉其意。可是这一个笑话,我却没有听明白。”   优旃笑笑,“正所谓,当局者迷。”   “别卖关子了。快揭晓你想要对我说的事吧。”   “少内史,您就是那个楚国人,我就是那片树叶。”   信不免大叫,“什么?我竟然是那个愚蠢的楚国人?”   优旃一脸严肃,“您现在不是,可马上就是了。等小人去向大王讨人情将您调回尚书台,您就要被廷尉抓起来治罪。而楚国人可以被人放走,您却不能。”   信瞪大眼睛,他总觉得这个优旃想要骗他,“为什么?”   “您身为太子的属官,整个咸阳宫没有人敢不认识您。如今您想要回到尚书台去,那里是大王心腹们聚集的地方。要去这样的地方,如果用巧智,必然会让大王生疑。”   “我曾经听人说过,陪伴大王最安全的时候就是大王信任他的时候;而陪伴大王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大王对他产生了怀疑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信听了也感觉是这个道理。   “少内史若是因为我办事不力被牵连,小人不敢苟活也根本无法继续在宫中苟活。只是可怜了整个恒阳宫上下,可怜了太子尚未出生的世子,将会有更多人被牵连进去。”   信听到这个,自然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以给太子和恒阳宫带来灾难为代价去消灭赵高,那他宁可冒著毁灭自己的风险,徒手杀了赵高一了百了。   “算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你是太子在我面前夸赞过的人,我相信伱足够聪明,回去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用我教你。”   信又低下了头沉思。   难道说是他搞错了,太子都很明显地暗示自己,未来优旃可以取代赵高了。   怎么……现实和理想总是背道而驰。   优旃本欲告退,可是他看了看这个信,实在不是坏人,一点都不心狠手辣还想去权力中心,   “小人斗胆,敢问少内史,您为什么要冒著巨大的风险、绕这么多弯路重回尚书台呢?”   “告诉你也没有用。”信对优旃已经失去了信心。   “小人固然鄙陋,可是如果恩人有事需求,小人愿意倾力相助。”   信望了望优旃,很含糊地回答了他,“欲除奸人耳。”   优旃听到这个敷衍的回答,却义无反顾地相信了。   他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人虽然不能帮少内史的忙,可是小人现下却有一个主意,能帮助少内史重返章台宫。不知少内史愿意采纳吗?”   信眼前一亮,“你倒是快说呀。”   “臣请少内史实话实说。”   “什么?”   “大王英明果断。您这样宁可冒著巨大的风险都要返回大王身边去铲除奸臣的人,大王一定会重用您。”   信想到了往事,大王选他去陪侍太子,更多为的是保护太子。大王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更喜欢赵高。   “这……恐怕没有什么用吧。”   信转过身去,望著春风吹拂下生机盎然的园子,双眼泛著一阵阵冷意。   太子在的时候,信的心中尚且对未来充满希望。   信可以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在扶苏身上。 第420章 代赵高(求打赏月票全订!)   (稍安勿躁行不行,你们没发现,信是一个贯穿全剧的人物,但是他一直在打酱油吗。很明显这不合理。大鹏将要起飞时,周遭的一切变化都将有利于他!)   ——   可是忽然有一天,信发现自己开始变老了。   一个男人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被派去看护一个孩子。一看就是十年。   虽然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成为大王的骄傲,秦国人的骄傲,可是信在闲暇时却无法面对自己。   记载太子的一言一行固然好,可是自己的言行主张谁人又给记录呢?   原本他可以在尚书台里和君王一起商量家国大事。像大夫蒙毅一样,和群臣抗辩。   屈才隐忍、全心全意为太子尽忠,跟随太子这么久,可是在太子眼中,自己是个无能之人。   原本信对扶苏也是有信心的。认为等到太子继位,自己势必被重用。   可是当太子表现出和大王一样的用人思维时,那一刻信发觉自己错的彻底。   他过去竟然天真地以为,大王没有重用自己是因为受到了赵高的挑唆。   好一个事必由己出,原来是他太单纯正直了。   太子说如果他帮忙帮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尚且杀不了赵高,那他真的应该回老家了。   林信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应该是这样……   信想著,这次无论是为了向太子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为了偿还这许多年来被空置才华的岁月,他无论如何要送赵高上路。   优旃看著眼前目带厉色的少内史,他的内心似乎藏满了忧愤,似是多年不得志。   优旃劝道,“如果您真的想要一样东西,一开始就该用最堂堂正正的手段去获取。如果像那个楚人一样,只是因为听说了能够隐形的树叶,就生出其他心思,想要用巧诈的手段去完成,只会适得其反。”   信听了之后恍然有所领悟,却又是怔怔地望著优旃,像是在问优旃,又像是喃喃自语。   “去和大王明说,大王会把我留下吗?”   信不敢相信,再次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竟然要用最直白的方式。   “小人听宫中高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少内史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陪伴太子长大成人的任务,就该对大王明讲,否则用其他手段,对您终究是不好。”   信望著优旃,忍不住问,“你这么有才华,为什么肯屈就做一个伶人呢?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做个内官什么的?”   优旃听了,连忙摆手,“小人卑贱之躯,能得饭饱养活宫外一家人已经足够了,并不敢多奢求。”   “可惜——我走了。”   信直起身来,迈著阔步就走了。   “恭送少内史。”优旃低头望著地面,等到信走远了,他才直起身子飞快地跑走,仿佛是要远离什么天大的灾祸一般。   信回到宫里,在太子的寓所整理文书,意外看到了韩非当年亲笔留下的手稿。   信盘腿坐在地上,他按照太子的思路重新推演了一下自己要回尚书台这件事。   信望著恒阳宫里的一草一木,仔细摩挲了一下这些年来自己写的太子实录。   旁边的纸稿上,是木工送来的机器图纸,武器样式。   只是这上面有一张画格外吸引扶苏的注意力。   看著笔迹,像是小孩的手迹。   想想这宫里,能够跑来在太子殿里画画的人,只有公子胡亥了。   没错,这就是胡亥偷溜进来闲暇无事时画过的画,上面是一个青袍男人陪著赤冠少年下棋对弈的场景。   这个青袍男人,就是林信。   从桂宫长年殿到羽阳宫,再到恒阳宫,发生了多少事。   信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把这些实录竹简给卷起来了,再将它们一一装入布袋,系好绦。   一套工序完结,信坐在自己的案前,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待按照太子说的,将茶叶滤过水两遍,第三遍才是最好喝的时候,信这才将这杯竹叶青喝完。   下午的时候,刘长走了进来,见殿里干干净净的,可是林信平日里用的案上,却剩著一碗茶。   而座椅旁边的席上,则放著一套袍服。   长在殿内高高喊了一声,“少内史?”   回答刘长的只有低微的回声。   “怪了。少内史跑哪里去了?怎么衣服也不要了。”   刘长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嘱咐其他人不要乱动少内史的衣袍。   ——   章台宫里,一个穿著黑色丝质深衣的健壮男子立在嬴政面前。   赵高听到这个消息,顿感不妙。   “来者不善啊。”   章台宫的大殿里还是那么明亮,精致华丽的铜制羊灯、美人铜灯各有二立在宫柱边上。   信的突然回来,让嬴政喜出望外。   “大王,臣多年来侍奉太子,乃是奉大王之命前去督导太子。如今太子已经长大成人,都能够上阵指挥杀敌了。臣认为臣当初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了。”   “只是臣这些年来虽然侍奉太子,可是心中始终惦记著大王。如今太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臣认为也是时候回来向大王交差。”   嬴政也没想到,当初他派忠诚正直的信陪伴保护扶苏,可是他这些年来始终对自己念念不忘。   单是信对他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忠义,都已经足够让嬴政感动。   更何况信在嬴政的早期记忆里,一直是个耿直君子。   之所以让信去保护扶苏,一是嬴政相信信这样的为人才不会教坏扶苏,二是在当时那种复杂的局势下,以信那样的个性,很难落得好的结局。   嬴政著实没想到,这小子始终只想著为他效力。   若是旁人的臣吏,嬴政也许要考虑考虑,可是信偏偏是太子的臣吏。   一股子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嬴政笑问,“太子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才华非凡,能力出众,你不随太子伐楚,却留在宫里,想要回到寡人身边?难道是太子薄待于你?”   信低著头,面不改色道,“臣伴随多年,始终是少内史,若是在大王身边,怕是早就升迁至大夫。”   ……   ……   ……   【作者闲话:感觉信有点像专业不对口的我,到哪都讨不到一个好工作,无法被人重用,才华也被埋没。】 第421章 谁也没料到的结局(求打赏月票全订   )   (上一章在小黑屋里,剧情可能有些不连贯。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放出来。)   嬴政闻言捋须,“好。那你就回来吧。”   嬴政之所以喜出望外的第二个原因,就在赵高身上。   嬴政当初一念之差信了扶苏的鬼话,把赵高撵去驯马,虽然本意是为了让众臣平息怒气,还有让王后安心,但是根本目的是为了保住赵高,否则那么多眼线、心腹怕是都用不了了。   十多年的人事心腹积累,全部都系在赵高这个关键的环上,从选中他到一步步给他机会试错、让他杀人、草菅人命、犯下无数代价到让他成为自己最锋利的一面,下自己下不去的手,嬴政付出了太多。   可是这个赵高被撵去住了几天马厩,嬴政就发现他回来后心思有了变化。   虽然他在尽力掩饰,但是他变本加厉地讨好自己却让嬴政开始怀疑他了。   嬴政现在都在怀疑,扶苏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其实是和蒙毅这伙人是一起的,只是潜伏在自己身边,假装为赵高说好话罢了。   实际上为的就是藉机削弱赵高。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什么用了。怎么解决才是正道。   因为赵高在宫中的威信严重下降,现在自己身边的内臣、内官,也都不安分了,和赵高斗,互相斗。   这种内斗让嬴政非常不满,他预感到了某种危机将要发生。   嬴政始终记得韩非说的那句话,“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一个王,同时重用两个人,其中势力大的那个可能会树立私党,势力小的那个就会勾结其他诸侯国势力。   臣子之中,在内树立私党的人必定傲视君主,而靠结交外敌的人必定来分割君主的土地。   这样君王就危险了。   嬴政几乎把韩非的每句话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然后不遗余力地去实践。   就是在这种时候,信提出他要回来。   嬴政立刻就把自己的目光给转移了。   当天晚上,信就被嬴政留在了殿内。   嬴政还要观察信一阵子,来决定到底要不要重用他。   至于扶苏,嬴政压根没考虑他。因为从扶苏没带信走这件事上,嬴政看到的是扶苏并不重用这个信。   而信也是经历多年深宫沉浮,比起过去有主见多了。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要是在他这边的话,早就成为大夫了。   有野心,做事就有动力啊。有野心,才能做事狠啊。   只是信还需要通过一些考验,最重要的考验就是他能不能像赵高一样替自己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杀自己下不下去手的人。   信仅仅是回来,已经在章台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曾经备受嬴政信任、被派去保护太子的男人,忽然有一天穿著居家穿的衣服回到了章台宫。   最感到惶惶不安的人,就是赵高。   回到家里,赵高就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高的女儿纤纤带著她的丈夫阎乐上前,一同给赵高奉酒。   “父亲,快喝点酒暖和一下。”赵纤纤知道她父亲最近这段时间诸事不顺,她想要为其分忧,可是只能痛恨自己是个女儿。   赵高自然喝不下去,“拿下去吧。让我和女婿单独说些话。”   赵纤纤端著漆盘退了出去,等到门被关上,阎乐立刻上前伏跪下去,“父亲大人,我听说今天太子宫里的少内史请求回到了大王身边,说是要在尚书台为大王效力。父亲是为这件事烦心吧。”   赵高悠悠地望著阎乐,“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儿子,可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让你娶我的女儿,就是为了日后把这些家当都给你。”   阎乐听到,内心狂喜,立刻对赵高表忠心,“如果有人对父亲大人构成威胁,我一定亲手为父亲铲除他。”   “你猜的没有错。那个林信,他之所以回来,绝对是冲着我来的。”   “您和他,是有什么过节吗?”   “当初是我劝大王让他去保护太子的,现在太子不重用他,他定然心存不满,回头报复我来了。他的家人,可在朝堂上颇有实力,这要是想要弄死我,怕是……迟早的事。”   迟早——   赵高用最轻松的语气,说著最严重的事情。   “大王常说,如果防范解决不了的事情将要发生,那也不要太过悲观。大王还是向著您的。”   赵高冷笑一声,“你啊,我只是大王的一条犬,你们却人人都把我当做大王的心腹。知道大王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吗?因为我能猜对大王的心思,并且按照大王的心思去做。”   “你以为,我是看到林信回来才害怕吗。我当初能把他弄走,现在也可以把他弄死。我害怕的是,大王对我已经没有过去的信任。”   “天下为人臣子的得势与失势,全在大王一念之间。是大王想要换人了。”   阎乐眼底满是错愕。“这……”   门外,雨水落满了庭院,冰冷的春风飕飕地吹著,穿著白色裙子的赵纤纤听到屋内人的说话声,指甲嵌入了手心里。   好伱个王后啊,害我父亲害的好惨。我父亲为你的夫君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头来你这个养尊处优的蠢货公主嫌弃我父亲手脏。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劝告大王杀了我父亲,父亲辛苦半生的努力怎么会被大王轻易否定。   ——   信终究是回到了章台宫,并且真的如愿以偿回到了尚书台,成为了尚书令,为秦王执掌文书。   一时间风头无二。   这些年信可没闲著,一直在读书和听太子讲述全新的思想,蛰伏多年,这次回来重新站在尚书台,和任何人讨论典籍、解释经义都没有落过下风。   在尚书台做事,才华决定你的下限,为人处事的能力则决定你的上限。   信很快就奠定了自己在尚书台的位置,那些一心想要得到重用、高官厚禄的人也如鲤鱼一般,跟随在信身后。   这些事情,嬴政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信越来越像他想要的人了。   只是恒阳宫里的人,却不大高兴了。   尤其是刘长,他望著信留在宫里这身袍服,想想自己和他多年来的情谊。   刘长重重地把衣服摔在地上,“没想到啊,少内史居然是这样的人。”   信坐在尚书台里处理文书,心情极好。只是太子的音容笑貌总会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还有恒阳宫里的人和事。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是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意料到,兜兜转转十年过去,他又回到了章台宫。   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信望著眼前的文书,他知道,等时机稍微在成熟些,自己就可以亲自动手结果赵高了。 第422章 兵不厌诈,再来一次!   咸阳宫里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够远离权力的。人事上的浮浮沉沉,就像是大雨下湖泊上的浮萍。   不管什么时候,战争也好,和平也罢,自己的命运都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所推动。   就是扶苏他也没想到,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反而会以最快、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背叛他。   此时,扶苏尚且在长葛,他对宫中的权力斗争之事一向非常排斥,唯恐脏水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不住,这脏水终究是蔓延到了自己的脚下。   ……   言归正传!   秦楚之间一场空前规模的战争爆发在即。   而决定战争成败的一个是扶苏,另一个就是项燕。   虽然扶苏不打算和楚国消耗国力,但是这楚军来势汹汹,他们此前大败李信,又接连收复好几处失地,最关键的是到处跟人吹嘘说他们让秦王丢了脸面,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军中士气正盛。   上去和他们硬碰硬,扶苏不认为能输,可是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扶苏只能选择拖,让对方先泄气。   楚国人嘛,老旧的贵族体制,那些老贵族们只要利益不合,很快就会自己内讧。   于是在原野上对垒的两军将士大多都在漫长无目的地等待。   而扶苏也在著手准备王牌。   宽大的营帐里,李信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在这军中这么久,只有少数几位将军知道你的存在。只是出奇兵,贵在速。我想要不了多久,军中就会人人都知道你也来参战了。”   “前有武安君白起用过这样的计谋。当年武安君白起出征前假意骗敌军,说是另有人为帅,实际上是武安君白起亲自带兵打仗,这才让赵国开始轻敌。”   “现在我们也要用这个战法。只是只能用一次,因为一旦两军交战,你的行迹可能会被暴露。”   李信作揖,“太子给臣机会,让臣来一雪前耻,臣绝对不会让太子失望。”   扶苏说著,打开一份舆图,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你看,楚军占领了整座伏牛山,之前被我们占领的城池也已经被他们收复回来了。只是有一座城池,却被楚军忽略了。”   “我要你去进攻这个城池并占领它,你坚持地越久越好,等到敌军派大批军队过来,你再弃城而走。切记!绝对不可恋战。”   李信顿时反应过来,“去进攻这里?确实是个好主意,他们得知是这座城池被攻击,一定会追过来的。可是末将有个疑惑,同样的战法,白将军用了一次,您也用了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您把这两个都被用过的法子糅起来了,这样真的有用吗?您带了四十万兵马来,楚国也带了四十万兵马来。”   “项燕并不是那些寻常匹夫,他深谙兵法韬略,万一被他识破。”   李信非常担忧地说著。   扶苏却笑,“倒也不怕伱生气,其实要完成这次的奇攻,最大的关键就是你。在外人眼中,你已经是个败将了,楚军不会相信带兵攻打此城的人会是你。”   “而且,人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楚国人如今正骄傲,自诩不会再上当,所以他们在得知你已经攻占了他们的城池后,要么自大不会回援,要么只派遣小股士兵回去察看。”   “无论怎么样,只要是你飞将军信前去,我们秦军一定吃不了亏。”   李信听得一腔热血,可是疑惑也在心头腾起,“飞将军?太子为何这么相信我呢?”   “君父经常告诉我说,一个成大事的人,必定要经历无数的挫折和磨难。一个真正骁勇善战的将军,绝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反而是经历了很多战败的人。”   “可是因为战争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士兵的生死。大家都不愿意接受战败的事实,自然更加不会对战败的将军宽容。”   “可是我想,战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如果能在战败后死里逃生,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是老天在给机会让他变得更强大。”   “如果没有经历战败,又怎么可能吃一堑长一智。我和你一样,在军营里都是极其年轻的人。年少吃亏长一智,总比老了吃亏身败名裂要好得多。”   “我想经历上次的战事,你一定又长了不少带兵打仗的经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懂得楚军作战的习惯。派你去打仗,才能增大我们此次发动奇袭的胜算。”   在四十万大军中央,一个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著眼前的一幕。这位将军的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他的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如此影响力,让人不由得不被他的气势所吸引。   突然,他挥手示意,散开的士兵又迅速地重组成一排排紧凑的方阵。一瞬间,将军的大气场达到了巅峰。仿佛他就是这个军队的核心,似乎只要他出面,便可以决定胜负。就像树枝上的果实,离不开树干的支撑,而这里,将军就是那根坚韧的树干。   顺著将军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接近夕阳的天边有一抹渐渐出现的黑色。那是敌人的阵容。纷乱无序却又难以捉摸,正如一头猛兽蓄势待发。但这场战争毕竟是他们挑衅而起,而现在的这个军队,却是坚如磐石的。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武器和装备,还有一份深沉的信仰和坚强的意志。   夜幕降临之前,整个军队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但是,那一刻,士兵的胸膛却都饱含著满满的热血和坚毅。在这个四十万大军的指挥官的带领下,他们将会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平原上,披荆斩棘,奋勇杀敌,保卫家园的尊严。   李信听罢,双目如炬,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末将此去,定然不辱太子使命。”   “我打算给你调拨八万兵马,让你去攻打此城。你能做到吗?”   “这一次,太子又用声东击西的计谋,是想要做什么大事呢?如果太子用兵要多,臣只带三万人便可。带的人越多,军队越不灵活。”   扶苏解下甲带,“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地和项燕两军对峙。”   信其实没有想明白扶苏这么部署的目的,但还是信心满满道,“兵不厌诈!末将再来一次!” 第423章 军队里的谣言(求打赏月票全订!)   四月中旬。   与楚军僵持足足有两个多月的秦楚两国,都开始按捺不住了。   秦国尚未有动作时,扶苏却接到这样一个消息。   当扶苏正在大帐里和李信一同做军事安排时,忽然王贲求见。   在帐子外来见扶苏时,王贲那是一整个面色如常,走起路来一步一个脚印。   可是一到扶苏帐内,他就开始两腿打颤,面色发白。   现在的扶苏,单是看著不同等级臣子的神色就知道军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出什么事了?”扶苏和李信两人正摊开地图看著。   帐内只留三人,王贲这才上前低声道,“出大事了。军中有了奸细。”   扶苏却不意外,“这不是一直都有的事情吗?如果自己军队里连个内奸都没有,这才奇怪。”   “这次不一样。”王贲煞有介事,他一脸凝重地看著李信,“”只怕这奸细现在都已经渗透到了太子身边。”   李信昂首直言问道,“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李将军此来的消息已经暴露了出去。”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扶苏和李信都给震懵了。他们方才才策划了一场几乎完美的奇谋,结果这就被粉碎了。   固然事情非常严重,但是扶苏也仍旧面不改色,“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王贲皱眉,“末将也是才确认这件事。之前在军中就总有人非议太子,说太子太年轻了,指挥四十万人是不是有些不妥。臣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按照私下非议将军的军令全部打了一顿板子。”   “但是最近,有一个新的流言诞生,仍旧是关于太子的。他们说……”   王贲犹豫一二,望著扶苏迟迟不肯把话说出来。   看王贲这样子,扶苏就猜到了流言是关于他的,“说我什么?”   “在军中有人说,太子您身上也流著楚国王室的血,您的生母是昔日的楚国公主,您的舅父是昔日权威赫赫的昌平君,也是当今的楚王。”   “现在的您率领秦国的四十万兵马去和楚国的四十万兵马血拼,为的不过是在未来把如今的楚国土地分给昌平君。军中的将士们,不过是为太子一人死生。”   扶苏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低劣的伎俩。我还以为楚军这两个月耐得住性子呢,没想到项燕还是那么幼稚,居然用这种伎俩。”   李信却难得的一脸严肃,“看似是个很小的流言,一旦在军中传播开,就会引得人心惶惶。将士们都是诚心诚意拥戴您的,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伎俩。”   “可是怕就怕有些聪明的士兵早就反应过来,军中已经渗透了敌军的奸细,如果不早早加以查处,士兵们恐慌不安的情绪恐怕会散播到整个军中。”   李信毕竟打了十年仗,太了解士兵们的心思了。   有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都和奸细活在一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观察,甚至哪天自己撞破了奸细,还可能不明不白的没了。   王贲也神情严肃,“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军中传言说,太子根本完不成两年内伐楚破齐的任务,之所以坚持领兵四十万伐楚,为的是……”   王贲话还没说完,扶苏冰冷的眼神已经刺了过来,“为什么?”   王贲吓得连忙低头,“末将不敢说。请太子恕罪。”   扶苏冲着空气冷哼一下,“让我猜猜,他们说我带兵是为了拥兵自重?为的是有朝一日自立为王,不用回咸阳?”   王贲只低著头道,“他们说的,比这个难听多了。”   李信听到,也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大的脏水泼在太子身上,正常人早就炸了,太子居然跟没事人似地。   扶苏只是很冷静地坐下。   “楚国的实力并不亚于赵高,可是秦国难道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秦国吗?秦楚交战,我们想麻痹对手,楚军也想对我们秦军攻心。”   “楚国虽然用的手段烂透了,可是眼下来看,确实有效。他们一直在隐秘行事,到今天毒液才在军中爆发,可见隐藏潜伏在秦军暗处的奸细藏得非常深,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但是这不意味著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们就该束手无策了。就用绝对的实力和实际行动来破除这些流言好了。”   “李信,你现在就出发吧。我恐怕再晚些,那些人真的知道你的所在。到时候,我秦军又少了一张王牌。”   扶苏像个定海神针一样,这就把王贲和李信二人给稳住了。   王贲仍有疑惑,“太子是笃定楚军不知道李将军也在军中吗?”   “换做王将军是楚军主帅,如果你们已经事先得知了李信再次出战的消息,你觉得楚军上下会是什么反应?”   王贲思索一番,“楚军必定按兵不动——那些奸细绝对不会冒著暴露自己的风险到处散播谣言。”   扶苏语气坚定。“没错,正是因为他们掌控不了我们秦军的动向,猜测不到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先动手。我有个预感,楚国的军营里恐怕比我们想像的要混乱。”   李信闻言,心中又添一计。   “太子,臣有一计,非但可以助末将攻城,还能毁了楚军安插入我军的奸细。楚军本意是想要搅乱我军军心,我们也该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将计就计。”   “说说看。”   “臣请太子制备两份诏书,颁制虎符。一份给臣,这另一份……”李信说著,望向了王贲。   王贲笑道,“好啊,这是玩起来自己人也都不放过。”   李信复笑,“王将军,此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天、太子、你、我。”   王贲拍拍李信的肩膀,“小子,放心好了。我会全力配合你。说实话,你可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勇猛的前锋。”   ——   当天夜里,王贲忽然持著剑骑马到各处军营里下通知,从今以后军队完全戒严,只进不出。   各军在划定区域内活动,两军之间不容许有任何人互相来往。   各军将士若非诏令集合,不许无故碰面。 第424章 调军(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出发前忍不住感慨,“正愁没有名目悄悄调兵离开呢。这下倒好,楚军送上门来一个机会。”   看似是一场煞有介事专门针对流言蜚语,遏制奸细散播谣言的行动。   扶苏反而有了借口将各军调开加以戒严。   这样李信即便调动兵马离开,也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为了保险起见,扶苏甚至让王贲亲自调遣李信的兵马,直到送他们先绕路往西去往长葛城边。   天色快要亮时,整个军营都还在睡梦中。   可是王贲已经率领了五万骑兵,赶著战车浩浩汤汤来到长葛城边上。   士兵们头顶落著轻轻的细雨,这些雨滴十分轻柔,像是士兵们离家前最后一晚内眷对他们的爱抚。   到了城门前,士兵们大都是不明就里。   天色将要蒙蒙亮,士兵们倒是没打哈欠的,这都睡了多久了,养了一身膘出来,终于行动了一晚。   大家活动筋骨之余都很兴奋,一个个又开始窃窃私语。   一辆战车上,一对同胞兄弟忍不住说起小话来。   “军里出了奸细,为了抓出奸细,王将军把各军都给分开了。”   “大哥,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啊。分开各军只是个幌子,太子打算对楚军动手了。”   “右——你又开始了,又从哪里弄来了假消息。将军说了,不许造谣、不许传谣、不许信谣,一切以军令为实、为准。”哥哥一脸严肃。   弟弟仍旧嬉皮笑脸地,“哥,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你没发现,这次出行,将军让我们各自带上武器吗?说是轻装上阵,实际上就是为了打楚国。”   哥哥一脸狐疑,“真的假的?”   “你要想知道的话,就得保密,保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实情。”   “放心,我保证。”   于是战车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听说要有动作了。咱们要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其他人留下,只有我们可以前去。”   “废话!听你一席话,仍是一席话。”   “可是多的我也就知道这里了啊。”   ——   大军正前方,已经设立好的点将台矗立在平地上。   秦国的旗帜在两边招展,高脚架上的火盆烧的正旺。   台上只有七个人在,两个将领在上,一人手中托著诏书和符印,一人则是王贲。   王贲这张大国字脸,谁看了都感到安心。   五个都尉忽然间接到命令,忐忑之余就是兴奋了。   只有参加过战事才知道,真正能和敌军短兵相接的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而能立下战功回家的也就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天赐良机,他们自然高兴。   但是当他们看清王贲身边那人的脸时,一个个都吓得倒退了一步。   “李将军——”   “是我。”李信面无表情。   五个都尉齐齐望向王贲。   王贲这才道,“这就是我要嘱咐你们五个人的。此次出战,名义上是我王贲亲自带兵,实际上带你们的是李将军。”   这些都尉都受过严格的训练,知道自己手上握著一万条人命。   他们得到命令,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表情,更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在微微的惊讶之后立刻接下了命令。      “唯!”   “整个军队,只有伱们五个人知道此次是李将军指挥杀敌。如果有人将李将军带兵的消息泄露出去,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唯!”   “战事的指挥,就全权交给李将军了。剩下的他来告诉你们。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重见曾经荣耀三军的英年将军李信,这些人心中也都很激动。   据说跟李信打得仗,每一仗都很爽。就是最后一战打得有些急了。   “我军此次行动乃是绝密。尔等只需要看令旗、听铜钲为号前进即可。一路上不许多问,也不许多看。”   都尉疑惑,“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这些都尉也不能知道此次打仗的目的。”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李信说著,自己把虎符和印信托在手上。   几人明白这是太子的意思,只是道“唯”。   ——   当其他的秦军还在休息时,长葛城边上的一处秦军却在悄悄地绕城从北方移动,一路向西前进。   好在望著太阳的方向,楚军知道他们是在朝著什么方向移动。   几个都尉都是看过地图的,他们察觉了李信的军事意图。   只是当这波秦国骑兵在离开了长葛十里地之外,就像草原上放飞的骏马一样,一个个都疯了似地。   滚滚战车向前飞驰时,军中将士们脸上都是兴奋。   人人都在说,“我们要去执行绝密任务了。”   但是士兵们也感受到这一次主动袭击楚国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关于此次绝密任务的半个字眼。   为了消除军中的奸细。   李信刻意将自己的亲信留在军队最后方,凡是有人掉队、解手、一律要经过排查。   路上什么东西都不许掉,周边的石头草木不许碰,以防止有人做记号。   他们时刻将石灰备在身上,好等著遇到突发情况时在他们身上撒上石灰标识。   李信再三对五个都尉下令,“就算揪不出来奸细,也要把这些奸细给困死在军中。”   “每五个人为一伍,一伍之间要每天晚上要互相盘问一番,就是亲兄弟之间也要互相监督,以免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这次的奸细来势汹汹,稍有不测,兄弟们可能都命丧于此。”   在李信再三三令五申下,有几个奸细终于是受不了了。   谁人能受得了每天早中午被人盘问一番。   而且这长途奔波,最是损耗体力。   做奸细的人,玩的是脑子,当体力被消耗到了极致,他们就开始露出马脚。   只是一夜之间,军中被打掉了五个奸细。   奸细都是谁给钱就跟谁走,也许今天一个人是为秦国的利益在楚国埋伏,改天回到楚国,见到楚国势头好,就会出卖秦国,给楚国服务。   两军交战,有明的战场也有暗的战场。明著战场是两军的血肉交锋,而暗的战场则是局势变动下的人心背向。   那些投机者往往最是能分析局势,根据双方势力变化则决定自己手中情报的流向。   李信可没有杀这些奸细。   他决定留著他们干点大事。 第425章 阳谋(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彻底离开了秦国地界,穿过了伏牛山,快要接近目的地时。   这个季节,赶上了春耕末梢,旷野上有些零零散散的农户在种地。   于是李信命令士兵白天休息,晚上前进。   昼夜颠倒,在八日后,李信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报——将军,前方十里地处乃是城父。”   李信这才从战车上下来,“好啊!终于到了。”   “你去后面传令,让全军士兵都在原地休整。在行动前,全军静默,不许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斥候得了令,骑著马就往后一路慢走,看到扛著旗帜的都尉副官,就提著令箭传话。   “王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息,有什么就吃什么,马上就要打仗了。”   “将军说,全军要静默,别管吃喝拉撒,就是就是撒尿放屁,都不许出声!”   斥候提著令箭,肩膀上插著一杆,一路向后传话去。   在一处纵深的峡谷里,密密麻麻窝藏了好几千、好几千的士兵。   李信可是打突袭的高手。   这样孤军深入敌国领地,他命令武力高强的高手跟著斥候,一旦在周围遇到站岗的哨兵或者是巡行的士兵,就会把这些楚国的兵卒给干掉,随后换上楚国人的衣服,伪装成楚国人巡逻,以此鱼目混珠,为秦国军队前进争取时间。   当李信在敌军的地盘上随风起舞时,秦国军营里的将军们却在大肆议论。   “太子竟然让李信去攻打城父,而我们则要和楚国在正面战场对抗。”蒙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在李信用过一次奇兵失败的经历后,蒙恬越来越笃行其父蒙武的用兵战略。   蒙武曾经说过,“用兵绝对不是游戏,不能老是想著出奇兵。真正的战场,看似险象环生,到处都是突发事件,可最终考验的始终是两军的日积月累的实力。几乎没有例外。”   扶苏再次用用过的战法,众人都感到不可信。   任嚣忍不住出来说,“太子,这上次您让李将军去吸引楚国的兵力,好歹给了李将军八万,这一次只给李将军五万,还让他去攻打楚国极其重要的军事重镇。那可是城父啊!”   任嚣瞪大双目,他是真的担心他的爵位再一次飞了不说,还跟著太子命丧于此。   电光火石之间,任嚣已经在考虑他要不要写个家书啥的寄回去。   之前每次出征都会在家里安排嘱咐一下,唯独这次出征,太子带兵,王贲辅佐,冯氏配合,这么多人做太子的智囊团,任嚣觉得他们一定能打赢这一战,所以他这一次没有给家里人做最坏的安排。   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众人一起把冯劫拱到扶苏面前。   冯劫推辞不过,只好倚老卖老,“太子虽然为一军主帅,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和我们商议一下就直接执行呢?”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本来也是打算告诉诸位的,可是军中出了奸细,而李信是我军中一张王牌。就是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把他们打怕了,军心就乱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发动攻击的好机会。”   扶苏坐在上座一脸认真地说著。   下面的大臣个个燕颔虎须、虎背熊腰,见到扶苏这么说,一个个心里都在说。   可拉倒吧太子,分明是您怕我们不同意所以故意瞒著我们。军队里出个奸细,这么个事,哪一次打仗没出过这种问题。   派遣奸细埋伏在敌军军队是最危险但也是收益最高的手段。   没有人不爱用这一套。   区别只在于给胜利一方带来的收益和损失有多大。   可是看著他们的太子顶著和咸阳宫那位肖似的脸庞,手上佩戴的象征权力的剑,这些将军都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收敛了。   反正,太子都这么说了,战败的事情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城父,这座城池毗邻我秦国颍川郡,我秦国要想一步步占领楚国,这座城池必须拿下。”   扶苏持著指挥棒,指向了秦楚的分界线。   秦楚如今的分界线呈西南至东北走向。   自线上自北向南一共有三条河流横向穿过。   这三条河流都是淮水的支流,叫做汝水。   而城父,就在最上面那条河流和中间那条河流的中间位置,也是和秦国郡县毗邻的最近的城池。   “春秋时期,城父先后归属陈国、楚国,称夷。公元前五二八年,楚平王灭焦,改夷为城父。五年后,楚平王派太子建镇守城父,并筑城墙修建城父城池。”   “直到现在,这座毗邻秦楚边境的城池,仍旧是军事重镇。我粗略算过了,项燕就是带上楚国全部的老弱病残加起来,勉强凑够四十万军队,那他们这防线之后的城父,其守军绝对超不过一万。”   “而且绝对不是精兵。”   “城父,这里是楚国屯兵积粮的所在。楚国带领四十万大军,要和我秦国以命相搏,以谋求一线生机。那这城父,就是他们的粮仓!”   “多占领城父一日,我秦国的胜算就多一分。楚国梅开二度,再次被从后方偷袭,势必军心大乱。”   “诸位以为如何?”   扶苏语罢,众人倒是心平静了下来。   “可是太子,蒙恬有个疑惑。”   “讲。”   “我们秦国秦国历次攻打楚国,都是采取自北向南的进攻路线。因为楚国到处都是河流,我们秦人大都不熟水性,而楚国的河流往上有三江横流,一贯是我们不敢攻打的地方。”   “无论是之前战败那一次,还是这一次,咱们秦国都是要从颍川出兵,夺上蔡占平舆,然后直插寿春。现在太子又令李信去攻打寿春。”   “臣猜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打算故技重施,再欺骗楚军调军回援。因为以图上地形来看,我们秦国只要跨不过楚军的防守线,是根本无力夺取那楚国城父的。”   扶苏拍拍掌,笑道,“所谓阳谋,就是你明白前方是个陷阱,可是你不得不跳进去。我压根就没想过给楚国留退路。”   “不管他们是打算调军回援,还是要吃一堑长一智,不管后方的城父,只和我们僵持。” 第426章 敌袭!有敌袭!(求打赏月票全订!)   “以楚国的实况,不出一个月,等消息传到楚国军中,势必军心大乱。而我的目的业已达成。”   众将听了,一个个纷纷动摇了。   “太子的计谋还是可行啊。”   “这么一调兵,楚国就无暇前后兼顾。”   “楚国国人素来人心涣散,此次楚国征兵四十万保卫楚国,可是楚国乡里有许多壮丁坚决不肯出来,宁肯逃逸都不愿意来上战场。听闻后方重镇被毁,他们势必人心浮动。”   “太子说得对。我们无非是绕绕远路罢了,就算得不到这座空城,只要李将军带兵跑得快,就算是绕路行军而已。我们并不亏啊。可是楚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能力应付这么多事。”   “要我说,太子真是精明。明知道楚国人组织打仗,凑齐四十万兵马忙的焦头烂额,太子就是要反其道行之,专门在后方点火,让他们四处救火。”   “高!确实高!”   众将齐聚一堂,纷纷对扶苏抱起拳来以表敬意。   “那我们就等著看李将军的表现吧。希望这一次,李将军能让项燕忙的六神无主。”   ——   自李信离开秦国长葛十日。   是夜。   楚国的天空,一片澄澈,透明地就像是蔚蓝色的大海。   天空上漂浮著几朵白云   皓月当空,月光落满人间。   天地间一切都是清晰可见。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晚,似乎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春天,对不起天地。   而李信选择了在这一晚三更时发动突袭。   楚国城父门前,城阙之上,挂在楼上的火盆里火苗唰唰唰燃烧著,两个兵卒正在借著月光和灯火下象棋。   若说天地间有什么文明的火苗传播的最快。   一为与情色有关的东西,二就是这类在圣人眼中玩物丧志的东西。   这两个人今夜玩的正酣。   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骏马呼啸声,等抬起头一望。   见到前方燃起两座烽火,而一群熙熙攘攘的蚂蚁从原野草陆之上如黑色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隆隆的战车车轮的声音压著城父城前的水流河滩一路飞驰过来,击飞水流,白浪翻起三尺高。   车轮压著河中的鹅卵石,一路上急速飞驰而过,舟车车觳相撞。   两军还未交战,天地间已然响起一片喧哗声。   看守城父的兵卒和守卫从吃奶到今天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秦国的兵。   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秦国人穿著他们楚人差不多的甲胄,只是全部都是红色的衣服。   打头阵的汉子里,很多人都是布衣,手中拿著各样的武器。   有拿著两把斧子的,有一手持剑、一手握盾的,有持著长戟的。   这里是楚国的春夜,天色开始暖了,可是晚上仍旧寒冷。   除非对方已经行军数里,否则是不敢光著膀子在夜间这样飞奔。   很多人是光著上半身来的,他们甩动著两扇膀子,就像是冬天里吃得上了膘的猪在甩动它们臀部的油脂。   壮啊!   这就是兵强马壮的秦国先锋队!   他们从河滩里冲过来的气势就像是几千万匹骏马从山崖上冲奔下来。   “全军听令!直奔主题!拿下城父!”   李信在阵前大喝一声。   天地山川之间充斥著这声命令。   军队这才开始沸腾,就像是春天原本生机勃勃的花朵,本各自蓬勃地生长著,可是忽然有一天,蜜蜂来了,为它们传粉授精。   生命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价值。   人心更加鼓舞。   将士们大呼“杀敌!”   “冲锋!”   “冲锋!”   杀敌之声,不绝于耳。   士兵明明只是短暂地陷入了惊讶、恐惧,伴随著腥臊的尿液从裤管上滑落下来,他们脑后一白,仿佛见证了五十多个春秋。   等回过神来事,秦国的兵马已经像是利箭一般,嗖地冲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士兵立刻吓得腿软了,二人慌忙合力抱起铜柱就要撞大钲。   当他们上岗第一天时,将军曾经笑著对他们说,这是个极好的差事。   因为城阙前的铜钲是永远都不用撞的。一座城池的城阙前有著无数的关隘。   可是将军也告诉了他们,如果有一天需要撞响铜钲了,那也就意味著他们的生命走向了终点。   这两个兵卒,只是刚站起身。   立刻被李信看到。   他早就感觉城阙里有人,否则大晚上点著灯做什么。   方才前面两座烽火台里尚且有人,城阙前不至于没有值守的人。   “取我的箭来!”   李信娴熟张开弓,将背部打直,待士卒将他的箭递过来。   铜钲声已经响起,在中原这样广袤的大地上,一声铜钲好比一声雷动。   只是对久未经战的楚国乡民来说,一声铜钲还不如半夜两声鸡鸣。   没有一户人家的灯火又亮起来。   而只是须臾的功夫,一支利箭从云层里飞了出来。   撞钲的士卒一人当即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另一名兵卒看著他兄弟倒下的那一瞬间,原本惊慌恐惧的他,忽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人活一世。   每个人终将觉悟。   只是有的人觉悟早,有的人觉悟迟。   当这个兵卒看到他朝夕相伴的兄弟倒下那一刻,他顿悟了生死。   他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摸著黑,从城阙上沿著台阶爬了下来。   他来到城门内侧,拿起铜锣,一路跑、一路叫,一路吼,大呼道:   “敌袭!有敌袭!”   “乡亲们快去逃命去。”   这名兵卒,他在死神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间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义。   能救城中一个人,就救城中一个人。   一个人,一面锣,吊著一颗牵挂著阙楼上死去弟兄的心,跑遍了一座城。   城门前——   在五万大军中央,一个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著还在睡梦中的城父。   夜幕下,李信的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   他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如此影响力,让人不由得不被他的气势所吸引。   突然,他挥手示意,散开的士兵又迅速地重组成一排排紧凑的方阵。   一瞬间,将军的大气场达到了巅峰。仿佛他就是这个军队的核心,似乎只要他出面,便可以决定胜负。就像树枝上的果实,离不开树干的支撑,而这里,将军就是那根坚韧的树干。   夜幕之下,整个军队在敌国乡民一声声惊恐地哀叫下渐渐苏醒,爆发出最残忍的那一面。   在战争的时代,军队永远是破坏的代名词。   所过之处,鸡犬不宁,片甲不留。   鲜血和杀戮,尸体残骸,女儿和小孩惊恐的叫喊,那才是真正的战争背景音。 第427章 论将军是如何炼成的(求打赏月票全   订!)   李信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只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立刻控制了城门、城墙防御。   天刚蒙蒙亮,将士们四处抹黑在草堆里寻鸡找猪,杀羊剁狗,就地架火直接吃起来。   香喷喷的肉味弥漫在井里街巷。   项燕要和秦国大战,几乎拉走了国中六成的男性青壮。   剩下四成,有两成是务农为生,弥补前线供给;再剩下两成,就是想要逃避兵役并且真的逃脱了的人。   士兵们有的大吃大喝,有的吃著喝著,累得不行,直接倒地而眠。   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城父城中的楚国小孩们,很多都是爬在墙头上忿忿不平地看著这些秦国人随意地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而另一面,一位披著红色披风,戴著面具的将军正在楚卒的带领下来到这城父城中的粮仓。   楚国多沼泽,气候湿润。   天还没有亮,空气中就一片水汽。   金色的晨曦透过薄薄的水汽,打在宽大肥厚的叶子上。   微风瑟瑟,整座树林齐齐摇晃,千千万万片绿叶像是金色的勺子挂在树上齐齐摇晃。   因为地势的原因,楚国为了把粮食放在气候干燥的地方,便先在地面上设置二十多根又粗又大的方型木桩,木桩底部用铜冶炼浇筑保护好。   这样楚人将这些方型木桩压在地面下,才不会被淤泥和雨水腐蚀,能够长久地矗立。   以这些木桩为为支撑,将粮仓的底部地板与地面隔开,随后这些楚人才敢在木桩上创建粮仓。   李信仔细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三十余座大型粮仓。   另有五十座小型粮仓。   “果然军事重地,这么多粮食,够他们大军吃一个月的。”   两个都尉齐齐跟了过来,“将军,这么多粮食,我们该怎么办呢。”   “吃,大军能吃多少吃多少,给他们全部都吃了。还有,把多出来的粮食分给城父的乡民吃。”   “将军——这恐怕于理不合吧。让这些楚国乡民吃得饱了,他们不是会反过来打我们吗?”   “不。这些留下来的人,多的是老人、妇女、孩童。给这些人足够的食物,将那些成年青壮都给我抓起来,全部拉去修防御工事。由你们亲自指挥。”   二位都尉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将军,这个法子好,让这些老弱妇孺吃饱饭,他们会感激我们。把那些青壮控制起来,这样我们就不用整天提防这些楚人了。”   “可是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修筑防御工事呢?大军未到,我们随时有可能被楚军围击啊。”   李信摇头,“本来我也打算执行太子的军令。不过等我抵达城父,发现这城父四面都是水道,周围都是空旷的平地。不管什么地方有人接近,都能在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楚国的城墙,被楚平王派太子修葺的高耸坚固,实属易守难攻。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巧,这城父城里的守军连六千人都不到,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拿下这座城池,是要守著就此划为我秦国的疆土还是等到楚军杀回来了我们回援。”   “这一次,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两个都尉大眼瞪小眼,这还是他们所了解的过去的那个将军李信吗?   “将军,这样的大事,不如召集所有的都尉共同商议。”   “好。”李信大手一挥。   在任何一个地方,决定下属才华或者能力上限的,其实都是主帅自己。   如果主帅对于下属不能够给到极大的自由行动的能力,这样的下属才敢发挥自己的才干。   如果一味地只知道发号施令,就一定会走上错误的道路。   都尉忍不住道,“将军,我们感觉您现在变了好多啊?”   “有吗?”李信不好意思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您不再像以前说一不二了,变得亲和了些。也变得……”   “变得什么?都是军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更像个统领大军的将军了。变得成熟稳重多了。”   “怎么?难道我以前不像吗?”   “您要是想听真话,那就得先做好准备,等会儿我说了真话,您可不能生气。”   “说吧。”   “过去将军您最多算是军中万里挑一的勇士,不像个将军,因为您永远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将士们只能成为跟在将军后面冲锋陷阵的人,而不是为将军冲锋陷阵。”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了,我亲自带兵不是能更鼓舞士气吗?”   “将军,您是一千夫长的时候,当然可以这么做。可是当成为一军之都尉,五军之将的时候。您的一举一动,可牵涉的是整个军队。所有人都在仰望您。可是您的作为,却仍旧和当初攻打燕国时一样,这就让我们感到不安。”   李信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当初我将要发动决战前,你们就已经知道我军将要战败了吧?”   两个都尉打了个颤,“军中老兵说,过那么长的山,一看就有猫腻。”   “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当时的您哪像现在这么通情达理啊。我们没有人敢告诉您实话,再说了那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和您唱反调,将军必然大怒。”   面具之下,李信一双眼睛犹如闪电一般。他死死地盯著前面两个人。   过了很久,他才释然。   “罢了,都是命中注定。”   “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等倒是觉得,经历上一次的失败,将军真的像个统领大军的将军了。”   李信听到这话,他并没有开心地起来。   “可怜我七万兄弟,命丧平舆城前,至今尸骨未能还家。”   李信,那可是地道咸阳陇西人士。   打小就住在乡下的他,和孩子们一起赶羊车,放牧,打架,决力,恶作剧。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他害得他们死在了战场上。   “将军不必自责。如今我们这不是杀回来将要为我秦人报仇雪恨了。”   都尉宽慰著李信。   李信抬头望望天,太阳已经爬过了山头,天地间一片光明,天空一片蔚蓝色。 第428章 报!将军,城父被偷了   “在过去,我一直渴盼能够成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将军,可以改变家族的命运,通过军功拜将封侯。   “大王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可我知道,我的名声背后,是兄弟们和我一起付出才得来的。”   “只是我没想到,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统率大军的将军,是要用这么多弟兄们的鲜血和尸骨去换。”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也是这一刻,李信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幼稚。   他只想在军队带头冲锋陷阵,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很威风,可是没想到这会给兄弟们带来死亡的威胁。   这两个都尉,年纪都比李信大。   他们拍著李信的肩膀说道,“将军不必自责。像将军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们连仗该怎么打都还不知道呢。”   “而且将军,这仗,年轻时打和上了年纪打,终究是两回事。将军如今有了新的体悟,可见用兵的能力又精进了。”   “是啊。这一次拿下城父,可算是为我们秦军打下一个缺口。”   三人正说著,另外三位都尉也赶过来了。   听说了李信的计划后,他们倒并没有急著否定。   “将军说的确实有道理。城父这样的重城,如果能长期坚守,那就等于将秦楚的界限彻底撕裂了一个口子。这就好比把鱼刺卡在了将军项燕的脖子里。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可是我们就五万人马,虽然都是精锐,就这么贸然留在这四面环水的楚国腹地,未免太危险了。”   “要我看哪,咱们两手准备,别著急走,但是也得想法子防御,让楚国项燕难受一会儿。”   众人都觉得这个办法好,这就开始执行。   当天下午,休整过的秦军就把楚国青壮以及楚军全部俘虏,缴了他们的武器,让他们去布置防御工事。   一面李信等人打开了城父的粮仓,自己吃饱喝足,又给乡里老人孩子妇女发,来了一招恩威并施,把整座城父城里的人搞得服服帖帖的,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偶尔,秦国的士兵和那些楚人俘虏会看到那位戴著面具的将军一个人在城头上徘徊。   李信的脑海里回响的都是都尉的话,“年轻时有年轻时的打法,等上了年纪,可就不敢那么拼命了。”   夕阳西下,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李信,只能独自回忆曾经年少意气风发时。   当他翻过了一个山头时,忽然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   李信离开秦国大营第十五日。   夜。   漫天繁星在天上静静流淌,似乎和地上水流倾泻在毛茸茸的绿草之间缓缓流动相互照应。   月亮不比前些日子亮,可是晚上却格外有一种烟雾蒙胧的感觉。   下蔡城前,楚国军营里帐前篝火高高地烧著,火焰照亮了周围的平地。   而将军帐前火把熊熊燃烧著,内里时不时传出丝竹之音以及曼妙的歌声。   这些靡靡之音在军队里四处飘荡著,飘入了楚国兵卒的心里、梦里。   项燕在听到秦军分割了军营,阻断各军的联系时,就非常兴奋。   “这反间计,终于成功了啊!”   一众武将也都对项燕表示佩服,“原来大将军是另有招数。之前都是我们多虑啦。”   “哎!诸位也都是为了我楚国的安危,谈什么多虑呢。都是为大王效力啊。”   项燕客气地说著。   宋义望著项燕喝的面红耳赤的,心中生出鄙夷。   哼!我就不信你有那么能耐。人家秦国可是出了名的狡猾奸诈,在六国都布有间谍网,你却去在秦国的军队里安插奸细,小心被反间计啊!   看著众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宋义也不好在大家的兴头上提这个,只能自己低头喝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苍天今夜眷顾宋义。   众人正喝的高兴,各自怀中有个美女陪伴。   可是帐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嘚嘚儿敲打著地面。   声音很大,众人都把手中的酒给停了下来。   项燕也把酒爵放了下来。   宋义心里暗暗诅咒,快报个坏消息,打打这项燕的脸。   还有屈、景、昭三个大族,他们也在楚国风光的日子够久了,是时候轮到他宋义了吧。   宋义心里暗暗地想著。   帐门本就开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前。   只见一个兵卒,脸上满是干泥,腰上挂著几根绿草,手里拿著一份帛书。   战况,很多时候看斥候来时的神态和装扮就知道是好是坏了。   这个斥候的神情一看就让众人感到不妙啊!   “出了什么事?”项燕立刻坐起身来。   “报将军,城父被偷了!”   “什么!?”在座之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震惊。   项燕气得想要站起来,可是看著在座诸人,他又将自己轻轻抬起的屁股给坐下去了。   “你亲眼所见?”   “我就是从城父里跑出来的。城里五千守军,见到秦军来势汹汹,人数众多,纷纷主动投降。”   宋义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干笑了两声出来。   结果他等来的是众人对他同仇敌忾愤怒的眼神。   坐在末位的宋义不得已又黑著脸、把头低下看著桌面。   美好的氛围戛然而止,可是丝竹之声却还在响著。   项燕大怒,“别奏了!都滚出去!”   将军怀中的美女,也都被一一推开。   等到人都走了,帐内只剩下十多位将军,顿时有夜凉如水之感。   大家心情分外悲伤。   项燕脸色仍旧很红,只是双目里冒著火,“我们的人一直把守边境,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渡过我们的防御线。”   斥候也吓得战战兢兢,“这个小人不知道啊。”   项燕离开席位来到地图前,他左看右看,秦军都不可能穿过防线。   直到他看到城父上方的河流。   “难道说,他们强行渡河过来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项燕捋著胡须。   “你可知道带兵之人是谁啊?”   “他们说那人是王贲王将军。”   “王贲?”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个都被吓得不轻。   “王贲,那可是王翦的儿子。”   “水淹大梁的王贲啊!城父怕是没了。”   项燕听著这一句句议论,自己也心意绷不住了。   难道这个王贲,他是什么神仙下凡? 第429章 知己知彼(求打赏月票全订!)   听说了城父被偷夺的消息,列将们个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项燕。   “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是啊,大将军。来人可是王贲啊。”   “我之前就说,对付秦军绝对不能大意,绝对不能小觑他们,不能急功近利。你们看,现在倒好,城父居然这就丢了。”   帐内,诸位将军七嘴八舌议论著,双袖被抖了又抖。   他们虽然神色焦急,可是智慧的草芽却开始在每个人头顶上快速生根发芽。   那神情姿态,仿佛天地间最有智慧的人在议论宇宙人生——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每次战争后,总有些人会站出来说。   “要是当初听了我的建议,现在我们已经把秦人打回老巢了。”   “像城父这样的军事重地,粮草储备大城,怎么能没有留下足够多的精兵呢。”   ……   这些人的议论,除了无用之外,几乎具有一切优点。   项燕根本没空搭理这些人。   “他们用兵几何?”   “很多。当时攻进来的时候,天快要亮了周围一片灰蒙蒙的,根本没空去数人马。而且他们是从四面围上来的。”   “哦。四面?”项燕狐疑,“我看这些人八成是一直潜伏在城父周围,就等著月色昏暗时行动。这个对手,非常擅长利用地势突袭啊。”   “像城父那样的地方,四面环水,地势开阔,几乎没有遮蔽物。可是对方却能做到四面八方来围城,其能力绝对非凡。”   “像这样绕过其他城池,去到我大军后方占领一座城池,这本是自投罗网、欲为瓮中之鳖的做法。”   “可是对方怎么敢的啊?”   看项燕如此分析对手,屈氏将军屈雮忍不住道,“大将军,对手可是王贲啊。他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我想了想,这次还有秦国那个妖太子在背后出谋划策,好准备回去向他君父秦王政献媚。只怕他们又要故技重施。”   项燕皱著眉,“故技重施?我看未必。这次秦国举兵四十万,是为了吞并我们楚国。秦国的太子绝不是为了一城一池而来。”   “我感到困惑的是,这次作战,并不像是我所了解的王贲的作风。”   楚国也是一个大国,打仗前做了充足的准备,重金买到了此次出战列将的军事记录。   项燕就是透过这些军事记录来分析敌将的作战风格,并且透过战事去窥见对方的性格、心理,分析他的弱点。   “这能说明什么呢?”众人打著手背叫嚷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项燕却在怀疑王贲不是王贲,自然让众人感到愤慨。   这些楚人直到此刻,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项燕的怀疑是对的,但是架不住众将规劝。   “大将军,以往您总是最冷静最清醒的。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再管那些了,哪怕是老天爷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城父给占了啊!”   “是啊!保住城父要紧啊!”   项燕却反问,“保住城父?城父从没有失去过,何谈保住啊?”   “大将军,现在我们的城父,被秦将王贲给占领啦,您怎么还说城父在呢?”   “问的好!”项燕拍著大腿,随后捋捋胡须,接著又拿起一爵酒,一饮而尽,豪迈不减。   “这个秦太子,还真是不简单。我与他,也算是棋逢对手啊!”   众人疑惑不解。   项燕又问,“你们说,为什么古来战场千百次,从无人敢进入敌军的阵营直接杀到后方呢?”   屈武已经很急了,“因为这是自投罗网啊。打成了,那叫千里驱策;打输了,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可是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要看你们能不能站在秦国太子的角度去想问题。你们说,秦太子为什么要冒险派一个将军孤军深入来取我楚国城父?”   众人还真的陷入了沉思。   良久,屈武若有所悟地道,“这秦太子,不会和他君父一样,也急著要把楚国打下来吧?”   “正是此理!”   想到这一点,楚人顿时恍然大悟!   “大将军高见!”   “还是将军高见。”   项燕脸上也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我一听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奇怪。秦国有四十万兵马,他们想要攻打我楚国,直接开战就是。为什么要冒险让将军王贲赌上他名将的荣誉,去我们的后背处攻打城父。”   “只是方才,我忽然记起来,当初秦太子也是用的这一招。他想来个声东击西,目的就是骗我们回援,分散大军实力,然后他们乘机对我们发起进攻。”   “因为他曾经对著天下人说出他的计划,要在两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李信战败,著实让秦国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   “可对于这位从未尝过败果的秦太子来说,却是另一回事,李信的战败使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攻下楚国。”   “所以,他必须要用奇谋。”   经过项燕一番分析,众人心底的恐惧渐渐地都消失了。   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证据确凿的败果,而是被敌军打得措手不及的不安和未知。   “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心急。可是看大将军的意思,我们可以利用秦太子心急的弱点?我怎么看,我们无论回援与否,都要受损失呢?”   帐内又是一片哗然。   “屈武说的没有错。无论我们是否回援,都要中秦太子的诡计。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打仗的奇才!”   大将景栾抱拳,“大将军,他就是九天玄女授兵法,我们也得把他赶回去。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如将军所说,我们对付这秦国的太子,还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宋义也听不下去了。   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兵家奇才,太子扶苏不过就是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吗,仗著他有个做秦王的父亲,所以出来耀武扬威。   这项燕实在是有眼无珠。   把个黄毛小儿给夸成这样,他倒是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要我的话,一定带军狠狠地蹂躏秦军,把这个什么秦太子打得直找他老母。 第430章 楚军回撤!(求打赏月票全订!)   “办法?办法我倒是有,只怕诸位不肯与我通力合作啊。   上次项燕对众人发号施令之后,他回去就听到了很多人的非议,回到帐子里,他也好好反思了一下。   项燕发现,这屈景昭三个大族看著蛮横,可是最不希望未来楚国被灭,所以虽然心里对自己不满,却始终支持自己。   可是其他封地狭小的世家大族就不同了,他们数量极多,兵力寡、粮草少,而且极其喜欢内讧、内斗。   项燕知道要想打赢秦太子,就必须把这些人团结起来。   看似最微小的,却往往是致命的。   屈、景、昭三个大族自然率先站起来,“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哎!谈什么生死呢?我与诸位,都要活著回到封地。只是我想请诸位世家大族这次能和我里应外合,一起给秦太子来一场好戏。”   “请将军明示。”   项燕捋须,在这幽暗昏惑的火炬照应下,眸中两点精光闪烁。   “我们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秦太子好是目中无人啊!对付我楚军上下,在明明已经尝过一次败果的情况下,还敢用同样的战术再来打我们一次。”   “这次,我非要这个黄毛小儿夹著尾巴逃走,哭著去找秦王政说理。”   一向对秦太子夸耀不止的项燕,难得当著众人的面发了一回飙,这正合众人心意。   “大将军说得对!”   ——   三日后。   秦军大营。   天色刚明,扶苏和众将都起身了。   人活著,最精彩的那段时光压根不是成名后的呼风唤雨,恰恰是为了完成那个遥远困难的目标而付出艰辛努力的日子。   士兵为了拜爵回家让妻儿老母都能活得体面,所以奋力练习武艺;   士官为了拜将封侯,光宗耀祖,个个起早贪黑训练士兵。   秦国人的骄傲——太子扶苏,为了完成心中的旷世理想,也在不断想办法让未来的秦国换上一条新的道路走。   从榻上起身后,负责起居的内侍告诉他。   “太子,今日是个大凶日,您不宜出门啊。”   “这是谁规定的?”   内侍回道,“这些规矩都是上古天官所制。”   “准吗?”   内侍低头望著地面,这准不准,太子自己不知道吗。他每天都要对太子报这些,太子今天却忽然问这个。   冯敬急忙道,“太子若是要出去,臣下这就去备驾。”   “不必了。昨夜我做了个怪梦。实在是古怪!我平时本不好做梦,有时候做了梦,醒来也全忘记了,可是昨夜却做了一个极怪的梦。”   众人都低下头来。   在先秦时代,对鬼神的崇拜和信奉虽然源自于殷商,但是到了战国晚期这些思想始终顽固地保留下来。   自从纣王被伐,君王就被赋予了为上天效力,是上天的儿子的形象。   君王的一举一动,关系著国家的兴衰。   君王的一个梦,有时候也能昭示国家的结局。   很多事,经历过了,就知道是真是假。尤其是鬼神。   就在最近的百年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怪事。这让这个时期所有的侍从都在侍奉君王乃至储君时十分小心谨慎。   在晋国的历史上——   有一天晋景公曾经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头发长长拖到地上的厉鬼,厉鬼捶著胸口跳著晋景公对说:“你杀死了我的子孙,这是不道义的。我已经向天帝请命复仇了。   说完,那个厉鬼就毁坏了宫殿的门冲了进来,晋景公害怕又往内室躲,那个厉鬼又冲了进来。   晋景公醒了以后,立刻召见巫师来给自己解梦。   巫师有点本事,主动占卜说出了他梦境的内容。   晋景公就问巫师这个梦是凶是吉,巫师就对晋景公说:“您吃不到明年的麦子了。“   后来晋景公得了重病,就向秦国求助医家。   秦桓公就派名医缓来给他治病。   缓还没到晋国,晋景公又做了一个梦:有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说:“缓是个名医,将会伤害我们,该怎么逃避祸患?”。   另外一个说:“躲到肓的上面,膏的下面,他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秦国的名医缓到了以后,对晋景公说:“您的病已经到了肓之上,膏之下,已经药石无医了。”   晋景公由此知道他是个高手,便送给了他很多财物,让他回去了。   史书记载六月丙午时,晋景公想要吃麦饭,便让人做好。另外还不死心地把那个巫师召来,给他看新做好的麦饭,为了惩罚他预言不准害的他惊慌失措,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著。   晋景公直接让人杀了巫师。   之后,晋景公端起碗来准备吃饭,突然感觉肚子有些胀痛,便去上厕所,结果掉到厕所淹死了。   最终,晋景公还是没有能吃上麦饭。   就是因为有了晋景公这样一个先例,后来君王们大都越发重视起了巫师,更是随身带著他们,以防不时之需。   所以当扶苏说出他做了个怪梦,这些侍臣都很紧张。   冯敬觉得,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就算做了凶梦又如何。   “不知太子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可否要请巫师过来看看。”   “不用。这个梦,我倒是真不好意思说给外人听。”   冯敬一时间有些后悔他之前主动问梦境内容了。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只是不要告诉别人。”   “那是一定!”冯敬满口答应下来。   “太子,我也要听!”池武感觉这个梦大有猫腻。   ……   ……   ……   午后,扶苏大帐周边的士兵都聚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谈论著什么。   恰逢将军蒙恬过来,就问他们,“你们在说太子什么呢?”   蒙恬下意识以为,是奸细渗透到了太子营帐周遭。   结果这些士兵们告诉蒙恬。   “昨天晚上,太子做了个极其诡异的梦。”   “先是梦见自己住的帐子上忽然漏水了,大水落在帐子里遍地都是。太子就走出帐子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出去一看,帐子上面竟然都是尿。”   蒙武皱起了眉头,“大敌当前,竟敢议论太子私梦,实在是有失体统!该丈责二十!”   “蒙将军且饶过。这个梦可是个凶梦,我等只是担心太子,正想办法为太子请巫医辟邪呢。”   “辟邪?”蒙武又是露出鄙夷之色,他皱著眉头。“怪力乱神之说!”   蒙武本来想惩罚这些人,但他们是虎贲卫,自己没有这个职权,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帐了。   结果就和外面的士兵说的一样,太子扶苏竟然真的脸色发白,看著病了一样。   蒙恬问候过了,就退出去了,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临走前,他对虎贲卫道,“保护太子,用的是心,是手中的武器!而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巫医。”   ——   到了晚上的时候,前线斥候忽然回来了十多人。   军中一时间多了二十多匹马,太子的军营里难得热闹起来。   “报太子——楚军开始回撤了。”   正在下棋的扶苏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停下来了。   “他们撤了?”还真快啊,扶苏想著。“撤走了多少人?”   “今天只撤走了一小部分军队,看著约有一两万人的样子。可是另外有四万人的军队,也在拔寨了,看著是要走。”   扶苏确实生病了,无精打采地,也就捏棋子不费力气。   “你们说,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第431章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求打赏   月票全订!)   “这……还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文武兼备的冯敬面对这个问题,也要苦思冥想一番。   这斥候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   听著很简单,但是总让人觉得有深意。   斥候望著扶苏,像是有了主意。   “来,你试试看。”   这名斥候当即道,“一个人当然可以无数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更不要说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了。”   扶苏听了,只是笑,随即又看向灌夫。   灌夫摸著后脑勺,瞧太子这神态,若是斥候说对了,必然不会又来问我。灌夫灵机一动。   “太子,灌夫以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众人微晒,都觉得灌夫没有头脑。   冯敬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些东西要从脑子里长出来,脑袋微微发胀,可是却又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很快,其他将臣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问疾倒是其次,主要是听到了楚军回撤的消息,这些将军们个个都赶过来商议大事。   只是他们进来后,扶苏却避重就轻,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都一一回答了。   王贲说,“人当然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蒙恬笑道,“这个嘛。能肯定是能的。不知太子问这个作何?”   不管是谁人回答,扶苏总是脸上流露出不满。   这可把众人可难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苍来问候扶苏了。   “听闻太子抱恙,不知太子如今情况如何啊?”   “小恙而已。来来来,我这里正出了一道题,你这个上柱国来回答一下。”   张苍被封为秦国图书馆中御史下柱国之职位,负责看守书籍。   张苍听明了问题,当即两眼微微眯起,抚摸著自己的短须,“太子,这个问题,确实妙啊!这人,永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灌夫听到,当即兴奋嚎叫起来,“看吧,我就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众人越发感到奇怪。   但是扶苏已经笑了起来,“不愧是张御史。给诸位讲讲缘由罢。”   张苍整了整衣袖,对著众人作揖,“这一个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关键在于河流。河流里的水,是在动的啊。”   “那诸位将军认为,昨日之河流还能是今日之河流吗?上一瞬间的河流难道还是下一瞬的河流吗?”   任嚣是个暴脾气,他两手叉腰问道,“照御史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不变的河流。所以也就不存在一个人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   “正是此理。”张苍十分肯定地说。   众人恍然大悟。   可是王贲却问,“固然如此,可是大敌当前,楚军方才下令回撤军队,太子现在却命令我等一起来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有什么深意吗?”   王贲的话,立刻让大家伙醒悟过来。   太子一向沉稳,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缘无故让他们一起讨论这种问题。   众人都齐齐望向扶苏。   扶苏这才坐直身子。   “我军复用声东击西之策,遣将偷袭楚军重城城父。可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项燕并不是个愚蠢的人,你们说,他为什么又要重复上次犯过的错误?”   众将异口同声道,“太子的意思是项燕是假意撤军?想要引得我们主动出击,而他们则在路上设置埋伏。”   “难道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帐内,诸将都变得沉默了。   “这个项燕,还真是难缠啊。可是太子,我们总要打到楚国去的。总不能因为他设置个陷阱,所以我们就不应对他们了。而且李将军还在敌军腹地呢。”任嚣忍不住说著。   “说的不错。仗肯定要继续打。不过项燕固然厉害,可是我观察他们个把月了,发现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如果我们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要利用楚国这个致命的弱点。”   众人闻言,个个聚精会神。   冯劫问道,“不知太子口中的楚军致命弱点是什么?”   “楚军根本不是在进攻,他们是在防守,只希望能够保住现有的地盘。”   众将闻言,个个大眼瞪小眼。   冯劫问道,“我秦军进攻楚国,楚国举国之力防守,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难道这也能能算致命的弱点吗?他们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   “不。冯将军你想错了。看似最平常的,恰恰是决胜的关键。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不让自己的国家遭到侵犯,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进攻!”   “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可是现在的楚国,他们所做的事情却是被动的防守。对付一个张牙舞爪,挥动双手双脚主动进攻的人,楚国所能做的就是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脚上,以准备防御。这种情况下,楚国最虚弱的地方是哪里。”   扶苏双目熠熠,虽然看著面色苍白,容貌有些憔悴,可是却是个十足的病秧子大帅哥。   众人看著扶苏自己双目生辉,好像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他们去始终没有领悟到扶苏的意思。   王贲已经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进攻,自然要做防卫姿势,这个时候,腹部的力量是最虚弱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心里一惊。   随后所有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舆图。   扶苏朗声道,“城父位于楚国西北处,西面是秦楚分界线,北面是淮水分流,下面又是一道河流。从地形来看,城父像是处于天险屏障保护。”   “项燕就算回援,也根本毫无意义。以李信的能力,一天就可以带著全军撤退完毕,而且敌军根本追击不到。”   “我们需要看的,是楚国的心脏。”   众人惊呼一声,“太子要去直接攻打寿春?”   扶苏倒是很平静,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和楚国这么耗下去,对秦国也很不利。   扶苏只想给自己留点家底。   “擒贼先擒王!楚国氏族,合则生,分则死。没有了楚王负刍,楚国的氏族,就像是手中的沙,只要风轻轻一吹,就立刻散了。” 第432章 擒楚王?(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国虽然是个强大历史悠久的国家,可是他们一直守旧,尤其到了三家分晋之后,楚国就一直在吃老本。   “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内部高官的骄奢淫逸导致整个国家开始腐朽,只想著坐在过去的功劳簿上享受利益,却不思考利益是怎么来的。”   “一个群狼环伺的时代,楚国想著偏安一隅,独善其身。从他们不想著吞并天下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果。”   众人听著,一个个自己也心里毛毛的。   不过众人听太子扶苏的口吻,以后他继承王位,秦国还是要不停的打仗。   就是这番话,迅速提升了扶苏在众将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达到了和秦王政等高的地步。   这番话才有虎狼大秦的国主风范。   什么狗屁仁义道德,秦人才不需要这些,他们只会让相信这套东西的人下去见祖宗。   蒙恬只觉得不可思议,“太子,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去直接攻打寿春吗?这可比打赢楚国四十万大军还要难。”   “我不在乎过程多么艰辛,只要结果是好的。”   现在,众人明白扶苏为啥生病了。   原来这些天,太子是在考虑这个事。   换其他人怕是也要遭了。   这个时候,年纪最大的将军冯毋择站出来道,“太子,末将有些话想要对太子讲。”   “冯将军请。”   冯毋择对著扶苏一脸肃穆,像是家中的长辈对待下一辈犯错时的神态。   “臣曾经也得到高人指点,这孙子兵法的要义在于,永远都要拿自己最大的资源去争取最小的目标,如此,循序渐进,积小成大,积少成多,必成矣!”   “最忌讳的事就是一个人学了计谋之后,就开始期望用自己最小的资源,去创造最大的胜利!”   “今在我秦国和楚国势力相当的情况下,太子想的并不是什么可以让楚国必定败于秦国的战术;而是想要用一种可能胜利的手段去征服一个大国。”   “如果太子没有万分的胜算,那么这一次即便是太子亲自指挥,其结果也不会比上一次李将军带兵二十万出击好多少。”   这些话,实在是严厉,刺耳的很。   可是在场诸位,也就只有冯毋择敢对扶苏这么说。   他可是少府冯去疾的族兄,从亲戚伦理关系上讲,他教育扶苏是合理的。   “太子出征前,大王曾经单独召见我等,让我们务必在大事上要提醒太子。太子毕竟年轻,这样的错误,偶尔犯上一次,尝到甜头那是幸运;如果不知道这是错误,还要坚持去犯,太子就会酿成大祸,到时候悔之晚矣。”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支持扶苏这么干,有人则觉得扶苏这样做太冒险了。   还有的人,不想掺和这里面的事情。   这类人对于太子一向是不亲近也不远离,在等待机会。   扶苏并没有生气,不过他从冯毋择的言行看得出。   这个人确实是个真将军。   和那些靠著家族势力累累举荐推荐成为将军的人很不一样,水平很高。   念在他是个能臣,并且对自己敢于制止的份上,扶苏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冯毋择也很快就追道,“太子,臣言辞鲁莽,对太子多有得罪,还请太子恕罪。万请太子三思。”   众人都望著冯毋择的后背。   扶苏只道,“将军为国,乃是大义。我怎么会怪罪将军呢?”   “冯敬,快去搀扶你父亲起来。”   在门口一直站著的冯敬赶紧跑过来,却被冯毋择拒绝。   冯毋择接连道,“若非太子宽宏,若是别的储君听到臣这番话,臣必然要遭殃。”   “冯将军言过了。”   冯毋择本以为,他把扶苏给劝住了。   结果扶苏转头就问,“哪位将军有良策,可以使得进攻楚国心脏的方案百分之百胜利呢?”   这番话,顿时让众将对扶苏侧目。   原本他们还觉得太子和大王有很多不同。如今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知难不畏难,不肯轻易改变自己想法,决定了就一定要做的个性,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爱又恨。   扶苏在帐内环视了一圈,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冯毋择已然是不愿意张口了。他是真想撒手不管了,由著扶苏胡作非为。   可是一想到咸阳宫里还有个嬴政,又不得不直著身子给扶苏撑大局。   “如果太子真的能找到必胜的法子,那么臣愿意为太子前驱,亲自带兵去攻打楚国寿春。”   众人听到,纷纷心头一震。   冯敬看著他父亲和太子之间有来有回的,心里那是万分羡慕。   什么时候,他才能变成父亲这样有能力的男人,和太子对席而坐,共同商议军政大事。   这时候,帐内的气氛达到顶点。   春夏之交,最是气候适宜的时候。   天气凉爽,微风习习。   帐子里诸将那都是神清气爽的。   冯毋择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不表态。   蒙恬道,“太子的想法确有道理。可是以我们的兵马人力,直接去攻打楚国的寿春,就像是羊赶著跳进老虎的口中。”   大家也都是一个意思。   想法很好,可是这要是实践起来,不可控因素太多。   王贲一向实在,他直接针对这个方案最致命的弱点提议,“虽然楚国的兵马是强行拉来的,可是我们秦军在人数上相对楚国并不占据优势。”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我们无法钳制住楚国,就腾不出手去进攻空虚的楚国国都。”   “而即便真的打下了楚国国都,我们是否还有余力去消灭或者控制楚国主力。”   “我担心的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我们到底有没有完成穿袭击楚国国都、擒贼先擒王的能力;第二是我们在完成袭击寿春之后,还能不能掌控局势。”   “末将请太子慎思。”   扶苏又捏起了棋子,“说得好,不愧是武成侯之子,对战况的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   王贲双目如电,“臣随太子也已经多日。太子没有六成的把握,不会在末将等面前提出这个听起来很是离奇的计划。末将请太子赐教。” 第433章 围师必阙(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惊讶的目光都落在扶苏身上。   冯毋择疑惑,“难道说,太子有方法能让我秦军快速接近楚国寿春?”   杨端忍不住道,“这不太可能吧。就算能够快速接近寿春,可是要迅速捣毁寿春不是目的,关键是击溃楚国主力。如果拿下了寿春,可是到时候落个我秦军势力衰退的局面,那楚人就会趁机反攻啊。”   “除非……除非我们能凭空多变出几十万秦军来。让楚军认定他们处在劣势。”   杨端的话,却引起了杨谬从的兴趣。   “凭空多变出几十万秦军来?”杨谬从陷入思索,他对著扶苏和众人道,“倘若能多出十万军来,那完成这进攻敌军心脏的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   众人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现在去哪找多出来的十万大军呐?”   “哪有这么打仗的?两军对垒,临时却又突然制定新的计划,自觉敌不过对方,又回头请求增援。”   诸将都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这事情传回去,他们这些将军可怎么混。   众人议论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齐齐望著扶苏。   扶苏却笑了起来,“难得诸位将军中,杨将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秦国四十万的兵去吃对方楚国四十万的老弱残兵,听起来确实有些胜算;可是兔子急了也会蹬人。当我们正式发动灭亡楚国的战争,楚军势必如临大敌,奋力抵抗。”   “所以我军四十万大军对阵楚军四十万大军的胜算又小了。这么一来一回算下来,我军和楚军实际上是实力相当。”   “而要想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去直接摘取楚国的心脏,这就好比和一个力气和自己一样大的对手角力,除非自身能够多出一只手来,否则完成这样的壮举。”   冯毋择皱眉,“可是太子,那是十万大军,活生生的十万人,岂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扶苏用手指敲了敲案,目光凝重,“如果,我们对楚军就声称自己有六十万大军呢?”   “又如果,我们能把四十万秦卒的力量发挥出足足六十万兵卒的力量呢?”   “所谓用兵,强则能够将自己的军队发挥出十倍于现有兵马的威力;弱则堪堪使得军队能够保有一半人数的威力。”   “如果我们能够分工合作,把这四十万的兵马打出六十万,乃至八十万的气势,在气势上完全压倒楚人。别说去插楚国的心脏,就是楚国的手脚也能被一一切割下来。”   这些将军们不由得一一发问,“可是咱们怎么做呢?”   扶苏望著众人,语气极重,“八个字。分而击之,四面皆兵。”   “楚国大将军项燕想要对我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方法,那我就来个将计就计。”   “众将听我命令。”   诸将过来,本来只是个侍问太子疾病。   没想到扶苏已经自己一个人制定好了攻打楚国的计划。   独奈何扶苏手握符印,乃大王亲封的大将军,又是当国太子,国人心目中未来唯一的大王。   众人固然不愿意相信扶苏的计划可行,但都是答应下来,一一上前听封。   “今命将军王贲为大军裨将,率军十五万,从正面攻击楚国大军。”   “唯!”   王贲虽然答应得极其大声,可是冯敬分明瞧见王贲四方四正的脸上写满了‘难’字。   “将军冯毋择,为左将军,率领十万兵马,攻击楚国左侧。蒙恬为裨将。”   冯毋择和蒙恬对视一眼,冯蒙可都是秦国如今较为显赫的两个世家。   没想到这次他们会被分在一起。   二人都上前领了命令。   随后扶苏又道,“二位将军到时候要进攻楚国的左侧,不知道二位将军能不能做到不让任何一个楚兵从左面突围出去?”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这两个世家郎将身上。   冯毋择拍拍胸脯,“没有问题。”   蒙恬亦道,“必然不负太子所托。”   “好!那我在军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随后扶苏看向了任嚣,杨端,杨谬从三人。   “我还有一支军队,便是右军。我要你们三人分别领军两万人,带足弩箭,去埋伏在楚军的右侧,占据有利的地形,易守难攻,凡是见到想要突围出来的楚军,一律射杀他们。”   任嚣大喜。   “太子,您用的这是围师必阙的法子啊。包围敌人时要留下一个缺口,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看来这回,我又要进爵位了啊!”   任嚣毫不忌讳地说著自己的想法。   “要让猎物乖乖走入陷阱,只有让他们在四面受敌时看到生机。”   任嚣固然高兴,可是其他老将却不认同扶苏的作战模式。   他们有一种预感。   “太子,这将是一场硬仗啊!您可得做好准备。”   冯毋择最后一次对扶苏做出提醒。   扶苏本想告诉他们,这次的战役他也会参与,他们用不著感到害怕。   但是想了想,比起秦军攻打楚国,他们应该更害怕的是自己不待在军营里。   扶苏身后,他的卫率灌夫已经在努力心算了。   李将军五万兵马,王贲将军十五万兵马,冯将军十万兵马,任将军等人加起来也就六万。   大王给了太子四十万兵马,实际上加上禁军和其他的,一共有四十三万兵马。   就是说现在还有七万兵马在太子身边。   灌夫望著扶苏,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怕是做什么大事了。   就在众人还对即将发生的战事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扶苏主动道,“楚军回撤,必然只是佯装而已。我军势必要装作乘胜追击的样子,是以各位将军回去之后就要行动。我们要给这楚军再来次重创。”   众人虽然听著,心里都不相信扶苏这一回还能成功。但是他们都佯装恭敬地接受了命令。   古来军事指挥失误,都是要斩大将的。   【因为这是一场灭国大战,前前后后起码要大大小小八次战役以上。所以大家看得时候在前面可能感到有点困惑,会觉得对不上,实属正常现象。后面就连贯了。】 第434章 开始行动(求打赏月票全订!)   不过自从大王独揽大权后,国中就渐渐变得大王的命令高于秦律,将领的生死现在已经不看秦律了,全看大王对他的好恶。   太子是大王的长子,纵使太子败了,大王也绝不会杀了太子啊。   太子大概就是仗著这个所以为所欲为吧。   这些武将们,虽然没有文臣那么多弯弯绕绕,让人感到心思难猜,掌控起来不方便。   可是武将们脸上这齐刷刷露出的毫无掩饰的神态表情让扶苏感到这一仗只会比上一次更难。   “为了保证这次军事行动绝密,我与诸位将军事先以旗帜颜色作为军令暗号。这次进攻,我军将不再以文告传播军令,免给敌人可乘之机。”   “我与诸位将军约定,见到斥候递红色令旗,便是我下令发动进攻。占据一座城池后在城头上插上红旗;凡我秦军在战场上遇到危险,主将见到城头上有红色旗帜,可领军暂且入城躲避。”   “除了进攻的命令由我下达,其他战事决策都由诸位将军在战场上自行决定。”   众人都望著扶苏。   大家心里又都想著,太子不仅仅缺点跟了大王,这优点也跟了大王。   没想到太子倒是在这些事上挺通达的,给他们自行裁决的权力。   “除此之外,凡是传去我的口头命令或者是铜券诏书都是假命令,到时候你们也该知道怎么办了。”   “我们这一次攻打楚国,楚国就像是被逼到墙角里的兔子,他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反抗。”   众人齐齐道唯。   对扶苏的话没有丝毫违背的想法。   扶苏说著,给三位主将分了舆图。舆图都被一个精致的小匣装著,里面的放的是羊皮卷地图。   在这个时代,地图这玩意十分紧缺。   “诸位将军,这一次真正应该在战前大点兵却并没有举行应有的仪式。一是因为要配合楚国的动作迅速行动,二是因为军队提前已经分区排布。三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   “待大功告成,我到时候亲自摆设宴席,犒赏诸位将军。”   还犒赏,能不输就不错了。   众人笑著一一答应下来。   指挥三十多万的兵马打仗,不是一件小事。扶苏在帐子内和大家安排完最主要的事情,其他将军下去还要一一制定行军路线,决定带多少粮草,军队走哪条,粮草走哪条。   这里面都是经验。   执行起来又多多少少离不开人情世故。   大军到了半夜便一起开始行动了。   先走的是冯毋择他们,蒙恬看得出太子的意图,他们那边要作为重要防线,不许让楚军越过去,所以就得筑好军事防线。   冯毋择他们带了不少兵卒,打算常驻。   冯毋择知道蒙恬稳重,留著他处理粮草。蒙恬得到赵佗,十分看中他的能力,就把押运粮草的事情交给赵佗,他则负责带人开辟粮道。   另一面,任嚣、杨谬从、杨端等人各自在挑选精兵,又在转备装配弩机弩箭。   经过扶苏主导的一次变革,如今最新一批的弩机箭头箭镞已经从两面改成三棱形,十分尖锐。   这是秦军的秘密武器。   这三支军队装备起来,忙活了一晚上。   军营里火光冲天,楚军的探子和斥候远在十里地之外就看到了秦军的动向。   于是楚军斥候立刻返回去汇报项燕,“报大将军,秦军开始行动了。”   彼时项燕还在睡梦中,突然得到这个好消息,那是笑得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天助我楚国也!”   “秦国的太子,这次要栽在我的手上了。”   天色刚亮,各军将士听说了这个消息,也纷纷称赞项燕的计谋高超。   楚军忙著‘诱敌’,秦军忙著演戏。   而位于楚国最北部又被两条河道之间夹著的城父,像是漂浮在大海上孤零零的船只,竟然无人理会。   这天晚上,李信也一晚上没睡,实在是睡不著啊!离开军队大营快要二十多天了,占领城父也都要快十天了。   可是楚国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   李信知道,这里面绝对有事。太子他们应该和楚军打起来了!   天一亮,李信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动地等下去,可是他又没有接到太子的命令。   为了以防万一,李信下令让秦军将士装扮成逃难的楚人,然后在城父周边晃悠,准备抓个舌头问问情况,同时做好防御警戒。   ——   话说,如今的秦国军队,除了太子扶苏这颗耀眼的月亮,最闪耀的将星,还是得属前不久水淹大梁的王贲。   各军都几乎都安排好了,而距离楚军直线距离最近的正面大军还在缓慢的装备中……   王贲要阻止十五万大军,从正面进攻楚国大军。   作为这次进攻的主力军,王贲的装备是最齐全的,兵力种类也是最多的。主力军,自然要在气势上压倒楚军。   这个主力军内部还要重新才分左军、右军。   等制定好一切后,王贲感到很是兴奋。   “又要大战一场了!管了输还是赢,这次先打个痛快!”   王贲的话激励了将士们的士气。   大军一起,辎重车辆先行,攻城强弩,投石车都要装备好开始上路。   王贲一宿没睡,虽然不至于忙的焦头烂额,但是这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王贲不敢懈怠,又是陪著大王的儿子打仗,所以就事必躬亲自己亲自监督。   只是这刚忙完,王贲突然见到太子身边的卫率出现在视线之内。   灌夫黑著脸,十分沉重,仿佛经历了什么大事。   不一会儿,王贲心里颇为紧张,他跟著灌夫迅速来到了扶苏的帐子里。   见到扶苏的装束,王贲也把脸拉个老长。   “太子,您这是为难我。”   “太子,您干脆杀了我好了。”   帐门外值守的士兵们脸上正沐浴著初晨柔和的曦光,只听到帐子里传出来一声声哀嚎。   “王将军,不可无仪!”   帐内铜镜里,一个青年,身著软甲,后配黑色披风。头戴长缨盔,腰间配著一柄长剑,又系著五枚环形玉佩。   扶苏重重地呵斥著。   “这军队里,你大还是我大?”   “自然是太子。”   “那不就结了。” 今天请假   连更好久,太累了。   请个假休息放松下脑子   明天见。 第435章 四路粮草(求打赏月票全订!)   王贲那张正直但是土得不能再土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太子若是出事,臣一家老小怕是都要……”   “那就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之所以把其他人都先调走,为的就是不惊动其他将军,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同时还能出其不意给楚军来个沉重打击。”   王贲忙了一晚上,滴水未沾,现在他的两篇唇瓣干巴巴迭著,嘴里像是含著黄连,已然是除了瞪著扶苏,找不出什么其他的话可以和扶苏讲了。   扶苏扶著王贲,“王将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壮声势,所以我才亲自出战压阵。要让四十万的兵马打出六十万的声势,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身为一军之将帅,岂能独自坐在帐中,看著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而自己却在帐子里抱著地图纸上谈兵呢?”   王贲皱眉,“太子,您可有想过,您是全军的主心骨,全军上下都听从太子一人的调令。如今倒好,太子自己也要动身。”   “行辕大帐,从来都不只是将帅居所那么简单,那是将士们战场上的家。太子一声不吭撤离行辕大帐,若是有将士要退回来,太子让他们去哪里呢?”   王贲满目含忧。   带太子上战场这几个月,实在是让他费心不已。   扶苏沉色,“这就是我要和王将军商议的事情。”   扶苏单独对著王贲说了几句话,王贲的表情由忧愁转向疑惑。   “这样做能行吗?”   “兵不厌诈!我不相信,楚国人真的敢越界打到我秦国境内来。楚国,只是一群腐朽贵族们最后的天堂罢了。从他们不肯革新那一刹那,就已经输了。”   王贲看扶苏双目无比坚定,也只能道,“好吧,我这就按太子的想法去安排。”   “只是太子打算何时出发呢?又打算带多少人马呢?不如和我一道同行,太子若是遇到战机合适时,可以派遣我去代太子执行军务。”   扶苏皱眉,“那怎么行?”   我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知道我为了等待这一天,过去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王贲听了,只是无奈摇头。   王贲以为自己只是出来带个孩子,怎么到头来感觉像伺候自己父亲一样。   王贲看著席面,又开始思考正事,“可是太子,这样大的事情,太子就算不告知杨、任三位将军,可是总得知会冯将军和蒙将军。”   “不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若是真的为我的安全考虑,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此事只有王将军知晓即可。”   扶苏坚持道。   “那太子打算留著谁负责看守营地呢。只留一万人马,是否人数太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这已经很多了。”   “可是时间来得及吗?要完成二十万人的量?”王贲还是一脸担忧。   “以楚国四十万大军全力一击,如果我们真的做到了分割战场,那留给后方的时间就是绰绰有余。”   “既然太子都事先谋划好了,臣奉命行事。”   王贲说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只有老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苦吧。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到了。   “报太子,王将军,帐外有一都尉求见,说是要见太子。”   扶苏还挺好奇,都尉级别的官除非他召见,平日里是不会来他这里的。   现在大军基本上都要出发了,哪来的都尉。   “什么人啊?”   “报太子,此人乃是蒙将军亲设粮草押运官。他说军中的粮草马匹数量对不上,所以急著求见太子。”   王贲一脸警惕地望著扶苏。   “太子,这不就露馅了吗?”   “露什么露,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难道王将军希望冯将军与蒙将军在阵前担忧我吗?”   王贲没话说了。   “让他进来吧。”   扶苏很快就换了一副状态。   整个人十分闲适,脸上笑意盈盈。   王贲则不同,整个人的脸扭曲起来,尤其是嘴巴,像是生吃了一个鞋底一样,脸色非常凶悍难看。   当赵佗走进来时,就看到坐在案边玩棋子的太子,又看到了将军王贲。   王贲的脸色和周身的气势让赵佗看了根本不敢说话。   “臣蒙将军帐下新封运粮都尉赵佗拜见太子,拜见王将军。”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身子一顿。   察觉到太子目光看过来了,赵佗并不因为自己出身卑微而感到恐惧,只是勇敢的抬头迎了上去。   扶苏看到台下的小将双目炯炯,可是面貌却又忠厚诚恳,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秦国庶人。   “你叫赵佗?”   “是。”   “出了什么事非要见我不可?”   “蒙将军命令臣押运粮草,可是臣夜间回往长葛在清点粮草马匹的时候,却发现现在被人支取的粮草被分成了四份。”   “臣感到疑惑,仔细询问,他们都说……”   赵佗望著地面。   “是什么?”   赵佗老实道,“他们都说奇怪,但是不知道是谁人调动的。”   扶苏笑起来,“你是第一次当兵吗?难道你忘记了我秦军的规定,军令如山,不可疑驳。你倒好,问到我这里了。”   赵佗低下头,他确实有些僭越了。   “启禀太子,臣蒙获蒙将军提拔,授予押运粮草的重任。一心为秦国,为大王效力。蒙将军常说,打仗就是全军一盘棋,一个环节若是出了纰漏,就很有可能会让无辜的弟兄们死去。”   “臣固然听说了这是太子下达的命令。可是臣却发现多出去的那批粮草,是供给一支不明的军队的。”   “臣只是担心原本三军分路行动,可是却走出四条粮草运送路线,是否是坏了大事?”   王贲听了,眼前一亮,他一脸兴奋地望著这个叫赵佗的年轻人。   扶苏坐在上座,手中的棋子已经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打仗,身边高手如云。   没想到居然还能遇上赵佗。   这可是历史上统领秦国五十万大军征伐南越的将军赵佗。   后来秦二世当家,弄得天下快速四分五裂,赵佗就在任嚣的建议下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第436章 良将赵佗(求打赏月票全订!)   “好——说得好!”扶苏直起身子来。   赵佗看著太子一身戎装,早就心里奇怪了,太子平时都深居简出的,没想到住在帐子里还穿得这么正式整齐。   再加上他在长葛发现的四路粮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自己心中闪过。   王贲则望著扶苏,用眼神在说,看吧,我就说太子这计划成不了,一个粮草官都发现了太子的踪迹。   扶苏和王贲互视一眼。   从方才赵佗字里行间扶苏就察觉出来了,这小子是个人才。   “王将军,你说为什么我军分了三路人马,却走出了四路粮草呢?”   王贲一脸惊讶地望著扶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是呀,太子,为什么三路军队走出了四路粮草呢?”   王贲看太子著实不是个好人,便回问了扶苏。   扶苏也是沉色。   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竟然忘记了粮草供应的事情。   扶苏坐定,“如你所言,四路粮草会暴露行军位置。”   “太子三份军队,当下多出一条押运粮草的路径来,如果被楚军发现,有所察觉是一定的。”   “你倒是个细心之人。看赏。”   宦侍很快就捧著一盘金子拿到了赵佗面前。   赵佗却推辞,“太子,臣不能接受太子的赏赐。一则臣只是心中疑惑就来打扰太子,已然是不敬之罪;再则臣如今是要去押运粮草,突然接受太子的赏赐,会让军中的将士们产生非议。”   毕竟赵佗突然来找扶苏,这就得了一笔赏赐。   传出去会被不知内情的人议论。   “今日赏赐你,是因为你的细致弥补了计划的一个漏洞。每弥补一个漏洞,就能让我军少死无数将士。既然创建了奇功,就该按令被赏赐,拿著这些去犒劳你手下的弟兄们吧。”   听到扶苏这么说,赵佗这才把金子接过。   “只是,你既然发现了问题,能不能帮忙解决问题呢?”   赵佗一脸不解地望著扶苏。   王贲道,“太子的意思是,你觉得那四路粮草要怎么处理,才能不让敌军发现我军的意图呢?伱小子是个极聪明的人,你竟然凭藉粮草就发现了太子军事计划的关键步骤。”   “既然如此,还不为太子献上良计?”   赵佗则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战前的准备;而在战斗中,军队先行,粮草后供。粮草因为运送缓慢,又因为预示且制约著军队士卒的行军距离,素来是被敌我双方斥候重点侦查的对象。”   “三路兵马的粮草自然只能有三条道路,那多出来的那一条,除非它压根就不存在,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欺骗对方。”   “如果非要说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多出来的第四路粮草让敌人看不见,不管是什么方法,在臣看来,那都是掩耳盗铃之举。”   扶苏皱眉。   他低头望著棋盘。   这么大的一盘棋,局都布置好了,怎么可能这就不下了。   “照你的意思,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赵佗直接说著。“除非,第四路军队的主帅走粮道!