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才不想在乱世谈恋爱 作者:李青词 简介: 【你渴望爱情吗?】 不,我渴望力量。 【恋爱模拟器,为您服务】 我要力量! 【您可以选取特定女性,进行模拟恋爱,模拟结束后,将生成评价】 ...... 这是三国,会死很多人的! 徐嘉树大声拒绝。 谁要在乱世里谈恋爱啊! 【确定/同意】 艹! 第1章 陌生的世界 一个半透明面板正浮现在徐嘉树眼前。 【想拥有爱情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确定/同意】 ? 什么无限恐怖? 没有急着在这两个奇怪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徐嘉树先抬头看了看四周。 用干草和黄泥简单修补过的屋顶已经有所脱落,漏下点点斑驳的阳光,房间内虽然空荡,但还算整洁温馨。 很明显,这里不是徐嘉树习惯的办公室。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再摸了摸只有钥匙和少许现金的兜。 排除掉徐嘉树好端端在机关里加班,突然被人绑架这种几率为0的假设,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他,一个原本正在熬夜加班写材料的倒霉蛋,肉身穿越了。 而且带着一个很可疑的系统。 两个选项,一个【确定】,一个【同意】,完全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根据徐嘉树小半辈子的经验来看,不能拒绝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咕~~” 肚子突然发出抗议,徐嘉树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上一顿还是昨天下午,那到现在这个日上三竿的时候,确实也该饿了,何况自己一向是很能吃的类型。 徐嘉树的老爹是个狂热的足球迷,尽心尽力地把儿子养得高大健壮,还从徐嘉树小的时候就花钱培养他踢足球。 长大后的徐嘉树一米八八的个子,留着寸头的样子和偶像舍普琴科有七分像,是个难得的运动系帅哥。 虽然最后还是随大流考公去了,但这具从小踢足球的身体底子相当不赖,耐力和爆发力都超过同龄人。 不过新陈代谢旺盛的代价就是容易饿 饿着肚子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是不明智的,且不说万一穿越到高魔世界被路人一个火球秒掉的可能性,自己现在的着装和语言都是大问题,如果被人怀疑,到时候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 徐嘉树把目光移回面板上。 【确定/同意】 看似没什么区别,但徐嘉树还是选择了【确定】,以示自己内心其实并不是很同意。 得到授权之后,那块面板上原本的文字隐去,浮现出新的介绍。 【你渴望爱情吗?】 不,我渴望力量,徐嘉树默默吐槽道,要求不高,能保命就行,来个荒古圣体什么的就够了。 【恋爱模拟器,为您服务】 【通过使用本模拟器,您可以选择特定的女性进行模拟恋爱】 然后下面是一串长长的免责声明与注意事项,徐嘉树看都没看一眼。 提示和声明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跳过的吗? 试一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试过就变成老司机了(bushi)。 【继续】 随着徐嘉树确认继续,面板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开始界面的地方。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5】 【可模拟对象:褚兰】 只有一个可模拟对象是吧? 嘛.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好事,徐嘉树也不用纠结了,直接选定【褚兰】。 【已选定[褚兰],是否开始模拟?】 【是/否】 终于在没用的地方出现拒绝选项了吗?心想着,好歹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类女性的名字,徐嘉树最后一次确定。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4】 【模拟对象:褚兰】 【当前关系为:素未蒙面】 素未蒙面? 素面? 嗯.他是真的饿得难受。 徐嘉树仔细在脑海里搜寻,确实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叫褚兰的,只得作罢,专心看向面板上的文字。 【你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屋子里醒过来,大概率是穿越了。】 【至少不用写材料了,你心里没有多少波动,但是浑身上下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又不敢贸然出门,于是伱决定】 【一、既然这身现代衣服惹人注意,我不如直接不穿衣服,岂不是就可以出门了?】 【二、在房子里翻找一番,看有没有吃的。】 【三、立刻紫砂,我要穿越回去把材料写完!】 【四、自由模拟】 “.” 这是在玩儿我呢? 徐嘉树忍着爆粗的冲动,选择第四个选项【自由模拟】。 出现了一个弹窗提醒。 【自由模拟需要消耗5次模拟次数,当前剩余模拟次数不足】 彳亍口巴。 徐嘉树只能退而选择选项二。 毕竟和luo奔、紫砂比起来,在别人家里翻东西还算稍微正常一点,大不了翻找了之后,接下来的选项里不拿走就是了。 【你从来没干过任何出格的事,翻东西一开始只是迫于无奈,后面居然暗自好奇和兴奋,你把这归结于从来没见过这种构造的房间,是新鲜感作祟】 【过了好一会儿,你找到了半张剩下的大饼,与你印象中的饼不同,它看起来非常粗糙,带着没有研磨干净的碎屑,但强烈的饥饿感还是促使你不顾一切啃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门口闯进来一个人影,你心里一惊——偏偏在这种要紧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徐嘉树感觉眼前的描述虽然只是文字,但自己的脑海里多出了一段记忆,一段模拟前未曾出现的记忆。 他闭上眼睛,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进入了这个记忆场景。 一个干瘦的人影背着光站在门口,徐嘉树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和表情,他也没空仔细看这些——为了不被当成贼抓起来,得赶紧解释一下。。 “~!@#¥%咳咳咳.” 徐嘉树猛的吞了一口,却被大饼的粗粝口感呛得嗓子难受,狠狠地咳嗽了一阵,从脖子到脸都红了起来。 【那人见你奇装异服,吃起东西来又宛如饿鬼一般,以为你是个故事里偷人粮食吃的妖怪,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跑,你决定】 【一、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口牙!】 【二、狠狠地拽回来,哪也不许跑!】 【三、大声向对方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四、自由模拟】 首先排除选项一之后,徐嘉树选择了三。 作为一个体面人,能用沟通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动用暴力的好。 【那人听见你张口说话,脚下动作更快,很快就跑得没影了,你欲哭无泪,只好专心把剩下的饼吃完。】 【不一会,周围的乡亲拿着家伙把这个地方团团围住,为了不被当成妖怪杀掉,你选择乖乖投降。】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的无效交流,你们依然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但至少你的人类身份被确认了,你暂时不用死了。】 【虽然只是偷吃了半张饼,但来历不明又身高体壮的你被押送到一座大城里服役抵罪。】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这座大城里的人说话的口音非常庞杂,光是与你一起服劳役的人就操着十几种口音,其中就有你听着耳熟的,你似乎能听懂其中的一些词语。】 【在服劳役的过程中,你渐渐学会了一点这个时代的语言。】 【原来这座人口庞杂的大城叫做[雒阳],你还听到了路人聊天的时候提到[关东]、[起兵]之类的词,但每次听到只言片语就被士卒拿着鞭子赶去接着干活。】 【就这样服了几个月的辛苦劳役,终于有一天那个看管你的士卒笑着向你走过来,你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自由了。】 【“噗”地一声,你被那个西凉口音的士卒一刀砍翻在地,鲜血流了满地。】 【“动手放火”——这是你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模拟结束】 ??? 不是,就这么死了? 恋爱呢?虽然我说过不想要爱情,但是恋爱呢? 我不能接受! 徐嘉树觉得这个恋爱模拟系统果然是大有问题,他看向下面的文字。 【模拟总结】 【进度:素未蒙面——嫌恶】 【评分:0】 【评价: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结算:你初步掌握了汉代语言】 第2章 仅有的机会 你看看你给的都是些什么选项,正常人都会像我这么选的好吗! 徐嘉树回看了一下自己做过的两次选择。 第一次选二,绝对是没问题的,如果一和三是对的,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所以,问题只可能出在第二次选择。 除了杀掉自己的西北口音士卒,那个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是模拟中唯一出现的单人角色,结合【评语】说的:【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只有一次机会】。 答案很明显,她就是褚兰! 徐嘉树就是一嗓子把自己的模拟对象吓跑了,才走到了服劳役和被杀的bad end。 复盘结束,徐嘉树再次开始模拟,迅速地走剧情到第二次选择。 【.你决定】 【一、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口牙!】 【二、狠狠地拽回来,哪也不许跑!】 【三、大声向对方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四、自由模拟】 徐嘉树这次选了二,因为刚刚掌握的汉代语言是跟着雒阳城里的人学得,褚兰未必能听得懂,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还是直接拽回来慢慢交流比较保险。 【伱这次没有只顾着吃饼,而是蹲守在门后,边吃边等着褚兰的出现。】 【那个身影刚刚出现,你就一把把人拉进了屋里,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褚兰起初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你的力气还没恢复,险些被她挣脱,你怕放手的一瞬间她就会叫人,也不敢放手】 【你试图与她沟通】 “嘘——” 先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徐嘉树还是尝试让褚兰安静下来。 似乎是发现眼前这个潜入自己家的野人(?)只是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连鼻子一起捂,褚兰慢慢安静下来,眨着眼睛试图与徐嘉树交流。 “你先听我说。”为了保险,徐嘉树手上依然不松劲,用蹩脚的汉代口音说道:“我不是坏人,你要是听懂了就用鼻子哼两声。” “哼哼——” 温热的气息喷到手背上,徐嘉树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余裕打量一下这个唯一的模拟对象。 褚兰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身形有些瘦小,皮肤也不是现代人常见的雪白色,五官虽然被徐嘉树的手挡住了,但一双原生的眼睛却神采奕奕,比前世那些带着口罩画着眼妆的网红还要让人在意。 “很好。”徐嘉树点点头,能交流就好办了,“如果你信不过我,只要帮我弄一身衣服,我马上离开你这里,绝对不给你惹麻烦。日后若是有机会报答你,我也绝不推辞。” 上一次模拟的结果还历历在目,褚兰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把徐嘉树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送官,然后就是没有任何分支的必死结局。 为了尽可能地取信她,徐嘉树只能退而求其次,学着影视剧里的落难江湖人士说话。 恋爱? 先活着再说吧! 【经过你一阵威逼利诱,褚兰被你捂着嘴的情况下,给了你一身汉代男子装束,你觉得很不好意思,对她说了很多道歉的话】 【拿上了这套衣服,你准备放开手的瞬间就跑出去找个地方穿上,这样一来,虽然你的发型依然扎眼,但是在外面至少不会被立刻抓起来了】 【“等等!”放开手的一瞬间,褚兰叫住了你,“就要天黑了,你不妨在这里留宿一晚。”】 【听到这话,你决定.】 终于有第三次分支了,徐嘉树精神一振,看向浮现的选项。 【一、这婆娘定是要害洒家,我先取她性命!】 【二、她喜欢我!我要留下来。】 【三、先走一步,告辞。】 【四、自由模拟】 无视掉第一个选项,徐嘉树再次陷入二选一的境地。 他不认为通过自己一番胁迫就能让褚兰对自己一见钟情,但是她的提议还是有合理性的,大晚上的外出也确实很危险。 通过上次模拟,徐嘉树知道自己来到了汉代,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段,不过这个时代出门肯定是没有商务酒店可住的,就算有,自己兜里的几百块rmb人家也是不认的。 思考片刻,徐嘉树选择了选项三。 理由很简单,他已经在这里模拟了两次,褚兰也许马上就要回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是因为选项二看起来更靠谱,所以要选三先做一次试错,万一bad end了,就当是最快速度排除了错误答案。 比起自己的小命,一次模拟次数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你决定把亡命之徒的戏演到底,不理会褚兰的挽留,径直离开。】 “恕难从命。”徐嘉树朝褚兰冷漠地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刚离开屋子与小院,身后褚兰的声音便响彻小半个村子。 “抓贼啊!!!” 果然。 徐嘉树赶紧钻进夜色中,不一会黑暗中便陆续出现举着火把抓贼的男人,刚开始只是褚兰家附近,慢慢地这些火把到处都是,他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照明设备,逃了很久还是落网了。 【你被抓起来送到褚兰面前指认,她指着你身上的衣服作为证据,说那是死去的父亲留下的遗物,村里几个褚兰父亲的朋友也在场,纷纷为褚兰作证。】 【你的戏演的不错,所以这回就不用送去服劳役了】 ? 那敢情好,徐嘉树没想到这个村里的民风还挺淳朴。 【村里的人都心疼自幼失去双亲的褚兰,你既然是一个没有根脚的亡命之徒,杀了也就杀了,反正没有人会为了你去报官。】 !!! 哥谭市都没这么狠吧? 【听懂了他们的议论,你鼓起余勇,奋力挣脱抓住你的两个男人,纵身跃进无光的黑暗之中,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次你的运气不错,歪打正着跑出了村子,你又饿又累,但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一直跑到跑不动为止。】 【晚上,饥寒交迫的你只能找了个林子靠着树躺下,却被蛇虫蚁兽骚扰,始终无法入睡。】 【第二天,你发现自己好像发了高烧,你走得很慢,支撑着你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一个愿意帮助你的人。】 【第三天清晨,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人”,那是一具饿殍,死了不知多久,躺在路边,脸上已经开始出现青紫之色,你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迎着升起的朝阳,你成为了路边的又一具无名尸体。】 【模拟结束】 实在太惨了,以至于徐嘉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模拟结束】 【进度:素未蒙面——憎恨】 【评分:0】 【评价:一个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 【结算:增加少许凤池村地形经验、增加少许野外求生经验】 如果徐嘉树了解附近的地形,有充足的体力,或者是个野外生存高手,这个选项三也不是不能选。 可惜,他不是。 这两次模拟之后,徐嘉树搞清楚了一件事,要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他这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取得褚兰的信任,留在凤池村里。 暂时结束模拟,徐嘉树起身,熟练地拿起那半张饼,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 褚兰要来了。 第3章 夜磨刀 与模拟中的场景分毫不差,在飞舞着微尘的阳光中,褚兰哼着轻快的小调从外面走进来。 徐嘉树一点都不慌,甚至还有空抖了抖掉在身上的大饼碎屑——这玩意口感是真的差,感觉在吃木头渣子一样。 藏在门后的他轻轻一拉,褚兰瘦小的身躯就被他揽住,捂嘴的力度恰到好处,不让褚兰出声的同时也不会太粗鲁。 这就是二周目玩家的实力。 四目相对。 模拟场景中第三方视角的冲击远没有现在来得强烈,近距离面对那双眸子,徐嘉树居然被褚兰惊诧而愤怒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嘘——”,徐嘉树嘴里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我不是坏人,你要是听懂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用鼻子哼两声。” 坏了,台词功底不够! 本来徐嘉树的计划是照搬模拟中说过的台词,继续扮演一个亡命之徒,然后在褚兰开口挽留的时候答应下来,也就是模拟中的选项二分支。 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一开始就演砸了。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褚兰并没有像模拟中描述地一般,配合地用鼻子哼出热气,而是继续警惕地盯着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这可是现实,每一秒都是现场直播,接下来要是有一步走错,他就要带着剩下的三次模拟次数去死了。 徐嘉树无比后悔没有早点接受系统,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下次一定要尽早模拟,不然遇到突发事件就会像这样来不及反应。 他的脑子正在疯狂转动,注意力比当年高考的时候还集中——怎么样能最快地博得一个人的信任? 叫她的名字试试! “所以别害怕,褚兰。” 徐嘉树把自己的小命都赌在这句话上,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在安慰不安的褚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勇气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褚兰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很着急说话的样子。 感受到怀里的小小身体不再是紧张状态的的全身紧绷,徐嘉树暗自松了一口气,没由来的冒出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 “我知道你从小父母双亡,还把他们的遗物都好好地保存起来。”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在戳别人的痛处,徐嘉树继续回忆模拟场景道:“你是个好姑娘,凤池村的乡亲都很喜欢伱,把你当自家女儿一样照顾。” 褚兰的双手终于不再挣扎,而是指着自己的嘴,平静地示意她想说话。 徐嘉树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放手。 捂着别人的嘴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在徐嘉树忐忑的目光下,褚兰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剧烈的心跳。 “你是太平道的先生吗?” 褚兰问道。 在这个无知少女看来,不敢公开场合露面,穿着从没见过的装束,还疑似能掐会算的,大概只有传说中的道人了。 虽说大贤良师带领的黄巾早在光和七年(184年)就被朝廷扑灭,可是这两年的日子眼见又不安生,青州和徐州又出现打着黄巾旗号的队伍, 听说最近就连西河郡也不太平了,那地方离雒阳可不算远呢!有零星的太平道跑过来也不是没可能。 此言一出,徐嘉树如遭雷击。 太平道! 东汉末年! 一个持续了近百年的人杀人的时代,在籍户口从5500万锐减到800万,就算把逃避战乱和豪强名下的隐户考虑上,至少也是二选一的死亡概率。 打个比方,就是硬币猜正反面,输了来生见。 主打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样的乱世,恋爱是谈不了一点的,怪不得这个恋爱模拟都快玩成死亡模拟了。 心乱如麻的徐嘉树决定先跟褚兰打哑谜:“如是。” “到底是不是?” “如是。” “.” 他说什么都不会认领这个太平道的身份。 在汉末三国时代,黄巾背景真是地狱开局之一了,一般只能以杂兵或者降将的形式出现在主角们的履历上。 简单来说,稍微搞搞神秘主义可以,但是绝不能说自己是黄巾。 否则就等着变成长了腿的移动军功吧。 “我小时候被太平道的先生救治过,可你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你是从哪里来的?” 褚兰啧啧称奇。 “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徐嘉树诚实地回道。 也就差不多2000年那么远吧. “那这装束是?” 她又指着衬衫西裤。 “胡人的。” “羌人?” “还要更往西一点。” “更往西?” “嗯。” 在满足(敷衍)了褚兰的好奇心之后,见多识广的“游方道士”徐嘉树偷吃了半个大饼的事情被她大度的原谅,就当是招待客人的礼物了。 暮色降临。 一看到天黑,徐嘉树就忍不住想起模拟中的那次逃亡,真是过程犹如丧家之犬,结局令人不寒而栗。 他回头看了褚兰一眼。 这次他可没打劫人家老爹生前的衣服,所以褚兰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姑娘可否收留我一宿?” 踌躇了0.618秒的时间,徐嘉树还是开口了。 褚兰闻言盯着他看了良久,似乎是想知道这个道士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怎么生得这么厚实? 吃饱喝足还要留宿说是! “我可以报答,讲故事还是干活都行!”徐嘉树开始画饼。 别看他生得高大有力,其实小半辈子都在书桌上度过,一个从来没下过地的人,真要干活,搞不好还是个拖累。 但不知道是被他金玉其外的假象蒙蔽还是想多听点有趣的小故事,褚兰居然同意了。 徐嘉树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能活过今晚了。 “既然要留宿,先生总要告诉我名字吧?”褚兰边走到偏屋边问道。 “叫我徐嘉树就可以了。” 古人有名有字,但是表字徐嘉树还没来得及编,就先把名字通报给了对方。 “哦,树先生。”褚兰抱着杂物从偏屋出来,闻言点点头道:“收拾好了,你就睡这里吧。” 你才是树先生! 一天之内死过两次的徐嘉树此刻敢怒不敢言,径直走向偏屋。 虽然空间小了一点,但是和主屋一样整洁而温馨。 徐嘉树躺在榻上,神经骤然松弛下来让他很快就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徐嘉树醒了过来。 嗯.看着外面的漆黑天色,发现自己压根就没睡多久。 说来好笑,徐嘉树是被饿醒的。 汉代平民一天两食:朝食、哺食。(贵族除外) 日落而息,晚上不用干活,自然也就不吃饭。 按徐嘉树穿越过来的时间点,他下午吃了半个大饼,也就是用过了哺食,理论上没毛病。 可对于一个习惯一日三餐的现代人来说,完全不够。 “好饿,饿得睡不着”对着漆黑的天花板,徐嘉树自顾自叹道,“还有比我惨的穿越者吗?” “锵——” “锵——” 正在此时,院中传来阵阵磨刀声,榻上之人猛的站起来,全身汗毛倒立。 第4章 大灾将至 这可能是徐嘉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他有心找点东西防身,可这偏屋里除了一张榻之外几乎空无一物。 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生命威胁近在眼前,徐嘉树用身体顶在偏屋的门后,防止被人突然间踹门而入,然后默默分析起局势。 磨刀者是谁? 毫无疑问,褚兰。 徐嘉树身上是没有兵器的,村民想抓他根本没必要大晚上磨刀,什么时候来都行,三五个赤手空拳的大汉就足够让徐嘉树束手就擒了。 所以事实是,褚兰并没有把自己的存在告诉别人。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徐嘉树离开了门后的位置,不敢开窗引起怀疑,他透过狭窄的缝隙观察院中的场景。 影影绰绰间,确实能分辨出那个熟悉的瘦小背影。 “要是杀不掉可怎么办呀” 褚兰苦恼地挠了挠头,对手里兵器的锋利度很是不满意的样子。 【这婆娘定是要害洒家,我先取你性命!】 徐嘉树突然想起了那个总是喊打喊杀的选项一 难道是我错怪系统了? 难道褚兰真的是个母夜叉式的狠角色? 不不不,徐嘉树很快摇头自我否定。 有一个地方说不通:第一次模拟,他以偷饼贼的身份出现时,褚兰的好感为【嫌恶】,只是送官了事。 虽然被判去服劳役,但那是因为雒阳当时正好缺人修城防,不能算是褚兰的问题。 第二次模拟,徐嘉树伪装成亡命之徒,还抢了褚兰父亲的遗物,这才让她的好感降为【憎恨】。 而模拟中褚兰出言挽留他留宿,主要目的是留下父亲的遗物,只是入夜之后叫村民抓人还是她自己动手就不得而知了。 从两次模拟中褚兰表现出的性格来看,她不太可能是一个杀人如割草的狠角色,否则也不会得到村民的宠爱。 既然如此,徐嘉树这次只是老老实实在偏屋睡觉,丝毫没得罪褚兰,她没道理起杀心的啊。 大概有了结论之后,徐嘉树再次开始模拟。 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的证据。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2】 【模拟对象:褚兰】 【当前关系为:萍水相逢】 就是这个! 看到【萍水相逢】四个字,徐嘉树终于支撑不住,瘫在了榻上——大起大落太多,实在是遭不住了。 眼前半透明的面板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让人安心,在这个动辄屠城灭郡的乱世,徐嘉树还有属于自己的依仗。 就是只剩下两次模拟次数了,有点让人在意。 【补充次数的方式有两种:每周增加一次;将过去的模拟记录上传,评价越高回收的次数就越多。】 也就是说,前两次中道崩阻的模拟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记录 痛,太痛了。 徐嘉树整理好心情,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心境开始玩这个galgame我是说模拟器。 【早晨,褚兰见你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没睡好,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一、没有啊,我睡得挺好的。】 【二、我们那里的人都不怎么睡觉的。】 【三、我听到磨刀的声音了,有点不安。】 【四、自由模拟】 徐嘉树毫不犹豫选择了三,岔开话题或者装作无事发生都不合适,院子里的刀还在磨着呢,不问清楚一晚上真的就不用睡了。 【褚兰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告诉你今天你们要去野林子里找吃的,这把刀是由断掉的环首刀加工而来,在凤池村很常见。】 【这个村子属于司隶的传统兵源地,村民之间不仅是乡亲,还有一代代累计下来的袍泽之谊。】 【褚兰的父亲在镇压西北羌乱时战死,她从小跟着村里人学习兵击之术,虽然力气不大,但是手法老到,持刀的情况下对付没有铠甲的人类和兽类绰绰有余。】 【以往受限于力气,褚兰习惯猎杀小型动物,既然你答应愿意帮忙干活,这次她想杀一只大的猎物过冬。】 “我来猎杀,你打下手,过个肥年。”褚兰攥着拳头道,“路上还能听你讲故事解闷!” 嗯.刀也磨得很锋利! 褚兰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完美。 看着褚兰意气风发的样子,徐嘉树意识到她并不像外表那样瘦弱无力。她敢于让自己住下,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安全有足够的自信。 你瞧,她正要去征服猛兽呢。 【你答应了下来,但是提出的条件是出发之前要先吃饱,褚兰爽快地同意了。】 【你把她准备打猎吃的粮食吃掉了一大半,褚兰想了一会,把家里的干粮全带上了。她警告你如果这次出门没有猎到好货,你就准备留下来种田还债吧。】 啊这 只看文字描述,都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一路上你有意打听最近的消息,想知道当前具体在汉末的哪个时间段里。】 不愧是我! 徐嘉树赞叹道。 因为沉迷踢球,徐嘉树读书时的成绩只能算一般,凭着自己还不错的记忆力选了文科,这些年理科的东西全还给高中老师了,一点都没剩下。 理科救世是没戏了,想在汉末三国混下去,除了模拟器之外,他必须充分发挥先知先觉的优势。 但是汉末的著名事件又太杂,必须搞清楚当前的时间点才能有的放矢。 顺带一提,作为文科生里少见的运动男,学生时期徐嘉树的桃花其实相当不错,但是正如一开始说的,他的心里只有踢球 【褚兰表示自己也不是很关心朝廷的事,只记得几个月之前,村里有不少在外服役的人送了钱财回家,看起来是发了一笔小财】 【在你的旁敲侧击下,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出现了:远一点的雒阳城郊有家农户到处说自己曾经见过天子】 【村里的叔叔让褚兰最近不要出远门,说有很多罪犯被赦免了,不安全】 【最后就是西河郡又有黄巾军了,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褚兰有点犹豫,似乎是担心你会跑去投奔他们】 嗯. 首先,那个农户见过的天子,应该就是倒霉蛋汉少帝刘辩了。 赦免罪犯,赏赐士卒,听起来像是新帝登基会干的事情,但是少帝和献帝登基的时间非常接近,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个皇帝。 凭这些信息,徐嘉树还不能推断出少帝的死活,只知道现在是在董卓进京到迁都长安之间,这个范围实在是有点笼统。 可恶,如果当初多看点《穿越者指南》或者《三国志》之类的东西,也不至于连个时间都确定不了。 这种不确定性就像一团乌云一样笼罩在徐嘉树心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迁都长安是一场无比可怕的灾难,整个雒阳地区成为一片白地,对于他和褚兰两个平民来说,稍不注意就可能万劫不复。 徐嘉树想起来,第一次模拟时,那个西凉兵随手杀了他之后便动手放火烧城。 即使是最宽裕地估计,现在离这场灾难的爆发,也不过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了。 第5章 留下来 【褚兰带着你越走越远,一路上略过了不少看起来不错的狩猎地点,这使你有一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她告诉你,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皇家校猎的场所,原本那里平日里有士卒看守,不许平民进入,但最近守卫已经被撤离,可以随意进入】 徐嘉树没想到褚兰的性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野,竟然直接把主意打到皇家头上了。 君王四季田猎是从《周礼》就有记载的传统,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汉代的皇帝也沿袭了这种传统,而皇家的狩猎更适合叫做围猎,军队三面驱赶野兽,留出一面供皇帝猎杀,在这个过程中,皇帝还能检阅军队,犒赏士卒,整个过程像是一场演习。 所以,皇家校猎选定的地方,肯定是整个雒阳附近最好的精华之地,珍禽猛兽必然不会少的。 【你们来到了目的地,开始埋设陷阱,有你的协助,褚兰可以尝试弄一些比较复杂的捕兽装置,在这个过程中,你也学到了不少】 【终于万事俱备,天也快黑了,你决定.】 【一、在林子里随便逛逛。】 【二、这里曾经驻扎过守卫,去守卫留下的住处过夜。】 【三、留下来彻夜看守陷阱。】 【四、自由模拟】 选二! 晚上还待在林子里这种事情,徐嘉树是死活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了,一定要扼杀在摇篮里。 “那行,辛苦你啦。”褚兰回头叮嘱,“记得明天早点回来。” 她身上背着自制的弓箭,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像个mini版的亚马逊女战士。 “你要留下来吗?”徐嘉树不解地问道。 “第一次设这么大的陷阱,有点不放心”褚兰小声道,“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汉代平民夜生活非常单一,没成家的男女睡眠是很充足的,偶尔熬一晚上对褚兰来说问题并不大。 【你只感觉自己几乎要站着睡着了,匆匆向褚兰告别。这里的守卫撤离不久,沿途留下很多痕迹,顺着这些痕迹找到了他们的驻扎地,你踩到一个铁制的矛头,留着准备做成匕首】 【不放心褚兰一个人,天色熹微时你就提着矛头走了回去,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并没有如约定一般在原地等着】 徐嘉树慌了,连忙看了一眼陷阱,确认上面的伪装是否完整。 还好,至少没有发生什么最坏的情况。 “唔——” 徐嘉树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褚兰揉着眼睛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是不是又饿了?” “.” “你怎么躲树上了?” 问过褚兰之后,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有人在这片皇家校猎场四处查探,为了避开那个可疑之人,她便爬上了树。 即使是猎人,也不会在半夜冒着危险打猎。 徐嘉树猜测褚兰遇到的也许是诸侯联军的探子,前来刺探雒阳周边的调动情况。从他在驻扎地的见闻来看,这片林苑之前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屯兵重地。 徐嘉树把这些猜测记下,从褚兰手里接过一块饼就啃起来——嗯沾上露水之后更难吃了。 【之后的几天,你向褚兰请教兵击的本事,她对你的的评价是,朽木一条,没有天赋】 【但是凭借强大的身体素质,你很快就能用粗糙的技巧把老师按在地上摩擦,这让褚兰大受打击】 “你欺负人!”褚兰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徐嘉树的手臂和腿,“要把手脚砍得和我一样长,才叫公平。” “.” 惹不起惹不起。 褚兰教的都是千锤百炼的战阵兵击之术,讲究的就是一力降十会,比对手更快地把刀子捅进去就是胜利。 不得不说,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实在是很合徐嘉树的心意。 【你们的等待有了回报,一头野熊出现在附近,你跑得快,当仁不让地充当诱饵的角色,绕了半天的圈终于把它引到了大坑里】 【野熊不断地咆哮,而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野熊的死亡】 “干得漂亮!”褚兰眉开眼笑,“可以做好多肉干了,还可以换好多匹绢布用呢!” 嗯,看在徐嘉树立下大功的份上,自己就不计较他吃掉自己那么多粮食了。 把这头庞大的战利品运出来同样是个浩大的工程,徐嘉树嫌弃褚兰力气小,白白在坑里占地方,就让她在外面望风把守。 褚兰负责把野熊的尸体解剖,值钱和口感好的部位都被单独放好。 “可惜要扔掉这么多肉”她感叹道,“这些能吃很久呢。” 对于平民来讲,这些肉经过风干之后,都是可以存起来的好东西,待客的时候如果招待肉干和腌鱼,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褚兰人生中的第一次远征,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连怎么分赃她都想好了: 熊皮可以做两顶帽子,一人一顶; 熊掌和熊胆能换不少绢布,到时候给树先生做一身衣服,褚兰嫌弃地瞄了徐嘉树一眼,这身胡人的衣服都脏死了。 【冒险结束,作为奖励,褚兰给你把矛头做成了匕首,还帮你做了一身衣服,但你总是顾虑即将到来的乱世,即使察觉出她想挽留你,你还是决定】 【一、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二、她喜欢我!我要留下来。】 【三、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向她和盘托出,带她去荆州避一避。】 【四、自由模拟】 还沉浸在场景中的徐嘉树忍不住选了二。 【你有扶贫工作的经验,干活勤快不说,还在村里开了一家免费私塾,慢慢得到了凤池村村民的认可,大家都信了你是个从远方来的游方道士】 【不久后,在三老的主持下,你和褚兰成婚了,你们情况特殊,结婚的“六礼”只能从简,但村民们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宴会当天非常热闹】 有些漏风的房子被重新装饰,那些看着褚兰长大的叔叔伯伯们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偏屋。 榻上,徐嘉树和褚兰四目相对,直到她缓缓低下了头。 “抬头” “唔——” 这一天,徐嘉树发现褚兰也不像看起来那么瘦小。 【你提议村里建一个庄园结寨自保,凤池村里老卒众多,执行起来比你想象中还要容易】 【奉命前来迁徙百姓的西凉兵被你杀掉,朝廷忙着迁都千头万绪,没空搭理你这个小村子,相反借助庄园,凤池村吸纳了很多流民,逐渐壮大起来】 【雒阳破败之后,军阀来来往往,只要你乖乖交粮,也没人找你麻烦,你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豪强】 【曹操占据雒阳,他赏识你的才干,命你治理地方,复兴旧都】 【随着地位不断地提高,你终于可以大胆提出自己的政见,在颍川集团把持的朝堂中有了一席之地】 【魏文帝曹丕继位后,受封尚书令,凤池侯,成为后世雒阳徐氏之祖】 第6章 夜遇 【模拟总结】 【进度:素未蒙面——至死方休】 【评分:81】 【评价:你选择留下,在乱世中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和这个小村子,保境安民问心无愧。可是你后来偶尔会想,如果当初去了更大的平台,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甚至,彻底终结这个乱世】 【结算:增加少许兵击经验、增加少许狩猎经验、大幅增加民政经验.】 作为一个恋爱模拟器,对于徐嘉树和褚兰成婚之后的事情,模拟过程只用文字简单描述了一下,真正让他记忆犹新的,还是那些与褚兰相处的场景。 比如新婚之夜,比一些galgame的cg还要刺激 【本次模拟评分在60分以上,是否选择上传模拟记录?】 【请注意,上传后将消除具体的模拟场景的记忆,只留下文字记录供玩家进行复盘!】 【是/否】 评分在60以上的模拟记录便可以上传换取模拟次数,60-79分换一次;80-99分换两次;100分换三次。 【选择上传】 尽管脑海里的记忆片段香艳而旖旎,但徐嘉树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便选择将这个模拟记录上传。 因为这种自己单方面存在的虚假记忆,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不如说只是一种幻觉,一旦模拟结束回到现实,他与褚兰依然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而且他也不愿意被这些记忆改变自己原有的心性,做出一些不属于本心的事情——比如他现在就有强烈的“去院子里看看妻子”的冲动。 醒醒! 你只是个借宿的假道士! 敢半夜骚扰,真的会被她一刀砍了的! 没过一会儿,提示出现。 【模拟记录上传成功,可模拟次数已更新,请及时查看】 【剩余可模拟次数:4】 呦,这到账速度可比工资卡快 上传这段记忆之后,徐嘉树再次试着去回忆那些场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听了一段以自己为男主角的故事,知道是知道,就是完全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 徐嘉树心里到处闹腾的心猿意马顿时也老实了,就像是念了一百遍《离骚》,现在一点都不骚了。 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个觉。 在“锵——”、“锵——”的磨刀声中,他满足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褚兰透过窗户缝隙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徐嘉树在呼呼大睡,对他游方道士的身份又信了几分——要是这人晚上形迹可疑,那自己这刀第一个杀谁可就不好说了。 一夜无事。 —— 托模拟器的福,徐嘉树后半夜睡得相当不错,甚至算的上精神抖擞。 下一步,打猎挣钱! 为了防止世界线的变动,他非常主动地提起帮褚兰干活的承诺。 “.” 虽然觉得这个游方道士积极得有点不对劲,褚兰依然邀请徐嘉树充当她的工具人。 褚兰看着徐嘉树的眼神紧张而期待,像是怕他拒绝,她连忙解释道:“伱只用打打下手就可以了,打猎和向导我都能胜任。” “还包吃!” 褚兰咬牙加码,这是她最后的条件了。 “成交!” 徐嘉树当机立断,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有这话说在前头,不管能不能猎到好货,她都不能骗自己留下来种田还债了。 “.”褚兰有些狐疑,“你真的不用考虑一下?” 她还有满肚子的宏伟计划没说呢,徐嘉树答应得这么快,实在是让人没什么成就感。 “不用的。” “你会打猎?” “略懂。” “略懂?” “嗯。” 看着徐嘉树自信满满的样子,褚兰心想,没准游方道士都是会打猎的呢,毕竟是从比羌人还要西边的地方来的,会打猎也不奇怪,自己应该是误会他了. 于是褚兰拿出了准备好的干粮,却看到徐嘉树不知何时预备好了一大罐水,来加速自己的进食速度,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还饿”,徐嘉树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要求加餐,“说好的包吃。” “.” 褚兰突然想一刀捅死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冷静,褚兰心想,没准游方道士都是很能吃的人呢,毕竟是从比羌人还要西边的地方来的,吃得多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应该大气一点. 没好气地给徐嘉树添上干粮,褚兰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会什么,都说出来吧!” 她要看看这个人葫芦里还有些什么药! “各地方言,野外求生,战场兵击,丛林狩猎.”徐嘉树数着自己从模拟中学到的技能,羞涩一笑,“这些都只是略懂。” 褚兰一脸“我就在这里听你吹”的表情——你以为你是丹阳兵吗? 见褚兰分明不信,徐嘉树耸耸肩,把“民政方面略有心得”这句话咽下去,只管专心干饭。 “嗝,吃饱喝足,出发!” 徐嘉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因为该打探的消息他已经在模拟中打探过了,加上吃了褚兰太多东西,徐嘉树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惭愧,途中主动地给褚兰讲故事。 “那我给你讲西游记的故事,在一个叫东胜神洲的地方,有一个傲来国” “傲来国,是西域都护府管辖的地方吗?”褚兰打断道。 “应该不是”徐嘉树摸了摸下巴答道,“人家叫东胜神洲,靠海的。” “哦” 徐嘉树发现这个少女听故事的关注点有点奇怪,比如她会问“既然那个叫大唐的国家一个妖怪也没有,为什么玄奘要去到处是妖怪的西边取经呢?” 还有“我去过白马寺,那里是取经回来的地方,大汉有经也不太平,是取了假的吗?” 失策了,徐嘉树心想,忘了雒阳就有中国最早的官方佛寺了。 “咳咳.这个故事先讲到这里,下次继续。” 等褚兰忘了差不多了,下次就乱入到悟空传继续讲。 计划通。 虽然这个游方道士脸皮厚又能吃,但是褚兰觉得,他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比如他会讲很多狗屁不通的故事。 比如他真的会一点狩猎,这帮了她很大的忙,两人虽认识不久,却有一种狼狈为奸的默契。 所以当徐嘉树提议,晚上留下来陪她一起守着捕兽陷阱时,褚兰同意了。 两人躲在不远处,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唯恐惊动猎物。 “要不你接着讲白天的故事吧”褚兰凑到徐嘉树耳边小声说,“猴子是不是把流沙河那个吃人妖怪一棒子敲死了?” 没有,不仅没打死,还成了师兄弟。 不仅沙僧不会死,有后台的妖怪都不会死。 徐嘉树突然很后悔,跟人家小女生讲什么西游记啊,下次讲红楼梦。 正当他想理由搪塞的时候,褚兰突然示意噤声。 徐嘉树仔细一看,一个人影正小心翼翼地在林子中穿行。 是他猜测的那个探子,他出现了。 褚兰看了徐嘉树一眼——“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别掉进去了!” 徐嘉树指了指褚兰背着的弓箭,再指了指那个人影——“射他一箭。” “???” 第7章 夜遇(2) 雒阳北宫,灯火通明。 女人娇声渐息,董卓心满意足地穿戴整齐。 嗯.衣服有些紧了。 不久前他才利用自己多年在并州担任刺史的资历,诱使吕布杀掉丁原,带领并州军倒戈投向自己门下。 经此一役,在司隶境内,董卓掌控了北军,禁军,西园军,凉州兵和并州兵。 同时拥有最强的暴力与最高的合法性,局面看起来不是小好是大好。 不过董卓毕竟只是一个良家子的门第,骤然站在舞台中央,却不知这被称之为“神器”的至高权力到底有着如何的威能。 他还在十分辛勤地探索。 回味了一下后宫妃子的滋味,想起来何太后也正当妙龄,董卓突然觉得,既然太后已经成了寡妇,那自己不能让她再守活寡 心猿意马。 “郎中令求见。” 一个凉州口音禀报道,堂堂的北宫侍卫竟然也尽数换成了这些跟随董卓入洛的凉州人。 “请他进来。” 这个深夜到访北宫之人便是李儒,作为董卓的女婿和最为心腹之人,此时担任废帝刘辩的郎中令,以防有心人利用废帝这杆大旗反对董卓。 李儒匆匆进来,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开口便质问自家岳父:“是谁劝舅姑(岳父)封袁本初为渤海太守的?” “伍琼与周毖、何颙都这么说,我也觉得把袁绍赶出雒阳更妥一些.”董卓倒是不介意女婿的些许失礼,“袁家在雒阳树大根深,实在令人忌惮。” 那位袁本初本就在诛灭宦官的过程中出力甚大,声望在士人中登峰造极,加上袁家四世三公的经营,可谓名实兼备,实力深不见底。 连他董司空自己,当年也是袁家门下之人,作为门生故吏,按风俗是要为恩主尽忠死命的,总不能真的拔刀相向吧? “.” “若是袁本初此后真能安心用事,一郡之地给了也就给了,只怕他和太傅里应外合.” 说罢,李儒一声叹息。 闻言,董卓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召袁绍回雒阳,严加看管?” “如今舅姑身居司空之位,不可朝令夕改。”李儒不以为然,只是叮嘱董卓,“但倘若袁本初起兵,则必杀伍琼、周毖等人!” “.” “舅姑须知,在这雒阳城里,我们只是外人。” 李儒忧心忡忡,现在的董卓看似威势无两,甚至能一言废立皇帝,却依然算的上处境危险——权势滔天,难道比得过死鬼何进吗? 当初的大将军何进,威压宦官,士人归附,皇帝还是亲外甥,如今也不过是一具无头尸骨,何况如今士人在董卓的压力下成为铁板一块,表面服从,私下却不知道有多少阴谋算计正在勾结。 敌在暗,我在明,这雒阳城内,李儒似乎能看到无数暗流正在奔涌。 “我一时懈怠,若非贤婿直言敢谏,险些自误!” 李儒一番话,把处在贤者时间的董卓惊出一身冷汗。 这段时间他忙着玩弄刚到手的权柄,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般,完全忽略了危险。 “舅姑千万不能轻信士人,尤其是太傅袁隗!” 李儒直言不讳,门生关系在关乎全族生死富贵的斗争面前,不过是一根无力的蛛网,大丈夫岂能被这种东西束缚住? “我知道。”打起精神的董卓迅速恢复了枭雄本色,“我看可以提拔一批在野名士进入中枢,一来可以博取士林舆论支持,得一个好名声;二来可以使其与朝堂上的这批人自相争斗,扶植我们自己的人。” “舅姑英明果决,小婿何须多言。” 李儒稍稍放下心来,保持理智的董卓依然是那个他熟悉的人中豪杰,从区区良家子到如今大权在握,智勇无一不是当世翘楚。 “还有,既然士人不可信,那他们未必没有暗中藏兵,把雒阳周围能藏匿士卒的地方都检查一遍,用我们自己的人手。” 董卓又下令道。 “这件事小婿已经派手下去做了。”李儒俯首请罪,“舅姑手下之人很有可能与士人私通,所以小婿自行安排,请舅姑恕罪。” “贤婿真是我董仲颖的肱骨,何罪之有!”董卓上前扶起李儒,“能使我董家长久富贵的,除了你还有谁呢?” 是夜,董卓请李儒留宿后宫,李儒推辞,仍回废帝刘辩住处,可谓来去匆匆。 —— 月光从林间洒落,树叶随晚风“沙沙”作响。 “我不!” 面对徐嘉树让她射箭的无理要求,褚兰表示拒绝。 “吓吓他而已,实在不行你把弓箭借我使使” 徐嘉树表示这半夜的林子里又不可能真把人射杀,你又不叫养由基。 “那也不行!” 褚兰把身上的弓箭牢牢抱住,再次拒绝。 “.”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徐嘉树只好自己动手了——他大喝一声,“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夜晚的林子里突然响起这么一嗓子,吓得探子躲在一颗树后,左顾右盼地找寻声音来处。 找不到。 “嗖——” 又是一道破空之声,一个矛头钉在藏身的树干上,深入寸许。 探子不过是李儒的私人奴婢,身上除了信物并没有带别的东西,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壮着胆子喊道:“奉太傅之命,前来办事。” 此时明面上,太傅袁隗与司空董卓还是联盟状态,两人瓜分了何进死后的权力真空。理论上,不管暗处之人是不是士人养的私兵,报太傅的名号都是有用的。 无人应答,林中寂静无声,只有树叶不断飘下。 良久,那探子把矛头拔下,准备回去交差,却又听见一声弓弦震鸣,他惊慌之下一脚踩空,摔了一跤,然后顾不得许多,奋力起身,抓着矛头飞也似得跑了。 “.” 看着甩着手疼到流眼泪的徐嘉树,褚兰一边轻轻帮着揉一边小声埋怨道:“还说会打猎呢,弓弦不能空放都不知道” 幸好褚兰的弓只是自制的,否则徐嘉树因此落个残废都不是不可能。 “嘶——” 徐嘉树感觉很难受,谁知道那个探子这么勇,居然没把他吓跑,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匕首,他只能出此下策。 没想到最终还是没保住 两人顺着探子逃跑的线路走了一会,徐嘉树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异物,他俯身拾起。 零碎月光下依稀可见那是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西凉李文优】五个小字。 徐嘉树悄悄揣进兜里。 好在,选择与褚兰一起留下并没有影响到那只野熊的活动轨迹,它还是如约前来,奔赴命中注定的死亡。 熊皮帽子,一身新衣服,还有十几块风干的熊肉,这些就是徐嘉树从褚兰那里分到的东西。 第8章 风暴中心 屋子里漏风的地方已经补好了。 粮仓里面也用肉干换来的粮食填满了。 徐嘉树还用一点肉干,找村里的木匠大叔定做了一张单人小床,眼看快要入冬了,睡在榻上总是会觉得很冷。 确认一切就绪,徐嘉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已经不是初来乍到,动不动就在模拟中变成一具尸体的时候了。 现在的徐嘉树准备充足有吃有穿,又增加了不少野外求生的经验,去雒阳对他来说,也就是出趟远门。 想到褚兰给自己的吃不完的肉干,他就很想笑。 等小床做好送到她手上,那时自己应该已经人在雒阳了吧 为了给之后的冒险存一些模拟次数,这段时间徐嘉树没有再使用过恋爱模拟器,一直以等着分战利品的理由待在褚兰家。 朝夕相处这么些天,说徐嘉树的心里没点异样的感情是假的。 但是吧,这年头谁出门坐趟地铁不心动个十回八回呢?刷个某音那更是能一分钟心动六十次。 还是拉倒吧 褚兰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何况就算是人家对自己也有意思,徐嘉树也不能因此留在凤池村。 留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他已经通过模拟知道了。 对他来说,知道谜底的谜题就没有意思了。 至少他不想按照文字描述的那样生活,当什么雒阳徐氏的始祖,那样一辈子过得也太像个npc了。 离开之前,徐嘉树还是没忍住打开模拟器。 【剩余模拟次数:6】 【可模拟对象:褚兰】 【已选定[褚兰],是否开始模拟?】 【当前关系:情愫渐生(萌芽)】 已经足够了! 好奇心得到满足,徐嘉树的心情大好,他随手中止了模拟——是时候上路了! 目标,雒阳! 徐嘉树才雄心勃勃地迈了几步路,还没到村口又折返回来了。 md,差点忘了大事! 他找了一块石头,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刻下给褚兰的临别赠言: 【不久后天下将有大乱,你们要尽快结寨自保,有余力则吸纳流民组织生产。】 想了想,徐嘉树又添上几句:【如果遇到对付不了的土匪山贼,切记不能硬碰硬,多多利用地形与敌周旋】 嗯,希望这些话能起到一点作用吧…… 【树先生留】 冒充了一把神棍,徐嘉树小头一甩,潇洒离去,再不回头看一眼。 告辞! 在徐嘉树离开凤池村,赶赴乱世之时,作为风暴中心的雒阳却安稳如常,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大汉朝哪次不是这样的呢? 稍微有一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同样的剧本已经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了: 天子壮年而死,外戚代行皇权,宦官和士人暂时蛰伏; 慢慢地,等天子长大,又拉着一批亲近的宦官和士人夺外戚之权; 等皇权归于天子了,就是宦官和士人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权; 然后天子壮年而死,一切重新来过. 这么多年,大汉就是这么过来的,不也好好地存续下来了吗? 只不过这次,大将军何进被宦官反杀,外戚代行皇权的角色让董卓和袁隗扮演了而已,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没错,或许在时人眼中,太傅袁隗还要更像权臣一些——司空董卓是你袁隗的门生吧?废帝刘辩的玺绶是你袁隗亲手解下来交给陈留王刘协的吧? 尽管这次多了一些废立的新花样,可是至少在雒阳城中的人们看来,新的一轮权力交接已经完成了,小皇帝刘协长大之前,大汉应该能过一段安生日子。 新皇帝的年号永汉,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在正式过太平日子之前,董卓还做了一件事:他把被贬到永安宫的何太后弄死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宫中侍卫全是说凉州话的人,幕后凶手除了董卓还能是谁呢? 朝堂诸公对此的反应是,身着白衣参加何太后的葬礼,并不符合给太后治丧的礼仪。 这样做,背后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伱废立了别人的儿子要斩草除根,大伙能理解,但是你不要把大伙当傻子。 作为对士人的安抚,或者说回报,转任太尉的董卓与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一同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要求为建宁元年被定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次年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 小皇帝刘协(袁隗)准奏,恢复陈蕃等人的爵位,并提拔他们的子孙为官。 士林闻之,大为振奋。 要知道,解除党锢,为陈藩、窦武平反,这些可都是士人们嚷嚷了几十年的大事,董卓直接帮他们一朝圆梦,那么他杀个废太后的事情,也就没人去深究了。 除此之外,董卓还亲自提拔了一批士人作为幕僚,比如之前给袁绍求官的周毖、伍琼,还有原大将军府的官员何颙、郑泰。 可能是给袁绍封官这招的效果不错,董卓仿效这个先例,让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孔融、应劭、张邈等人纷纷担任地方太守等要职。 就算是当初厌恶自己弃官而走的王匡、鲍信等人,董太尉也不计前嫌,授以太守之位,以示和解。 同时,在野士人也相继被召入雒阳为官,这些人里有荀爽、韩融、陈纪、蔡邕等,俱是威望重于一时的海内名士。 其中又以荀爽为最,此人很早就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美誉,后弃官避祸,隐居治学十余年,时人称为“硕儒”。 一通操作下来,如果忽视掉杀害何太后这件事,我们的董太尉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邻居家叔叔一样——士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士人推崇谁,他就征召谁入朝为官。 董卓这样到处发官帽子的目的只有一个——换取支持。 只要你们士人老老实实地承认我这个良家子出身的太尉,我就可以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你们不是要诛杀宦官吗? 宫中没胡子的都死完了。 你们不是要解除党锢,要做官吗? 没问题,两千石高位双手奉上。 只要别来挑战我董仲颖的权力,安安静静地吃着我分给你的那一份,大家就能皆大欢喜。 就这么简单。 于是,在徐嘉树戴着熊皮帽子,走进深秋的雒阳城时,这里充满着一种“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气氛。 第9章 鸿都门学 雒阳城分内外两层。 内城呈一个“吕”字型,由北宫与南宫组成。 北宫是天家居所,住着皇帝和他庞大的一家子人,南宫则是皇帝及群僚朝贺议政的地方,中间通过一条复道相连。 值得一提的是,黄门侍郎一职便是因为负责联系北宫与南宫的尚书台,可以自由出入禁中而获得巨大的权力。 复道两端分别是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的朱雀门,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与平城门相通而直达城外。 由于皇帝出入多经朱雀门,故此门最为尊贵,建筑也格外巍峨壮观,据说在四十五里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上宛然与天相接,堪称东汉洛阳之奇观。 这样雄伟的造物,即使只能在外城远远地看着,也足以让每个第一次来雒阳的外地人惊叹不已。 不过徐嘉树除外。 身位现代人见多识广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徐嘉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来考察汉代的风土人情。 他遇到了一些问题。 具体地说,就像作者一样,他没钱。 此时的董太尉还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摆足了礼贤下士的做派;地方上,新封的各地太守刚刚上任,暂时也没空发起酸枣团建活动,所以看起来整个大汉朝正在趋于稳定。 在雒阳这样一个首善之地,大家日常交易还是认可官方发行的五铢钱,实在没有,布帛也是可以的。 但是很遗憾,这俩样货币徐嘉树都没有。 “你要肉干不要?”——像这样问店家的话,只会马上被人赶出来。 没有钱,就没办法待在雒阳。 要知道,外城可是不养闲人的:三公府邸毗邻南宫城墙;永和里、广步里两处住宅区,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 再加上为这些贵人提供服务的金市(商业区)、武库、府寺、仓库、百郡邸(各地驻雒阳办事处) 这些重要的部门把整座雒阳外城占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雒漂”的容身之处。 更坏的消息是,要是天黑之前还没找到地方住的话,徐嘉树就可以等着以违反宵禁的罪名喜提牢狱之灾了,就是不知道抓他的是虎贲、羽林还是西园、北军。 总之先去金市看看吧,没准可以找到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呢? 徐嘉树这么想着,脚下不停地赶往金市——搞不好要应聘伙计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我应该没走到武库吧?” 看着这条大门紧闭的街道,徐嘉树开始怀疑自己没准是个路痴。 