这么一来,没有人能够发现异常,而且还可以保证粮草押送万无一失。”   王贲思忖一番,“嗯。这可是个好主意。”      王贲望著扶苏,“太子,咱们可以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扶苏重新看了下地图,这三分兵马,好大的战场。   让楚军主战场全线崩溃大军后撤,就要调动全军上下,给楚军营造个草木皆兵的景象,让他们惊恐不安的逃走。   还要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和李信的军队保持联络……   “今天的事情,若是吐露出去半个字,后果你应该能想像的到。”   赵佗作揖,“太子放心,臣是孤身一人独自前来求见太子的。只要不带金子回去,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赵佗说著,还是把金子又还给了扶苏。   扶苏越看赵佗这个年轻人,越是心生喜欢。   “蒙将军的眼光,错不了。你退下吧。”   赵佗听到这句话,心中甘美异常。他为蒙将军争气了一回。   赵佗出去后,扶苏又不开心了。   本来是打算自己来个横空出世,但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赵佗,说自己的计划有漏洞。   这就导致扶苏不得不夹在粮道里走。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王贲的大军,他带著那么多人,夹在谁的粮道里都不合适。   扶苏和王贲又互相望著对方。   “太子,还是和臣一道走吧。您从哪边杀出来都是一样的,只要用那六万精锐杀楚军个措手不及,已然是上上策。”   王贲心里开心,说罢就告辞了。   扶苏则望著铜镜,心中万分不甘。   难道我这辈子就当不了一回天策上将,只能和我君父嬴政一样,在帐子里做个指挥。   ——   五月中旬,楚军佯装撤军十万人马。   而秦军也真的如期赶来,逼至楚军坚壁战线十里处。   秦国的军队,高扛著旗帜,推动著十几面两人高的铜鼓,从西面进发而来。   秦军压过来时,在地面上就像是黑色的潮水流淌过来。   密密麻麻的秦军像是蚂蚁一样。   楚军在军事阵地上看到秦军到来,纷纷大笑不止。   “秦军败了一回,竟然还敢来打我楚国。兄弟们,他们一靠近我们,我们就立刻放箭,射死他们!”   “用石头砸死他们。”   “用火烧死秦军!”   “我们有的是装备。”   ……   楚国的士兵们在阵前高兴的呼喊。   另一面,当项燕听说秦国的大军这就出发了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以他对秦太子的了解,虽然太子扶苏这个人很冲动,但是也不至于赶著这么冲动。   “他们这一次来的真是快啊!”   斥候一个时辰内已经来了七八趟了。   前一个刚走,后一个就又来报,“大将军,秦军派出了三万军队,在我城前挑衅,要我楚军迎战。”   楚军将领闻言,纷纷感到焦躁不安。   景栾起身道,“大将军,这秦国居然敢带著十五万兵马连夜奔袭来攻打我楚国,实在是可恶。”   “吾闻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他们主动攻打我们,倒是显得我们势弱,我们必须上去迎敌。” 第437章 秦军暴露了啊!(求打赏月票全订!   )   楚国的将军们,深信项燕之前布下的谋划。   现在听闻秦国真的连夜打过来了,纷纷欣喜若狂。   就等著创建大功劳,回去领赏。   项燕只觉得不妥。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我印象里的秦国将军,无论是秦恒阳君还是将军王贲,都不像是会闻风即动之人。”   项燕不断捋著胡须,项燕仔细忖度自己的经历,他总感觉,将要有大祸降临。   ——   另一边,秦军率兵十五万,皆为精锐。   锋利的戈,比手臂长三倍的剑,质地精良的三头弩箭,一起在日光下闪耀著。   黑色的云雾积压在众人的头顶,群鸟从宏伟的城墙上翻飞,在将士们头顶掠过。   白天里,雄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   晚上,猫头鹰倒挂在树上,歪头凝视著夜幕下的一切。   大风不断地吹拂著,掠著士卒们粗糙的脸颊,不断地将他们的身体磨砺地更加硬朗,不断地催动著秦国的军旗飘荡,在风中发出低微的咆哮。   十五万兵士列阵以待,在城门前静静地等待。   从天亮等到天黑,对面城中始终没有人出来。   阵前火堆林立,火焰直冲中天。   军营里一片光明。   中军帐中,王贲和诸军都尉们正在商议。   王贲“等会儿,楚军一出门来战,我们就撤退。到时候动作要快,车上的辎重能扔的都扔了。”   “大将军,丢弃辎重给楚人,这不是削弱自身去帮助对方楚军吗?”   都尉们听到这个命令,一个个都一反常态叫起来。   “从来都只有我秦国让六国丢盔弃甲,抛弃辎重,夺路而逃;如今竟然我秦国居然主动先抛弃辎重?”   “是啊,这要是被楚人看见,他们指不定在后面笑得找不著北。”   这些都尉几乎可以想像到等他们逃跑时跟在他们后面追赶的楚军一个个站在战车上扶著栏杆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太子说了,只有让楚军尝到甜头,才会放马追过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就按太子的命令去执行就是。”   王贲坚持道。   众都尉都知道军令如山,也就不再迟疑,领了命令就下去安排。   等到这些都尉走了,扶苏从帐中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扶苏扮作王贲的卫士,穿著甲胄,守在他的帐子里。   等到那些都尉一走,扶苏就直接坐下来开始吃喝。   王贲蹑手蹑脚走过去,“太子,委屈您了。”   “不提这些。这楚人这么久没动静,总让我感觉其中有诈。”   “项燕此人,我了解他。他打仗不讲究蛮力,是真正的善用兵法的人。臣恐怕要请太子做好防备,也许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他看穿了。”   “这不可能。所谓连环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如此繁琐的计划,项燕想拆他拆的了吗?除非他有顺风耳,知道我们的每一句话。”   王贲无奈。   他就是个打仗的,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全部杀了不就是了。   打仗不辛苦,陪著太子练兵才难。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奔波劳碌,你也累极了。今天晚上我守夜,你先睡。”   “太子,使不得。”   “军令如山。”   扶苏说著,就在王贲旁边持剑守著了。   王贲只好躺在榻上,本来还担心太子守著自己睡不著觉,可是王贲高估了他自己,头一沾席人就立刻陷入了梦乡。   扶苏望著舆图,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个项燕,实力不容小觑。   难怪他孙子项羽那么厉害……   扶苏算了算,现在的项羽应该还没到自己的腰高吧。   想想未来,扶苏就很兴奋啊。   天下群英都要在他手中……   咳咳——   这天晚上倒是一夜无事。   只是往往平静的湖面下,最是危险涌动。   这一晚上,楚军的营地里那可是吵翻天了。   “要我说,秦军四十万,楚军也有四十万,拿出我们楚人的气势来,和秦军大战一回,难道我们会输吗?”   “可恶的秦国,想要吞并我们秦国,难道我们都是软骨头?”   “也不知道这一回和秦军对垒怎么了,大将军竟然想像是怕了一样,几次三番犹犹豫豫。”   “是啊,我也看到了。”   军中无论是将,还是卒,纷纷议论不已。   秦军来到城门前挑衅的行为,似乎挑动了楚军多年来作为一个对秦战败国敏感而又羞耻的神经,引得军中上下沸腾。   而另一面,秦军倒是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行动。   项燕顶著众人的压力,终于看清了太子扶苏的作为。   他望著地图哈哈大笑起来,“我当这秦国太子是什么神仙下凡呢,原来竟然连李信都不如。”   众人听了这话,并没有对项燕投去佩服之色。   恰恰相反,他们对项燕很是鄙夷。   他们早就认定了秦太子根本不足为惧,结果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惧怕对面十八岁的毛孩子,众人早就对他不屑。   越是看到项燕对秦太子十分慎重,众人就越发对他们大将军的能力表示怀疑。   项燕缓缓道,“这秦太子竟然来了个兵分三路,意图对我们楚国铺开攻势,实在是头脑简单。”   “若是我日前按捺不住,势必为这秦太子所包围。如今倒好,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可惜,项燕的步步为营在楚国世家高官眼中变得越来越无意义。   他们甚至开始认为,项燕其实是从心里惧怕秦国。   一军主帅的情绪,不可避免会从上传递到下,进而让整个军营都开始对秦国抱有一种畏惧的心态。   这是两个国家之间在较劲。   秦国赢了,以后秦国就可以称雄天下;   而楚国若是赢了,秦国将在若干年后称雄天下。   这些楚国贵族们也是深明局势,对秦国十分惧怕,所以越发急著要粉碎他们这一次的进攻,否则他们楚国完了,到时候他们这些楚国贵族就变成了秦国的庶民。   “大将军,军中将士如今已经怨声载道。我们到了这秦楚边境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说还要等下去不成吗?更何况,如今秦太子亲自率兵来到城前,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一点好看,日后他们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第438章 紧张又刺激(求追订月票!)   项燕只道,“再等一等。时间越久,秦军暴露出来的弱点和弊病就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   这话立刻引起了楚军将领们的反感。   一日又一日,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听从项燕的命令等了快要两个月了。   “大将军,秦军明明势弱,而且各路兵马均暴露于前。秦太子上次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白白吃掉了我楚军十万将。”   “于公,我们早该对秦军发起进攻,一口吃掉他们十五万军。于情,我们该为楚国弟兄们报仇。”   “大将军可知道,军中将士们听说秦太子就在城前,将士们是有多么愤怒吗?”   楚将你一言我一句说著。   宋义在旁冷眼看著,心里在笑。好啊,结果根本等不到我出手嘛。   大将军对秦太子百般谨慎,此事已经激怒了众人。   项燕没想到,他的将士们会集体都反对他。   这在军中乃是大忌讳。   项燕只好委婉道,“不妨再等一等吧。”   “不行!这一回我们可等不了了。”   “大将军,如今秦太子本人就在城前,秦国的军队部署也全部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之中,试问大将军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按兵不动呢?”   项燕道,“秦太子此人素来多谋,我担心,他还有后手。”   众人互相望著,互相瞪著,心中那是满腔的愤怒。   大伙儿再三相顾,虽然始终没有和项燕把面子撕破,但是他们不再好声好气和项燕议论出兵的事情,只是都推辞借故离开了席位。   项燕独独一个人留在帐内。   其实,所谓的用兵高手,只是洞悉了人性后做出一系列清醒的先见判断。   项燕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秦太子很急,只要自己稳住,秦军的一切部署都会暴露出弊端。   可是项燕没有料到的是,先自乱阵脚的是楚国人。   ——   离开了大帐的将军们,纷纷在门外不屑地笑道,“还有后手?”   “这秦太子就算是天公降世,还能有什么后手。把一个靠著运气打了一场胜仗就沾沾自喜的毛孩子视为大敌,战战兢兢,哪里还有我堂堂楚国大将军应有的风范?”   楚军们又展开了一番对项燕的微词。   项燕也都一一听说了。   “成败,在此一举。就由著他们说吧,骂名我来担就是。”   ——   楚军不动如山,也让秦军也变得寸步难行。   不过,秦军倒是比楚军好治理多了。   大家都遵守军规,只接受和执行命令,不会去想那么多事。   于是,秦国的军营来到楚国的边境前,没过几天,秦军的士兵们开始脱了衣服,光著膀子躺在沙土上晒太阳睡大觉。   秦国的军营里,现下一面大帐设在最中央。   门口守卫的是执戟郎冯敬。   这面大帐周围已经被戒严,任何人都不许距离太子的营房超过三百米的距离。   只是可惜,这帐子里只有两个侍女。   反而在一不起眼的都尉官帐中,坐著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人物。   扶苏知道对手难缠,但是没想到有这么难缠。   “那些细作可有传什么新消息回来?”   王贲道,“据说楚国大将军项燕现在成了众矢之的,诸多世家大将都开始对项燕表露不满。楚国大将军项燕现在承受来自军中上下的质疑,感觉他快要顶不住了。”   扶苏难得轻松片刻。“如果说等待这么久的时日,就换来这一个结果的话。也是值得的。一个在军中失去了威望的大将军,还能把四十万的军队带出个什么样子来?”   王贲却皱眉,“只是太子,这拖得时间越久,不仅我的身份容易暴露,恐怕李将军的真实身份也要大白于天下,到时候咱们就不能再出其不意了。”   “只怕现在,这楚军也已经窥测到了另外两军的位置。”   扶苏却笑,“可是楚国不也是假意退军吗?项燕自以为高手,可是没有第一时间回援,为了破我的计谋,屡次失信于军。到底还是楚国更得不偿失些。”   “我猜现在,项燕都不知道到底是让楚军回去收复城父还是要回头参与战事?”   楚国能在秦军军营里安插奸细,秦国自然也能利用细作把楚国军中的情况调查一二。   双方的僵持,最终是在秦军百无聊赖,集体性地躺在沙滩上晒肚皮作为分化点开始的。   当楚军在高墙上看到秦军躺在地上晒太阳睡觉,又挂著竖旗辱骂楚国,楚国的军队里再度爆发议论。   这楚国的军队和秦国的军队,不能说完全不同,而是有著本质的差别。   自古以来就有句话说,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   凡举国之力发动的战争,没有哪户人家可以不受战争的影响。   秦国要来灭亡楚国,楚国人携家带口全部上阵,只留下老弱孩童。   军营里不是叫将军,而是叫阿父。   越是一家人,越是不好管理。   而最重要的是,家只是楚国军队里一个最基本的单位,往上走,那就是一个氏族;   再往上,那就是一乡。   再往上,那就是当地的封建公、侯、伯等。   依靠著姓氏,通过祭祀这种方式,楚国高层贵族始终牢牢地把控著下层庶民。   但是历经上千年而未曾改变过的环境(指贵族制),其国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已经被拔掉了牙齿,牢牢地依附在贵族身边。   这种类似于数千年部落集合联盟的军队形式,在秦楚双方进行大决战时,其弊端暴露无遗。   当项燕维系不了与楚国联军各世家大族首领的同盟关系,军队里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乱象。   军队不像军队,倒像是一家人换个地方出来过日子。   士兵们不操练,一家人集体出去在河里捕鱼,在河边晾晒衣服。   没事就聚在一起议论他们厌恶但是又离不开的权贵。   彼此之间还要因为利益互相告发、互相检举。   楚国的军队里,一锅又一锅浓稠的大粥熬制出来,但是军队里的火焰渐渐衰弱下来。   项燕对秦军的消耗对抗战略,终于在一个清晨遭到了权贵们联合起来的反抗。   楚国的权贵们直言,“秦军背后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他们占据了天下大半的土地,有著不计其数的田地,又有著刑徒做工,不断制造武器,还鼓励耕织。”   “秦国有著源源不断的资源,可是眼下,我们楚国留在后方的只有老弱病残,一年可以不耕,可是之后呢。秦太子急著要在一年内灭了我们楚国,难道我们有实力能够和秦国对抗消耗一年吗?”   “对我们楚国来说,出战是最好的策略。趁著秦兵还在沾沾自喜,三路大军分散,调回兵马,直奔秦太子大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吃掉这波主力。”   楚国将官们的说辞显得格外有力,项燕无从反驳。   为了照顾项燕的面子,他们甚至还贴心地说,“兵分三路,毕竟秦太子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也是他难得的失误。” 第439章 一点牺牲(求打赏月票全订!)   “如今秦国的太子暴露了这么多的失误和问题,而将军您却白白浪费机会?这不是让士兵们白白在这里操练吗?”   项燕面色一黑,“诸位将军可是嫌弃我项燕老了吗?不足以指挥诸位将军?”   众将都吞了下喉哽,彼此看著对方,“大将军,我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贸然出兵带来的后果,你们知道吗?”   “大将军,不是我们等不了,是门外的乡亲父老们等不了。我们一走,田中的苗谁去管啊?乡亲们担心这个,又日夜操练;可是秦国人倒好,在我们楚国大军面前把阵一摆,然后躺在沙地里睡大觉。”   “现在军中人心浮动,再这么下去,只会对我楚军愈发不利。”   项燕心知肚明,军中之所以如此,就是他们暗地里搞鬼。   “你方才说,秦军将士都在太阳底下晒肚皮,那是真的?”   不怕对手严阵以待,就怕对手心平气和。   “千真万确,几千个汉子一起躺在沙地里。”   项燕瞪大眼睛,“你知道,军中士卒都躺平在沙地里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们目中无人,没把我楚军放在眼里。”   “错了!秦军已经放平了心态,不再想著去打胜仗了。”   项燕如临大敌一般,面色铁青。   诸位将军也是第一次见到项燕这样的神态。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项燕已经本能地想要先撤军了。   能够让士兵们都平息了求胜的欲望,这样的军队才是能够融为一体,合作无间的军队。   这个时候再去和秦军去打,那就是拿软席去碰秦军的三尺利剑。   楚军将领这个时候却锲而不舍地问,“大将军,秦军没有求胜之心,岂不是我楚国的机会吗?”   项燕气得胡须都在颤抖。   他根本想不明白,扶苏到底靠了什么办法,让楚国的士兵们有了这样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这个时候逃走,楚国就彻底败了。   项燕原本不打算听从手下将士们的计议,因为他一是害怕在诸联盟将军面前露出短来,失去在军中的威信;二是担心自己被其他将军牵著鼻子走,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   但是现在,项燕开始恍惚了。   天气开始热了,将士们都穿著单衣。   他坐在帐子里,望著将士们远离篝火站著,唯恐火焰跳在他们身上,把衣服给烫坏。   项燕心里琢磨著,冬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远;夏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近。   人总是趋利避害。   让士兵们撤退,势必军心大乱。而且一旦离开防线,没有了河流和伏牛山的天险阻挡,就等于把楚国的大门给打开,再把外衣给脱了,把重要的部位全部暴露给秦国。   真的去打那个王贲,对方现在必定是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埋伏于我。   项燕考量了各种可能性。   最后不得不做出一个冒险的举动。   ——   三日后,面对秦国的围困始终坚壁不出的楚军,终于有了动作。   这场从秦楚双方一见面就让两军将士恨不得互相厮杀的战争,历经了三个月之久的攻守之势易形后,终于走向了最血腥的那一面。   这天夜里,凉风从山上吹下来,秦国的军队正在楚军界限外十里全体休息。   夜半时分,地面上忽然响起隆隆声,山河间充斥著马蹄震动,车轮滚滚的喧嚣声。   秦国的营地里,立刻响起铜钲的声音。   而秦军的将士们全部列阵以待,他们早就接到了消息,今晚就在此地按兵不动。   只是,也有一些早就被物色好的不重要的人,他们没有被通知这一项重大任务。   当铜钲忽然响起时,他们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甚至有的营地里,一整支行伍都陷入在混沌之中,他们连铜钲的号令都听不到。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不是说把人群改个名字叫军队,人的本性就会消失。   在军队中平日里就处在‘权力’边缘化的人,或者军队团体,当采取一些必要的战术措施时,他们就成了被牺牲的对象。   惊作为一个军队文吏,使用价值较高,不在牺牲品之列。   当他坐在战车上跟著军队慌忙撤退时,回头看到军营外缘已经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   好几处军帐已经烧起来了,战火冲到了半空中,照亮一片土地。   无辜的士卒们临死前痛苦的嚎叫在黑夜里格外凄厉,声音十分尖锐。   惊坐在战车上,频频回顾,眼泪如柱,哗哗流淌。   将军嘲笑著惊,“你不是吹嘘说,你和你的兄长曾经还一起杀过两个人吗?怎么见到这场面居然哭成这样?”   惊回过头来,擦干了眼泪望著前方旌旗相接的队伍。   每走几步,就有人从车上丢点东西下去。   督战官还在一旁监督吆喝。   风在惊的耳旁呼啸著,他的内心十分的不平静。   惊开始在想,上一次大战,逃出来的人明明很多,为什么独独自己的哥哥走不出来呢。   难道说,也是因为将军们舍弃了一些人,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好让他们在后方拖延楚军给大家争取活命的机会。   而自己的哥哥恰好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一批人。   是这样吗?   当他是一个小小下等士兵的时候,每天只能勉强做到不饿,保持小饥。   【“饥”是一般的饿,即感到肚子空,想吃东西;   “饿”是严重的饿,指根本没有饭吃或长时间未进食而受到死亡的威胁。】   可是当掌握了文字,跟在将军身边,惊看到了好多让他过去难以置信的事情。   原来有些人只是披著人的皮,其实根本算不得人。   明明自己已经足够富有了,地位足够高了,可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往上爬,还是能够狠下心肠来去牺牲底下士卒的性命。   惊坐在战车上,望著在黑夜里一个个倒下的秦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死在了火海里。   当将士们痛苦的叫喊声在他耳边渐渐消逝的时候,惊的心也缩成了一团。   惊本以为,自己的兄长是被楚人杀死的。   所以他铁了心再度来复仇。   可是当看到今晚这一幕,惊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440章 去搬救兵去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原来平日里将军们都在骗人。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上面下发的政令,可是因为他们一个人的身躯,就能够挡住大王的视线,让大王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所以就让政令在执行时被扭曲。   对自己国家威胁最大的,根本不是什么邻国,而是自己人。   那一刻,惊的脸在火炬下变得异常痛苦。   他发誓,他要成为人上人。   在底层,只有被欺负的份,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惊!你在想什么?”   将军厉声问著,他不喜欢惊现下痛苦悲悯的表情。   惊回过神来,他忽然对著将军笑,“我在想,楚国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以为我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们一定会上当的。”   将军道,“我不相信。你方才为什么哭,现在又为什么笑?”   “我想到了我的兄长,他要是之前看到了这场面,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惜他死了。不过高兴的是,将军成功诱敌深入,等到太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说到了将军的心坎里,他拍著惊的肩膀,“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让惊听了撕心裂肺的秦军叫喊声,对于楚国人而言却是极其振奋人心的。   十几万大军仓皇撤退,几乎扔掉了一半的家当。   这让仅仅派出去了五万将士就获得了奇胜的楚军上下唤醒鼓舞。   现在将士们对攻打秦国更加有信心了。   楚国的士卒们在秦军的驻地上肆意搬拿,尽情地吃喝。   同一时间,楚国的军营里。   斥候匆匆来报,“报——大将军。秦军接连撤退十里地,见到楚军不追了,才敢停下。”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天助我楚国也!现在看来,秦太子根本不足为惧啊。咱们可以召回所有的军队,全力攻打秦国了。”   项燕还是有些犹豫。   四十万秦军,真的有这么好打吗?虽然秦太子这次排兵布阵犯了连初学兵法者都不会犯的错误,居然兵分三路,把战场铺地这么开。   可是他们秦军上下竟然像是完全地瘫软在功劳簿上,不知道前进了。   “你亲眼看到他们举旗逃走了?”   “将军放心,我们一路跟著他们看他们逃到了什么地方的。”   “他们舍得丢下帐子走?”之前来的斥候报呈说秦军弃营而走。   这名斥候回来的最晚,勘察得也是最仔细的,“倒也没有,我们到来时,秦军还放火烧了很多粮草,锅里的饼、食也都全部扔在了地上。他们宁可到了,也不留给我们。”   项燕点了点头,随即又问,“可有辎重?”   【辎重:贵重物品。】   “有。秦军丢了不少,有些士兵还舍不得,想要回来抢。”   “他们死伤多少人?”   “一千两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怪啊!这秦军一向自诩无敌,面对突袭好歹也应该奋力抵抗一下,可是他们竟然一打就跑,”项燕感觉不可思议,“而且你说我军五万人偷袭,就杀了秦军一千两百人。”   项燕自然是不相信这就是秦军的真实水平。   “是啊,秦军逃得可快了,很多人裤子都没穿就跑了。”斥候说著,还忍不住大笑起来。   其他将军们都目含希冀地望著项燕。   “将军,秦国人一向跑得快,他们在沙地上驱驰战车,速度比我们快。这也是正常。”   经过了仔细的盘问,项燕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枉我和秦国太子这厮消耗多时啊,他终于败下都阵来了。”   项燕松了一口气。   “如果秦军不再打过来,那么我们楚国就得以保全了。”   一向忧心忡忡,对秦国百般警戒的项燕说出这句话后,无疑给军中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旁人眼里,项燕经历第一次和秦国对抗大败的结果后就对秦太子十分惧怕。   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明明秦太子用著非常拙劣的手段,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们的将军总是如临大敌一般。   如今大将军终于捡了个大便宜把这次秦楚大战给糊弄过去了,可是他的表情像是过了五关,斩了六将。   将看不明白帅,也不愿意询问里面的缘由;帅也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始终不肯对外透露。   这就导致两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偏偏中国人很早就已经练就了‘演戏’这样的功夫,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是人前始终是表露出应有的姿态来。   项燕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将士们根本就不理解他,反而因此看不起他。   尤其是当项燕亲口宣布,危机解除了之后,将军们便对项燕更加不尊重。   对于楚国的暂时性胜利,这些楚将是这样归因的。一是秦太子刚愎自用;二是秦军上下内讧,消化不了六国的军队;三是他们楚军人多势众。   不管怎么归因,反正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项燕没什么关系。   项燕又说,“再在此地坚守一个月,如果没什么变化,那么以后秦国占半边天下,齐国楚国各占半边。大势已定。”   军中将士们听了,个个欢呼雀跃。   项燕从来没考虑过,越过秦楚交界线,追击秦军也是一种可能。   当他选择观望时,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战机。   没人知道,这位项氏将军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将士们的生命更加可贵。   作为一位大将,项燕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能浮现四十万虎狼秦军(不是人)和四十万楚军血肉相搏的场面。   不管输赢,将士们都会死伤无数。   项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   但是,让楚军没有料到的是。   十天后,秦军卷土重来,而且号称六十万大军攻打楚国!   这一次,扶苏亲自率领二十五万兵马来城门前。   其势浩浩汤汤,从城楼上看,上有黑云压城,下有秦军围逼。   项燕大为不解,“六十万大军,秦太子哪里忽然来的那么多兵马?” 第441章 哪来的六十万大军?(求打赏!)   五天以前,在项燕看来,太子扶苏丢盔卸甲逃跑这种做法明显是有猫腻。项燕对此十分谨慎,不敢高兴。   但是在其他楚将的眼中,这样的事情才再正常不过了。好像秦国的太子就应该这么狼狈,当他突然逃遁,合乎众人心意。   但是五天之后,听说了秦太子搬来了二十万的救兵,这些楚国人又开始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   原先的神气和骄傲现在都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惊慌。   反观项燕,他听到这则消息满腹疑窦,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上。   “这秦国太子,闹得是哪一出啊?”   项燕想不明白这件事。   “哪来的六十万大军啊?”   “速速查探一番,这一定又是秦军的诡计。过去他可没少用这种计谋。他如果有六十万大军,为什么要先前耍这些把戏呢。”   “又是广昭天下要用四十万攻打楚国,又是在城前带兵挑衅。”   虽然说,真实的战场本来就是见招拆招,你来我往。   只有真正决定胜败的关键事件和战役才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双方之前对峙你来我往没有胜负的那些往往被略过,可是这些前期的努力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项燕不愿意相信,秦国居然举兵六十万来灭楚国。   原本楚国国力就无法与秦国抗衡,现在秦军直接加上二十万军队,项燕只觉得自己双肩上压著两座高山,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大将军,现在可怎么办?这秦军是真的非要把我们吞并了不可。”   将军们纷纷不安,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项燕只是压著手中的剑,霸气侧漏道,“秦本就是虎狼之国,他们做梦都想把我楚国给吞并了。可是我楚国的男人,难道是泥做的吗?真的没有能力和秦国一战?”   “我倒是非要给这秦军一点教训不可,要他们知道,我们楚国可不是好惹的。”   诸将这时候却一个个怯懦了起来。   他们不敢附和项燕的话。   “大将军,这么大的事情,不如还是先报与大王吧?”   将军景栾建议著。   屈雮也从旁劝谏,项燕看著这些将军,心里感慨,你们这些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将军带带三五万人了。   “那就告诉大王吧。”   项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希望大王可以再次调动兵马来支持前线,这样可以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   项燕又道,“这秦太子,始终没有改变他的战术作风。有六十万大军在侧,他势必更加心急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我楚军防线。”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上当。秦国的太子,心地仁慈啊,他不愿意让秦军遭受损失,所以明明在有六十万大军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运用战术。”   “是优点,但也是缺点。只要我们能守得住,守成功,拖延足够长的时间,就会让秦太子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一个将军,一旦丢失了在士卒面前立下的威望,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秦王政只会觉得这秦太子只会给他丢人现眼。”   大家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又重新把项燕的话奉为圭臬,安安心心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看著这样反复无常、自大傲慢的楚国将领们,项燕自己也对未来战果如何有了数了。   但是,有些人,即便明明知道未来注定会失败,但是这也不会让他往后退缩哪怕一步。   三日后。   本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草木繁荣,鸟语花香,可是再美丽的景色,现在的楚军见了都只觉得烦闷。   只因为对面的秦军,又打过来了。   项燕的大帐里,斥候黑著脸对全体楚国高级将领汇报他们的最新勘察结果。   “报将军,我们找遍了各处,最后发现原来秦军居然在长葛后方还布置著一批军马,士兵们漫山遍野的,看样子,足足有二十万的兵马严阵以待。”   秦太子的嘴可以骗人,但是这楚国斥候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更加不会欺骗项燕。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心也是再度凉了一次。   同样地,身在楚国王宫的楚王负刍他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尤其是当楚王负刍听说秦太子手中有六十万大军时,诸臣看到楚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说起来,这位秦国的太子,我和他乃是亲舅甥。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六十万兵马来打我。”   楚王负刍十分无奈。   这时候楚国的丞相景仪站出来说话了。   “这个秦太子,一向诡计多端,如果他用了六十万兵马的话,那为什么要到最后才拿出来呢。这其中一定有诈。”   “好,那你们就去查吧。让大将军在前线注意休息,别因为战事把身子操劳坏了。”   语罢,楚王负刍便下令退朝了。   众人都望著心静如水的楚王,仿佛天地一起坍塌,他也还是那个样子。   没有人懂得楚王的心境。   楚王负刍行走在廊道里,挥动著衣袖,“草木零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早就有了预兆啊。”   周围的宦侍闻言,只是互相望著,大家只是感到疑惑。这大夏天的,大王好端端地说什么草木零落的事情呢。   ——   秦国边境线上,士兵们跟著扶苏折腾了一番,现在又开始光明正大当著楚军的面休息。   士兵们又开始光著肚皮躺在沙地上晒太阳,只是经历了一个残酷的黑夜,现在的秦卒们,都学到了记忆深刻的一课,没有人再敢真的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的长官。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要学会和人打交道,换取活命的资源。   一座不起眼的都尉军帐里,隐隐约约飘出酒香来。   这时一个穿著便衣的男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他对著门前的守卫出示了腰牌,很快就被放了进去。   这人,就是负责接应楚军内部秦军暗哨的人。   一位未将姓名和身份告知他的将军正在帐子里等著他。   “将军,这楚军上下如今都开始全力戒备,他们都相信太子手中有六十万兵马。”   “善。下去领赏吧。”   便衣人离开了帐子,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方才见到的人就是秦国赫赫有名的将军王贲。   王贲见完了间谍,随后便来到了帐内屏风后,他对扶苏行礼,“太子,您的计谋奏效了。现在楚人都相信我们秦国有六十万大军了。”   “好。” 第442章 越线!(求打赏追订!)   “这下我军终于可以动手了。派人告诉李信,让他务必固守城父,我们马上就要去接应他了。”   “唯。”   王贲又道,“太子,末将有一个疑惑,太子您是从哪来变出来的多的二十万大军啊?”   扶苏笑笑,“你别忘了,我是靠什么出名的?”   ——   王贲是没那个机会亲自去看看盛况了,这一回还是得属赵佗有福气。   赵佗再度返回运粮时,看到长葛城后沾满了人!   长葛城后,漫山遍野都是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几千顶白色帐篷零零星星洒落在山谷里。   山谷里炊烟袅袅,篝火直冲九霄。   到处都是人,有的是一簇一簇聚集在一起,从远处看,他们就像在操练。   而有的则是围成一圈坐在地上,远处看去,像是在休息。   这些人,星罗棋布似地,占满了山坡,据守著高地。   赵佗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当风一吹时,所有的人都开始动起来。   一开始看到这么多人,赵佗也惊呼大王的能力,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些人,怎么来来去去,只会这些动作呢,像是死人一样。   直到赵佗走近,发现这些穿著颜色鲜艳的盔甲的兵卒,竟然都是纸做的!   谁说造纸的残次品没有用,那些硬纸板扶苏老早就觉得可以用来扎个纸人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这第二次打仗就用上了。   作为此时天下最强的国家,秦国不仅仅拥有高超的工艺技术,最难得的是,秦国早就发育完备了可以在全国迅速推行的手工业者群体。   每次占领一个城池,秦国都会迅速地推广他们的生产经营模式。   妇女们都被从家庭里解放了,无论男女,都可以来到工坊里制作衣物、陶罐、竹席这些工具。   那么长葛这样的地方,早就被秦国完成了改革化。   往往战争过后,城中剩下的往往都是老弱妇孺。   他们干不了太过繁重的活,种地种不了,还得靠秦兵。   可是不干活,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给他们饭吃。   反而召集匠人、女人、老人、孩子一起制作这些纸人,不仅能让她们分到粮食,还能让这些纸人以最快的速度制造出来。   王贲听说了原委,眼里满是对扶苏的敬佩。   “我素来听说,太子的发明被用在了间谍活动的事情上,没想到也还能用在这样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看起来最是无用的,却会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   王贲忽然想通了什么事,他十分激动地问扶苏,“在短短三五天之内,肯定完成不了这么大的工程体量。二十万个纸人,这扎起来,肯定要费不少功夫。”   “所以太子才选择了全体出兵,还折腾出逃跑这回事来,为的就是迷惑楚人,吸引楚人的注意力。”   “这样做一来给身后的长葛百姓制造了这些纸人所需要的时间;二来迷惑楚人,让他们以为我们等不及要出兵了,可是实际上,太子是为了去布下这六十万秦军的大局。”   “要知道短期内,根本完不成这么大的工程,而且长葛城中的百姓都忙著扎纸人,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不仅会引起军中奸细的注意,甚至连他们的斥候也会被惊动。”   “唯独把大军全部派出去,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注意长葛城,反而让楚军把心思全部都放在和您斗法上。”   “高明。实在是高明。”   王贲一开始根本就无法理解,扶苏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让外人看起来根本就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制造身后二十万大军支持的象。   扶苏则慢条斯理道,“不如此,无法让楚军丧失战意;而且要让楚军相信我秦军有六十万兵马,就得先让我们秦军自己也认为我们有六十万兵马。”   王贲这下对扶苏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接下来呢?我们要怎么做?”   “过线!”   扶苏盯著舆图上的秦楚分界线,楚军创建了长长的防线。   在历史上,这道防线是靠著秦将王翦率领兵马六十万,坚壁不出整整一年,把楚军给耗得精疲力竭才攻破的。   而扶苏到了秦楚边境,时至今日已经四个多月了。   ——   六月——   楚国境内的河流都开始水位上涨,水流在两岸边上不断地激荡著,在岸边击起浪花。   树林里蝉鸣聒噪,虫蛇遍地爬行。   白天气候炎热异常,天空都被蒸地发白。   秦军白天呼呼大睡,还是对楚人不屑一顾的样子。   仿佛一切都是老样子。   到了夜间,群星闪烁,天地间明如白昼,山坡上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   蒙胧月色之下,秦军开始有动静了。   士兵们呲溜呲溜从帐子里钻出来,随后钻入了白天挖好的战壕里。   这可不是普通的战壕。   顺著战壕下去,里面是一条条早就挖好的地道。   这都是这些天里秦军佯装睡觉时打好的通道。   秦军在楚军眼皮子底下睡觉,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们是在暗暗挖地道呢。   天快要亮了。   对岸盯著秦军的楚人都觉得心里发慌,可是又他们仔细地揉了揉眼睛,却始终没有发现对面的秦军有什么不一样的。   在夜晚和白天交替的时候,天地间最是昏暗。   这个时候,阴阳之气混合,周围那是一片混沌。   白天太阳晒得人皮肤险些焦灼,晚上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对面的楚军观察到。   唯有天将要拂晓时,月亮退了,太阳还没有从山头上爬起来。   天边镶嵌满了黑色的乌云。   秦军们早就休整完毕,在帐子内换好了衣服,分配完了武器。   在红色的太阳从乌云里扒开一个缝隙,染红一片云朵时,秦国的军中惊起一声爆竹。   楚军顿时吓得全体摇起了铜钲,靠近防线的士卒们全部都被摇醒,纷纷拿著武器往防线前方涌。   这个时候,又响起了一声爆竹。   楚军感觉不对劲,因为对面的秦军根本就没有动作。   直到第三声爆竹响起。   一排排冷箭从楚军的后方射过来…… 第443章 让他们撤军!(求打赏月票全订!)   刚集齐站在防线前面的楚军,忽然听到后方空气中有利箭摩擦空气的响声。   那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大批兄弟已经倒了下去。   伴随著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楚人回过神来看到他们的后方忽然出现了一股秦军。   “哪里来的秦军?”   不等驻守这一段防线的将军指挥,后方的箭矢就像是雨点儿一样密集地向他们射来。   前有二十万大军,后有一支忽然间冒出来的秦军,而且随著天色渐渐明亮,他们发现这些秦军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像是泉水一样,愈涌愈多,只是这些泉水是黑红色的。   梳著左髻的秦国男子穿著统一的服饰出现在楚军身后时,楚军立刻也发出爆竹,传递紧急信息。   只是可惜已经晚了。   这里的守卫并不弱,可是秦军背后袭击,第一波利箭下来就已经让一半的守丧失了战斗能力。   眼下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波了。   楚人尚且惊慌不已,这边的秦军又发出了新的爆竹。   【爆竹:就是战国信号枪】   伴随著天空中一阵锐利响闹的鸣腔声,前方的秦军确认过友军已经得手之后,立刻敲击了铜钲,五万大军向楚军防线崩溃口冲过去。   太阳彻底出来了,红霞在天边闪耀著。   黎明向地面垂著玫瑰色的手指,流淌下一道道霞光。   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原先楚人设置的防线,几乎已经被楚人烧的差不多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黑灰色的燃烧残余,倒在地上的楚军大多数后背处都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液。   半个时辰里,秦军打开了楚军一处防线。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从鲜红色的鸡蛋慢慢向苍白的盘子变化。   扶苏坐在帐子里,看著斥候来来回回不断地汇报最新军情。   “报君侯,我军已经成功越线,现在司马都尉已经完全占据了过道。”   斥候走后,王贲立刻道,“太子,让末将出战吧,打楚人一个措手不及。我已经连面具都准备好了。”   “不急。再等一会儿。”   扶苏望著地图,楚军为了抵挡秦军,那可是布置了上百里的防线。   “太子,这个时候我们恐怕得快些出兵吧。司马欣他们人少,我们若是去晚了,司马将军指不定要退出来。”   “稍安勿躁。”扶苏怀里抱著剑,静静坐在席上等待。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斥候再次来报。   “报君侯,楚国的军队朝著司马将军前去增援了。”   扶苏这才睁开眼睛。   “好!”   扶苏这才安排王贲,“你带五万人,前去攻打楚国左翼,我则去攻打楚国中间。”   “这一次,我们要破了他们的防线!让他们撤军!”   王贲不解,“君侯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去进攻呢?”   “楚军闻讯知道今天进攻他们防线,势必要去支持。他们一调兵支持,我们就去进攻他们调走兵马的地方。”   “这样被调拨的兵马就会左右为难,而楚军上下也会乱成一锅粥。”   王贲领悟了此事,顿时对扶苏的佩服又增添许多。   “臣本以为太子只是懂一些兵法,没想到太子是腹有韬略啊。臣这就去进攻他们的防线。”   秦军终于倾巢而出。   楚军在扎起的高楼上看著浩浩荡荡的军队方阵一块块打散,随后向四面八方涌了过去。   像是黑色潮水,向他们的防线全部蔓延冲击过来。   开阔的平地上,终于响起了震天的怒吼。   以一当十的秦军,压根没把对面人数两倍于自己的楚军放在眼中,只是一声令下,便像是争夺领地的公牛冲向对手那般,红著眼睛,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前方战场上杀声震天,喧哗声沸腾不止。   后方的楚国营帐里,项燕正和将军们焦急地等待著。   “报大将军——秦军已经将我军防线破了两道口子。”   “秦军一直想要破我军的防线,这个不必紧张。我军可有保持好阵形?我说过,面对秦国的进攻,不要死拼力敌,及时回撤。只要我们人还在,秦军就破不了这防线。”   斥候黑著脸道,“大将军,秦军见人就杀,我军根本抵挡不住,现在军队是被迫后撤,根本不是有序后撤。而且秦军挖了地道,打著打著,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股秦军,对著我楚军将士一顿射击。”   众将闻言,纷纷脸色变白。   “这个秦国太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这是要掘了我们楚国世家的坟墓,好去把他们他们秦国的王宫垫的更高啊。”   楚国的将军们顿时大声嚎啕起来。   项燕自然在一侧没好气地盯著他们。   “若是我没记错,当初好像有人说,这秦国的太子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吧。”   项燕的话让众将面红耳赤的。   屈雮笑道,“若是真的败在这个小子手上,岂止是我们面上无光,到时候大将军您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项燕闻言也是腮帮子抽了一抽。   景栾现在没工夫顾及面子什么的,他只催问,“我们楚军上下,哪个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秦军攻势正猛,请问大将军,我们是否要暂时撤退?”   “秦军现在有六十万兵马。两侧就埋伏了十几万人,城后又有二十万人。”   “要不说秦太子这人无耻,口口声声说要四十万攻打楚国,结果带了六十万兵马。如果现在我们不撤退,怕是要被秦军全面包围啊!”   诸将闻言自然个个都战战兢兢,十分惶恐。   项燕却皱眉,“如果我说,只要这次我们退了,楚军获胜的机会就少了一半呢?这战败的后果,可不是你我十几个人的事情,那是几百万楚人啊!”   项燕声嘶力竭说著,一众楚将都不敢出声了。   “可是大将军,秦军来势汹汹,人数庞大,我们能如何呢?”   项燕咬著牙,“和他们拼了!为我楚国乡人争取一线生机。”   众将自打听闻秦太子有六十万兵马,而把这个消息报给楚王后,楚王只说让项燕大将军别太操劳这些事情后,他们就生出了怯意,早就没有了战斗之心。   大家都低著头,没有人愿意附和项燕。 第444章 完了啊!(求打赏月票全订!)   项燕望著这些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魁梧的壮汉,心中万分无奈。   国家就是被你们这些个蠹虫给搞坏的,不思进取,只懂得好逸恶劳,贪图享乐。   项燕不由得满目悲怆,“诚使我楚军今日撤军,就好比那犀牛拔掉自己的牙齿。日后只等著秦军肆意进攻掠夺我楚国,而我楚国则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将军仍旧不看项燕,只是望著席面。   项燕看到这一幕,心中那是无限凄凉。   “大将军,非我等不敢力战秦国。只是秦国兵多,我们人寡。硬碰硬,只会让我楚军死伤无数。倒不如另谋他策,以退为进,先且保住我们楚国的大军,在半路上设下埋伏。”   “大将军曾经说过,在我们楚国的地盘上,秦军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鸟儿,他们除了陷入沼泽地里,根本动不了,更加不要说能做什么了。”   “与其在这里和秦军硬碰硬,倒不如以退为进啊。”   楚将纷纷这么说著,在他们看来身后是无限生机。   项燕原本的坚持,在十几位将军的齐声反对下顿时显得轻若浮毛。   项燕望著这些楚将,眼见连将军都没有了战心,那阵前厮杀的士卒又有什么信心呢。   项燕直起身,手中还拿著楚王给他的符节,他望著门外地面上落下来的鲜红色夕阳,眼前浮现出楚卒与秦军血肉搏杀的场面。   项燕缓缓地闭上眼,抬起两片唇仿佛像是搬开两座山一样,他的手指著空中,十分无奈地道:   “撤退。”   楚军将士见状,顿时脸上纷纷出现喜色。   “我们这就去收兵撤退。”   众将到了此时,仍旧是桀骜,自命不凡道,“大将军勿忧虑,吾等今日只是暂且撤退,这只是诱敌深入罢了。一旦秦军进入我楚国境内,光是毒瘴虫蛇,已经够让这楚军死伤无数了。”   “是啊,大将军。而且回过头去,还有个不怕死的王贲占著我们家城父呢。”   “我早想回去收拾他们了。”   项燕听到,只觉得胸中一口气憋闷在心中。   众将望著项燕,他仿佛将要说什么话,可是最终也没开口。   等到众将一一散去调兵,王翦望著地图,这么大一个口子,一旦扯开,那就是大水决了堤。   六十万秦军一起涌进来,好比狼群入了羊圈,楚人只有被屠戮的份。   “楚国将要完了啊!”   夕阳西下过后,大风吹拂,天上的云层翻滚,皎洁的明月裸露在外。   地面上喧闹的人声渐渐变弱了,只有战车的隆隆声和骏马的疾蹄声。   战车上,楚国的士兵们有的呜呜咽咽,为方才死去的兄弟和父亲哭泣;   有的则十分欢愉,因为他们刚刚从一场原本全部都要身亡的战场中侥幸生还了。   无论高兴还是悲伤,迷惘还是恐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譬如小孩子在外面打架输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妈妈;在和秦国交战没有占一点上风的楚军,被人掰掉了几颗牙齿,自然狂呼要回家。   楚军呜呜咽咽往家的方向赶,可是后面的秦军,他们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占据了秦楚交界线的秦军,他们率领大军在原地休息。   千万帐篷前,亮著无数点火把,数团篝火。   中军帐内,扶苏预感到他们回去要去收复城父,扶苏立刻下令,“传令给城父守将,命其务必守住城父。我军的支持马上赶到。必要时,可以弃城而走。记住,城可以不要,人必须都给我活下来!”   斥候听著命令,莫名怔了一会儿,“唯!”   随后领了命令星夜兼程往城父地界去。   王贲上前,“太子,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任将军他们召回来了?”   扶苏望著地图,他的右手前方,就是平舆。   让李信尝到了大败的平舆!   “不必!如今楚军大举兵撤退,将士们势必士气低沉。而从之前项燕的作为来看,平舆城防势必空虚。”   王贲眼前一亮,“太子,您要让他们去攻打平舆。”   “正是。”   扶苏望著这地图,仿佛对上面的每一个地标都了如指掌。   “我之前命人偷偷去调查过平舆的守卫,他们说平舆城里尚且不足一万人。”   “我知道楚国为了抵御秦军,几乎是召集齐了全部的兵丁,目的就是想要抵挡住我们的进攻。现在,他撤退了,意味著楚国自己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王贲诚意赞叹道,“太子,若不是太子上次长葛一战,灭掉楚卒十万军,恐怕这场战役没这么快就结束。”   扶苏道,“万事万物,永远都在变化之中。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当初我若是心软,楚国的实力没有被削减,他们的实力自然不会像是今天这样。”   “言归正传。这次攻打平舆,你也前去。”   “我?那太子您一个人?”王贲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的安危。   出行前,大王亲自交代过他,一定要时刻保护太子的安危。   “你不去?难道我去吗?”   “太子,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臣走了,谁来保护您呢。”   “我要去追击楚军,与冯将军他们会合。等你们占领了平舆,留足守军,便往巨阳城前进。我给你四万兵马,到时候你和任嚣他们,便有十万军。”   “太子,这个命令,臣宁可抗命,也不愿意答应。”   “为什么?”   “太子您把最危险的差事都交给了我们,自己带著二十万兵马却要去追赶楚国的大部队。所谓穷寇莫追。”   “太子这么做,必然会遭遇楚军的全力反扑,倒时候必然要出大事。”   扶苏沉色,“你觉得我应付不来?”   “太子,臣不是这个意思。”王贲连忙抱拳作揖。   “你不去,我让谁去?”   王贲早就有了主意,“太子可以遣大将司马欣。他可以破城。到时候守城的事情,就交给杨端。”   扶苏笑著,“不愧为武成侯之子。我想以王将军的能力,这一战回去,将军也可以被拜为侯了。一门二父子皆为侯,放眼我秦国,也就只有伱们王氏了。”   王贲不敢欣喜。   他知道太子心中有怨言,可是忤逆也就忤逆了吧。   不管太子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只要自己能保住太子的命,到时候自有大王保著他的命。   总比让太子一时高兴逞威风,出了事,自己最先小命不保的好。 第445章 兵分两路(求打赏月票全订!)   “司马欣为将,这四人聚在一处……”   扶苏隐隐露出一些担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三只虎三放在一起,已经够乱了,等司马欣到了,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大多数人都在追求温饱的阶段,层次高一点的追求地位富贵.   这些人出来打仗,其实还是抱著和楚人一样的目的,要做什么呢——拜将封侯。   利益上的不协调,必然引发冲突。   扶苏担心这几个将军凑在一处,内部产生矛盾。   “太子,无需担忧。只要您还在这楚国的战场上,谁也不敢乱为。”   扶苏听到这话,莫名心里高兴。   当太子多久了,听王贲这样的大将说些没有掩饰的意外赞美,那好比沐浴三月春风啊。   “也是。”   扶苏微微笑著。   “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天一亮,我们就去支持城父。”   王贲看了看地图,楚国往上是一条道,往下又是一条道。而刚好城父是楚国上边的要道,拿下城父,就等于又破开楚国一个口子,能够把楚国西北角全部吃下来。   至于城父,如果把楚国设置的防线看作是人的嘴唇,那么城父就是人的牙齿。   一旦把这些牙齿打掉,楚国就不仅仅失去了门户,更是会卸掉楚国人的志气。   “太子是打算兵分两路吗?以楚国的地形,如果我军兵分两路,那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上绳索,等著让楚国敌军来攻打我们。”   王贲说的一点没错。   现在这个行军道路,那是历史上李信第一次攻打楚国时制定的军事战略。   但是历史上李信失败了,因为后勤和军队距离太远,没有办法及时支持。   而且秦军后期不断地占领楚国城池,兵力分散,秦军的实力被分解开来。   再有就是在楚国的地盘上,秦军如果要开展大规模的进攻活动,势必要过湖泊沼泽地带。时间一久,将士们自然而然就疲弱下来。   王贲直言,“如果是这么走,楚军恐怕要回过头来打我们。他们势必回去包围平舆啊。”   扶苏则笑,“我要的就是让楚国回去包围平舆。他们不回去包围平舆,楚国的大军怎么能真正的分散开来呢。”   “再说了楚军如果不去包围平舆,我们怎么能完全的占领城父,之后再对楚军逐个击破呢?”   王贲摸了摸后脑勺,“妙啊!臣倒是险些忘记了,我们实际上只有四十万兵马。和楚军全军硬碰硬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占上风。”   “你怕不是忘记了。我们最初定下的军事战略是什么?”   王贲双目燃起来,“进攻寿春,俘虏楚王?”   “是。”   “现在就看,这个差事是你要拿,还是要给李信?”   扶苏躺在座椅上,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一脸玩味地看著王贲。   王贲面色严肃起来。   太子的意思是,未来进攻寿春的人,将在他和李信之间。   帐子里的油灯噼里啪啦的燃烧著,夏天到了,飞蛾在帐子里飞,流萤在山谷里的河边青草地上起舞。   偶尔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帐子的缝隙间透进来。   身长八尺,体格魁梧不凡的王贲,其黑色的身影落在大帐帷幕上,像是一座敦厚的山。   “太子,末将恐怕不能胜任此事。”   “为何?”   “若论兵法,臣倒也不愿意屈居李将军之下;可若是论千里奔袭,打突击,臣以为我秦国的军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和李将军媲美。”   “你可以封侯了!”   王贲倒是很虚心,非常有定力,他听到这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贲复问,“太子是早就打算要这么做了吗?臣听闻是太子一力主张让李将军再次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的。”   “嗯。”   “太子实在是深谋远虑。”   “有些话,还是等打赢了再说吧。我们现在只是虚张声势,逼退了楚军。你能想像,等有朝一日,消息走漏出去,又或者楚军发现了这是我秦军的诡计。到时候又是什么后果吗?”   王贲脸上露出惊忧之色,“那时候,楚国人怕是要和我们拼命。一个无所顾忌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而失去了负担的军队,则是最强大的。”   扶苏道,“我军现在只是表面上占据优势,如果不能尽快利用这优势,对楚国人进行全面打击,他们很容易就会从这场战事中翻身。”   “我们先兵分两路,到时候务必让司马欣夺取了平舆之后,在城头上全部挂上红旗。如果楚军来的人不足十万,那就在路上设下埋伏,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楚军人数极多,那就坚守城池不出。等我们回援。”   “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行动,否则以项燕的才能,他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这是个骗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聪明人和愚蠢的人。所谓聪明和愚蠢,只是反应时间的快慢而已。”   “等到楚国人反应过来,这是个骗局,那可就糟了。而要想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就需要靠众将士通力合作。”   王贲双目炯炯,“太子,臣明白您的意思了。臣会亲自叮嘱司马欣的。”   ——   四十万的楚军,被秦军搞了个光明正大的偷袭,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虽然不至于元气大伤,可总归是丢了面子。   将士们心中都无主意。   人生,就是数不完的忧愁啊——   打仗前夕,将士们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上;将要打仗时,将士们担心打不过,想要撤退;真的打仗了,到底是一切事情不想放下也得放下。   等打输了,又或者被迫战术性后退,那又是一番滋味。   经历了一晚上的长途跋涉,将士们两条腿都走得发疼。   这个时候,将士们的忧愁已经不是战争了,他们之前希望回家找妈妈,找妻子;但是这一刻,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   “这次可是在秦国人面前丢尽脸了。我们还没打呢,这就撤退,回去可怎么对家里良人说。”   “其实秦军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当初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不要回来。”   “就是说,就算秦军六十万人,可是我们楚军也不是好惹的。我们能一个打三个。”   士兵们在车驾旁喋喋不休地吹嘘,说真的,项燕有时候都佩服底下这些士卒们的口气,论实力没实力,真要吹起牛来,那比天王老子的口气都大。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江面上的船只漂浮著,青绿的芦苇丛间,开放著火红的花朵。   江面上波光粼粼,闪耀著初晨的朝阳。   一夜过去,怪事又发生了,项燕黑白相间的头发,又开始白回去了。整个人显得非常沧桑。   前来寻找他的将军景栾见到这一幕,顿时吞了吞喉哽。 第446章 谁让我们都是一方之主   这一军的统帅,过了一夜,顿时像是沧桑了十年。   如此大的变化,不仅让人感慨生命的脆弱,更让景栾和大将军周围的人看著心中莫名生出凄惶之感。   曾经在楚军心目中定心石一般的人,如今是这般田地了。   景栾匀好呼吸,定下神来,他对项燕道,“大将军,再过几天,就是雨季了。到时候可就不好赶路了,我们不好赶路,秦军自然更加寸步难行啊!”   项燕只是望著远处的山峦,对景栾的话毫无反应。   景栾几乎从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能想到的,为什么被拜为大将军的项燕会考虑不到呢。   项燕早就知道雨季要来,也等的就是雨季,结果这些人根本耐不住性子。一见到秦军带了六十万人来,便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连夜逃跑。   项燕本来还奇怪,他们这次怎么撤退这么快。   原来是他们早就有了逃跑的心思,很早就把装备放在了车上,走的时候那是一个有条不紊。   见项燕独自生气,众多氏族的将领也都低著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这时候,后方传来马蹄急速飞驰赶过来的声音。   “报——”   士兵赶忙给这加急送信的斥候让开道路,可还是有人躲闪不及,吃了一嘴被马踢飞的土。   “报将军——秦军没有追上来。”   项燕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既然有六十万兵马,应该全力一击才是,为什么要折腾这么多事,先是分兵,随后又在长葛城后屯兵。   还是说,这仅仅是可恶的秦太子为了对天下人掩饰,他明明带了六十万的兵马,却号称四十万的兵马。   项燕想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秦太子,胜之不武!”   众将闻言,齐齐地点著头。   “是啊,他简直就是个无赖!说好了四十万,结果带六十万兵马过来。”   “可不是,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人了。”   “虽然说打仗,兵不厌诈。可是这个秦太子,他竟然毫无武德可言啊!”   楚军的将士自认,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秦王算一个,再就是他儿子扶苏了。   项燕十分生气,只是下了战车,命令士兵们暂且休息一会儿。   虽然知道局势已经无可挽回了,可是路还得走下去。   项燕抬头望著老天,虽然老天从不发慈悲,可是楚国人是那么虔诚地供奉神明和祖先。楚国的神明门和祖先,难道他们也会不管楚国的子民吗?   项燕抬头望著上天,其他将士们也都有所感触。   众人一起望著天,可是天上,只有几只水鸟从芦苇丛里飞出来,然后飞去另一边。   项燕心中很是不安。   又过了一个时辰,斥候又催著马赶了过来。   “报!报将军!秦军驱兵往平舆去了。”   “什么!?”景栾本来正坐在地上和其他将军围在一起吃肉,听到这个,顿时把手里的汤勺扔在了大锅里,溅了周围人一身的热汤。   “景栾!你要干什么?”屈雮也大叫起来。   景栾那是十分地慌张,“秦军去攻打平舆了,就平舆那点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项燕倒是早有谋略。   “这是秦太子的分兵之计。此人自认心怀仁义,不愿意让他秦国士卒有多的伤亡,迄今为止,和我们用的都是战术,避免两军厮杀。”   “他指挥兵马去攻打平舆,一定会安排人在半路上设下埋伏,就等著我们回去。”   众将闻言,纷纷侧目,“那大将军以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项燕又恢复了神采,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沧桑,眼中仍旧闪著光。   “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放弃平舆,先去包围城父,待和城中楚人来个里应外合,不出一日,我们就可以夺回城父。随后再行计议。”   项燕语气坚定,他确信这么做,局势可能有所转变。   可惜,屈雮等可不这么想。   “大将军,当初如果我们没有放弃城父,及时回去支持,现在我们的后方根本不存在敌人。”   言下之意,当初我们是听了你的话,才知道如今腹背都有敌人的局面。   项燕瞠目,“那你意如何?”   “我们应该全部都回去,我们要守住平舆。一旦秦人夺下了平舆,他们就距离寿春不远了。”   屈氏的地盘,就在平舆的后面,一旦平舆沦陷,他们氏族的地就没有了。   军中立刻就有人反对屈雮,“听大将军的命令。否则我们的城池都保不住。”   屈雮早就面红耳赤起来,“丢的又不是你们的封地,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等赶到新蔡被占领,你们怕是跑的比我还快。”   “平舆上方,可是有天险的,汝水在上,只要我们肯去包围,就可以斩获秦国大将王贲。”   楚将双方争执起来。   这时候,默不作声尾随了一路的宋义,终于找到了他的机会。   “大家都听我说。现在情况对我军形势不利,我提议大家应该重新选个统帅。”   这话一出,楚国的将军们纷纷大笑起来。   最先笑的就是王室贵族熊旦,“宋义,你算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宋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伱在想什么?”景栾也斥责起来。“你一直都觊觎大将军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众人纷纷指责宋义,宋义满面羞愧,当即提著剑跑走了。   项燕望著这些将士,只觉得烦恼不已。   都是一群蠢货,不足共谋大事。   “好了好了,别理宋义,听大将军怎么安排?”   项燕也发火了,“我虽为大将军,可是哪一次我下命令,诸位照行不误过?”   众将都安静下来,互相耷拉著脑袋。   景栾却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我们都是一方之主。若是都听大将军一个人的指挥,我们这些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诸将纷纷点头。   “是这个道理啊!”   一山不容二虎,而现在的楚国军中,则是养著十几条老虎。   谁也不服谁。   这就是楚军走向败亡的根源。   【所以美国必然衰落……】 第447章 天公不作美(求打赏月票!)   项燕闻言,心中也是颇多无奈。   “罢了。罢了。”   诸楚将闻言,一个个心中都紧张起来。他们害怕项燕丢弃他们不顾。   “大将军,秦军还在后面呢。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当和气些。您就别生气了,我们都是为了楚国好。这哪一块地盘丢了,对楚国来说都是不利的啊。”   “是啊大将军,这城父是屏障,可是平舆则是咽喉啊。”   项燕却道,“之前不管城父,为的是守住阵线;如今我军既然已经退下,全军的任务就是和秦军力战,消灭秦军,这样才能保住我楚国。”   “这已经不再是守城与否的问题了。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过去发生过的错误,不该再犯第二次。现在回援平舆,那就是送死!”   项燕已经不敢再和这些将军们十分温和地讨论这些事情,再让他们这么自以为是下去,楚国要亡了。   而他则将成为背负罪名的人。   谁让他做了这个大将军呢?   在听到项燕毫不客气地给出回援平舆的后果之后,众将纷纷怯了。   只是景栾仍旧不甘心,“那难道就要让平舆白白丢失吗?”   项燕正色,“如果秦军被打退了,别说平舆城了,就是下蔡我们也能抢回来,秦国的长葛也将成为我们楚国的土地。可是如果现在不放弃平舆,命都要没有了。”   景栾还是不死心,仍旧问,“就真的有这么严重?”   虞氏、龙氏将军都忍不住站出来道,“秦军有六十万,背后还有长葛二十万军,我们一旦打回去,他们的援军随时能够赶到。”   景栾这才止住。   “大将军,我听您的,可是您得答应我,一定要把这平舆打回来啊。”   项燕便道,“姑且安心,秦军也只敢占领平舆一时罢了。派些人去平舆城周围看著,入城打探,一来收集情报,二来我们趁著秦军松懈守卫,到时候再打回去。”   众人看著景栾十分慌张,一个个也都担心起自己家的地盘来了。   “我们都听大将军的。”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望著项燕,他们把自己的命运和封地的得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项燕身上。   只是,迟来的信任和拥护,比草都轻贱。   如果一开始大战前夕,他们都对自己信心满满,安心让自己指挥,那对打赢这场战事就多了几分保障。   可是现在,楚国都已经选择了撤退,这个时候楚军上下却都把翻盘的希望压在项燕身上,这个时候,可就是压力了。   项燕望著这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他根本无法长久地和他们对视。   他很快就弯腰作揖,对著众人道,“蒙诸位将士对我项燕信任,我一定带领诸位将士打赢这场战役,到时候让大家都回到乡邑。”   众将士闻言,都大呼:“项将军!”   “项将军!”   项燕抬头望著这些将士,众人的欢呼声在他听来实在是讽刺。   因为,他感到自己恐怕难以完成这样的大事。   这个时候,楚王派来慰问军士的宫宦之官尚且还在军中,他们见到了这里的情况,马不停蹄回去对著楚王一五一十地汇报。   楚王知道这些事情后,十分惋惜地说了一句,“可怜项燕大将军啊。生不逢时。”   ——   言归正传,话说扶苏下达了命令,派遣司马欣前往平舆,秦军不出三日就彻底占领了平舆。   随后司马欣等人就按照扶苏的吩咐,把平舆城里城头上的楚国旗帜全部拔掉,然后换上了已经准备好的红色旗帜。   动物总是通过留下气味标记地盘;而人类则总是喜欢挂上旗帜作为地盘的标记。   楚国的斥候回头巡查发现,凡是被秦国占领的城池,全部都被插上了红色的旗帜。   对于已经和秦国交手过数次的楚军将士来说,这实在是个反常的举动。   全天下人都知道,秦人尚黑,他们的旗帜是黑白相间的。   但是现在都换上了红色的旗帜,像是有什么深意。   他们便快马加鞭,追赶上项燕大军的队伍,向项燕汇报这个消息。   此时的项燕带著四十万楚军,又在沿路上收带了一些楚人士兵,率领浩浩汤汤的大军往城父赶去。   项燕在寻找战机,有一件事,他从未放弃过,那就是一定要在秦太子手上扳回一局!他绝对不可能把胜利的机会拱手让给秦国。   所以秦楚之间的大战,这才正式拉开帷幕。   兵车行行,烟雨蒙蒙,暗无天日。   楚军的将士们倒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候,而且他们非常懂得如何在这种天气下保存火种,生活做饭,而且他们自有一套鱼米之乡的饮食系统,这些因素使得楚军渐渐开始占据上风。   第一批斥候向项燕汇报导,“大将军,秦军现在有两路兵马,都在往城父赶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现在起码有三十万人,看来在前方,我们将要遭遇一场硬战。”项燕忧心忡忡地望著东北方。   再有一天,他们就要抵达城父了。好在他们比秦军快了一点,有机会先占领城父。   又或者是就地埋伏,给在风雨沼泽地里艰难前行的秦军来个伏击。   项燕快速地思考这些事。   景栾却问,“可有知晓平舆的情况?”   这些斥候,都是紧跟著秦军追踪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平舆的情况。   等到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芳草坡地上,白色的云朵沿著山坡的坡面像个大球儿似地滚了下来。   而远处的沼泽湖泊上面,浮现出绚丽的彩虹。   彩虹挂在半空中,山色空蒙,如梦似幻。   青草地上的牛群四面散著,河边上偶尔爬出来几条不懂事的鳄鱼,被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看到后,将他们从自家的洞府里拉出来,换到了自己家行军的大锅里安静地躺著。   