他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总算找到了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店铺,上前躬身问道:“诶,这位店家,怎么都关门了,今天是放假的日子吗?” 那老板先是一怔,然后听他的口音不像凉州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又看徐嘉树长得仪表不凡,举止有礼,遂耐着性子答道:“最近凉州兵在城里肆意妄为,他们又没胆子去找永和里、广步里那些贵人的麻烦,便频频来金市抢掠” 又左右张望了一会,确定没有凉州兵在附近后,才接着说道:“除了我们,那些外地来的客商和貌美的家眷也容易倒霉,稍有不从,便是人头落地啊!” “这可是雒阳!”听到这种冲击性的事实,徐嘉树有些不敢相信,“天子脚下,凉州兵敢如此行凶?” “谁说不是呢”老板长叹一声,“就算当初的跋扈将军梁冀,也不曾引着这样一帮豺狼作恶!后生,你若是外地人,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 徐嘉树这才明白金市店铺大门紧闭的原因,可自己原本想来这里找工作的,现在岂不是白来一趟? 雒漂打工计划中道夭折,这可咋整? 老板见徐嘉树面露难色,抬手给他指了条明路:“后生若是一定要留下来,又有自信能通过考试,不妨去鸿都门学碰碰运气。” 鸿都门学,是先帝刘宏在世所设立,因校址设在鸿都门而得名。 与同在雒阳的兄弟学校太学不同,他们并不传授儒家经学,而是以尺牍(公文或者散文)、小说、辞赋、字画为主要学习内容。 起初,鸿都门学的学生都要经由州、郡、三公荐举,再通过严格考试才能入学,生源也多是寒门出身的豪强或者干脆就是平民子弟。 毕竟正经士族都是自幼研读家传经学的,生下来就预定了孝廉名额,哪有心思搞文艺? 于是当时权势极盛的宦官们趁此机会,在外朝建立起士族以外的力量,对鸿都门学多有扶持,加上皇帝刘宏对艺术生的偏爱,阴差阳错之下,鸿都门学的学生的仕途竟然一片光明,就业前景甚至要强过隔壁的太学! 可见阉党升官速度快这件事情,是有传统的。 此后鸿都门学遂一路扩招,学生最多时曾有千余人就读,算是以才艺入仕的一条偏门的路子。 有多偏呢? 大概就是士人不齿与之为伍,路过都恨不得砸你们家窗户的那种 如果徐嘉树是个外地来的高门士族,在雒阳肯定不至于无处可去,老板建议他去鸿都门学碰运气,可谓眼光毒辣,而且那地方说是在郭外(郭,外城城墙),其实离外城也就是一墙之隔。 “之前很多外地人来雒阳入学,梦想着被先帝看上从而一飞冲天。”老板言语中颇有些唏嘘,“可自从先帝驾崩后,宦官尽数伏诛,鸿都门学已经不复往日了,可惜我等平民又少一条路可走啊.” 扩招后的鸿都门学里,涌入了许多商人,他们有闲有钱,只是缺一条上升之路,既然学诗词歌赋、书法字画有机会做官,那当然要尽力试一试。 而能支持长时间留在雒阳学习的,必然不是一般的小商小贩,至少都是颇有家资的级别。 他们这些年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即使鸿都门学今非昔比,也不甘心就此离去,而是留在雒阳城外,等候可能的转机,所以此时的鸿都门学,依然有着一大批富商学生。 “多谢店家赐教!” 徐嘉树掏出了肉干,除了以身相许,这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哎哟,不用不用” “哎呀,要的要的.” 见实在推脱不得,老板便收下了几块。 看着徐嘉树匆匆离去的背影,感叹道:“想我当年,也是这样一个俊后生啊!嗯.这肉干真香!” 第10章 糜竺 雒阳郭外。 说是郊区,也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地方繁华太多。 且不说上林苑、梁冀园这些皇家园林和达官贵人们的别墅,便是太学和鸿都门学这两个地方也都是士族和富商聚居的所在,出入往来,少有白丁。 鸿都门外一处小楼雅间,有两人对坐温酒,以消秋寒。 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都在三十岁左右,不过穿着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坐在主位之人生得白净儒雅,身上丝毫没有劳作过的痕迹。 他身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蜀锦袍子,身后有数个美貌婢女听用,有人负责用体温把他的大氅煨暖,有人负责随时给他添满酒,还有人在一旁持剑侍立警戒,以防有不长眼的宵小过来打扰自家主人。 糜竺,徐州巨富,先祖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 而坐在下位的,居然是糜竺名义上的老师,鸿都门学的毛弘,此人尤其擅长八分书法,在先帝刘宏生前被认为是继师宜官、梁鹄之后,鸿都门学中又一个将要靠着一手好书法飞黄腾达的人物。 “老师何必愁眉不展?”虽然只是个商贾身份,但糜竺言谈的气度即使比起袁氏和杨氏的子弟也毫不逊色,“鸿都门学就是真垮了,您还只是一介白身,士人不至于这般滥杀无辜。” 他很是无奈,自己这个老师又是死活不肯坐主位,又是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惺惺作态,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带他去徐州避一避风头. 可关键是,他糜子仲还没打算走呢! “子仲有所不知啊!” 毛弘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心里却暗骂这温酒的炉子怎么把火烧得这么旺。 “师宜官已经回老家南阳投靠袁术,梁鹄曾经官至刺史也弃官而逃,不知去向”毛弘两股战战,握着酒樽的手都微微颤抖,洒出几滴,“眼下留在雒阳的人只有我了,再不逃走,恐怕死期将至!” 道理很简单,随着过江龙董卓对士人妥协示好,士族似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那他们这些依附先帝和宦官的人还能有好下场? 这段时间所有与宦官有关系的人都胆战心惊,别说他毛弘一介平民,梁鹄可是正经的孝廉出身,就因为走了鸿都门学的门路,照样害怕可能到来的清算,连官都不做了。 “.” 迎着毛弘祈求的目光,糜竺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鸿都门学的末日不远,但这毕竟是一条仅有的入仕之路,在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之前,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不再等一等,难道真的要回到徐州,继续依附那些太守州牧,当一头惶惶不可终日的待宰肥猪吗? “我会尽快决定去留.”他沉住气,好言安抚毛弘,“若是要回徐州,届时必定不会忘记老师!” 八分书法也算显赫一时的学问,师宜昌和梁鹄都曾凭此官至选部尚书,毛弘作为新一代八分书法的高手,来自己门下做个食客,还是有收藏价值的。 听到这话,毛弘汗也不出了,他满饮一樽,大笑赞道:“子仲真君子也!” 糜竺却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远方的上林苑,只觉秋风萧瑟,自己身如落叶,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后美婢以为糜竺陷入沉思,正要上前给主人披上大氅,却见糜竺指着楼下道:“把那个戴熊皮帽子的壮士请来一叙!” 嗯,还是先收集手办.我是说招揽食客比较重要。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比起来,徐嘉树都要显得更高大,更白净,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诗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真正面对面,糜竺出声赞道:“没想到能见到如此璧人,在下徐州糜竺,可以称呼我为子仲。” 璧人,是指此人仪容美如璧玉。 别误会,糜竺的取向没什么问题,只是收藏癖又犯了而已,不然他家里也犯不着白养那么多僮仆和食客 徐嘉树也好奇地打量着糜竺——这就是那个刘备的吉祥物大舅哥?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多玩玩三国志了,现在竟然一时想不起此人的属性,只记得政治貌似八十出头的样子 但是再怎么忘,糜竺是刘备的大舅哥加天使投资人这个身份,徐嘉树还是知道的。 这是条大腿! “咳咳.叫我子茂就可以了。” 在古代,汉族男子二十岁冠礼,女子十五岁笄礼后,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人际交往为表尊敬,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 子茂,便是徐嘉树给自己取的表字了。 互通姓名之后,糜竺见徐嘉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排场太大,让这位壮士有点局促。 他轻轻一挥手把婢女们屏退到门外,亲自给徐嘉树倒上一杯酒,“且先饮此杯,去去秋寒。” 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商人的社会地位低下,很难获得他人的人身依附,只能靠施恩救济,推心置腹这一套。 徐嘉树一饮而尽,忍不住砸吧砸吧味道——糜竺的酒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天花板了,但也只是杂质没那么多,受限于发酵工艺,度数是远远不够看的。 “好壮士!”糜竺眼前一亮,又俯身亲自给徐嘉树满上,“且再饮一杯!” 如此数次,糜竺甘愿为初次见面之人俯身斟酒,没有丝毫不耐烦,气度令人心折,若徐嘉树真是个平民出身的壮士,恐怕几个回合就要被他拿下了。 可惜糜竺碰到的是一个现代人。 “好了好了.” 徐嘉树连忙推辞,倒不是酒量不够,实在是这玩意度数太低,喝着没什么劲,而且他也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当成“壮士”的感觉。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子茂来此,可是想入鸿都门学?”糜竺试探道。 徐嘉树可不知道这地方现在已经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他点点头道:“不知子仲有何教我?” 糜竺随后几句话便把鸿都门学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劝告道:“别看现在还人来人往,等士人彻底掌权,只怕要将此处夷为平地,以泄他们心头之恨。” 说罢,糜竺观察徐嘉树的反应,却见他面色如常,心里又暗暗对徐嘉树多了几分敬佩,光就这份拿得起放的下的豁达,就比徘徊不定的自己强。 这是个人物。 “不如子茂留在我这里,也好准备考试,若是鸿都门学逃过此劫,再入学也不迟。”糜竺提议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徐嘉树也不推辞,糜竺可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历史人物,名声也相当不错,有这样的大腿,没理由不抱。 不过话说回来,糜夫人今年几岁来着? 第11章 命运的分支 【永汉元年,貌似快十月了。 多亏榜一大哥糜竺老板,总算有纸可用了. 虽然说正经人是不写日记的,但是为了防止以后忘掉,得趁我现在对三国演义还有印象的时候多写点东西。 最近董太尉又给自己升官了,这次整了个相国,我觉得干脆叫常务副皇帝更好一点。 咳咳,跑题了 之后应该就要快进到讨董副本了,也不知道三国演义几分是真的,真想亲眼看看三英战吕布的名场面。 不过我那时候应该已经跟着糜竺回徐州了,这位据说一直跟着刘皇叔活到善终,如果实在没有好机会,感觉跟着他一直挂机当个乱世观众也不错。 如果现在不去徐州的话,等开战了应该就走不了了,只能跟着董卓迁到长安,吕布杀掉董卓之后,中枢一片大乱,也许能浑水摸鱼。 毕竟著名的的小指头先生说过:混乱就是阶梯。 当咸鱼还是当摸鱼佬? 这是一个问题。 ——《徐嘉树日记》】 徐嘉树正式成为了一名糜竺门下的食客。 早个几百年的春秋战国,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工作,像战国四公子那样的用人单位持续招人,而且来者不拒。 当时的食客,入职门槛低,时间灵活,包吃包住,立下了功劳老板直接让你财务自由,还有机会青史留名,比起写书真是强多了. 可到了两汉,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天下已经一统,士族敢养一大堆食客就相当于嫌自己命长,他们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拥有一些私人幕僚和部曲,而这些宝贵的位置当然是不对平民开放的,春秋战国时那种不问出身的食客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 比如徐嘉树就发现,自己唯一的工作就是陪糜竺见见客人,心情好的时候一起喝点低度酒,心情不好也可以不去 徐嘉树很快就回过味来了——不对啊,这tm和牛郎有什么区别!我可是正经人! 其他食客则嫉妒地表示,就这,你就偷着乐吧! 要不是你小子长得帅,这活轮得到伱? 糜竺手底下人虽然多,但大部分食客平常的日子也就跟保安差不多. 矛盾的地方在于,糜竺虽然喜欢养食客,但是却又没有足够多的地方容纳他们,更别提给他们提供什么职业生涯的上升空间了。 所以大部分糜竺招揽的人私下里也都觉得这个徐州巨富只是在花钱cosplay孟尝君而已,大伙陪他演戏混口饭吃,就当辛苦费了,真正与他交心的人,其实不多。 徐嘉树则是这群人里,少有的不觉得糜竺是冤大头的人。 虽然不喜欢被人当成“壮士”,可糜竺对自己的好是实打实的,就算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理由,何况自己还把糜竺当成一条挂机速通三国的捷径 所以糜竺的面子,徐嘉树还是会给的,应酬就应酬吧。 “子茂,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无极甄氏的二公子甄俨,这位是陈留的卫子许。” 糜竺语气十分热情。 这两人家财虽然没他丰厚,可都是正经举了孝廉的出身,换做以前,肯定看不上他糜竺的局,只能说今时不同往日。 董卓提拔了一大批之前在野的士人,代价就是这些原本就在雒阳的士人位置被占了,尤其是卫子许和甄俨,本来都是大将军何进的府吏,前途无量,转眼就变成无业游民,要自寻出路了。 甄俨年纪轻轻,长得十分女相,猛一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见到徐嘉树,竟然只敢小声问好,脸上不时浮现出娇羞之态。 “此人是甄家次子,兄长早夭,加之体柔多病,所以看起来有些阴柔。”糜竺小声给徐嘉树解释道。 另一位卫子许大名叫卫兹,徐嘉树听这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几人互通姓名籍贯之后,按礼节落座。 作陪的徐嘉树注意到,那位陈留的孝廉卫兹一开场就迫不及待地给往酒樽里倒酒,看起来是个急性子。 “子许,酒尚未温,何太急也?” 糜竺出言调笑道。 卫兹狠狠饮下几樽,等到酒劲一齐涌上来,才重重的把酒樽甩在案上。 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子仲,甄俨,你们难道不想救汉室吗?” 卫兹严声问道。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皆变,徐嘉树更是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此人就是那个散尽家财资助曹操起兵的卫兹! “子许有话尽管明说。”糜竺很快调整好情绪淡淡道,“我的志向,你是清楚的。” 你的志向连我都清楚,徐嘉树暗暗吐槽,不就是想让糜家成为士族吗?这个时代不成为士族,终究只是一只蚂蚁罢了,再有钱也一样。 “董卓此人,留宿后宫,妄行废立,还敢把弘农王囚禁起来,有汉以来,未曾见到如此禽兽不如的臣子!” 不知道是因为极度愤怒,还是因为董相国干的坏事一口气实在说不完,卫兹缓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同乡曹孟德正在陈留募兵,不日将要起兵反董,我已经决定回去帮他!” “若两位也能共襄义举,则汉室复兴有望!这可是再造之功,切勿自误啊!” “子许兄,我是家中长子,不能拿全族身家性命去赌” 沉默了良久,甄俨弱弱道。 无极甄氏祖上出过太保,也曾世代做到两千石的高官,算得上仅次于袁、杨的第二等士族,可到了他父亲甄逸这一代,只做到区区上蔡令就撒手人寰。 甄俨这个孝廉是甄家在仕途上复兴的希望,家中费劲力气才给他运作了一个吕梁长的官职,他是一定要回去赴任的,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讨董义军。 “子仲!” 卫兹却是看也不看甄俨,目光直直地盯着糜竺。 三人虽皆是豪富之家,可彼此的财力亦有差距:卫兹是陈留士族,三人中财力最弱;甄家在河北半官半商,财力排行第二;糜家则是家财万贯,但在太平时期是绝对挤不进士族圈子的。 在这个局里,卫兹要说服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糜竺! 糜竺有钱有人,只要他愿意和卫兹一起投靠曹操,麾下数千食客稍加训练,立刻就能多出一只大军来。 而事成之后糜竺的回报,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士族地位! 一旁的徐嘉树努力维持着一张扑克脸,心理活动却十分精彩——雒阳不愧是风暴的中心! 拿模拟器打比方的话,现在摆在眼前的几个选项大概就是: 一、跟甄俨回河北赴任,开启袁绍线。 二、跟卫兹回陈留起兵,开启曹操线。 三、跟糜竺回徐州,等着开启刘备线。 四、留在雒阳,自由模拟。 第12章 我们正在准备散伙饭 卫兹当天便离开了雒阳,时间紧迫,他要尽快回陈留参与举事,临走前只说出了虎牢关,往东不远便是陈留,他随时等候糜竺的大驾光临。 甄俨却还没动身去吕梁赴任,此时雒阳周围并不安全,西河郡黄巾军在郭太的带领下进犯河东郡,董相国派出将军牛辅前去征讨,北面正是兵荒马乱的时节。 甄家公子想找糜竺借几名得力的食客,沿途护送他度过黄河。依他的意思,能借到几个像徐嘉树这样的就再好不过了。 “子茂想去河北吗?”送走二人后,糜竺心乱如麻,却仍半开玩笑地问道:“甄家两兄弟还年幼,又要照顾五个姐妹,以子茂的人品相貌,留在无极甄家做个女婿怕是也不难.” 无极甄家,甄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相传曹植不惜用半篇洛神赋描写她的美貌,何况甄家一介落魄士族竟然能攀上袁绍的亲家,可见这位甄宓大概率就是三国时期的第一美人。 听起来,确实挺令人心动的。 “子仲莫要笑我了。”徐嘉树露出一丝苦笑,“天下将要大乱,大丈夫不想着报国安民,难道要一门心思想着做人家女婿?” 他不信以糜竺的聪明才智,听不明白卫兹的话意味着什么,干脆就挑明了。 席间发生的对话虽然简短,却无疑揭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士族不会和董卓善罢甘休。 曹操回乡募兵、练兵这件事,董卓为什么不知道?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从陈留当地的官员到南宫的尚书台,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站在曹操一边,帮他封锁消息! 外表看似强大无匹的董卓,只是一个被士人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的囚徒而已。 更可怕的是,连雒阳眼皮子底下的陈留都这样,那整个天下呢? 在董相国自以为已经达成和解,可以安心作威作福的时候,整个大汉已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只等把毁灭一切的暴虐泼洒在九州大地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 见徐嘉树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糜竺也不再强装轻松,他举起案上酒壶,往自己嘴里狠狠倒了一大口,然后毫无风度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大呼痛快。 天下大乱,不正是他这样的人登上舞台的时候吗? “我想效仿文信侯吕不韦做出一番大事,不知子茂有何教我?” 糜竺问得无比认真。 “子仲想做的是何等大事?” 徐嘉树反问。 “能济世安民最好,谋个公卿之位也行。” “那就要选人下注。” “董相国如何?” “武力强横,却只能在雒阳作威作福,令不出军营,董卓迟早横死街头。” “那卫子许所说的曹孟德如何?” “.” 提到曹孟德,徐嘉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说曹孟德如何?那当然是强无敌. 可是自己真的要劝糜竺投奔曹操吗? 要知道,曹老板一生吃到的败仗并不算少。 尤其是前期,跟着他一起打仗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为——讨董败于徐荣,兖州败于吕布,宛城败于张绣,每一次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何况若是少了糜竺这个大舅哥兼投资人,刘皇叔作为三个主角之一的命运就变得难以捉摸了. 纠结,太纠结了。 神棍难当啊,徐嘉树如是感叹道。 “我觉得,下注时机不是越早越好,在于合适。”徐嘉树开始云山雾罩不说人话,就差站起来让糜竺听懂掌声了。 “现在不合适吗?” 糜竺不解。 “现在能站出来反董勤王的,至少也是一郡太守的地位,对于子仲来说,还是高攀了些。”徐嘉树接着忽悠,“不如等一个英雄落难,雪中送炭的机会,才能获得百倍之利!” 至于这个英雄到底指的是谁,问就是我也不知道。反正以糜竺的眼光,也不需要徐嘉树为他做决定。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子茂所言有理!” 徐嘉树一番话,糜竺躁动的功名之心暂时平静了下来,不料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徐嘉树大吃一惊:“我即刻便返回徐州!” “那就好啊?” 合着我的话都白说了呗,徐嘉树心想。 “这不是子茂的意思吗?”糜竺不解道,“留在雒阳已经无用,不如早日回徐州经营产业以待明主。” “.” 作为大商人,糜竺的行动力确实是一绝,他只带走贴身的婢女,雒阳的几百食客和带不走的部分钱财全部留给了徐嘉树,天色才傍晚时分,就已经准备妥当。 “子茂,真的不与我去徐州吗?”他握着徐嘉树的手,言语恳切,“虽然相识不久,可我是将你视为良师益友的。” 心里默念着:古代是这样的,古代是这样的 徐嘉树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举起酒樽告别:“故土难离,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去找子仲相聚!” 这个时代的人非常看重乡土情节,还以此衍生出同乡,同郡甚至同州之谊,徐嘉树拿这个说事,就是为了不伤害两人的交情。 嗯,要是以后混不下去了,就回糜竺麾下做个咸鱼 糜竺听罢,幽幽长叹一声,而后一饮而尽,转身潇洒上车离去。 刚才还坐在一起喝酒的四个人,转眼就要天各一方了。 这散伙饭也太突然了,真是【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徐嘉树竟然难得有些伤春悲秋之感。 “子仲.糜竺走了?!” 毛弘大声问徐嘉树。 “嗯。” “他就没问起过我在哪?” 语气中带着被人背叛的落寞。 “没有啊。”徐嘉树继续往毛弘的心里扎针,“除了贴身婢女,子仲谁都没带。” “糜子仲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毛弘咬牙切齿。 历史上这位后来活得好好地,虽然没有飞黄腾达,但作为献帝的书法老师当上了郎官,也算得上地位清贵。 徐嘉树却不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本着兵贵精不贵多的理念,他正打算从这群食客里选出几十个精锐,然后把那些天天混饭吃的人遣散掉。 比如眼前这个家伙。 【新增可模拟对象:蔡琰】 突然间的一个提示,打断了徐嘉树的想法。 终于! 徐嘉树几乎要泪流满面,终于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名字了。 【注意事项】中写得很清楚,成为可模拟对象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满足【玩家现实中可能与其发生接触】。 所以像是废帝刘辩的宠妃唐姬,灵帝的女儿万年公主这种住在内城的贵妇就别想了,糜夫人和甄夫人这种的离得远的,徐嘉树不跟着人家哥哥回去也是模拟不了的。 而且对徐嘉树来说,这些人暂时都不算优质的模拟对象。 优质的模拟对象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当然不是长得漂亮! 能在现实中提供帮助,至少是能在模拟过程中提供有效信息的,才是优质的模拟对象。 比起关在皇宫里什么也不知道的妃子公主,或者眼巴巴等自己哥哥回家的小萝莉,蔡琰,也就是蔡文姬,就是一个完美的对象。 认识毛弘之后,蔡文姬才成为可模拟对象——徐嘉树转头看向这个一脸穷酸的老书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片刻过后 “哦——所以说,你是一个八分书的大家?” 徐嘉树摸着下巴问道。 “大家不敢当,只是与师宜官、梁鹄一脉相承,得了二人几分皮毛而已。” 谈到擅长的领域,毛弘忍不住捻须而笑,颇有几分自矜。 书法发展到汉末,迎来了一个空前的盛世,此时开创草书的张芝依然在世,行书也在颍川刘德升的手上日趋成熟,蔡邕、钟繇各擅隶、楷,此外还有皇象、邯郸淳等诸多名家同时并列。 鸿都门学这一脉擅长八分书,三代传下来,论艺术成就或许比不过那些开宗立派的书法家,可说起传承有序,英才辈出,也是当仁不让。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徐嘉树大大咧咧地一拍他的肩膀。 “.毛弘,字大雅。” 处在被害妄想中的毛弘只能忍气吞声,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哪个士人一剑劈了,赶紧找个地方容身才是正事。 “好,大雅兄,以后伱就跟着我!” 第13章 雌小鬼?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7】 【可模拟对象:蔡琰】 ok,开始模拟! 一排文字渐渐浮现. 【唯一的朋友糜竺离开了雒阳,你再次体会到无亲无故的感觉,为了应对接下来的乱局,你从这群混吃等死的食客里选出了一些敢打敢拼的,给与他们几倍于之前的待遇,希望能换得些许忠诚】 【糜竺留下的钱和人让你有了一些倚仗,但在这东都雒阳,也不过比平民略强一些而已,真的惹到了贵人,只消几个家丁就能把伱拿下。】 【为了尽快找到蔡琰,你决定.】 【一、派出手下在雒阳到处找人,抢回来做压寨夫人。】 【二、让毛弘代为引荐,上蔡府登门拜访蔡邕。】 【三、有缘自会相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四、自由模拟】 很好,选项一发挥依然很稳定。 徐嘉树没有想太多,直接选择了选项二,毕竟怎么看,登门拜访都是一个很靠谱的选择。 毛弘既然在书法界也是一号人物,那让他带自己去一趟蔡琰的家,行《西厢记》之事不就好了,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 【蔡邕痛快地接见了你们,毛弘把这次见面当成了一次粉丝见面会,对蔡邕恭敬有加,宾主尽欢,你频频左顾右盼,却没看到蔡琰的身影。】 蔡邕,字伯喈。 因得罪十常侍之一王甫的弟弟,五原太守王智而在吴会地区避祸十二年之久,最近才被董卓重新召入雒阳,暂时担任太学的代理祭酒,也就是代课老师。 蔡邕的长相十分奇特,个子不高不说,还有点龅牙,一副外翻的鼻孔在这张老脸上更是非常扎眼,评价为中人之姿都算昧着良心。 徐嘉树心里嘀咕着,传说中的蔡文姬要是长得随爹那可就毁了。 不过,如果不以貌取人,这位当世大儒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士人偶像——蔡邕执笔续写过东汉的官修史书《东观汉记》、还亲笔写下官方修订的六经,刻成石碑放在太学门外,称为《熹平石经》。 嗯,用的就是当时流行的八分书,蔡邕精通几乎所有隶书和小篆书法以及好几种乐器,是个艺术上的全才。 除此之外,在早年任议郎期间,多次直谏灵帝,挑的还都是宦官和勤政爱民这种不能碰的话题,突出一个不怕死。 总而言之,才德双全。 毛弘也就是生不逢时,还没来得及依附宦官,十常侍就团灭了,以至于现在还是个布衣百姓,否则定然是进不了蔡府大门的。 “子茂,你怎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见到偶像的毛弘发现徐嘉树一直在东张西望,于是小声问道。 【你想起《托妻献子》的段子,突然明白这个时代除非是极其亲密的关系,否则正常的往来是不会介绍家眷认识的,你决定.】 【一、让这个丑老头给自己介绍一下闺女。】 【二、当做无事发生,专心听他们探讨书法。】 【三、假装内急,出去转转。】 【四、自由模拟】 当然是溜出去转转,徐嘉树立刻选三,谁要在这里看两个老头舞文弄墨? “蔡琰姐姐在家吗?” 一个小巧的少女牵着一条足足半人高的大黄狗,俏声问蔡府的门房。 那黄狗高大健硕,毛色油亮,在初冬的空气里哈出丝丝白气,把门房吓得够呛,缩在大门后面不敢出来。 “小姐已经出门,还没回来。”门房探出个头,颤颤巍巍地答道。又怕惹得眼前这个混世魔王生气,便连忙又道:“且宽限片刻,我这就让人去找小姐。”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大手一挥道:“没事,我进去等她好了!” 说完,她便牵着大狗,旁若无人地闯进了蔡府。 门房哪敢阻拦,只是赶紧去找人通知自家小姐,董相国的孙女大驾光临的消息,希望在蔡府被拆掉之前,蔡琰能赶回来收拾局面。 这位少女名叫董白,到她出世的时候,董卓的官位已经做到了一州刺史,兼之在西北经营半生,威名远播,是大汉少有的地方实力派,所以这位董家第三代的独苗从小就独享万千宠爱,行事向来无所顾忌。 自认为稳住权力的董卓把家族从西北迁到了雒阳,十几岁的董白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可令少女烦恼的是,雒阳内和她能玩到一起去的同龄人属实不多。 一个个的,不是在家学《列女传》,就是想着长大之后嫁给哪位高门的公子,想找个人一起骑马遛狗都找不到,真是让董白觉得无聊至极。 列女传?都是狗屁! 蔡琰算是唯一能和董白玩得来的,虽然是老蔡的独女,年纪却只比董白大一点点——她成长于蔡邕在吴会避难时期,蔡老头难得老来得女,又是自己当年一时直性子,害在全家在偏僻州郡避难,自觉对不起女儿,是故也十分骄纵蔡琰。 两个少女虽然一文一武,骨子里却都是跳脱不羁的性子,竟然成了难得的知音。 “你是谁?” 正在院子里闲逛的徐嘉树看到突然闯进来一个牵着大狗的小巧少女,好奇地问道。 莫非这就是蔡琰? 不得不说,造型有点别致了,牵的这狗怕是一口能咬死两个我. 徐嘉树略微打量了一下董白——虽然个子小巧,但是看得出来从小生活十分优渥,比起褚兰那种瘦巴巴的身材来要匀称圆润许多,一张短圆脸红扑扑的,大眼睛正直直地与徐嘉树对视。 明明是个妹系爱抖露的娇憨长相,却满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 “打赢了我的狗我就告诉你我是谁!”董白仰着脑袋跟这个大个子对视了一会,感觉脖子有点酸,没来由地觉得不爽,“肉肉,咬他!” 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士族公子,不过在雒阳,董白是谁也不怕的,有爷爷董卓在,哪怕对面站的是小皇帝刘协,也要先被咬两口再说! 即使用的是模拟中的旁观视角,徐嘉树也吓出一身冷汗,实在是那条狗的压迫感太强,它听到少女的命令后,竟然一声多余的犬吠也无,两条后腿用力一蹬便飞扑向徐嘉树,那张留着涎的大嘴在空中张开,露出两排森森白牙,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好在此前徐嘉树下基层锻炼的时候,碰到过不少养狗的群众,应对这种情况还算有点经验,加上从模拟中获得的狩猎和兵击步法,一个快速的闪身,堪堪躲过狗嘴。 好刁蛮的小女孩! 徐嘉树面露怒容,这要是被咬到了,自己这张价值千金的帅脸可就毁了。 不管她和蔡邕是什么关系,徐嘉树都不打算放过她。 他从院子里捡起一根树枝,掂量了一下重量——今天就让你这条恶犬知道知道我桃花剑神徐太阿的厉害! 他握着树枝步步为营,在蔡家院子里和这条恶犬周旋,多亏了这副从小踢球的身体,让他能保持着高速移动,一时间并不会精疲力尽。 董白则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拿起棍子和肉肉对打,这条狗是董卓送给她的宠物,在董卓手上不知吃了多少肉,饮过多少血。 而且她在西北的时候就是整个董家的掌上明珠,何曾有人敢违逆分毫,别说是动手打自己的狗了,便是被肉肉活生生咬断手脚,也从来没有人敢还手的。 【你发现这条“肉肉”比你以往见过的任何狗都要凶悍三分,与之周旋不是长久之计,所以.】 【一、我今天非得打死这条恶犬,当着这个熊孩子的面吃狗肉不可!】 【二、一边周旋一边呼救,以防阴沟里翻船。】 【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四、自由模拟】 第14章 专业哄人二十年 蔡琰是一路小跑着赶回家的。 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叫着“蔡琰姐姐”的小妹妹,毕竟是当朝相国董卓的孙女,自己那个刚直迂腐的父亲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自内外朝格局形成之后,尚书台的郎官们在南宫号令天下,三公反而变得有名无实,如果官衔后面不加【录尚书事】,就是个背锅侠,一遇天灾人祸就要请罪下台的。 为了把自己的手伸到政务系统,董太尉直接恢复了已经消失几百年的相国一职。 有汉以来,第一任相国叫做韩信,其后也只有萧何、曹参、樊哙、付宽这种开国勋贵和周勃这种立下不世之功之人才能染指相国之位。 董卓之前,最后一任相国甚至要追溯到吕后的侄子吕产。 这个职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需要加任何额外的差遣,天生就是整个文官系统的领袖。 加上手中的军权,不论从名义还是实力,董卓都已经走到了权力之路的尽头,离王莽也只差一步而已。 “祖宗,你可算回来了!”看到自家小姐终于出现,门房都要哭了。 “你先别急,告诉我董白在哪呢?”蔡琰直奔主题。 门房的头摇的好似一只拨浪鼓,“我哪敢去盯着董相国的孙女啊,她牵的那条狗比我都壮实.” 好在他告诉蔡琰院里一直没出什么大动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蔡琰在回廊小步走着,突然看到肉肉在院子里急的转圈圈,她蹲下来笑着摸了摸狗头安抚道,“肉肉,你怎么一只狗在院子里呀?” 这条大狗虽然外表吓人,可在董白和蔡琰面前却十分乖巧懂事,见蔡琰来了,它冲到一道门前,用鼻子顶了顶,示意蔡琰帮它打开这道门。 “这里吗?”蔡琰指着那门,用手推了推,发现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推不开。 她撕开了一角窗户,好奇的看过去,然后吓了一大跳。 【伱用棍子逼开那狗,将观战的少女一把搂住,顺利得出乎意料,但当你低头看向她时,发现她连呼吸都没乱,依然有恃无恐地看着你,眼里充满了好奇】 【主人在你手里,那恶犬不再发起进攻,只是对你哈气龇牙,你带着纵狗行凶的少女,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这就是擒贼先擒王吗? 徐嘉树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就可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了. 董白很期待。 只要她喊一嗓子,等蔡家的仆人赶到,这个大个子就死定了。 她连台词都想好了,就说:“既然你打赢了肉肉,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我是谁。” 然后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让这个大个子知道他得罪的是谁,死也死得明白,到时候自己一定亲自到场欣赏行刑的经过。 肯定比带着肉肉打猎还开心! 董白安静地待着,看似因为害怕而乖巧,其实暗自激动地手指微微发抖——快!快发表你的临终遗言,越嚣张越好,我等不及了! 而另一边,徐嘉树把树枝的枝丫一根一根掰断,确保没有留下小刺之后,转身对董白说的第一句话是——“手伸出来。” 啊? 董白一边琢磨着“这话够不够诛他九族”,一边下意识听话地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 嗯,徐嘉树点点头,拿着棍子的他对熊孩子自带三级命令光环,当初支教的时候就是靠这招镇住场子,可谓百试不爽。 在徐嘉树看来,毕竟是小女孩,打哪都不太合适,想了想还是打手心好一点,让她以后长长记性。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棍子。 啪! 手心传来一阵火燎般的痛感,触电一般,震得董白浑身汗毛竖起。 “你怎么敢?!”,她猛的抬起头。 徐嘉树发现这个熊孩子甚至没有表现得有多疼,而是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种从来没受到哪怕一点伤害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为了让这个熊孩子不再做这种害人的事情,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徐嘉树又给了她一下,“说我以后不敢纵狗行凶了。” “我要杀了你!” 啪! “说。” “我是.” 啪! 话音未落,又是一下。 “我我以后.呜呜呜”,董白看到自己的手心被打出了几道红印子,她出生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大辱,一时间悲从中来,眼眶红通通的,都不用眨眼,流水就沿着双颊不断地流下。 坏了! 徐嘉树看着少女手上的印子,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她娇生惯养的程度。 坏了! 原本在门外看乐子的蔡琰看到这个陌生人居然真的敢对董白动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正当蔡琰准备敲门的时候,徐嘉树先动了。 “咳咳.”徐嘉树有点手足无措——支教的皮孩子哪里会哭得这么梨花带雨,好在这间房子里摆满了文房四宝和乐器,他抽出一张纸,拿出哄小孩的本事,“你看这张纸!” 徐嘉树三下两下折出了一只青蛙,中途还顺手抹掉了董白哭出来的鼻涕泡。 “按一下这里试试”他把折纸青蛙放在少女的手上。 董白还在哭,手却很诚实地按了一下青蛙屁股。 “piu——它会跳诶!” 徐嘉树的配音十分夸张,看到少女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分走了一点,他大受鼓舞,又抽出几张纸,在董白好奇的目光下,鼓捣出了折纸桃子,折纸蘑菇之类的小物件,献宝一样的放在少女身前。 “这是什么?” 董白终于忍不住开口,指着徐嘉树手上的的纸飞机。 呃,难道我会告诉你这个是徐师傅特制长途纸飞机,飞不远不要钱吗? “纸鸢。”徐嘉树本来想说纸鸟的,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文雅一点的名字。 “能飞吗?” “能飞。” “那你飞给我看。” “你先不哭,我就飞给你看。” “.那我再想想”董白仰着头,把脑袋别过去不去看那个纸飞机。 突然,董白感觉自己挨打的手被抓住,疼的地方被人轻轻呼了几下。 “还疼吗?”徐嘉树小声问。 教育熊孩子,就得软硬兼施。 “不还疼!” 徐嘉树没办法,又给少女折了个纸手表——这玩意儿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他小时候练出来的本事就这么多了。 “这是什么?”董白摇晃着凝脂一样的手腕问徐嘉树。 “这是.符咒,你别动,我在上面写上止痛的咒语。”满嘴跑火车的徐嘉树拿起笔,随口道,“这个咒语要写上你的名字才有用。” “哦,我叫董白。” “董——白——”在纸手表上鬼画符了一番,徐嘉树拍了拍少女的脑袋,“好了,出去飞纸鸢吧!” 原来真的不是蔡琰,徐嘉树心里暗道,我说呢,蔡文姬再怎么样也是当世大儒之女,断不至于如此刁蛮的。 他打开门,顿时与靠在门外偷看的蔡琰撞了个满怀。 第15章 逐渐跑偏的世界线 蔡琰看起来就是一个理想的仕女。 她身形纤细而修长,面容虽然不算精致得祸国殃民,却也素净温婉,如果穿上校服扎个马尾就立即变成学生时代那种坐在前排,从不回头说悄悄话的好学生,而且大概率是个班长,无怪乎董白会喜欢上这个蔡琰姐姐。 不过这皎皎月光一般的印象,在蔡琰开口的那一刻就瞬间破灭了。 “!@#¥”(吴地脏话) 撞到了人,下意识想说对不起的徐嘉树愣了一下——虽然听不懂是哪里的方言,不过脏话的语气全世界都是大差不差的。 听到这样的女孩子说脏话,感觉就像发现班里的乖乖女在厕所抽烟,烟头一扔还反手往嘴里炫槟榔一样违和。 “哦,我只是被吓到了” 一瞬间蔡琰又恢复到名门仕女的优雅氛围,速度快得让徐嘉树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蔡琰姐姐!” 董白手上抓着徐师傅特制长途纸飞机,扑到蔡琰怀里,瘪着嘴诉说自己刚才被人欺负了,眼眶依然红红的,时不时朝徐嘉树瞪过来。 欺负人家妹妹被抓到了,徐嘉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等等 蔡琰? 徐嘉树打量了一下这位文学少女,嗯,很符合世人对蔡文姬的想象。 蔡老头真是歹竹偶尔也能出好笋啊! 他一边赞叹,一边反省:刚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蔡文姬怎么可能说脏话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阴差阳错之下,你终于遇见了此行的正主。】 【趁董白忙着玩纸飞机,蔡琰告诉你,她是董相国的孙女,搬来雒阳不久。你这才得知自己打了谁的手心】 【虽然蔡琰安慰伱说董白只是有点小孩脾气,本性并不坏,她也会在董白面前帮你说好话,你依然一阵后怕,冷汗湿透了后背】 啊? 徐嘉树看着这行字,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难怪这么嚣张,这个小女孩搞不好就是当下整个大汉最有权势的人! 至少除了她,应该没有人敢薅董卓的胡子,或者给董卓两拳了。 如果徐嘉树在现实中打了董白的板子,现在就可以给自己选一个葬身之地了——北邙山就不错,挺有牌面 他接着往下看。 【当天回家之后,考虑了很久,你觉得自己要不然还是】 【一、收拾金银细软,跟着甄俨跑路去河北。】 【二、收拾金银细软,跑路去徐州投奔糜竺。】 【三、相信蔡文姬,她答应会保住你的性命。】 【四、自由模拟】 徐嘉树看着模拟中的自己,背着满满的一袋盘缠,一副随时准备开润的模样。 嘿嘿 如果是现实,自己肯定头也不回地跑路去徐州了,还有空收拾细软? 不存在的,有糜竺糜老板在,钱财这种小事根本就是浮云。 但是这是模拟,所以对不起了,另一个我。 为了这次模拟的评分,我要选三。 徐嘉树随便找了个理由,理直气壮地看自己的乐子。 【当天夜里,蔡琰找到你的住处,看到了你还活着,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你千万不要尝试出城,雒阳各地的卫兵已经得到通知,见到你这样的人就杀。】 “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蔡琰看起来十分抱歉,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冒着宵禁连夜出门来找徐嘉树,“我看到董白明明已经不生气了,对不起” “要不,你住在我家躲躲吧!”她鼓起勇气,为了义气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行”,徐嘉树义正严词地拒绝,“这可是杀头的事情,你们是无辜的。” 徐嘉树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方案——“你带我去找董白玩吧” 仔细一想,这法子虽然冒险,却是直接解决问题根源,得罪了董白会死,那把她哄开心不就好了? 以董白表现出的性格来看,她确实不像两面三刀的人,以她的身份也完全没有伪装的必要,加上她今夜并没有亲自带人来抓自己,那下令的人很大概率不是董白。 蔡琰也很快领悟了其中蹊跷,她点点头:“那好,你负责让董白开心,我也会在一旁尽力帮你。” 说完,蔡琰便赶紧回府了。 事情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蔡文姬怎么变成了助攻型女二号了,她不应该是主角才对吗? 徐嘉树嘀咕着继续往下看。 【第二天,董白看到你明显很高兴,你提了一嘴通缉令的事,她挠了挠头,告诉你应该是跟李儒伯伯撒娇的时候无意中提起了你的样子】 好家伙,李儒,真有你的。 徐嘉树看着模拟文字,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手里有一块李儒的牌子,他掏出【西凉李文优】几个字仔细研究。 上面的字并不是此时流行的任何一种书法,既不像隶书那样雄阔严整又舒展灵动,也不像章草那样行云流水、貌离神合,而是处处透露着诡谲,笔笔剑走偏锋,出乎意料。 不愧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如果没有模拟器傍身,徐嘉树大概是不敢和他碰一碰的。 【有蔡琰的帮腔,你和董白的关系变得很好。很快,对你的追杀令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不仅如此,你还得到了一个郎官的身份,方便在外城进出,唯一的工作就是陪董白玩】 在糜竺手底下当食客干的是牛郎我是说男公关的活。升了郎官,还tnnd干的是男公关的活,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徐嘉树表示自己很生气,不过后果也不是很严重. 不管怎么说,郎官也是汉朝的官员预备役,比起之前模拟中当饿殍或者当苦役来说,可谓是正式上了道,徐嘉树还是很重视这次模拟的。 【月底,牛辅征讨西河郡黄巾军失败,董卓亲手分封的天下诸侯陆续起兵反董,原本你作为在册的郎官要被征召参军,被李儒阻止了,你的工作依然是董白的陪玩】 【在三人的相处中,你渐渐发现蔡琰的优点,作为蔡邕的独女,她几乎完整地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天赋,书法,诗词,音乐无所不通,你以请教书法的名义和她来往颇深】 干得漂亮! 徐嘉树不禁精神一振,铺垫这么久,终于要进女主线了吗? 他双眼一闭,沉浸到模拟场景之中。 “这是什么?” 蔡琰探过身子,看向徐嘉树手上的一幅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一字一句念着,幽幽叹道,“写的真好。” 想必是写给董白的吧,蔡琰想着,她长得精致漂亮,又是个赤子一般的性子,谁会不喜欢呢? “看字,看字”徐嘉树只是催促道,“这字如何?” “这字不好.”蔡琰心烦意乱,正要离开,眼睛却移不开了,她一字一字仔细看遍这首诗,“结构方正茂密,笔画千锤百炼,气势也是初见磅礴之态.” 徐嘉树乐得眉开眼笑,却又听到蔡琰评价道:“可惜笔力实在不堪入目,浪费了如此天作的好字!” 其实,后面的评价可以省略。 蔡琰看了又看,越发觉得不凡,便问道:“这是毛大雅教给你的新字吗?简直臻至化境!便是我也自愧不如了!” 呃……有没有可能,是写田英章的字帖练出来的? 模拟中的徐嘉树除了陪玩,也只能练练字了,所幸他有现代的硬笔功底,结构和走笔是通用的,只要学会汉代的字形就可以,练了个把月,也能拿出来一看了。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徐嘉树大言不惭道,“毛大雅哪里有这种天分?” “此话当真?”蔡琰明显不信。 “不信你让毛大雅自己写,看他能不能写出这种字。” 看着徐嘉树言之凿凿的样子,蔡琰终于信了。 “你既是个天授的奇才,何必找我这个肉体凡胎请教?”她越说越气,眼眶竟是红了,“是想取笑我吗?” “好了,你得逞了,去找你的董白炫耀吧!” 说完不等徐嘉树解释,转身便走了。 旁观这段场景的徐嘉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呢? 第16章 自由模拟 【李儒派人警告,如果惹董白不高兴,你随时会被派到前线去抵御诸侯联军,虽然此时东线看起来波澜不惊,但你知道,那只是因为联军尚未完成集结】 【表面上,小小的别扭并没有影响你与蔡琰之间的关系,伱们两个仍然一起陪董白出去玩,在北邙山追逐游猎。】 “你不会骑马?”董白问道。 徐嘉树点了点头。 少女看起来大失所望,为了这次游猎,她可是从爷爷董卓的收藏里选了几匹最好的马。 “真没用!”董白皱了皱眉头,“我在西凉,就没见过不会骑马的男人!” 身后的蔡琰骑着一批枣红色的小马驹,虽然马儿年纪还小,背她的体重却已经绰绰有余了,她打马上前凑趣道:“还说是郎官呢,连马都不会骑。” 董白嫌弃地朝徐嘉树伸出白藕似的手,“上来吧,我带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董白这样说服自己,蔡琰姐姐的马还太小了,实在载不动徐嘉树这个大个子,自己只好勉为其难地和他一起了。 徐嘉树拉着手翻身上马,董白挑的这匹马高大健硕,浑身上下一根杂毛也无,骑在上面仿佛能感觉到它澎湃的心跳律动,跑起来无疑风驰电掣。 “走喽!” 董白欢呼一声,扬鞭便走,后面缀着一大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北邙山去了。 “你轻点” 胯下宝马太快,徐嘉树刚听清几个字,剩下半句话就被风吹走了。 “啥?” “轻点!”见其他人都远远跟在后面,董白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疼死了!” “.哦,抱一丝啊抱一丝”,徐嘉树低头一看,自己正紧紧地抱住董白不撒手,她好像是有点喘不上气,小脸一片通红。 他连忙道歉,“这马跑起来太快了,我有点害怕被甩下去,所以.” 说着,手上就要松开。 “.” “那你继续抱着吧,轻一点就行。”董白也怕他真被甩下去,也就只好听之任之,只是马速渐渐放慢了下来。 这时蔡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人跟着大部队在后面慢慢悠悠地看风景。 “稍微等等他们吧”模拟场景中徐嘉树说道。 你还知道正事啊! 旁观的玩家徐嘉树忍不住吐槽,董白当然是很好很好的,轻音柔体,抱起来像个人偶一样. 但是女主角怎么办? 他只能看着蔡琰好不容易慢慢追上,又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像一个徘徊不定的幽灵。 无情的玩家徐嘉树快速过掉游猎以及跟董白学骑马的内容,来到下一个选项分支。 【初平元年正月,联军基本完成集结,以袁绍为盟主,随着华雄被关羽斩杀,董卓派出吕布镇守虎牢关】 【此时正式的迁都活动还没有开始,但你被擢升为校尉,李儒命令你先行带着董白撤退到长安,接到命令后,你决定.】 【一、听令行事,护送董白退往长安。】 【二、挟持董白,投奔联军一方。】 【三、主动请缨,与联军较量。】 【四、自由模拟】 这次连蔡琰相关的选项都没了啊喂!(#`O′) 自由模拟! 徐嘉树第一次使用这个选项——剩余的模拟次数还有7次,就算用掉5次依然有得剩,而且已经进入到迁都剧情了,再不干涉就晚了! 不论模拟中之后如何发展,一旦迁都完成,就意味着大汉的中枢选择退让,放弃了函谷关以东的全部地盘,几百年的体系正式宣告崩解。 用《三国志》的剧本名称形容,就是【群雄割据】。 到那时,就是乱世之中,人如浮萍了。 第一次直接进入模拟中,此前产生的的记忆全部涌入脑海,让徐嘉树头晕目眩了一会。 仔细想了想,这些记忆确实和董白关联更深一些,非要选一个,换自己也会选董白. 清醒一点,你是来扭转故事发展的! 好在徐嘉树还记得这次自由模拟的目的,他骑上马,去了一趟蔡府。 “你家小姐在吗?” 门房已经眼熟这个小子了,据说攀附上了董相国的孙女,每次来都换一套官服,真是他娘的. 令人羡慕! “小姐不在家。”他回道,疑心是董白让徐嘉树来的,又补充道:“小姐之前喜欢去太学临摹老爷写的《熹平石经》,最近喜欢去北邙山散心,你可以去这两处找找。” 北邙山说是山,其实海拔不过300米出头,只因其位置在雒阳北面,为都城的天然屏障,又合乎风水之道,才成为了历代贵人的下葬之处。 但矮是矮了点,登上顶峰之后,依然可以俯瞰雒阳全城的风光,尤其是在傍晚,高耸的朱雀门染上一层金箔,熠熠生辉。 蔡琰就在这里,纤细的身影立在黄昏的山头上。 “呦,这么巧啊!” 说着老套的台词,徐嘉树牵着马走到蔡琰身旁。 “油嘴滑舌.” 她小声嘀咕。 “嗯?” 徐嘉树没听清。 蔡琰把脚下的石子踢得远远的,挽了挽发丝道:“没事,听说当上校尉了,恭喜啦!” 此时的校尉可不像群雄割据时那么不值钱,再往上升就是正儿八经的中郎将和各种名号将军了,离独领一军相差不远,如果不是护送董白的需要,这个官帽子李儒肯定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徐嘉树摆手谦虚,“哪里比得上蔡中郎,说起来我还算他的手下呢。” 蔡邕的升官速度也很快,短暂担任了代理祭酒之后,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史称三天之内,遍历三台。(尚书为“中台”,御史为“宪台”,谒者为“外台”,合称“三台”。) 随后升任巴郡太守,被留任侍中,又加封为左中郎将,人称蔡中郎,虽然兵权都在董卓手上,只是个光杆司令而已,但名义上依然荣宠备至. “所以,徐校尉来找我做什么?”,蔡琰转过身来,“总不会是为了谄媚上官的女儿吧?那样可不行哦~” “很快要迁都了”徐嘉树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这个最高机密,“到时候雒阳会很乱,也许会死很多人,蔡中郎不一定能照顾到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先走?” 蔡琰看着徐嘉树,眼睛亮晶晶的。 “去哪?” “长安。” “就我们?” 她明显不信,堂堂校尉难道要带自己私奔不成。 “.和董白一起走。” “哦~”蔡琰长长地哦了一声,揶揄道:“又跟在你们后面吗?” “没错”,徐嘉树以为她要闹脾气,便劝道:“董相国要把雒阳烧掉的,真的很危险。” “哎呀,我也没说不去嘛”蔡琰蹲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道:“能先走一步,谁会不愿意呢?” “那” 徐嘉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蔡琰拽了拽袖子。 “走之前,陪我看次日落吧。” 他也并排蹲下来,感受这几千年前的“邙山晚眺”。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 某一刻,徐嘉树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靠在自己肩上,但只是一瞬间,那股香风又远去了。 “走了走了.” 蔡琰飞快站起身,故作镇定,却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心跳的声音,短暂的一靠,感觉像是偷了董白的东西一样。 “我走路来的,你带我回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那上来吧。”徐嘉树信以为真。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蔡琰抓了上去,翻身坐在后面,犹豫了一会,也学着那日徐嘉树的样子从后面抱上去。 偷就偷吧,她想着,就一次也好。 第17章 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徐嘉树的干涉,东线的战事与历史上的发展几乎一致,董卓的留守部队虽然多次挫败了联军的攻势,却在破虏将军孙坚的手上吃了大苦头,最终孙坚成功进入已经被烧成白地的雒阳。 曹操率部追击,被徐荣大败,卫兹战死。 西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迁到长安的朝廷几乎换了一波人,士族头牌袁家留在中枢的家族成员被董卓尽数杀掉,其他原本雒阳的世家大族也在这场迁都中元气大伤。 取而代之的是,荀爽和蔡邕这类董卓亲手提拔的士人升上高位,看起来董相国终于有闲暇对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将朝堂完全掌握在自己人手上。 对此,徐嘉树的评价是:董卓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举主袁隗,又试图通过成为别人的举主来获得忠诚,这难道不是很搞笑吗? 不过锐评归锐评,因为蔡琰和董白的关系,徐嘉树不管在别人眼里还是自身的情感上,都已经变成铁杆的保董派了。 徐嘉树知道董卓会死,甚至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是知易行难,真正的问题在于,怎么避免,难道让董卓疏远吕布? 他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的区区郎官(到达长安之后重新变成郎官),凭什么离间董相国和他忠实的义子,中郎将都亭侯吕奉先呢? 何况吕布只是个动手的武夫,真正的指使者是谁? 王允是确定的,可徐嘉树怎么看怎么觉得,荀爽、黄琬一伙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就意味着,董卓亲自出手提拔的整个长安朝廷,都是他的敌人。 只能说,琴酒都没这么惨!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铁杆保董派,徐嘉树是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效动作的——他既不能说服董卓把所有人都砍了,也不能在反董士人把持的朝廷中做出什么大事。 此时此刻,宛如正在玩一场10人三国杀,场上除了你全是反贼,你是唯一的忠臣,但你的主公不知道 徐嘉树唯一的选择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 【伱通过董白提醒李儒小心吕布,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随后自请外放地方,一般来说你的任何提议都会被士人群起而攻之,但这次没有,你很顺利地得到了外放的任命,甚至可以让你自己挑地方】 自由模拟不存在选项分支,面对尚书台的询问,徐嘉树没有多想,直接选择雒阳作为自己的去处。 这个地方符合所有人的利益——董卓很高兴看到徐嘉树主动请缨去收复失地,士人很高兴又一个保董派远离中央,而且去的是一个无人区。 当然徐嘉树也挺高兴的,经过他的打探,凤池村在迁都中存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是一个民众上万,拥兵上千的势力,领头之人名叫褚兰。 自己有朝廷任命,又有凤池村的关系,站稳脚跟应该是不难的。 “为什么要去雒阳?”董白风一样的卷进来,情绪激动,“还瞒着不告诉我,我马上让爷爷取消你的任命!” 当然是为了达成happy end啊. 董卓活在一群敌人之中却不自知,唯一的依仗就是手上的武力,只要吕布生起反心,随时可以给他发盒饭。 等他一死,董家怕是连一只鸡都活不下来。 而蔡邕虽然是当世大儒士人楷模,立场却十分暧昧,甚至有些偏向于改造董卓,事后清算也是难逃一死,到时候蔡琰的悲剧也不可避免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徐嘉树不知道如何回答董白,只得安慰道:“此去虽远,日后必有相见之时。” 虽然外表依然小巧可爱,可是以这个时代的风俗来看,现在的董白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这种话说出去,意味不同寻常。 徐嘉树径直而出,不敢回头。 临出城之前,他让蔡府门房送了一幅字,是自己手写的《青玉案-元夕》。 【你顺利到达雒阳就任,虽只是县令之职,可现在整个原雒阳地区都是无主之地,借助凤池村的力量,很快你便掌握了大片地盘】 【凭借充足的民政经验,你吸纳流民,组织生产,一边时刻关注长安方面的消息】 【初平三年四月,董卓被吕布刺杀身亡,长安大乱,你带领一只精兵星夜兼程,总算在李儒败亡之前将其救出】 【虽然当初对你的警示不以为意,但出于小心,李儒依然做了几手准备,他趁乱带出了董家的家眷和汉献帝】 “徐子茂,如今长安大乱,能保全相国全族的就剩你了”李儒长呼一口气,危难关头,连他也不得不抽剑上阵拼杀。 “你说。” 在模拟中与李儒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对他的能力,徐嘉树是完全信任的。 李儒语速极快,“趁现在群龙无首,你须尽快与董白成亲,还要昭告天下,让相国旧部前来投奔,否则等朝廷把他们全部招安,那可就全完了!” “.” “为何迟疑!”李儒大怒,作为半个当事人,这几年他可是全程在后面看着的,“董白把你从一介布衣变成现在的地位,还难得倾心与你,你莫要装作不知道!” “你先跟他们回雒阳”徐嘉树指着自己带来的精锐,“我随后就到。” “天子和掌握西凉军的机会就在你手上,你自己想想吧!”李儒一甩手,严肃地告诉他,“握有天下还是身死族灭,机会只有一次!” 徐嘉树长叹一口气——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毕竟是恋爱模拟,评分又不是看地盘大小来定的。 他在一辆马车里发现了董白,见少女眼眶泛红,已经哭到没了力气,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觉,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车内。 徐嘉树轻轻拍了拍董白的脑袋,“我来接你啦。” 董白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来的人是徐嘉树,眼睛一闭,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她怎么了?”李儒见董白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抱着徐嘉树不放,不由得发问。 “在睡觉”徐嘉树答道,虽然没人会相信,但根据怀中之人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睡相来看,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可是自己还要去一趟长安,这可怎么办? 董白见到徐嘉树,精神骤然放松下来,但手上却死死用力,拉不动也拽不下来,就像黏在了徐嘉树身上一样,偏偏还不耽误她闭上眼睛恢复精力。 “你这样睡不着的.” 