而在这个时候,距离城父四十里地外,秦军还在大道上艰难行走。   楚地的天气,那是十里不同天。   甚至于明明是一座山之隔,就可能发生这边在下雨,那边在出大太阳。   秦军逶迤前行的将士,光是行军队伍就有几里地的路程,总是会出现队伍前方在下雨,可是队伍后方却在晒太阳的情况。   除此之外,就是那股不知道从哪里的湿气,将士们的衣服总是湿漉漉的。   扶苏身边莫名多了一位蒙面将军,认得身形的人都不开口,不认识的都乱猜测。   他陪伴著扶苏一路同行,出则同车,入则同帐,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人自然就是王贲。   天空中飘落著雨滴,像是女子柔软的手抚摸脸颊。   雨滴吧嗒吧嗒打落在扶苏的脸上。   自从进入楚国境内,就遇到大雨,一路上跋涉,扶苏整个人变得气质苍劲,越发挺拔冷峻。   王贲看著太子跟著他们一起出来淋雨,经历风吹日晒,还是打心眼里佩服扶苏。   现在他一点都不觉得太子不堪大用了。   太子能吃苦,未来绝对是个好大王。   王贲劝告扶苏,“太子,这楚地,实在是难行。我们还是等一等,等到天气好了再赶路吧。楚地荒蛮之地,将士们的身体都受不了。”   “而且这一路上,我们所经过的乡村,都是以水为居,人家分散,根本难以作为据点,也无法补给军队,将士们都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肉了。” 第448章 将士们的想法(求打赏月票!)   扶苏想要张口,口中一股苦味涌出来。   冒雨行军的时候,没时间做好吃的,吃得都是米饼和汤水。   很多时候,火都烧不起来。   秦军倒是有非常发达的行军炊具,类似于现代的炉子,可以载在车上。   对于秦军来说,难的不是保存火种,而是没有充足的柴火来源,以维持这么吐司兵烧火做饭。   雨水一下,实在是难以就地取材。   王贲对扶苏一五一十汇报了这些琐碎繁杂,但是却关系士兵性命的军务情况。   “这些都是将士们的意思。”王贲语气极低沉地道。   扶苏知道王贲什么意思,他抬头望著天空,“这个时节,正是雨季。楚军怕是要比我们先一步赶到城父。如果我们停下,城父的守军就要被吃掉。”   李信的兵力实在是太寡,而项燕那个老匹夫,他竟然没有上当,实在是可恶!   这下倒好,两军总是要硬碰硬了。   “就算城父守军能有幸不被吃掉,可是我们一停下来,楚军的斥候就会追踪到我们准确的位置。他们就会确定我们的行军路线,利用地利对我军进行伏击。”   扶苏的意思很明确,这时候可不能轻易停下。   王贲面露难色,“将士们遭遇风雨,天气又潮湿,身上就没干过,实在是难以忍受,已经在埋怨了。”   “打仗,不仅仅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更是苦差事,风吹日晒雨淋,那也是必然的。必定是有些新兵加入,所以埋怨。”   扶苏还是没有答应。   王贲又道,“士卒生怨,打仗时就会不敢冲锋。士兵们丧失了勇气,就会让自己落在危险的境地。”   “既然如此。你在前方带路。”   王贲急了,“太子意欲何为?”   “我与将士们一同淋雨,看哪个还有怨言?”   事实证明,扶苏这一招,真的是有奇效。   扶苏说著,便亲自带著自己的随行虎贲卫冒著细雨往回走。   士兵们本来就在忍受寒冷和饥饿,在大雨里,他们每个人就像是被淋湿了翅膀的鸟儿,显得十分疲弱。   扶苏并不敢让他们停下。停下来原地休息,不仅会招来楚军,而且雨不会停,留在原地更是冷。   谁也没办法预料,项燕是不是会突然带著四十万楚军冲过来围攻正放下枪械休息的秦军。   冒雨行军不是最佳选择,但是现在必须为之。这段路必须走过去。   队伍的最后方,老弱病残全部挤在这里了。   没有办法坐战车的士兵们,他们是最累的。   将士们互相扶持著,三三两两并肩搭著走,只因为路上全部都是泥泞。   有的战士已经发烧了,只能放在战车、板车上,医家亲自持著热药汤给他们灌下去。   这时候,在雨幕的背景下,这些步卒看著一支短小的队伍回头走了过来。   带领队伍的将军十分年轻,他们并不认识。   让士卒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将军和其他将军不太一样,见到他们从不开口吆喝。   非常安静。   来到他们身边只是驾车跟著他们一起走。   直到冯敬、灌夫两个一左一右跟了过来,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现在陪著他们的人是太子。   “战车上的少将军是太子吗?”   一个老兵率先发出疑问。   冯敬回答道,“你没猜错,就是太子。太子担心你们在后面挨饿受雨,所以过来和你们一起走。”   这些步卒闻言,顿时欢喜起来。   “太子来了。”   人群中突然开始小声地传话,在这漫长的泥泞道路里,淫雨霏霏,薄雾弥漫,扶苏的到来,像是在黑夜里给众人点起了一团火炬。   “大家坚持一下,打仗,免不了这些的,关键时刻,一定要熬住、撑住。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要走出去,否则我们就要空著双手回去,到时候拿什么养家糊口?”   扶苏驾著战车,亲口对士卒们鼓励。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在士兵面前的神秘感,扶苏平日里都是很少在士兵面前露面的。   士兵们的信信渐渐又被鼓舞起来。   有时候,人最需要的就是信心,是信念。   而关键时刻,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   扶苏没有办法让天晴,也没有办法自己决定战斗的时机,他所能做的就是和将士们一起受这些皮肉之苦。   无形的温暖比有形的火焰力量更强大。   士兵们见到扶苏亲自和他们一起淋雨,自然感到安慰。   将士们也没怎么说话,只是跟随部队前进的步子慢慢地变快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晚上刮著热风,不一会儿士卒的衣服就干了。   夜晚天上露出月亮,士兵们高兴起来,互相围在一起低声唱歌。   扶苏感到好奇,“只是月亮出来了,你们就这么高兴吗?”   士兵们告诉扶苏,“太子,其实我们并不觉得这楚地难走。沼泽虽多,我们也曾跋山涉水,不足为提;雨水虽多,可我们常年参战,又不是没有淋过雨。”   “我们最难以忍受的是,这里的天气总是阴沉无比,闷热却又潮湿。在我们中原,哪有这种古怪的天气,连续十几天见不到老天。”   “只要天上干干净净的,我们就心里痛快,天上乌云密布的,我们就心情郁闷。”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扶苏之前还以为,是新兵没怎么受过苦。   现在想想,中原大国以食为天,哪个不是从小在土地里长大的,这点气候变化,都是大男人,他都受得了怎么士卒受不了。   扶苏就对冯敬说起,“原来将士们只是因为天气一直不晴,所以士气低沉,我只当做是他们。楚地气候如此,这个雨季,可能要过上两三个月才能结束。”   “这就意味著,天上将要一直阴沉沉的。也就是说,将士们将要一直处在这种低沉的情绪中。”   冯敬也忍不住道,“我也没想到将士们的想法居然是这样。那太子,这样下来局势可对我军大为不利啊。”   扶苏不得不调整自己之前的计划,“这么一来,我们恐怕必须要占领几座大型城池,否则以我军的情况,怕是难以和楚军抗衡。”   更何况,给项燕的时间越多,六十万大军的谎言就会被戳破。   “派些斥候出去,务必找出项燕将大军安排在了哪里。”   “另外找些几个会说楚话的士兵,让他们乔装改扮,去往城父送信,告诉守城的将军,让他们在城头上插上红色的旗帜,随后迅速退兵,速速与我军汇合。”   冯敬惊讶,“太子,我没听错吧。您不是才说要占据大城池吗。怎么这就又把城父给让出去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守城的将军不出城,项燕就没法入城,他们不入城,我们怎么去包围他们。”   冯敬大为不解,“可是他们有四十万兵马,我们现在只有三十多万人。而且楚军早就习惯了这种天气,让我们秦军将士们感到浑身难受的阴天,楚人却习以为常。看起来我军完全没有战胜楚军的优势。”   “你错了,我们有六十万兵马。”扶苏自信笑道。 第449章 这是什么冤孽啊!?(求打赏月票!   )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城父——   春天时,城父周遭绿草如茵,火红的花朵绽放在溪边,垂柳在岸边抽出新的细小的嫩芽。   转眼间,已经到了夏天,萤火虫在河边上飞舞,柳树也早就枝繁叶茂,密密麻麻的柳叶跌落在河面上足以遮盖住水流,柳树险些弯断了老腰折在水里。   李信,从一个高而挺拔,英武非凡的壮士,经历了漫长地等待后变得体格越发丰满了,腰围粗了一圈。   不仅是他,军中上上下下都胖了一圈。   吃楚国人的军粮,一点也用不著省,秦人现在是一天吃三顿,唯恐吃不掉楚人的粮。   “将军,咱们都等了快要两个月了,这楚国人啥时候来啊?他们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   李信的亲信都忍不住问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荒唐。这怎么可能呢?”   李信的亲随们,那都是从军队里专门挑出来能干伶俐,年轻英俊的人,他们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在楚国未被全部占领的情况下,在他们家的地盘上横行无忌,大吃大喝。   “可是咱们占了楚人的地盘,在他们的地盘上有吃有喝,他们竟然装作完全不知道一样。要我说,这楚王的心也太大了。”   “必然不会是因为楚王不想来收拾我们,肯定是恒阳君在前方完全的钳制住了楚军,估计现在的楚军已经招架不住了。”   士卒们聚在一起正交谈著。   坐在上座无聊到恨不得生出白发以消遣的李信,他正端著酒樽,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思绪。   这仗肯定还没开始打起来,真要打起来,他们不可能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太子还真是神机妙算,我之前忧心忡忡,总是担心这楚军回头来打我们,可是迄今为止,连半个楚兵都没看到。楚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来攻打我们只和前方大军抗衡,只要他们稍微不留神,我们从后面进攻……”   李信的手在案上攥成一个拳,士卒们见状纷纷眼中露出了光。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是啊,我想太子现在一定是把楚军给都给打趴下了。指不定太子哪一天忽然就叫我们前后夹击楚军去了。”   “指不定现在楚军已经被我秦军打得抱头四处逃窜了。”   这些人正在议论著,说得好不开心啊。   忽然,屋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报——”   “报——”   听著这匆匆而来极其响亮的踏步声,众人都心里一紧。   “看样子,是有大消息过来了。”   “报将军——楚国的大将军项燕带著四十万楚军向咱们城父进发,现在距离城父已经不足十里了。”   李信慢慢地放下了手中酒樽。   “四十万大军?他们竟然丝毫未有损失?”   “不知道太子从哪里变出来的二十万大军,现在楚军人人都说我秦军有足足六十万,楚军怯战,在前线军心溃散,楚国的贵族们声称要放长线,返回楚国,要把战场放在楚国。”   李信眼前一亮,“哦?”   太子又开始耍阴谋诡计了,不过他是真的厉害啊,连项燕这样的人都能被他给骗了。   李信身边的兵卒闻言,纷纷大喜。   “六十万大军!太子厉害啊!”   “太子居然向大王要到了六十万兵马!”   “这下可好,楚军根本没法和咱们抗衡了。”   秦军开始欢呼起来,大家将这个消息奔走相告。   看著这些并不是十分聪明的士兵唤醒鼓舞,李信却嘴角开始上扬。   有时候,无知不见得是坏事啊。   以大王的个性,如果愿意给六十万大军,还会选择太子吗?   这二十万大军,分明是太子杜撰出来的。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用了法子,又把楚国大将军项燕给骗了。   李信十分好奇知道真相后的秦军和楚军将会是什么反应。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御敌!”   李信迫不及待道,“命令弓手全部上城头。”   就在李信积极准备防御的时候,夜间项燕还没有赶到,扶苏的命令却下达了。   “撤军?”五个都尉都对扶苏的调令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撤退?这算什么事啊?”   “我们既然有六十万大军,还惧怕他楚国人?”   “太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五位都尉对著这军令议论个没完,待抬头看到李信神色,都住口了。   “作为军人,只管执行命令就是。难道这个道理,还要我再三给几位讲吗?”   五位都尉没法,只好道唯。   只有李信明白,太子这是在给他们生机。   当天夜里,李信就丢弃城池带著大军走了。   临走时,他们还不忘记烧了楚人所剩不多的粮草。   经历过失去的李信,现在看著这些熊熊燃烧的粮草,他知道很多楚国的乡民现在心在滴血,可是没有办法,他是秦人,为了秦军的胜利,他得狠下心来断了楚军的补给。   楚军的斥候在很遥远的山坡上就看到了秦军驱车撤退的身影,又看到黑夜里火光冲天,楚军的粮草被焚毁。   可是秦人却在他们的城父墙头上插满了红色的旗帜。   等到天亮时,斥候将这些消息汇报给楚军项燕,项燕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一向温和严谨的大将军项燕,对著斥候就是一声大吼。   斥候吓得后退一步,随后鼓起勇气又报告了一遍。“大将军,秦军全体撤离了城父,临走前还把粮草全部都给烧了,他们走的时候,还在我们的城头上插满了红旗。”   项燕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股红潮从脖颈处生出来蔓延到了项燕的耳根下方。   “真是可恶啊!”项燕气得往地上摔打著自己的配剑   项燕对著上天顿时大哭,“苍天啊!这个秦国的太子,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冤孽啊!?”   虽然是夏天清晨,天气正凉爽,可是这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却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怒火攻心竟然晕了过去。   这可把项燕周围的贵族都给吓坏了。   他们纷纷上去扶住项燕,“大将军!”   “大将军!”   项燕被喂了些清水,渐渐缓过神来,他抬头望著眼前这十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心情更加难过,又把眼皮给合上了。 第450章 寡人怎么不知道(求打赏月票!)   项燕一倒下,整个楚军的军心也在随之动摇。   “大将军,您可不能倒下啊。”   这些贵族将领集体把项燕托著搀扶起来,希望他能继续带领他们。   “大将军,您生什么气啊?秦太子不要城父了,这不是好事吗?粮食烧了,我们还可以再种啊!”   “是啊,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秦军逃跑,分明是惧怕我楚军,大将军您何故激动呢?”   “他秦军若不是怕了,怎么会弃城而逃啊?”   项燕望著眼前这十几只大蠢猪,难过到不能自已。   “尔等永远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大将军,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些贵族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谁当面数落他们呢。   “是啊,我们回来,不就是为了占领城父吗。现在这王贲都撤走了,咱们不就是兵不血刃夺回城父了吗?”   项燕勉强自己站直身体,“这王贲,他不可能千里迢迢费力跑来,就为在这城中吃一个多月的粮食。”   “王贲曾经水淹大粱,他不会去打没有意义的仗,而且这来无踪迹,去时像是插了翅膀,横竖不像是他的作为。”   “这里面,一定有诈啊!”   项燕苦口婆心给楚国的军士进行分析,可是招来的是楚国将士们的白眼。   众人齐刷刷地瞪著项燕。   “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秦军在耍我们?而我们一直被他们牵著鼻子走!”   为了打仗,这些娇贵的贵族将军们,把脚都走出茧子来了,结果到头来,项燕和他们说这个。   大家自然纷纷不乐意了!   尤其是景栾,说真的他没有现在把项燕揍一顿实在是因为身后有人拉著。   “大将军,我之前建议大将军带兵马夺回平舆,大将军说秦军必然有埋伏。我信任大将军,这才带著父老兄弟们跟著大将军回来夺取城父。”   “可是现在,我们到了城父,秦军王贲见到我们楚军四十万人,心知敌不过,自然撤退了;可是我们大将军,却在这个时候又说前方有诈。”   景栾的愤怒,立刻引发了楚国贵族们的共鸣。   “大将军,您这一路上带著我们,光是躲避秦军了。难道说我们楚军不足以和秦军一战吗?为什么要一直逃走呢。现在城父的秦军已经撤走了,如果我们不进城,让楚军知道,必定以为是我们怕了他们在城头的红旗呢!?”   太阳越发高了起来。   在茂密的森林里,阳光散落在楚军士卒的脸上。   项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楚国的贵族并不肯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支持项燕的人也有许多,但是这一次,实在是项燕带兵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因为项燕面对扶苏,像是带著天然的恐惧一般,哪怕秦国人随便做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让项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迄今为止,他们什么危险也没见到,光顾著躲避逃匿了。   而项燕也知道,他一个人是无法劝说十几位楚国世家贵族的。   于是,在五万秦军撤退时,四十万楚国大军往城父去了。   他们急需要回去坐在城父的城头,换掉城父上面的红色旗帜,宣扬这片土地的主人到底是谁!   另一面,这些将军也开始逐渐脱离了项燕的指挥。   他们私下里派出斥候,回去打听平舆的情况。   而另一面,秦国的太子扶苏,他们经历了艰难的雨中跋涉,二十万士卒们同心同德,终于迎来了晴天。   只需要半天的功夫,地面上的泥立刻干了。   扶苏下令让士卒们全体休息,全军禁止饮用河水、雨水。   这个时候,有一个好消息被送到了。   “报太子!我军已经夺下平舆,城头上也按照太子命令插上了红旗。”   “好!我们都在和楚军攻心,项燕实在是不同凡响,他居然坚持到了现在,不过从现在起,这秦楚之间的形势,要更加明朗了。”   扶苏率军在原地休整,虽然这楚地的天气可能一个时辰一变。   但是他们要尽可能在这种时候恢复体力。   到了傍晚时分,冯毋择等人驱赶兵马终于和扶苏汇合了。   “太子,听说大王又给我们秦军拨了二十万士兵?”   王贲望著冯毋择,神情微微有些古怪。   扶苏只是笑问,“冯将军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还用听吗?整个秦军上下都知道了,大家都在传大王又给太子调拨了二十万兵马。”   话说著,冯毋择上前拍了拍扶苏的肩膀。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   诸将都欢喜异常,有了这多的二十万大军,他们相信这次他们赢定了。   一时间,秦军军中士气高涨!   扶苏没有忍心告诉他们真相,而且他很怕这些父亲的手下们联合起来把他给打死。   毕竟扶苏一开始根本没打算用他这个计谋来欺骗自己人来著。   说实话这次玩的实在是有点大了。   扶苏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当猎物求生的本能和欲望被激发出来,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尤其是逮捕老虎这样的猛兽,我们要想吃掉老虎,首先要做的是让老虎精疲力尽。”   “否则,我们随时有可能被反杀。”   众秦将听闻大王给他们增加了兵马,根本就不把楚军放在眼里,听到扶苏这么谨慎,他们也都更加佩服扶苏。   “太子真是好定力。”   扶苏并不知道的是,历经十多天的军事对抗,早就被一五一十地汇报送去了咸阳城。   毕竟是亲儿子带兵打仗,秦王政怎么可能尽管放心放手让扶苏去做。   于是,一个让朝野震惊的消息传回来了。   秦国的朝堂上,夏天的骄阳透过门窗打入大政殿内的席面。   众臣脸上都落著和蔼的光,齐齐望著嬴政。   “不知道大王是从哪里调拨去往秦楚边境的二十万兵马,如今太子得了二十万兵马相助,如虎添翼一般,在三天之内就破掉了楚国的城防,现在已经挺军东进,追缴楚国大军去了。”   王绾兴致勃勃地问嬴政。   一向优雅尊贵的秦王政,他在这个时候收了收自己的衣袖,满腹狐疑,寡人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第451章 为王不易   “寡人未曾派兵啊。说四十万,就四十万。”   嬴政的洪声在殿堂上响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齐齐仰望著嬴政。   “总不能是军情有误?”   “太子难不成能凭空变出来二十万秦军?”   “这楚国都被太子所带六十万大军给吓跑撤退了,不应该是假的啊。”   臣子们互相商量询问,答案很快就明了了。   “只怕是太子诈楚人之计也。难为楚人竟然信以为真,这才突然大举兵撤退。”   李斯作揖道。   众臣纷纷点头称赞,“太子素有机谋,没想到这一次面对四十万楚军,竟然能制造出我秦国有六十万兵马的假象。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让楚人在气势上输了。”   “太子实在是不凡呐!这一战必然是可以名垂青史了。”   众臣纷纷夸赞著扶苏,就连一向都谨言慎行,丝毫不违背规矩的少府冯去疾,这一次他也忍不住道,“太子这次的作为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能够让楚国四十万兵马全部都相信我秦国发兵六十万,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更有王绾等老成持重的臣子,他们自诩见过无数奇人异事,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是没有几件事能和扶苏这一次完成的壮举相媲美的。   “臣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迫使四十万楚军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撤退。”   “在旁人看来是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之事,可一旦到了太子手中,万事皆有可能。”   众人都不住地夸赞著扶苏,身为父亲的秦王政,更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臣子说得越多,这满意就变成了得意。   这个时候的嬴政,对自己的人生感到非常满意。过去嬴政的生活可谓是六亲无靠,可是自从有了王后,再到扶苏长大,助益他的事业,嬴政自己的心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嬴政固然得意,却不会直接地夸赞扶苏,“出征前,扶苏对寡人说了不少进攻楚国的战略构想。可是没想到,扶苏一到了战场上,却用这样的计谋,险些连寡人都骗过去。”   “等这一次扶苏回来,寡人势必要处罚他。诈骗楚军也就罢了,何故对寡人和众臣都不肯提前透露一番呢。”   秦王这么说著,果然有些臣子上了当,他们急匆匆上前为扶苏解释,“大王,恒阳君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提前说出来,怕是要走漏风声啊。”   “大王,恒阳君此举,也是为了尽快让楚军撤退,以减轻我秦国的伤亡啊。”   嬴政看著这些臣子这么焦急,心里更加高兴。   但是在面子上,嬴政竟然还假装很无奈地说,“也罢,也罢,现在扶苏已经长大了。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的儿子像扶苏这样不懂事。”   一干老臣听著,脸上干笑出几道皱纹。   蒙毅难得机智一回,他便站出来道,“我看大王根本不是想惩罚太子,大王其实是想说,在座诸位臣子中,没有哪一位父亲的儿子能够比得上太子吧。”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失笑。   蒙武连忙提醒蒙毅,“大王面前,你竟敢如此造次。回去之后,我必定要对你动用家法。”   蒙毅在朝堂之上,公然和嬴政用一种平等的语气交流,这可是大忌讳。   蒙武自然呵斥他。   蒙毅才不怕,“我自有大王为我做主,何况我今日说的话,都是实话。”   嬴政复笑而已,他的臣子中能有蒙毅这样一个眼光开朗、一身诤骨,敢说敢做的年轻人,他巴不得蒙毅能够住在宫里才好。   可是为了维护自己在众臣面前的权威,纵使嬴政对蒙毅有二十分的喜欢,但也只能表露出五分来。   “罢了,这一次念在蒙老将军的份上,饶了少大夫。”   众人望著蒙毅,心里那是无比的嫉妒。   年纪轻轻,长得丰神俊朗,背后有蒙家一个世家大族,哥哥蒙恬备受秦王政的喜爱,年纪轻轻就做大将了。   在座的臣子,能爬到秦王的脚边来,要么是手上沾满了鲜血,犯下无数罪孽,要么就是历经了无数辛苦,死亡的刀刃在他们脖颈上划过。   当蒙毅这样一个充满了自信,浑身上下散发著书香味的青年才俊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人脸上笑著,可是却不免都咬著腮帮子,恨不得蒙武是他们的父亲。   可惜蒙毅的眼睛,永远只能看著前面,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看到身后那些平日里和他互相往来的臣子真实的一面。   只有嬴政,坐在最高的权位上,他能把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蒙毅是忠,谁对蒙毅动手,谁就是奸。   嬴政一双眼轻轻地扫著朝臣,蒙毅身后的臣子都开始变得恭敬起来。   做君王,没有一天是可以不用打起精神来的。   嬴政望著座下,脑海里想著扶苏、蒙恬、李信等人,心里面又踏实了许多。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嬴政只能把那些最危险的人都留在自己身边,亲自镇压;而那些深得他信任的人,反而要被派去遥远的地方,也只有扶苏这些人,嬴政才放心肯把兵权交给他们。   等到朝会散了,嬴政想到今天朝堂上众臣的反应,他想了想以后扶苏继位,肯定是要比他当初轻松多了。   嬴政想到扶苏的前半生,再对比自己的,也许这就是他努力的价值所在。   让他的子孙后代们不用再受他所经历过的痛苦。   只是当侍女为他宽衣时,嬴政望著铜镜里的自己,容颜已经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锐利桀骜的模样,嬴政心中隐隐生出懊恼之意来。   正这样闲坐时,宦侍忽然匆匆前来汇报。   “大王,大喜啊!”   “下臣为大王道喜来了!”   “什么事?”嬴政现在只有一块心病——那就是楚国。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扶苏又传来了好消息。   “大王,韩姬为太子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啊。”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过分高兴,反而怔了半响。   嬴政十三岁为王,十七岁成婚生子。   可是他的其他儿子中,有人年仅十三就生了儿子,嬴政早就做了祖父。   所以对于自己添孙子的事情,嬴政一向是抱著无谓的心态。   这些孙子的出生,对嬴政来说更多是在提醒他,他老了的事实。甚至于嬴政自己也在盘算,这么多的子孙后代,他们以后该当如何呢。   生在王室,若是国家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或许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不死;一旦君王失道,权力下移,那就是血流成河。   嬴政坐了一会儿,完全没有高兴。   这让急匆匆跑回来请赏的宦侍眼里布满了失落的灰尘。 第452章 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韩姬,她曾经是韩国的公主,深得王后的喜爱,这才能够成为太子的姬妾。既然她为恒阳君生下长子,算是立了功。就赏赐她一千金吧。”   嬴政故作平静地在清水中盥洗手。   宦侍没有领到赏赐,心中自然不满,但是他从大王的神态和言辞之中已经看到了这位美姬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以及那位刚出生的小世子可悲的命运。   亡国公主生下的世子,背后无依无靠啊!   宦侍被人带著下去拿赏了,嬴政一个人坐在宫殿里,虽然他的身边立满了宦侍,站满了宫女。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大王每天都在想什么;但是她们却可以看出,这个世子的到来,让大王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思索。   因为某人穿越逆天改命的行为,有些人生重大问题不得不被提前摆在嬴政的面前。   人的生命,是非常有限的。   而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总是自以为是的假装成熟安慰自己,安慰同辈,说什么人生还长。   等到了三四十这个年龄段,他会忽然间反应过来,人生是如此的短暂。   至于到了快要入土的时候,那就更加不得了了,明明黄土已经埋到了脖颈处,但是却死命地求著要让自己多活几天,唯恐死了。   而秦王现在就处在第二个时期。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人生是如此的短暂,时间过得飞快。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要注意的是——是属于嬴政的时代过去了,而非他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青壮时代过去了。   在这个时代,成为秦国的王,天下的历史,都在他的一言一句之间被改变。   所以当察觉了死亡的味道,嬴政感到非常不安。   这种死亡的味道,其实是新一代对旧一代的威胁,这就是扶苏长子所带给嬴政的东西。   嬴政不仅仅是没有见这个长孙的心思,甚至心头升起一股排斥之意。   椒房殿里,只有王后陪伴著今淑和刚出生皱皱巴巴的小婴儿。   他洪亮的叫声像是初升的太阳,楚国太阳神鸟的鸣叫,一声声啼哭唤醒了王后心中被埋藏得极深的希望。   王后则抱著这个小婴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今淑躺在榻上,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她,在看到生下来的婴儿这一刻,她感觉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生完孩子时,今淑的头发全部被汗打湿了,手指更是被汗水洗过,白嫩细腻,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著一种淡淡的光辉。   宫殿里,王后和今淑一起抱著刚出生的小婴儿细语呢喃。   “太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太子知道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吗?”   今淑望著殿门口,可惜门口空荡荡的,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   楚城父十五里地开外,三十多万秦军原地休整。   李信和扶苏他们也汇合了。   只是李信的身份仍旧处在一个保密的阶段。   太子营帐里,李信正对扶苏说著他的预见。   “如果项燕带著他的大军进入了城父,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包围他们。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到时候楚军不攻自破。”   “可如果项燕不上当,不入城父,反而在路上给我们设置埋伏,到时候,我们怕是要危险了。”   “以我对项燕的了解,他是个极其优秀的军事统领。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而我们却已经放弃了三晋之地的战场,深入楚国境内,一旦我们两方拼杀起来,楚国极尽地利之势,他极有可能反杀我军。”   李信所言,倒是正合乎扶苏想法。   “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项燕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我原本准备了诸多计划,但是这个项燕并不上当。这将他逼退战线,完全是时局所迫。”   “固然侥幸成功,可是我们现在必须乘胜追击。但是这楚军,他们其实并不是战斗力低下,只是缺乏动力。”   “如果我们去追杀他们,又或者是围困他们,将他们逼到绝路上时,他们就会反扑。到时候我军必然死伤惨重。”   “楚国固然强大,可是别忘了还有个齐国在等著。这场耗费一半国力的战事,引得天下瞩目。一旦出了差错,恐怕什么韩国魏国,都要死灰复燃了。”   李信只是个将军,自然没有扶苏考虑的这么多。   “那太子为什么要让臣让出城父来呢。臣本来以为太子是要去请君入瓮,好让楚国人入驻城父,到时候我们好去包围他们。”   扶苏直言,“包围城池,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想法罢了。楚军固然急著进城休息,可是绝对会在路上留下伏兵,项燕老谋深算,绝对办得到这些事情。”   “人永远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王贲曾经水淹了大梁,楚国的将士固然再愚蠢,也不会傻到把所有的大军都放在城父。”   “之所以楚人抢著要夺回城父,那是为了让楚人将士们安心。”   “楚国人一旦遭遇危险,那是非常团结的。所以我的策略就是去耗,把楚国人耗得筋疲力竭。”   “以楚国军队的情况,他们哪能经得起这种我们的反复折腾。等到军心溃散时,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李信便笑,“莫非太子又有了良策,想要和这楚人再来斗一斗。楚军哪能经得起太子您的折腾,若是再来些连环计,只怕这些楚人都要提著裤子跑回家了。”   “太子您居然能把楚国四十万兵马骗的团团转,还让所有秦军都相信,长葛城中还有二十万兵马,正是这个消息,让军中的士卒都有了能够以一敌十的信心。”   李信一脸崇拜地望著扶苏,没想到太子虽然年纪小,可是这聪明才智却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扶苏也是定力越来越好,李信这么夸他,他却仍旧心平气和的。   “和楚军斗,是我此来城父的最终目的。只是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忽然间召你回来?”   “太子担心我军被楚人围困绞杀。”   “这只是其一。”   李信便问,“莫不是太子对李信又有调遣?”   “又被你猜中了。我要去你去为我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过去从来没有人做过,所以从无成功的先例。”   李信听到后,并没有畏惧。   “当初是太子力排众议举荐臣为前锋,苦口婆心劝告臣一雪前耻,臣唯恐不能报答太子知遇之恩,如今就是太子要我去上刀山、下火海,臣也愿意去。”   扶苏大喜,“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这件事,我曾经打算交给王贲,他推辞了。王贲和我都是一样的看法,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个壮举。” 第453章 扶苏和李信的默契(求打赏月票!)   李信听完扶苏的计划,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关键时刻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一个人犯了滔天的罪过,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了他谢罪,不停地辱骂他。   可是有一个人,非但从来不这么做,反而还一再地给他机会,让他自己洗刷过去,弥补错误。   本来李信觉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那个人还要让自己去领一个常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可以让他完成自己的夙愿——封侯。   “太子为何愿意将这样的大事交托于我呢?难道太子就不担心,我会又像上次伐楚时那样遭遇大败,使得太子蒙受世人的羞辱吗?”   李信一字一顿说著。   “我听说一个士兵要想成为一个将军,期间要经历无数次失误。弄丢了武器,不小心留下行动痕迹,面对敌人一时紧张忘记了怎么杀敌。”   “只是这些小错误,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过。因为他们认为一个士兵就应该是这样的水平。无可厚非。”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年轻的先锋要成为一个指挥大军的将领,期间又要经历怎样的煎熬与失败。”   “在历史上,几乎从没有人愿意给一个经验不足的先锋第二次机会。