徐嘉树无可奈何,小声劝道。 “@#¥%” 没人知道董白在说什么,她哭了太久,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过于沙哑,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可手上却丝毫不松。 “好好好”,徐嘉树没办法,只能把董白绑在自己身上——这样至少她可以放心地睡觉了。 “你们先走吧”,他骑在马上,罩袍下面藏着小小的一只董白,对自己的部下说道,“途中有事就听这位李博士的。” “县君.”有人要出言劝说,却见徐嘉树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我有件事非做不可。” 说完,他勒马转身,带着董白直奔西边去了。 第18章 终不似,少年游 【几天后,你赶到长安,城中的混乱结束不久,到处都是血战之后留下的痕迹,你看到张榜安民的告示才知道,凉州军已经西逃】 有诗云: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而此刻,层层叠叠的树叶底下悄悄流淌着暗红的鲜血,徒劳浇灌它们已死的生命。 胯下的黄剽马闻着无处不在的浓厚血腥味,不敢冲得太快,徐嘉树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遮住董白的眼睛,不让她看到满街的惨状。 “我又不是小孩子!”趴在肩头的董白强烈抗议,却还是听话地藏在罩袍里面,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你不止要接我一个人的.” “街上没有别的活人哦。”徐嘉树提醒道,“声音太大啦。” 董白也不理他,在徐嘉树腰间摸索了一会,竟然只能摸到细密的铁甲片! 见无处下手,董白用力把手伸向徐嘉树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才又回到罩袍里待着。 “长安城到底怎么了?” 徐嘉树虽然派人关注这边的情况,可毕竟消息滞后,远不如董白这个当事人了解的多。 “我不知道,突然就传来了爷爷被吕布杀掉的消息”董白尝试回忆那天的经过,“然后凉州人和并州人就打起来了,剩下的人全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令行事。我是找到了文优伯伯才逃走的.” 当如进入雒阳时,董卓掌握几只军队的手段各不相同:西凉军是嫡系部队,近乎是他的私军,董卓的亲信和族人在其中担任重要军职; 北军五校和西园军是董卓收编了何进的遗产得来,高级军官们效忠的是董卓手上的天子,作为禁军只遵皇命,别人他们是不认的。 并州军则是董卓依靠早年并州刺史的履历,策反吕布等武官得来,虽然这些武官效忠于董卓个人,但归根结底并州军只听自己上司的命令。 至于剩下的一支千人规模的卫戍部队在司隶校尉手里,此时的司隶校尉是董卓认为的“自己人”黄琬,与王允一同为刺董的幕后策划。 这么一合计就会发现,董卓手下的军队之间维系的纽带只是他个人,一旦“董相国”变成一个死人,不能再为弟兄们带来荣华富贵,那么这些高级军官就会各怀鬼胎。 徐嘉树不禁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李儒给他的计策就是对的。 眼下西凉军一片混乱,唯一的诉求就是活命,要是还能保留下这些年得到的战利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时娶了董白,有李儒的全力支持,自己很容易就能取得西凉军中董家亲族的认可,继承这支实力强悍的边军。 加上还握有天子这张王牌,一纸诏令下去,发起刺董的王允和荀爽瞬间就被打成乱臣贼子,作为禁军的北军和西园军也能轻松争取到。 到时候就是他徐嘉树继承董相国遗志,带领大家一起团结在天子的龙椅下,讨伐阴谋篡逆的三公和并州叛军了。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徐嘉树感觉自己闻到了happy end的气息! 蔡邕的官位在迁都长安,受封高阳乡侯之后一直没有变过,因此徐嘉树很容易就来到了记忆中蔡府的位置。 “那骑士,伱是何人?” 远远看到一骑走来,蔡府门口的家丁手持自制的长矛警惕地问道。 “.”见那个和自己很熟的门房不见了,徐嘉树有点伤脑筋,他解下背后的董白,翻身下马道:“请通报你家小姐一声,就说雒阳故人求见。” “雒阳故人?”,那家丁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这我可不能帮你,不信你问问,这城里谁没有几个雒阳故人?” “那请你让原来的门房来吧”,徐嘉树渐渐没了耐心,“他认识我的。” “他死了”,那家丁又道,“就在前几天,凉州兵见人就杀,见财货就抢,他原是去告诉别人不要出门的,没料到自己死在半路上了。” “那你可知道有人曾经送给你家小姐一首词?”徐嘉树再次尝试。 “一首词?”那家丁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志怪传说——词?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徐嘉树回过神来,此时应该还没有正式出现这种体裁,便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试图以此唤醒持矛家丁的记忆。 “哦——”家丁恍然大悟,“原来那首歪诗是你写的?” 徐嘉树大喜过望,“你听过我的故事?” “当然”,家丁把矛也放下,仔细端详他道:“我家小姐天天念叨你这诗不合格律,又没有言明志向,简直四六不通!” “啊?”徐嘉树分明不信,“她不喜欢也不至于到处说吧?” “小姐不喜欢,很不喜欢”。 那家丁回道:“所以告诉我们如果哪天看到了写这歪诗之人,一定要马上告诉她,她要好好地骂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进去吧。” 说着,他给徐嘉树打开了蔡府的门,董白则去了客人的厢房。 “听说有人要狠狠骂我一顿?”许久没见,徐嘉树开着玩笑,“所以我这个小小的县令从雒阳赶回来洗耳恭听了,君候之女有何高见?” “去死!”蔡琰看到写歪诗的人终于出现,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给了他一拳,把仕女风度全抛在脑后。 “别!”徐嘉树阻止不及。 片刻之后,他只能卑微地哄人。 “听我把话说完啊”,他把蔡琰的手握住,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有刮到甲片上,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想咬人!”蔡琰快气疯了。 “那好吧”,徐嘉树伸出了自己的手,“你挑个地方,给我留一点就行,我骑马还要用” “嘶——” 他看着手掌上一拍牙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真咬啊!” “哼。” 蔡琰表示他活该。 【你从蔡琰的口中得知长安的近况,北军和西园军已经被王允掌握,他宣称奉天子之命诛杀董卓,与吕布暂时达成了合作】 从这个描述中,徐嘉树察觉到了不对劲。 历史上王允本就出身太原王氏,是北方一等一的大士族,早年行事刚毅果敢,有“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的名声,加上诛杀董卓的功劳,顺理成章地成为长安朝廷的话事人。 只可惜此人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 蔡邕得知董卓死讯时表情不对,被王允直接杀掉;本该赦免西凉军余部,他却反复无常,直至将他们逼反;连冒险动手的吕布也很快被王允膈应得离心离德。 可以说东汉最后一丝中兴的机会就是灭在了这位“王佐之才”手上的。 但如今不同,王允手上没有天子,董家的剩余成员也没有被斩草除根,他在自己的计谋成功之后发现无法收场,只能先假借天子名义把北军和西园军骗到手。 一个没有完全昏头的王允依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起码他现在不会鲁莽地杀掉蔡邕,也不会轻易地得罪吕布了。 既然蔡邕没有生命危险,那自己该怎么说服蔡琰跟自己走呢? “蔡老.我是说君候现在怎么样了?” 徐嘉树试探道。 “我爹?”蔡琰想了想,“很不错啊,据说朝廷要表彰他修史的功劳,让他做一任三公呢!” 坏了,徐嘉树暗道,蔡老头这些年不是在外避难就是挂个虚职修史,王允承诺让蔡邕做一任三公对他的诱惑太大,根本就不可能被自己忽悠走。 就算自己告诉蔡邕小皇帝刘协根本不在王允手上,他也不会相信的,堂堂司徒和一个县令谁的话更能取信蔡邕,不言自明。 这可就出大事了,作为家中独女的蔡琰总不可能抛弃自己老爹吧? 强行带蔡琰走? 徐嘉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旦蔡琰跟着自己这个董卓余孽的事情被王允发现,蔡老头定然性命不保,到时候他徐嘉树就成了害死蔡琰父亲的凶手了。 “怎么了?”蔡琰见徐嘉树神情异常,以为他担心自己会被王允清算,便安慰道:“王司徒虽然刚正不阿,但我会求爹爹去为你说情,应该没事的。” “.” “君候如今在府上吗?”不甘心的徐嘉树又问。 这是最后的可能性了,把蔡邕和蔡琰两个人全部强行掳走,只有让蔡老头亲眼看见刘协在自己手上,他才有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不在哦~”蔡琰没有察觉徐嘉树的心思,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把希望彻底抹去,“最近大事这么多,我爹一直忙着写《东观汉记》呢,还要和王司徒商量如何安抚关东诸侯的事情,很忙的。” 时机不对。 徐嘉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此时此刻,一路奔波的疲倦终于追上了他。 时机又不对。 可是,真的还有下一次机会吗?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向前奔流,他想扭转,却做不到。 蔡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眼前这个人现在前所未有的脆弱。 她凑近了些,隔着甲胄,轻抚他的背。 “好多天没出门了”,她柔声道,“陪我出去转转吧” “真破!”,看出徐嘉树的兴致不高,蔡琰遥遥指着长安道,“没有朱雀门,也看不到上林苑,比雒阳差远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它分享雒阳的荣光,此前的长安对东汉朝廷来讲,是一个被有意压制的城市。 历代东汉皇帝只是偶尔前来祭拜前汉宗庙,维持理论上传承的统一,却并没有花心思重新让它恢复几百年前的中心地位。 宫室破败,城墙衰朽,好不容易因为迁都修复了一些,又马上遭遇兵灾,更显得残破不堪了。 心情郁闷的徐嘉树看到此情此景,又想起几年前在北邙山上的场景,幽幽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好诗!”蔡琰大声喝彩,很是捧场。 “不是四六不通的歪诗了?” “我喜欢就是好诗。”她狡辩道。 “那之前那首就不喜欢了?” “不辞而别,当然不喜欢了!”她振振有词。 “.” 想起上次的离开,徐嘉树默不作声。 “我知道”,蔡琰转过身来,想把这个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来找自己的人看穿,“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嗯。” “为什么?”她这次一定要问个明白,“董卓已经死了,你又没有为他做什么错事,我爹肯定能保住你的,留下来不好吗?” 还是你真的那么喜欢董白——当然,这个问题蔡琰是不会问的。 “.” 见徐嘉树又不说话,蔡琰恼了。 “那好,现在你看到我没事了”,她的语气从未如此冷漠,像是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嘴在说话,“你可以回去了,徐县令。” 没关系。 蔡琰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是我下的逐客令。 第19章 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自由模拟真的太累了。 徐嘉树揉了揉眼睛,又觉得不够,索性原地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这种模拟没有清晰的分支,做出选择的时候也没有可以参考的选项,还要亲身经历大量的场景,就像是在玩一种沉浸感极强的游戏,一不小心就代入进去了。 他暂时把目光移开,稍微复盘一下这次模拟的走势。 因为李儒在长安之乱中的超神发挥,现在的徐嘉树在模拟中已经拥有了继承董卓遗产的可能,接下来的难点就是如何应对王允与吕布的联合。 两边的情况有点像历史上李傕、郭汜的翻版——一边手上有天子,另一边是整个朝廷的重臣,很难说北军和西园军会听从哪边的命令。 大概率还是要靠一场战争来决定正统的归属,赢了徐嘉树就是在奉天子以讨逆臣,全盘继承董卓的政治遗产,输了他就是挟持天子意图造反,大概要被王允送去见阎王。 作为一个现代人,就算加上模拟的人生,徐嘉树也从来没打过仗,很难说遇见吕布的并州军会是什么下场。 只能信任李儒了. 徐嘉树继续模拟。 【先行回到雒阳的李儒立即发动所有还能联系到的棋子,在长安散步三公假传天子诏令的消息,加上小皇帝刘协确实很久没有露面,原本加入围攻西凉军的禁军开始保持中立】 回到雒阳的徐嘉树不免对李儒玩弄人心的本事再次刮目相看,区区一条流言就能让原本丧家之犬一样的西凉军获得喘息之机,不愧是毒士。 “那接下来怎么办?” 团队里有大腿,当然要物尽其用,徐嘉树直接把李儒当成外置大脑,眼巴巴地问道。 “加紧戒备,决不能丢了天子”,李儒先是强调了小皇帝的重要性,然后继续道:“派出信使向长安的重臣封官许愿,就算不能策反,也可以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大臣新生疑虑” “有道理啊!”,徐嘉树赞叹道:“还有呢?” “.” 想到董相国英雄一世,留下的基业居然就让这么一个嘴里没毛的小子继承了,李儒就有点不是滋味,但现在毕竟生死存亡之际,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此人能听取自己的意见,至少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蠢货。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经过这几年与徐嘉树相处,他的语气习惯性地带着指教的意味,“尽快与董白成亲,否则凭什么让相国的余部相信你?” “.” “你大可以优柔寡断”,李儒嘲讽道,“等着王允把西凉军全部收编完毕,过来取下我们所有人的人头。” 说罢,他转身离开,嘴里说是要去北邙山给自己挑块风水宝地。 【伱下定决心与董白成亲,李儒大为欣慰,着手与西凉军残部取得联络,双方定下两面夹击长安的计划】 【婚礼当天,收到蔡琰遣人送来的贺礼,正是当初你送给她的那幅手写的《青玉案》】 【长安朝廷立即放弃对西凉军的追杀,决定先解决相对弱小的你,吕布亲帅麾下并州铁骑向东杀来,长安西侧则由北军和西园军防守,这两禁军虽然只认皇命,但守卫首都却是天职】 王允此人,取得胜利之前的能力和眼光堪称顶级。 他一眼就看出李儒所在的地方才是天子的藏身之处,因此忽悠禁军守住长安,让吕布倾巢而出攻打徐嘉树,反正并州兵没见过刘协,不会像禁军一样难忽悠。 徐嘉树有点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在之前的模拟积累了大量的民政经验,可这次模拟他到现在也没有指挥过军队,论起冷兵器作战,怕是连谋士李儒都比不过,遑论吕布这样站在时代顶峰的骑兵将领。 他接着往下看。 【你把凤池村的老兵组织起来,在李儒的带领下成立了一个简单的参谋部,他们告诉你,仅仅依靠手里的这些新兵,连据守雒阳都难以做到,士兵的训练程度和守城的物资都远远不够,你们相对无言,似乎默认要坐以待毙】 【是夜,数百辆牛车装满了粮食和武器从东边驰援而来,这些物资伪装成小股商队,一路经过刘岱和曹操的地盘,花费了数倍于本身价值的钱财打点才安全送到,为首之人自称徐州糜芳】 历史上的糜芳因为关键时刻背叛关羽的行为,在立绘里都是个贼眉鼠眼的德行,看起来像东汉陈佩斯。 可徐嘉树当面见到此人,才发现他虽然没有糜竺明月照临一般的贵公子气质,却也浓眉大眼,看着根本不像个叛徒。 “奉兄长之命前来相助!”糜芳面带微笑地拱手,“此时正是英雄落难,雪中送炭之际,不知县君能否给我糜氏百倍之利?” 糜竺!又是他! 现实的徐嘉树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有了这些物资,至少他们能带着那些从游民中招募的新兵进行守城作战了。 并州兵以铁骑闻名,此次又要兵贵神速,没带上攻城器械,据城而守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吕布为什么没有做攻城准备,那当然是因为此时天下所有人都以为雒阳是一片白地,根本不可能有防御工事啦! 【随后的雒阳守城战,你收拢新兵进入内城,以此来缩小防守面积,并州兵纷纷下马攻城,连续几天,试图找到防守的薄弱环节】 【凤池村的老兵们在褚兰的带领下成为最关键的机动力量,哪一段的城墙即将守不住,都是由他们负责堵住缺口,渐渐地,褚兰在这支新兵满营的军中拥有了无比的威望】 徐嘉树精神一振,没想到自己当初离开凤池村的无心之举,竟然带来了一支这样可靠的核心部队,有这些老兵充当骨架,模拟中这些招募而来的游民才有时间成长为合格的战士。 【于是你许诺此战过后将会迎娶褚兰】 ??? 这就娶了? 徐嘉树有点懵,与董白成亲之后他对于这次模拟的结果还是有一定的希望——毕竟两人也是很好的朋友,并不一定就会与蔡琰be。 但是以蔡琰的性子,再来一个褚兰,她会怎么想就很难说了。 累了 自从长安方面发起进攻,徐嘉树就进入了坐困孤城的阶段,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如果说当初与董白成亲是不得不为之,那现在承诺迎娶褚兰也是一样。 【试探四天之后,第五天拂晓,吕布亲自下马步战,带着精锐亲兵直接杀上城墙,褚兰带领的老兵几乎损失殆尽,却依然无法阻挡吕布的突破,你已经在李儒的劝说之下走向城墙,却看到锐不可当的吕布军突然全军撤退】 【李儒的探子传来消息,原来是吕布军得到长安的命令,让他们立刻回防,否则长安城即刻陷落,所以吕布才放着到手的雒阳选择撤军,但你和李儒都不认为西凉军残部有如此战力】 【并州军回防路上又接到王允的亲笔命令,要他们不顾一切拿下雒阳,短时间内接到两条截然相反的命令,一时陷入混乱】 【事后李儒告诉你,应该是蔡琰偷了父亲的印信,以司空蔡邕的名义假传消息,才给雒阳换来这宝贵的一线生机,而此时蔡家全族已经离开长安,音信不明】 【卷土重来的并州军士气大不如前,雒阳守军相比之前也取得了巨大进步,守城滴水不漏,吕布久攻不下,被王允斥责,进退两难】 【李儒得知王、吕不和,以天子的名义给吕布封官许愿,旦夕之间便策反了这头世之鸩虎,你知道,你终于赢了,一个月后,长安朝廷投降,王允自尽】 【你成功地继承了董卓的遗产,拥有了虎牢关以西的绝对权威,甚至可以效仿当初的秦国,对关外诸侯各个击破,是最有机会重新完成一统的势力】 【但你再也没有见过蔡琰,有人说她在假传命令后早就被王允秘密处死,也有人说在吴会之地,当年蔡家避难的地方见过蔡琰,可是这些都与你再无关系了】 【模拟结束】 第20章 初次见面 看到【模拟结束】四个字出现的一刻,徐嘉树“咣”地一声,倒头就睡。 长时间的沉浸实在是过于消耗精力,以至于让他经常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当无数的模拟场景形成了一段漫长的记忆,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真的很难分清哪边才是现实。 好在终究还是结束了,徐嘉树长长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的太阳照在他的眼皮上,才舒服地起身伸了个懒腰。 “董白?” 他脑子里全是模拟中的记忆,于是习惯性叫起了正妻的名字。 “哦,模拟已经结束了。”徐嘉树自言自语,“人家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呢,得赶紧把记录上传才行,不然容易弄混.” 此时尚未迁都,董白也并没有受封为渭阳君,即使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也确实是个半大的孩子没错。 还是先看看上次的总结。 【模拟总结】 【进度:素未蒙面——江湖不见】 【评分:69】 【评价: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结算:增加书法经验、增加骑术经验、增加少许民政经验、增加少许阴谋经验、增加守城经验.】 看到这个评价,徐嘉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董白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一旦与她先发生交集,便很难不被卷入到董卓与士族之间的暗战之中,以至于自己虽然一直强行往蔡琰这条线上靠,却始终不能避免地走向了董白线。 只能说,出场顺序真的太重要了。 就像你在家努力学习了一天,刚写完作业打开电脑,喊了一声“原神,启动!”,然后你妈妈就回来了,那在她眼里,你就是玩了一整天。 回到本次模拟,因为使用了自由模拟,足足用掉了徐嘉树6次模拟次数,但是因为和模拟对象蔡琰的关系发展不尽如人意,最终才拿到69分的评价。 对此徐嘉树本人的评价是:有点小亏,但是问题不大。 增加了一大堆新的技能经验,还摸清了李儒和董白这两个董卓阵营关键人物的性格,甚至模拟中还成功继承了董卓的政治遗产,成为三国前期的新任大boss。 比起以前顶多在曹老板手底下打工的结局,可以说是大有进步!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徐嘉树看着【剩余模拟次数:2】,还是会有一点肉疼的 69分的评价,也就是说这次的记录上传了也只能返还一次模拟次数,比起那些让人印象深刻的模拟场景,对于要不要上传记录这件事,徐嘉树犹豫了。 【使用过自由模拟功能的记录,玩家可以选择任意时间点进行复盘,无需从头开始。若选择上传此类记录,则有可能得到模拟中出现过的特殊道具】 【是否上传?】 【是/否】 哦,那没事了。 看到有可能获得特殊道具,徐嘉树还是选择把这次模拟记录上传。 一个印象深刻的模拟记录和模拟次数之间可能很难选,但如果这个记录还能换到特殊周边,那就不用纠结了。 【模拟记录已经上传成功,可模拟次数更新为3次,请及时查看】 【获得特殊道具:蔡琰的贺礼】 徐嘉树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似乎被无良系统给骗了——这不就是自己写的那幅《青玉案》吗? 把我在模拟里写的东西当成特殊道具奖励给我是吧? 真有伱的。 骂归骂,徐嘉树仔细看向这幅字。 【婚宴贺礼:这是一幅精心装裱过的字帖,可惜其中有几个字的墨迹被晕开,品相因此有所瑕疵,或许是装裱之人落下的眼泪。】 理论上,上传记录之后的徐嘉树对蔡琰和董白就没有什么感情了,可不知怎么的,手上这幅自己亲手写的字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难道这就是特殊功能吗?”他嘴里念叨着,“也不怎么样啊”,然后把它小心地收起来,生怕再有所损坏。 片刻之后,徐嘉树找来纸笔,开始照着这幅字开始临摹。 “子茂.”毛弘大大咧咧地推开门,他还是觉得跑路去徐州安全一点,“我们要不要去徐州找糜子仲啊?” 见徐嘉树拿着笔专心地在对着一幅字临摹,他好奇地凑过去。 “这?!”毛弘发出一声怪叫,把跑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忙问道:“这是谁的手笔?” 简直.完美! 这幅字写就的时间是在模拟中的初平二年左右,离现在大概有两年半的时间,可以算得上是徐嘉树书法练习的小成之作,字形、结构和笔力都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准,就算在毛弘这样的行家看来,也是一个没有什么缺陷的成品。 “捡到的。” 徐嘉树懒得抬头,只是继续低头临摹。 “哪里捡到的?我马上就去!”毛弘越看越喜欢,连重度受害妄想症也暂时被压制住了,“只要不是在隔壁太学就行!” “出息.”徐嘉树斜着瞄了他一眼,表示看不起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太学生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不好惹!”毛弘大声辩解,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当年宦官势力那么大,他们都敢动不动去南宫伏阙上书,更遑论如今士人当道,他们把我抓起来打死也是没人管的!” “你不敢去是吧?”徐嘉树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那我去。” 只临摹这幅《青玉案》是不够的,毛弘的话提醒了徐嘉树,太学外面可是立着《熹平石经》,那是早年的蔡邕亲笔写下的官方经典,想要学习汉代的字形,去看那玩意最方便。 反正自己又不是鸿都门学的老师,不会有士人找自己麻烦。 他散着步走到太学外,一眼便看到矗立的四十六块石碑。 即使距离这些石碑完成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之久,前来抄录官方修订版《五经》的学子依然络绎不绝,只要别做出什么破坏石碑的事情,看守的士卒也懒得管那么多。 徐嘉树走到《论语》面前,拿出一叠纸,准备用后世楷书的运笔方式誊抄下来。 作为最基本的经典,《论语》可以说人人都会,所以这块区域的人反而很少,徐嘉树也乐得清静。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徐嘉树嘴里念着,手上一点一点把这些字写在纸上,要先辨认字形,再思考如何重新用楷书重新誊写,速度属实很难快起来。 “你是哪个州郡举荐的太学生,怎么连《论语》都背的磕磕绊绊的?”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 徐嘉树顺着看过去,一道纤细秀丽的身影映入眼帘,不是蔡琰又是谁? 她像往常一样来太学闲逛,却看到冷清的《论语》区有个眼生的高大身影,十分醒目。 靠近一听,那人竟然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背《论语》,心中不由得好奇。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徐嘉树先是继续背了一段,表示自己不是文盲,然后向蔡琰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叫徐嘉树。” 第21章 难他天? “徐嘉树?”蔡琰仰着脑袋想了想,“我没听说过东海徐氏有叫徐嘉树的子弟。” 此时的大汉确实没什么徐姓大族,起码最顶级的那一档里没有,只有一个东海徐氏稍微有点名望。 可若是东海徐氏真的出了一个生得这样好看的子弟,早就给他到处扬名了,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的。 一般门第不错的士族子弟,都要早早开始造势,比如传一些年少早慧的故事,或者找德高望重的世交长辈,夸几句“王佐之才”、“千里良驹”之类的漂亮话。 这样多少积累了些许名声之后,州郡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其举成孝廉,踏上仕途了。现如今的品评人物的风气,说白了就是士族之间互相抬花花轿子而已。 既然蔡琰没听过名字,那这个叫徐嘉树的人就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官宦子弟。 不过也不重要,她是向来不看重门第的,自小在吴郡和会稽郡长大,蔡琰认识的朋友也多是些江东的地方士族。 像是蔡邕的弟子之一顾雍,在江东可能算得上屈指可数的风流人物,但和雒阳这些累世公侯的家族比起来,充其量只能算是乡下大户而已,没有经学传家,终不为美。 蔡琰又细看了看眼前这人,论起风姿仪容,竟然并不逊色于那几个“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荀家子弟。 她想着,若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办一个月旦评,就把这人也评上去,评一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之类的,让那些操弄舆论的家伙气急败坏一番才好。 “我是雒阳本地人士,来此誊抄五经的。”徐嘉树放下了手中的纸笔解释道,《熹平石经》就放在太学外,人人可以来抄录,并不是士族的专用。 “是吧?”蔡琰听到这话,脸上顿时笑得灿烂,“这字刚直有骨,法度森严,比我.比蔡祭酒现在的字可真是强出不少。” 蔡琰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来到雒阳之后发现这里的人个个端着架子,整天琢磨着学书里的圣贤来给自己家族扬名,她却偏偏不爱待在家里,而是经常来太学看自己家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早年写下的字。 “都说人要经事之后才能成熟,可蔡祭酒的字偏偏就是壮年的时候才漂亮。” 徐嘉树点头赞同道,蔡老头落难之后就再也找不回从前的锐气,现在整天忙着修《东观汉记》,偶尔宴饮奏乐,和早年那个东汉版魏征已经判若两人。 “正是如此,要学就得学这种一往无前的字才好!”,蔡琰觉得这小子很识货,决定指点他一下,“让我看看你誊抄的怎么样.” 嘴上说着,便凑过去看向徐嘉树手里的字。 “什么呀,看着这么别扭” 蔡琰一眼看过去,便觉得这字实在奇怪——就像刚开蒙的稚童写得一样,短短一句话的抄录里就有好几个错字,便是写对的字也看得出手上功夫生疏。 刚开始习惯汉代毛笔的徐嘉树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蔡琰皱了皱眉头道:“兴许是太学外面太冷了,我带你进去抄吧。” 说着,便要带徐嘉树进太学。 东汉太学始建于开国光武帝,起初光是建造的讲堂便“长十丈,宽三丈”,后又经过汉顺帝的不断扩建,“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每年用工人数达11.2万人,营建规模达到了空前的水平。 至汉质帝时,太学生人数已有3万余人。即使是经过两次党锢之祸之后,太学生被抓了一大批,也依然保持着庞大的数量。 徐嘉树正惊叹这个时代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学院建筑群时,却发现一路上不断有太学生上前和蔡琰搭话,只是都被她冷着脸挡了回去。 徐嘉树好奇地问道:“这些太学生以后都能做官吗?” “怎么会?”蔡琰冷冷反问道,看起来心情变得不太好“这么多太学生要是都能做官,还要孝廉干什么?” “也对。” “只有出身不够举孝廉的才会来这里,若是能得到太常或者别的什么贵人赏识,自然可以被征辟为吏;能踏实进学的,考核过关之后也有机会为郎,实在混不出名堂的,自己也就走了。” 蔡琰说着,提起那些跟自己搭话的太学生,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嫌弃,“只是千万别学这些人,看我们蔡家没有男丁,便想通过我跻身士族,要不是.” 哦—— 蔡琰瞬间捂住嘴,完了完了,说漏嘴了。 她悄悄用余光看向徐嘉树,发现他的脸上居然一点异色也没有,心里暗自高看了几分——就算不是出身名门,此人的家教也比这些钻营之徒好上不少。 然后徐嘉树冷不丁问道:“所以我刚才对着别人家女儿说她父亲的字不如以前?”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但刚才分明是蔡琰自己先贬低自家老爹的。 蔡琰知道他在取笑自己隐瞒身份,便理直气壮地说:“我爹早年的字就是要好些!现在的兴许还不如我呢!” 她走近一间静室,指着几案道:“你的字太奇怪了,再写一遍,我给伱挑挑毛病。” “好”,徐嘉树闻言乖乖坐下。 刚拿起笔还没开始写,身后的蔡琰就看不下去了。 “拿笔姿势就不对,把笔给我。”,她在另一边坐下,一点一点纠正初学者的毛病,虽然嘴上毫不留情,却也一点都不急躁。 如果放到后世,她也许是一个很受学生喜欢的老师吧,徐嘉树心想,语文老师兼音乐老师,一听就很文艺。 “别走神。” 蔡琰见他神游,轻轻拍了一下手。 “我刚才在想,你这么会教人,应该来太学做个祭酒的。”,徐嘉树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这里只教经学怎么行,学出来一堆书呆子。” “只要能做官,这些人才不管会不会变成呆子,我不来这里当祭酒。” 蔡琰嘴上否认,眉眼却弯弯的,显然徐嘉树这话很对她胃口。 就这样学了一个时辰,蔡琰帮徐嘉树把初学者的毛病改正之后,他对手上这只汉代毛笔越发驾轻就熟,居然很快就写出了让蔡老师啧啧称奇的作品。 “结构方正茂密,笔画千锤百炼,气势也是初见磅礴之态.” 这话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蔡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可惜笔力实在不堪入目,浪费了如此天作的好字。” 她瞥了一眼还在乖乖抄《论语》的徐嘉树,自己很确定,这人明明就是刚刚学字,那些拙劣的毛病是老手想都想不出来的,可偏偏又会这种新奇漂亮的写法。 难道说,他真的是天才? 第22章 难他天?(2) 自那天遇见徐嘉树后,蔡琰来太学闲逛的次数更多了,董白经常去蔡府扑个空,害得她嘟嘟囔囔说蔡琰姐姐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让她跟着一起,董白又不肯,对她来说,去太学这种无聊的地方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已经很可以了”,蔡琰满意地看着徐嘉树完成的手抄本《论语》,“若是先帝还在,看到你这字,不知道会多喜欢,赏你做一个选部尚书怕是不难。” “鸿都门学眼看着就要树倒猢狲散,这种事以后可遇不可求了。”,徐嘉树微微一笑,心说毛弘这个教八分书的先生还藏在自己家不敢出门呢。 “真是可惜.” 蔡琰这话出自真心,先帝刘宏出了名的喜欢好字,以他对书法的喜爱,徐嘉树这种字体肯定能迅速在士人中快速流传的,就像当初的八分书一样。 汉代的书法刚刚走出先秦到秦代的萌芽期,以隶书的出现为标志,逐渐拥有了作为一门艺术的审美自觉,正处于上下求索,百家争鸣的时期, 而徐嘉树拿出来的是经过唐五代乃至明清无数书法大家完善过的成熟结构,中间上千年的审美演化浓缩在笔下,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蔡琰看了又看,觉得如果自己照着临摹一遍的话,她有自信写得比徐嘉树更好看,可以她的天分,竟然也想不出怎么改才能让字本身更好看一点。 “你真的没有老师教?”,真说是徐嘉树自己想出来的,蔡琰一万个不信。 “当然有老师啊”,徐嘉树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万分困惑地反问:“伱难道不算我的老师吗?” 这个女人不会要始乱终弃吧? “你可别跟人说是我教的。”,蔡琰撇了撇嘴,“只是教了你一点人人都会的皮毛,我才不敢贪下这个功劳呢” 话虽这样说,蔡琰却把这本手抄本暂时借走,准备让自家老爹看看。 蔡邕这段时间痛并快乐着。 尽管官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还tm是代理的,但起复后的小日子过的相当不错,重新回到了雒阳不说,自己的仇家宦官也死得一干二净,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既然朝堂上一副众正盈朝、蒸蒸日上的景象,他只需要专心完成修史的心愿就好了,反正57岁的年纪,又没有儿子要荫庇,实在找不到醉心官场的理由。 事实上,这段时间确实也是蔡邕仕途中难得的顺心日子。 不过一个古今修史之人都要头疼的问题也困扰着蔡老头——如何记录当下的事情? 换成知乎体就是,怎么评价董卓最近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东观汉记》是一本当代人给当代修的史书,作为目前的主编者,蔡邕要以怎样的形式把先帝驾崩之后的这段历史记录下来,或者至少给出一个定性,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按照主流的说法,把董相国定为窃国弄权的禽兽的话. 嗯,也就是这么想一下而已,他蔡邕又没长九个脑袋。 但是士林的清议就是如此,由不得蔡邕不顾虑,别说是为董卓说好话,便是把坏话稍微说得隐晦一点,搞不好都要身败名裂的! 左右都是错,还不如先拖着。 基于这个原因,蔡邕最近的摸鱼行为愈演愈烈——修史这种事岂可马虎,要字斟句酌,要一字不可删改才行! 绝对不是因为故意拖进度! 而且身上还有一个代理祭酒的差事,多去太学上上课也是应有之义。 如果需要,还可以把已经修好的部分再拿出来考证讨论一番,加上他涉猎本就广泛,音乐、天文、数术、古玩无一不通,根本不愁没由头打发时间。 总之,在他蔡邕的有生之年,完全没有把《东观汉记》修到永汉元年这个年号的打算。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就好了。 蔡祭酒拿起一支笛子,乃是当初江东避难之时拆掉柯亭的第十六根竹子所制,他感慨道:“临老总算是能过上一点好日子了.” “老爹!老爹!” 突然传来蔡琰的声音,让他手上的笛子都差点摔在地上。 “造孽啊.” 自家女儿的相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诗词音律更是不逊色于任何男子,就是这个洒脱不羁的性子着实让人担心,外人面前还好些,回到家就原形毕露,让他这个渴望清静的老头子敢怒不敢言。 “这儿呢这儿呢!” 挤出标准的慈父笑容,蔡邕连忙应了两声,接着便看到自家女儿蹦蹦跳跳地甩给自己一沓不知道什么东西。 “看看,我徒弟写的。” 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还收起徒弟来了? 毕竟是老来得女,心尖上的宝贝,蔡邕只敢暗自感叹一下父纲不振。 “是帮谁家的小公子开蒙了?”他凑趣地问道,只当是蔡琰和小孩子玩闹,完全没考虑到女儿收了一个正经徒弟的可能性。 “哎呀~你先看看。” “好好好” 看似在撒娇,实则是警告,蔡邕赶紧低下头仔细看了起来。才刚把目光扫过去,他便指着第一行笑道:“这不就是开蒙学字吗?” “你看。” 蔡琰有话憋着不说,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 蔡邕多往后翻了几页,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这是哪位名家做出的新书法?”他猛地抬头问道,然后又摇摇头,“不对,不对” 新书法自己也创过,“飞白”字体就是早年看鸿都门学的粉刷匠刷墙得来的灵感,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谁能写出这种字来。 道理很简单,新的字体势必从旧的字体中演进,所以不管怎么样变化,时代相近的书法是很容易看出根底来的。 问题在于,这些字的根底在哪? 结构方正严谨这一点像极了蔡邕最拿手的汉隶,可细微之处又有潇洒秀丽的姿态,俨然已经是完成度极高的作品。 这么说吧,哪怕是蔡邕这种精通多种书法的大师,也很难对这些精美的框架和范式挑出什么毛病来,这种程度的改进根本就不可能由单个书法家完成。 就像是这边刚开始勘查位置,开挖地基,转头一看,不远处早已经凭空伫立起一座庞大精美的建筑。 “这真是你徒弟写的?” “亲女儿还会骗你?”,蔡琰眉开眼笑,“我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圣人说的生而知之者,就来报告给老爹了嘛~” 再三确认自家女儿是亲眼看着这些字写出来之后,蔡邕捧着它们,如获至宝。 “想不到我蔡伯喈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一件文坛盛世!”,他转头对女儿说:“此书一出,八分书可以休矣!” 蔡琰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也是吓了一跳。 “可写这些字的人不过是个寒门小子”,她问道:“几天前连笔都不会拿的,如何能将之推行到天下?” 当初的八分书便是借着蔡邕写《熹平石经》才通行天下,徐嘉树目前的笔力显然达不到推广新书法的水准。 蔡邕挥挥手,丝毫没有在意,“不碍事,我临摹一段时间之后,拿出完美的版本,再奏请天子。” 天子登基不久,便有新书法奉上,无论如何,都是士林又一桩美谈。 “那你一定要记得提到我这个徒弟”,蔡琰提醒道。 “.”,蔡老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女儿,“我蔡伯喈需要窃据他人的书法?” 他蔡邕只是老了,又不是烂了! 老头举起这沓纸,“果真是他自己写的,我不但不会减损他的功劳,还要让他名扬天下!” 第23章 太学游 蔡邕单独见了徐嘉树一面。 说是见面,其实老头上来就兴致勃勃地考校了一番他的经学底子——会写一手好字固然加分,可在如今的世人看来,唯有经学才算是正经学问,像是先帝刘宏那样因为字写得好就直接封官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昏君行为。 而经学之所以拥有这种崇高地位,一方面是因为两汉历代的君王对其主动地拔高,以加强自身的正统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顶级世家都有对《五经》的家学流传,事实上垄断了经学的解释权,一部祖上传下来的经典就能维持整个家族好几代富贵,民间谚语所谓“遗子黄金满赢,不如一经”。 如果徐嘉树经学底子过硬,那么在蔡邕的扶持下,从布衣一跃成为士族也不是不可能,大儒郑玄小时候家里还务农呢,不照样成为当世经学第一人。 但从考校的结果看起来,徐嘉树暂时是不可能成为下一个郑玄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儒家学子,《五经》必然是刻在dna里的,全文背诵只是最最起码的要求,还要能微言大义地阐发说明孔子的思想,继承和发扬圣人的学说。 单拿一本《尚书》出来,就有欧阳氏《尚书》、大夏侯氏《尚书》、小夏侯氏《尚书》这几种学派,都是从书中随便挑出一句,就能立马洋洋洒洒写出一篇命题论文的主。 “曰若稽古”四个字他们可以解释出十万字,比网文写手还能水,又有所谓“师法”、“家法”的束缚,再加之五行谶纬,一锅大杂烩,涉及的知识面几乎包容万象。 《尚书》如此,遑论还有其他经典的总计十几种学派,这个时代想要成为一名“通儒”,学习成本不可谓不高。 但这些和徐嘉树都没关系,因为他连《五经》原文都背不下来。 好在蔡邕没有因此看不起徐嘉树,只是觉得有点头疼——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到时候怎么带去面圣呢? 就算是为了推广新书法,也不能让天下士人知道,这书法的创造者是一个连基本的经典都背不下来的人吧。 本来蔡老头是不介意亲自教徐嘉树经学的,除了去东观修史,他现在对别的事都很有热情,不过教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徐嘉树的底子太差,他堂堂蔡伯喈总不能像个开蒙的先生一样,抓着徐嘉树背书吧?简直是天大的大材小用。 “你这段时间去太学上课,先把经典全部背熟。”蔡邕对徐嘉树道:“等背熟了,我再来仔细教你圣人的道理。” 说罢,转身离开了。 徐嘉树的目光投向蔡琰。 “别看着我啊,我今天没空陪你去太学的”蔡琰也摆了摆手,最近总是放董白的鸽子,心里多少有点良心不安,“不过是背书而已,伱自己去吧!” 果然,还是被这个女人始乱终弃了。 徐嘉树只能自己走到太学,再次来到这里,身份已经从社会闲散人员变成了蔡邕安排的插班生,命运不可谓不奇妙。 东汉太学的授课模式由光武帝设立,针对众多学派,设立了不同的“师说”,一共有十四家,由五经博士负责为太学生讲解,祭酒则是博士之首。 除了传统的《五经》,太学还增设了《孝经》、《论语》,总共七门课。 徐嘉树稍微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易经》的学派看看。 理由很简单,因为谶纬之说(简单理解为政治预言)的广泛流行,研究《易经》成为了一门显学,朝廷势力最广的袁家,便是以《孟氏易》作为家学。 所以《易经》算是时下的热门专业,师门实力强,到哪里都有师兄弟照拂,这就很对徐嘉树的胃口,毕竟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一进《易经》所属的校舍,徐嘉树便听到不断传来的争辩之声。 起初他还挺感兴趣,凑到一旁假装看书,实则偷听他们在争论什么东西——“贲卦: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何解?” 一方说“观乎天文”,就是指近些年灾祸不断,水旱失调,四方蛮族侵扰,这一切都是因为朝中奸臣当道,引得上天震怒,“时变”就要不远了! 另一方就说你不对,还要“观乎人文”,董相国虽然权势熏天,可比起霍光之流还是远远不如,看他最近解除党锢,提拔士人的举动,假以时日,是可以“化成天下”的。 徐嘉树心想:好家伙,同一句卦辞能解读出相反的两种意思,反对董卓的和支持董卓的都能拿来用,真不愧是《易经》。 他这边还在吐槽,两边争论的太学生很快就动手扭打在一起,一群儒生哪会打架,一通乱战下来,最终以倒董派人多势众而获胜。 果然,批判的武器终究替代不了武器的批判。 经此一役,徐嘉树对于谶纬的兴趣算是消散了大半——跟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经学呢? 袁术就是信了那句“代汉者当涂高也”,率先称帝做了出头鸟,结果直接众叛亲离,这种东西只适合做胜利的点缀,不适合当成进攻的冲锋号。 他迈着步子远离战场,开始在太学内各个校舍四处闲逛。 《尚书》虽然相传是圣人亲自修订,可里面的内容即使对于孔子本人来说,也实在是有些遥远,最古老的篇目《尧典》直接追溯到上古圣王,充满着神秘色彩。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学《尚书》的太学生不管年纪大小,都透露出一股老学究气质,言必称三皇五帝,说话的时候不引用几句就浑身难受似的,徐嘉树表示不太想学。 《春秋》也是显学之一,里面的学生安静沉稳,动不动就眉头紧锁,眼睛盯着书一直看,试图从孔子短短几个字中看出圣人到底藏了多少没说的微言大义,徐嘉树不敢打扰人家,直接溜了。 除此之外,学《礼记》的太拘谨死板,学《诗经》的太放荡不羁,学《孝经》的苦大仇深,都不是背书的好场所,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论语》。 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在里面。 正当徐嘉树憧憬着什么时候能和同窗们一起“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没过多久,蔡邕传来了一句话。 “你小子直接当五经博士去吧!” 第24章 迁都前 蔡邕升官了,这并没有超出徐嘉树的预料。 模拟中他就知道,蔡老头会在三天之内把“中台”、“宪台”、“外台”都走一遍,然后直接留任侍中,但知道一件事和亲眼见证它发生,完全是两种概念。 侍中起初是天子近臣,掌管车驾,衣服之类的私密内务。但到了汉末,这个职位已经不用处理杂务,而是陪侍在天子左右,以备顾问,是极为清贵的官职,也是出任机要两千石的跳板。 也就是说,短短三天之内,蔡邕便从一个太学的系主任一跃成为天子贴身近臣,而且随时有可能出任九卿这个档次的高官,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吓人。 但很快,蔡邕的风头就被盖了过去。 颍川荀氏目前的头面人物荀爽接着被拜为司空,此时距离他多年隐居著书不久,细细算来,由一介庶人到位极人臣,前后不过九十三天而已。 按理说这种养望了一辈子的大儒,做到三公本来也是题中之义的,但这么短的时间里突击提拔了一位三公,还是释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号。 董卓急了。 在愣头青曹操的号召下,那些自己亲手分封出去的太守云集响应,竟然真的拉起了一只庞大的联军! 论战斗力,手握两支精锐边军和全部禁军的董卓自然是不会怕那些州郡兵的,但问题在于,雒阳城内还有敌人。 李儒之前就说过,士人不可以信任,现在来看,何止是不可以信任,简直各个都视他董卓为生死仇人! 雒阳北宫。 董相国最近有所收敛,至少在见外人的时候怀里不会抱着后宫的妃子了,不过李儒不是外人,为了弥补自己装得这么辛苦,他那双粗糙的手肆意在一具羊脂般的身体上探索。 李儒此行的目的,是向董卓报告雒阳城周围的排查情况。 没有发现成规模藏匿军队的现象,让董卓的心稍微放松了些,现在外有联军压境,内部可不能再受威胁。 看到自家女婿眉头依然紧皱,董卓笑着问:“我婿可是觉得那些士人官位来的太容易了,也想换个印绶用用?” 他主动提起了最近的事情,若是个不认识董相国的人见了这副神态,没准还会觉得这张逐渐痴肥的脸看着十分憨厚,令人亲近。 李儒缓缓向董卓行过礼,方才回道:“拉一派打一派乃是应有之义,眼下正是分化瓦解士人的时候,小婿怎会有意见呢?” “那我婿在担心什么?”董卓俨然成竹在胸,己方兵精将广,又占据了司隶境内的各个关隘要地,兵法上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 何况他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带着全城迁到长安去,反正东边的州郡也不听自己的,干脆学秦国据守函谷关,把西部的地盘稳稳拿在手里,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小婿担心的正是迁都!”,董卓早就和李儒说过这个想法,现在眼看着事情就要向着设想中发展,李儒实在忍不住了,“迁都虽是妙手,只是从此往后,天下大势的走向就不在我等手中了,恕小婿斗胆直言,天下崩塌,恐怕将始于迁都!” 董卓闻言,收敛起笑意,正色问道,“此言怎讲?若是迁都,一可以防止雒阳公卿作乱,二可以收缩防线,借关中形胜从容御敌保存实力,三可以把雒阳丢出去让关东逆贼自乱,到时候手握中枢和凉州大军征讨不臣,各个击破,难道不是更稳妥吗?” 李儒点点头:“舅姑久经战阵,军事上的事自然不用小婿多嘴。” “可是!”他重重的一拍旁边的梁柱,一张总是和气的脸少有地暴虐起来,“坏就坏在雒阳一丢,舅姑在天下人心中,再难名正言顺地执掌中枢了,原本据有雒阳,坐镇朝廷从容号令四方的大好局面丢的实在可惜!” 董卓的话分毫没错,但李儒很害怕,他的某种直觉一直在告诉他,迁都是一条不归路,迈出这步,则再难回头。 天下就像一幅精致的字帖,可以有错字,也可以有污迹,唯独不能被撕成两半。 两汉四百年的统治走到现在尽管摇摇欲坠,但是凭借着惯性,这个老旧的架子依然在艰难地往前走,一旦这个架子被打破,那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它自行解体的了。 说是天塌,一点都不为过。 这番话是李儒作为一个读书人,对天下所剩不多的良心。 董卓闻言,上前轻轻抚了抚女婿的背,安慰这个自己最信任的谋士:“你我翁婿之间有些话可以直说,我承认之前有操之过急的地方,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董卓本就是一介边将,废立皇帝也好,当这个狗屁相国也罢,都只是为了让这帮世代显贵的世家大族给我低头!” 董卓声音森然,怒道:“这些国家硕鼠只会互相吹捧,勾结起来欺世盗名,还敢眼高于顶不服我这关西良家子!” “这刘家天下外戚坐得,没卵子的阉宦坐得,我董卓为国征战多年,命都差点丢在西凉,反而就坐不得?远的跋扈将军梁冀不说,难道我还比不上杀猪汉何进吗?若是还犹豫不决,等他们勾结串联,凉州三明的下场便是我董卓的未来!” 事关董家全族的身家性命,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儒也只好点头附和:“这帮世家大族确实不可信任。”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劝道:“日后真去了长安,把他们当成招牌挂起来就是,夺天下终究是为了坐天下,总要靠士人才能治理国家,小婿斗胆劝舅姑此后行事千万三思。” 两人心知肚明,如果董卓刚刚掌权时行事不那么无所顾忌,而是主动向士族示弱,未必不能与他们和平共处,再慢慢清洗朝堂,扶植自己的势力,当一个名副其实的权臣。 可惜现在复盘已经晚了,一步错,步步错。 董卓闻言,也难得停下了在妃子身上游动的手。 他沉吟片刻:“迁都的事以后再说,但眼前的祸患不能不解决。” “袁氏和杨氏沆瀣一气,杨彪和黄琬这两个老贼不如贬去做光禄大夫,士人之中,王子师(王允的字)对我颇为忠心恭顺又有刚直名声,是一个好人选,我看不如让他做一任三公。” 这样一来,太傅袁隗在朝堂的羽翼就被剪除干净了,如果前线战事不利,董卓可以随时屠了袁家,报复那个首先反抗自己的袁本初。 “燕昭王尚且知道千金买马骨,王子师现在掌着尚书台,舅姑既然把他当自己人,何妨让他以三公继续兼任尚书令,把姿态摆足,收天下士人之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董卓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那些士人以德行自矜,又有多少如我婿一般对官位不屑一顾呢?” “我与舅姑本是一家人,殚精竭虑不过希望全家平安罢了,官职于我只是无用之物。” 李儒这样回答,心里却叹道,自古以臣凌君的又有几人能够善终呢,岳父这般豪杰人物行事酷烈,不顾及身后家人,董家怕是前途莫测。 而他自己,若是可以选择,只想当一个五经博士罢了。 第25章 贾文和 “五经博士?”,徐嘉树指着自己,表情像西游记里那只鲶鱼精听到要去把唐僧师徒除掉一样,“我吗?” 这又不是当初去支教,支教的难点在于怎么让小孩子们乖乖坐好,教的东西本身没什么难度,但在太学里当五经博士可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以这个时代的生育年龄,太学生里稍微年长一点的人,搞不好儿子都有徐嘉树这么大了,而且人家学了这么多年,经学上肯定比他强不少的。 “我爹说没关系,你先当着”,蔡琰一脸无所谓,“等新书法推行下去了,有更合适的地方给你。” 去太学当五经博士这个机会,当然是侍中蔡邕为徐嘉树举荐的,须知文艺这种东西,自古就是看人下菜碟的,要是创造新字体的是一个无名小卒,肯定少不了有人跳出来挑刺。 所以,为了顺利推行徐嘉树的新字体,就必须先给他安排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才行,否则无法让人信服,如果不是他的经学底子实在太差,蔡邕恨不得举荐他继任自己的代理祭酒。 至于教哪门课,徐嘉树之前选的是《论语》,给蔡邕看的手抄本也是《论语》,顺理成章的,他担任的就是讲授《论语》的博士了。 这本经典在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争斗之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波及,也因其是以对话录的形式成书,意思直白浅显,没什么微言大义好探究的,便与《诗经》一起成为太学里最“浅薄”的两门课。 连《五经》的名头都没混上,老儒生们自然是不屑于来上这门课的,还在学《论语》的,大多是荫庇的功臣子弟或者各个州郡送来的神童,年纪都不大,这让徐嘉树放心了不少。 小孩好啊,不会像老儒生那样难对付。 他推门进去,便听到满耳朗朗的读书之声,少年们捧着竹简“子曰”、“子曰”个不停。 好好好,很有精神! 见到来了一位新博士,小太学生们纷纷起身行礼,徐嘉树随机问了几个《论语》的问题,也是对答如流。 一个个都这么厉害,早知道不用备课了。 第一次带尖子生,还是全国范围内选出来的尖子生,徐嘉树表示体验十分不错。 他的身上还带着一沓纸,在这个时代,尽管纸张已经面世接近两百年,可受限于工艺和原料,依然是脆弱而昂贵的东西,重要的文字还是写在竹简上。 徐嘉树带这些纸本来是用来给学生们考试打发时间——我是说摸底的,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些孩子是用不上了。 拿起毛笔低头忙活了片刻,徐嘉树开口问哪些人想出去玩游戏的。 “我想去!” “俺想去!” “.” 听到能出去玩,学生们十分踊跃,看着手上已经写好的号码牌,徐嘉树突然觉得这些纸有点不够用。 “你是守门员,这是伱的球衣号。” 说完,徐嘉树把写着“壹”字的纸贴在了他的胸前。 “守门员?是干啥的?” “就是阻止对面的人进球的角色。” “壹号的意思是我最厉害吗?” “嗯可以这么说。” “好!那我当守门员!” 熟练地忽悠出一个守门员,徐嘉树开始给下一个小球员贴球衣号,“来来来,你是前锋.” 规则方面,越位这种麻烦的东西直接被取消了,徐嘉树挑着说了几条,凑出了一个比剑桥规则还简陋的初版规则,这个世界的第一场足球赛就这样很随便地开始了。 随后徐嘉树就忙着去给其他小朋友弄游戏去了,什么跳房子,丢沙包,跳马之类的,主打的就是人人有游戏可以玩。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些孩子抱着几本书学了这么多年,反正自己也教不出什么花样,还不如开设点体育课,带着他们搞点课外活动,运动运动总比大冬天捧着竹简背书强。 要是有人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直接拿出《论语》的原句怼回去就好了,我们这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连圣人都说自己也赞同这样的志向,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不一会,那个戴着“壹号”的小朋友就来找徐嘉树了。 “先生,这个守门员一点都不好玩,我也想当前锋!” 他瘪着嘴,看得出来觉得自己被骗了——先生还说什么壹号就是最厉害的,其实就是在场上看球的观众而已,这么久了连球都没摸过。 那个戴着九号的前锋才是最好玩的,大家都传球给他! “壹号”不过是趁着休息过来找徐嘉树发发牢骚,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先生居然很随和,他笑着说:“那好,你们自己决定阵型和战术,不用按照我的来,看看不要守门员会不会更好。” 得到先生的话,“壹号”雀跃地跑回去找队友商量去了。 接下来,两队在这片平地上摆出各种奇葩的阵型,比如十一个前锋,十一个守门员,还有什么鹤翼阵,锋矢阵之类的中二阵型,看起来充满了纯真的美。 中途路过了一队刚刚劫掠完百姓的西凉兵,人人在甲胄外套着几层绫罗绸缎,手里还拎着劫掠而来的财物,还装不下的便用马驮着,自己在一旁步行。 虽然太学的地址就在开阳门外,这些饱掠而归的凉州人应该不会对学生们怎么样,但徐嘉树还是警惕地盯着他们。 好在这些士卒对太学生们的足球比赛只是多看了两眼,最终还是鱼贯而入,进了外城。 “太学也开始教兵法了吗?” 不久之后,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人走到徐嘉树面前搭话,拱了拱手道,“在下讨虏校尉贾诩,武威人士。” 此时的贾诩在牛辅帐下效力,两个月前奉命征讨西河郡黄巾军然后战败的,就是他们这支部队,连黄巾都打不过,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家。 考虑到输完黄巾的同一个月,关东诸侯就开始打出讨董的旗号,很难说其中没有这场败仗的原因。 只能说都是董相国的女婿,牛辅和李儒之间的差别可能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大部队战败,可贾诩所带领的部队损失却微乎其微,所以他的职位不贬反升,由平津都尉升至讨虏校尉,现在也是独领一部的人物了。 “不是兵法,是游戏而已。”,听到此人的名字,徐嘉树心头剧震,脸上却不敢让贾诩看出端倪,只是给他介绍起足球的规则来。 “有趣!” 贾诩赞了一声,习惯性摸了摸胡子,他是正经举了孝廉的郎官出身,虽然目前的生涯都在军伍当中,骨子里却还是个读书人,“那我们俩各选一队,来一场公平的较量可好?” 第26章 西凉事 贾诩解下头盔,露出一张风沙磨砺的粗糙面孔,他早年是曾经来雒阳当过一段时间郎官的,那时也是个白面书生。 可惜凉州人在中枢终究是没有出路,他借养病的时机回乡,此后便一直留在西凉军中服役,一转眼已经42岁,在这个时代算是妥妥的高龄老兵。 多年的军旅生涯加之天生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说话的时候贾诩就像是一尊石像,在人群中存在感不强,只是暗自观察四周的环境,所以刚才那队凉州军进城的时候,徐嘉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但当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时候,谈吐又像个拘谨而好奇的中年大叔,让人心生好感,至少徐嘉树很愿意带这位大叔入足球的大坑,耐心的给贾诩讲起了太学生们的足球比赛。 “既然是这种规则,我让一个人守在最后,两个人灵活机动,剩下七个全部压上去不就好了?” 听完规则,贾诩稍微想了想,向这位年轻的徐博士问道。 徐嘉树怔了一下,因为最早没有越位规则的情况下,足球的主流战术确实就是这样的。 反正谁也防不住谁,干脆1-1-8或者1-2-7,进攻起来双方门前一大堆人等着抢点,虽然也有2-2-6回撤一个进攻球员防守的,但总体确实是极度偏向进攻的没错。 “其实现在的规则是给小孩子们玩的,并不完善。”,徐嘉树把现代足球的主要规则拿了出来,贾诩的兴致更高了,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越位规则一出,更是眼前一亮,“这就有意思多了!” 随后贾诩找了根树枝,随便在地上比划了起来,很有民间足球教练的范儿,徐嘉树也好奇这个名震三国的“毒士”能搞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成果,也凑近了看。 只见他先是无师自通地摆出个经典的4-4-2,然后又擦掉,画了个类似于4-2-3-1的阵型,徐嘉树刚要帮他讲解一番,贾诩嘴里念叨着“不对.”,又给划掉了。 如此往复,最后这块地的草根都被贾诩划断,成了一小块白地,他才停下来。 “怎么,文和兄不想玩了?” 见他最后推演的结果是一片空白,徐嘉树奇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贾诩无意识地摇晃着手中的树枝,“虽然与打仗有相通之处,可是打仗的时候我只需要向给手下的都尉下令,单个士卒的想法是不用理会的。” “可是”,他指向两边的球员,“这个游戏却只有11个人,再好的战术,也要他们每个人去尽力执行才能奏效。” 用游戏打比方,战争可以类比为一个参数极其复杂的棋类推演游戏,包含士气,天气,地形等等等等无数变量,按照规模和影响可以分为战略、战役、战斗三个等级,但一般来讲,最小的单位都是【某某部】。 足球就不一样了,现代足球在转会窗时像一个谈判贸易游戏,平时训练球员又像一个养成游戏,制定战术的时候像战棋游戏,临场指挥起来又像卡牌游戏,优秀的教练必须对每一个球员的特点都了若指掌才可以。 贾诩在这边兴致勃勃地推演战术,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些小球员一点都不了解,比划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他习惯事先谋划,把可能性尽量掰扯清楚,再以此做出最优的抉择,这样的风格配合他对于人心的敏锐观察,让他的军旅生涯中很少遭遇重大损失。 