那是因为一个将军在战场上失误,说明他在过去根本没有经受良好的训练,更说明他这个人有著许多为将的大忌讳。”   “所以一旦当这个将军败了,他理所应当承受所有的苦果。有很多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名字的将军,在那之后就像是河流里的浪花,只能出现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出头。”   “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把一场战役的失败完全归咎于将军,本身就对将军不公平。那些没有机会成为将军的人,因为没有参与战争,所以没有败绩,反而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在我看来,这是很荒谬的事情。”   “不过,如果换做别的将领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也许旁人会把他调去做别的事情。可是我手下有这么一位将军,他从军为的是荣耀,他不畏惧死亡。”   “在作战时从来都是带头冲锋,为士卒们做出最好的榜样。所以他的士兵永远都是最勇敢的,因为他们的将军什么都不怕。”   “这样的一块璞玉,只有庸人才会抛弃他。”   扶苏望著李信。   现在,李信彻底明白了太子为什么愿意这么器重他,给他这么多的机会。   因为太子理解他,明白他。   两个八尺男儿面对面,有一种默契在他们心中诞生。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无形的东西,但是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奋斗目标。   这个目标无关乎权势,无关乎财富,更无关利益,它的名字叫做荣耀。   李信缓缓地作揖,“士为知己者死。若此番臣不能俘虏楚王归来,便自己的项上人头呈给太子。”   扶苏捧酒递给李信,“好!那我就等著你凯旋而归。我给你十万兵马,占领寿春!”   李信闻言顿时失色,“十万大军?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据臣所知,太子现在手下也就只有三十四万军。若我带走三分之一,到时候太子如何应对这项燕以及四十万楚国大军呢?太子岂不是危险了?”   扶苏则道,“你早一日成功,占领寿春,我这里所有的危机都会消失。我向君父做出的允诺,在两年之内破楚灭齐,才能如期完成。”   “只有将军能让我完成这样的大事。”   李信本就渐渐对扶苏死心塌地了,等到如今扶苏再把这封侯的机会给他,李信自然心里暗暗发誓,日后誓死效忠大王和太子。   “请太子放心。”   扶苏便将酒递到李信面前,这一次,李信没有犹豫。   扶苏和李信二人对饮,算是完成了某种约定。   “只是臣还是担心太子的安危。若是被项燕发现,到时候太子的处境必然非常艰难。”   “还是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成就非凡的功业,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是秦国的太子,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李信得令,就此在军中悄悄蛰伏下来,又开始默不作声,只等待机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六月了。   这个时候,酷暑已经到来。   虫蛇龟虫都钻出来了,士兵们的皮肤都已经被晒红了,一层层薄皮被晒干。   项燕带著四十万楚军,又开始和秦军开始对峙。   秦国这一回正式占领了平舆,很快就驱兵要与秦军汇合。   项燕打探到扶苏只带了三十万军的消息,非常生气,“这小子,实在是目中无人。居然带著三十万军就敢追来。”   景栾等人重新占领了城父。   重新夺回军事重镇,让楚军倍感骄傲。   仿佛已经取得了什么重大的胜利。   “骄兵必败。他现在既然如此猖狂,又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我们楚国之地。恐怕要走也没那么容易。”   景栾双目瞪大,他真想把秦太子这厮给抓起来,好好羞辱一番,以报答这些日子他让楚军吃的苦头。   可项燕不这么觉得,“秦太子这个人,居然甘愿放弃城父,他不是一般的兵家。我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陷阱。让城中的将士们,严格把守城门,不许放任何可疑人物出城。”   景栾感叹道,“大将军,您实在是过分小心了。为了防范秦军,您命令三十万大军分别驻扎在城父以西和以东,唯恐秦军对我们展开包围。”   “可是实际上呢,这秦太子到了城父十里地外,就不敢动了。恒阳君这个人,他生性贪大好功,喜欢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如果我们能利用他喜欢出风头的特点,来个以快制快,抢先他行动,那么我们将能够取得成功了。”   在看到了项燕的无能和过度警惕之后,现在景栾觉得他也有著做大将军的潜质。   至于其他的楚将,多是看破不说破   项燕当然没有答应。   他相信他的军事判断,秦国的太子绝对是要干什么大事。   项燕对景栾不理不睬,只是摊开舆图望著楚国各大城池以及地形地势。 第454章 楚虽三户   景栾感到自己被蔑视了,当即又问项燕。   “大将军,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城父吗。”   “当初不是你们主张,一定要攻下城父吗?秦太子这个人,最喜欢用的就是攻心。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产生分歧,一旦我们人心不合,到时候秦太子就会抓住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项燕难得如此严厉地告诫众人。   这些楚将却一个个把脖颈伸得老长,腮帮子鼓得极高,当著项燕的面,他们自然没有说什么。   不过楚军内部派系极多,势力交错,互相抗衡的局面又不是这一二年的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从不以之为祸。   项燕安抚众人,“常言道,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不过这秦太子倒是有别样的看法,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我们要和秦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的行动脱离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   “秦军一定是要准备干什么大事,否则他们不可能行事如此诡异,更加不可能在城前乖乖地待著毫无举措。”   项燕捋须分析。   时至今日,项燕都相信,凭借着地利和他自己的军事能力,可以给楚国带来一半胜的机会。   众楚将都神色勉强地道,“诺。”   等到他们离开军事议事大厅,这些平日里喜欢互相斗争的世家贵族却变得无比团结。   一人率先起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大将军被秦太子给打怕了啊?”   其他人也纷纷接起了话题。   “岂止是怕了啊,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时至今日,秦军都没有怎么打过我们,可是大将军却总是疑神疑鬼的,认为秦太子已经给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我们稍不留神,就会全军覆灭。”   “秦国人守阵地不出门,大将军认为是秦太子准备了阴谋诡计;秦太子搬了二十万救兵,大将军却又觉得那是诡计,明明斥候都已经亲眼看到那长葛城中漫山遍野全部都是秦军。”   “秦太子追击过来,准备在城池外围剿我们,我们明明已经破了他的诡计,所以他才束手无策,只能在外面等待。可是大将军又说……”   宋义走过来接了后面半句话说道,“大将军又说,恐怕有诡计。”   一众楚将难得在一件事如此出奇的意见达成一致。   众人纷纷仰望苍天齐齐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老了啊。他心中已然生怯了。可惜我们这些人,却要因为大王的命令受制于他。这些时日,实在是有志难伸。”   “关键是,白白错漏了许多机会。明明我们有好多次可以反攻秦国的机会的。”   诸将你一言我一句地接著,“可不是,秦太子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孩。他的军中势必有人因为他年纪轻轻所以不肯心服于他,只要我们把他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让他在属下面前丢了面子,秦军就会军心大乱。”   屈雮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军事构想。他认为他的这个提议比起项燕的要具体的多。   项燕总是说不出清楚他的具体指令是什么,但是又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让他们看著干着急。   让屈雮感到惊喜的是,这一次,诸联盟军将领却不约而同地支持他。   景栾拍著屈雮的肩膀笑道,“屈将军,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昭氏的贵族首领昭阳,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参与,但是受够了项燕面对秦人时的战战兢兢,昭阳也站出来道,“也许大将军心里本就认定,我楚国没有能够击败秦军的可能,所以大将军一直以来表现得像是惊弓之鸟。也许,是该变一变了。”   众多世家贵族都在一旁望著。   屈、景、昭这三大户,就是楚国贵族三大门阀的存在。   他们三位巨头都明著表示出对项燕的不满,已经是在昭示项燕失去了军心。   宋义倒是也想出头,只是他望著昭阳那高壮结实、庞大魁伟的身躯,只能像个未出嫁的小女孩初次见到未来的丈夫一样羞涩地躲在一边。   宋氏、虞氏见状,立刻上前附和。   “照大将军的打法,过不了几日,只怕这城父,我们也保不住了。”   “大将军可不在乎城父什么的,过了平舆,才是项氏封地项地。项地就在寿春的正上方,是寿春的屏障。”   “大将军是和大王站在一块儿,和我们可不是一篓子的。”   龙氏的将军也开始附议。   没有办法,眼看著阵线失守,伏牛山的天然屏障也被秦军视为无物,楚国重地平舆又被秦军拿下,大家都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自己。   一旦被秦军占领了自家的土地,这就意味著他们的官爵名位被秦王废除了。   说什么楚人团结,那都是迫不得已的。   秦国人打过来,专杀的就是他们这些贵族。   众人早就战战兢兢,哪想到项燕这么没用,非但没有带著他们把秦军打跑,反而一直给人一种楚军实力远差于秦的感觉,这触动了楚国贵族的根本利益。   众将双手持剑拄地,一个个神色严肃,像是要下非常重大的决定。   屈、景、昭三个大族互相望著,就此解散了这场临时创建的权力议会。   其他世家公族眼看著他们三族同气连枝,知道有了好事已经轮不到自己,怕是要做炮灰,一个个也不敢怠慢。   虞氏、龙氏、孙氏这些世家见状,立刻跑去向项燕汇报情况。   军帐内,项燕本来正在看地图,可惜他的目光始终盯著城父周围的地带。   虞氏、孙氏、龙氏的大将们忽然齐齐走入帐子里。   “大将军,我等有重要军情汇报,还请大将军让无关人等先出去。”   项燕只好让那些士卒都出去。   虞氏领军立刻向项燕慷慨激昂道,“大将军,您为了我们楚军上下,一路上呕心沥血。每次我路过您的帐房,您都没有空闲,为的就是帮我们楚军谋划一条生路。”   另外两人虽然没有虞氏首领反应地那么快,但还是连忙跟著附和,“是啊,大将军,您受累了。”   项燕看他们这样,就知道他们刚才一定是和宋义那小子一起说自己的坏话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第455章 抗衡   虞将军凑上前道,“将军,屈景昭三大族正在私下议论您。”   “议论我?”项燕犹豫了一下,他到底要不要去听这些小人的闲言碎语。   不听吧,不知道哪个对自己心怀不满;若是听的话,心必然被扰乱。   可不等项燕犹豫,孙氏将领率先站出来,“大将军,他们骂您胆小如鼠。”   “说大将军您惧怕秦国的太子,自从上一次大将军您被秦太子打得落花流水回来,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哪怕是天上吹来一阵风,都是秦国妖太子吹来的。”   项燕皱起了眉,捏著指挥杆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虞氏将领也凑了上去,“他们还说,大将军您其实不相信楚国能够战胜秦国,之所以做这些事,只是帮助我楚国多延续几日罢了。”   “啪——”   项燕手中的指挥杆终于还是断了。   听著这声清脆的响声,三位将军都露出十分愤慨的神色,像是为项燕鸣不平,十分愤慨。   只是这声清脆的断裂声,倒是了了项燕的心事一般。   项燕喃喃自语,“我就知道。”   项燕平静地坐著,黑白相间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著银白色的光。   虞氏、孙氏、龙氏见项燕十分悲情,便急忙又道,“大将军勿恼,不管他们怎么议论大将军,我们始终站在大将军身后。”   项燕只是深深地望著眼前三个人,据说这次被选出来的联军将领,都是家族里一等一的贵族。   可是他看起来,眼前这三个人,都是獐头鼠目之辈。   这么点伎俩,还能骗过他?   “老实说,到底有多少人私下这么讲?”项燕手中持著短鞭,双目闪著精光。   这目光直戳戳射过来,好似已经把这三人的底裤都给看了个乾净。   都是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幼年时一起打架吹牛爬树,年轻时一起去女闾,入朝后互相争名夺利。   最重要的,他们可都是亲戚啊!   中年时互相缔结姻亲,成为亲家的亲家,亲上加亲。   项燕就这么望著三人。   虞将军顿时脸色稍变,“大将军的意思是?”   “到底有多少人在说,我畏惧秦国太子,一直以来好比那惊弓之鸟,畏秦犹如畏虎?”   项燕仍旧平视虞侯。   虞侯无奈,只好低声说道,“也就三分之一吧。”   项燕表示不相信。   孙侯站出来,他舔了舔嘴唇道,“也就一半一半吧。”   项燕仍旧皱眉,目光更加冷了。   这时候,只剩下龙氏的将领,另外两人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   龙将军只好说实话了,“军中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项燕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掀翻了案。   “既然都觉得我不能胜任大将军之位,谁愿意来做,就谁来做好了!”   项燕的咆哮声传到了帐外,周围的士卒们自然也都听到了这些话。   三位将领急忙拉著项燕。   “大将军——”   “大将军,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您身边不是还有我们吗?”   三人扶著项燕,“这楚国三户,素来同气连枝。只因为他们是贵族中势力最强大的三家。”   “可是若论用兵,他们哪个能比得上将军您呢?”   “您姑且安心。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对您不利。谁若是对您不利,那就是扰乱军心啊。”   三人就这么劝告项燕。   项燕借坡下驴,顺势而为高声道,“若是如此最好。我们可都是一条绳的蚂蚱,这个时候内斗,就是把自己的盔甲脱了,将自己的脖颈放在秦军的铡刀下。”   “谁要是赶著送死,我可没话说,只是别连累其他人。若是硬要觉得自己实力通天,便亲自去挑战秦国恒阳君。”   帐外士卒闻声,个个好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站著,面无表情。   可等到了晚上,吃个饭的功夫,项燕和三位将军的话就传遍了军营。   楚军人人都在议论,“屈景昭三大族不满听从大将军调遣,要在军中挑事呢。”   屈雮听了消息,自然忍不住咒骂孙、虞、龙三氏。   “要做孙子就做孙子,出来充什么王八。”   孙氏、龙氏不甘示弱,立刻拉著其他世家站起来,和三大氏族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他们要坚持站在项燕身后。   一时间,军中人心大乱。   屈景昭带来的兵马,占了楚军一半多的人。   而其他十几个世家加起来也才勉强凑够二十万人。   这样悬殊的力量使得那些弱小的世家害怕自己成为战场上的牺牲品,不得不全部抱团起来支持项燕。   就连宋义,即便再不想承认项燕的军事能力,可是他也在这件事上做了明确的表态。   三大世家听说了这些事,自然很快也私下见面。   景栾黑著脸,“他们以为,跟著项燕就能免于祸患?不打退秦军,所有人都要死。可是就凭藉项燕的能耐,我们只会死在秦军的剑刃之下。”   昭阳十分生气,“打又不敢打;可逃,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项燕明明见到秦太子怕的要死,那些世家倒是机灵,他们想要躲在项燕和大王身后寻求保护。”   昭阳倒是想做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不如和秦军决一死战。齐王倒是一直做白日梦,等著坐收渔翁之利。宁可把这天下扔给齐王,我也不愿意让秦军得手。”   昭阳握紧拳头。   屈雮大笑,“得了吧。等到真的上了战场,到时候可不是比谁嘴硬。那可是生与死的较量。项燕肯定不能打退秦军,秦军不退,我们的封地、女人、财货都要被掳走。”   “我也支持打,可是我不希望项燕是军中主帅。虽然他曾经战胜过一次秦军,可是现在细细想来。上次纯属项燕侥幸。”   “项燕打不过秦太子,可是却打过了李信。但是秦太子的军事指挥能力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战事经验来看,都是不如李信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项燕的军事指挥能力低下,远低于秦国的太子。可是他偶然打赢了一次秦军。所以我们指望项燕是没有用的。”   “他们总是爱搬动大王,我们也可以搬啊。这就修书一封,告诉大王,项燕惧战,不敢前进。请大王另立良帅。” 第456章 尚书令(求打赏月票!)   夜间忽起风雨,吹动中原以南婆娑竹林沙沙作响。   秦国的将士们躺在一起在帐篷底下听雨声安眠。   秦军靠著士兵们互相帮助,慢慢地开始适应了楚地的气候。   和之前初次来到楚地连适应都顾不上就立刻动身去打仗不同;这一次秦军驻楚地,扶苏给足了士卒休息的时间,尤其是那些步卒,扶苏让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去适应环境。   一开始都觉得适应不了环境,但是适应之后,也很快就发觉了楚地气候的好处。   比如果子特别多,鱼汤很美味……   灌夫睡著了,时不时拍著自己的肚皮。他梦见他回到咸阳了,看到了自己的妻儿。王后感激他把太子活著带回了咸阳,赏赐他们一家人入宫用膳。   梦里,灌夫还看到了端庄温柔的甘棠夫人,骄横快活的良娣,温良可爱的韩姬。   信在那边一脸高傲地书写起居录,只是写著写著,他忽然变了脸,提了剑往门外走去。   灌夫追了过去,见到他手里提著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站在月光下露出渗人的笑。   “少内史,你这是杀了谁啊?”   信望著灌夫,神情悲伤,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灌夫就这么醒了。   “真是个怪梦。”   他的帐房就在太子旁边。   今天晚上轮到冯敬值夜,他才能呼呼大睡。   只是他走了出去,见到夜深了,太子的帐中油灯还亮著。   扶苏接到了家信。   信上的内容很多。   一是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母子平安。   二是说宫中其他人一切都好。   这都在扶苏的意料和期待之中,期待没有落空,心就是踏实的。   扶苏自然喜悦。   只是这份被甘棠夫人送上的书信,却另外加了一件事。   少内史信回到了章台宫,短短数月,成为了尚书令。   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原本扶苏本该笑著入睡,现在他却完全睡不著了。   虽然扶苏从小就看到权力让人异化,可是扶苏没想到,最先异化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林信。   也难怪,他一直都那么高傲一个人,怎么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做那些记录的任务呢。   而这一次,自己攻打楚国也没有想著带上他,宁可带上一直以来就很爱唱反调的张苍,也没带上他。反而让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杀赵高。   扶苏望著棋盘,帐子外细雨蒙蒙,他没想到自己会下错一手棋。   扶苏不敢相信,信居然换到了他父亲的阵营里。   傻子都知道,成为秦始皇后的嬴政为政举措有多么荒唐。   扶苏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而信知道自己的很多秘密。当然那些秘密在扶苏而言是秘密,因为那都是他的治国理想,还有他心中那一点点不可告人但是却会危及嬴政大权的野心。   现在好了,只有天晓得信会在嬴政面前怎么说自己了。   当然,现在的扶苏,他也又学到了一个成语——养虎为患。   冯敬在一旁看著太子望著棋盘坐了半夜了,手边搁著信。   从太子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信里的消息绝对是对太子大不利的。   可是冯敬不好问。   天底下,能够给太子写信的人,屈指可数。   “太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灌夫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来了。   扶苏看到灌夫,顿时暗著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还好,还有你还在我身边。快过来坐。陪我下棋。”   冯敬本想安慰太子的,可是他都没找著机会。   现在灌夫进来了,冯敬自然不满。但是看太子的神色,太子不希望他继续在场打扰他们二人。冯敬只好推辞今夜回去休息。   扶苏自然也答应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冯敬躺在帐子里,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他多么努力,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太子的心腹,他只能是太子的盟友。   想通了这个,冯敬也就安然入睡了。   个人有个人的命。   扶苏大帐内,两人夜里点灯对弈,这本是十分浪漫的事情。以前扶苏经常和信对弈。   信是个高手,而且从来不徇私,每次都要下得让扶苏节节败退他才满意。   灌夫就不一样了,“太子,我根本不懂围棋啊,这玩意太复杂了。”   “复杂?”扶苏手里捏著棋子,“是很复杂。还是不下了。”   “太子不高兴吗?谁惹太子不高兴了,看我去揍他。是不是对面项燕,太子给我一千兵马,我连夜去把他从敌营里偷出来献给太子。”   灌夫拍著胸脯。   “倒不是他。项燕,是我目前最佩服的将军。明知前方有虎,但是仍旧愿意一搏。”   “那是怎么了?竟然让太子闷闷不乐。”   扶苏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信交给灌夫。   灌夫见扶苏不肯说,自己就对扶苏讲了一遍他方才的梦。   “少内史平时多严厉正直一个人,他忽然半夜提著一颗人头对著我笑。可是梦里啊,我当时就想,少内史怎么会杀人呢?所以当即就醒了。”   扶苏不说话,只是目光幽邃地望著灌夫。   “看来,你和少内史关系不错啊。你居然梦到了他。”   “那可不。我与少内史,可是三年同僚啊。”   扶苏说不出话来,他和信可是十年形影不离。   ——   今夜的咸阳宫,同样是阴雨绵绵。   林信在宫中当夜差。   很凑巧,他和赵高是同一个夜班。   信在章台宫里整理文书,顺便等待夜间急奏。   值夜差的意义在于他作为尚书令要亲自看过急奏后,以自己的能力判定情况紧急程度,随后决定是否要叫醒嬴政。   信在一旁整理著文书。   赵高也在殿外侍奉。   两人一同静静听著殿中滴漏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像是血液流经心脏的那一滴血一般,赵高不惧怕滴答声响起,他怕滴答声消失。   面对信,即便是做回了一个小宦侍,赵高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谦卑。   信拉拢优旃,举荐贤能,让他们围在大王身边。   这些日子,宫里属他风头最大。赵高深谙人性,他知道现在的少内史家里,已经藏满了臣子送来的财货。   “还是很意外。没有想到你会回到这里。我想你一定舍弃了很多东西。”   信冷眼望著赵高。   “你猜为什么今晚我们二人会一同当值?”   赵高笑著,“你我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种事,还用得著问吗。我是没想到,伱居然会变成又一个我。”   林信自然黑著脸,“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滥杀无辜。至少,我还有底线。”   赵高听了,抽搐著笑起来。   他害怕吵醒秦王,却硬是要用讥笑来嘲讽林信。   林信渐渐羞恼起来。   “你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当著我的面笑我?你不过是罪籍之后,卑贱之躯,却心比天高,滥用权威,败坏大王名誉。”   “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想杀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赵高诡异一笑,“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永远也取代不了我。”   “你除了会阴谋诡计、结党营私,巧舌如簧,还会做什么?我岂会比不上你?”   赵高咂起了嘴,“人人都说这个世界不公平,其实这个世界公平的很。有人活在光明里,接受臣民膜拜;就有人活在黑暗里,为他消除一切阻碍。”   “你该不会以为,大王调你回来,是看中你的忠心吧。对权力不够贪婪,对于大王来说你就没有把柄。大王抓不到你的把柄,又怎么会重用你。”   “你啊你,你只是表露出了一点点对权力的贪婪,大王就把你留下来了。想想过去十年间,你都在做什么,陪太子读书。”   “可是到头来呢,太子喜爱的是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太子喜爱张苍,欣赏败将李信。你看你,现在还有的回头路走吗?”   “太子注定是要凯旋而归了,等到太子回到秦国。你又以什么身份去迎接太子呢?尚书令。” 今天请假   请假一天。   明晚最新章节见。 第457章 什么时候才叫军心大乱   信没有说话。   他只是冷静地望著赵高。   他回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杀了眼前这个人。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等到自己可以取代赵高了,赵高的死期也就到了。   “对太子,我亦然问心无愧。而且,我始终和你不同。不管我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变得像你那样毫无底线。”   赵高冷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信面色抽搐起来,他没想到赵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面对自己还是这么嚣张。信忍不住问,“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赵高脸上浮出冷笑。   “陪伴在大王身边的人,哪个手上不得沾点血。你回来做什么,别说我,就是大王都一清二楚。只怕你永远也没有下手的那个机会。”   信没有说话,只是手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夜幕一向沉重,等到天亮时,黎明女神玫瑰色的手指垂向大地。   秦军军营里的士卒都开始早起活动了。   扶苏勉强睡了一个时辰。   只是昨晚先听了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天一亮扶苏又得了一个好消息。   王贲和冯劫兴致勃勃来找扶苏,“报太子,楚军现在军心大乱了。”   “何以见得?”   “今天天一亮,探子就来报说,项燕失了人心,现在军中各大世家贵族都开始反对他带兵了。”   扶苏听了,忍不住冷笑,“怕是反间计耳?以楚国的实力,若是没有了项燕,谁人来带领四十万兵马?靠三户之贵族,怕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必定是项燕用计诈我秦军。他们想要看看城父之中是否有内奸。”   扶苏果断地说著。   可到了这个时候,扶苏并不相信,胜利已经爬到了他的门前。   二位将军闻言,也是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把探子的汇报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太子,我们该当如何呢?”   “继续派人盯著。再等个三五日。项燕越是不战,楚军将士就越是人心惶惶。等到楚军人心散了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   冯劫一脸疑惑,“敢问太子,那要什么时候才算是楚军人心散了呢?”   扶苏望著挂在一侧剑架上的宝剑,双目如电,“兵法曰: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   “不断颁发奖赏,是没有办法鼓舞士气、激励斗志的做法;一再重罚部属的,说明指挥陷于困境,没有办法。”   “等到什么时候项燕赏赐士兵,却又惩罚将领,那就是他无计可施的时候。”   二人听了扶苏的话,这就回去等待了。   接著的这几天,秦军占据了周围几处乡邑,储备柴火,打通粮道。   距离秦军越过原先的秦楚界限,到了今天不过越地二十里,可是却将楚军逼在这一处。   就像是猫逮耗子,耗子和猫交手一番,想要钻回家。可适当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敢再前进,唯恐把猫也给带回老巢。于是耗子远远地躲在家门外边,而猫就不同了。   懒洋洋地趴在老鼠旁边,看老鼠还能怎么折腾。   现在,秦军和楚军就是这种状况了。   ——   七日之后,楚国屈、景、昭三大户折腾来折腾去,根本没有办法破解眼下困境,三族的气焰慢慢消退下去,也不再嚷嚷要脱离项燕的指挥了。   可是底下的士卒们却开始郁闷了。   “我怎么看,这仗越打越打不对劲了呢?按理说两个大国交战,好歹要在正面交流一番。”   “如今倒好,秦楚之间既不互通来使,更全无对方的音讯。”   “听说屈景昭三大户对我们大将军极其不满,说他惧怕秦太子,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原本三大户打算换帅,可是却又找不著人能担任三军之帅,再加上有大王给大将军撑腰,所以又作罢了。”   “说起来,打仗关我们事?打赢了,我们还是吃不饱,穿不暖;打输了,我们也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是这样没错啊。”   “要是在战场上,可真的别去听将军的命令。将军想的是胜利,才不顾士卒的死活。要是跑得快,还能活下来;可要是跑得慢,又遇到秦兵,那就必死无疑。秦人狠毒啊,为了升官加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头的。”   ——   这些议论很快就在军中沸沸扬扬地传起来,项燕想不知道都不行。   项燕听说了这些情况,当即召集部将。   “如今军中将士上下士气低迷,长此以往,怕是不利啊。”   项燕捋捋胡须,望向在座将士。   屈雮便问,“那大将军以为当如何呢?”   项燕摆摆手,只是又说了一遍,“士卒们士气低迷,就会想著半夜时分逃走;等到士气再低迷,就会想著要去向对面的秦军出卖情报。”   诸位部将听了,一个个都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他们怕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怕手下割了主将的脑袋拿去送给秦人。   于是部将纷纷请教项燕,“大将军可有什么办法吗?”   项燕便道,“当犒劳将士们苦旅,每人发放一斗米,一碗羹,再送以美酒。只是军中无资财啊。”   诸位部将互相望了望,“这有何难。我们自己出钱粮就是。”   项燕并没有当时就表现出喜悦,只是很平静地道,“那就这么做吧。只有让士卒们感激我们,才能和将领们同心。”   诸将听了,下去之后果然照做了。   但是,三天之后,发生了让项燕和诸位将军都始料未及的事情,楚军的士卒们喝完了酒、吃完了肉羹,却开始比之前还明目张胆了。   大清早的,士兵们躺在沙滩上,有的则在河边钓鱼,反正不愿意回到军营里。   人数非常多,足足一千号人。   士兵们黑压压在水里站了一片,上游的水位都被堵得涨高了。   一千余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可是,在一个四十万人的军营里,这样的举动是对将军公然的挑衅。   昭阳听了这件事,当即下令,“务必要把这些士兵全部严厉惩罚,否则士兵们必然军心大乱。”   【今晚就先这么多吧。等我调整一下状态,明天三更。】 第458章 楚军已溃   昭阳不能容忍这些事的发生。   “这不仅仅是楚人在军中目无纲纪的体现,更是对我昭阳权威的挑衅。”   昭阳咬著牙,双手攥成拳,他决定带著私兵前去教训那些士卒。   正要出门,屈雮和景栾已经赶过来了。   “昭阳,你是怎么当部将的?你的士兵都开始造反了,现在我的士兵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可是听说了你的士兵们都要造反了之后,一个个都蠢蠢欲动起来。”   “昭阳,平日里你不是很能吹吗?怎么关键时候,你的威严跑哪里去了?”   昭阳后退一步,咬牙切齿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要是知道那帮泥腿子有造反的心,我就压著他们种地,怎么会带他们出来让他们白吃白喝。”   “前些日子我还听从大将军的劝告,赏给他们酒肉吃,现在好了,他们越发看不上我的了。早知道我就把那些酒倒在河里,把肉拦在锅里,省的那些白眼狼反过来挑衅我。”   昭阳脸色发著绿。   “这必须镇压,若是将他们放纵下去,到时候怕是要殃及我们所有(贵族)。”景栾也黑著脸。   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平日里将军们的亲随也明显感觉出来了。   就是当初秦国扬言要在两年之内伐楚灭齐,三位将军的脸都没这么黑过。   以至于秦太子兵临城下,四十万秦军咄咄逼人,将军们也没有这么生气。   可是一等到楚国士卒表现出违抗之意,几位将军就开始著急了。   屈雮咬著牙,“我们陪你一起去。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让他们都成为奴隶。干最脏,罪累,最重的活!”   二人点著头,实在是赞同到不能再赞同了。   就这样,三位贵族开著他们最豪华的战车,领了足足五千个能穿甲的士兵,让他们带著弓箭,背上刑具,一起来到河边。   有几个士卒运气比较好,早就得到了消息,顺著河水就往下游走逃跑了。   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被抓了个现形。   昭阳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挥著剑发号施令,“今天你们犯下这样的罪过,就连天上的神明都看不下去。为了保护我们的楚国,我亲自带著你们一同栉风沐雨,为的就是从虎狼秦国的口中将楚国保全。”   “可是伱们自私自利,只顾著自己的安逸。现在,我要你们脱光衣服站在荆棘上,直到天黑为止。”   这声命令下达之后,很多楚人都下意识地听从其命令,抬著脚就往荆棘上站。   鲜血染在了荆棘上,脚底的痛第一时间直接传达到心脏。   身在远方的父母们,此时大多都在为贵族编制席子,制作陶器,缝制衣服。   但是当这些儿郎们的脚落在荆棘上时,母亲的心第一时间痛到滴血。   这时候可正是六月,天地间一片碧玉,美丽地好似人间仙境。   新鲜的荆棘上,尚且有碧绿的叶子,红色的血液滴在上面。   这样的酷刑,确实是有效果的,很快,军中士卒们就又乖巧了起来。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后,楚军的士卒们也都不再开口说话了。   一种绝望弥漫在空中,死亡般的窒息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军营里每一处角落。   “本以为逃过了秦国人的利箭,这便落入楚国贵族们的陷阱。”   在史书上,对于老旧权贵势力的评价,往往只有几个字词来形容。   腐败、奢侈……   可是就这么几个字,却是压在无数人心头的尖刀。   吃著底层人的心和血,却一点也不珍惜,随意地浪费;驾驭奴役著底层人,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楚国,一个天底下贵族势力最强大的国家。   楚军像是一群被人追杀的少女,关键时刻,被同伙互相刺激了一下,每个人都开始对未来不抱幻想了。   而恰恰人在失去了非分之想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是最平静,最勇敢的。   