但是要在短时间内赢得部下信任,激发部下的潜力,简单来说,需要发挥人格魅力的场合,贾诩就很抓瞎,他天生不习惯成为领袖。 与人相处非我所长,这个叫足球的游戏可能不适合我,贾诩这么想着。 “没关系”,徐嘉树劝道,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安利贾诩的机会,“不过是游戏而已,输了也没什么,文和兄何不试一试?” 也对啊,又不是打仗,贾诩突然大笑起来——从军久了,心里的弦总是崩的紧紧的,习惯了什么都要算计清楚才肯行动。 贾文和啊贾文和,一把年纪,难道只是学了个患得患失吗? “好,那就先和子茂比一场!” 贾诩扔掉树枝,起身向自己的小球员们安排战术,带兵多年,他当然知道一上来是绝对不可能搞出什么精妙配合的,既然如此,简单粗暴才是最好的。 他把队里的高个子放在前锋的位置,以双方新手守门员的能力,只要前锋能争到头球,多半就能进。 战术安排完毕,贾诩看向徐嘉树那队,居然也是高个子前锋的配置,短短时间,两队的战术就从古典夏姬八踢不约而同地进化到了长传冲吊。 因为没有计时工具,干脆规定先进三球的一方赢。 比赛开始不久,徐嘉树队的“壹号”便表现抢眼,被安排到前锋位置的他先是带球直冲禁区造点,很快便1:0领先,随后又头顶脚踢,给贾诩队一个脆败。 游戏失利在意料之中,但这样的溃败还是让贾诩很好奇:“我与子茂用的战术都差不多,为什么竟然能差这么多?” 那个“壹号”只是身高稍微突出了点,所以之前被徐嘉树安排去做了守门员,但身体素质还没到可以大杀四方的地步,贾诩很想知道,徐嘉树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比赛一边倒。 “原因有三。” 徐嘉树神秘一笑,举起三根手指,“壹号之前主动请缨,求胜心切,士气可用,这是其一;我是他们的老师,指挥起来名正言顺,这是其二。” 贾诩连连点头,这两个原因都合乎兵法,很好理解。 “其三嘛” 徐嘉树指着向城外那间酒肆,当初他与糜竺见面的地方,“天寒地冻,我答应我的学生们,赢了比赛请他们喝酒,想到赢了有酒喝,自然个个奋勇争先了。” “子茂真是个妙人!”贾诩赞道,“懂人心,通名实,擅赏罚,若是投笔从戎,当是个建功立业的好男儿!” 说到运筹帷幄,贾诩自信不输任何人,可他现在觉得,若是战场上狭路相逢,自己未必是这个五经博士的对手。 “文和兄谬赞了!若是不嫌弃,一起去饮几杯暖暖身子如何?”,徐嘉树不失时机地发出邀请,“愚弟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 第27章 西凉事(2) 天色渐渐黄昏,太学生们怀里抱着没喝完的酒坛子一一和徐嘉树告别,酒肆中只剩下他和贾诩两人。 酒过三巡,温炉对坐,是聊天的气氛。 “文和兄是凉州人,能否为我讲讲西凉的事请?”徐嘉树主动提起话茬。 来到这个时代越久,越能发现凉州人这个群体的特殊——他们与大汉朝廷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对彼此置气的父子,可谓貌合神离,凉州汉人也是最看重彼此乡党之情的一群人。 他想知道的是,这种弃儿一般的心态是怎么来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贾诩似乎是有些意外,浅嘬了一口道:“没想到雒阳还有人对西凉的事情感兴趣” 最近八十余年来,围绕在西凉这片土地上阴魂不散的,就是“羌乱”二字。 一开始,大汉的疆域在凉州不断扩张时,原本居住在零星河谷地带的羌人村庄纷纷被纳入统治,并且在被统治中,学习了大汉的制度和技术,由无数松散的村庄形成了几个大部落。 永初元年,朝廷在凉州三郡大量征发羌人前往西域作战,途中发生叛逃事件,由此揭开了羌乱的序幕,凉州自此成为大汉西陲的一个不断溃烂的伤口。 如果说起初战争的目的还只是单纯的对羌平叛,那么经过四代人的漫长冲突之后,凉州人——不论羌汉,都已经被视为不可信任的人群。 简单来说,他们不再被当做自己人了,来自东方的目光中多少都带着审视和疏离。 在东汉朝廷内部,早在多年前就有了放弃凉州的声音,加上察举改革为按照人口按比例分配名额之后,凉州士人就更难进入朝廷为官了。 在朝堂上失去了话语权,也就让这块本就难以治理的地方更加不可控制,在这种对立的氛围中,治理凉州的外地长官只求自保和捞钱,丝毫没有守土之志,镇守的军队军纪废弛,更加败坏本地人心。 局面就这样进入了无法逆转的猜疑循环之中,这种情况下,韩遂,边章这样的本地汉族官员的情况,只能说猪八戒照镜子,那叫里外不是人。 帮朝廷派来的太守吧,人家压根信不过你。帮同乡吧,自己又是朝廷命官。 于是越来越多的汉人士族直接选择武装上洛,与朝堂诸公痛陈利害——你们不是觉得凉州人心怀二心吗? 我们来澄清一下,你们是对的。 烂掉了。 “.” 有贾诩的现身说法,徐嘉树对大汉面临的危机有了更深的认识——凉州如此,并州的匈奴,幽州的鲜卑又何尝是好对付的? 都说汉以强亡,实则后面异族入侵的种子,在此时已经种下,不过被三国时代的人杰们暂时压制住了而已。 “难怪凉州军行事如此”徐嘉树本来想说暴虐,突然响起贾诩刚刚带人劫掠过百姓,便硬生生忍住了。 “如此酷烈?”,贾诩帮他说了出来,然后问道:“子茂,伱可知天下间的事是如何成的?” “还请文和兄指教。” “因势利导而已。”,贾诩倒了几滴酒在地上,指着它们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现在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这些拿着刀的凉州兵难道一个个突然变成了圣人,不去杀不去抢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校尉不假,可当真能一句话挡住所有人的财路吗?” 徐嘉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举起酒樽,满饮了一杯。 贾诩手里拿着酒樽,已经有些醉态,“我早年也想过匡正天下正道,可见的事情多了,只觉得渺渺之身,能独善其身就足矣。” 42岁,贾诩的一生都在桓帝和灵帝这两个历史级昏君治下度过,又身处动荡不堪的西凉地区,满目望去,一片末日景象。 世间有英雄吗? 想必是有的,比如北地郡付南容。 两年前王国、马腾之乱时,付南容坚守所在郡治,弹尽粮绝。 当时城外有北地郡来的匈奴骑兵数千人,受过付南容的恩德,感其忠直,一同在城外叩头,请求他出城投降,愿意保证他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付南容不听,在守城战中殉国。 还有董卓,没有当上这个相国之前,也算得上公忠体国,戎马一生,当得起英雄二字。一朝掌权,不也是一样变成了饕餮一般的人物。 天下无道,英雄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堕落成怪兽。 贾诩不想做英雄,他只想好好活着,在此之外,如果能偶尔顺势而为,做一些有用的事,就算得上问心无愧了。 “因势利导.” 徐嘉树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又满饮了一杯。 坦白讲,贾诩的想法与自己的差不多,不过是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他徐子茂不也总是想着去徐州投奔糜竺,从此过上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但是亲耳听到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却总是让自己觉得很刺耳。 西凉的事乱成这样,根源当然不在这一代人,前人的责任无疑是最大的,别说桓灵这两个屑中之屑了,永初羌乱可是远在汉安帝的事情! 也就是说,一开始便把事情做坏的人,现在全都死掉了,变成了一抔黄土。 苛求死人,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贾诩这一代凉州人,即使仇视朝廷,一朝得势便在雒阳无恶不作,本质上也只是前人错误的受害者,至少是受害者之一。 看起来道理都是说得通的——罪不在我,你们先动的手,自我生下来起,事情便是这样的,从来便是这样的。 但从来如此,便对吗? 西凉如此破败,到了三国末期,几个郡加起来也不过几万户人口,当地民生疲敝,物资匮乏,诸葛亮北伐甚至把抢收麦子作为一件大事来办。 连带着与之相邻的关中地区也变得荒凉破败,一直到几百年后的大唐定都长安,才再次兴盛起来。 这些,难道不是一代又一代人“因势利导”的结果吗? “只是一个凉州老卒在胡说八道而已”,贾诩大着舌头,像一个夜宵摊随处可见的醉酒大叔一样躺在几案上,“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我也想做付南容.” 徐嘉树怕贾诩呛着,把他平放在榻上,站在当初糜竺的位置,看向了远处的上林苑。 不知何时,一层薄薄的白纱罩在大地上。 下雪了。 第28章 解锁新角色 雪落在邙山,【永汉】这个持续了几个月的短暂年号也走到了尽头。 刚刚过去的一年(189年)时间里,先后存在先帝的【中平六年】、废帝的【光熹元年】和【昭宁元年】,以及当今天子的【永汉元年】,整整四个年号。 这几个后出来的年号一个比一个直白,又是“昭宁”又是“永汉”的,透露出董相国渴望天下太平,好让他安稳掌权的强烈愿望。 新的年号在风格上也一脉相承,叫做初平,是为初平元年。 意思大概就相当于朝廷这边拿着大喇叭,朝着在虎牢关以东不断聚集的联军们大声喊话:“大过年的,消停点行不行?” 结果得到的回应也很简单粗暴——初平元年正月,关东各州郡推举袁绍为盟主,领车骑将军,负责统领联军讨伐国贼董卓。 理由是现成的:国贼董卓擅行废立之事,我们要拨乱反正! 废帝刘辩此时依然以弘农王的身份被软禁在北宫之中,作为当过皇帝的先帝嫡长子,以他为旗帜可谓名正言顺,再合适不过。 从袁绍出逃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诸侯们就完成了招兵买马,串联集结,推举首领的一系列流程,速度不可谓不快,董卓心头上的阴云到底还是成了现实。 联军兵分三处:兖州、豫州两路人马驻扎在酸枣;冀州人马在河内郡虎视眈眈;荆州人马则安排在鲁阳一线。 自此,雒阳通往东方的关键要道全部被联军占据,对董卓形成三面来攻之势。 雒阳方面的应对则是,做那么多都没用的,饮茶先呐! 没开玩笑,是真的。 汉代人过正旦(后世的春节),照例是要举行祭祀的,还要饮用桃汁,也就是桃树的茎、叶、枝、合煮而成的茶水,取其压邪气,治百病之意。 朝廷方面,除了祭祀更为隆重之外,还要举行大朝会,群臣按照地位依次拜贺天子,地方派到雒阳的上计吏呈上过去一整年的收支文书,表现优异者会被留任郎官。 朝会后,天子会在德阳殿宴请群臣,与臣民同乐。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以上这些流程,都是国家头等大事,不会因为东边有人闹着要帮废帝刘辩夺回皇位就不做了。 侍中蔡邕也在新年宴会上呈上新字体,奏请重新刻印《熹平石经》,因为觉得这字可为天下士人楷模,就顺手把它叫做楷书。 小皇帝刘协偷偷看了一眼董相国,见他没有表示反对,便当众应允了下来,重刻石经成为初平元年的第一道旨意,主持此事的蔡邕不可谓不风光。 作为蔡老头点名要求的助手,徐嘉树也被授予出入南宫的权限,虽然比不上侍中可以自由出入整个内城,但作为一个小小的五经博士,能有这种待遇也是头一遭了。 “宫内多是达官贵人,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不可胡乱冲撞。” 蔡邕这么对他嘱咐道。 南北两宫不只是皇帝一家的生活区,也是大汉的权力核心,能出入这里的,最次也是个在尚书台上班的郎官。 作为沟通禁中的清要官职,侍中在南宫东南的一个小角落是有自己的值班室的,唤作侍中庐。 几个侍中轮流值班,以备住在北宫的天子随时召见,除此之外,修史的东观也在南宫之内,离侍中庐也不远。 蔡邕的意思是,除了东观和侍中庐这两个他上班的地方,徐嘉树不能擅自跑到其他的地方,否则被言官发现,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可不是他一个五经博士能扛得住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 徐嘉树嘴上答应,注意力却被新出现的系统提示吸引——【新增可模拟对象:刘营】。 不能乱跑是吧? 无所谓,我会在模拟中出手。 几天后。 北宫,一处小阁楼。 李儒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冬日天寒,吃了这个药,就不会生病了。” 他哄着。 左右侍从都被屏退,只留下废帝刘辩和他的妻子唐姬,摆在小两口面前的那个“药”,显然是一杯鸩酒。 只有一杯,也就是说,必须死的人只有刘辩,李儒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仁慈。 “我哪里得了什么病,郎中令这是想杀我罢了!” 十几岁的少年呆坐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眼泪不断地落在地板上,嘴里喃喃自语道。 而李儒就在下首一言不发地等待,丝毫不逾越礼制,像一个真正的弘农王郎中令一样。 废帝抬起头,试图找到李儒的眼睛,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先生也是汉室臣民,当真要弑君吗?” 李儒低着头,看着宫殿的地板发呆,阁楼的窗户口照下一片夕阳,废帝的影子缩成一团,形状像是某种垂死的小兽。 他没有抬头和刘辩对视,他只觉得吵闹。 和蠢人打交道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李儒想着,逆贼联军什么时候打出废帝的旗号,什么时候就是废帝的死期,老刘家的种,这点事情难道还要我明说嘛? 权力动物的政治生命更甚于肉体生命,因为失去权力则意味着死亡。 反过来也成立,只有死了,才能彻底地抹除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为了弟弟刘协的唯一性,刘辩必须死掉才行。 至于弑君难道算是一个问题吗? 笑话,男儿手握三尺剑,天下岂有做不得的事情! 不过想到刘辩小时候是放在平民家养大的,不如弟弟懂事也正常,李儒又有点释然了——千古艰难惟一死,毕竟是自我了断,总要给他一点耐心。 只是天子受社稷之重,临死这样哭哭啼啼的,实在不算体面。 见李儒沉默不语,强撑着的刘辩起身歌道:“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少年天子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阁楼中。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何以在成为东汉唯一一个被废黜的天子之后,竟是连个活人也做不成了? 李儒忍着嫌弃听完刘辩的辞世诗,直到亲眼看着他喝下鸩酒,抽搐着渐渐没了生机,方才派人将废帝的尸体拖走,临走前依然向唐姬行了一礼,“臣李儒告辞。” 此间事了,但为了保住自己那个岳父,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初平元年,正月十二日,废帝刘辩死于宫中。 天下为之哗然。 第29章 完美潜入达成?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4】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 徐嘉树选择了刘营。 这么多次的模拟之后,他算是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比如只有与自己可能发生交集的人才会成为可模拟对象;比如模拟的起始时间点是现实中当前的时间;还有就是相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的技能经验,自由模拟换来的道具或许是更强的增益。 最后一条,是他发现最近毛弘的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大概率就是看多了那幅带着幽怨之气的《青玉案》导致。 精神攻击,恐怖如斯。 所以,无论何时,最好身上都要留出至少1次模拟次数,在关键的时候推演未来,没准可以救自己一命。 而在此基础上,模拟次数越多越好,存着可以开启自由模拟兑换道具。 【废帝刘辩死于董卓之手,联军与朝廷的关系再无任何缓和可能,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争,你决定.】 【一、抓紧时间练习游泳和长跑,只要比别人跑得快,死的就不是我】 【二、好好练字,帮助蔡邕完成新版石经】 【三、主动请缨,去前线会一会天下英雄】 【四、自由模拟】 第一个过于投降主义谋士,被徐嘉树首先pass掉, 第三个倒是很令人动心,虽然以自己现在的官位,去前线最多是个军侯或者屯长之类的小角色,也就比某位马弓手和某位步弓手强一点,但是能亲眼见证这段传说中的战役,战争相关的经验肯定能刷到很多。 不过考虑到剩余模拟次数只剩下3次,徐嘉树还是含泪选了选项二。 等哥们以后发达了,再去亲眼看看曹老板和桃园f3! 而且仔细一想,每次给出的选项中其实都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没有跑路去徐州找糜竺的选项,说明联军已经把东向的通道全部堵死;选项一说明迁都过程对自己来说会有危险,最好锻炼一下身体; 徐嘉树颇为自得地摸了摸下巴,在自己看来,能在某种程度上推演未来,才是这个模拟器的最大作用! 恋爱什么的,正经人谁谈恋爱啊? 【经过刻苦练习,你的书法得到了蔡邕的肯定,他决定主要的部分由你本人来写,他只帮伱审阅和校订。从此,你经常去南宫的侍中庐和东观找他。】 画面一转,来到雒阳内城。 洛阳的南北两宫一共有七座宫门。每个宫门设一个千石级别的司马来负责守卫,每座宫门吏员、卫士数量并不完全一致。 离侍中庐和东观最近的宫门名叫苍龙门,由苍龙司马负责,下属有员吏六人,卫士四十人。 来的次数多了,徐嘉树便和这位苍龙司马混了个脸熟,与宫中其他地区的守卫一样,他也是凉州人,可惜被派到南宫当守卫,没办法像其他部队的同乡一样可以外出劫掠打秋风,言辞之间颇有些不忿。 徐嘉树手里有糜竺留下的钱财,对这位错过创业风口的军司马很是大方,每次来都记得给人家带点礼物,一来二去,竟是又交到了一个西凉的朋友。 “子茂,你可要记住了”军司马神神秘秘地告诉徐嘉树,“最近这段时间,千万别一不小心走到南宫的西边!” “西边?”徐嘉树有点摸不清头脑,“西边不是遭过兵灾吗?” 由于两汉长期存在的外戚政治,南宫的西边有一整个宫殿群专门供皇后、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如果有的话)居住和摄政,把守这片区域的大门叫做嘉德门。 上一任外戚何进便是在门后的嘉德殿见妹妹何太后的时候被杀,所以士人入宫诛杀宦官的时候,南宫西边受损最为严重,到现在都没来得及修缮。 “这事为兄也不好跟你明说,总之你记住就行”军司马依然是那副“你欠我一个大人情”的表情,“就算有铁印文符也不行,只有相国和李博士的人才能去。” 【你掏出一粒金豆子,感谢这位军司马的提醒,看着他眉开眼笑的表情,心里却打定主意.】 【一、一定是有好康的,让我康康!】 【二、听从劝告,不越雷池一步。】 【三、回去向蔡邕打探一番南宫西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四、自由模拟】 上策太急,下策太怂,徐嘉树想了一下,选择选项三。 毕竟这位凉州老哥说得很清楚,只有一般的铁印文符是不够的,擅自前往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 “子茂这么一说,老夫还真想起来了”,蔡邕捻了捻胡子,“我之前想去兰台找找章帝以前的资料,却被嘉德门的司马给拦住了,说是全部被焚毁,不让外人入内。” 兰台就在嘉德门内,是之前贮藏图籍典册和著述修史的地方,章帝以后典籍和撰修地点均迁往东观。 徐嘉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连堂堂侍中都不让进的地方,肯定有问题! 【你意识到嘉德门内肯定有什么古怪,于是暗暗开始为潜入做准备.】 突然变成《刺客信条-东汉》了是吧,是不是得先去走个流程,搞一把袖剑? 徐嘉树揉了揉眼眶,继续看接下来到底有些什么幺蛾子。 【你在和贾诩聊天的过程中学会了几句凉州本地话,以防万一,还特意问了羌人的版本,确保口音已经能以假乱真之后,你拿上当初捡到的写着李儒名字的腰牌,开始了潜入之旅】 对于这些花里胡哨的准备,旁观的徐嘉树只能表示,完美的潜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康纳觉得很赞.jpg “来者何人?” 嘉德门司马见有人靠近,举起长戟问道。 徐嘉树匆匆瞄了一眼,发现嘉德门的守卫人数居然比苍龙门还多! 不是说这里都被烧掉了吗? 果然有问题! 好在之前的徐嘉树一直老老实实地只往侍中庐和东观跑,西边嘉德门的守卫不认识他。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那块写着【西凉李文优】的牌子,用地道的凉州口音淡淡道:“让开。” 演技的关键就是信念感,一定要做出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个卫士小跑着过来拿走了牌子,很快,徐嘉树便被放行,李儒毒杀废帝的事在宫内可瞒不住,有他的威势在,没有人多嘴问什么。 徐嘉树顺利进入嘉德门。 正前方便是没卵用的宦官们捅死没卵用的何进时的案发现场嘉德殿。基本被烧得只剩下地基和几根柱子,他直接略过。 但是接下来怎么走就没什么头绪了——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李儒派来的使者。 除了嘉德殿,里面还有西宫(即长秋宫,皇后寝殿),长乐宫(太后寝殿)、阿阁、兰台、宣德殿、建德殿等许多去处。 一个一个搜,怕是天黑了也搜出不结果。 “要是真的刺客信条就好了”,徐嘉树叹道,“我直接鹰眼一开就能找到线索。” 好在不久之后,他就发现了线索——那是犹如猫叫一般的声音,在风中若有似无,差一点就被他忽视了。 顺着声音,徐嘉树慢慢靠近,终于辨认出了这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的面色突然古怪。 有人在做手艺活,而且是个女的。 第30章 万年公主 皇女某,光和三年封万年公主。 ——《后汉书皇后纪第十》 脚步声微微响起的时候,刘营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云台之前是有过守卫的,都是些说着她听不懂的口音的人,不过最近都撤走了,只有嘉德门依然森严。 肯定是听错了 刘营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好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此时她瘫软在榻上,脸上带着快要凝成血滴的红色,像一朵高处沾着露水盛开的花。 “刘营啊刘营,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她的皮肤白皙细嫩,掐上去立刻就留下一道醒目的印子,不过腿上传来的痛苦反而让她有种赎罪般的快感,她抬起头,虔诚地看向阴沉的天幕。 老天的目光,真的能看到这空荡荡的云台吗? 云台,就是开国之初放置“云台二十八将”画像的地方,不过到了东汉中后期,这个地方也被当成一个隐秘的囚笼,关押那些不方便直接打入冷宫的人。 当初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藩诛灭宦官的行动失败之后,窦太后便被灵帝安置在云台,实为软禁这位授予他天子之位的恩人。 而刘营则是被李儒关在这里,成为了云台又一个高贵囚徒。 万年公主刘营,因封地食邑在关中的万年县而得名,是先帝刘宏三个子女中的大姐,也是最不得宠的一位。 因为她的母亲是刘宏的第一任皇后,宋皇后。 扶风宋氏向来有出美女的基因,早在章帝时就出过一位宋贵人,生下清河孝王刘庆一脉。从此宋氏与老刘家一直沾亲带故,这一代的宋氏女更是一入掖庭便被直接封为贵人。 刘宏本是河间国一个小侯爵,当时掌权的外戚窦氏就是看中这个小年轻没势力没背景,才选他以旁支的身份继位。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少年天子刘宏至少要当窦家半辈子的傀儡,运气不好的话当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当年八月,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藩密谋诛灭宦官,被王甫、曹节等人获得情报,宦官们当晚便发动政变,完成绝地反杀。 这场“九月辛亥政变”远的影响不谈,对于刘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这意味着他可以甩开外戚,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天子了。 所以他说出“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这种话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杀掉外戚,为你火中取栗,帮你成为真正的天子,换你伱也感动。 投桃报李,在选皇后这件事上,刘宏充分尊重了宦官们的意见——你们喜欢哪个妃子做后宫之主,自己选。 宋贵人就这样成了宋皇后,原因也很简单,在宦官们看来,她天生就是做皇后的料。 宦官对于女人的审美是不同于正常男人的,他们缺少荷尔蒙对大脑的支配,不怎么吃性感辣妹那一套,又因为生理上的残缺,普遍有着难以抑制的自卑,往往会崇拜那种神女一般清冷端庄的美人。 大家在掖庭打量了一遍,这说的不就是宋贵人吗? 刘宏虽然册封了宋氏,却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位首任皇后。 汉家的天下对于他这个乡下侯爵来说,就是一个白捡的玩具,他缺钱修园子,就把官爵明码标价;他喜欢书法,字写得好的人就可以飞黄腾达。 宋皇后或许是一个很称职的皇后,在祖宗和群臣面前很给他这个天子长脸,但那副高贵疏离的样子,却让刘宏没法产生强烈的生理冲动。 作为一个终生沉迷低级趣味的人,虽然刘宏和宦官们的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不过审美上还是很不一样的。 简单来说,他是个色批,喜欢王美人、何皇后那样出身不高,但是交流体验极好的类型。 从刘营记事起,对母亲的印象就是如皎皎明月一样的人,虽然性子有些淡漠,却从不灼人。就算受到父亲冷落,也不会对下人撒气,反而对那些常侍和小黄门很亲切。 在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不被喜欢的,父亲一有时间就会去西园玩,即使回来住,也是住在他最喜欢的王美人那,向来不会来长秋宫看她们母女。 同样被冷落,小时候的刘营就做不到母亲那样淡然,她会发脾气,会砸东西,最后发现无论怎么闹,刘宏都不会出现在长秋宫,像一个父亲一样哄她。 整个童年时代,刘营都在期盼与失落中度过。 6岁那年,宋皇后被宦官王甫诬告用巫蛊之术诅咒灵帝,被收回玺绶,打入冷宫,刘营也随母亲搬出长秋宫。不久,宋皇后忧郁而死,父兄被下狱株连。 那些在宫内供职的常侍、小黄门,怜悯宋皇后无辜受冤,一起凑钱物,收殓埋葬宋皇后及宋酆父子,归葬在旧茔地皋门亭。 一年后,刘营受封万年公主。 这些年来,她的长相越来越像宋皇后,身段气质青出于蓝,仿佛那个长秋宫的囚徒死而复生一般。 而刘宏这种人,做错了事是不会羞愧的,他只会更加不想见到受害者,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万年公主被遗忘了,刘宏甚至懒得给她安排一个高门大族的公子嫁出去。 不过刘营也不在乎,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有的人生来就是囚徒,就算带着的镣铐是由黄金铸成的,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只不过囚禁她的地方从长秋宫变成了云台,囚禁她的人从父亲变成了李儒而已。 长时间的软禁,手艺活成了无师自通的消遣,没有人教刘营这些,母亲早在她6岁时就已经死在冷宫中了,刘营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很不好,但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我是个罪人呢.” 刘营站在云台高耸的阁楼上,看着南宫的尚书台喃喃自语。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踏在台阶上的声音无比清晰。 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了! 刘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在这云台阁上,能躲到哪里去,躲进二十八将的画像里吗? 她赶快整理一番衣带,恢复了神女一般的凛然气概。 【登上云台,你看到一位凭栏而立的女子,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面色略带潮红,你感觉自己好像打扰到别人的正事,不知道该不该先告辞。】 高台之上,对面的女子衣襟迎风飘动,如遗世独立一般,说出的话却吓了徐嘉树一跳。 “你是来杀我的吗?” 第31章 消失在历史中的人物 “你是来杀我的吗?” 这话徐嘉树可太耳熟了,毛弘天天疑神疑鬼的,见到陌生人就是这句,跟个npc一样,台词一点都不带换的。 他再三打量了一下刘营——莫非眼前这个如寒梅般皎洁的女孩子,也是个被害妄想症? 不确定,再看看. 见徐嘉树没回答,刘营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与这个不速之客保持距离。 “再往后退,小心摔下去哦。” 徐嘉树出言提醒她。 然而,徐嘉树的善意提醒在刘营耳朵里自动变成了威胁——自己跳下去,别逼我动手! 他想伪造成自杀现场! “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高贵的万年公主鼓起勇气,怒斥图谋不轨的行凶者。 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保护自己,多少能带来一点安全感。 啊? 旁观的徐嘉树一下子没搞懂她在说什么,又没有出选项,只能看着模拟中的自己发挥了。 只见他踮起脚尖,回头问少女:“你要哪个?” “嗯?” 刘营发出疑惑的声音。 “画像啊。”徐嘉树指着“云台二十八将”的画像,理所当然地回道,“这里除了这些画像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吧?” 徐嘉树还以为少女伸出手,是想让他帮忙把画摘下来。 刘营的个子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高的,比蔡琰都要高上一些,只是身形不像蔡琰那般清瘦纤细,养在宫中十几年,难免有些肉感。 但她个子虽高,要摘下挂着的画像是远远不够的。 “.” 阁楼上一阵冷风吹过,让刘营晕乎乎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伱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徐嘉树接过话,“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一定是天子派来的宦官!”刘营欢呼一声,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开心地问道:“是不是董贼已经被赶走了?天子现在怎么样?” 《后汉书》对宋皇后生前的处境是这样描述的: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 不过刘营再怎么厌恶自己的父亲和他的宠妃们,与两个异母弟弟的感情却没有受到影响,尤其在刘宏死后,更是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既然这个人不是来杀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弟弟们派来救她的! 徐嘉树听得满头黑线。 宦官? 给你个机会,你再说一遍? 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你见过这样玉树临风声音磁性高大威猛的宦官? 其实这倒是他误会刘营了,除了半辈子没见过几次面的死鬼老爹之外,她认识的不是宦官的男人可能也就只有刘辩和刘协这两个小男孩了。 对刘营来说,比起男人,宦官才是更常见的物种吧。 “呃哪个天子?” 徐嘉树不得不先问出这个问题,毕竟几个月的时间里,龙椅上的人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刘辩啊”,刘营理所当然地答道,作为姐姐,她可以不用避天子名讳,“天子还能有谁?” “死了。” “我说刘辩.”少女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她脸色变得煞白,厉声警告道,“你须知宦官诅咒天子,是要赐死的!” “我不是宦官”,徐嘉树先是澄清了少女的误解,“刘辩真的被毒死了,是郎中令李儒下的手。” 他甚至还很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消息这么闭塞,连刘辩已经遇害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那小协呢?” 沉默了良久,刘营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刘辩小时候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与她见面不多,姐弟之间虽是至亲,其实也没有多亲密。但幼弟刘协可是唯一一个常常来探望她的家人,如果小协也死了,刘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外公舅舅和母亲被父亲所杀,大弟弟刘辩死于臣子毒杀。也就是说,8岁的弟弟刘协,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刘营抬起头,死死盯着着徐嘉树的嘴,生怕从里面说出的又是一个噩耗。 “如果你指的是刘协的话,当今天子的名讳就是刘协.” 徐嘉树刚准备给这个致远星人讲解一下地球的近况,只见少女听到这个消息,大喜大悲之下,直接昏过去了。 见状,旁观的徐嘉树选择【暂停模拟】,退了出去。 自己一看到有新增的可模拟对象,就直接开始了模拟,好像忘了做功课了。 比如,这个【刘营】到底是谁? 如果就是自己遇到的少女,看她对少帝和献帝两兄弟的称呼,关系应该非常亲密才对,再排除她是两人的妃子,那就只可能是亲戚了。 可自己怎么不记得三国有这号人物。 不仅是三国演义里没有出场过,光荣的游戏和他看过的小说里也都没有。 这不行,得找蔡老头打听一下。 “刘营?” 蔡邕最近挺忙的,眼看与东边联军的战事不可避免,作为董相国的傀儡,小皇帝刘协的工作量变多起来。 官职的升迁转调、禁军的调动都要经过天子同意这一道程序才行,连带着他这个随侍天子的侍中也累得够呛。 “这名字还怪耳熟的.” 老头沉吟片刻,一拍手,“想起来了,这是万年公主的名讳!” 当初先帝登基,册封宋皇后时,蔡邕还是个三十出头的议郎,年富力强,心怀救国之志,等宋皇后冤死的时间点,蔡邕也差不多该开始自己十二年的逃难生涯了,所以对于这个大公主,他也没有太多了解。 “子茂打听万年公主做什么?”老头揶揄道,“莫非是想走个捷径,给当今天子当姐夫不成?” 跟你这种猥琐老头没法聊,有代沟! 徐嘉树转而向其他人打听,结果发现,这位万年公主身为先帝的独女,两任天子的姐姐,如此显赫的身份,居然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没什么事迹传出来。 很多人甚至潜意识里以为万年公主已经嫁人,或者干脆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如果不是在模拟中亲眼看到她被关在云台阁,徐嘉树自己也差点信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没有情报这件事情本身,就有很大的信息量。 一个这么重要的人,却在当时和后世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名字都被人遗忘,只可能是被人为掩盖了。 徐嘉树因为有进入南宫的资格和李儒的信物,才得以解锁这样一位消失在历史中的人物。 坏消息是,徐嘉树在刘营的模拟中没有关于她的历史走向可以借鉴。 好消息是,他可以放开手脚选择了。 没有必须要做的取舍,没有被命运推着走的无奈。 唯一的目标,就是拿到高分。 第32章 天子的底牌 【平时的刘营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一举一动都完美遵循着天家礼仪,却很少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你和她谈论囚禁和可能到来的死亡,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只有弟弟刘协能让她产生一些情绪波动。】 【作为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你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接近刘营,让她对你产生信任。】 【伱决定】 【一、以后经常来探望刘营。】 【二、现在就带刘营离开云台。】 【三、耐心等候时机。】 【四、自由模拟】 徐嘉树看着三个选项,看起来都正常得过分,几乎没有什么一眼排除的行动。 选项一看起来是很王道的展开,如果对方是一般的家里蹲少女,凭借自己的美貌(?),徐嘉树自信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但是很明显,刘营并不是一般人,长久的囚禁容易让人对生命失去热情,这样看淡生死的人,即便自己冒着被李儒发现的危险经常来云台找她聊天,也没什么把握得到她的信任。 至于选项二,就算嘉德门的司马不敢阻拦自己这个李儒派来的“密使大人”,后续也没有门路把刘营安置下来,只会平白打草惊蛇而已。 嗯,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你告诉刘营,天子现在很安全,请她不要放弃希望。】 【回去之后,你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制作新版石经的事情上,偶尔去南宫找蔡邕的时候,会特意看一眼云台阁的楼顶,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凭栏远眺的身影。】 看来刘辩的死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徐嘉树只能感叹刘宏这家伙可真不是个东西,生前只管玩了一辈子,死之后自己的宠姬何皇后和大儿子全部死于非命,全家就剩下了女儿和小儿子,还都活得身不由己,真是人间之屑! 【你发现蔡琰偶尔会来找你,不过你实在太忙,没有陪她的时间,她只好嘟嘟囔囔地走了。】 【终于,在你日以继夜的努力下,新版石经很快完成,作为最大的功臣,蔡邕把你举荐给年幼的天子,你受封为郎中,负责教导刘协书法,又称秘书郎。】 【你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此时画面一转,徐嘉树精神大振。 刘协看起来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般是很难讨人喜欢的,有句话叫做“七八九,嫌死狗”,意思是七八九岁的小男孩,狗见了都要摇头。 但亲眼看到刘协之后,徐嘉树开始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曹操一手打下的江山,还有这么多臣子愿意跟着这位小皇帝搞事情,甚至不惜身家性命了。 自从王莽代汉,汉家天子娶妻时有意识地偏向小门小户,以免外戚势力尾大不掉。 而这样做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妃子们的外貌开始维持在一个非常高的水准。一代一代的基因工程造就了刘协的好相貌。 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小年纪举止就很有君子之风。 连孟子来了,都要夸句“一看就是当天子的料!”,再手动艾特梁襄王。 而且刘协自小就被亲奶奶董太后抚养长大,有了长乐宫的庇护,基本不会碰到后宫的糟心事情,又是三姐弟里唯一一个得到刘宏全部父爱的孩子,这就导致他在心理上也很健全。 虽然不像士人们吹得那样“圣德聪叡,有周成之质”,至少是个聪明机敏,口齿伶俐的好小孩。 “陛下可记得万年公主?” 徐嘉树在教刘协书法的时候,悄悄在纸上写下这句话。 小皇帝反应很快,抬头与徐嘉树对了个眼色,使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挥手假装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成功把一旁的侍从支开。 “徐先生认识我姐姐?”,等人走后,刘协抓着徐嘉树的衣袖,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被人软禁在云台”,徐嘉树嘴唇微张,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隔墙有耳,“陛下可有办法救出公主?” 小皇帝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徐先生的话。 自从哥哥刘辩被杀之后,他就终日活在恐惧之中,而董卓控制他的手段,除了恐惧,还有威胁。 只是恐惧很有可能是不够的。 要知道,一个8岁的小男孩如果脑子一热,没准就不怕死了,那么作为自己亲手扶植的,当今唯一的正统天子,西凉军又不可能蠢到真的杀掉在位的刘协。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万年公主就成了让刘协听话的另一个手段——她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除了刘协,貌似也没有人在乎她的安危,唯一和公主亲近的宦官们也早就死绝,完全的孤立无援。 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绝好的人质。 眼下突然有机会救出自家姐姐,小皇帝陷入犹豫之中。 突然门外脚步声响起,更换砚台的侍从快要回来,涉及到唯一的亲人,刘协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最重要的底牌托付给徐嘉树。 “先生可去找执金吾士孙瑞,我会让他见你。” 说完,刘协立刻恢复成一个谦逊好学的乖孩子,心无旁骛地临摹书法,仿佛他从来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 真是个天生的政治动物,老刘家是有点东西在的。 【第一次教学结束,天子对你大为中意,鉴于你刚刚升到郎中,只能赐下玉佩以示荣宠】 【不久后,士孙瑞与你成功接上头】 士孙瑞是天子一党中最重要的成员,甚至比已经位居三公的荀爽和杨彪都要重要,原因很简单,他手上有兵权,而且是雒阳城内的兵权。 执金吾原名中尉,原本是辖区遍布整个司隶京畿的重要武职,光武帝所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就是这个时候。 此后执金吾的职权被各种新增的校尉不断缩减,失去了北军和三辅的兵权,渐渐地成为专职雒阳外城防盗治安和消防灭火的官职。 到了汉末这年头,郎官们的直属上司是光禄勋,宫内的守卫则由卫尉执掌,南北二宫的守卫和各个宫门的司马都由卫尉指挥,连外城这个执金吾的传统势力范围也被专门的城门校尉拿走。 此时的执金吾作为“掌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的武职,若要如果仔细掰扯,士孙瑞手上的直属力量竟然只有区区200缇骑,负责守卫雒阳的武库以及防火,还要在天子出行的时候在前面开路。 不客气的说,就是一支消防队。 确实很寒碜,但这也已经是年幼的天子手里唯一能掌握的武装力量了,在往后的皇帝生涯中,他再也没能掌握一支军队,只能搞搞衣带诏这种密谋。 所以称其为刘协的底牌,一点都不为过。 【你和士孙瑞一起定下计策】 第33章 公主逃亡记(上) 元月二十三,是汉代人祭祀灶神的日子,在第二天的元月二十四,还要早起,“黎明即起,打扫庭除”。一般来说,这两天大家都很忙。 而刘营在睡觉。 因为她没有家,或者说,她的家一直都在囚笼里。 做一个被软禁的人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工作,不能出门,没有事做,只能在附近走走。如果眼光能化为实质,云台上放的那二十八张破画像怕是早就被她盯成灰烂掉了。 尤其要注意的是,不能经常醒着,否则人会不由自主地思考死亡,躲进梦乡里,能有效地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刘营啊刘营,你再坚持一下”,少女偶尔会给自己加油鼓劲,“就算是为了弟弟们,再活活看吧!” 就是这样自言自语一番,然后毅然决然地躺下睡觉。 自从上次那个自称不是宦官的人来过,刘营睡觉的时间变得更多了,知道刘辩的死讯之后,她心里的支柱又倒了一根,现在只剩下刘协一个人了。 不过,宦官有什么不好吗?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是宦官呢? 这个问题有时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刘营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样貌 好像,确实比宦官生得要好看一些,身上也有股阳光一般的味道,很好闻。 刘营想再看一次那张脸,再闻一遍那种味道,所以也上过阁楼几次,可最近睡得太多,往往晚上才醒过来,放眼望去只有星空和月亮,根本不可能再遇到他,于是只能败兴而回。 入夜,刘营又一次睁开眼睛。 她的睡眠很浅,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弄醒,仔细听,原来是远方传来阵阵嘈杂。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口技》-清代林嗣怀) 这动静刘营曾经听过,内城宦官被士人杀尽的当晚,差不多也是这样子的,几个伺候她很久的宦官,也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很害怕。 徐嘉树也很害怕。 他现在手里拿着李儒的信物,正要夜闯南宫。 没错,今晚士孙瑞的任务就是放火制造混乱,他的任务就是趁乱把万年公主救走。 当日两人接头,互通完情报后,便定下了这个计谋。 徐嘉树不知道执金吾只是消防队,士孙瑞作为本人当然是门儿清的,所以这出瞒天过海之计几乎是瞬间就在他脑海里出现了——有什么人比消防队更擅长放火? 选在这天作案,也是因为元月二十三的晚上,大部分人都早早睡着,准备第二天早上大扫除,目击证人少,干坏事方便。 【你出示铁印文符想进入南宫,被当值的员吏拦住,他告诉你,入夜后没有命令不能放人进入南宫,伱回答地稍有犹豫就会被怀疑,情急之下,你脱口而出】 【一、“我是毛弘,你最好快点让开!”】 【二、“外城着火,执金吾人手不够,速速去帮忙!”】 【三、“我来找你们司马喝酒,行个方便”,同时给他塞一块碎金子】 【四、自由模拟】 出于本心来说,徐嘉树非常极其十分地想选一看乐子。 可惜毛大雅档次太低,报他的名号大概率是要被叉出去的,只能含泪放弃。 还是珍惜一下所剩不多的模拟次数吧…… 至于选项二。 根据自己混迹职场多年的经验,除非这把火烧到苍龙门的辖区,否则兄弟单位的事,这位员吏没嗑着瓜子在一边看戏(如果有的话),那都算他有良心了! 这种选项,只能骗骗对社会心怀幻想的傻孩子,对我是不管用的,阔no亚路! 选三才是正解! 带着智商上的优越感,徐嘉树一边说出台词,一边把碎金子递出去。 谁还没个值夜班摸鱼的时候? 他就不信这帮吃董家饭的凉州人真的能恪守职责地帮刘家天子守门! 果然,那员吏一听是来找自家司马的,顿时换了张脸,眉开眼笑的接过碎金子,小声叮嘱了一声不要乱跑,也就给徐嘉树放行了。 第一关顺利通过。 至于第二关嘉德门,在徐嘉树和士孙瑞的预想中,应该会比第一关更简单。 徐嘉树掏出信物,直接带着刘营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就行了,唯一的技术难点就是要足够地理直气壮,不要露怯。 到时候他只要听士孙瑞的安排,在约好的地点等他们来接人就够了——原本执金吾每月就有三次巡视宫墙的职责,加上今夜走了水,执金吾忙于救火,事后他们的行动轨迹更是无从追查。 计划通。 徐嘉树出示信物,再次进入云台。 【你再次见到了刘营,出乎你的意料,她并没有睡着,而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见到你,她先问哪里走了水,听到不是天子住的北宫,也没有再多问。】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夜猫子? 徐嘉树默默吐槽,不料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他有点稳不住。 香味,近在咫尺的香味。 刘营自顾自地靠近他,少女带出的风里传来一阵幽香,她皱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徐嘉树身上的味道。 像一只夜里睡不着,用脑袋蹭着求贴贴的猫咪。 ? 这是什么汉代皇室的修行秘法吗? 徐嘉树被闻得有些发毛。 不过随后他就知道了,这位万年公主表面上是个霜花一般的冷艳美人,实则有点.缺乏常识? “你在闻什么?” 其实徐嘉树想问的是,“你在吸阳气吗?” 如果是,他可就要好好批判刘营的唯心主义迷信了。 “闻味道!” 没想到刘营理所当然的答道,还撇撇嘴,“没上次好闻了” 怎么还嫌弃上了!? 我一路跑过来救你,你还嫌弃上了!? 如果有一个转化负面情绪的系统,徐嘉树现在分分钟晋级两宙境 刘营不管那些,两只手把他的脸掰过来,鼻子眼睛嘴巴统统仔细研究了一遍。 嗯,相貌确实比宦官好看不少。 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刘营方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放下。 “好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一旦小小的愿望被满足,她又变成了那个天家礼仪浸入骨髓的万年公主,举止俨然,不怒自威。 此时,选项再次出现。 【一、“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告辞!”】 【二、“没事,我溜达。”】 【三、“准备一下,公主,我们要逃跑了。”】 【四、自由模拟】 第34章 公主逃亡记(中) “准备一下,公主,我们要逃跑了。” 徐嘉树边说着,边低头往怀里掏出小皇帝赏赐的玉佩,好向人质证明自己特勤干员的身份。 他这话落在地上,刘营只觉得远处救火的嘈杂声都瞬间消失了。 逃跑? 想到这个词,少女的呼吸突然就粗重了许多,一张小脸热得发烫,整个人就像在云端飘浮着一样,晕乎乎的。 这个场景,原是在她梦中出现过的! 小时候刘营经常梦见父亲刘宏,他会在某天突然出现在长秋宫,说他这些年很对不起母亲和自己,然后任由自己狠狠地拽掉他几根胡子出气,一家人重归于好。 等刘营长大一点,梦中的人变成了母亲宋皇后,她什么也不用说,只要温柔地站在那里,少女就能睡上几天的好觉。 睡得多了,逃跑的梦也是有的,可惜每次这种梦做到一半就醒过来了——刘营实在想象不出外面的景象,她熟悉长秋宫的一草一木,在云台上也能把整个南宫收入眼底,可宫墙之外是什么,她只听母亲讲过而已。 我.要逃跑了? 徐嘉树把玉佩交给刘营,她却半点检查的心思也无,少女的心百转千回,又是惊喜又是害怕,连天家的威仪也忘得干干净净了。 “动作要快一点哦,我们要到约好的地方等人来接应.” 看到刘营患得患失的样子,出于对【女人】、【出门】、【准备】这几个关键词的慎重,徐嘉树出言催促了一下。 “没有要准备的。” 刘营摇摇头,生怕徐嘉树嫌她麻烦,就不带她走了。 “呃换洗的衣服之类的?” 徐嘉树试探性提醒一下。 东汉的服饰体系实在称得上纷繁复杂,根据地位不同有很多细节上的讲究。 作为长公主,刘营的礼仪规格堪比诸侯王,会见客人时要穿上蚕服,头上戴步摇,还有大手结,簪珥之类的首饰,加上7岁的时候人家就有一个县的封地食邑. 徐嘉树估计,就算是跑路,刘营也得带上不少东西才能维持的基本生活习惯。 “那是少府的事,有衣丞掌管。” 刘营觉得有点疑惑,你们连衣服都要自己管吗? 不会吧? “那带点爱吃的?” “想吃什么跟太官令说就可以了。” 这就是现代人想象力匮乏了。 为了服务天家,光是【吃】这一项,少府就设立了太官和汤官分管执行和监督环节,各有官奴婢三千人,每年用费两亿五铢钱。 作为一个专门处理皇室财务和生活事务的国家级机构,只要皇室提出的要求有一丝的可能性,少府就会把它变为现实,更遑论一般的衣食住行了。 其实跑路的时候随身带点首饰珠宝也是不碍事的,但刘营和徐嘉树两人跑路经验都是空白,情急之下没有想到这一层。 刘营简单地套上一件白色狐裘,对着徐嘉树眨眨眼,藏不住的雀跃,好像在问“船长,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徐嘉树很配合地对她做了个“salute”的手势,“出发!” 元月二十三晚,下弦月。 离“满月寂照”只差一线,柔光如水般洒下,连远方德阳殿墙上的彩画都能看到个大概轮廓,走在这种路上,和光明正大地私奔也大差不差了。 两人走到云台正门口,迎面吹来一阵穿堂凉风,刘营觉得自己浑身在轻轻地颤抖。 她按住自己胸口,不让心真的跳出来,另一只手悄悄拉上了徐嘉树的袖子,这能给她一点勇气——接下来这段路是她日思夜想要走过去的,真到了眼前,一双腿却都生不出力气了。 而徐嘉树走在前面,甚至没有行动刚开始时紧张。 他刚刚已经向刘营确认,除了几个贴身侍奉的女官之外,西边宫殿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云台里关着万年公主,他们收到的很有可能只是【闲杂人等不能出入嘉德门】之类的命令。 道理很简单,谋事成于密,败于泄。 这群南宫守卫地位最高的不过是个司马而已,哪来的资格知道李儒的谋划?他们的顶头上司卫尉都不一定有这个资格! 接下来只要摆出一副“我做事何须向你们解释”的样子就可以了,徐嘉树想着,发现自己的袖子被跟在后面的刘营拉住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偷人呢! 完全入戏的徐嘉树干脆牵上了那只手,一股细腻温润的触感传来,他还条件反射地捏了一下! 嗯,不管了,这样看起来理直气壮多了。 救人要紧。 【如你所料,嘉德门的员吏根本没认出来刘营,只是稍微奇怪密使这次带了个人出来,伱放心地牵着刘营向约定的地点走去,准备等士孙瑞的接应,突然看到那个与你相熟的苍龙门司马】 “老弟啊,听说你要找老哥喝酒,老哥连铠甲都懒得穿就来找你了” 凉州老哥乐呵呵的,随后意识到徐嘉树刚从南宫西边过来,身边还跟着个人,便指着狐裘少女问道:“这是?” “南宫女官” 徐嘉树言简意赅。 毕竟以刘营的容貌气质,说是普通的宫女谁也不会信的,而且汉代的长公主位比诸侯王,搞不好也能算得上是女官的一种. 凉州老哥大惊失色——董相国夜宿北宫人人皆知,但人家可是董相国! 一个小小的郎中也敢来南宫偷人?偷得还是这般漂亮的女官?这把他这个看门的司马放在哪? 虽然他们是凉州人,上面没准会护短不上报,可这种事谁摊上也难受啊! 心里飞速地权衡利弊,很快这位苍龙门司马意识到,只要抛弃那点交情,他就能把入雒阳以来没捞到的东西一次补上,没准还能染指这位漂亮女官! 近乎满月的照耀下,一身狐裘的刘营仿佛月宫主人降世,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真是千金难买的尤物! 【见苍龙门司马脸色阴晴不定,你赶紧在身上找财物,准备堵住他的嘴,没想到今天身上带的东西太多,放不下许多碎金子】 要是刚才带了首饰就好了! 玩家徐嘉树也有点着急,默默记下了跑路要带钱这个世间真理。 继续往下看。 【他突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告诉你外朝臣子私通女官可是大罪,只要他上报卫尉,你们俩都没有活路,除非这个女官归他,你再出一大笔钱作封口费,这事才能了结】 你已有取死之道![○`Д○] 徐嘉树难得因为模拟中的事情动了真怒——只要有可能,不管后果怎么样都要铲除这个小人。 出来吧,选项一! 【你还在想着怎么把他引到偏僻的地方动手,只见寒光一闪,苍龙门司马的脖子便被砍掉大半,只剩一点皮肉还粘连着,他嘴巴开合着想要喊出声来,却只发出漏风的嘶哑声音】 光看文字描述,徐嘉树就能想象出月下寒光闪,血漫青砖上的场景。 那个一声不吭就动手的人,不是刘营却是谁? 第35章 公主逃亡记(下) 被救火的动静吵醒时,刘营就在身上悄悄藏了一把短刃防身。 当初士人入宫诛杀宦官造成的混乱还历历在目,不由得刘营不慎重,徐嘉树推开门见到她时,只觉得少女半夜精神抖擞,却不知道她随时做好准备拔刀杀人。 所以,当苍龙门司马得意洋洋地把心里的如意算盘说出来的时候,他身后的长公主已经判处这个逆臣以死刑了。 刘营脱下沾血的狐裘,用它擦了擦刀上残留的血迹,收刀入鞘之后,再随手扔在尸体上面,盖住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所谓“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刘营身上穿着的这件全由白狐腋下之毛制成,最为轻暖,放在整个大汉也是难寻的宝物,却被她像破布一样扔出去,丝毫没有可惜。 家天下的意思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生来就是拿来给刘家的人随意糟蹋的。 “你杀人了?” 徐嘉树问道,心想着这难道不应该是我英雄救美的戏份吗? “便宜了此人,他说的这些话判个腰斩都轻了”,刚砍断了一根脖子的长公主不在乎地回道,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说了句“好重的味道” 在宫中长大,死人是早就看惯了的事情,即便像母亲宋皇后那样宽仁温和的主子,也有不得不用雷霆手段的时候。 不过亲自动手,还真是第一次。 近距离感受这浓浓的血腥味,刘营掩住鼻子,有点不适。 隆冬天寒,刘营脱下狐裘之后,便只剩下一身蚕服,虽然是好几层叠在一起,在室外却依旧显得很单薄,徐嘉树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伸手披在她的肩上。 他的尺寸对少女而言有点太大了,让刘营看起来像是不小心穿错了男朋友的大号外套一样,她用手指把领口和下摆扣住,还是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凉风。 难得看到长公主手忙脚乱的样子,徐嘉树俯身帮她把腰间的紫绶解下,绑住大氅随风翻飞的下摆,顺手还扎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嗯,扎得很标准。 原本刘营正在努力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突然被猛地靠近,一下子不敢动弹,只是怔怔的看着徐嘉树操作。 “怎么了?” 他问道。 “.” 长公主使劲摇了摇头,甩的像个拨浪鼓。 徐嘉树刚想夸她可爱,想到脚底下躺着的倒霉鬼,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刘营可不是什么香香软软的萌妹子,至少不单纯是。 虽然很多时候,缺乏常识让她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是有一点点缺心眼。 但要是从高祖刘邦算起,刘氏已经坐了四百多年天下,在他们眼里,恐怕很难认为臣民跟他们是同类。 作为统治天下长达四个世纪的家族,行事无所顾忌,杀伐果决,不把人当人之类的性格特点是一脉相承的。 换句话说,老刘家人均网文主角性格,个个眼睛里藏着狮子,就算是刘营,潜意识里也是发自真心觉得刘氏拥有天命,是世界的主角。 有的人外表看起来是个自闭玉玉症美少女,下一秒就能拔刀撒了你,而且真诚地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这种反差,简直太带劲我是说太可怕了! 然而这跟我这个奉命救人的特勤专员又有什么关系呢? 满脑子奇怪想法的徐嘉树带着刘营来到了约好的地点。 【士孙瑞如约出现,他准备带长公主去一个官员家先躲着,那个官员平日里对天子并不热衷,大概率不会被怀疑,你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决定告诉他.】 【一、带我一起去,我是长公主殿下的狗!】 【二、蔡中郎对汉室忠心耿耿,我建议去他家。】 【三、我的房子还蛮大的,玩累了就直接睡觉,没问题的。】 【四、自由模拟】 都什么破词! 强行忍住吐槽的欲望,徐嘉树开始逐一分析选项。 三个选项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地点。 选项一是按照原计划行动,把刘营送去天子安排好的地方。 选项二是临时改道去蔡邕家。 最后一个选项是直接去自己住的地方,在太学和鸿都门学附近,也就是开阳门外,已经出了雒阳外城,属于广大的郊区。 按常理来说,肯定是执行原计划最靠谱,雒阳城内效忠小皇帝的臣子不少,把刘营托付给这样一股庞大的势力是最安全的。 但坏就坏在他们刚才在南宫杀了一个宫门司马,恐怕夜间巡视的卫士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尸体,也就是说,行动很有可能暴露。 以自己在自由模拟中与李儒相处的经验来看,“灯下黑”这种低级伎俩很难骗过这位西凉的“毒士”,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搜查的地方。 如果看出这一点,那么第二个选项也差不多可以排除,蔡邕在董卓面前确实很有分量,但依旧不稳妥,没必要去赌。 确认自己想得没什么遗漏,徐嘉树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徐郎中,伱是害了失魂症?” 士孙瑞一把年纪,刚趁夜演了这么一出救火大戏,听到徐嘉树的疯话差点气晕过去——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正要厉声斥责这个年轻人的僭越想法,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 刘营居然同意了! “长公主殿下”执金吾大人还想再劝谏。 “我说,可。” 南宫附近不宜久留,士孙瑞只得用锋利的眼神剜了徐嘉树一道——你小子最好没有蛊惑长公主,否则仔细你的皮! 有这位两千石的高官引路,徐嘉树和刘营躲在缇骑队伍里面,顺利出了开阳门。 临走前,士孙瑞还不忘敲打徐嘉树一番,希望他谨守臣节,不要做出什么会让自己变成片皮烤鸭的事情,否则悔之莫及。 切,不做这些事,我还开个屁的模拟! 徐嘉树对警告不屑一顾,继续看下去。 【当天夜里,西凉军搜查了步广里和永和里的所有高门大户,连三公的府邸都没有遗漏,你们因为住在城外而不在搜查范围内】 【你在家又等了一天,发现没有人上门,猜测大概率是苍龙门的员吏害怕暴露他们私自收钱放人的事,帮你把行踪瞒了下来】 【此次火灾之后,雒阳内外所有城门和宫门的守卫都被加强,朝廷在雒阳各处张贴刘营的画像,以逃犯的名义通缉她】 【因为刘营不能进城,你在家教她写字、折纸、做菜,偶尔带她去郊外散心,朝夕相处】 【蔡琰来找你的次数变少了】 第36章 哪管洪水滔天 “又下雪了,明天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本来说好明天要一起出去玩的,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徐嘉树果断决定鸽了。 “好,那我暮食不吃肉脯行不行?” 刘营趁机讨价还价。 “.” 徐嘉树扶着额头,自从和这位长公主殿下住一起,他感觉自己在模拟里提前几十年过上了老父亲的生活。 短短几天时间,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一种相当稳定的程度——他不用一直陪着小心地侍奉这位长公主,刘营则大部分时间很乖巧,只是偶尔会耍一些性子,比如在夜宵问题上。 前面说过,因为晚上没有劳动的条件,汉代的普通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但是很显然,刘营不在“普通人”这个范畴里,各种意义上。 按皇族制度,饮食是一天四餐,分为“旦食”、“昼食”、“夕食”、“暮食”。 前面三顿还好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徐嘉树的嘴本来就挑,朝廷发的禄米往往要被他花掉很多,用来换成食材自己下厨,刘营来了也就是加双筷子而已,问题不大。 可这“暮食”就很难搞了,刘营的生物钟比网文作者码字的思路都乱,总喜欢半夜爬起来不说,还要把徐嘉树也叫醒,可怜巴巴地说她饿了,不得已,他又花一大笔俸禄屯了许多肉脯。 “肉脯不好吃吗?” 为了挽救自己的睡眠,徐嘉树决定再努力一下。 “又冷又油.” 刘营瘪着嘴嫌弃道。 毕竟吃惯了少府的菜,对她来说,买来的肉脯真的很难下咽,如果可以,她还是更想吃徐嘉树亲手下厨的。 “好吧”,徐嘉树宣布投降,“今晚给你做夜宵!” 刚才还柳眉微蹙的长公主殿下欢呼一声,主动帮他拿来了大氅,像个温柔的新婚妻子一样叮嘱道:“早点回来哦,记得带钱回家!” 出门上班的徐嘉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向他挥手的刘营——这种微妙的社畜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上次徐嘉树的提议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所有人一命,不管是出于对这份功劳的酬谢还是单纯补贴自己逃出云台的姐姐,每次上完书法课,小皇帝都会赏赐点值钱的玩意儿下来。 当然也不能给太多,否则容易引起董卓一方的注意。 “董贼说要迁都” 课上,小皇帝日常与徐嘉树暗地交流。 “我知道” 他悄声回道。 托模拟器的福,迁都这件事,徐嘉树算是经历过好几次了,其中有道听途说的视角,也有亲历者视角。 怎么说呢,已经有点麻木了。 上次是作为董卓阵营的校尉,提前护送董白和蔡琰离开,这次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作为郎中,肯定是要跟着尚书台这个庞大机构一起撤退的。 打个比方,他像是雪崩时候的一片雪花,只能勇闯天涯。 不过徐嘉树表示无所谓,千难万险,反正都是模拟中的自己去承受。 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整节课,刘协一直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详谈】 【思考再三,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故技重施支开了侍从,告诉你迁都之后有大事发生,希望你能带着刘营躲起来,护她周全】 徐嘉树见到这条文字模拟,心头微微一惊。 原本他以为刺董计划只是几个世家重臣的共同谋划,没想到刘协居然也是知情者之一,要知道他才8岁啊! 再次感叹老刘家几百年传下来的帝王心术,徐嘉树继续往下看。 【朝廷很快会安排伱去地方任职,远离长安,对此,你的答复是】 【一、我也要加入,汉家养士四百载,仗义死节在今朝!】 【二、我对陛下说的大事不感兴趣,不过到时候留在长安就挺好。】 【三、陛下旨意,岂敢不从命?】 【四、自由模拟】 这几个选项并不复杂,分别代表着接下来参与历史事件的不同程度,而小皇帝的用意也很清楚——把姐姐刘营带走,他才能放心和董卓周旋。 刘营逃走之后,董卓就少了一样拿捏刘协的手段。 就像历史上衣带诏事件,曹操再怎么盛怒,最多是把参与的大臣全部铲除,绝对不会动皇帝本人一根毫毛的。 徐嘉树没有多想,直接选择选项三,接受了小皇帝的安排。 原因很简单,他的模拟次数不多了,为了拿到高分,避免节外生枝,尽可能地远离长安这个旋涡的中心才是最好的。 徐嘉树这样做也不能说是自私,毕竟历史上的万年公主没有留下任何事迹,也就没有可以参考的历史走向,他只能做出最保守的选择,而且这也是间接帮助刘协的一种方式。 简短的谈话之后,小皇帝得到了徐嘉树的保证,虽然其中一方才8岁,但这无疑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 晚上回到家,刘营蹦蹦跳跳地过来找他要今天的工资。 徐嘉树一怔,工资没有,官帽子倒是发了一个。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他突然良心发现。 “明天还是出门吧”,随手把大氅挂起来,他对刘营道,“带你看看下雪的雒阳。” “好耶!” 雒阳郊外是一片很大的区域。 北部的邙山不提,徐嘉树居住的地方往南不远就是洛水,隆冬大雪,河面结上一层厚厚的冰,不时有人在两岸往返。 第一次在南宫外看雪,刘营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上出宫时的三层蚕服,外面罩着一件新的狐裘——刘协以赐给徐嘉树的名义送过来的,漂亮得像是故事里的雪女一样。 徐嘉树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她。 “你你看什么?” 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有些底气不足。 “我怕你走丢了!”,徐嘉树没好气地回答,“下这么大的雪还穿一身白,你是芬兰狙击手吗?” “噢~” 虽然听不懂“芬兰狙击手”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可能会走丢,刘营马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徐嘉树,变成了他的人型挂件。 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情绪突然低了下来,徐秘书郎决定带她去洛水上滑冰。 “它它.它化了怎么办?” 刘营伸出一条腿,在冰面边缘疯狂试探,就是不肯站上去。 “化了啊”,徐嘉树装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吓唬道:“化了就一起死吧。” 他用力一推,把刘营剩下的大半个身子也推上了冰面。 “救命——诶?” 刘营回头一看,罪魁祸首在后面扶着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不会突然放手吧?” “不会,你只管往前划。” “哦冰化了也不会放手?” “不会!” 第37章 洪水滔天 【几天后,你被升迁为汉中郡南郑县令,时人无不艳羡】 不像自由模拟那次徐嘉树可以自己选地方,安排他去南郑县是天子一党的谋划。 当前东线正在打仗,这意味着雒阳以东的州郡都去不了,加上还要远离长安,所以能选的地方就不多了。 再排除一下并州幽州凉州这种边境,一圈看下来,便只剩下益州还算是个好去处。 而且刘焉就任益州牧以来,多有不臣之心,唯有汉中太守苏固依然忠于朝廷,借助地利阻隔,保持着对刘焉的半独立地位。 历史上,刘焉一直无法染指汉中,于是通过扶植五斗米教的形式对其施加影响,此时距离张鲁袭杀苏固占据汉中,也只有两年时间。 在天子一党看来,把徐嘉树封到南郑县去当县令,即给了肥差,还可以顺便制衡南边的刘焉,可谓一举两得。 只不过还有个小问题——郎中秩比不过三百石,是整个郎官系统中最低的一档,直接外放当千石的县令,还是汉中郡的郡治,难免会惹来一些非议。 确实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对这个任命颇有微词,但很快他们就在三公级别的压力下乖乖改口.我是说迷途知返了。 “人家徐郎中修了新石经,又得天子宠信,正是应该要破格提拔的人才呀!” “提拔的好!有魄力!”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陛下圣明!” 【中原的战乱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人口,你上任后在南郑县发挥民政经验,吸纳流民,组织生产,还建立了一批义舍与医庐,五斗米教的发展势头就此被你打断】 这时代的五斗米教能迅速兴盛起来,除了精神寄托这种老本行之外,秘诀就在于用自身的势力吸纳没有自保能力的富户纳捐,然后用这些物资招揽更多难民,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势力,是一种滚雪球的模式。 可一旦官府有能力安置难民,维持治安,五斗米教的存在土壤就被挖掉了,只能像遇到太阳的雪片一样快速消融,至少在徐嘉树的南郑县是这样。 【刘营闲不住,主动帮伱做一些行医救济的事情,由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讹传讹,得了个“徐夫人”的名号,她并没有反驳】 【五斗米道势力范围收到威胁,在刘焉的支持下,张鲁对你和苏固开展刺杀,苏固当场身亡,你也受了大伤,险些死掉,张鲁趁机率领剩余教众攻打南郑城】 徐嘉树刚想说自己哪有这么弱鸡,可是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没有碰到过对自己玩刺杀的老银币。 艹! 张鲁嗷,你看你领那几个贵物(指五斗米道的祭酒),还有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你还要杀我,在南郑大街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头套必须给你拽掉(指师君头冠)必须打你脸。 到南郑了,指定没有你好果汁吃! 画面一转,徐嘉树看到自己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 传说中的医圣张仲景乃是举孝廉出身,这时候还在朝中做官,另一位神医华佗到处游历,缥缈难寻,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物。 看着自己昏迷不醒的样子,徐嘉树不由得暗暗担心——倒不是怕死,而是这次模拟到目前,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高分。 回顾与刘营的相处,徐嘉树把她从云台救出来,带她到汉中避祸,更多的是以一种拯救者的姿态出现。 对于一段普通的恋爱而言,这些或许已经足够了,他有自信,就算在这里结束,肯定也能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和评价。 可是徐嘉树心里总有种预感,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类比一下现实,就是你对一个女孩子很好,她也很幸福,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因此完全属于你,感情本就是最诚实也最微妙的东西,差一点就是差一点,骗不了人。 难得有一个冲击满分的机会,徐嘉树不想只是改变刘营的命运而已,他的野心比这大得多——他要完全得到长公主殿下的心。 刘营走了进来。 逃出雒阳日久,她身上不谙世事的部分所剩无几,露出性格中凛然的底色,看起来越发庄重可敬,像极了她的母亲宋皇后。 难怪被汉中地区的百姓所尊崇,再过个几百年,恐怕“徐夫人”就会成为民间一位配享香火的地方神灵了。 刘营拿起消毒过的手帕,学着徐嘉树在南郑推广的那样,小心地给他擦拭伤口周围新渗出的血迹。 久久地端详这张朝夕相处的脸,四下无人,她鼓起勇气,在苍白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歪! 妖妖灵吗? 有人耍完流氓就跑! 【危急关头,“徐夫人”带领义舍中的百姓打退了张鲁的教众,守住了南郑的城墙,使得汉中没有全境沦陷】 【此前受限于官位,你的政策只能在南郑施行,大半汉中被占领后,刘营再无顾忌,她着手推广南郑的模式,在整个汉中郡建立新的义舍和医庐,并号召所有人反抗五斗米道,南郑军的势力飞速扩大】 是你!圣女贞德! 饶是徐嘉树一直知道刘营不简单,也没料到她有这等力挽狂澜的本事。 那个长秋宫的公主,云台上的囚徒,竟然也要奋两汉二十七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了! 【不久,你从昏迷中醒来,南郑军正式开始发起大反攻,虽然张鲁势力日渐衰落,你们占据上风,可双方的军队素质都不高,依托城池防守,五斗米道依然占据着汉中郡的半壁江山,战局陷入拉锯】 【益州牧刘焉抓住两方对峙的机会,从米仓道率军北上,南郑位于米仓道出口,首当其冲,被团团围住,刘焉许诺只要你愿意请降,日后可以将全益州的民政委任于你】 徐嘉树有点难绷,南郑已经是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避祸之处了,没想到还是陷入了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 覆巢之下,当真没有完卵。 不过投降当然是不可能投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投降的,徐嘉树表示大不了你把模拟中的我杀掉好了。 正当他想着这次模拟是不是就这样结束的时候,经过一阵加载,新的文字一段接一段地出现,看得人目不暇接。 【围困南郑城仅仅两个月后,益州牧刘焉退兵回到成都,不久称帝】 【北方幽州牧刘虞称帝】 【淮南左将军袁术称帝,建号仲氏】 【荆州牧刘表没有称帝,但号召所有宗亲先一起消灭袁术,再共同推举出新的天子】 【而引发这一切的导火索只有一个——刘协驾崩】 第38章 女皇? 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有一句很有名的话——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语气听起来很嚣张,但考虑到原文是一篇推辞加封食邑的文章,就可以知道,这句话其实是身居丞相、武平侯的曹操在向全天下大大方方地表功而已。 在魏文帝曹丕代汉之前,无论各路人马怎么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怎么恬不知耻地自封官职,名义上,天子依然只有刘协一人,对此有异议的,可以参考袁术的下场。 要达到这个成果,刘协的【名】,曹操的【实】,缺一不可,这也是曹丞相说这句话的底气所在。 但如果细究一番,两者之间,其实刘协的天子名分才是完全不可替代的那个。 作为先帝刘宏的最后一个儿子,刘协的正统性毋庸置疑,至少可以追溯到光武帝刘秀,或者按照大汉官方说法直接追溯到高祖刘邦也没问题。 这次模拟中遇到的情况就是,刘协死了,大汉没有了能服众的天子。 具体怎么死的,因为身处闭塞的汉中,徐嘉树暂时还不得而知。 皇帝绝嗣,按惯例,应该由重臣在宗室中挑选贤能之士,交由太后决定最终入嗣登基的人选,但天下大乱的时候,这套流程是走不下去的。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模拟中展现出的样子,几家有实力的宗亲唯恐称帝比别人慢,刘焉更是连嘴边的南郑都不吃了,也要赶回成都操办登基仪式。 道理很简单,抢正统这种事情就像做品牌,市场一片蓝海的时候就看谁先下手,晚一步就有可能再也追不上,与整个天下比起来,南郑城什么也不是。 【不久,小皇帝的死因调查清楚:迁都长安之后,刘协从董卓无法兼顾的事务下手,开始尝试扩大自己的权力,渐渐夺回了一部分话语权】 没有了刘营这个威胁他的手段,模拟中的小皇帝比历史上更主动地揽权,而不只是躲在幕后,考虑到那次营救行动给刘协带来的自信,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徐嘉树很好奇,就算天子的行为稍稍超出了掌控,董卓也不至于直接动手弑君吧? 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正统,还在位的天子。 当初杀个被废的弘农王刘辩都闹得天下震动,敢杀刘协,难不成董相国不要命了? 【在天子的帮助下,王允等人策反吕布,成功杀掉董卓,之后攻破郿坞,董氏全族被夷灭】 也就是说,小皇帝伸手揽权的行为被容忍了,而且使得刺杀董卓的计谋进行地比原本的历史还要顺利,至少文字模拟中是这样描述的。 这不是已经大获全胜了吗,而且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刘协的权力只会比历史上更大,不至于让王允一个人把事情全搞砸。 前途一片光明,自己的未来小舅子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带着这个疑问,他继续往下看。 【庆功宴上,天子居主位犒赏功臣,按礼法需要接受客人轮流敬酒,天子虽年幼,却照顾重臣们的脸面,强撑着饮下不少酒】 【宴会结束,小皇帝迷路,被一条大黄狗咬伤,不久后伤口感染,不治身亡】 大黄狗,该不会是董白养的那条“肉肉”吧? 怪不得天子的死因被内部封锁,对外只说驾崩,还要徐嘉树派人去长安打听了才知道。 少年天子这么个死法,要是传出去,这届三公九卿全部自杀谢罪都不为过。 【你决定向刘营隐瞒天子的死因】 ——————————————————————— 【自从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刘营便闭门不出,只有你被允许探望,但汉中郡内依然烽火连天,诸多事务缠身,你也很难挤出时间】 徐嘉树很郁闷,本来想这次全力刷分,结果无妄之灾一个接着一个,一转眼又背上了半个汉中郡的责任,忙起事业来了。 要是因此导致自己与刘营的关系变得疏远,那还真不如早点被刘焉干掉,起码最终评分可能更高一点。 画面一转。 “滴答.滴.答” 夜已深,刻漏的滴水声清晰而规律地响着。 徐嘉树敲响了刘营住处的门。 没有回答。 刘营在南宫养成的作息习惯根深蒂固,即便已经来汉中两年之久,依然比这个时代的人睡得晚很多,所以不大可能是睡着了。 徐嘉树怕有什么不测,便直接推门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看不清里面的物件,夜间的微光只能让他勉强不撞墙而已,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动榻上的白色纱帐,上面空无一人。 徐嘉树伸出双手,沿墙边一点一点摸索,终于找到了刘营。 她缩成一团,躲在两个摆设之间的角落里,被徐嘉树碰到也没有做声,像个木头人。 “长公主殿下”,黑暗中徐嘉树的手摸到了刘营的脸,帮她把眼角残留的湿润擦掉,“该用暮食了,我下厨给伱做的” 他本来还想贫一嘴“汉中的肉脯比雒阳的还难吃,就不给长公主买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 无他,只因为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凛然若神明的刘营重新变回了缩在角落的小女孩,那个力挽狂澜的“徐夫人”现在画地为牢,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弟弟刘协的死,好像把她从汉中拉回了雒阳,再拉回曾经无数个想着家人鼓励自己活下来的夜晚。 “我没有家了” 她说着,声音里连哀切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虚弱得像是一抔燃尽的草木灰。 徐嘉树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生怕下一秒,怀中少女就被门外涌进来的风吹成散落世间的粉末。 【你们第一次睡在一起,你整晚没有多余的动作,安静地充当刘营的抱枕】 好好好,纯爱战士狂喜! 徐嘉树满意地点点头,再往下看时,脸色突然古怪起来。 【第二天,你的整条胳膊都麻了,无法处理政事】 这种事情不写出来也可以吧! 还我的感动! 【在你的精心照料下,刘营逐渐恢复了神采,但你很少看到她露出笑容,你只能期待时间能治愈她的伤口】 【刘焉、刘虞、袁术三个皇帝并立,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在长安的朝廷没了皇帝,大臣们早就各自散伙】 【你再次面临刘焉的进攻,为了完整地得到西蜀的地利,汉中是他必须夺下的地盘】 【前来进犯的益州军队里吸纳了很多原来朝廷的官员和军队,中原战乱四起,他们很多选择南下投奔相对安定的益州】 【城头上的刘营被当初天子一党的官员认出来,士孙瑞在阵前大惊失色,口称长公主殿下】 【你感觉到自己该做点什么.】 【一,放箭!放箭!】 【二、告诉他们:这是先帝的最后子嗣,大汉的女皇!】 【三、默默走下城头,准备战斗。】 【四、自由模拟】 第39章 拜托,你很弱诶 徐嘉树揉了揉眉心,有些发愁。 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不容乐观,至少在他看来,三个常规选项中都找不到翻盘的希望。 如果现在徐嘉树手上有足够的模拟次数,他可能会尝试选择【自由模拟】来赌一把自己的微操,可惜换不得。 只能说,当初听从刘协的安排,来到南郑县时,就注定了今日的困境。 汉中郡实在不是一个争霸的好选择。 作为一个身处秦岭和巴山之间的小盆地,路上交通主要有西、南、北三个方向。 一条一条看。 西边是大名鼎鼎的祁山道,通往陇西三郡,也是汉中所有外界通道中最宽敞好走的一条,路口对面也没有坚城,可谓风险低,收益也低。 其次是北向关中的陈仓道,又称故道,当年韩信由此出汉中。通行条件尚可,只是道路尽头有一座陈仓城,如果搭配一位善守的将领(郝昭:那必须是我了),几万长途跋涉的大军就只能被堵回去。 以上是唯二稍微好走的道路,与南向蜀地的金牛道一起,收束于汉中西部的阳平关,所以只要阳平关不丢,汉中就很难被大部队直接进攻。 其他的道路,诸如北向的褒斜道、傥骆道、子午谷,南向的米仓道,皆可以一言以蔽之曰:蜀道难,只要防守方守住路口的据点,对于进攻的一方而言,就是一场耗费巨大又看不到希望的折磨。 以地势而言,如此易守难攻,确实是个避祸自保的好地方。 但随着刘协的意外驾崩,徐嘉树只能抛下全力攻略刘营的念头,他现在要面对吸收了大部分朝廷精华的刘焉,形势严峻。 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人才短缺,徐嘉树《三国志》玩得不少,对此尤其印象深刻,张鲁手下的松柏二圣可谓鸡立鹤群,每一代都是最费武将的有力竞争者。 除此之外,武有杨任,文有阎圃之流 这么说吧,除了阎圃的画风还算稍微正常一点之外,其他人都是什么玩意? 你松柏二圣什么的都在当谋士,他能当吗? 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而且徐嘉树现在虽然掌握了半个汉中郡,明面上的官职却依然只是一个千石的县令,就算有外来人才,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至少从文字模拟中就可以看出,除了刘营这个女主角,徐嘉树手下一个有名有姓的人都没有。 那据城自守呢? 抱歉,也没什么希望。 如果是完全体汉中郡,守住几个关口当然是很简单的。 可目前的情况是,汉中境内已经经历了张鲁之乱,元气大伤,要以半个残破的汉中对抗称帝的加强版刘焉,除非徐嘉树突然被霍峻附体,否则大概率是撑不了多久的。 “怎么就没有投降选项呢?”,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的攻略进度已经到了同床共枕(虽然他是被枕的那个),以刘营的性格来看,已经是相当高的好感度了。 有这个作为底气,徐嘉树干脆任由自己选了一个有趣的选项。 女皇? 为什么不试试呢? 【长公主殿下也要称帝的消息在刘焉军中流传。】 军营中,士孙瑞心乱如麻。 事实上,对于所有曾经忠于刘协的大臣而言,过去的几个月就像噩梦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除掉了权臣董卓;第一次遇到了圣明的天子。这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了一起。而这两份喜悦,又会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喜悦。我本应该获得了这种如梦一般的幸福时光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便是抱着这样一种遗憾,他们各自分别。 王允回到太原老家,选择了三个称帝的宗室中,名声最好的刘虞为主; 荀爽带着荀攸等族人,北上与此时正在袁绍麾下的荀彧汇合; 黄琬回乡隐居,不问世事。 大佬们如此,其他中层文臣也就各自做鸟兽散,不知所踪了。 武将们的选择则比较简单,钱多事少离家近优先,反正手里握着兵权,干脆选一个出价高,打仗少,最好是离老家近,让他们有机会得到封地的主公。 根据这个原则,关中和凉州出身的武将很多都选择了刘焉——益州少有战乱,又富庶养得起兵,还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称帝宗亲,堪称完美,士孙瑞也就随大流来到这里。 “不管怎么说,女皇也太荒谬了。”,士孙瑞喃喃自语,“简直闻所未闻” 与那些只听说过长公主殿下的人不同,他是救过刘营的人,也亲眼见证过小皇帝的聪慧过人,如果说其他人忠的是“汉室”这个概念,那士孙瑞忠诚的则是刘协本人。 某种意义上,这个老头子才是刘协唯一的忠臣,他相信刘氏是有天命在身的。 “我得救一救长公主!”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士孙瑞悄悄开始私下联络原来的禁军同僚 【益州军的进攻如期而至,但出乎你的意料,他们在战场上各自为战,甚至有人光明正大地看着友军倒在城墙下,自己不动如山】 啊? 徐嘉树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只是惊讶于刘焉的弱鸡。 自由模拟那次,吕布给自己的压迫力可是记忆犹新,如果不是蔡琰的帮助,自己早就被他给手撕了! 所以徐嘉树一开始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城破的结局,只是没想到 怎么轮到你刘焉这里就拉了胯呢? 画面来到战场。 城下的联军装备各异,甚至连营地位置之间都隔得远远的。 禁军们装备的都是当初雒阳武库里的高级货,和益州的州郡兵大相径庭,非常好辨认。 刘焉称帝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围攻南郑,完全没考虑到整合的问题。 一方面是因为上次背刺徐嘉树十分顺利导致轻敌,另一方面则是汉中过于重要,如果被其他人——比如刘表逆流而上给捷足先登了,他就只能被困在蜀地了。 看了一会,徐嘉树又发现了门道。 每次进攻,禁军负责的方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远远地往城楼上射几箭就完成了任务似的,一个个的虽然装备精良,却是十足的军饷小偷,能摸鱼绝不玩命。 而益州兵则在主公刘焉的亲自指挥下,只能拼死攻城,用肉体迎接弓箭和石头,死伤极为惨重。 徐嘉树表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能守着这座城墙直到老死。 第40章 小伙子,真不怕死啊? 看到益州兵如此费拉不堪,徐嘉树在榻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刚醒过来,他就忍不住立即打开模拟器,想知道刘焉这个显眼包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本来嘛,就算刘焉轻敌大意,没有完成内部整合就对汉中发起进攻,这些禁军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摸鱼。 可正是刘营在城头上的露面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士孙瑞因此私下发起串联。 禁军将领们远道来投,本就是混口饭吃而已,对刘焉这个新主公还远远谈不上有什么忠诚可言,所以也乐得保留实力,借此提升他们在军中的话语权——益州兵死的越多,刘焉越不敢动这些禁军,反而要想办法讨好他们。 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其实起源于徐嘉树破罐子破摔的选项二。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以为刘焉只是单纯的菜而已 【刘焉久攻南郑不下,荆州牧刘表在边境蠢蠢欲动,围城的益州军闻讯,暂时停止进攻,后撤十里】 徐嘉树一边往下看,一边心中暗道:看起来这个显眼包又要溜了,等我干掉张鲁整合了汉中全境,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三日后,刘焉下令益州兵留下监视,禁军部队绕过南郑城,进攻其余八县】 啥? 徐嘉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即使是他这个现代人也知道,面对坚城,绕过不打是下下之策。 刘焉只有不顾一切地打下南郑城,劳师远征的益州军才有继续前进的桥头堡和粮草中转站,否则后勤线会越拉越长,一路从蜀地送到前线,变成脆弱的常山之蛇。 更重要的是,南郑城就坐落在米仓道的出口,死死钉在进出汉中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被城里的自己得到机会,领一部人马把米仓道堵上,汉中和蜀地就彻底断了联系,到时候刘焉的大军插翅难飞,全部要死在狭窄的汉中盆地里。 敢冒这种险,刘焉这是疯了吗? “刘表欺世盗名之辈,不足为虑”,刘焉在军帐中宣布。 他做出后撤的举动并不是为了防备边境的刘表,而是为了开这个会——他要好好敲打这帮新投奔的禁军,让他们收起保存实力的小心思。 “不过朕要劝告各位将军,目光须放长远”,刘焉身穿天子出征的礼服,头戴武弁,上附金蝉,平巾帻,气势逼人,冷冷的目光扫过帐中诸将。 在南郑城下处置这些人可能会酿成临阵兵变,所以刘焉忍到此时才发作。 他当场剥夺了一位禁军将领的兵权,警告众人:“再有临阵怯懦者,按军法从事!” 汉中是所有蜀地政权必须拿下的目标,刘焉绝对不允许再出幺蛾子。 他亲自给各部下达任务。 “吴懿、严颜留下来盯住南郑,其余诸将分别进攻成固、西城、褒中、沔阳、安阳、锡县、上庸、房陵,可便宜行事”。 刘焉的方案是,让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将军带领益州兵继续围住南郑城,而让新投奔的禁军去攻打相对虚弱的其他八个县。 攻打过程他一律不过问,抢到什么战利品都可以自己留着,以此激励这些禁军,尽快拿下汉中全境。 这样做,也许会导致汉中元气大伤,甚至嫡系都有可能不稳,不过刘焉别无选择。对他来说,得到汉中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造成的负面影响,以后有的是机会弥补。 南郑城外,益州大军天女散花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出击,如同一股海啸扑向了汉中境内其余八个县,所到之处,良田化为焦土,锦绣烧成灰烬。 【留下的益州兵只能看着友军发财,失去了作战的动力,南郑城外的包围圈骤然稀疏,你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一日,有人自城外到访,自称故交,求见徐县令】 【此人名叫贾文和】 “子茂,别来无恙否?” 这次见面,贾诩的形象才和历史中的谋士形象有所吻合,他穿着一身敛袖怯口长袍,干净利落地下马,让徐嘉树想起了董白那句“在西凉,就没见过不会骑马的男人”。 “文和兄!” 徐嘉树又惊又喜! 要知道,这次模拟他没有参与迁都之后的历史事件,一直在汉中种田,所以除了张鲁之外也见不到什么三国名将。 现在南郑县朝不保夕,能在此时来找自己一个小小县令的人,也只有在现实里有过交情的贾诩了。 话说当初董卓一死,按王允的主张,是要把西凉军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的,好在刘协发话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于是西凉军留在长安等候整编,贾诩便没有像历史中那样,建议李傕郭汜舍命一搏。 只是后来刘协死于非命,西凉军与朝廷都各奔东西,大部分人带着战利品回凉州老家,小部分人南下投了刘焉。 贾诩自然是看不上刘焉的,但是中原又太乱,刘虞、刘表、袁绍、袁术、曹操等人打得天昏地暗,以贾诩明哲保身的性子,局势明朗之前不会主动涉险,听闻徐嘉树又一次守下了南郑城,便来看看他。 徐嘉树把两次守城的过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贾诩。 “文和兄,我该怎么办?” 【贾诩抚须良久,给出三策供你选择】 【一、联络张鲁,同时在汉中执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蜀地就算富庶,也不能一直通过米仓道供养益州兵和禁军,代价是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 【二、趁城外益州兵无心恋战,以有心算无心,来一出劫营夜袭,一旦打崩了刘焉的嫡系,他自然无力指挥一盘散沙的禁军。】 【三、趁城外包围松懈,和他一起溜走。】 【四、自由模拟】 不得不说,作为顶级谋士,贾诩给的三个计策质量都相当之高。 但如果让贾诩自己选,他只会选择溜走,毕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收益,而其他行动都有不同程度的危险。 坚壁清野,就是要赌这样做能把益州军饿走,夜袭干脆就是赌命,以贾诩的标准来看,都不是什么上策。 他把三策说完,慢悠悠地看向徐嘉树,没想到这个在雒阳和他一见如故的小友眼冒精光,脱口而出:“我选第二个,裹甲衔枚,劫营如入无人之境!” 贾诩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小伙子,你是真不怕死啊? 第41章 文和妙计安天下(上) 贾诩给别人出主意有一个特点——不劝,也就是听者最后怎么选,他向来是不管的。 因为人只能有一种命运。 越是在世间沉浮,越是敬畏未知,就算是他贾文和,也只是自认为比常人看得远一点点,想得深一点点,哪来的自信给别人当指路明灯呢? 见徐嘉树毫不犹豫地选择主动出击,他便以一个老行伍的身份,给这位徐县令好好讲讲夜袭的难度和操作要点。 如何发起一次成功的夜袭? 第一,得有足够精锐的人手。 一般意义上的能征善战在夜袭这种场合是用处不大的,至少没有平时那么大。 参与夜袭的人,是要深入数万大军的营寨中,趁着敌人沉睡时敲锣打鼓,到处煽风放火,然后从容地原路返回。 在这一系列任务中,最重要的是临大事有静气,所谓“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所以,这些人必须是“神勇”之士,战斗力反而是次要的。 而且最难搞定的一点是,即使有足够数目的勇士,他们还不能患上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夜盲症,也叫“雀盲”,否则再勇也是白搭。 这不是巧了吗? 夜盲症大多是后天缺乏维生素a导致的,多吃蛋白质和动物肝脏就能解决,在现代这是个常识啊! 在贾诩半信半疑的眼神下,徐嘉树表示人手的问题他可以解决。 于是开始讲第二个难点——要瞒过敌军的预警系统。 由于夜盲症的普遍存在,相对的,防备可能的夜袭成为了一门武将们的必修课。 常用的方法就是设置岗哨,监视敌方的动向。 除此之外,扎营一方通常还会设置壕沟、陷阱,铺设鹿角、蒺藜,立起营墙、点火炬、清理周围的树木等等 营帐之间也要隔开距离,重要物资专人看守。 以上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要是对方的守将是个草包,这些就当我没说。” 贾诩总结道。 “张任和严颜”,徐嘉树回忆了一下刘备入蜀的经过,背后冒出一阵凉意:“皆是蜀地宿将.” “.也无妨”。 闻言,贾诩降低了要求,“若能小心避开敌军耳目,还是能活着回来的。” 毕竟陷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不被益州兵的岗哨提前发现,然后一头栽进伏击圈中,剩下的无非是战果大小而已。 不知不觉,两人默默把目标从【夜袭劫营】换成了【活着回来】. “就这些?”徐嘉树好奇地问道,“还有别的难处吗?” “有倒是有,只是对子茂来说,便算不上难处了”,贾诩的嘴里难得说出了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 贾诩正色,言语间似有金铁铮鸣:“一个有死无生,一往无前的主将!” 劫营是什么? 是最极致的以小博大,是几百个人到万军之中杀人放火,领头之人必须有足够的分量,不然不足以统领这群神勇之士。 这是一场输不起的豪赌,徐嘉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他必须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放上赌桌,只为开出一手逆转局势的同花顺! “子茂,听了这些,你还是要去吗?”,贾诩句句直指人心,“须知稍有差池,便是万箭穿心!” 如果徐嘉树表现得稍有动摇,贾诩不介意破例劝这位小老弟和他一起跑路。 “.” 徐嘉树低头,陷入沉思。 看来是开窍了,贾诩又欣慰又可惜,终究是知道生命可贵了,人生在世,哪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 至少他觉得没有。 只是可惜,世间又少了一个英雄苗子。 “到底怎么做才能躲开岗哨呢?”,徐嘉树抬头,“感觉有点难啊.” “你刚才,就是在想这个?” “对啊。” “你小子!”,贾诩须都不捋了,拍案而起,“那我便再帮伱一把!” 【在南郑再次被围困之前,贾诩不会离开你的阵营】 【此后数天,贾诩天亮便登上城楼,天黑才回到你家,你介绍了刘营给贾诩认识。刘协死后,她已经不再是长公主,而你告诉他,刘营会成为将来的女皇】 贾诩又是天黑才回来,最近刘营忙着发动群众,在城内搜集夜袭用的引火物和小鼓,晚餐便只有两个大男人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女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喝酒的兴致总是会更高一些。 院子里,两人不停地推杯换盏,即使是徐嘉树也难得有了醉意。 “子茂啊”,贾诩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抚了抚胸口,随意地问道:“你当初是为了当上先帝的姐夫才救下长公主吗?” “是女皇陛下!” 徐嘉树眼神迷离地回想初遇的场景,“我当时还不认识她呢!” “哦?” 贾诩难得来了兴致,俯身给徐嘉树添满酒樽,一副坐等听故事的样子,“然后你就带着她来汉中了?” 趁着醉意,徐嘉树干脆把来汉中之后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刘营面对张鲁时力挽狂澜的表现,“若不是刘焉狗贼,汉中早就被她一举收复了!” 贾诩哑然失笑,“子茂居然当真想让长公主成为女皇?” “.有什么不对的吗?” 徐嘉树一脸理所当然——女皇多带感啊,而且作为刘宏唯一的后代,不比那些自立为帝的宗室来得正统? “没什么不对”,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浪漫】这个词,贾诩望着月亮想了一会,叹道:“只是觉得子茂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贾诩忍不住问道:“既然当初子茂不是看中长公主的身份,现在又何必要舍命与刘焉一战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徐嘉树,既然对权位没有兴趣,为什么现在又要踏上战场呢,与刘营一起找个清净的地方躲起来过日子不好吗? 既然想成为一个爱人,为何最后却当起了斗士? “可能是因为,刘营想要这个天下吧”,徐嘉树一饮而尽,认真地想了想,“她的家人全都因此而死,如果真的弄丢了,她说不定会很伤心的。” 成为爱人之前,必须要成为一个斗士,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人不为所爱而战斗,那他到底在爱什么呢? “竟是如此.” 贾诩喃喃自语。 良久,他仰头看向夜空,指着云中露出的半轮缺月对徐嘉树道:“子茂快看,吾计成矣!” 第42章 文和妙计安天下(下) 初一,月相为【朔】,夜空中一片漆黑。 此为天时。 几十名精挑细选的勇士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在甲胄之外套上一身平民的衣服,衣服里藏着引火之物,小鼓则被放弃,在今夜的行动中用不到。 一般的夜袭联络方式是发放绢巾,扎在额头或者手臂上识别敌我,但徐嘉树换成了“队长别开枪!”这个暗号。 反正敌人也听不懂。 一伙人悄悄从侧门出城,混在了逃亡的百姓之中。 随着禁军在其余八县的烧杀劫掠,整个汉中出现了一次空前的人口大逃亡。 在刘焉入侵之前,汉中已经几百年未有过这种程度的兵灾,加上不断从关中和西凉涌入的难民,本来是个人口极为稠密的地区。 如果只是普通的战争,只要还有一口饭吃,百姓也就忍了,可刘焉为了尽快攻城略地,授予了新投奔的禁军们无限制劫掠的权力,这下可就真的“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了。 逃命的方向不多,要么向北要么向南,而南郑坐落在米仓道的路口,也是向蜀地逃难的主要据点之一。 这段时间贾诩每天在城楼上观察,发现路上逃难的民众一天多过一天,开始还是壮年人独自行动,而后越来越多,逐渐拖家带口,成群结队。 在这种情况下,益州兵突前放置的哨岗实际上失去了侦察小股部队的能力,只要换上平民的衣服,徐嘉树带领的区区几十人就像水滴进了大海,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注意。 一行人摸黑接近益州兵的军营外,然后便.坐下来一起喝酒了。 当然不是夜袭行动临时改成了户外野餐,而是要等敌军熟睡再动手,喝酒只是提神壮胆的一种手段,顺便打发时间。 “县君,要是活着回去了,我的赏赐能换一换吗?”,一个小伙子喝了点酒,壮着胆子问徐嘉树,“我不想要田产。” “哦?”,徐嘉树问道,“你想换成什么?” 一旁的人忙着起哄:“县君,杨猛子说想换个大姑娘!” “就他那点田产,换个老虔婆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你他娘的才换老虔婆!”,小伙子一人给了一拳,认真地回道:“我想投军!” “为什么?”徐县令又问道。 杨昂指着黑暗中流动的人潮,“我不想像这些人一样,什么时候被人一刀宰了都不知道!” “手上有刀就不会被人宰了?”,不知道谁插嘴问道。 “我只知道,谁想杀我,我就跟谁拼命!”,他梗着脖子回击,“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有人要活得像畜生?” “杨猛子想造反了”又有一个人笑道。 杨昂少年意气涌上来,竟然连这种话也不反驳,只是等着县君的答复。 “回去之后,你们若是愿意,都可以投军,来我这里做个什长” 徐嘉树痛快地给出了许诺——今晚连自己的命都梭哈了,何况一点小小的请求。 东汉县令的兵权早在光武帝时就被废除,理论上,徐嘉树的话是明明白白的僭越,可是到了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 时间到了后半夜,益州兵营帐中的人影渐渐稀疏,只有偶尔的巡逻小队出没。 附近依旧到处是难民,为了活命,彻夜赶路的也有不少。 可以动手了。 徐嘉树吩咐小伙子们,不要恋战,点燃营帐之后立刻躲进黑夜之中,出了营地的火炬范围,这些益州兵就是睁眼瞎。 说完,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几十道阴影从无光的暗处同时窜出。 要知道这些营帐本来是禁军与益州兵一起用的,现在只剩下益州兵,更是显得空旷,区区几只巡逻队完全照顾不过来,几十个胆大心细的小伙子举着火把到处流窜,不一会儿各处就响起“走水了!”的惊呼。 “小辈安敢如此!” 睡梦中的严颜被惊醒,只用了片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怒骂一声,没想到这个缩在南郑城里的小县令敢在自己面前玩劫营这套。 他临危不乱,让亲兵给自己披挂盔甲。 夜袭的人数不会太多,只要益州兵稳住阵脚,根本不可能造成多少伤亡。 严颜主动走出营帐,持剑高喊,“巴郡严颜在此,众将士不必惊慌!” 所到之处,骚乱立即平息。 不仅如此,各部还在这位老将军的命令下谨守本部营帐,以免误伤友军。 一时间惊慌之声渐止,只有火烧木头的爆裂之声,益州兵宁愿坐视身旁的营帐被烧成灰烬,也没有人敢违抗严颜的军令取水救火。 治军严明至此,可谓不动如山。 徐嘉树见没有发生大规模骚乱,暗道一声可惜,此后可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过今夜月黑风高,又有民众掩护,大不了按原计划下令撤退即可。 然而,远处的一声高呼却打乱了他的动作。 “乞活!!!” 徐嘉树听出来了,是杨昂的声音。 事情出在张任这边。 原本严颜出身巴郡临江县,从军多年,一直军纪严明,在益州兵中素有威望,是理所应当的主将人选,可刘焉却偏偏在留守的两人之间,选择以张任为主。 作为空降的州牧,当初刘焉上任的时候只能算个光杆司令,为了培养自己的力量,他拉拢了一批中原人士,人称“东州兵”。 从此,东州人位在益州人之上,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等到刘焉称帝了,情况就更加严重——新来的禁军也算是东州人啊! 火起之时,张任的应对其实与严颜所差无几,都是第一时间维持住秩序,阻止哗变的发生。 稍有不同的一点在于,他没有老将军那种振臂一呼便众将拜服的威望,只能让亲兵逐个传令,速度上慢了不少,杨昂等人因此获得了更多的放火时间。 张任心急之下,下达了一句致命的军令——“谨守营帐,放火者格杀勿论!” 关键在于“格杀勿论”四个字。 这话若是放在一般的夜袭之中,顶多就是误伤几个倒霉的友军,坏不了大事,可是此时,益州兵营帐不远处便是大批的难民! 很快,就有难民被弓箭误杀。 黑暗之中,营帐外面乱做一团,哭喊声很快传导到更外围的地方,庞大的人流像一大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为了不在黑暗中被踩死,他们只能向着有火炬照明的营帐靠近。 人数有多少? 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无止境地从黑暗中涌出来,像一道吞噬一切的洪流。 完了! 张任知道自己完蛋了。 此时人群摄于益州兵的全副武装,彼此之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士卒紧紧握着手里的刀,不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剑拔弩张。 杨昂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响起与县君的对话——“有刀的人就不会被杀吗?凭什么有人要活得像畜生?”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变成两个字。 “乞活!!!” 嘴里高喊着,少年杨昂不要命地冲向了严阵以待的军阵。 这一声呐喊,引爆了火药桶。 海啸与浮萍的对决开始了,无边的人潮奔涌着碾过了一切,益州兵四散而逃,主将张任留在原地结阵自保,狂呼酣战一刻钟之后,死于乱军之中。 严颜率领本部人马且战且退,仅以身免。 等到晨光熹微之时,南郑城下犹如末日降临,数万大军驻扎的痕迹被彻底抹去,所有粮食兵器不见踪影。 徐嘉树在乱起的一刻便高喊“队长别开枪”,最终收拢残部,出发时二十八人,大乱后只余七人。 立下大功的杨昂一直冲在最前面,反而幸免于难,还抢到一身益州兵的装备,可谓神奇。 “县君,我可以当什长了吗?” 杨昂精神抖擞,只是过了短短的一晚上,与出发时的愣头青模样相比,却像是完全脱胎换骨。 “跟我回城叫人,杨屯长”,徐嘉树看了一眼冒出的选项,对他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第43章 初九 【夜袭劫营无意中引发难民暴动,南郑城下的敌军被一网打尽,贾诩的计策起到了超出想象的效果,收拢残部之后,你下令】 【一、敌军四散而逃,当策马袭敌,乘胜追击。】 【二、立刻领军堵住米仓道,让刘焉片甲不得回蜀地。】 【三、回城休整,静观其变。】 【四、自由模拟】 出于私人恩怨,徐嘉树选择了二。 他忍刘焉很久了,既然这个老东西大老远来找死,自己没理由不成全他。 而所谓的堵住米仓道,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堵住,而是只需搞定刘焉的运粮队即可。 这些人从绵竹出发,一路上人吃马嚼,经过崎岖难行的蜀道给益州军前线运粮,徐县令心善看不得他们吃苦,干脆日行一善,把粮食全部没收了。 嗯,只是一点合理的劳务费而已。 徐嘉树带着死里逃生的七个小伙子进城,经过一晚上的冒险,六个回到南郑的新晋什长纷纷表示自己要回家休息一会,唯有杨昂看起来依然没有半点困意,徐嘉树便让他去挑选将士,自己则回府找贾诩商量。 “!@#¥.”,徐嘉树仔细地描述了昨晚的经过,把腰间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就是这样了,我打算领军堵住米仓道,使刘焉老贼死在此地,不知文和兄以为如何?” 贾诩的脸色无比精彩。 原以为就算天时地利人和兼备,最多也不过让他们这支劫营小队成功放一把大火,没想到对手营帐的火没点起来多少,倒是把难民这把火点起来了。 只是事后转述,都能感受到那股席卷一切的力量。 “当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贾诩叹道,深感自己还是要学习一个。 “不过”,他消化完这个战报,对徐嘉树的下一步计划有些看法,“子茂当真要赶尽杀绝,却是很难。” 如果不是昨夜的战果过于惊人,贾诩对这个计划的真实评价应该是【痴人说梦】才对。 刘焉是傻子吗? 有可能是,但他手下的将领们一定不全是,尤其在军事上。 粮道的重要性是如何强调都不为过的。 贾诩敢肯定,得知消息之后,所有进犯汉中的敌人,不管是禁军还是益州兵,都会全速回防南郑以防粮道被断,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若是此时南郑城里有一支精兵猛将,尚且可以寄希望于他们争取到建立防御阵地的时间,可惜大部分士卒投军不到一年,继续打打守城战还勉强,出城与对手野战根本不可想象。 反正让他贾文和来指挥,是做不出这种操作的。 旁观的徐嘉树听完这番分析,暗道自己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就算益州兵覆灭,一旦涉及到粮道这种命门,禁军会毫不犹豫地和刘焉站在一起。 但是选项出现的时候贾诩又不在身边,只能说这波自己是被系统抓了个timing 骰子已经掷下,徐嘉树只能看模拟中的自己会怎么做了。 只见徐嘉树对贾诩刚要说些什么,刘营出现了。 长公主殿下整夜没睡,衣衫和发髻都凌乱不堪,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他不肯撒手,徐嘉树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温存,才指了指一旁的贾诩,“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人调戏良家少男?” 刘营狠狠锤了他一拳,红着脸到一旁整理头发去了。 作为一个年近五十的过来人,贾诩内心毫无波澜,只是看向徐嘉树,等着他的答案。 “我意已决,请文和替我守住此城!” 徐嘉树撂下这句话,匆匆地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经过数年战争洗礼的徐县令要干什么,即使做出选择的玩家本人也不知道。 南郑城下的事迹迅速传遍了整个益州军,幸存的严颜第一时间向刘焉通报了那夜的经过。 这位被称为“益州天子”的宗亲当场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大了。 他倒不是认为自己会死在汉中,而是一手培养的嫡系覆灭之后,能倚仗的军力就只剩下难以掌控的禁军,那益州和汉中以后还姓刘吗? 但为了夺回粮道,又不可能不告诉他们. 兹事体大,心急如焚的刘焉不得不命令各地正在烧杀掳掠的部队回防南郑。 为了说明事情的紧迫性,他干脆把留守军队覆灭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事情的具体经过被稍微加工了一下,并没有讲明益州兵被难民冲散,只是说徐嘉树夜袭造成炸营,己方粮道可能有危险。 等各支禁军停下了自主创收活动,马不停蹄地赶到南郑城下时,却发现预想中的阻击阵地没有出现,南郑的守军依然躲在城墙后面,一切都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见状,刘焉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大不了自己只要阳平关,汉中郡的其他地方全部分封给军头,以此换取禁军的忠诚,虽然肉疼,但终究是能解决的。 此时的禁军还有从各县掠夺而来的粮食,短时间内没有缺粮危机。 在刘焉的慷慨许诺之下,已经尝到甜头的禁军直接蚁附攻城,虽然伤亡不小,但相比起之前出工不出力的行为来说,带给南郑守军的压力反而沉重得多。 一方是久经战阵的禁军,一方是张鲁之乱时建立的新兵,双方差距可想而知。 刘营冒着箭矢站上城头,撑住守军的一口气,徐县令不在,这件事便只有她这位“徐夫人”来做了。 “他们撑不了多久!” 刘焉大喜过望,他是认识刘营的,按辈分刘营还要叫他叔叔。 “连女人都上了城墙,对面这群乌合之众死期将至!” 对于这个胆敢宣称女皇的侄女,刘焉已经想好怎么处置了——先帝最后的子嗣?和自己儿子不是绝配? 到时候自己手里有高祖的基业,又有刘营这份正统背书,岂是刘虞这种连异族都搞不定的废物能比的!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城头上只见到自己侄女,那个胆敢劫营的小贼却没有出现过。 他去哪儿了? 这个疑问在刘焉脑海中一闪而过。 兴许是死在那天晚上了吧,“益州天子”对自己说道。 徐嘉树正沿着米仓道向蜀地进发,身后是杨昂挑选的一千精锐。 他堵住粮道的方式是,把对手的老巢端了。 也就是换家。 那日贾诩把局势分析清楚之后,徐嘉树明白了一件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味防守是死路一条。 夜袭给他带来的最大优势,叫做时间差。 回防是要花时间的。 于是他连片刻休息都没有,带着这支仅剩的精锐主动出击。 起点是南郑,目标是刘焉的治所,绵竹。 这一千人沿着狭窄崎岖的蜀道日夜前进,绵延不绝的运粮队就是他们的补给,牛马粮食取之不尽,吃不完的就地散给逃难的难民,甚至还能从中招募到新兵。 在刘焉的倾囊相助下,这支部队越来越庞大,一路向着绵竹杀去。 城内的守将是刘焉的三个儿子: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幼子刘璋。 此时蜀中精锐尽出,各地只有老弱病残驻守,加上汉中不断有难民迁入,刘璋建议,各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全力吸纳人口。 太子刘范同意了。 自己这个幼弟虽然懦弱了一点,却从小就是个仁厚的性子,要是父亲真的有了天下,倒是可以放心让他做个太平王爷。 “报,张任将军部下校尉杨昂求见!” “让他进来。” 刘范不以为意——多半又是来催粮食的。 杨昂穿着那晚夜袭中捡来的益州军服,大步流星地走近刘范身旁。 太子抬起头,眉宇间有些不快:“张将军叫你来.唔——” 片刻后,刘范被扭断脖子,割下首级。 初九,绵竹城陷。 第44章 好梦 一瞬间好几条文字模拟相继弹出,徐嘉树知道,这次模拟终于结束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能拿到什么样的评价。 他一条条看下去。 【绵竹城破后,你许诺保全刘诞和刘璋的性命,换取二人投降,有刘焉的两个儿子带路,蜀地传檄而定】 【不久,身在前线的刘焉闻收到消息,背疮发作,死在南郑城下,余部禁军粮尽之后,在士孙瑞的带领下向刘营投降,接受整编】 嗯,这便是正统的力量所在了,刘氏的金字招牌依然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刘营这个根正苗红的皇女.哦,现在是女皇了,禁军说什么都不可能向一个区区县令投降的。 在这个时代,除非实力强大到能打服所有人,否则不姓刘的人称帝,下场依旧参考路中悍鬼袁长水。 【刘营于南郑登基,取代刘焉成为整个益州的主人,年号定为建武,意在效仿光武中兴之志。建武女皇刘营与另外两个称帝的刘虞袁术同时存在的十几年,被后世称为三皇并立时期】 【此后你再也没有领军出征,而是专心治理民政,与刘营厮守,在强大的国力支持下,严颜、杨昂、王平、黄权战功赫赫,皆为当世名将】 【建武十七年,小将姜维攻灭襄平郡,大汉十三州重归一统,女皇刘营于雒阳祭拜宗庙,追封弘农王刘辩为帝,并改年号为永兴,励精图治】 【永兴十一年,摄政徐嘉树与退位后的建武女皇迁居南宫云台,死后合葬于北邙山】 【模拟结束】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从结局中徐嘉树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恋爱脑的故事——合着刘营称帝之后,模拟中的自己就安心在家搞内政了。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对刘营帮助最大的方式,也能兼顾到家庭,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 “那我呢?我怎么办?”徐嘉树不禁要问了。 本来还以为这次能多收获一点领兵经验的,没想到还是向着内政达人一路狂奔。 累了,毁灭吧。 【模拟总结】 【进度:素未蒙面——相依为命】 【评分:100】 【评价:从最初到最后,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家。】 【结算:增加书法经验、增加少许潜入经验、增加统率经验、增加守城经验、增加大量民政经验、获得记忆片段(可提取)】 【玩家民政经验已达到上限,凝聚标签[治世能臣]】。 首先吸引目光的,当然是100的评分,这意味着完全的攻略完成度。 如果选择上传这段记录,他又可以获得3次模拟次数,给所剩不多的模拟次数来一次大补充。 当前的剩余次数为3次,补充过后为6次,刚好可以开启一次自由模拟。 其次,开始界面上,他的名字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标签。 【治世能臣:行法严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 不知道这个标签有什么特殊的buff,还是说仅仅代表着他的内政能力已经得到系统认可,总之看上去挺厉害的,有种开了vip的感觉。 可惜徐嘉树现在还只是个教《论语》的五经博士,顶天算个班主任,这个标签看着厉害,暂时却没有用武之地 最后就是各种其他的经验了,都是些熟面孔。 徐嘉树兴致寥寥地扫了一眼,突然被【记忆片段(可提取)】吸引了目光。 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记忆片段(可提取):满分专属结算奖励之一,可以将玩家模拟中的记忆片段提取出来,赠与他人(仅限于可模拟对象)】 【注意:提取之后,玩家本人会永久失去该片段。】 记忆片段的威力徐嘉树很清楚,如果不是可以把模拟记录上传,恐怕自己现在早就在无数记忆片段影响下,变成精神分裂症了——分别分裂成喜欢褚兰、董白、蔡琰和刘营的四个人格。 哦,不对,应该是三个。 因为喜欢有一个人格会同时喜欢董白和蔡琰。 不仅精神分裂,还是渣男版精神分裂。 简直恐怖如斯! 他仔细盘点了一下,之前的记录都被自己上传掉了,只剩下最初两个0分模拟记录和刚刚结束的满分模拟记录。 也就是说其实也没什么选择余地,只能送给刘营。 【提取成功,请选择赠与对象。】 随着【赠与完成】这个提示的出现,某一段记忆片段从徐嘉树的模拟记录中消失。 南宫,云台。 大白天,刘营在房间里睡觉。 冬天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季节,不仅是因为萧瑟的景象最符合少女的心境,还因为外面天气冷的时候,自己会睡的格外香一些。 此时距离雒阳下雪不过两天时间。 一开始,刘营还颇有兴致地走上阁楼欣赏雪景,然后就被云台高处的狂风无情地教育了一顿。 太冷了,被窝外面都很危险! 睡着的刘营感觉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人。 是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揣着那柄贴身的短刃,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大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有人要杀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少女心下叹道:“刘营啊刘营,你肯定是傻掉了,做梦都梦到有人来杀自己。” 很快,大门徐徐打开,看到来人,原本握紧刀柄的自己一下子松懈下来。 不是刺客? 她疑惑地看向那人——不认识。 刘营的朋友本就不多,尤其是住到云台来之后,除了贴身伺候的女官,更是连小黄门都看不到一个了。 他是谁? 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还在苦思冥想这两个问题的刘营突然发现,梦中的自己,居然像一只小猫一样,主动凑上去闻那人身上的味道! 这可是陌生人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快醒过来,我要重新再睡一遍.┭┮﹏┭┮ 呜呜 刘营怀疑自己疯了。 接下来,她又看到自己一点一点地端详那人的脸 刘营已经麻木了,她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趁这个梦还没有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自杀能醒过来吗? 好在很快梦中的自己就恢复正常,不至于让她做出某些危险的尝试。 “好了,伱来找我做什么?” 你那副“过瘾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她便听到那人说,“准备一下,公主,我们要逃跑了。” 逃跑? 刘营愣了一下——这种梦不是做到一半就会断掉吗?怎么还有新花样了? 她看着自己跟着那人一路逃出了云台,一切细节都清清楚楚,仿佛身临其境,甚至能回想起抓住他袖子的时候,从指尖传来的触感。 简直又新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过瘾,才刚刚到那个人的家里,就结束了。 