楚军换了一副姿态,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   “不得了了,太子,楚国人现在军心大振啊,全体士兵都出来操练了,枕戈待旦,这是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冯劫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来和扶苏汇报。冯劫头上冒著汗,跟自己小二十岁的妹夫打仗,冯劫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虽然太子的预料只对了一半,王贲倒是比较沉得住气,步态十分从容。   “这不应该啊。”扶苏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里一慌。   除非对面也有穿越者,他们制造出了热武器。   否则绝无这种可能。   一向很坐得住的扶苏这下站起来了。   冯劫缓缓道,“楚军前些日子,给士卒们赐酒做肉,将士们吃得好不开心。”   “三日前,又在军中严厉地惩罚了在河里洗澡的士卒,让他们站在荆棘上。”   扶苏听了,大笑一番,“好!”   “真是天助我也。”扶苏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随后坐了下来,“来人,赐座,上好酒。”   冯劫看不明白,“太子,这项燕来了一套恩威并施,楚军的将士们现在可谓是同心同德啊。形势对我们可是十分不利啊。”   王贲不说话,扶苏也只是发笑。   冯劫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三寸,难道说,我猜错了什么。   到现在,冯劫开始察觉出,打仗和用兵是两回事。   等到案摆了进来,侍女将酒捧了进来,众人坐定。   扶苏这才道,“楚军已溃。”   冯劫面色紧张,“怕是太子猜错了。”   扶苏却道,“你且再等三日,楚军士卒势必有连夜逃走的。”   冯劫半信半疑。   扶苏又对王贲道,“将军贲,你去安排一些人,让他们在城父城前喊话。告诉楚人,如果他们现在有愿意加入秦军的,可以赏赐衣服食物。有伤病的可以免费治疗,没有伤病的可以在军中做苦役。”   王贲缓缓道,“太子殿下,如果您要用拉拢楚兵的方法,这样的奖励实在是过于微小,恐怕他们未必动心啊。”   扶苏则问,“恐怕对于此时的楚军来讲,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底下最丰厚的了。” 第227章楚军已溃内容已经修改好   原先那章内容全部改好了。   下午再发两章。 第459章 毫无悬念(求打赏月票!)   不等王贲安排人过去,楚军城中果然有人夜里逃跑。   士卒们纷纷约定夜缒而出,第一天晚上跑走了几百人,第二天晚上跑走了将有一千人。   士兵们临走时纷纷哭泣道,“当初我们愿意跟随这些将军来,并不是奢望他们能够对待我们有多好,只是不想被秦人奴役罢了。”   “听说秦人对待俘虏十分残忍,为了军功,不惜多报人头。我们被他们捉到,不死也得掉只耳朵。就算是运气好死不了,成为刑徒,那也是干不完的活。还要被撵去别的地方。”   “可是如今倒好,将军们不可齐心协力想办法怎么抵抗秦军,却在对待我们这些士卒们的小过错上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让人寒心。”   士卒们纷纷呜咽,很多人都连夜往家逃。   没有绳子的人,便挖洞逃跑;也有的人趁著巡防,连夜带著武器跳河往家的方向跑。   “这天底下,到底哪里才能有庶民的活路!”   几乎是一个从古至今底层百姓们共同的申诉!   项燕闻说了这些事,大为震撼。   “简直是胡闹!既然要惩罚士卒,为什么不先过问我!?”项燕瞪著昭阳。   昭阳也气得不轻,他没想到经历他严厉的惩罚,这些士卒们反而跑了。   “都是因为我心慈手软,如果当时我砍了他们的双脚,他们就会畏惧我。”   昭阳的回答,让每个楚国贵族都侧目。   “若要是这样,我们和秦军有什么区别?”屈雮诘问。   昭阳说不出话来。   景栾则问项燕,“事已至此,将为之奈何?”   “不要走漏风声。就算这些事情你我几个都知道,可是不许对外扩散。将绳索全部收起来,不许有私藏的;补住城墙下的洞,收起所有的铁锹。每天早中晚都要点一次人。”   “还要,传令给每个将领,不许无故惩戒士卒。务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项燕双手按著座椅扶手,语气极重。   这些将军从没有见过项燕这般神色,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前去执行命令。   其他将军走后,景栾独独留了下来。   项燕心中十分悲怆,这随著时间的流逝,局势越来越明朗,项燕很担心,他最后会撑不住。   抬眼的功夫,见到景栾还留在他面前。   “将军栾为何留下?”   景栾望著项燕周围的亲随,项燕的眼皮急促地闪动了一下。   “都出去。”   等到帐子内只剩下景栾,项燕毫不客气地道,“你留下做什么?”   景栾赔笑,“我们都是同一个池子里长大的人,彼此是什么人,心里都有数。前些日子固然有我的过错,可是却和大将军的作为脱不开干系。”   “固然我心中也有私欲,可是为了楚国的大利,我也让出了自己的小利。大将军一向慷慨,难道会为这种事计较我吗?”   项燕无奈地皱眉,“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说,直说吧。”   景栾便道,“我想问大将军一件事。”   “说。”   “我们还能战胜秦国吗?”   项燕望著景栾。嘴唇蠕动一番,“时机,随时都在变啊。”   景栾摆手,脸色发著青,“好了,不用说了。”   今天天气又是阴沉沉的,乌云笼罩;恰如帐内的气氛一般,景栾面色阴郁。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说的其实都是对的,秦国的太子,算个神人。”   “迄今为止,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对的。反观我楚国,上下只是嘴上一条心罢了。”   “可是现在这秦国有六十万大军,而我们楚国只有区区四十万士卒。上次秦军只是夜间偷袭防线,当时就已经军心大乱;及至现在,将士们越发没了信心。”   “我想现在的局面恐怕不是用人力能够稳住的。”   景栾说罢,深深地望著项燕,“是也不是?”   项燕只捋须,“到老才知道,三分人事,七分天命。”   景栾当即眼睛就红了,“那你觉得,你还能拖多久?”   项燕摇头。   景栾满心震惊,“半年总有吧?”   “兵败如山倒,岂能由我来决定?这些事,你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说出去,人心散的更快。这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吧。我走啦。”   景栾没有说话,对项燕恭恭敬敬作揖,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项燕一个人坐在帐子里,帐子里微微透进来些微风,可是这个天气,就连风都是闷热潮湿的。   他呆呆地坐著,想著自己能给子孙后代留点什么东西。   很快,他就把项粱召了进来。   项粱本就在外一直候著,这景栾私下会见项燕,本来就是让外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项粱当时就感觉不同寻常。   “父亲,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项燕望著项粱,十分冷酷,威严俱足。   作为父亲,首先应该修炼好自己的演技。   这样才能掩藏住老父亲对儿子的爱,然后换上一副严肃不阿的面孔,用最严厉的方式去督导孩子直面残酷的人生。   项粱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再直视项燕。   “你怎么看待秦国和楚国的战争呢?”   “秦人无道,这是不义之战。上天不会让他成功的。”   项燕摇摇头,“这是世界上最浅陋无知的看法。”   项粱脸色稍变。   项燕缓缓又道,“这国与国的战争,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私欲所能导致的。身在这个乱世,伱要明白大势是不可违逆的。天有天命,人有人事。天固然有天的安排,可是人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父亲——”项粱已经猜出了项燕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他父亲和他说的最后几句话。   “叫你来,只是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们能够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有残缺的,他的规则并不是完美的。战争的爆发,除了人的原因,还有很多我们人难以控制的原因。”   “如果我有一天回不去,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们能够潇洒地活下去,而不是带著满腔的仇恨和怨怼。项氏一族的族人,应该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而不是整日拘泥于什么私仇小恨。”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460章 大战可以输,扶苏必须死   项燕说这些话,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不要为了他去向秦国寻仇,那是作死。   项粱如何领会不了,只是一个人低著头,心中思绪翻涌。   “可是父亲,您不该是这种结局。老天竟然这么对待我们楚国,让秦国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这不公平!”   项燕顿时额头上露出两条青筋,“你这小子,明白什么大事?都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不是完美的,天地本就不全,你小子还在这里和我犟嘴。”   项粱把心里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那些逃命的,偷奸耍滑的,往往不仅仅能够死里逃生,而且能享受胜利的果实;至于那些老实本分的,忠肝义胆的,往往都是用生命和鲜血去证明他们是个好人。”   “年轻时,我的师傅经常教育我说。人要争天上的果位,而不是争取人间的爵位。我自然觉得荒唐。我认为连人间的爵位都争取不了,又怎么可能得到那虚无缥缈的什么天上果位。”   “可是到了你们这一代,只怕是人间的爵位都要没有了。孩子,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以后你们这一代的苦日子还多著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项粱皱眉,“不过荣华富贵而已,难道我生于天地间,尚且不能凭藉自己的双手去谋取富贵吗。”   项燕顿时暴跳如雷大呵起来,“你小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项粱脸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这才乖束起来。   就像是以前一样,项燕教导项粱兵法,项粱总是滔滔不绝,显得自己很能耐,自己无法住口时,项燕就会这样吼他。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不管以后到了多么穷困潦倒的地步,都要时时刻刻记著,做人要做君子!”   “虽然说,富贵功名让人安逸,可是你却要时刻谨记,人穷一点可以,得不到大利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失了正气,丢了项氏一族的脸。”   “如果以后,我项氏一族中出了小人,我唯你是问。”   项粱原本很失落,几乎在发狂和崩溃的边缘;但是他在听父亲说了这些之后,又觉得自己心田间充盈著一股奇怪的力量。   项粱眼眸亮晶晶的。   项燕看著项粱这样,拍著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后伱们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记住,人生路漫漫,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要活的轻松自在,尤其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心胸开阔,不可拘泥于那些蝇营狗苟的陈年往事。”   项燕说罢,又拍著项粱的肩膀。   父子二人坐在一处,只是不住地喝酒,一句话都不说。   ——   傍晚时分,远在寿春城里的楚王,他今日心情稍微好些。   楚王负刍带著宫人去往郊外散步,路上看到犹如鲜血一般的残阳,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日薄西山——”   ——   楚国,一个在春秋时代就开始一直活跃,到了战国末期仍旧保持在七雄之列的国家,其衰亡的靡靡之音却已经随著楚国的风息传遍了每一座城池。   当秦国在国内设置了郡县等级时,楚国仍旧保持著春秋时期的城邑形态。   第二天天刚拂晓,城父城前已经狼烟四起。   这只是一种警戒而已。   楚军鸣镝,一万的楚军整整齐齐排在城父上。   像极了挂在树梢上的鸟群。   城楼下,秦军驱车带了三千人的队伍,全体持威力极强的弩机在城前列阵。   这次秦军来的极不寻常,他们带了十个极其高壮的汉子,在地面上搭建高台,让这些铁桶般的汉子站在高台上。   “楚国的士兵都听著。我们太子有令,楚人中现在有愿意加入秦军的,无论将帅,我们太子会赏赐你们衣服食物。”   “若是有伤病的可以去我秦营免费治疗,没有伤病的可以在军中做苦役。”   好巧不巧,带兵来城头上看秦军列阵的人,正是昭阳!   昭阳前些日子刚刚惩罚了那些士卒,他们的脚到现在都没好,有的则因为天气炎热,开始发脓,溃烂了。   手下的士卒因此有很多人怨恨昭阳。   昭阳听到这个,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他当即下令,“放箭!放箭!射死那几个喊话的。”   昭阳下命令倒是快得很,只是士兵们无论怎么开弓射箭,这射程就是到不了秦军的阵前。   “秦人这是是在找死。”   昭阳二话不说,带了足足两万楚人,就要出城去追缴他们。   可是秦军喊完话后,立刻跑走了,只留了一路的灰尘让楚军去吃。   昭阳追了半个时辰,士兵传讯说,“再追下去,就要到秦军的大营了。”   昭阳心中惧怕,害怕前方有埋伏,又下令撤退。   项燕听说了这些事,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秦太子,欺人太甚啊!”   昭阳吃了一嘴灰回来,也是气得牙痒痒,“秦太子这厮,我定然要要了他的命。”   “要以大局为重。”景栾出来劝阻。   昭阳瞪大眼睛,“你不懂!楚国的存亡,我已经是顾不上了。可是这个秦太子,他必须死!”   昭阳愤怒地咒骂著。   众人都惊讶地看著他。   但是很快,所有的楚军将领都开始有了这种楚国可以灭亡,但是秦太子必须要死的想法。   因为三天后,秦太子又给楚人送了一份礼物。   当楚国的军营里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忽然天上刮著大风。   刮大风也就罢了,可是这风是从对面秦军阵营里吹过来的,只见一股大风乍起,天空中飘满了白色的纸。   扶苏甚至都懒得给楚人编个风筝什么的,直接在纸上用楚国的文字写满了楚人投入秦国军营后可以得到的的优待明细。   一时间天空中下著浪漫的白雨。   白色的纸纷纷扬扬,飘落在城父和楚军的军营里。   楚国的士卒们接到白纸,一个个都两眼放著光。   “生路,秦营里有生路!”   士卒们像是见了母羊的公羊一样,都开始陷入癫狂的境地。   项燕可以命令军士堵住围墙上的狗洞,也可以命令军士藏掉所有的绳子,铁锹,可是他没有办法让风停下来。   这样的纸雨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几乎每个楚人都知道了秦国的太子是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楚人的。   一时间,楚人再无一点战意,纷纷往城外跑去。如果有楚兵阻拦,他们就和他们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直到老天爷可怜楚人,没再刮大风。扶苏和秦卒这才不了了之。   但是,到了最后,仍旧没有多少楚卒跑到秦军军军营里。   因为有良心的楚人,开始持剑抵著想要逃跑的楚人。这些楚人,他们当初上战场为的是保护后方的妻儿,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   所以逃跑的楚卒,在他们眼中就是罪大恶极。   谁要是跑,那就是个死。   不仅如此,楚国列将很快就调整了军营的方位,在城墙上设置弓箭手,谁要是敢偷偷跑过去,等著他们的就是万箭穿心。   而且楚军堵住了所有通向秦营地的道路。   屈、景、昭三位大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层层加码,把楚兵全部控制在他们手底下。   这些防范措施确实有效,以至于后来楚国没有一个兵卒跑去秦人的兵营。   诸位将军虽然做了无比正确的事情,补救了危机。   可就因为这件事,没有一个楚将不对扶苏恨得咬牙切齿。 第461章 时候到了   楚国万里大地,既然有烟雨霏霏的绵长雨季,自然也有万里青空的时节。   雨不下了,而大风也终于止息了。   楚军上下累的团团转,从一开始撒丫子就想往秦军队伍里跑,到后来,大家都想通了。   “这是秦军的诡计。”   楚军累极了,他们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在大树的荫蔽下喘息片刻。   作为一项伟大的发明技术,纸的诞生,对整个人类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当秦军凭藉他们高超的工艺技术和全民皆兵或工的治理体系优势,秦国的储备纸量已经达到相当大的规模。   在过去的时候,秦国的纸主要用于情报交换。   但是当大批量的纸张出现在战场上时,让楚人感到十分稀奇。   楚国的士兵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新鲜的东西时,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因为纸这样东西,在它诞生那一刻,其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天下。   扶苏一向在天下人心目中是个神奇的人物。   就像是上古时期书籍上记录的颛顼帝一样,很小就已经表露出了超出世人的才华。   才华固然人人都有,可是这超于世人的才华可不多见。   “据说这就是秦国太子的发明。有了这个玩意,天下将有数不尽的书籍。”   “没想到啊,活了半辈子,居然能在和秦国打仗的时候看到这个玩意。”   “秦国厉害啊。”   “秦国的太子倒的确是个人物,你们说我们每天都看见花花草草的,他却能把这些花花草草利用起来,发明纸。”   ……   楚国的兵卒因为看到了纸,莫名对扶苏有了很多好感。   但是紧接著,当这些纸在他们手中被攥久了之后,也就开始发挥出其最常见的功能之一。   虽然古中国开始,中国人就已经有了讲究卫生的意识,擦屁股都很讲究。   但是当这些纸张飘过来时,这些楚国的士兵都欢天喜地的。   “拿这个擦屁股,倒是舒服多了。”   楚人把纸润湿,发挥了这些纸应有的功效。   就连楚国的大将们,他们虽然讨厌、怨恨秦国的太子,可是在看到眼前这些被搜罗齐全的纸张后,一个个都耷拉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我早知道秦国人在研究发明什么纸,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果真是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一种东西方文明巨大差异呈现在楚国人眼前。   比起扶苏本意打算用这些文字来攻心,纸在楚国人面前的出现,却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楚国贵族高官们将这些纸张都搜罗起来。   贵族毕竟是贵族,眼力见还是很高的。   他们没有拿著这些纸去擦什么屁股,而是一张张搜罗起来,将其很郑重地迭在一起。   众贵族围著这些纸张,像是面对稀世珍宝。   景栾忍不住道,“简直是旷世巨作。你们想想,等到秦国统治了天下,到时候有这些玩意的帮助,那对于他们推行秦国的文字和法律,简直是如虎添翼。”   “看这些纸张就知道,这绝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夫就可以达到这种质地。他们是一直都在暗地里研制这些纸张,之所以今日拿出来,只是因为他们觉得,统一的时候到了。”   楚国的将军们闻言一个个黑著脸。   一股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袭来,诸将们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秦国强大的文化科技实力给了楚国降维打击的事情,是不在扶苏考虑之内的。   第一是因为扶苏一直都习惯于纸张通行的时代。   第二是因为秦国的贵族高官们也都很早就看到了纸的成品。   它虽然稀奇,但实在算不上珍贵,可又不是那么高大上。   而且从一开始,纸的诞生就是为了服务秦国最高统治者们的政治目的。   纸的出现,对于拥有帛书、简牍、竹简为文字工具的秦国权贵来说,就像是一个已经拥有了各类矿产的商人,忽然有一天有个人指著地上的很常见的某种石头说:   “看!这是钻石,其价非常高。”   秦国贵族们本来就不愁没有书写工具,反而纸张的出现是让秦国的权贵们牴触的。   其原因自然和秦国治国思想有关。   说一千道一万。   秦国人没考虑纸的出现对楚国人的心灵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们唯一关注的事情是,这种攻心的手段能不能达到目的。   团团块块的云朵在高天上慢悠悠的漂浮著,天地间充盈著丰沛的水汽,时不时透过太阳的折射,变换出绚丽的颜色。   青山绿水,旷野千里,水田交错,楚国的美景尽收眼底。   楚军终于喘息了片刻。   只是秦军这边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等待了够久了。虽然每天看著楚军撤退,吃瘪,有苦难言挺开心的,可是将士们要的是军功,看楚军的笑话并不能让他们在军中的待遇变得更好。   冯劫从没干过这么过瘾的事情,“太子每次都是花费最小的损失,让楚军付出昂贵的代价。如今就算是招降楚军,竟然也是用这种低成本的法子。”   司马欣出现在了秦国的大本营里。   “不过,我们可一定要看管好制造纸张的技术,更要打击下面那些想要制造纸张出来使用的人。国家必须控制这些技术,一旦传出去,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任嚣、杨端也到了。   这一次,他们将要灭掉一个和赵国一样强大的国家。   秦国的高级将领们跟在扶苏后面,一起出来看情况。   扶苏望著美若花卷的秀丽山河,心中感慨,“可惜,这么美的地方,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众将闻言,都齐齐望向扶苏。   出去探路的斥候回来了,“太子,风不刮了。楚人现在都在他们自己的营地里。”   得到这个消息后,扶苏和一众秦将自然都想到一块去了。   冯毋择上前施礼,“太子,如今楚军的战意,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是啊,我们也等待了很久了,骨头都酥了。”任嚣十分兴奋。   众人齐齐望著扶苏。   扶苏却并不敢高兴,他比谁都清楚,他骗了楚军的同时,秦军也跟著半信半疑。   所有人都觉得他手中有六十万大军。   扶苏不敢想像,一旦双方交手,两军真的硬碰硬起来,到时候秦军的实力必然会暴露。   那个时候,项燕一定会发现六十万秦军只是他的计谋。   用脚都可以想像得出,楚军会对秦国发起怎样的反扑。   这一战,是相当难打的。   “我决定执行预定的计划。”扶苏双目坚定。   冯毋择站出来道,“太子,您已经想清楚了吗?现在楚军军心大乱啊!楚国的士卒们现在都抢著纸去上茅厕,他们对您更是两面评价。”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全军对楚军进行围歼,我们可是占据极大的优势。更何况,我军后方还有二十万兵马呢。这也足够对楚军进行威慑了。”   冯去疾的话当然只说了一半,他怎么敢作为一个下级将官去反驳扶苏的决定或是命令。   “若这就是太子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臣这就去执行。”   扶苏直道,“勿复言说。”   扶苏知道,当楚军的战意渐渐消退时,秦国的将官和士卒们也因为久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短期利益开始焦躁不安。   扶苏并不是项燕那种级别的老将,将士们跟著项燕出生入死,打过无数次仗。   扶苏非常年轻,年轻到可以做在场每一个人的儿子。   这种年龄和阅历上的不足,除了用战绩让他们臣服,其他任何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执行就是了。执行我的命令到时候若是出了事,我一人承担;若是有人不执行命令,让我军蒙受损失,到时候就由不执行命令的人来承担吧。”   众将果然互相望望,这才答应下来。   蒙恬没想到,太子最后还是选择执行原定的计划。   那可就……真的成了千古奇战了。   众人跟著扶苏返回了营地,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营帐里。   消息灵通的人其实已经都知道了消息,太子把最大的功劳让给了败将李信。   虽然看起来不合乎逻辑,可是似乎也只有他能完成这样的大事。   就这样,李信承载著嬴政的青睐,扶苏的信任,以及整场战争的胜负,他星夜兼程带著一支百人的队伍往南面走去。   日夜兼程,李信在第四天的时候,抵达了昔日楚国的军事重镇——平舆。   当然现在,平舆是秦国人的了。   李信抵达平舆城前时,昔日在城前战败的场景历历在目。   半年的时光过去,还是有著累累的白骨躺在高大的石头边上,无声地诉说著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屠杀。   李信抬头望向平舆,见到城前挂满了红色的旌旗。   等到大门一开,杨缪立刻出来迎接李信。   望著李信,杨缪脸上满是欣赏之色。   太子最后选择了把大功劳交给李信,这让很多将军感到不服。可是独独杨缪却因为这件事觉得太子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人。   不愧是秦国的太子啊,做起事来确实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第462章 配合   庸常小人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总是不以为然,等到别人犯下过错时却大加否定;   只有太子看待李信的过错时能够用平常心看待,甚至十分大胆地对其加以重用。   这在过去的历史上都是极其少见的。   如果他猜的不错,李信就是大王选定未来留给太子的一员重将,太子不忍弃之。   “李将军神勇依旧啊。听说将军一路上过来只休息了六七个时辰,辛苦异常,没想到抵达平舆时,竟然还是神采奕奕的。”   李信倒是脸色十分难看。   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战败,对李信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现在的李信,只要有人明著夸奖他勇敢什么的,他都觉得刺耳。   李信没有回话。   杨缪见了,只是笑哈哈地拍拍李信的肩膀,“好小子,“明白耻辱,才能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勇敢。”   李信听到这句话,顿时间生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是个多么脆弱的人。   只能接受成功,不能接受失败。   “也许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   李信、杨缪两位将军的亲随听到二人的谈话,纷纷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等杨缪将李信接到军营里,二人立刻驱退左右,只留著两个人在帐子里。   “太子密信,要我来接应你。但是不可对外暴露你的行迹。可是这城父,那是楚人的地界,这里到处都有奸细。”   “为了不影响战事,恐怕要委屈将军了。这里是我的私邸,将军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李信挑眉,“不出去?太子难道没有告诉杨将军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杨缪摇摇头,“太子信上说,要我接应将军,一切听将军的安排。”   “太子命令我去攻打一个地方。”   杨缪不以为然,还很平静地给李信倒酒。   李信拿出怀里的舆图,手在舆图上指著,杨缪见到顿时大惊失色。   “攻打……?”   “小心隔墙有耳。”李信双目很是平静。   杨缪后知后觉,他拍著后脑勺,“我说呢,太子怎么调将不调兵。原来是这样。”   杨缪和李信一同盯著舆图,他很快就感叹道,“太子这招实在是妙啊!”   “这实在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原来太子之前留下十万人占领平舆,三十万人则去追著楚军的大部队,为的就是吸引楚军主力啊。”   “太子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谋篇。这要是成功了,不出一个月,楚国全线崩溃啊。”   李信肃容,“太子确实妙计。只是若要完成这件事,恐怕难度非常之大。一旦我军离开城父,楚国那边必然得到讯息。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班师回巢援救城父。”   杨缪笑著捋须,“嗯,这么一来,到时候太子就去攻打楚国军队,便能一举击败他们。”   李信却道,“这只是一种情况。事实往往不如人意。太子担心的是,楚军会在最后一刻全力反扑。困兽之斗,是最为可怕的。”   “太子不希望我秦军死伤过多。而楚国他有这样的实力。”   杨缪黑著脸,“我明白了。太子是想保存实力,为秦国日后考虑。可是我秦军此次参战六十万人……”   话说到嘴边,杨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实际上我秦军的人马……”   “事已密成。这件事,只有我和杨将军知道就可以了。”   杨缪顿时拍手大笑,“妙啊,果真是连环计,一环扣著一环,这下楚军是深陷其中啊。”   “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李信催促。“我们早一日行动成功,太子那边就能早一日摆脱危险。”   杨缪笑道,“不著急。这平舆城里,都是内奸,大军若动,平舆城里一定会传出消息。”   “不过,从平舆取道前往寿春,却是最快的。太子的计划确实完美。”   李信则道,“可是只要我们一动手,项燕就会立刻反应过来。到时候太子就危险了。”   这个后果,是所有秦军将军们都不敢想像的。   “太子这是以身犯险啊。”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输。”   杨缪低头望著案,他将酒一饮而尽,随后拍著李信的肩膀,“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干到底!”   “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再做决定。这一次,你可是要指挥的。”   杨缪不住地拍著李信的肩膀,劝导其早点休息。   李信这一躺下,自然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杨缪出了府邸,心中十分焦虑。   这太子又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灭亡楚国,又要保证秦国的损失是最小的,所以不得不出一个看似是上上策的下下策。   这要是成功了,那就是千古绝唱;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赵括再世。   看不出来,太子平日里温润文静的一个人,骨子里倒是个狠人啊。   对自己都这样狠,对别人又怎么会好的了呢。   杨缪心中分析著未来秦国的主人。   普通人似乎永远也理解不了一个帝王所想,除非——这个普通人他想成为帝王。   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地上的虫子越来越多。热浪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的蒸气从地面上灼灼上升。   天地间像个大蒸笼。   夜间时分,李信抬头望著天空。   “白天太热了,将士们长途跋涉必然会中暑,而且很容易暴露大军踪迹。所以我们只能是晚上行军。”   “可是楚地多山林,沼泽,要么夜间亮火把,要么就是凭藉月光。而一月里中旬是月亮最亮的时期,中旬前后一共有足足十天。”   “现在中旬已经过去两天了,如果我们现在不行动,那就又要等到下个月。而且下个月只会更热。”   杨缪皱眉,“你可要想清楚。我们可是足足十万军队,这次可是一路攻城略地打进寿春,如果是夜间行军,这根本走不了多远。”   “所以我提议,你我兵分两路。你带领兵马在后面镇压城池。我只带一万人马,夜间奔袭楚国新蔡。如何?”   杨缪皱眉,“你是主将。”   “现在我命令伱,带著大军在后压阵。”李信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著,“如果我们在前方遭遇挫折,能够把损失降到最低。”   李信悠悠地说著。   杨缪听了,却大为欣喜。   “我看到一位昔日年轻勇敢的将士,他变成了一位可以战争的将军。”   “你说什么?”李信听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杨缪听到李信这样的安排,只觉得胜算多了几分。   一个真正的将军,他不仅仅要知道对方的弱点,更要明白自己的弱点。   发挥自己的长处,掩盖自己的弱点,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杨缪没想到,曾经那样猖狂的李信,如今居然变得如此沉稳有度。   好,太好了。   李信望著杨缪,“那我们这就开始?”   “我一切都听你的指挥。你尽管放心。”   李信上次吃了太多的亏,却也长了很多教训,“可是粮草该怎么办?我们这次要去的可是楚国腹地,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可不是小事。补给线太长了,又都是沼泽地,后勤恐怕难以运送军队入内。”   杨缪便问,“那过往将军是怎么处置的呢?”   “过去我只带最少量的兵马,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不会多加停留。一旦军队人数变多,情况就会变得复杂。”   杨缪便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的军队就全体舍弃粮草。”   “啊?”李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李将军能在一个月内,直接打到寿春城里去。我们就能坚持一个月内始终和您保持二十里的距离,为将军善后。”   李信纳闷,“杨将军有什么妙计吗?”   “没什么妙计,不过是一天一顿,全军自己带齐粮食即可。”   李信只是皱眉,“那可是足足九万人,一路上一天只吃一餐,长途跋涉怎么受得了?”   杨缪笑笑,“李将军,打仗本来就不是游山玩水,我们都是将士。作战本来就是艰苦的,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若是运气好了,可以给将士们炖肉吃,若是运气不好,连著几天喝粥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这么决定了。”杨缪拍著李信的肩膀。   迄今为止,李信碰到过最理解他、最配合他的将军,也就是杨缪了。   “好!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寿春。”   杨缪对李信道,“我会为李将军挑选一支最为精悍的精兵,选上最好的弩机手,另外再配上军器监中最新的三棱矛,全力帮助将军。”   二将通力合作,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是克服不了的。   当天夜里,杨缪就让部将下去挑选精兵,带齐装备,随后分别带出城去。   行事十分隐秘。   等到了城外,李信这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凭借着明亮的月光,李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一刹那全军哗然。   “李将军——”   “竟然是李将军——”   “李将军回来了!”   这些好似欢呼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当李信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老兵们首先眼眶立刻湿润了。   驻守城池实在是太难受了,还是冲锋陷阵来的爽快啊,不仅如此,只有去打仗才能获得爵位啊!   而士卒们的反应,倒是让李信感到羞愧。他不知道其实他的士卒们一直都在盼著他回去打仗。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都明白,上次战争的失败并不是李信的错。   【好累哦,求波打赏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