是个好梦,可惜太短了——坚信自己在做梦的长公主殿下如此点评道。 第45章 见见世面 “献帝即位,天下大乱,康蒙险遣孝廉计吏奉贡朝廷,诏书策劳,加忠义将军,秩中二千石。”——《后汉书·陆康传》 元月,各项礼仪活动结束后,朝廷正式恢复日常运转。 徐嘉树在家用楷书重写熹平石经。 最近两次模拟的结算奖励中都包含了书法经验,虽然还不够凝结成新的标签,也让他写起字来时常有种如有神助的感觉,效率提升了不止一点。 照这个速度,徐嘉树觉得自己能比模拟中更快地见到小皇帝。 他暂时准备照着模拟中的选择行动——至少在救出刘营之前。 与其他可模拟对象有很大的不同,这位长公主在历史中销声匿迹,连名字都不存于后世,她是刘宏不受宠的大女儿,也是李儒用来控制天子的工具,唯独不是“刘营”这个人。 徐嘉树不想坐视不管。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把逃出云台那晚的记忆片段赠与刘营的原因。 自由是一切的起点,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至于之后怎么行动,谁知道呢,上传了模拟记录之后的徐嘉树可不是那个与女皇厮守一生的徐摄政,现实中的他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五经博士而已。 “徐子茂!” 蔡琰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他手头的工作。 “你怎么不去太学教书了?”,蔡大小姐上半身维持着仕女应有的体面姿态,脚下却一点不慢,像是磁悬浮一般飘到他背后,“孙资跟我说他还想再踢一次球呢!” 模拟中的徐嘉树把全部空闲用于练习书法,不惜冷落蔡琰,从此两人再无交集。 但现实中,凭借结算奖励,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孙资?” 徐嘉树疑惑道,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就是那个进了三个球的太学生,那个壹号,你就忘了?”,蔡琰撇撇嘴,莫名地有些幽怨:“别人可是很喜欢你这个新来的博士呢.” 和那些靠着荫庇入学的同窗不同,孙资是难得的读书种子。 这位历史上做到骠骑将军的曹魏重臣自幼失去双亲,由兄嫂抚养长大,孤身一人从太原来到雒阳求学,在这段压抑孤独的青年时光里,那场足球比赛是孙资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了。 蔡琰向来鄙视攀附她的太学生,但对孙资这样勤奋自谦的后生还是很照顾的,便主动帮他问一问徐嘉树什么时候回去教《论语》。 顺便,我是说顺便,来这里转转 “好啊!”,徐嘉树不知道孙资未来是何许人也,不过蔡琰出面,这点小事他当然不会拒绝——蔡老头现在正儿八经是自己的举主,称之为授业恩师也不为过。 “不过要等我先去趟南宫”,他这样回道,“改天吧。” 写出来的文稿要先让蔡邕过目,蔡老头点头了,徐嘉树才能交给石匠雕刻成碑文。 “那好”,蔡琰很懂事地没有多说什么,“我学生们等伱回太学!” “知道啦——” 徐嘉树揣起文稿就要出门,没走几步便被蔡大小姐拽了回来。 “外面冷死了,多穿点再走!” 有一种冷,叫蔡大小姐觉得你冷。 “好——” 他一边随口答应,一边套上一件大氅。 “铁印文符带了没?” “带了——” 依旧是敷衍的语气。 “你我不理你了!” “别啊”,徐嘉树冲上去讨饶,好不容易快要把蔡大小姐哄好,好死不死又多嘴说了一句“你还真生气了啊?” 结果可想而知 看着蔡琰以一种移速+100%,怒气值+100%的暴走形态离开,徐嘉树默默擦了一把汗——说好的温婉仕女呢? 都怪蔡老头育女无方! 随后他从开阳门一路行至苍龙门,出示铁印文符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位无头司马今天在不在。 “你说我们司马?”,守门的员吏道,“今天有事,他去尚书台执勤了。” 有事? 闻言,徐嘉树也没想太多,径直向东观走去。 “子茂,来来来”,蔡邕看到徐嘉树,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吃橘子,甜得很!” 这位当朝侍中此刻正窝在东观,和一群老儒生围坐一圈剥橘子聊闲天,一点都没有修史重地的样子,反而像极了老年活动中心, “还有橘子?” 徐嘉树愣了一下,元月确实是吃橘子的时节,可东面不是被封锁了吗,哪来的橘子运到雒阳来? “庐江太守陆季宁送来的”,蔡老头乐呵呵地说道,“南宫人人有份,我趁着他们在搞上计,多拿了一些过来,赶紧吃!” 闻言,徐嘉树也不客气,盘腿而坐,也狠狠地薅了一波封建主义羊毛。 虽然品种味道都不能和后世相提并论,但是这个时代,能在雒阳的冬天围着火炉剥橘子吃,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你们东观的福利还怪好咧! “上计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徐嘉树嘴上没闲着,不忘问清楚南宫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正旦大朝会那天,天子已经接待过各地的上计吏了。 “天子也就是随便问问,真正的上计在今天,王司徒正在尚书台主持。” 蔡老头拿起徐嘉树带来的文稿,随口答道。 王司徒就是王允了,如今他以三公之位兼任尚书令,是此时除了董卓本人之外,雒阳朝廷政务上的一把手。 “哦”,徐嘉树也就是随口一问,横竖和他这个班主任无关,还不如多吃几个橘子。 啧。 蔡邕仔细把文稿看完,看向徐嘉树的眼神中有点不爽——这小子写这么好干嘛?本来还想指点一下的,现在一点参与感都没有了! 好在一旁的老儒生们识趣,狠狠地夸了一顿徐嘉树的字,然后话风骤然一转,把功劳全部归到蔡邕的身上。 “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龙章凤姿!!” “是啊是啊.” 没办法,修史在哪朝哪代都是个清水衙门,要是不把蔡侍中舔舒服了,他们这帮老儒生哪来的橘子可吃? 蔡老头被吹捧地飘飘然,顿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子茂啊”,他把文稿递给徐嘉树,吩咐道:“你把这些给王司徒过目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指点没有。” “毕竟是国家大事,不可以不慎重!” 蔡邕的表情看着十分严肃,可徐嘉树总觉得他在憋着笑。 你就是想听别人吹捧你吧! 既然恩师发话,他也只敢腹诽一番,还是要照做的。 “去吧去吧”,蔡邕催促道,“上计吏中不乏英杰,顺便见见世面也好。” 第46章 天下英杰 上计是古代考绩制度之一,始于战国,于秦、汉日臻发展,尤其两汉承袭先朝上计考课制度,体制最为完备。 考核内容包括:户籍财政、治狱惩盗、宗室名籍、边戍状况、地理行政、劝课农桑等,基本囊括了施政的方方面面。 程序上,由郡县上计、督邮巡计、丞相受计、御史核计、皇帝主计构成,又分为冬课、秋课两类。 每年秋季,郡县内部会进行上计汇总,即为秋课。 中央则在年末考核各郡上计情况,在年初的会课中评定名次,予以升降赏罚,不少上计吏会被留任为郎官,是入仕为郎的又一种途径。 而今年的受计之人正是当朝司徒、尚书令王允。 王司徒独自坐在上首,一眼望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意——来的人太少了。 十一年前,当时的司徒袁逢受计时,庭下拜倒着乌泱乌泱数百号上计吏,轮到他王子师受计,居然只有这么几十号人,少了接近一半! (“光和元年,(壹)举郡上计到京师,是时司徒袁逢受计,计吏数百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视,壹独长揖而已。”——《后汉书·文苑传·赵壹传》) 一想到东面那群乱臣贼子,连上计吏都敢不往雒阳派了,王司徒就一阵恼怒——滑头一点的太守推脱说路上群盗横行,耿直一点的干脆就当没这回事。 这群混账,把天子和汉家制度置于何地? 董贼固然可恨,联军也尽是可杀之人! 好在也不全是反贼,人家庐江太守陆康就是个大大的忠臣,除了规定的账簿之外,连额外的特产上贡都一点没少,属实难得! 王允看了眼案几上的橘子,打定主意要好好赏一赏这个陆季宁。 “公达,元常”,他招呼着一旁侍立的两位黄门侍郎,“庐江太守忠心可嘉,还请把此事上报天子,不能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黄门侍郎与侍中近似,都是清贵权重的天子近侍,也都是六个人的员额,不过等级比侍中低一些。 如果说侍中是天子的高级顾问,那黄门侍郎大部分时候是在尚书台和天子之间跑腿传信的。 上计这种国家大事,两名黄门侍郎荀攸和钟繇当然要在一旁候命。 闻言,年长一些的钟繇闻言赞同:“国家危难之际,确实要行千金买马骨之事。” 木讷寡言的荀攸则只在一旁点点头,眼里扫过庭中诸人。 与王司徒的意兴阑珊不同,荀攸感觉堂下上计吏中,有几位属实让他很感兴趣。 比如那位巴郡派来的上计吏,名叫甘宁的。 此人相貌阴鸷狠厉,在一众诚惶诚恐的地方掾吏中间格格不入,居然敢在兼任了尚书令的司徒王允面前依旧神色傲然,行礼时颇为敷衍。 如此举止,说句胆大包天也丝毫不为过,若不是王司徒没有计较这些的心情,说不得甘宁马上到手的郎官就要飞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会在乎这些。 还有颍川郡的郭图,作为同乡,荀攸很清楚颍川郡的竞争有多激烈。当地每年孝廉和上计吏的名额归属,都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才能决出,非家世学问俱佳之人不能服众,这位郭图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只是荀攸在一旁观察了郭图良久,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同乡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除甘宁、郭图之外,还有楚国蒋济、北海国彭璆、吴郡高岱,都是一时之选,这还是很多郡的太守都心怀鬼胎,没有派人的情况。 天下英杰,真如过江之鲫也。 徐嘉树踏入了尚书台。 这个地方本来隶属于少府,与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合称六尚,因其在殿中主管收发(或启发)文书并保管图籍,故称尚书,一开始只是皇帝的私人秘书。 权力是磁场,距离越近,分享的权力就越大。 在皇权扩张的过程中,相国和丞相消失了,外朝也被架空,而这个设在宫内的秘书处逐渐成为真正的政治核心。 到了此时,尚书台号称“中台”,整个大汉十三州的事务都要通过这里运转,尚书们虽秩比不过六百石,却是国家大事的真正经手者,尚书郎也是所有郎官中第一等的出路。 非要类比一下,在尚书六曹工作的三十六位侍郎,每个人手中都掌握着堪比后世部长的权力,如果能来这里,对一个普通的郎官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 模拟中,一开始徐嘉树的字并不能让蔡邕满意,也就没有机会到这里逛逛,辛辛苦苦完成石经之后,不过混了个秘书郎,教小皇帝写字而已。 “你也是上计吏吗?” 一位尚书迎上来问道,以为徐嘉树迟到了。 “不是”,徐嘉树摇摇头,挥了挥手上的文稿,“我奉蔡侍中之命来找王司徒,请他过目的。” 闻言,那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不是,不然肯定要遭罪了”,他顺手走到案边拿起一个橘子,“王司徒正在庭中受计,你先等等吧。” 说罢,扔了一个给徐嘉树,“我叫桓阶,表字伯绪,长沙人。” 桓阶 这人徐嘉树倒是有点印象,玩《三国志》没少用他,【智力】、【魅力】、【政治】都在水准之上,一般还带几个好用的特技,在小势力里算个大腿了,没想到此人仕途起点竟然这么高! “我叫徐嘉树,叫我子茂就可以了,雒阳人。”,他回道。 两人就这样互通姓名,算是认识了。 “真羡慕子茂,在蔡侍中这样有趣的人底下做事”,桓阶大口嚼着橘子,汁水溅到袍子上也并不在意,“这尚书台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这话虽然听上去凡尔赛,但对于桓阶来说,真的是肺腑之言。 他是被同郡的长沙太守孙坚举荐为孝廉才踏入仕途的,当上尚书郎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对于这里的感受就是一个字——累! 尚书令作为超级实权人物,一般只对大事做出指示,日常的事务性工作由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带领着三十六位六曹尚书处理。 他们的工作量有多大呢? 三公曹,掌管年终对州郡官吏的考绩;吏部曹,掌管官员选拔和祭祀;民曹,掌管一切有关修建和盐池苑囿的管理;客曹,掌管护驾边疆少数民族朝贺事务;二千石曹,掌管司法诉讼事务;中都官曹,掌管水、火、盗贼等治安工作。 每个曹只有六个人,却要管理整个大汉的方面政务,即使还有三个令史帮忙誊抄文书,天天也是基本上忙得脚不沾地。 尤其是刚刚结束正旦假期,桓阶就更不想动了,趁着有人进来,赶紧找机会摸鱼。 简单来说,假期综合症犯了。 徐嘉树表示这我熟啊,穿越前作为苦逼的机关工作人员,每到年后都是这种感觉,两人的经历虽相隔两千年,感受却出奇的一致! 桓阶大为感动——遇到知音了! 正当他准备好好和这位徐子茂聊聊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桓伯绪!” “这呢!”,桓阶应了一声,赶紧把案几上的橘子皮推到徐嘉树身前,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不关我的事的表情。 “华子鱼要来了,帮我搪塞一下。” 桓阶小声道。 迎着他恳切的目光,徐嘉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好。” 第47章 包在我身上 如果要在尚书台里找一个公认的事儿妈,肯定非华歆莫属。 华歆,字子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子鱼。 虽然年纪也不算大,过完正旦才33岁而已,但华歆在士人中的辈分却相当之高,他早年拜在已故的太尉陈球门下,与郑玄、卢植等人是如假包换的同门师兄弟。 老师是死于诛宦事业的三公重臣,名垂青史的士人典范;师兄们也个个是海内闻名的大儒,有这样的出身背景,华歆的仕途注定是不可限量的。 先帝刘宏去世不久,华歆便被大将军何进征召进尚书台为郎,与他同一批入雒阳为官的还有河南郑泰与颍川荀攸。 三人现在分别是董相国跟前的红人、黄门侍郎和尚书郎,非要比较的话,华歆这个尚书郎在其中居然还算混得最差的一个. 究其原因,华歆此人虽然受教于大儒,身上却实在没有什么令人心折的才气可言。 可能是因为,在陈球被宦官处死后,作为弟子的华歆一直被打压,没有入仕的机会,只能在当地县衙当小吏谋生。如今三十多岁才正经踏上仕途的华歆做起事来一板一眼,不知变通。 在旁人看来,说好听点这叫匠气十足,不好听就是死较真,与他同属一曹的尚书郎无不怨声载道,纷纷表示有这样的同事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要知道,能到尚书台为郎的,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学问高深,很少有他这种实干派作风,彼此之间在一起工作,互相看不顺眼是理所当然的,华歆不受同事待见也正常。 不过,华歆的这种死板性格和县衙为吏的经历,倒是让他在尚书台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中如鱼得水,至少工作一贯勤奋认真,从来不会喊累去摸鱼。 “伯绪,你负责的州郡考核还没做完吗?左丞急着要呢。” 华歆走了过来,他是目前为止,徐嘉树见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在身上额外添衣服的人,老老实实穿着官服挨冻,说话间嘴里吐出道道白气,像个刚刚完事儿的老烟枪。 就是不知道他是维新派还是守旧派,徐嘉树又不由自主地想这些有的没的。 “在做了在做了!” 见华歆没有提起案几上那堆橘子皮,桓阶暗暗松了一口气,有徐嘉树这个外人在,华歆收敛了许多,至少没有当面指责他趁机偷懒。 “很快就送过去!”桓阶答道,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华歆这才作罢,淡淡地与徐嘉树客套几句后,便回去忙了。 “伯绪这么怕他干嘛?”,徐嘉树好奇地问道,这倒不是他在拱火,而是作为同僚,桓阶在华歆面前表现得过于卑微了,实在有些不正常。 “首先,我这不叫怕!”,桓阶举着手指,纠正徐嘉树的错误说法,“这是尊重前辈,华子鱼年过三旬,我让着他是应该的!” “然后,然后” 桓阶突然语塞。 “然后?” “然后他背景大得很,我惹不起”,桓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手上却还不忘再抓一把橘子,“我的举主孙太守正在鲁阳,不夹起尾巴做人不行啊.”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桓阶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赶出尚书台,甚至小命不保。 按这个时代的观念,举荐桓阶为孝廉的孙坚对于他来说,就是堪比主君或者父亲一般的人物,两者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么说吧,如果孙坚死了,桓阶是要亲自去给他奔丧送终的。 历史上也是如此,孙坚在攻打刘表时战死。桓阶便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拜见刘表,请求为孙坚料理后事,刘表被他的义气所感动,就允许他把孙坚的尸首、灵柩带走了。 而现在,孙坚在联军阵营充当急先锋,摆明了车马要杀进雒阳,桓阶这个门生故吏真是左右为难——如果联军输了,他就是反贼安插的门生;如果朝廷输了,他就是董贼门下的走狗 这种情况下,桓阶哪还有心思办公啊? “原来如此.”,闻言,徐嘉树点点头,“伯绪便是因为这些才无心政事的。” “其实也不全是这些原因”,桓阶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要是事情少一点,就算心情不好,我还是做得过来的。” 毕竟也是凭实力被选入尚书台的人才,桓阶当然不可能是个草包。 关键在于,他所在的部门是三公曹,掌管年终对州郡官吏进行考绩的权力,刚好就是负责处理庭中那些上计吏送来的账簿。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就算部门里的六个尚书郎把工作量分一分,每个人也要独自梳理两个州以上的账簿,可能这点工作量对华歆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桓阶这个新人来说就相当吃力了。 “起兵反董的州郡不派上计吏来,来了的也各有各的问题”,桓阶给徐嘉树细数自己的难处:“有的郡事无巨细,为了表功把没用的也硬往上写;有的郡就故意缺漏,存心让上计吏挨骂,想蒙混过去” “还有”,桓阶越说越委屈,“就算我想去找找往年的账簿来对比一下,南宫西边的嘉德门守卫也不让我进去,这让我怎么分辨账簿写的是真是假,我一个新来的。” 总之,对于尚书台新人桓阶来说,第一年的职场经历属实不算太美妙——难搞的同事,繁重的工作,不靠谱的数据,以及催着上交的上级,一个不漏全给他碰上了。 “这尚书台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桓伯绪如此强调道。 把心头愁绪一吐为快之后,他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却发现徐嘉树很久没出声,转头一看,那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桓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交友不慎。 “就这些吗?”,徐嘉树眨眨眼睛,一副还没听够的表情。 “这些还不够吗?”,桓阶指着尚书台养的报时鸡,一脸悲愤道:“我最近起得比它们都早,还没把事情办完呢!” “哦——”,徐嘉树长长地应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伯绪不会做考核啊!” “怎么,犯法吗?” 桓阶没好气地答道。 “小事”,说到专业领域,徐嘉树一脸轻松,“包在我身上!” 第48章 所谓治世之能臣 无论哪个时代,实行统治的前提都是了解情况。 欲收税,则必先清点人口田产,编户齐民;欲施政,则必先考察人文地理,存问风俗。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高祖攻入咸阳时,萧何首先要抢救和收藏秦朝中央保存的地图、律令、户籍等档案文件——这些无人在意的东西才是整个天下运行的“操作系统”。 凭借萧何所保管的那些图书和典籍,楚汉争霸中,高祖才能够对全国地理、人口、民风、民俗、百姓的需要和反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最大程度地发挥战争潜力。 如今的上计,便是身处雒阳的大汉朝廷了解各地情况的常规手段之一,也是尚书台考核州郡官员政绩的主要依据。 打个比方,上计就是每年一次的数据库更新,以此给系统进行定时维护。 正是因为如此重要,尚书台专门为此分设了三公曹这个部门。 一般来说,他们的工作,既要对海量的数据进行收集整理,甄别真伪,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对官员政绩进行考核评判,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非华歆这种经验丰富的技术官僚不能胜任。 而桓阶入仕不久就遇到这种等级的难题,只觉得千头万绪,根本无从下手。 徐嘉树这句“包在我身上”落在他耳中,简直就是在世仙音,救苦救难了! 如果不是刚刚认识要保持士人风度,桓伯绪恨不得现在就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了,为了表达内心的敬仰之情,桓阶赶忙给炉子里又添上几块木炭,以免冻着了这位徐博士。 “那我现在叫人去把账簿搬来?” 他脸上七分希冀,三分羞涩地问道。 两个州的账簿,全部刻在竹简上,即使是草草地看上一遍都是个不轻的体力活,初次见面就让人帮这么大的忙,桓阶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怪不好意思的 “谁要看账簿了?”,徐嘉树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做考核为什么需要看账簿?”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一个手握部长大权的人为何要把自己当成苦逼的小科员——上计本身当然很重要,但考核就未必了。 桓阶傻了眼,“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桓阶喃喃自语,开始怀疑人生。 “尚书左丞急着要的,是考核结果”,徐嘉树坐在炉边一边搓着手,一边对桓阶解释道:“那伯绪就给他考核结果。” “怎么个给法?” 桓阶忙陪坐一旁,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比如把兴修水利的,或者抵御外族的太守们评为上等,把打了败仗的,百姓逃荒的评为下等.怎么都可以,只要伯绪认为合理就行。” 徐嘉树随口说了一个标准做例子,然后强调道:“只有一点是最重要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考核标准!” “为什么?” 桓阶面露不解。 “很简单”,徐嘉树神秘一笑,“如果人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 豁然开朗,简直豁然开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可是.”,桓阶很快想到了不妥之处,“万一左丞要亲自查看州郡送上的账簿怎么办?” “伱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徐嘉树大为震惊,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左丞只应该看下面的人呈上去的东西,不应该亲自看其他任何东西!” “我是说,万一他亲自去看了呢?” 桓阶挠了挠头,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底气多少有点不足。 “那他就会发现一些不妙的东西了。” 徐嘉树的语气很是遗憾。 “什么东西?” “真相。” !!! 振聋发聩!简直振聋发聩! “且等我一下”,桓阶一路小跑,很快拿来了一叠纸,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徐嘉树对面,“子茂继续说,我记下来。” “咳咳”,徐嘉树清清嗓子,尽显大师风范:“伯绪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传授什么不得了的屠龙之术呢。 “嗯”桓阶沉吟片刻,“左丞这关好过,但要是被那些评为下等的州郡不服气怎么办?” 上计吏不仅是年终才有,平时也承担着在雒阳与地方之间传递信息的任务,考核为下等的州郡是完全有可能发起抗辩的。 “伯绪啊”,徐嘉树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和这些太守有仇吗?” 桓阶摇摇头,“没有。” “那你打算徇私舞弊吗?” 桓阶更用力地摇摇头,“自然是不打算的。” 啪! 徐嘉树猛地一拍手,“那不就结了,你既然是凭自己的标准定的考核,又没有私心作祟,别人凭什么不服,说话要讲证据的!” 对吼,有道理啊。 非要找的话,本来也是有证据的——把往年的上计账簿拿出来对比一下,说不定能证明施政成绩有进步,可惜南宫之前遭过兵灾,许多典籍资料都被烧掉了,这下死无对证了 桓阶表示很遗憾(bushi)。 “那若是其他曹的尚书觉得不妥该怎么办?”,他又问道:“尤其是吏部曹,个个无比难缠。” “吏部曹?他们很拽吗?” “掌管官员选拔,兼管祭祀”,桓阶认真地回道:“虽然不知道拽是什么意思,但确实很厉害没错,他们历来很看重每年冬课的考核结果。” 原来是吏部天官,打扰了。 “伯绪,我问你件事”,徐嘉树的思路运转地飞快,“若良臣治下民不聊生,而庸臣治下路不拾遗,负责选拔官员的吏部曹该怎么办?” “怎么会.” 桓阶刚要辩驳,却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荒谬,可却是眼下大汉很多地方的真实写照。 年年有大灾,岁岁有人祸,边境州郡饱受异族骚扰,中原腹地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黄巾之乱遍布十一州,竟然是冀州、豫州和青州这三个人口稠密的大州情况最为严重。 难道这些地方的太守就全是中饱私囊,不思报国的奸臣,佞臣? 说不过去的。 见他无话可说,徐嘉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良臣未必政绩好,庸臣也未必政绩差,吏部曹说他们看重考核结果,不过是为了方便他们把责任甩给三公曹而已。” 难道真是这样? 桓阶突然发现,自己眼中原本无比庄重的上计考核其实不过是一个虚伪的过场,左丞也好,同僚也好,都在敷衍了事罢了。 “可尚书台的职责不是管理国家吗?” 他不甘地问道。 “是统治” 徐嘉树纠正道,“尚书台的职责只是统治国家。” 第49章 一定要得到他! 尚书台内庭。 由于今年的与会人数不多,加上王司徒兴致缺缺,永初元年的受计早早便宣告结束。 至此,这一批上计吏的冬课就算圆满完成了。 按照惯例,为了表彰他们一路的辛苦奉献,大部分上计吏会留任雒阳成为郎官,等候下一步的工作分配。 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来自巴郡的甘宁。 原因说来也简单,此人早年间是混社会的,底子并不清白。 事实上,混社会已经算是很客气的说法——甘宁十几岁起便在巴郡任侠杀人,藏匿亡命之徒,年纪轻轻就闯出赫赫凶名,堪称当代秦舞阳,巴郡小dio。 而且此人尤其喜欢排场,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侍从之人,披服锦绣,走到哪里,哪里光彩斐然。 他带着小弟们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只要听到铃铛声,人们就知道是美玉学姐我是说甘兴霸来了。 若要在某处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抛弃,以显示其富有奢侈。因此这群人有个外号,唤作“锦帆贼”。 也就是巴郡没有多少世家大族,换成中原地界,刚刚到任的士族子弟最喜欢拿这种豪强好汉来开刀立威了,杀了之后没什么后果不说,还能平抑民愤,堪称速刷声望的最佳选择。 虽然最近几年甘宁装作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走通郡中的门路做了上计吏,可底子黑成这样的人,雒阳是不会收的,任凭他回到益州继续兴风作浪也就是了。 甘宁也不在乎,从蜀地到雒阳的一路上,大汉朝是个什么末世光景他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大不了回去继续做他的西蜀呼保义,好过在雒阳受别人的鸟气。 今年二十岁出头的甘宁傲然站在庭中,明明生着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双目顾盼间却有熊虎般的悍勇,一身肌肉轮廓硬朗且线条流畅,随时能化身猛兽暴起杀人。 作为为数不多落选郎官的失败者,看起来却像是全场的主角一样。 适才,甘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个遍,就算是主持受计的王司徒也不例外,总的来说,他有点失望。 堂堂掌握朝政的王司徒居然会把心里的喜怒写在脸上,一看到人没来齐就开始摆谱。 或许王允还有别的过人之处,可在弱者面前藏不住心思,或者说,懒得在弱者面前隐藏,就说明此人一向畏上傲下,只要对他示弱,多半就能让他麻痹大意,从而露出致命破绽。 还有大名鼎鼎的钟繇钟元常,一望即知是个老儒生,礼义廉耻,加起来刚好四个弱点,对付起来不要太简单。 倒是钟繇身边那个叫荀攸的黄门侍郎让甘宁有些在意,他一直在悄悄观察庭中众人,自身却毫无存在感,没有泄露任何多余的信息,绝对不是个善茬。 嗯.以上这些都是甘宁的职业病,属于不自觉触发的被动技能——没办法,社团老大做久了,看到谁都要琢磨一番弱点,以备不时之需。 都太一般了,甘宁心中暗道,要是在巴郡街头抢地盘的时候遇到自己,庭中这些人加一起也不是对手,那个看不出深浅的荀攸除外。 正当甘宁孤芳自赏,感叹朝中无人的时候,徐嘉树也进到了庭内。 一番话把一个热血小青年腐蚀成官场老油条之后,徐嘉树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办,他来到王允身边,说明来意。 “徐子茂” 王允漫不经心地翻着文稿,他当然是识货的人,知道这些都是第一等的好字,但先帝做的荒唐事他还记忆犹新——写一手好字就能当上刺史,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最多不咸不淡的夸两句,满足一下蔡伯喈可笑的虚荣心,就差不多了。 至于眼前这个小小的五经博士,看在他老师的面子上,就扔给小皇帝当书法老师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短短十几秒里,他就想好了怎么安排徐嘉树。 毕竟这是起点的书,徐嘉树也没指望几个字就震惊王允,震惊天下啥的,安分地站在一边等着王司徒看完稿子。 此时因为徐嘉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在场的人一个都走不了——人家王司徒还没走呢,比领导走得还早,你怕不是想被优化? 一时间大家如坐针毡,都想着赶紧结束,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只有一个人例外。 没错,还是甘宁。 他痴痴地望着上首位置,站在王司徒身旁的徐嘉树,此人和他一样英俊,一样雄健,年纪还差不多大——这不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副将吗?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锦帆贼的二当家之位口牙! 我一定要得到他! 锦帆贼扛把子暗自发誓,原本打算早点回巴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南到北(指南宫到北宫之间的复道),他跟着徐嘉树身后走出了尚书台。 有人在跟踪自己——活了这么久,徐嘉树心里第一次冒出了这么个奇怪的感觉。 也不是什么男人的第六感. 主要是因为,身后那个痴汉一直在很大声的“嘿嘿嘿”傻笑,一路上压根就没停过! 是不是有毛病? 徐嘉树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头也对着他“嘿嘿嘿”地傻笑,看谁笑得更变态。 还是算了 他转过身子,摆出一副“人的xp是自由的,但你这多少是有点太过自由了”的表情道:“在下雒阳徐子茂,不知阁下是?” “嘿嘿.巴郡”,想到自己马上要有一个这么拉风的副将,甘宁的嘴角就按不住地上扬,“嘿嘿嘿嘿.” 巴郡黑嘿是吧? 好好好,伱等着。 徐嘉树在四周的地上找石头,准备让这个痴汉见识一下没羽箭的厉害,他这手飞石专门打鸟,可谓百发百中。 只可惜,南宫的卫生做的太好,地上没有碎石头可捡。 徐嘉树这么一停下脚步,就看到身后出现一个人影,正是被调去尚书台执勤的苍龙门司马,受计结束后他也要回到苍龙门,就跟在两人后面不远。 如果要按模拟中的方法营救刘营,这位无头司马可是重要人物,徐嘉树趁机走过去和他套近乎,顺便还能甩掉身后的痴汉——再怎么样,他也不敢在宫内对着守门的司马发癫吧? 可谓一举两得。 甘宁望着徐嘉树远去的背影,默默走向了外城的金市——给副将定做一副怎样的铃铛好呢? 真是伤脑筋。 第50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 云台的女官们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最近,很少再见到长公主殿下白天睡觉了。 以往她们送饭的时候,往往要先把刘营喊醒。 尤其是一到冬天,长公主殿下就陷入冬眠一般的漫长睡眠,每次把被窝里缩成一团的刘营弄醒,迎着她幽怨的小眼神,女官的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负罪感——让孩子再睡会儿怎么了,实在不行给她多送几次饭,我乐意! 幸好刘营没有起床气,否则这个让人良心不安的差事就没人肯做了。 但是如今她们来到云台,只能见到清醒的长公主,举止谈吐温和优雅,仪态更是犹如一株亭亭的蒹葭,没有半分瑕疵。 按理说减少了工作量应该是一件好事,可大家都表示还是更怀念长公主殿下赖床的样子,无他,刘营半梦半醒的迷糊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们失去了此等眼福? “.” “还有什么事吗?” 刘营见女官一步三回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便开口问道。 “请长公主殿下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女官的回答很隐晦。 但不得不说,这个建议真是提到刘营心坎里。 她可太困了。 扭转作息习惯,尤其是她这种从小养成的作息习惯,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刘营感觉自己的两个眼皮下面像是挂了铁块一样,马上就能坐着睡着了,撑到现在,全凭她刻在骨子里的仪态。 这些人每天白天不睡觉,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简直太可怕了! 长公主殿下昏昏沉沉地用过午膳,坚持着转身向楼梯走去。 之前下雪时,刘营曾试图上楼赏雪,被冻得受不了,可现在她每天都要上去,披着狐裘在寒风中一动不动,一直呆到天黑才下来。 她怀疑一件事——那段逃出云台的梦,很有可能不是个梦! 因为它实在太过于清晰了,即使醒来之后,刘营也能分毫不差地回忆起其中的种种细节,包括那个人牵着自己走在宫中的时候,手上干燥温暖的触感,还有杀人之后,那股血腥味充斥在鼻子里的不适。 不是梦,绝对不是梦。 刘营把这段突然出现的记忆看做上天怜悯她这个罪人,特意赐下的启示。 为了找到那个救出自己人,她这才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作息习惯,白天要多去阁楼上放哨,不能再窝在被子里了。 刘营特意穿披记忆里那件狐裘,一路东倒西歪地爬上了阁楼。 “呼——” 云台阁上,她用力搓了搓手,再哈出一口气暖暖,忍着困意开始仔细扫描南宫里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这份工作枯燥又寒冷,原本短暂的冬日也因此显得漫长了起来。 快出现吧。 无人在意的高楼上,一个白色团子对天祈祷道。 “怎么还没出现?” 甘宁自言自语道,他在徐嘉树家外面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上次在徐嘉树那里碰壁之后,他痛定思痛,把问题归结于上计吏的装束不够拉风——这种小吏的官服,怎么能体现出我甘兴霸的实力? 于是这次他穿着锦帆贼的全套行头:头上插羽毛,身上佩铃铛,身穿锦衣华服,车驾用上好的蜀锦装饰。 为了体现身为大当家的与众不同,甘宁还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升级:羽毛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孔雀羽,铃铛是专门打造的金铃铛,车驾上的蜀锦多到把马累得够呛。 对甘宁外表的准确描述应该是:一个有钱的疯子,考虑到身上还挂着弓箭,不排除有一定的暴力倾向。 当然,甘宁是不会在乎弱者的眼光的。 男人,华丽和强大缺一不可。 虽然徐嘉树很有潜力,但还需要他甘兴霸的指点,才能变成一个合格的男人。 大门被推开,甘宁精神一振。 来了! “副将!” 甘兴霸叫得像是两人已经同生共死多年一样熟稔。 蔡琰很没有仕女风度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外那个印第安酋长,“这是.你朋友?” “不是,没有,别瞎说”,徐嘉树面无表情地答道,转身就要回屋。 “别啊!”,甘宁着急了,他在巴郡何时受过这种待遇:“给个机会吧!” 谁是你副将? 神经病! 徐嘉树实在搞不懂这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回头问道:“请问这位黑嘿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锦帆游侠啊!”,甘宁理所应当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个全国连锁组织。 “锦帆?” “嗯。” 徐嘉树觉得有点耳熟,他又问道:“那伱是?” “巴郡甘兴霸!” 甘宁双手叉腰,得意地告诉两人自己的名字。 经过一番漫长的沟通,徐嘉树确认了几件事。 第一,甘宁没有妄想症。 第二,他只是重度中二病。 第三,他想把自己也拉上贼船。 有一说一,如果只是交朋友的话,甘宁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能白手起家在巴郡闯下偌大的地盘,甚至势力遍布蜀地,结交各级的官员,靠的可不仅仅是能打而已。 对于给他面子的人,甘宁愿意倾心结交,为对方赴汤蹈火。 如果有人敢不给他面子,他便放纵手下劫掠对方的财产,甚至直接威胁对方生命,连官员也不能幸免。 交朋友可以,加入锦帆贼当二当家这件事还是免了吧,徐嘉树表示自己对拆别人的牌没什么兴趣。 “我们要先去一趟南宫”,徐嘉树斟酌了一下怎么和甘宁解释自己要去交文稿,“加盟锦帆.游侠之事,还是等回来了再说吧。” “子茂去南宫作甚?”,好歹是没再叫徐嘉树副将了,甘宁不屑道:“一群人在里面装模作样,到头来却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 甘宁这几年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但这趟上计走下来,他看到的雒阳诸公干的事情完全就是跟书上反着来的。 要他说,还不如跟他回蜀地呢,至少落得个逍遥快活。 圣人也说:“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 甘宁觉得自己的行为暗合圣人之意。 嗯,这书是真没白读。 徐嘉树也不跟他多说,带着蔡琰先去隔壁太学接孙资——之前约好了的,随后一行人往南宫走,甘宁默默跟在后面。 到了宫门前,徐嘉树例行出示文印铁符,蔡琰则是靠着侍中独女的身份刷脸,两人顺利进入南宫,留下孙资和甘宁在门外。 看到这个怪人,孙资觉得有点害怕. “没见过世面”,甘宁自信地捋了一把头上的羽毛,“像我这么华丽的男人,少看一眼都是你的损失。” 然后孙资往后再退了几步. 远处,云台上的刘营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赶忙起身靠着栏杆望去——太远了,看不太清,但这身形装束在南宫并不常见,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差点变成望夫石的长公主越看越确信,然后才注意到徐嘉树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 一个女人?! 第51章 太谦虚啦! 大部分时候,【伟岸威严】这个词和蔡邕都没什么关系。 毕竟以蔡老头的尊容,怎么拗也拗不出大丈夫的那种范儿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努力在蔡琰面前摆出一副严父的架子。 见到自家女儿也在,蔡邕瞬间从摸鱼老头变成了敬业先锋,他拿起两人送来的文稿,皱着眉头仔细审核。 旁边恭敬地执着弟子礼的徐嘉树心中腹诽:你可快别装了,之前和一帮老头上班吃橘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蔡邕挑了几个无中生有的毛病,把徐嘉树狠狠地数落了一番,在女儿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那我改改.” 徐嘉树现场拿起笔,悄悄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蔡琰——就是她非要跟过来,才让蔡老头误会自己是个想拐走他女儿的黄毛。 但他不知道的是,尽管嘴上不留情,可真要比较一番的话,自己这个最晚拜入门下的弟子,反而是蔡邕最满意的一个。 其余几个弟子里,顾雍的相貌才华都是上上之选,可惜出身吴会地区的本土士族,顾家一向专注于在江东耕耘家族势力,隔着这么远,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曹操也不错,虽然长相吃亏,但天纵诗才,四言诗、五言诗和杂言诗都作得很有水平,连蔡邕也只能自愧不如。 可惜此人一心扑在军事上,满脑子匡扶汉室,要做什么大汉征西将军,第一个发起讨董的号召,如今正在酸枣与朝廷对峙。 算来算去,还真只有这个小子,书法上天赋异禀,还能在身边使唤跑腿,最有机会继承自己的衣钵。 刚刚和徐嘉树在女儿面前演了一出严师高徒的戏码,心里多少有点愧疚的蔡邕决定要好好栽培一下这个小子。 “子茂啊”,蔡邕慈祥地问道:“新版石经即将完成,你可有什么打算?” 这便是要想办法给徐嘉树邀功了。 其实新版的石经与蔡邕主持完成的《熹平石经》相比,难度和功劳皆不可同日而语。 前者只是用另一种书法誊抄,后者则是统一官方学说的经学盛事,由数十位经学大家花费八年时间才得以完成,最大的难点在于收集各种版本之后的考据和取舍,是个技术活。 但是吧,一件事的功劳大不大,除了事情本身之外,更重要的是怎么说,以及由谁去说。 身为海内大儒,以蔡邕在士林和朝堂的咖位,虽然没办法直接给徐嘉树安排,但只要他开口,掌权的王允和荀爽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徐嘉树心想,之后难道不是去教小皇帝写字吗? 他有些疑惑,模拟中应该是没有这一段的——也没听说还能自己申报志愿啊。 这就是与蔡琰来往的好处之一了,有女儿这层关系,蔡邕才会对他的事情更为上心,虽然他好像不需要。 见徐嘉树不说话,蔡邕只当他不了解其中的门道,主动开口:“子茂的身形样貌,按理说做个持戟郎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话锋一转,蔡邕又道:“那就太慢了!” 按最初的制度,除议郎外,大部分郎官都要轮流在宫中当值,做这个持戟郎的活计。 可后来便演化为富贵出身的郎官可以免除这个苦差事,贫寒的郎官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杨恽担任中郎将的时候,才把这个弊病改掉。 到如今,随着郎官从原本的侍从官变成各行政部门的主要成员,宫廷禁卫的工作便专属于虎贲和羽林两军,分别由虎贲中郎将和羽林中郎将指挥,依然行使着郎官的最初职责。 去虎贲或者羽林当禁卫,其实已经比模拟中的郎中要强不少了,若是还有机会出征获取战功,很快便能在武将系统中升迁。 但蔡邕还不满意,他找的路子要更快。 “我听说司空府正在搜罗贤才,不知子茂愿去否?” 当朝司空正是那位九十五天从庶人登上三公之位的荀爽。 为了充实自己的幕府,这段时间里荀爽到处招揽人才,甚至尝试征辟远在江东的张纮。 既然荀爽门下缺人,直接去司空府当属吏,也算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稍微锻炼,以此为跳板,就有机会拿到一个清贵的官职。 比起尚书郎权重事繁,两者前途差不多,司空属吏的工作强度还更低一些。 说完,蔡邕看着徐嘉树,觉得这个提议他应该会心动。 徐嘉树心里苦——老师这样为自己着想,总不能张嘴说我就是想做个三百石的郎中吧,那不缺心眼吗? 蔡邕见徐嘉树犹豫,以为他还不满意。 这就很麻烦了 有没有更快的路子? 或许有,比如袁绍年幼时便为郎,弱冠即出任濮阳县令,可谓踩着点升官,但那是袁杨那种家世才有的待遇。 正当东观陷入沉默的时候,王允带着孙资出现了。 东汉时尤其注重乡党情谊,两人都是太原郡人,孙资一介孤儿之所以能拿到太学的入学名额,其中就有王允的功劳。 历史上孙资更是因为王允的赏识,直接以孝廉的身份被举荐为县令,踏上仕途——连袁绍都要幼时当郎官刷工龄才能当县令,孙资轻轻松松做到了。 非要说仕途起点的话,孙资的起点才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高。 而王允此前送孙资入太学,未来还会举荐他当县令,这样不遗余力的提携,说明两人关系无比密切,考虑到孙资此时年纪尚小,说是情同父子都不为过。 “连司空府都不想去,子茂看来是想来我尚书台受罪了!” 王允凑趣道。 偶遇了孙资,才知道自己看重的同乡后辈居然是徐嘉树的学生,来到东观看到这一幕,他便顺手卖蔡邕一个人情。 徐嘉树连忙推辞——郎中挺好的,真的。 名利于我如浮云啊! 可东观中人只道这小子在谦虚,几个艳羡的老儒生打趣道:“徐博士弱冠之年就能当上尚书郎,可真是让人羡慕。” “王司徒慧眼识英才!” 这下完蛋了。 当尚书郎有几个问题:一是见不到小皇帝,或者说,至少没有机会单独相处,这意味着无法得到士孙瑞的帮助。 二是不像侍中庐或者东观在内城的角落里,尚书郎是要频繁在整个内城走动的,这样一来,难免会遇到嘉德门的守卫。 到时候一个脸熟的郎官突然说自己是李儒的秘使,别人信不信还两说。 徐嘉树一阵苦恼——好不容易模拟出了一个百分结局。我只想照着把刘营救出来,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太优秀,也是一种错? 第52章 业务范围 出了东观大门,蔡琰的眼睛温柔地眯成两道月牙,走起路来步伐轻盈,若这里不是宫内,说不定就要一蹦一跳地走路了。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心情就是很好! 身后的孙资也跟着傻乐,本来就是约好出来玩的,没想到路上还能遇到自己的恩人王司徒,更没想到自己在太学最喜欢的老师就要一跃而进入尚书台了。 好事,都是好事! 而唯一表情不对劲的人,是未来的徐尚书本人。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她回头看到徐嘉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小声嘀嘀咕咕什么,以为他还不放心,“王司徒既然开口了,就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郎官们的工作分配本来就属于尚书令的职权之内,甚至不只是郎卫,就连外朝三公系统内官员的选拔、任免、举荐,也要通过尚书令提交天子。 可以说除了宫内的宦官系统是天子的自留地外,就没有什么人事安排是尚书令插不上话的。 所谓“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要不怎么一个区区千石的职位能被尊称为“令君”呢? 王允想让一个郎官进入尚书台,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正是因为如此,事情才变得这么的棘手——现成的作业没法抄,得重新想办法了。 而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二月十七,这是多次模拟过后,徐嘉树掌握的准确的迁都时间,西凉军会在当天火烧雒阳城,制造即成事实,以逼迫朝廷和民众全部搬迁到长安。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经博士,还没有能力影响到这种级别的重大事件,所以不出意外,历史会按照原本的走向进行下去。 也就是说,二月十七之前如果不能救出刘营,接下来的事情会彻底地超出徐嘉树的控制范围:这位长公主能不能安全地到达长安,到了长安之后又被关在哪里,会不会在漫长无望的囚禁中坚持不住这些全都是他无从得知的问题。 在大乱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命运对刘营一向苛刻,她的处境大概率不会变得更好。 一想到她的名字有可能会消失在【可模拟对象】的列表中,徐嘉树就抑制不住地心烦气躁,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云台阁。 他很了解刘营的生活习惯,像极了猫咪,白天睡大觉,晚上不消停。 考虑到天气这么冷,此刻她大概正躲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白白软软的团子吧。 等等。 白白软软的团子.云台上不就有一个吗? 如果不是那身洁白的狐裘,隔着这么远,又是从下往上看,徐嘉树大概发现不了刘营。 她此刻正背对着这边。 不久前,长公主殿下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徐嘉树,紧接着就在他身旁看到别的女人,尽管两人同行的画面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下,依然给刘营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可能是长公主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嫉妒】的情绪。 非要形容的话,像是同时承受最炽热的怒火和最冷漠的悲凉。 “没事的,我们甚至还不认识呢,不怪他。”,刘营尝试开导自己,“而且我被关在这里,说什么做什么,也没人知道啊,生气也没有用。” 十指不断绞在一起,像极了她的心理活动。 她回想起徐嘉树身旁那个模糊不清的恬淡身影,试图还原出她的五官和身段,一会儿把蔡琰想象成像是谪仙下凡一样,一会儿又觉得怎么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好。 其实离这么远哪里看得清楚,只不过是她自己疯狂脑补罢了。 而且万一他们俩只是顺路呢? 这个想法是最合刘营心意的一个,她开始坚信这一点。 只是顺路而已,刚好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巧合罢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想太多可不好。 总之,长公主殿下感觉自己又有精神等下去了。 其实也没等多长时间,徐嘉树把文稿按照蔡邕的意思改过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刘营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那是巧合,又看到三人一起出来的一幕. 徐嘉树和蔡琰,两人一前一后,一动一静,身后还缀着孙资这么个跟屁虫。 如果靠近了看,其实挺正常的——孙资能孤身来雒阳求学,年纪也不算很小,十五六岁是有的,三人走在一起,更像是哥哥妹妹和弟弟的关系。 可刘营从云台往下看,却只能看到三个小点,实在是没法不往一家三口去想。 不能生气,刘营再次试图劝说自己,生气也没有用啊! 忍住,忍住. 哇,忍不住了!T﹏T 她转过身去,不想看到他们。 眼不见为净。 这一转身,露出雪白的狐裘,于是徐嘉树从下面看去,便看到云台上隐约有个白色的团子。 “要不,还是再看一眼吧?”,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在刘营心里响起,一边还摇晃着她的胳膊央求道,“就一眼!” “真是没有一点出息!” 刘营严厉地批评了这个声音,然后无奈地点点头,“就一眼哦” 她转过身来,刚好对上徐嘉树的目光。 两人其实是看不清彼此的,一边是地上的一个点,一边是高台上的白色团子,但心里不约而同浮现对方的脸。 自从刘营得到那段记忆碎片起,他们就有了一个共享的秘密,不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但今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 徐嘉树忍不住朝云台挥了挥手。 “你在和什么东西挥手吗?” 蔡琰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和云彩”,徐嘉树答道,“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孙资一脸兴奋。 三人走出来宫门,就看到靠在墙角独自华丽的甘宁。 “怎么样,是不是辛辛苦苦干活还挨骂?不如跟我逍遥自在。” 开口还不忘拉踩一下朝廷。 “兴霸”,徐嘉树斟酌一会儿后问道:“锦帆……游侠的业务范围有哪些?” “业务范围?” “就是一般都干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甘宁明显愣了一下。 第53章 约定 锦帆贼,或者好听一点叫锦帆游侠的业务范围非常庞杂:他们杀人抢劫,窝藏逃犯,没事就招摇过市,炫耀财富,完全就是“侠以武犯禁”这句话的典型案例。 但是细看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既不是单纯的行侠仗义,也不是单纯的聚敛财物,这些漫无目的的行动背后有一个共通的目标——出风头。 甘宁二十岁之前拉起的这群不良少年们,本质上是为了出风头才加入他的麾下。 也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看似轰轰烈烈的社团,本质上只是一种极端而血腥的过家家,甘宁才尝试读书入仕的。 听到徐嘉树的问题,他捋了捋脑袋上的孔雀羽毛,下意识地美化自己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快意恩仇,横行四方而已。” 如果抛开累累血债不谈,这话倒也光明磊落,至少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替天行道之类的屁话。 “兴霸说的快意恩仇,难道只是杀人放火?”,徐嘉树嗤之以鼻,“横行四方,结果只在巴郡一隅之地作威作福?” 徐嘉树没有选择在道德上批判甘宁,而是告诉甘宁,他引以为傲的锦帆游侠在出风头这件事上的档次还是太低了。 “大丈夫不能留名青史,与朽木腐草何异?” “.”,甘宁有些语塞,这本就是他投身仕途的原因,但以他的性格,总不能被徐嘉树嘲讽了之后回一句“你说得对”吧? 没这种事。 “子茂若是看不上我这里,直说便是”,他瓮声瓮气地答道,“何必如此?” “恰恰相反!”,徐嘉树紧接着回道:“我正是怜惜兴霸的武勇不能用在正途,才以言语相激耳!” “正途?”,听到这话甘宁不服气了,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动摇本心的,“天下糜烂至此,达官贵人只管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哪里还有什么正途?” 与贾诩不同,贾文和年轻时好歹曾经做过几年热血青年,也见证过付南容那样为国捐躯的英雄人物,只是年纪渐长,才选择了独善其身。 甘宁则干脆就是从小混黑道长大的——世上的事不就是弱肉强食这么简单吗?他只是作为强者,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罢了,比起那些站在高处巧取豪夺的窃国之辈,还胜在光明正大。 这就是此时甘宁的内心想法。 历史上,这位“江表之虎臣”回到蜀地之后,先叛刘璋,后投刘表、黄祖,最后才在孙权麾下赢得一席之地,而孙权也不过把他看做一个可以利用的莽夫而已。 所谓“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若是真的当成难得的大将之才,怎么会派他去做百骑劫营这种危险至极的事情呢? 虽然性格依旧开朗豪爽,知恩图报,但一个自恃勇力,无所顾忌的人,才是对后来镇西将军甘宁的最好描述。 听到甘宁这话,徐嘉树不禁问道:“既然知道天下糜烂,兴霸为何还找不到正途所在,吊民伐罪,涤荡四方,难道不是正途?” “吊民伐罪.” 甘宁顿时表情古怪——徐子茂看起来老成,没想到是个比自己还天真的家伙。 “民是什么,子茂真的知道吗?”,他开口问道。 “兴霸但说无妨。” “看起来忠厚老实,实则满嘴谎话。”,甘宁回忆起这些年的见闻,“在强者面前,怯懦得死到临头也不敢还手,一旦有机会欺凌更弱者,所作所为又比土匪还凶残暴虐!” “这才是所谓的民!”,他一脸不屑,“平日里只看着自己碗里的一口吃的,灾祸落在头上了才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依我看,多半都是自找的。” 蔡琰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怪人居然敢在宫门口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真要依他所说,天底下哪还有好人? “兴霸说的没错”,没想到徐嘉树居然点头认同了甘宁的说法,“但兴霸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甘宁摇摇头道:“我向来不去想没用的事。” 毕竟光是发动社团老大的被动技能,分析别人的弱点就已经很费脑子了,多的事情他也想不过来。 “官威过盛,所以怯懦;盘剥过重,所以争利;无路可走,所以搏命。” 徐嘉树一句一句驳斥,“兴霸也是读过书的人,总该知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为何只看到百姓的不堪,而看不到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甘兴霸也是元凶之一。 “我读书太晚,说不过子茂!”,甘宁把脑袋扭过去,竟然开始一个人生闷气了。 “兴霸莫恼.”,徐嘉树伸手拉他,“不如与我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甘宁转头问道,听到这个他就来劲了。 “若是民心可用,兴霸此后要听我的走正途,做冠军侯那样流芳千古的人物。”,徐嘉树笑着说道。 “子茂是在咒我短命呢”,甘宁小声地嘀嘀咕咕,抬头又问徐嘉树,“若是我说的没错呢?” “若是这天下真不可救药,我便听你的,与你一起回蜀地做个锦帆游侠又何妨?” “那我们可先说好,伱是副将”,甘宁摇了摇身上的铃铛,“我才是主将!” “一言为定!” 一旁的好学生孙资哪见过这种荒唐的场面,嘴都合不拢,思绪还在两人之前的对话上没缓过来。 如此离经叛道,细品又觉得气吞山河! “子茂你输定了!”,甘宁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区区一个五经博士,捧着圣贤书看看就行了,哪来的本事涤荡天下?” 还是准备乖乖追随他甘兴霸的脚步,成为一个横行世间的真男人吧! “谁跟你说他还是五经博士了?” 闻言,蔡琰站出来为徐嘉树打抱不平,“子茂新刻石经有功,不日就要去尚书台赴任了!” “谁说的?” 甘宁分明不信,尚书郎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哪是说当就能当的。 “乃是王司徒亲口所说。” 叮铃铃—— 甘宁把定做的黄金铃铛扔给徐嘉树,翻身上马,“那我便等着收一个尚书郎当副将!” 第54章 搬家 尽管徐嘉树盛情邀请,甘宁还是表示自己对什么劳什子足球不感兴趣。 “二十个人追着个球跑来跑去,无聊”,没耐心听完许多规则的锦帆贼大当家如是评价道,“还不如在街上多逛逛。” 他这一身行头可是花了不少钱的,岂能用来干这种事情? 除非场边坐满了观众,否则甘宁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对于任何不能出风头的事情,他差不多都是这种态度。 徐嘉树颇为可惜,以甘宁这劲爆的身体素质,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球场大杀器才对。 本来还想和历史名将下场较量一下的 虽然愿望落了空,但作为自己在太学的最后一堂课,徐嘉树依然耐心地陪太学生们玩了很久,脑子里不断想着给这两支球队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上林苑巡游者? 或者皇家雒阳也不错 就这么一直神游天外,直到蔡琰问他什么时候搬家,徐嘉树才回过神——搬家,搬什么家? “搬到南宫啊,尚书郎都是住里面的。”,蔡琰提醒道。 准确来说,南宫分为台阁区和禁中两个部分。 台阁区分散着朝廷的核心部门,比如尚书台,御史台,谒者台,光禄寺及卫尉府之类的机构,在这些部门上班的郎中是有宿舍的,就在侍中庐附近,而模拟中徐嘉树并不属于这些部门,所以享受不到包住待遇。 禁中则是天子及其家庭成员的居所,原本皇帝和太后便住在离台阁区仅仅一墙之隔的东宫和西宫,方便直接与尚书台这样的核心部门沟通。 在诛杀宦官的兵灾过后,禁中部分建筑被毁,于是小皇帝刘协搬到了更远的北宫居住,原先的东西宫暂时被废弃,刘营便被关在西宫的区域。 也就是说,徐嘉树马上要搬到刘营隔壁了。 “现在就搬!”,他赶紧起身往家里跑。 “什么呀,一惊一乍的”,蔡琰嘟囔着跟着上去。 开阳门离南宫属实不算近,好在徐嘉树也没多少东西要搬,主要是糜竺留下来的钱财和食客要处理。 钱财肯定是要带走的,至于食客,徐嘉树想了一会儿,一股脑全转交给甘宁了。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又厚养了个把月,忠诚度多少还是有一点保障的,正好甘宁一个人在雒阳闲得无聊,给他带再合适不过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这批人会不会跟着甘宁学坏。 “不许带他们杀人放火!”,徐嘉树无比严肃地强调。 “知道了。” “也不许窝藏逃犯!” “这里又不是巴郡,我哪里认识什么逃犯?”,甘宁大呼冤枉,他也不是看到个逃犯就要窝藏的好伐? 怎么,有瘾是吧? “也不许插着羽毛挂着铃铛招摇过市!” “为什么?” 前面的甘宁都可以忍,唯独这一条恕他不能答应——拽犯法吗?《九章律》里哪一条规定人不可以拽的? 徐嘉树面色和善地盯着甘宁。 “.最多不挂铃铛了。”,甘宁一脸“你不要太过分”的表情。 “也行。” 接着是毛弘。 按理说年都过了一回了,这人的被害妄想症应该好些了才对,但是在那幅《青玉案》的影响下,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大雅兄别怕”,徐嘉树忍不住劝道,“这位甘兴霸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还是巴郡派来的上计吏呢,你们可以多多亲近一下.” 毛弘哭丧着脸道:“子茂莫要诓骗我了,你刚才还让他不要杀人放火的,我都听到了!” 然后便是说些难懂的话,什么“糜子仲言而无信”,什么“徐子茂要害我”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而蔡大小姐静悄悄的,她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青玉案》上,半点也移不开。 这是 蔡琰很确定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字,但为何觉得似曾相识呢? 这边毛弘像个上花轿的大姑娘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总算是答应了跟甘宁走,只是还有一个条件,他要借走那幅《青玉案》。 “子茂,伱既然要搬家,这幅字就留在我这里吧”,毛大雅扯着徐嘉树的袖子央求道,“这段时间我每天来这里临摹,却还是不得要领。” “不行!”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大声拒绝的蔡琰俏脸一红,在外人面前,蔡大小姐向来堪称仕女典范,何曾这样失态喊过。 可是那幅字,她真的很想要! 见毛大雅哭哭啼啼的样子,蔡琰眼一闭心一横,索性伸出手拉住了徐嘉树的另一边袖子。 “我我也想临摹一二” “你在和谁说话吗?”,徐嘉树装作没听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蔡琰嗫喏不定的嘴唇。 “子茂.” 蔡琰小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被盯得不好意思,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凭什么不好意思,他可是老爹的门生! “把这个给我!” 蔡大小姐的语气很凶,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狮子。 “嗯”,徐嘉树沉吟了一会,他倒不是存心逗蔡琰玩,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而是真的担心这东西对她不好,有毛弘这个前车之鉴,谁知道它会不会让蔡琰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心理问题。 “你来我这里临摹吧”,徐嘉树考虑再三,还是不敢给,放在自己这里,尽可能减少对蔡琰的影响也是好的。 闻言,蔡琰一下子就把他的袖子甩开了,“小气,吝啬,抠门!” 徐嘉树苦笑着拿起行李,告别了众人,向南宫走去。 “你也要跟着去?” 他发现蔡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我怕你把它弄丢了.” 蔡大小姐忧心忡忡地回道,就算没弄丢,掉在地上沾上灰她也要心疼死的。 “那你帮我搬一点”,徐嘉树很大方地分给了蔡琰一些行李,反正也没有多重,她这么喜欢就给她搬好了。 蔡琰怀里抱着那幅字,就算是在干活儿,心里也乐得像在冒泡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尚书郎的宿舍,把东西放在角落里。 “你要好好保管好它哦”,蔡琰千叮咛万嘱咐,得到徐嘉树的保证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走出郎官宿舍大门,她便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环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奇怪.” 不过此时天快要黑了,蔡琰也顾不上捕风捉影,小步走出了南宫。 高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探出脑袋。 这次看清楚了! 第55章 速通 徐嘉树没想到,自己刚搬到郎官的宿舍,就有人来串门。 “子茂!”,桓阶嘴上叫得亲热,主动凑上来帮忙收拾房间,“谁曾想几天没见,你竟也来尚书台了!” 上次他把敷衍了事的考核结果上交给左丞之后,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几天,一直寝食难安,没想到事情还真就如徐子茂所说,根本就无人在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如今徐嘉树也来尚书台,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他桓伯绪了——这是仕途的指路明灯啊! 一定要打好关系才行。 “子茂来得可真是恰逢其会,冬课结束后,尚书台的事情也就没那么多了”,桓阶笑眯眯道:“邙山和洛水的景色都不错,等到休沐的日子我带你逛一逛。” 徐嘉树哑然失笑,现实中这两个地方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去过,模拟中与董白、蔡琰和刘营倒是没少去。 不过这可不是渣. 模拟的事情,能叫渣吗? “伯绪”,客套了一会儿,徐嘉树打听起了正事,“我听闻侍中和黄门侍郎可以出入禁中,是这样的吗?”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尚书郎有没有名正言顺去禁中的可能。 “若是本朝惯例,外臣非有诏不得入禁中”,说着,桓阶脸上突然露出八卦的神情,“其中缘由我给子茂讲讲.” 原本东汉建国之初,侍中和黄门侍郎因为承担着随侍天子的职责,在禁中是有一定的行动自由的,但在章帝一朝,当时的侍中郭举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东宫值班时,与皇后私通! 更刺激的是,被章帝现场抓奸之后,这位郭侍中还对天子亮出了佩刀! 这件事虽然被严加封锁,但由于事件的女主角窦皇后风评实在太差,依然在台阁中广为流传,可谓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此后,侍中和黄门侍郎便只能在皇帝召唤的时候进入东宫,能在禁中自由活动的,只有宦官系统的常侍和小黄门,他们也事实上垄断了皇帝与臣子的传话渠道。 这也是宦官们常用罪名里【隔绝中外】这一条的由来。 “阉宦尽数伏诛之后,当今天子年幼,又没有太后摄政,倒是没那么多忌讳”,桓阶道:“侍中和黄门侍郎现在又可以出入禁中了。” 不过,普通的郎官,除非皇帝本人宣召,否则任何时候都没有进入禁中的权力。 “侍中、黄门侍郎.” 徐嘉树默默记住了这两个职位,这是如今除了把持宫内守卫的西凉军之外,唯二可以自由出入禁中的官职。 “对了,子茂今晚可要早点睡”,桓阶提醒道,“王司徒御下素来严格,被他看到无精打采,可是会挨骂的!” 之所以要在南宫给他们这些人配置宿舍,就是因为诸如尚书台这样的部门上班时间很长,而且随时可能加班。 比如以前的汉明帝就有晚上走出禁中,去与东宫一墙之隔的尚书台检查工作的习惯。 考虑到尚书郎们就住在台阁区,而且加班时间不分昼夜,他们的工作时间说是007也不为过,再摊上王允这么个上司,每天的休息时间还是很宝贵的。 桓阶转身要走,推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挠着头尴尬地走了回来。 “我在这里待得有点久,已经错过宵禁时间.” “.” 自徐嘉树穿越以来,第一个和他一起睡觉的人,居然是桓阶。 其实在古代,朋友之间,什么把臂言欢,什么抵足而眠,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也就意味着徐嘉树的模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模拟场景如果很多的话,也是很耗费时间的,如果因此而整夜整夜的不睡觉,难免会被桓阶误会有龙阳之好,何况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去尚书台报到,没有长时间模拟的条件。 那起个头,稍微推一点进度就中止模拟行不行呢? 好像也不行,距离火烧雒阳时日无多,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前,尽量多地获得结算奖励才是比较好的策略。 考虑再三,徐嘉树选了个略显浪费的法子——速通刷经验。 也就是把模拟的主要目标定为各种技能经验,而不去在意评分和评价,刷的差不多了就主动作死结束模拟。 反正手里的次数也够用。 徐嘉树一边躺在榻上和桓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默默开启了模拟。 【玩家:徐嘉树(治世能臣)】 【剩余模拟次数:8】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 很好,加上这段时间补充的次数,剩余的模拟次数足足有8次。 徐嘉树依然选择了刘营作为模拟对象,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可不是攻略了。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7】 【模拟对象:刘营】 【当前关系为:醋意大发】 蛤? 看着【醋意大发】四个字,徐嘉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只远远地见过一面吗,哪来的醋意? 可能是bug吧. 他也不在意,只管往下看。 【距离你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蔡琰的推荐下,伱拜入大儒蔡邕的门下,以尚书郎之身正式踏上仕途,虽然依旧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已经正式站在了舞台边缘】 【你与刘营所在的云台只有一墙之隔,但假扮李儒密使已经不太可能,接下来你决定】 【一、努力上班,卷死其他同事,早日晋升为黄门侍郎】 【二、私下联络士孙瑞,说服他与你一起救人】 【三、弃官不做,投奔甘宁】 【四、自由模拟】 先看第一个选项。 如果不是迁都迫在眉睫,以徐嘉树【治世能臣】的标签,没准还真能做到,可惜时机不对,只能看看而已。 而且这次模拟的目的是尽量多刷技能经验,民政经验已经达到上限,继续刷也没有提升,所以选项一首先被排除了。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卷王是没有好下场的! 再来是第二个选项。 没有刘协授意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士孙瑞这样的老油条会相信自己,就算真的走大运成功了,也不过是重复上次的剧情,也被排除。 徐嘉树选择去找甘宁。 【甘宁见你来投,大喜过望,你们两人回到巴郡,重新召集旧部,巴郡街头再次响起令人胆寒的铃铛声。】 【甘宁勇力过人,偏爱出风头;你则习惯于躲在幕后,为其出谋划策,自然而然成为了甘宁的外置大脑,名为副将,实际上已经成为锦帆游侠的真正管理者】 【在你们两人的默契合作下,锦帆游侠的势力很快扩展到整个蜀地,达到数千人之多,号称锦帆军,连刘表的水军也要忌惮三分,更何况一盘散沙的江东,长江沿岸几乎被你们和刘表瓜分】 【这股强大的势力很快引起了益州牧刘焉的注意,他想要招安你们,正好你与甘宁都有入仕的经历,可以直接去他府上做司马或者从事,对此你的回答是.】 【一、我只想杀人,或者被人杀死!】 【二、我已投笔,只愿从军!】 【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四、自由模拟】 一看到选项一徐嘉树就大呼不妙。 果然,在社团里混久了,整个人都黑化了。 事实上,现代人不会因为经受过长时间的教育就变得道德高尚百毒不侵,一旦离开长久的压抑环境,反而更容易走向极端。 这一点上,模拟中的自己还不如从小混社会的甘宁,至少他的性格除了中二一点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个时代规则尚不完善,很多方面堪称原始,对于徐嘉树来说,如何维持原本的性格和心态,不至于完全被环境所同化,其实更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否则他对甘宁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漂亮的谎言罢了。 不过说回到选项本身,倒没什么值得思考的,直接选三就是了。 第一个选项无非就是继续混社会,做的都是些恃强凌弱,嚣张跋扈的事情,这种技能经验,不要也罢。 第二个选项则干脆被无视了——就算要投军也不可能给刘焉卖命,毕竟两个人某种程度上算是结过大梁子的。 我徐子茂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给你刘焉当马仔的! 反正是刷经验,投谁不是投? 而且如果没记错,刘焉好像也活不了几年了,他的背部一直有痈疽的毛病。 “子茂”,甘宁皱着眉头,少有的不自信,“就算这些年我们势头不错,也不太可能和刘益州做对吧?” “兴霸难道不信我?” “哪里的话?”,甘宁站起身来,“天下间除了子茂,我还信过谁?” “既然如此”,徐嘉树道,“那便请兴霸稍安勿躁” 【见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刘焉开始调集军队清剿锦帆郡,试图将你们全部消灭】 【借助水利之便,你们在巴蜀境内来去自如,对沿岸的城镇发起攻击,加上甘宁在巴蜀地区多年经营的人脉网,往往能在官军到来之前就得到情报完成撤离】 【很快,沿岸各地开始构建防御,你把下一步的重点放在封锁河道,使蜀地最重要的产品——蜀锦,尺布不得出蜀,只能通过路上走蜀道少量运出,蜀锦一时间价值千金,锦帆军从中获利巨万】 【刘焉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给你们送钱,下令停止蜀锦出口,打造铁链准备封锁河道,你们暂时躲到荆州境内】 【兴平元年,刘焉背疮发作而死,幼子刘璋在帐下司马的赵韪与治中从事王商的表奏下继任益州牧,刘表派出别驾刘阖策反益州诸将】 【你向刘表表示可以带荆州水军杀回益州,刘表大喜从之,荆州兵水陆并进,西征刘璋】 【不久,益州叛军被赵韪击败,荆州兵见势不妙,欲从水路撤回,锦帆军突然反戈一击,于长江上将荆州水军一举吞并。自此,刘表元气大伤,再无力干涉其他地区,长江之上锦帆军一家独大】 【你们顺流而下进军江东,以疾风怒涛之势席卷六郡八十一州,孙策晚来一步,数次与甘宁交手,皆不分胜负。】 一下子把荆州和益州全部打残,经验应该是刷了不少。 徐嘉树还想继续看下去,不料桓阶开始打呼,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看样子再不睡就没得睡了。 徐嘉树心满意足地中止模拟——接下来只要一直作死就够了。 第56章 模拟结束 “胡闹,悖逆!” 一大早的,徐嘉树被这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头冠都要歪掉。 近来的台阁,总是能在清晨听到王司徒中气十足的声音。 “袁本初给曹孟德表个杂号将军,就算朝廷不许,曹孟德也仍旧领他的兵,我拿他没办法。” dong! 拍桌子了,拍桌子了,徐嘉树和几个当值的尚书郎立马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以免被连累。 “这袁公路有样学样,还敢给孙文台表个豫州刺史!” “刺史!他想干嘛?造反嘛?他干脆给自己表个皇帝当,我王子师第一个提剑上门砍了他!” 虽然尚书仆射在旁边劝王司徒一把年纪不要动怒,动怒伤身啥的,但是王允还是气的不行。 对于联军这些诸侯,朝廷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大部分人几个月之前还是同僚,没准还是关系很好的世交,若不是没有机会,可能很多人也想投奔东边一起反对董相国。 但是一码归一码,表个将军还能理解,毕竟总要有个名头领兵嘛,表刺史就是明摆着有不臣之心了! 无他,州刺史在后汉的官员体系中,实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虽然才六百石的秩比,理论上才刚到【朝廷命官】这个概念的起点,但众所周知,两汉就是喜欢搞这些秩低权重的官职,尚书系统是一个例子,刺史又是另一个例子。 汉承秦制,行政上的划分是标准的郡县制,从没有过“州”这一级行政区划。 “州”,乃是后汉朝廷划分出来的十二个监察区的名字,刺史以六百石之位,可以监察职权范围内数个郡的官员的功劳和过失。 不仅有检查工作的职权,还有接受检举,给与表彰的职权,基本就是中央在一个监察区内的代言人了。 或许是由于刺史实在过于好用,也有可能是东汉中后期的叛乱实在太多,刺史们总是要在巡视的过程中顺手平个叛,所以除了原本的司法权,审查权之外,还被赋予了财权和兵权。 可以说除了名义上仍然是六百石的小官,实际上刺史已经是最高一级的封疆大吏。 灵帝施行的废史立牧,无非是承认了这一事实,把刺史改回汉成帝时期的名称“州牧”,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除了诸如刘焉,刘虞这种宗室重臣当上了州牧之外,目前大部分州还是刺史做主的。 而袁术此举就是一封表文就要把一州之地划拉进自己的囊中,胃口不可谓不大,以王司徒这样的脾气,不生气就真是见鬼了。 “孙文台如此英雄,居然投靠了那个路中悍鬼袁长水?” 出身洛阳的郎官们可是还记得袁术当长水校尉时的这个奇葩外号,出言讽刺。 “毕竟是单打独斗,哪里比得上袁家四世三公的根基”,提到自己的举主,桓阶不免辩护了几句,“而且袁公路后来也算是痛改前非吧,攀附他也不算丢人,子茂你觉得呢?” “我觉得”,徐嘉树沉吟片刻,“袁公路还真有可能给自己表个皇帝当当。” “哈哈哈哈,子茂可真会开玩笑!” 王司徒一怒,尚书台里鸡飞狗跳,又是忙碌的一天。 以徐嘉树如今的能力,尚书台的工作对于他而言难度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松。 很快他便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开始带薪摸鱼,继续昨晚中断的模拟。 【.】 【江东六郡之地到手,甘宁欲选一地以作为北伐的桥头堡,询问你的意见,你指着秣陵道:“此帝王之宅也”,遂改秣陵为建业,自表扬州牧】 【不久,伱向甘宁建言,交好本地士族,招揽英才,依仗长江天险以待天时,然后自请】 【一、屯兵鄱阳,顺江而上侵攻江夏。】 【二、“给我一百童男童女,我要向东寻访仙岛!”】 【三、坐镇江东,梳理内政。】 【四、自由模拟】 内政系选项首先被排除,那么就要在另外两个里面选了。 选项二虽然很符合全力作死的基本方针,但是这个时代玩大航海看起来并不是很有搞头的样子,孙权就试过,结果没什么收益。 为了尽快拿到结算奖励,徐嘉树还是选一。 这差不多就是历史上东吴历代大都督的工作了。 【借助水军优势,荆州南部与北部之间的水路联系被切断,你一步一步对荆南四郡展开蚕食,这是你第一次独自领兵,没有甘宁冲锋在前,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学习,所以进展缓慢】 【数年后,后方传来消息,江东本地士族联合发起叛乱,甘宁一怒之下,尽数屠之,他请你回建业一叙。】 甘宁的新宅邸前面有一个高耸入云,不逊色于当年雒阳朱雀门的大门,这代表着他对那段短暂的上计吏时光最深刻的印象。 徐嘉树一路走过去,之间道路两旁满是江东士族的尸骨,不分男女老幼,在烈阳下曝晒,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味。 “几年不见,没想到兴霸无心北伐,却多了个养苍蝇的雅兴。”,徐嘉树言语中带着满满的嘲讽。 对面的甘宁坐在上首,搂着一名神情凄惨的美貌女子,欣赏她强颜欢笑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悲伤,然后放声大笑。 不断壮大的锦帆军让他的势力纵横长江难寻敌手,还令北面的袁术无法南下一步,只能遣女结亲,以免腹背受敌。 自从进驻建业之后,甘宁的体型肉眼可见地发福了。 看着他,徐嘉树想起了董卓。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看来这个“法家拂士”,只能自己来当了。 “子茂来了!”,看到徐嘉树,醉生梦死的甘宁难得清醒了片刻,他畅快地大笑,笑容中依稀能看到那个中二病少年的影子。 “为兄还给你留了一个”,他抱着大乔得意洋洋地说道,“此女的妹妹堪称国色,特意留待子茂前来享用!” “那在下先谢过将军!”,徐嘉树拱了拱手,上前两步把小乔护在身后。 “子茂何故如此生分?”,甘宁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小乔,“莫非是对此女还不满意?” “如果将军只是为了这些才召在下回来,军务繁忙,恕我告辞。” 甘宁大怒:“徐子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甘兴霸”,徐嘉树指着道旁的尸体大声质问,“这些就是你招揽的本地士族吗?” 他拉起小乔的手,“你交好的手段就是杀了别人全家,把他们的女儿抢过来当奴婢吗?” “原来你在为外人打抱不平”,酒醒得七七八八,甘宁冷笑道:“你可知他们都在暗地里谋划什么?” “是他们先要杀了我们!” “可我父没有!”,徐嘉树身后的小乔哭着出声,“我父只想颐养天年而已,何曾有过杀你的心思?” “从我者可免,拒我者难容。”,甘宁越发用力地揉搓怀里的大乔,像是在摧毁一个不合心意的娃娃。 “那在下把这位姑娘带走,是不是就算从了将军?”徐嘉树气急而笑:“将军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且慢!”,甘宁伸出手,“既然志向不同,子茂便把印信还给我吧。” 他盯着徐嘉树,自以为拿捏到了短处。 “正有此意!” 徐嘉树把印绶一并丢出,带着小乔大步离开。 “将军,是不是.”,侍卫凑到甘宁身边,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罢了”,甘宁目光呆滞地看向天花板,“你们都出去,让我自己待会。” 良久,一声叹息。 “我以为你会喜欢” 【经此一事,你与甘宁正式决裂,只带着数十骑下野,袁术与刘表都希望能借助你在锦帆军中的影响力,从内部突破江东,但都被你拒绝】 【数年后,江东士族余党暗杀甘宁,造成重伤,孙策闻讯前来攻打,甘宁带伤出战,不敌。锦帆军于江上被周瑜用火船引燃,死伤无算,甘宁仅以身免,从陆地逃回建业。】 【建业被围困之前,你将甘宁救走,临别时将他当年送给你的金铃铛归还,从此不知所踪。】 【模拟结束】 第57章 站队 【模拟总结】 【进度:醋意大发——心如死灰】 【评分:0】 【评价: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结算:增加兵击经验、增加非法组织运营经验、增加统率经验】 不出意外,这次与刘营毫无关系的模拟最终得到了0分。 好在【兵击】、【统率】这两种技能经验都刷了一些,算是如愿以偿。 只不过徐嘉树没想到的是,才拿下区区江东全境,甘宁就失去了进取之心,仗着水军的保护开始为所欲为。如此器量,倒是很符合一个中二病晚期的混混头子的身份。 所谓能同患难者不一定能同富贵,让这样的甘宁去治理江东,逼反所有人也属于常规操作。 也许历史上那个辗转于刘表、黄祖和孙权麾下的“斗将”甘宁,都要比模拟中那个一帆风顺的甘宁来得更成熟一些。 甘兴霸改造计划,依然任重而道远。 这次模拟过后,加上最初的两次,三个0分模拟记录排列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有上传的资格,俗称不可回收垃圾。 至于其中蕴含的锦帆贼有关的记忆片段就只能留给徐嘉树自己花时间慢慢消化,一不留神,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此时距离元月二十三越来越近,徐嘉树也没有太多选择。 除了在尚书台正常上班之外,他又重复通关了两次甘宁线,同时每天观察南宫各门守卫的换岗时间,再把结果在郎官宿舍制作成一张表格,全部用数字和字母表示,确保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看得懂。 大体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成型,只是最关键的步骤还没有着落——怎么把李儒的令牌送进云台? 侍中、黄门侍郎可以做到。 侍中自己倒是认识一个,蔡邕就是,但蔡老头的立场摇摆不定,看起来甚至还要更偏向董卓一边,难以信任。 只有黄门侍郎,作为台阁与禁中的传话使者,日常出入禁中比侍中更加频繁,行踪难以追查,若是能说服一个黄门侍郎去趟云台,最难的一环就迎刃而解了。 这几天的模拟让徐嘉树的性格莽了不少,他径直走出南宫,来到一墙之隔的司空府。 他要找荀爽。 大老远徐嘉树就看到一个老头蹲在水池旁边洗笔,看他清瘦的背影,像极了一根水分将要流失殆尽的枯木。 荀爽已经太老了。 他少时成名,十二岁就被当时的名臣杜乔评价为可以当别人的老师。 长大之后颍川郡内称他“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一生经历多次征召都拒不受命,而是隐居起来著书立说,直到63岁高龄才被我们的老熟人董相国强行征召入朝。 九十五天便位列三公,便是养了一辈子望的结果。 “据说蔡伯喈举荐你来我司空府,你还不乐意”,他手上洗笔的动作不停,“难道是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 荀爽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来客,衰朽之身,却难掩风骨,徐嘉树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而是一株万年不变的松柏。 “小子愚钝,不通经学,怎敢来慈明公这等硕儒麾下现眼?” 徐嘉树深深躬身道。 “倒是个嘴甜会说话的”,荀爽淡淡道:“经学经学,朝堂诸公谁不是在竹简里钻研了一辈子经学,到头来可比得过董相国的杀人快刀?” 明面上,荀爽与王允一样,是董卓一党的人,但徐嘉树可没心情跟他演什么试探的把戏——除了董家亲戚,世界上就没几个真心的铁杆保董派。 “可董卓此人,名为汉相,实为汉贼!” 如果说曹操的丞相还有几分重整河山,延续汉祚的成分在,那董卓这个相国完全就是在把老刘家的江山往死里霍霍,说是汉贼一点问题都没有。 “哦”,即使听到这种话,荀爽仍不着急,只是继续试探道:“子茂此言何意啊?” “此人出身不高,才略不足,气量不大,虽然一时凭武力握住权柄,不过是个任凭欲望驱使的野兽,终究会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荀爽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他只是扔出一个话头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罢了,毕竟董卓的所作所为还需要评价? 任何读过圣贤书的人都能把董卓批的狗血淋头,只是这个年轻的尚书郎视角居然如此冷静,没有对董卓做过多的道德批判,而是直接说出了促使董卓败亡的客观因素。 没错,若他是个正牌的外戚或者门阀自己人,还真不至于激起士人如此的反对,大汉朝历来就有专权的外戚,不少他一个。 而若他才略足够,能把关东联军砍瓜切菜平推了,手握中枢以武力再征服天下,也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哪怕再退一万步,他有与士人集团共天下的器量,当一个实权相国也不是不能商量。 偏偏就是他出身不够,才略不足,又权欲熏心,才导致政局崩坏,朝廷政令不出潼关,如今天下反了大半,怕是以后朝廷只能治理关中和凉州区区两州之地了。 说到底,大家都是被董卓提拔的,为什么就没一个人死心塌地地效忠他呢? 还不是因为看出来了他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投名状就算是交过了,荀爽也就不跟徐嘉树装了。 “蔡伯喈倒是收了个好弟子”,荀爽深邃的眼神看向徐嘉树,他郑重问道,“既然能看清时局,子茂可有意报效汉室?” 董卓对于朝廷中枢的清洗不可谓不彻底,以袁杨两家为代表的上一代重臣所剩无几,提拔上来的都是王允,蔡邕这样之前被宦官势力打压的失意大儒和荀爽这样隐居了一辈子的读书人。 虽然也都是名震当代的人物,说到底在朝中没有根基,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那两家,现在一个在关东起兵讨董,一个早就被撸掉了司徒的位置,与黄琬一起做光禄大夫去了。 现在中枢之中,三公都是隐藏的倒董派,但受限于掌权时间不长,也只能虚以委蛇,等待羽翼丰满的时候。 徐嘉树有着蔡邕弟子这个身份,固然不会有哪一家真正把他看作自己人,但同样也不会有哪一方把他看作对自己的威胁,这样一个两面通吃的角色,如果能收入麾下,未尝不是一个有用的棋子。 “固所愿也!” 徐嘉树没有犹豫,现在的他已经有了站队的资格,那么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把一切都扔上赌桌又何妨? 第58章 雒阳大火(抢先体验版) 初平元年,元月二十三,夜。 祭拜灶王爷的日子。 这是宋皇后死后,刘营第一次这么在意某一天的含义。 她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值钱的珠宝,御寒的衣服,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李儒的令牌。 这次如果再碰上要用钱的情况,自己就能应对了。 而令牌是黄门侍郎荀攸送过来的,他还一并告诉了刘营今晚的计划。 需要刘营做的并不多,只要看好更漏,按照约好的时间走出嘉德门即可,徐嘉树会在门外等她。 虽然与上天启示中的略微有些不一样,但刘营还是满怀期待——除了徐嘉树她还能信任谁呢? 她再三确认时间没错,挑了一条最不起眼的披风,一个人走出了云台。 嘉德门的守卫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纷纷小声打听是哪个殿的女官,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知道是密使之后,却又一齐噤声,心里暗自羡慕李儒的艳福。 刘营板着脸径直走出嘉德门,便看到躲在暗处等候的徐嘉树向她招手,她展颜一笑,此刻连天上明月都被她比了下去。 “徐子茂!”,她压低声音,喊出这个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你来接我啦?” 在刘营的想象中,接下来应该是一段英雄般的旅途,他们会在铺满月光的南宫一路逃亡,途中顺手杀掉不长眼的守卫,然后奔向自由。 然而. “快走!” 徐嘉树拉着她的手,贴着台阁区的建筑投下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小心往前移动。 这段时间不会有卫士出没,但还是可能遇见加班的郎官。 两个人明明一个是住在此处的尚书郎,另一个干脆就是天子的姐姐,却像做贼一样在南宫潜行。 刘营用另一只手按住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他们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徐嘉树的宿舍。 “呼——” 徐嘉树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到了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接下来就要等甘宁那边的动作了。 他刚准备放开刘营的手,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子茂,你这是.” 桓阶一脸目瞪口呆。 见状,徐嘉树当即就生出了三分杀人灭口之心。 “你这是金屋藏娇啊!”,桓阶露出“真有伱的”的表情,“子茂真是艺高人胆大,佩服佩服!” “本来想和子茂请教一下政务上的事,没想到嫂子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正事了.” 桓阶笑得一脸猥琐。 两人就见他一边yin笑一边后退,临出去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像是生怕打扰了这对苦命鸳鸯一般。 “这小子” 徐嘉树忍不住笑出来,刚出声就挨了刘营几记拳头。 “我们怎么来这里了”,徐嘉树这边只剩下文字记录,但刘营可是有完整的记忆片段,她记得清清楚楚,两人现在本应该直去找士孙瑞接应才对,她问道:“执金吾的人呢?” “计划有变”,徐嘉树只能告诉她,“我们有别的人来接应。” “别的人?” “嗯,希望他这次能靠谱一点吧”,徐嘉树心里默默祈祷。 甘宁的任务是制造混乱,只要把苍龙门的守卫引开就算成功。 为此,荀爽非常慷慨地借出了几间没人住的空屋子——反正他也没几个属吏,以供甘宁引火之用,司空府就在苍龙门正对面,毕竟是三公的府邸,没准苍龙门的守卫就前去帮忙了。 “走水了!” “走水了!” 甘宁冲向苍龙门,虽然用尽平生演技求援,但还是略显拙劣:“司空府走水,求各位禁军前去帮忙灭火!” “走水自有执金吾灭火,却不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不料那员吏只是冷笑:“职责在身,望司空大人海涵。” tnnd,真是一帮虫豸! 甘宁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司空府,已经把人家的房子烧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引火物前往雒阳东北角的武库,那是存放禁军武器的地方。 而他这一去,何止是制造了混乱,简直把整个雒阳都搅得天翻地覆! 按照传统的印象,宫内禁军应该是整个帝国最威武雄壮的勇士所组成,个个披坚执锐,装备精良。 但这个说法只能说,与事实关系不大。 自古以来,禁军的设置就存在一个无解的矛盾——禁军如果不够强大,那么他们就无法保护皇帝,但如果禁军过于强大,那么他们本身就会成为最大的危险。 所以东汉的禁军存在着诸多限制。 除非奉命出征,否则平时禁军的武器都是严格存放在宫外的武库之中,只有当值禁军可以使用,士兵本人是无权私下保管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时,要第一时间夺取武库的控制权,只要拿下武库,他那秘密豢养的三千死士瞬间就能变成三千精锐士兵,足以对少量配备武器的宫内禁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说,武库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谁夺取了这里,谁就有机会掌握宫内最强大的一股暴力,虽然不一定够把南北军都杀光,但是冲入宫中对个别人完成斩首行动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哪怕甘宁没有把雒阳武库烧干净,只要他惊动了守卫,那么消息一定会传导到最高级别的决策层,也就是董卓那里,因为这意味着存在发动政变的可能。 除了甘宁,没人能干出这种事来——除了他,谁会莽到一个人去破坏武库呢? 有胆子的,没有他夜袭劫营的本事,有这个本事的真的有人比甘宁还擅长半夜去重兵把守的地方放火吗? 总之,武库遇袭的消息很快在宫内传开。 宫内的守卫虽然顶着朝廷的名头,却无一不是董卓的人,在他的命令下,装备有武器的值班守卫们第一时间前往武库御敌,他们收到的命令是,遇到任何手持兵器者,格杀勿论。 而徐嘉树与刘营趁着苍龙门守卫倾巢而出的时机,一路向着最近的司空府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甘宁到底干了什么大事,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了。 甘宁引燃火苗之后便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回到司空府,忍不住向徐嘉树吹嘘起来:“子茂,我这事干的漂亮吧?” “漂亮漂亮.”,徐嘉树附和了几句,问道:“不过你到底干了什么,搞得南宫跟翻了天一样?” “也没什么.”,甘宁一脸臭屁,习惯性的捋了捋不存在的羽毛,“也就是去武库放了一把火而已啦。” 徐嘉树被这个消息雷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让你搞出点动静,你把武库烧了? 这事可比西宫走丢一个漂亮女官严重多了,今晚雒阳必定风声鹤唳,而且说到政变,以三公为首的高官肯定是嫌疑最大的。 果然,不一会儿,荀爽派人通知,有军人前来搜查。 第59章 做的好大事 事出紧急,这晚上所有当值的士兵,只要手上有武器的,都收到了全城搜捕的命令,负责司空府的,是一个普通的西凉军伍长。 当一个小小伍长竟然有权随意搜查堂堂三公的府邸时,嘴脸可想而知。 荀爽的养气功夫到家,只是问明来意,并没有因此动怒:“既然是奉董相国的命令,那各位就请自便吧。” 他在前周旋,自有眼力到家的奴仆通知三人。 等到搜查到偏屋时,便只见一群人个个灰头土脸,忙着从井里提水,轮流往着火的几间屋子冲去。 “军爷!”,甘宁再次展现出浮夸的演技,他走到伍长面前,简直声泪俱下:“军爷,能不能过来搭把手,小人的婆娘还在里面呢!” “你婆娘?”,那伍长看了眼熊熊燃烧的屋子,“你这屋子不行啊,烧成这样了,还是着手准备换一个婆娘吧。” “那怎么行!”,甘宁不知道哪来的情真意切,“我可是花了大半年的俸禄才买到一张合我心意的春宫图!” “.” 纸片人老婆是吧,彳亍。 那伍长一脸嫌弃地走开,待他转身之时,甘宁忍不住给徐嘉树使了个眼色——还得是本大爷,在市井混久了知道怎么恶心人。 随后这几个士卒在司空府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毕竟,颍川荀氏虽是大族,此时的主体却都跟着荀彧前去河北避祸了,荀爽一个63岁的老头子,做官不过三个月时间,而且孤身一人在雒阳,连府吏都招不满,谈何叛乱? 真要说城里谁的嫌疑最大,袁家和杨家才是首当其冲,他们本就在雒阳经营数代人,又有那么多门生故吏,若是拿下武库,一声令下,还真有可能干出一番惊天大事来。 这伍长越想越不对劲——感情自己以为这次拿到个肥差,没想到连口汤都喝不上,一想起其他同袍正在各处发财,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脸色一沉,摆出一副势必要严查到底的样子。 心里嘀咕着,好歹是个司空,不会这么不晓事,让自己兄弟几人白来一趟吧? “他怎么还不走?”,甘宁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烧的是他的房子.” “如果我没猜错”,徐嘉树附耳回他:“他应该是在等我们意思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给点钱打发他。” “这好办”,甘宁在身上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今晚是来放火的,身上并没有带钱。 “我带了!” 刘营的声音压抑不住地兴奋,跑路要带钱,这可是只有自己和徐子茂才知道的教训。 她献宝一样地摆出几样首饰,对徐嘉树小声道:“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给你了。” 见他皱眉,刘营又问道:“怎么啦?” “太贵重了”,徐嘉树很头疼,“一个司空府的下人拿出这等珍宝,反而引人怀疑。” 甘宁早就看不惯那伍长的一张司马脸,他拿起其中一根最不显眼的簪子,“放心,他们哪里是识货的,只要看上去值些钱,在他们眼里都一样,用这个足够打发了。” 刘营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可是,这个瑞玉簪子才是最珍贵的.” 甘宁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突然像个小丑,摆摆手道:“都一样都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在一旁哭丧道:“婆娘,我的婆娘,呜呜呜” 那伍长本就想找茬,仗着有董相国撑腰,对准甘宁的背,直接走过去赏了他一脚,怒斥这个死宅:“什么婆娘,伱那婆娘不是好好地长在手上?” 甘宁顺势躺下,簪子缓缓掉落在地上。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嚯,掉装备了! 伍长眼前一亮,弯腰捡起那根簪子,光明正大地往自己怀里揣。 “军爷,这是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的家当”,甘宁临场加戏,抱住大腿不住地哭喊,“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军爷!” “你再买幅春宫图就行,用不了这么许多”,他用力一甩,甘宁十分配合地飞出两米,不忘回头哭得梨花带雨。 刘营看了徐嘉树一眼,眼神中传达的疑惑十分清晰:“这是你朋友?” 徐嘉树漠然以对:“不是,没有,别瞎说。” 但不得不说,甘宁这一出戏让这个伍长爽到了——现在发生的种种,才符合他对搜查的幻想嘛! 他这才心满意足,装模作样地道歉了几声之后,带着几个西凉兵离开。 “兴霸,刚才真是委屈你了。”,徐嘉树感叹道:“没想到你居然能为我做出如此忍辱负重的举动!” “没事”,甘宁乐呵呵的,“改天我就去杀了他。”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危险暂时过去,两个大男人又得动手灭掉司空府的火,虽然只是两间空房子,但好歹也是人家荀爽的家,总不能放着不管。 刘营乖巧地跟在徐嘉树旁边,不时用手帕给他擦汗,一旁的甘宁看到这一幕,突然感觉自己更累了。 同样都是干活,凭什么你就有美少女帮忙用香香的手帕擦汗,我就只能用袖子自己撸,不公平! 徐子茂,你真该死啊! “不过.”,甘宁突然问道:“弟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 今晚事情太多,他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徐嘉树沉吟片刻,还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弟妹!” 刘营气鼓鼓地回答:“是嫂子!”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注意点好像有点奇怪,转身又闷不做声地当起了徐嘉树的挂件。 “子茂将来是要做我副将的,他的婆娘当然叫弟妹。”,甘宁很不服气,“哪有大哥不是大哥的?” 徐嘉树不想参与这种小学生吵架,他一心想着赶紧完事,然后早点回到郎官宿舍去,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保别人回过神来之后不会调查今晚宫内的情况。 “你这火是不是放得太猛了?”,他扶着腰,见着火势一点都没见小,“把这几间屋子烧的干干净净的.” “别人都说了,是这屋子不行!”,甘宁理直气壮,“何况不烧猛一点,怎么把别人骗过来?” 徐嘉树盘算着要不要自己先溜回去,然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子茂,今夜真是做的好大事!” 第60章 退路 “文和兄!” 见到贾诩突然出现,徐嘉树着实吓得不轻,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就算他也参与了今晚的搜捕,也不至于直接就来荀爽的府上逮自己了吧? “所以子茂承认是你做的了?”,贾诩面露玩味,小声道:“此间人多眼杂,可有静室?” 徐嘉树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与贾诩进了一间空房。 “武库那里我去过了,一点小火势而已,如果不是报信的执金吾怕没法收场,故意纵容,恐怕早就被扑灭了。” 贾诩从容坐下,慢慢聊起所见所闻:“随后我便准备回家睡觉,不料手下一个伍长跟同僚互相炫耀收获,拿出来的东西.” 他拿出那根瑞玉簪子,“竟然是用恒圭制成!” 贾文和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西凉小卒,一眼就看出这个簪子的不凡。 要知道,瑞玉的品质,按爵位分为:公桓圭、侯信圭、伯躬圭、子谷璧、男蒲璧,而恒圭乃是瑞玉中最高级的玉料。 东汉的公爵,不算“二王三恪”这种凑数的吉祥物,便只有皇子可以获得,一般作为他们日后封王的过度爵位。 除此之外,即便是开国的云台二十八将,也不过是食邑多一点的县侯而已。 而近些年天家子嗣稀少,皇子大多直接被封为王爵,多年没有新的国公出现,有资格使用桓圭的人,只有刘宏这一家子人,可以说一只手都能算的过来。 司空府有大鱼。 贾诩第一时间以为是公卿们策划了一场营救天子的行动。 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天子此时住在北宫,身处董相国的重重控制之中,除非真的拿下武库,否则绝无可能当着禁军的面把天子救出来。 那这条大鱼是谁? 贾诩年少的时候,刘宏才刚刚即位,等到刘营出生,他已经辞官回西凉养病,加上万年公主本来存在感就不强,所以他是不知道老刘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抱着这个疑惑,贾诩才折返回来,突然造访司空府。 “今晚的事情不是士族所为,除非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他们不会动武库打草惊蛇,而子茂又恰巧出现在这里,还亲自帮忙灭火,如果不是与慈明公有旧,那便是与这火脱不了干系” 徐嘉树只好沉默以对——刚见面就被贾诩诈了一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至于是什么如此重要,让子茂行此险招,我就不清楚了,还望子茂为我解惑。” 徐嘉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动机很重要。 就像柯南连载到现在,老观众除了习惯之外,就是为了看凶手又有什么奇葩的杀人动机(以及党争)。 没有作案动机的推理是不完美的。 “如果说出来,文和兄会上报给董相国吗?” 徐嘉树抬起头问道。 “我要是想对子茂不利,何苦要找间静室和盘托出?”,贾诩反问道:“看到你在司空府的那一刻就可以动手了。” 破防了我真的破防了,就因为伱的一句话我直接丢盔弃甲了,你拆穿我那一秒我满头大汗浑身发冷玉玉症瞬间发作了,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赛亚人带着海楼石的能力者抽离尾兽的人柱力。我真的破大防了。 以上这些话在徐嘉树脑子里一闪而过。 禁止在这理发店! “我认识的文和兄,可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刨根问底”,徐嘉树很好奇,“为什么今夜如此反常?” 就像贾诩之前说的那样,既然武库没事,直接回家睡觉不好吗? “告诉子茂也无妨”,贾诩终于说出了他的意图,“我想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董相国死后,我不会被清算的保证。”,贾诩淡淡道:“既然慈明公不方便出面,那就由子茂为我传达也好。” 徐嘉树很疑惑——不是.你也看过剧本吗? 我来的时候作者也没跟我说这是双男主啊! 其实贾诩下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大半个天下已经反了,现在董卓手上只剩下凉州和司隶两地,其中凉州还是个负资产。 在没有关东州郡输血的情况下,司隶短时间靠着雄厚的底子,或许能供养整个朝廷和他手下的骄兵悍将一段时间,可长此以往,则必定不堪重负。 除此之外,士族对董卓的支持也很值得怀疑,连一手提拔的司空都是内鬼,那朝堂上大概没几个人认同这位董相国。 内忧如此严重,联军能不能打进来已经不重要了。 所谓狡兔三窟,他的诉求就是通过徐嘉树两边下注,求一条退路而已。 毕竟,贾文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徐嘉树点点头,相信了他的说法——这与模拟中贾诩展现出的独善其身的性格实在一模一样,由不得自己不信。 “.”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下,不过隐去了和刘营共同的小秘密,把这场行动的目的描述成【减轻天子收到的控制】,而他徐嘉树一介郎官,在其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而已,什么“做的好大事”,都是误会! “如果是这样”,贾诩若有所思,“还有一个人要处理掉。” “谁?” 贾诩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徐嘉树在房内紧张不已——不会是要处理我吧? 和贾诩这种人相处,真是时时刻刻都马虎不得。 正当他坐立难安时,贾诩回到房内,身后跟着之前来搜查的伍长,一脸喜色。 贾校尉说他立了大功,要给他赏赐! 这不是天降洪福? “校尉,我.” 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啧,年轻人就是心事太重。 于是贾诩干净利落地抽出佩刀,给他疏通了一下心结。 “这簪子若是落到识货的人眼里,司空府将有大祸”,贾诩用死人的衣服把刀身上流淌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把簪子交到徐嘉树手上,“这间屋子还能烧吗?” “啊?” 徐嘉树没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司空府又多了一间烧起来的屋子。 那位伍长热心助人,主动帮助司空府灭火,但不幸天妒英才,成为今晚走水事故中唯一的死者,府中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对他的死讯最悲伤的人,居然是甘宁。 “军爷!你怎么就死了呀?” 演了一晚上戏,甘兴霸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意的悲伤。 第61章 血腥之夜 何进辅政,而引袁隗同录尚书事,隗之望重矣,位尊矣,权盛矣。 绍及术与进同谋诛宦官,而隗不能任;进召董卓,曹操、陈琳、郑泰、卢植皆知必乱,而隗不能止;董卓废弘农立陈留,以议示隗,而隗报如议;犹然尸位而为大臣,廉耻之心荡然矣。然且终死于卓之手而灭其家。 ——王夫之 北宫。 这里灯火通明,每一盏宫灯都被女官小心地点亮,照得整个掖庭恍若白昼。 董相国已经一夜未眠。 尽管看上去只是一场误会,但武库遇袭依然崩断了他脑中最关键的一根弦——这雒阳城里楼阁纵横,暗地里到底藏着多少人? 袁家的实力,他这个门生故吏再清楚不过。 只要董卓仍然对掌控朝廷抱有一丝幻想,他就不应该与这个家族彻底撕破脸皮,这意味着与天下士族彻底决裂。 何况袁隗对他其实相当不错,那个老匹夫虽然懦弱愚蠢得不像袁家的种,却十分适合用来充当一个无害的吉祥物。 即便是袁绍已经登高一呼,组织起了一支从者如云的大军,袁家依然在他的朝堂中占据着太傅和太仆两个位置。 这是对董卓的无声嘲弄——即便你可以在东都雒阳为所欲为,住在先帝的掖庭,睡他的妃子,杀他的遗孀,毒死他的长子,把丰沛刘氏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来踩去,你也不敢对袁家怎么样。 雒阳,一砖一瓦都浸润了历史和权势的地方,良家子董仲颖到底也没能让它对自己俯首称臣。 不过不重要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皇甫义真那里.”,他轻咳两声,清了清沉默太久,喉咙里淤积的空气,“怎么回复?” 皇甫嵩是迁都计划的最后一个障碍。 这位汉末名将此前统兵三万,驻扎在扶风郡,只有解除了他的兵权,迁都长安之事才有可能成行。 坦白讲,如果皇甫嵩不听调令,而是在关中起兵响应联军,董卓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此人平定凉州之乱时还是自己的上级,战功威名压过自己一筹,禁军和西凉军愿不愿意对他拔刀相向,还真不好说。 “他会来。” 回答的依然是李儒,各处传来的消息都在他这里汇集。 闻言,董卓突然回想起那张肃毅的面孔。 此时选择听从旨意放下兵权,孤身一人来到雒阳,就是把自己的性命弃之不顾了。 皇甫嵩英雄一世,临了还是没胆子对朝廷说一个“不”字。 董卓不禁疑惑,史书上的名声就那么重要吗? 那些如同蛛网一样绵密浓稠的规矩,真的能让一个纵横沙场一辈子的将军自缚手脚,走向一个必死之地吗? 不过也好,求名者得名,皇甫嵩如此愚忠,对他董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甫义真虽与我有旧怨,却不失为一个纯臣,若是天下士人都能这样公忠体国,哪来的这么多事?”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一番老对手。 “舅姑说的是” 李儒躬身附和。 既然皇甫嵩已经动身,董卓就要做一些之前不能做的事情了。 “今晚之事,当真与袁家没有关系?” “没有”,李儒干脆地回道:“不过只要舅姑愿意,那就可以有。” 左右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又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根据《九章律》,十几具铠甲就能要了袁家满门的性命。 “.”,董卓稍加考虑之后,下令道:“找个由头把下人奴仆全部杀掉,袁家五十多口先软禁起来。” 自从正旦那天起,每往东线派出一支西凉军,他的安全感就要减弱一分,今天借着武库遇袭的名头,把最大的威胁袁家控制起来,能让他放心一点。 “遵命。” 李儒的回答在空旷安静的掖庭显得格外刺耳。 沉默像潮水一样涌来。 最近一旦从后宫妃子的温香软玉中抬起头,董卓就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进入雒阳以来,自己做过的每一次选择。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了呢。 是不该分封太守,还是不该废立皇帝? 一桩桩一件件,一直追溯到驻马夕阳亭的那个清晨,自己遥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雒阳,单纯地想在这场风波中博取一些晋身的资本。 那时谁也没想到,宫中大乱,大将军与宦官同归于尽,天子与陈留王流落民间。 而等待他的,是马上紧贴着相依为命的两个孺子,是通往至高舞台的入场券。 “文优.”,董卓难得喊一次李儒的字,“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董卓的声音微弱得像是自言自语,落在李儒耳中却如针刺。 “舅姑以为,这至尊之位是小儿的游戏?”这位西凉儒生少见地激昂起来:“玩腻了,说声我要回家了,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去带孙女?” 天下没有这样的事! 你要拿起刀,用血来告诉所有人,违抗伱的代价! 敢直视你的,你要剜掉他的眼。 敢非议你的,你要让他永远沉默。 因为你已经赌上了所有,财富,名誉,还有自己家族世世代代的血脉,任何想夺走这个位置的人,也要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切掏出来,拍在桌上。 因为这是对九州万方的唯一献祭。 提起孙女,董卓浑浊的目光恢复了些许清明。 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文优说的是”,董相国鲸吞了一口掖庭糜烂的空气,“趁着今晚,把城中高门大户一并搜捡了,日后迁都也方便。” “哦”,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王子师、荀慈明、蔡伯喈这些人就免了。” 毕竟是自己人嘛,总要展现一下优待的。 其实以李儒的看法,士人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但自家岳父刚刚才展现出孤立无援的可悲样子,现在自己再去告诉他:算了吧,你提拔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是站在你这边的 恐怕不是很合理。 而且,眼下这群人已经是能找到的最优人选了,天底下通晓儒学的人里,有资格当牌坊又愿意当牌坊的就这么几个,总不能真的随便找几个田间老农来当三公吧? 谋士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仅不能说,还要始终摆出一副“优势在我”的样子,给自家主公做好心理按摩。 “遵命。” 李儒转身离开,偌大的掖庭又只剩下董相国一人。 此夜,雒阳城中大户纷纷遭劫,家破人亡者不可胜数,尸体多到无法同时掩埋,便就近丢在洛水中。 三月春,洛水鱼肥。 第62章 各有去路(上) 尚书台。 一般来说,王司徒不在的时候,大伙上班的劲头多少都会松懈一些,所谓老板像弹簧,他弱你就强,但经过那一夜的刀光剑影,郎官们却是连摸鱼的心思都没有了。 毕竟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宫墙外的哀嚎之声。 桓阶拿着考评之后的名单来找徐嘉树:“子茂,帮我看看这张名单,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看看啊”,他接过去,上面是将要留任郎官的上计吏们,其中不乏几个眼熟的名字,“蒋济、郭图、彭璆、高岱.” “这郭图的名字怎么被划掉了?”,徐嘉树好奇地问道:“颍川郡的考评结果很糟糕吗?” “那倒不是”,桓阶小声回答,“好像是少府阴修出面,说郭公则想去投奔韩冀州,让我们行个方便。” 韩冀州便是韩馥,与郭图乃是同乡,此时也在招揽贤才,而且招聘启事上备注着:颍川户口优先。 作为联军主要的两个粮草供应者之一(另一个是袁术),理论上讲,尚书台放走郭图的这种行为算是资敌了。 什么,你说大家都是内鬼? 那没事了,莫多莫多。 至于为什么能劳动少府出面帮他说话,那是因为这位阴修是许多人的举主,在任颍川太守期间,提拔了张仲、钟繇、荀彧、张礼、荀攸、杜佑、郭图等等一大票士人,当时他的太守府,阵容可谓无比豪华。 既然门生郭图不想做这个郎官,作为举主的阴修就顺手帮了一把。 “能留下郭公则吗?”,徐嘉树抬头问桓阶,“我看此人是个人才啊。” 好歹每一代《三国志》里郭图的智力都过了80,就这么放走,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桓阶想了想回道:“怕是很难,颍川士人向来抱团,现在都跟着荀家一股脑往冀州跑,没多少人愿意留在雒阳为官的。” 何止是郭图,历史上辛评、辛毗两兄弟和郭嘉等人都曾去过冀州,寻求韩馥的保护,在冀州落入袁绍之手后,这个群体分成两股,一股在荀彧的带领下选择了曹操,一股留在冀州效忠袁绍,就此分道扬镳。 徐嘉树闻言,很干脆地放弃了留下郭图的想法——现在就考虑组建自己的班底,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相比之下,韩馥官至州牧,又是同乡,诚心求贤之下,颍川人自然愿意归附,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你一个尚书郎反对? 不过 徐嘉树转念一想,荀家的头号话事人荀爽还健在,只要把老爷子哄舒服了,还怕将来没有染指荀家的机会? 再四舍五入一下,曹魏的谋士团,我徐嘉树已经贷款拿下了! 这波是ntr狂魔曹老板惨遭ntr,纯爱战士狂喜。 “.”,桓阶看到他突然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所以子茂觉得这个名单没问题咯?” “没问题没问题!” 徐嘉树拿过名单再看了一遍,剩下来的人里面,也就只有蒋济还算眼熟了。 “好”,桓阶这才放下心,考评的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了,“我这就拿给仆射过目。” 尚书令不在的情况下,尚书仆射作为备份,行使中台的一切权力。 只是没想到桓阶这一去,竟然去了挺久,回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徐嘉树心头一紧。 “仆射留我打听了一下那晚大家的行踪,要不然我早回来了.” 桓阶皱着眉头抱怨道。 算算时间,应该是刘营消失这件事被发现了。 “伯绪.怎么回答的?”,徐嘉树强装镇定,如果桓阶把自己招供出去,说不得现在就要撒丫子跑路了。 “.” 说话呀,我这起跑姿势都准备好了! “我当然是说不知道啦”,桓阶装了一会儿神秘之后挑眉笑道:“我只说与子茂抵足而眠,别人一概不知。” 好!不愧是兄弟! 伱这个情我记住了,以后有我一天有你一天。 徐嘉树当场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毕生所学《摸鱼十八式》倾囊相授 嗯,还是再考验考验吧,毕竟此绝学有伤天和。 一直到中午,消失了半天的王司徒终于抵达他忠诚的尚书台。 “今天就到这里”,他皱着眉头,两条白眉挤出一个“川”字,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都回去准备一下行李!” 徐嘉树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几案上——哦,没有台历。 “令君,为何要我等准备行李?” 直属于尚书令的左丞替大家开口问道。 “朝廷将要迁往长安!”,王允大声向众人宣布,“不日就要启程,都别磨蹭了!” 随后他一个转身大步离开,显然是气得不轻。 闻言,尚书台顿时一哄而散。 “伯绪,今天是二月几号?”徐嘉树拉住桓阶问道。 “好像是初八”,桓阶忙着回宿舍,“子茂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徐嘉树喃喃自语,原本以为自己还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没想到区区一个武库遇袭就把迁都的时间提前了九天。 蝴蝶效应嚣张地表示:你这世界线也不行啊,有能耐你把我修复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徐嘉树一时有些茫然——接下来该咋办? 低头看去,桓阶已经走远了,留下了那张尚书仆射用过印信的郎官名单,徐嘉树俯身把名单揣在怀里。 回到宿舍,只带走了那幅蔡琰心心念念的字,便跑出宫外。 “徐子茂,你怎么来这里了?”,蔡琰看到他,很焦急地提醒道:“快回去收拾东西,他们很快要放火烧城了!” “已经收拾好了”,他把字拿出来,“这个送给你。”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蔡琰接过去:“董相国会派兵来护送的。” 徐嘉树摇摇头,婉拒了蔡琰的好意。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你等我一下!” 蔡琰说完,小跑进府内,把那幅字珍而重之地妥善放好,又小跑着出来。 “走吧”,她喘着气说道,“我陪你一起。” “老师那边”,徐嘉树有些犹豫,自己不会被蔡老头砍了吧? “我跟他说过了”,蔡琰撒了个谎,“待会就回来。” “可是.”,徐嘉树还是不信。 “没时间了,快走!”,蔡琰在前面拉着他离开了蔡府。 在徐嘉树的时间表中,第一个要找的人自然是甘宁。 第63章 第六十三张 各有去路(下) 甘宁带着徐嘉树交给他的百来个食客,在外城找了个宽敞的院子安置。 在他的优中选优之下,最终这批人只留下了十几个,用甘宁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只有乌合之众才靠人多壮胆,真正打起来用不了那么许多。” 见到徐嘉树这个旧主造访,这些人纷纷停下了打熬身体的举动,行起了注目礼。 像极了健身房里突然走进了一个大肌霸的场景。 甘宁笑问道:“子茂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今日不用去尚书台吗?” “事出紧急”,徐嘉树摆摆手道:“西凉军计划纵火焚城,兴霸快准备一下,我们一起走。” 某种意义上,这蝴蝶效应也有甘宁一份大大的功劳。 听到这话,甘宁敛容而去,只是三言两语,便让这些跟着他不过十几天的部下整肃完毕。 豪爽大方又武力强横,凭借着人格魅力,甘宁很容易就能在小团体中脱颖而出,天生就是一个领袖人物。 所谓一只狮子带领的一群绵羊可以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群狮子。也就是他,才能让这些原本混吃等死的家伙快速蜕变成敢打敢冲的猛男。 因为刘营的原因,徐嘉树是不打算跟着台阁一起离开的,而有了这样一支短小精干的武力,自己这一行人才能安全地抵达长安。 与甘宁成功汇合之后,下一个目的地是徐嘉树之前住的院子,刘营便被安置在那里。 司空府人多眼杂,不如外城安全。 这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则是记忆片段的结尾,她与徐嘉树到达的,就是这个地方。 长公主殿下执着的想要复现那段记忆。 推开门之前,一种神奇的感应让徐嘉树独自下马,转身让众人在门外等待,自己独自进去。 “徐子茂!” 果不其然,还没看清楚状况,迎面而来的就是刘营劈头盖脸的一个抱抱。 接下来要闻闻味道,再好好看看他的脸,这些上次都没来得及做呢。 还好一个人进来了,差点出事——这个念头在徐嘉树脑海里一闪而过。 感受到鼻息里进出的幽香,本来想着赶时间的徐嘉树怎么也没有力气推开。 是悲酥清风,一定是传说中的悲酥清风! 不幸中招的他闭上眼睛只能任由长公主施为——爱放火放火吧,就算世界马上要毁灭,我现在也不想动。 可惜刘营很快就完事儿了,徐嘉树睁开眼,又是要收拾细软跑路的现实。 虽然认识万年公主真容的人不多,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刘营戴上了面纱。 嗯.就算遮住了脸,眉眼还是太引人注意了。 身段也. 就这样不断的加布料,最后把刘营裹成了一个粽子,徐嘉树才停了下来。 差不多了,反正现在是隆冬时节,穿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徐子茂” 觉得身上穿了床被子的刘营委屈巴巴地看向罪魁祸首。 讲道理,不管是谁面对美少女这样正义的眼神审判,都会毫不犹豫地认罪赴死的。 但是徐嘉树除外,他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 “尽量别出声。”,他叮嘱道,“或者只跟我小声地说话。” 因为声音也很可爱,有被发现的可能。 为了刘营的安全,自己可算是操碎了心。 “好!” 长公主殿下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眼神法庭宣布徐子茂的处罚从斩立决改为看表现缓期执行,或者不执行。 门外众人等了很久,才发现徐嘉树领着一只粽子出门。 好大的粽子! 这是应急食物?(woc,原!) 到了这里,该接的人也就接得差不多了,徐嘉树掏出怀中的留任名单,时间有限,肯定是来不及全部通知郎官任命的。 只选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蒋济。 即使徐嘉树一般不怎么玩《三国志》的后期剧本,也对此人有所印象,智力政治双高,也是个堪用的人才,这种人顺手留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其实如果他对于三国的了解不仅仅停留在游戏和小说的话,就应该知道蒋济可不仅仅是【堪用】能形容的。 在曹魏的众多文臣中,陈寿对他的评价是: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殊于荀攸,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 不仅精于出谋划策,还主持修建了“讨虏渠”作为运送征吴物资的运河要道,可谓是一个军政全才。 但是问题在于,怎么在一团乱麻的局势中找到蒋济。 “徐子茂”,大粽子.我是说刘营凑到耳边,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耳朵酥酥麻麻的. 徐嘉树干脆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此人是子茂的部下?”,甘宁开口问道。 “不是” “是你的相识?”,蔡琰接着问道。 “也不是” “那找他干嘛?”两人一起问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自己一个小小郎官,操心起别的郎官干嘛? 徐嘉树想了想,把这份名单贴在城门旁边,这么显眼的地方,若是有心人,自然会看到的。 已经不是朝廷号令天下的时候了,有其他想法的大有人在,郭图不就托关系开溜了吗? 还是那句话,尊重他人命运。 不过说起相识,蔡琰突然想起来,孙资还在隔壁的太学呢。 迁都的消息是从南宫一点一点向外传播的,处于外城的太学现在还不一定知道。 她这一提醒,徐嘉树便带人去隔壁把孙资接过来。 不料听到这个消息后,孙资飞也似的回到太学生宿舍,一点自己的物品都没拿,只是尽力通知了同窗们。 与孙资交好的十几名太学生选择跟着他一起逃跑,这些尚未加冠的年轻人都是寒门士子,家里没有父辈荫庇,靠着读书的本事被州郡推荐入学,便抱团取暖。 以孙资为首,大多是足球队的成员,与徐嘉树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师生之缘。 按此时的风俗观念,这些学生才是徐嘉树可以放心培养的自己人,如果不是蔡琰的提醒,差点就要忘记了。 最终,这支队伍从出发时,徐嘉树和甘宁领头的十几个壮汉,变成包含读书人、社团分子、粽子、尚书郎的复杂成分。 不断有公卿的车驾从内城驶出城门,沿着淆函古道向西前行,身后的雒阳已经逐渐冒起浓烟,木头和石块在灼烤下寸寸龟裂,直到明火显现,张开深红的大口,吞噬东都的一切。 第64章 天涯路 徐嘉树掀开马车帘子的一线,扭头看向西沉的落日。 道路两边的沟壑里不时能看到散落的尸体,那些发白的,腐烂的,和蠕动着的肉芽都在隆冬余晖的掩盖下变得隐晦起来。 洛阳到长安之间这长长的四百里路没有埋葬任何人,倒下的人将永远留在这里,没有墓碑,没有仪式,没人记得。 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队沿着狭窄的崤函古道从雒阳向长安缓慢地行进,正是不久前火烧洛阳的董卓军和被强迫迁徙的民众。 民众们携老扶幼,仅剩的财富暴露在群狼环伺之下,什么东西被看上了当即就被抢走。 不时有人尝试逃跑,不一会便被西凉骑士抓回来当众处决,貌美的妇人强行被掳走,再不见踪迹。 几代人以来,羌乱,黄巾,匈奴和鲜卑就轮流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死亡和别离,如今只不过轮到雒阳了而已。 哀鸿遍野,却无人敢高声痛哭。 西凉军人人在甲胄外套着几层绫罗绸缎,手里还拎着装满劫掠而来财物的包裹,有马的骑士便用马驮着财物,自己下马步行。 董相国自己的财物装了满满几百辆大车,和皇家用具混在一起慢悠悠赶路,隔一段时间就要累坏一匹上好的挽马。 徐嘉树一行人与蔡府离得不远,很有默契地保持速度的一致,好让彼此有个照应。 “将军!”,蔡琰拉着徐嘉树的袖子,把他的目光拉回马车里,少女催促道:“该你了,不要想耍赖!” 无所谓,我会认输。 看着这盘已经烂掉的棋,徐嘉树长叹一声,“你赢了。” “好耶!” 蔡琰兴奋地振臂一呼,浑身是劲地重摆棋盘,一边还不忘嘲讽:“我看徐尚书这棋下得也就比蔡侍中好一点了。” 你这话说得就很没有竞技精神了。 惨遭击败的徐嘉树还想理论一番,身后的刘营迫不及待地推开他,“到我了到我了。” “徐子茂,我帮伱报仇!” 长公主殿下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是两位最强骑手的巅峰对决。 马车就这么大,装不下太多人,蔡邕年纪大了,思维跟不上小年轻,下了几把就表示不好玩,而甘宁棋路过于直来直往,下不过还经常生气,可谓棋品败坏,都被剥夺了参赛资格。 只有徐嘉树具备丰富的放水经验,经常能恰到好处地营造出棋差一着的局面,故忝列第三名。 一二名则是眼下正在决战的两人了,排名不分先后。 徐嘉树这样做是希望用这个游戏让她们忘掉外面的生离死别。 这些都是别人的错,她们至少有不被影响的权利。 眼见双方的厮杀正入佳境,徐嘉树放心地出去透透气。 “你干嘛去?”身后的蔡琰嘟囔着问道。 “去采风。”徐嘉树敷衍道,转身把帘子拉了下来,四周又回到了熟悉的地狱。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大,几天的时间,徐嘉树就从一个鸡都没杀过的现代社会小科员变得可以对道旁的尸骨坦然视之,甚至闻久了,连恶臭味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董卓的迁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可在这个世界末日一般的年代里,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甚至只是一个前菜。 在一个王朝走到生命周期尽头之时,一切天灾和人祸山崩一般倒向苦难的人民的结果,不是简单笔墨可以描述的。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徐嘉树不禁喃喃道。 荥阳,汴水。 棕色的战马奔跑中飞溅出一条鲜红的血液,块状的结实肌肉因吃痛而痉挛,痛苦让它无视了鞭子的命令,在疾速奔跑的途中失去了平衡,猛然一甩,把背上的主人甩了出去。 曹操狠狠摔了一下,袍子被摩擦力扯开,飞出去几块布片,铠甲上粘上了一层泥土,没有披甲的地方则漏出血红色的真皮层,血珠流下,划出一道红色痕迹。 他有些耳鸣,战场上震天的喊杀声穿过了耳膜,像是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响起来,让他发晕,发虚,站不太稳。 他的周围,数不清的人影面对着他跑来,又经过他而去,对了,曹操想起来了,自己的命令是全军冲锋,怎么这些人在往后撤退呢? 不,不能溃逃,对面是骑兵,要是溃了,所有人就全要死在这里。 他高高举起佩剑,用尽全力地喊出了自己心里的声音: “有进无退,夺回洛阳” 但是无人在意这个矮小男人举着剑在喊什么,这些从已吾县招募的所谓兵勇不久前还是活不下去的农夫,现在他们只想顺着人潮逃跑,只要在这场生死竞赛中胜出,不,只要和身后的人保持距离,死神和自己之间就隔着一层纱。 耳鸣的曹操拼尽全力喊出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到了。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面对溃退的人流,或许某个慌不择路的人会把这个军官装束的矮小男人撞倒,然后踩死在地上,或许徐荣帐下的某个骑士在驰骋中随手一刀把他砍成两段,曹操在这一刻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追上自己。 直到他被一双手抱起来。 是堂弟曹洪。 “大兄,上马!”曹洪抱起脱力的曹操,把他以一个可笑的姿势推上了自己的战马,然后奋力挥鞭,胯下战马发出一声悲鸣,飞快地越过了溃兵,还撞倒了几个来不及闪躲的倒霉蛋,在被浪潮淹没之前,逃出了这里。 这便是在董卓主动让出洛阳盆地之后,关东方面最有力的一次军事行动了。 就算是此前联军中战绩最为耀眼的孙坚孙文台,也受制于袁术在后勤上的掣肘,只是第一个进驻洛阳,填埋陵寝,修葺了一下宫室,便再无力向前进军。 诸侯们满足于逼退董卓带来的雄厚政治资源——函谷关以东广大的地盘被手握中枢的敌方放弃了,既然中枢被公认的奸臣控制,那就不劳人家下令,诸侯们纷纷玩起了自表,自领,或者互表官职之类的把戏,一个个沉迷于升官抢地盘。 以至于当曹操决心进行一场军事冒险的时候,除了张邈出于义气派出了一小队援军之外,无人愿意提供帮助。 大半个天下变成了事实上的无法之地,权力的玩家们安静了下来,专心地争抢散落的筹码。 第65章 逃不过的买房 长安,朝廷的新驻地。 徐嘉树沿着城墙走在破败的行道上,深冬枯黄的叶子堆积了好几层,踩上去发出清脆的裂响。 这个城市上次作为都城,还要追溯到王莽的新朝,其间的楼阁宫城,若是从高祖建城算到现在,已经是存世几个世纪的遗物。 经历赤眉蹂躏关中后,又是两百多年的风吹雨打,根本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样子。 和雒阳的南北二宫比起来,不仅陈旧不堪,而且逼仄狭小。 毕竟,十几代人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 未央宫和建章宫里结满了蜘蛛网,屋顶被蛀空,根本没法住人,小皇帝一行人只能暂时居住在相对舒适的高廟、京兆府舍里面,等待工匠翻修完毕才能搬进去。 天子尚且如此,臣下就更惨了。 秦朝二世而亡,真正开启大一统时代的西汉,在许多地方都是从头开始摸索。 体现在宫室修建上,长安城是作为一个相对纯粹的天子居所来设计的,除了大名鼎鼎的未央宫,长乐宫和建章宫之外,商业区和居民区的面积预留都相当不够,骤然涌入了十万级别的新增人口,安置的难度可想而知。 别说普通民众了,就连朱紫贵人也要为住处发愁。 要知道西汉的长安城可是没给郎官配宿舍的,甚至连三公都没有专门的宅邸。 大家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郎卫系统还好,干活的家伙都带在身上,只需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就能继续为天子执戟守门,于是虎贲和羽林毫不客气地提刀上门,把离宫城近一点的民房统统征用。 尚书台面对的情况则要艰难一些——长安城最后一次大规模营建是汉武帝的手笔,那时尚书台才刚刚走上权力之路不久,距离真正总揽朝政的时候还差着上百年时间,如今重回故地,原先小小的文件收发室根本容纳不了这个庞然大物。 要重新修葺场所,还要整理文件.在这架国家机器重新开始运转之前,还有太多事情要准备。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留屯雒阳的董相国了。 如此仓促地迁都,造成的后果就是大汉十三州内事实上已经没有了最高秩序的存在,朝廷甚至没办法有效地管理自身所在的长安城。 徐嘉树逐渐来到远离宫墙的区域。 迁都之前,这里早就存在着规模不小的外城,围绕着废弃的宫城形成了许多街区,随着大批人口的涌入,变得越发拥挤和混乱。 “子茂,吃牛肉干吗?” 甘宁从怀里掏出违禁品,递给徐嘉树。 得到的是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宰杀耕牛可是重罪! 还要拉我这个朝廷命官下水,罪加一等! 嗯. 还挺香,要是有点辣味就更妙了 秩序就像空气一样,哪里真空,哪里就会被填补。 看到长安这种局面,这些天甘宁技痒难耐,天天带着兄弟们抢地盘,如今已经掌管着好几条街区。 在徐嘉树的建议下,这支新的锦帆游侠的作风大有好转,不仅收起了铺张浪费的派头(甘宁本人除外),还主动承担起了势力范围内的治安工作,但凡够不上报官层次的纠纷,一律由他们来裁决,作为回报,甘宁和他的小伙伴们则会收取一些物资。 “子茂的主意真是不赖”,开始沉迷于断案的甘宁赞道,“这么搞可比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古惑仔不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尤其是他板着脸对求助者说出“他日我或许需要你的帮助,也可能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在那天到来之前,请收下这份公道作为我的友谊”的时候,简直由内而外的爽! 听听,聪明人是怎么说话的,友谊! 太tmd妙了! 徐嘉树也没想到自己恶搞了一下教父,甘宁还真就学到了精髓。 虽然还是干老本行,但姑且这也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我来看看学生们。”,徐嘉树左右张望,“怎么不见孙资?” “哦”,甘宁应了一声,“他们不在。” 闻言,徐嘉树怀疑地看了一眼,“你不会让孙资他们跟着去抢地盘了吧?” “没有” “真的假的?” “真没有!”,甘宁就差赌咒发誓了,“他们只是去帮忙安置难民了而已!” 在这里,难民和纠纷是最不缺的东西。 “那好吧”,徐嘉树暂且相信甘宁不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请兴霸务必好生照顾他们!” “放心吧,子茂!” 甘宁拍了拍胸脯,一副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除了帮忙清算账目,制定抢地盘的计划,再偶尔充当说客收编一些小股团伙之外,太学生们真的有在被好好地照顾 一个社团里有十几个人都能说会写,甚至是全国范围内冒尖的读书种子,这是什么样奢侈的配置,甘宁以前想都不敢想。 在大汉朝,文化才是第一生产力。 “那我先走了。” 徐嘉树与甘宁告别,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买房子。 本来和甘宁一起在外城住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一片实在离宫城太远,去尚书台殊为不便,而且人多眼杂,不适合安置刘营。 但如今想在内城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住处也没这么简单,地方就这么点,不少高官都要与他人做邻居。 他一路行至霸城门,见到了桓阶。 两人是约好一起来找房子的,反正桓阶见过刘营,作为孙坚的门生,他在朝廷里也没什么派系,如果非要有一个邻居,他是相对来说最合适的人选。 “伯绪,结果如何?” 桓阶叹道:“长安残破,如今又在闹饥荒,连士大夫都有饿死的,我已经决定,若是还找不到住处,就去郑议郎处了。” “郑议郎?” “嗯,郑公业。” 此人出身荥阳,就是不久前曹操吃了一个大败仗,险些丢掉性命的地方。 他家中极有势力,年少时喜欢结交豪侠,却依然能被郡国举为孝廉,可见黑白通吃。 倒霉的大将军何进生前就征召他做尚书侍郎,不久便迁官至侍御史。 董卓主要是接手了效忠何进的禁军,对于大将军的幕府倒是收的不多,但郑泰就是其中一位,现在官拜议郎,在长安每日举行宴会,救济士人,名声极大。 虽然都是郎官系统里的人,但人家的议郎基本上就是两千石预备役了,和两人这种底层郎官不可同日而语。 出于好奇,徐嘉树同意陪桓阶一起去看看,两人结伴而行,走进了郑议郎开办的义舍。 第66章 宴饮 郑泰不愧号为豪富,他一掷千金买下了内城集市区一处两层房产,加以改造之后,一层用以宴客,二层则提供住宿,一切对士人免费。 此刻在二楼的一处密室之内,五六人分两列跪坐,上首的便是义舍主人的郑泰郑公业了,黄门侍郎荀攸,长史何颙、侍中种辑等人分列下首。 官位最高的种辑低声叹道:“伍德瑜死的着实可惜,不想董贼心狠手辣至此!” 伍琼也曾是这个小团体的一员,但是在建议董卓分封地盘的时候做的太明显,不久前被杀。 “正要为天下人除掉董贼,侍中怎么竟说这些丧气话?”,郑泰早年做过游侠,说话声音坚韧浑厚,“只是伍琼这一死,我们在董贼身边就没有内应了,想要杀他又无从下手了,不知公达可有良策?” 荀攸虽在下首,众人却隐隐以之为主心骨,他今年三十三岁,面色白净疏朗,但也仅此而已。 和他那个容貌仪态闻名当世的叔叔荀彧不同,荀攸并不具备那种言谈之间让人心折的公子气度,反而长得有些泯然众人。 轻捻一缕胡须,荀攸说:“我倒有一个新人选,只是还要多观察.” “是谁?”,种辑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忙不迭问荀攸,“公达快莫要卖关子了!” “不知各位可曾见过吕奉先?”,荀攸慢悠悠地讲出了这个名字。 “哼,还能有谁没见过?此人随侍董贼左右,不离分毫!”,郑泰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背主求荣,甘当鹰犬!” 吕布现在的名声,大概和夏天变质的鲱鱼罐头一样臭,作为丁原一手提拔的主簿,吕布与丁原既是府吏与主君的关系,又是举主与门生的关系。 因此,他杀掉丁原,转身认董卓做义父的行为,基本上把这个时代关于忠诚的两种重要的关系同时践踏在脚下。 这样的人间之屑,理论上应该被所有士人共同开除人籍。 一旁,长史何颙插了一句“公业莫急,既然公达提起这人,肯定是有原因的,莫不是已经策反了他?” “非也”,荀攸顿了一下道:“此人趋炎附势,唯强是从,眼下董贼势大,我可收买不了他。”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现如今联军自乱,董贼看似没有了外患,内里却早晚要生出龃龉,吕奉先背主来投,凭勇力后来居上,本不是西凉军部将,董贼把他当做趁手的刀子,可若是他生出反意,谁来替董贼挡自己手里的刀呢?” 荀攸难得说这么多话,很快又变成沉默寡言的样子。 打个比方,就是电用完,该充电了。 “不愧是公达,洞察人心至此!”何颙作为相国府的长史,仔细一想,只觉荀攸这些话竟然挑不出任何问题,“所谓料事如神,就是公达这样的人吧!” 荀攸的结论,总结一下就是等董、吕二人关系出现间隙,则策反吕布。 连相国府的二五仔我是说长史都赞同,这个计划看样子非常合理。 种辑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也不能在这坐等董贼自乱吧,幼帝可仍在宫中等我等士人拯救呢!” 荀攸不再多言。 密室之内的气氛瞬间冷落了下来。 “既然公达已有定计,我们暂且冷眼旁观董贼如何自取灭亡。”,郑泰打圆场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吃饭。” 此时正是冬季,才到补食(大概下午四五点)的时间,太阳就已经快要下山,寄住在义舍的士人也早早回来。 徐嘉树与桓阶一起表明了身份,却被告知郑议郎现在没空,便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位郎官对自己的地位认知非常清晰——能顺便蹭一顿补食,何乐而不为呢? 尤其是桓阶,在城里找了一天房子,属实是饿了,肚子发出了一阵令人尴尬的声音,引来周围士人一阵善意的笑意。 饥荒之下,来这里的都是饿肚子的穷士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所谓无恒产而有恒心,士人就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羞愧的一群人。 等到郑泰等人从二楼下来,一场汉代贵族宴饮便开始了。 侍从在地上铺筵加席,大家围绕而坐,郑泰作为主人,坐在上首的中间,案人们将食物摆在案上,把案摆在席前,供客人坐在席上开始享用。 上菜时仆人会将菜案举高,以示尊重,所谓举案齐眉,便是汉代梁鸿的典故(梁鸿每次回家“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众人依次向主人敬酒,举杯喊着“为郑议郎寿!” 大概就是这样。 徐嘉树是有些发愁的,之前迁徙路上的饭食简陋也就罢了,今天可是大汉士大夫的宴饮啊,除了宫廷御膳,算得上是最高的那一档宴会了。 但眼前的的这些东西虽然分门别类摆放的整齐,可细看之下,无非就是带骨头的肉,切成大块的肉,还有风干的条状肉 虽然比粟米饼和豆饭好多了,但还是令他忍不住想念大吃货国的美食。 他之前在糜竺处做客的时候就往厨房看过,简直触目惊心:没有铁锅,上流家庭可以用铜釜,平常人家就只能用用陶瓮,想要吃到有锅气的炒菜根本不可能! 除了厨具之外,食材就不用多说了,调味料少得可怜,连盐都是独属于官营的稀罕物件,要省着点用。 甚至没有专门做菜的油!动物油脂只有在吃肉的时候才能摄取到一些,所以肥肉反而更加受欢迎一点。 凭心而论,郑泰的这顿饭请的已经很是下血本了。 无奈的徐嘉树嚼着盐水炖肉,心里无限惆怅. 座位是按照身份地位分好的,敬酒的顺序很快就到了荀攸。 席间众人纷纷行注目礼,想要领略荀氏子弟的风采,徐嘉树则是精神一振,仔细打量起来。 此前受计之时,荀攸半途离开,去北宫给天子传话,之后虽帮了徐嘉树的大忙,两人却也没有见过面,所以今天才是他第一次目睹这位“谋主”的风采。 以此时人们的生活条件,就算荀攸白净一些,看起来没那么显老,也不难猜出他已经是三十多的中年人,但奇特的是,他的眼睛极为清澈,一双眸子时时地观察着局势,习惯性地捻须时,散发出若有所思的意味。 这便是荀攸吗?徐嘉树心里暗道,这位在历史上功绩不显,属于戏份不多名声很大的类型。 相传曾为曹操献出奇策十二条,只有钟繇知道内情,不过钟繇在还未将之完全整理之前就离世,因此后世对他的事迹不是很了解。 但是能在曹操超级豪华的谋士团中享有“谋主”的称号,一定不简单! 人的名树的影,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就没有易于之辈,何况荀公达之名,可谓如雷贯耳。 荀攸举杯喊道:“为公业寿”,直呼郑泰的表字,以显亲近。没有再多言语,却又看到徐嘉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对视一下之后,荀攸礼貌的点了下头,眼神便游离开了。 但是过一会荀攸发现,这个叫徐嘉树的小子眼神一直就在自己身上,几乎就没怎么移开过。 这让他浑身不自在——荀攸自幼失去父母,跟着祖父生活,十三岁时更是连祖父也去世了,从此养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习惯于做一个观察者。 要问一个观察者最讨厌什么事情,那一定就是被别人观察! 这个小子有问题! 第67章 吕侯之威 正当众人宴饮高歌,气氛正酣之时,门口却响起不速之客的声音: “我等将士衣不卸甲,各位竟然忍心在此享乐?” 一人迈着大步旁若无人地闯进来,他的身上穿着铠甲的内衬,腰上挂着一柄珠玉装饰的长剑,显然是刚刚卸甲不久,还没来得及换上便服。 这人脸部线条硬朗刚毅,五官阔直,身量高大魁梧,体态却并不十分宽厚,反而猿背蜂腰,强壮的胸肌陡然在腰间收束,看起来就像一个中量级健美冠军走错了片场。 一举一动,不管是做什么,都像开了倍速一样,动作速率比旁人快了好几拍。 认识他的人不少,相熟的相国府长史何颙出声道:“这不是奉先吗?到此可是董相国有什么吩咐?” 按理说,此时已经获封都亭侯的吕布身份要比他高出许多,毕竟人家可是佩金印紫绶,正经的大汉侯爵。 两汉的开创者刘邦的白马之誓言之凿凿:非刘不得封王,非功不得封侯,所以汉代的侯爵含金量十足,比寻常的两千石地位都要高贵得多。 不过吕布情况特殊,他的侯爵多半还是董卓酬谢他背叛丁原所得,这个背叛非常关键,直接让当时的董卓吞并了洛阳周边除他之外唯一的一支边军,彻底扫除了专权的障碍。 说破天,吕布的这个“功”,也是卖主之功,所以何颙作为相国府的长史,和他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太尊敬。 吕布环顾四周,表情轻松,嘴上的话却吓死人不偿命: “此来乃是奉相国之命,调查朝中奸细。” 闻言,郑泰等人握着酒杯的手,尽皆一震。 吕布最近心情是很差的,自从杀了丁原举全军来投之后,除了这个中郎将和都亭侯,董卓就没给过他更多的好处。 这就很不上道了。 尤其是封侯拜将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每当他想起自己现在的名声,都觉得都亭侯的金印属实是看腻了。 得加钱。 但是吕布眼巴巴等着自己再次升官发财的机会时,董相国居然全程无视了他的并州军,连断后的任务都是徐荣的。 可以说,之前的战斗中,吕布连汤都没喝上。 等到东面战事相对平静,董卓自己留屯雒阳毕圭苑中,指使吕布发掘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抢夺其中珍宝,运送到长安来。 堂堂吕奉先,上不了战场不说,还要被逼着做这种摸金发丘的勾当,心气自然是非常不顺的。 于是刚到达长安,他便来这里找乐子来了。 至于抓奸细,当然是随口乱说的。 反正天高董卓远,不撒野干嘛? 吕布大大咧咧地走进了上首中间的位置,也就是郑泰坐的主位旁,拿起主人郑泰的杯子自斟自饮,并不像众人一样跪坐。 他半躺在席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全场。 按汉代礼仪,在宴饮过程中,如果敬酒者地位卑下,要对地位尊贵者避席伏或离席伏,也就是离开所坐的席位屈伏地上。 本来众人向郑泰敬酒时,双方地位相差倒也没有多大,不必行这种大礼,可吕布占了主位,众人再怎么心里看不上他背主求荣也好,此人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汉侯爵,和这些白身比起来,可不就是身份高低有别嘛。 吕布这番反客为主,便是存心想看众人出丑。 席间气氛为之一滞。 按照惯例,宴会还有几个时辰,但是已经有人受不了这个气氛想要提前走了,这人刚才给郑泰敬过酒,可徐嘉树当时在专心看荀攸,没有注意他叫什么名字。 他走向主位,准备向郑泰告辞,却被一旁半躺的吕布阻止,“本侯刚才说过了,奉命来此调查奸细,我不点头,谁都不准走,你给我回去乖乖待着!” 这人只好自认倒霉,转身准备回自己座位。 徐嘉树暗道:瞬间转了180度,是个玩fps的好苗子 “慢着”,吕布还嫌不够又开口问道:“你一介白身,不给本侯敬酒?” 这人没办法,忍着屈辱伏在地上给吕布敬了一杯,口称“为君候寿” 这么一闹,宴会的气氛倒更像是在上坟了。 桓阶小声耳语道:“吕布此人据说是回来安置家小的,也不知道郑议郎哪里得罪他了,居然敢独自上门挑衅在场所有人” 徐嘉树沉吟片刻道:“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来羞辱人取乐的?” “不会吧”,桓阶道:“此人也立过没什么战功,哪来的底气?” 多新鲜啊,人家叫吕布,可不就是最大的底气吗? 见主人受到如此大辱,郑泰手下的游侠忍不住了,当即就有人上前,要来一个血溅五步,让这个嚣张地半躺着的家伙挂点彩。 只见那个游侠才刚踏出一步,在席上躺着的吕布目光一冷,单手只是一撑便平地暴起,抬起腿便是一脚过去。 这脚众人看得分明,明明是后发,却诡异的先至,就像等着对手的脑袋撞过来一样,这游侠连剑都没拔出来,便被狠狠踢中头面,脖子处发出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直直的倒了下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郑泰少年时游侠河洛之间,生死之事见得多了,可也从来没见过如此怪物,一脚便致人死地,吕布卧在身边的感觉就像趴着一只择人而噬的老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忍着恐惧给吕布续上了一杯酒,开口道:“君候何必动怒,最近国家纷乱,关中又有饥荒,我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接济一番。” 除了郑泰自己,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快要跑调。 见吕布一饮而尽,他接着解释道:“时节不太平,正要董相国这等英雄人物澄清天下,又怎么会有人不识大体反对他呢?” 就差当场大喊“天无二日,我的心中只有相国一个太阳”了 闻言,吕布似笑非笑,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郑泰顿时心领神会,这人就是临时起意来敲诈财货的,不能拖延下去,得赶紧打发走。 他咬咬牙,轻声在吕布耳旁报了个数,吕布这才按照规矩跪坐起来,给自己和郑泰都斟满酒杯。 “布忝为一客,幸得公业如此款待,不胜荣幸,我敬公业一杯!” 和郑泰互饮一杯之后,吕布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对在场众人道:“既然公业为尔等作保,时候不早了,本侯还有要事,就先走了,欠我的敬酒今天就算了,大家既然都在长安,各位记得下次可要补上!” 其人就像进来时一样,旁若无人地上马离去了。 直到吕布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场的众人才开始有了一点杂声。 徐嘉树更是震惊无言——世之虓虎,便是如此威势嘛? 随着那个倒霉游侠的尸体被拖走,这场宴饮最终还是草草结束了。 “吕布匹夫!我必杀之!”郑泰无能狂怒,一旁的种辑也同仇敌忾,“此人行事竟如此嚣张无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颙则轻声问荀攸:“公达,你之前说此人可用,果真吗?” 荀攸反而更加有把握了起来:“此人和董卓比,谁行事更肆无忌惮?” 何颙想了一下,回道:“此人和董贼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权位不同罢了,要是他在董贼的位置,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 “正是这个意思”,荀攸对自己的忠实粉丝很有耐心,“两条老虎天天形影不离,即使其中一只更壮一些,难道另一只就不会生出野心吗?吕布随侍董贼身旁,这近在眼前的权力哪里是一个义父子的名号可以制约的了的?” “那怎么让他忍不住动手呢?”何颙问。 “等”,荀攸道,“或者让他明白,董卓和他终究只能活一个!” 第68章 新增模拟对象:吕玲绮 吕布只用一脚便把一个彪形大汉的脖子踢断这件事,让徐嘉树大为震撼。 杀个人如此轻松,比杀坤还容易! 而桓阶亲眼目睹虓虎之威后,也不再对吕布的实力表示质疑,而是充分明白了他嚣张的底气所在——简直就是妖星降世,这玩意儿要是披甲上马,战场上谁能拦得住他? 便是我长沙桓伯绪咳咳,便是他雒阳徐子茂,怕也不能撄其锋芒吧?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那伯绪还打算住在这里吗?”,徐嘉树倒是为桓阶的安危考虑了一下,“万一那吕布又来找麻烦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桓阶抬头看了一眼徐嘉树,“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郑议郎” 你小子,好心当做驴肝肺是吧. 看来传授《摸鱼十八式》这件事还是要再考验考验。 见桓阶心意已决,徐嘉树拎起席间打包好的盐水炖肉,“那我先回家了。” 目前这些还没找到住处的官员依旧凑合着住在临时的营地里,而徐嘉树所谓的“家”,就是与蔡府相邻的那一片。 “啊?”,桓阶大惊失色,“子茂什么时候打的包?” 他怎么没想到蹭饭还要打包这种厚颜无耻之事! 徐嘉树暗道:要不怎么说你还是图.有时候太天真呢,难道我有一只嗷嗷待哺的长公主这件事,也要跟伱说吗? “这~一~拜~生死不改~” 唱着剧透的小曲,徐嘉树来到了刘营的住处,这些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在马车上与蔡琰下棋聊天,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 说是住处,不过和大家一样,是个简单的行军帐篷而已,就在他的隔壁。 严格来说,长安知道刘营万年公主身份的人,除了徐嘉树自己,就只剩下司空荀爽了。 那晚负责传话的荀攸也许能猜出来,但以他那个闷葫芦的性子,猜出来了也只会烂在肚子里,而天子刘协一路都在西凉军的护送与监视下,很少有单独接见臣下的机会,故而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逃脱。 对于同行的蔡府众人来说,这个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女不过是徐子茂的一个远方亲戚而已,棋下得不错,但是(据蔡琰自己声称)比蔡大小姐还是差那么一内内。 “徐子茂” 察觉到徐嘉树来了,刘营小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软绵绵的,整个人躺在榻上,眼睛闭着,俨然已经困得不行。 从雒阳到长安的这段迁徙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她昼伏夜出的作息时间,却依然没能改变她嗜睡的习惯——天黑就要睡觉,然后暮食的时间又醒过来。 徐嘉树慢慢凑近了过去,入眼是一副宁静的画卷:长公主殿下缩成一团,表情安详而温柔,脸颊因轻微的缺氧带着一抹嫣红,被子随着她均匀的呼吸缓缓起伏。 看到这一幕,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产生打扰她的想法。 但是徐嘉树除外——呵呵,现在让她继续睡,等着她半夜醒过来喊饿吗? 不存在的。 他把夜宵轻轻挪到刘营面朝的方向,尚有余温的肉香顿时在狭窄的帐篷里弥散开来。 少女的眼睛依然紧闭,鼻子却微微地嗡动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 翻身换个方向继续睡。 “再不起来,可要掀被子了”,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手里已经捏住了一个角落,“我不会拿不敢做的事情来威胁别人。” 掀他肯定是敢掀的,至于掀开被子之后里面有什么,又不让写,不要那么好奇。 反正刘营听到这话后终于不装睡了,睁开了眼睛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让徐嘉树先出去。 等到他再次进来时,刘营已经端坐在案前。 “快趁热吃吧”,徐嘉树又掏出了几块牛肉干,这段时间一直在颠沛流离,长公主殿下基本上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等我找到住的地方就好了。” “小协呢?”,刘营先问起弟弟的情况。 “天子住在京兆尹的官邸中,比我们强多了”,徐嘉树斟酌道:“只是他暂时没什么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你们姐弟相聚.” 何止是没有自由,之前刘协好歹还有个偌大的北宫可以活动,该有的朝会和课程都照常进行,如今的小皇帝则被名正言顺的关在区区一个官邸内,想与其取得联系的难度直接上升到了【微乎其微】。 这根本不是随便传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小皇帝所处的乃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信息茧房,除了姻亲(暂无)和近臣之外,很难信任其他人,难说他的话是先到忠臣的耳朵里还是先到董卓的耳朵里,这也是为什么在历史上他要用衣带诏这样拐外抹角的方式传达旨意。 “嗯”,刘营轻轻点点头,几根青丝不听话地挂在耳上。 她也没有奢求太多,只要弟弟好好活着,衣食无忧就好。 不知何时,徐嘉树走到刘营身后。 “?” 她正要回头。 “别动”,徐嘉树拿着地上的紫绶做发带,把一直在往下掉的发丝收好,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长公主殿下长长的头发束成一个低马尾垂落,修长的脖子露出来,更显得娴雅恬淡。 “这样好多了!” 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徐嘉树开始分享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我跟你说,今天我和桓伯绪.” 一直讲到那个倒霉的游侠之死,才停下来。 “如果那个吕奉先那么厉害,为什么董贼不用他呢?”,听完徐嘉树的描述,刘营好奇地问道:“不是已经被逼得迁来长安了吗?” “怕他功劳大了难以钳制吧”,徐嘉树想了想,“背主求荣做到了这个份上的人,难免会失去信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董贼不会轻易放这头老虎出笼子的。” 作为全场唯一真预言家,随手给吕布发了个查杀。 保真。 “可是.”,刘营当然相信徐嘉树的判断,“把一头老虎关这么久,迟早有一天会出问题吧。” “会的”,徐嘉树喃喃道,“或许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虚空中,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提示悄然浮现:【新增可模拟对象:吕玲绮】 第69章 匪我思存 在提示出现的一刻,都亭侯吕布正在驱赶一些贸然闯进他家里的不速之客。 跑得慢的人可以随机从他那里获取一些礼品:比如一支飞向膝盖的箭、砂锅大的拳头、或者雷欧飞踢. 至于这些位于长安内城的房子什么时候成为了吕家的财产,想知道这个问题的,麻烦先挨上吕布一脚,收尸人不介意再多一单生意。 这些人加上外城的饿殍,最近可谓是长安殡葬行业几十年一遇的景气时期 原本朝廷征房,多少还要讲点士人间的脸面,好言商量着来,虽然言语交锋中不乏威逼利诱,但面子上,大家都是诚心求售的买家,总不可能让原主净身出户。 便是郎卫们,也不过占了些老破小以容身而已,本地世家大族在内城的产业秋毫无犯。 唯有吕布不一样,其人前脚刚从郑泰处离开,依旧是连衣服都懒得换,就带着亲卫们开始干活,短短几个时辰,内城的居民区除了几个顶尖世家,其余的无一幸免,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便被他礼送出府。 虽然内城的居民区虽然因为设计问题,面积有些局促,但吕布的家小也没有多到这个程度,绝大部分还是给朝廷做了顺水人情。 对此,三公以及尚书台的态度可谓是痛心疾首——奉先啊,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我们很难做啊 下不为例嗷! 然后各自欢天喜地地搬进了新家。 其中王允分到的份额是最大的,理由有很多——比如他是司徒,还是尚书令。 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与吕布乃是并州老乡。 吕布喜欢与人攀交情,尤其是“乡党身份”的交情,对此似有异常癖好。 历史上他遍历丁原、董卓、王允、袁绍、张杨、刘备。 从与吕布有勾连的大部分军阀记载中,几乎都能看到他们与吕布的“乡党情谊”。 王允是其中较为正宗的乡党,两人同为并州人,是所谓的“州里出身”,见面讲的都是并州的方言,吕布是真心把王允当做自己人来看的,而且王允出身的太原王氏是并州这个贫瘠的边境州里的顶级世家,吕布一个五原郡九原县出身的平民良家子,即使封了侯,在王司徒面前也依然傲不起来。 敬重王允的权位只是一方面,敬他家在并州的门第还要更多一些——并州人尊重太原王氏的话事人,不是很正常吗? 两人都觉得这理所应当。 王司徒得到这些房产后,也十分大度地分配了一部分给了手下的尚书郎们。 不得不说,这老头偶尔也是能干出点人事出来的,至少桓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起行李。 却看伯绪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等等.”,桓阶指着徐嘉树带院子的大房子,“你住这里?” “对啊” 再想想自己的四处漏风的住处,顿时感受世界的参差。 “为什么子茂可以独享这种院子,而我要住在这种地方!”,桓阶悲愤不已,“王司徒为何如此偏心于伱,明明是我先来的!”(指资历) “.” 要说这豪宅是怎么来的,自然是荀爽出面找王允要的。 再穷也不能穷长公主,何况现在有条件了,作为一个忠臣,肯定要先解决刘家人的住宿问题。 但是这事又不能对桓阶直说,徐嘉树沉吟片刻,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 他凑在桓阶耳边:“伯绪有所不知,我上面有人” 说罢,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上。 懂的都懂 “果然是他!”,桓阶神情悲凉,“亏我如此尊敬,没想到王司徒也会以貌取人!” 气,抖,冷。 看到兄弟如此难受,徐嘉树非常大度地带桓阶参观了一圈自己的新家,这样一来,当他回家时,还能有足够的幻想素材。 徐尚书还是心善. 且不论这些房子是怎么来的,至少它们的分配是非常讲政治的。 三公和侯爵的位置最好,其次是两千石的官员,尚书郎虽然秩比不高,但王允难得护短一次,也能有个不错的地方。 桓阶这个待遇,主要还是因为他的举主名叫孙坚. 这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只顾着和桓阶逗闷子,徐嘉树差点忘了正事,“我的老师好像封侯了!” 随着迁都完成,不少长安朝廷的高官都因为随驾之功获得了封爵。 这是继上次分封太守(附带封爵)之后,又一次大规模的赐封爵位,王允获封温侯,乃是最高级别的县侯,而蔡邕也获得了高阳乡侯的爵位,作为学生,徐嘉树是不该缺席的。 “.” 桓阶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都是哥们,为什么有的人就能住大房子,赴乡侯的宴,有的人(指他自己)就只能回破屋子里啃麦饼? 自己的寒碜固然难受,兄弟的富贵尤其令人揪心! 这个世道真是没救了. 他抬头望天,多希望这时候能有外星人从天而降澄清寰宇,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好了,明天给你带吃的”,徐嘉树笑道。 反正是自家老师的宴,作为现在唯一在身边侍奉的弟子,直接从从厨房进货,不过分吧? “果真吗?” 桓阶大喜。 “你瞧瞧你那点出息!” 短短几天时间,徐嘉树又参加了一场贵族宴饮。 不过这次他的地位略有不同,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半个自家人,他要负责与蔡琰一起招待客人。 地位尊贵的直接引去内院见蔡邕本人,稍差一些的则留在外面等候开席. 除了王允之外,荀爽是最重量级的来宾,这个气场强大的瘦竹竿老头见到二人后先是一愣,随后看似随口轻吟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这句诗的意思大概是,东门美女如云,但都不是爷喜欢的那个,爷很专一,女人没有机会.jpg 听上去大概是在提醒徐嘉树不能为美色所迷,要专注于所爱之人。 蔡琰以为司空说的那人是自己,悄悄扭过头,用余光偷偷瞥了徐嘉树一眼——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然而,只有听者本人才明白,其中的警告意味。 因为荀爽随意为之的两句诗,两人都心神不宁起来,直到迎宾喊到吕布的名字,才让徐嘉树陡然惊醒。 第70章 问题少女 谁也没料到,吕布居然带着女儿吕玲琦一起来了。 一般来说,这种私人宴会很少有人会带上子女一起赴宴的,但是吕布就是这么做了。 主要还是因为两家离得近,毕竟内城居民区就这么点大,分完之后,几个侯爵差不多都是离得不远的街坊邻居了,加上蔡邕身份比较特殊,或者说无害,结交他并不会引起董相国的怀疑,所以吕布就顺便带上了女儿一起拜访,以示交好之意。 他马上要返回雒阳前线,一旦自己不在,以自家女儿的性格,指不定会在长安城里闹出什么事情呢,临走前拜好码头很重要。 吕奉先行事,主打的就是欺凌弱小和攀附权贵。 而对于徐嘉树来说,还没来得及模拟就先在现实中见面,这还是头一遭。 他的目光看向这只还未成熟的雌虎。 论外貌,吕玲琦与其父吕布可谓神似而形不似。 明明从母亲严氏那里继承来了温婉动人的五官,可一旦搭配上父亲那里继承的高大矫健身姿,以及那与虓虎如出一辙的阴鸷神态,父女一起出现时,恍惚间让人以为看到了一个娘化的吕奉先。 一头长发干净利落地扎在一起,合身的玄色劲装丝毫不能遮掩她傲人的身材——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起伏不定的身体曲线最终完美收束于一双惊心动魄的长腿,大开大合。 好高! 目测比蔡老头还高出半个脑袋! 这种超模级别的身材在这个时代可谓非常的罕见.我是说稀有。 在场等候开席的众人纷纷投出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不管是衣着还是气质都十分奇特的女子,心中暗自感叹此真世之虎女也! 相比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徐嘉树则要淡定得多——作为体育生,这种女孩见得不算少,那些训练课上与自己勾肩搭背兄弟相称,动不动要他介绍几个帅哥的女体育生们大概都可以算是这种类型。 只不过像吕玲琦这样天赋就没有了,什么叫肉眼可见,先不谈别的,单就这双长腿就足以让人流口水——当然是让教练们流口水,如此天生的篮球/足球/排球/短跑苗子,到哪里都是抢着要的。 然后,他充满学术探讨意味的视线就被吕玲琦发现了。 这就很尴尬了 他只是忍不住从职业规划的角度考察吕玲绮(以及她的腿),结果得到了一个看垃圾的眼神。 这合理吗? 非常不合理,而且很下头。 但是徐嘉树必须承认,他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吕妹妹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让他难得地回忆起了当初和同学们一起沉淀的岁月。 一场大雨,毁了我的百体梦. “你是?”,正常的时候,吕布还是挺正常的,与蔡琰打过招呼之后便询问起了徐嘉树的名字,看来当日宴饮时,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闷头打包盐水炖肉的小年轻。 “在下徐子茂,雒阳人士。” “哦”,吕布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如果是并州老乡,他可能会健谈得多,“我听说过你,蔡中郎的弟子,年方弱冠就做到尚书郎,真是前途无量!” 他拉着女儿给二人介绍道,“这是小女玲琦,跟蔡家姑娘差不多大.”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个时代的平民都是很早就结婚生子,吕布这个女儿是他被丁原提拔之前生的,故而与蔡琰年纪相仿。 吕玲绮正要昂起脑袋给这个偷瞄自己腿的家伙脸色,结果被父亲轻松拽到徐嘉树身前。 “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吕布笑眯眯道,粗犷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 如果不是见过他举手投足间致人死地的场面,徐嘉树几乎就要觉得此人是个憨厚的邻家大叔了。 对于有价值的人,如春风般温暖。 “一定一定.” 他连声答应。 “哼——” [○`Д○] 若不是父亲在旁她不敢造次,吕玲绮才不会只用鼻子哼一声表示不满。 但很快,她的机会就来了,吕布去内院拜访蔡邕,留下三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大胆登徒子”,吕玲绮小声威胁,“等我父亲回雒阳去,迟早收拾伱。” wtf! 什么登徒子?谁是登徒子? 她毁谤我啊! “吕姑娘”,徐嘉树苦笑,“在场那么多人,谁没多看你几眼,怎么就我成了登徒子呢?” “不一样!”,吕玲绮否认道。 其他人的目光不过是一种看到新鲜玩意儿的惊讶,这种眼神吕玲绮看多了,反而觉得无所谓,只有徐嘉树一副下流(?)的样子盯着她的腿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直在想着荀爽那两句诗的蔡琰决定仗义执言:“你这姑娘好霸道,我们在这里迎接客人,难道他看到女的来了就要把眼睛摘了不成?” woc,狂小琰! 一向不擅长和女孩子吵架的徐嘉树顿时有了底气,很狗腿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干得漂亮,蔡大小姐! “你——”,吕玲绮居高临下,单手指着蔡琰。 “我怎么了?”,蔡大小姐毫不示弱地迎上去。 “矮子。” 抛下这句直白的人身攻击,吕玲绮转身便走了,一击既中,远遁千里,深得吵架的精髓。 小琰倒了!(哭腔) 有一说一,虽然有蔡邕这个老登的拖累,但蔡琰的个子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不算矮的,只不过和吕玲绮这种变态基因肯定比不了——一个是吕布的种,一个是蔡邕的种,天赋上的差距不可能后天弥补。 或者说,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在身材上压制吕玲绮。 “是敌人的阴谋,千万不能中计”,看着惨遭秒杀的蔡琰,徐嘉树疯狂想词儿安慰,“长得高坏处很多的!” 蔡琰转过头,眉头微蹙,宛如西子捧心:“真的吗” 这种时候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她的心情哄好,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别说吕玲绮的好话就行。 “重心高,容易摔跤。” 高个子徐嘉树现身说法。 “还有呢?” “还显得脖子粗。” “还有呢?” “还有,费布料.” 一通胡说八道,徐嘉树总算把蔡大小姐哄好,他转身看过去,只见吕玲绮一个人霸占了三个位置,两旁的人都被她赶走。 主人蔡邕还没出场,她就自顾自地开始喝酒了。 此女性格恶劣! 第71章 宴无好宴 虽是蔡府之宴,上首却并排坐着四个人,王允、蔡邕、赵谦(时任太尉)和荀爽。 来宾包括朝中各位两千石和中郎将,最次也得是黄门侍郎这样的清贵人物,如果不论东面正在窝里斗的诸侯们,汉室最后的残党齐聚一堂,说是群英荟萃也不为过。 据说是司空荀爽考虑到关中正在经历饥荒,于是建议封侯宴集中起来办一场就够了,因此才有如此盛况。 眼下董相国亲自留屯雒阳,作为长安朝廷的头号人物,王司徒板着脸第一个发表重要讲话——大意是说从二月初一直到现在接近四月,大家终于保护天子完成了随驾迁都的大事,现在除了皇宫还没有完成修缮,其他部门要因陋就简,准备开始上班云云. 这就是团建的时候谈工作了,属于十分扫兴的行为。 徐嘉树悄悄撇了撇嘴,觉得若是此时桓阶在旁边,肯定又要吐槽一番了。 不见桓伯绪的第6个小时,想他 开玩笑的,这又不是南通文,而且这次徐嘉树的身边坐着荀攸,有这位“曹魏谋主”在,谁没事还想桓阶啊? 荀公达虽然上次被徐嘉树光明正大地偷窥之后,对这个小子印象一般,但毕竟他也是蔡府的半个主人,便由着徐嘉树坐在自己旁边,只是独自喝起了闷酒。 一杯接着一杯,轮到荀爽讲话时,荀攸已经快要把自己灌醉了。 他很少喝酒。 上一次还要追溯到荀攸十三岁时,抚养他长大的祖父荀昙去世,他避开所有的宾客,独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被赶回来主持丧事的荀爽发现,为这个在葬礼上突然消失的小侄孙遮掩。 “攸儿若是不嫌弃,以后就把叔公当做你的亲爷爷。” 那时便隐居汉水之滨著书立说的荀爽才四十二岁,身形不像现在这么瘦弱,长时间的耕读生活让他看起来像个壮实的田间老农,一点都不像同族的长辈们那样浑身的大族架子,明明是个只当过几天郎中的白身,却偏偏在全天下都有卓绝的声望,是荀氏真正的头面人物。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位叔公的青睐,荀攸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孩才能在荀氏这样的大家族中保持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而不会有人敢来欺负他。 加冠之时,荀爽特意给他取表字为“公达”,可谓寄予厚望。 回到宴会上,王允一通又臭又长的官话狠狠地扫了来客们的兴致,一时间谈笑的声音都小了不少,于是司空大人起身救场。 “王司徒说的没错,今天过后各位一定要勤勉奉公”,荀爽先是表示王允说的对,然后宣布:“但好景难得,此宴大家务必尽兴而归!” 冷场的气氛这才再次热烈起来。 “你听慈明公的声音”,一旁的荀攸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带着半身酒气,小声地问徐嘉树:“是不是很虚弱?” 有吗? 在徐嘉树看来,这个老头和往常一样,看起来瘦得皮包骨头,其实精气神好得很。 就像那种教了一辈子书的中学老师,别看头发眉毛都白了,可一到上课的时候嘴巴还是能叭叭个不停,在讲台上风骚走位,写满一黑板的板书,顺手再用粉笔精准命中几个后排的睡罗汉——“你们读书是为了我读的?” 也许只有等退休了,才能看到他们迟暮的样子。 “没有吧”,他小声回答,“慈明公不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哦,伱们都听不出来”,荀攸露出一抹醉笑,“只有我知道,他是装的。” 看到闷葫芦难得这样失态,徐嘉树定睛仔细打量了一阵,才发现荀爽举着酒樽的手确实偶尔会抖一下,老头面前的几案前,已经洒下几滴酒水。 “听闻蔡中郎的弟子写得一手好字,不妨执笔为今日之宴做序。” 荀爽的讲话很简短,却在结尾的时候点了一下徐嘉树。 “慈明公在抬举子茂呢”,荀攸在下面悄悄扯了一下徐嘉树的袖子,“可千万不要浪费他的一片苦心。” 随后这位名声不显的荀氏子弟又满饮了一杯,再也喝不动了。 他本就没多少酒量。 荀攸的模糊的目光里出现叔公年轻时的样子——慈明公啊,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为汉室尽忠吗? 本来做序是一件挺简单的事,只要写一下时间地点和赴宴的大佬就是一篇合格的序,但这种时人司空见惯的事情恰恰是徐嘉树从来没做过的,他下意识就要发动穿越者的被动技能——文抄。在众人看来,就是这位被当世“硕儒”点名的年轻尚书郎在低头沉思。 看来是个胸中有笔墨,要趁机做一番议论的,考虑到徐嘉树之前的字写得确实不错,诸位高官不由得多出几分期待,看他要写一篇怎样的序出来。 被点名的徐嘉树排众而出,同时脑子里不断地搜索学过的序。 兰亭集序? 不行,那是“曲水流觞”的野餐,而且人家是“修禊事也”,能抄的部分只有中间一小段,不合适。 滕王阁序? 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很快,徐嘉树动笔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这两句算得上老生常谈——人生的短暂大概是自从人类这个物种产生智慧以来就一直为之苦恼的问题。 而荀攸小声念着,眼角却不知何时留下两行清泪。 人到而立之年,最后一位亲近的长辈病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世间万物,终有尽时,而他荀攸,也再无人生归处——公达公达,可我荀攸何时想要飞黄腾达? 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想让慈明公失望而已。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徐嘉树继续写下去,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异色。 骈文在汉末才刚刚出现,本质上是对于文字运用的一种新的探索,至于到后面发展为无病呻吟,被唐宋八大家重新拨乱反正,则是南北朝之后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出现一篇上好的骈文,无疑是令人惊喜的。 这首序行文潇洒,用词华美,更难得的是立意积极向上,可谓是一流的议论。 就连王允也忍不住对蔡邕调笑道:“先有曹孟德,后有徐子茂,伯喈收弟子的眼光可以与音律、书法并称三绝了!” 荀爽本就是为了在朝中高官面前给徐嘉树一个展示的机会,也凑趣道:“难怪子茂不愿意来我司空府,原来是嫌我这庙小了。” 当着满朝两千石的面,自己的弟子得到司徒司空如此夸赞,蔡邕也是脸上有光,一张老脸笑的跟菊花似的。 感受到众人的反应——尤其是蔡琰与有荣焉的表情和吕玲绮的一脸不爽,徐嘉树心里疯狂感谢诗仙,顺便感谢一下那个逼自己背书的语文课代表,是我错怪你了! 而之后,作为记录者,徐嘉树就只需要负责写下众人的诗作,好歹是没有出现一章里面抄两篇文的恶劣行径。 只是荀攸的那些话一直在徐嘉树心里挥之不去。 荀爽这老头真的病重了吗? 若此刻他的手边有一本《后汉书》就该知道,司空荀爽,只有一个多月寿命了。 第72章 选项一 酒过三巡,不时有人起身退场,毕竟第二天就要开始上班,上首的三公自然无不应允。 而作为合格的工具人,徐嘉树执笔把众人所做的应和诗歌记录下来后,便一门心思地照顾起荀攸。 他看起来实在醉的厉害。 白净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红晕,眼睛充血失焦,没有了往常那种冷静的通透目光,俯身趴在几案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早就空荡荡的酒樽不放,偶尔发出几句意义不明的低语。 真的假的 徐嘉树看着荀攸这副样子,该说不说,有点嫌弃——喝这么点酒就上头,搁山东只能和狗坐一桌. 哦,他和我坐一块啊,那没事了,当我没说。 我撤回。 一直等到大佬们也互相告别,宴会进入尾声,荀爽才有空过来看看他这个视如己出的侄孙子。 徐嘉树连忙俯身行礼,“适才多谢慈明公栽培!” 尽管有大儒蔡邕的弟子这个身份,自己在仕途上还是有很多先天不足的地方。 比如缺少一些称象让梨之类的神童小故事,还缺少一些评论家的彩虹屁吹捧 这次荀爽轻轻一点名,直接让他在满朝公卿面前狠狠地露了一次脸,可谓效果拔群。 “锥处囊中,颖脱而出而已,子茂不必过谦。” 荀爽微微摆手,他连多客套几句的力气也没有了,与刚才席间精神矍铄的昂扬气概简直判若两人。 “.”,老头看了眼已经不省人事的荀攸,“公达这是喝了多少?” “其实没多少,只是一口气喝得太猛了”徐嘉树回道:“慈明公不用担心,我会把公达兄送回府上的。” 这种刷人物好感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那就有劳子茂了”,荀爽点点头,“这孩子公达平日里心思太重,又是个不喜欢开口说话的性子,偶尔醉上一回也好,不然才而立之年就一身暮气,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遍观颍川荀氏的一众后辈,文若这个侄子辈年纪虽小,却天生眼光独到,已经足以独当一面,把统领全族的重任托付给他,荀爽是十分安心的。 只有这个侄孙公达是他一手带大的,了解得越深,越是怎么也放心不下。 “公达兄才智内敛,日后必然能名留青史的”,毕竟是人家爷孙之间的事,徐嘉树也只能赶紧为荀攸说几句好话,“慈明公多虑了。” “光有谋事之智还不够,成事者要有取舍之勇.”,荀爽突然摇摇头,意兴阑珊,“不说了,三月倒春寒,夜里冷,子茂快替我送公达回去吧。” 闻言,徐嘉树俯下身子把老趴菜荀攸背起,正要去找他的马车,身后的荀爽突然出声留人:“子茂稍待!” 老头走上前,把自己司空的玄色蚕服外套脱下来,披在荀攸身上,离开前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摸了摸侄孙垂下的脑袋,“走吧,走吧,时候不早了。” 其人转身在侍者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车驾。 感觉到身上重了一丝的徐嘉树暗道:这倔老头,嘴上说什么取舍之勇,明明自己也很舍不得荀攸。 怎么原来颍川荀氏的家风是心口不一吗? 才二十岁出头的他,对于父子关系的印象依然停留在“老登,爆点金币”这个程度,很难理解荀攸与荀爽之间那种复杂的感情——人到中年,与至亲之间难免隔着一层厚障壁,便有千言万语也难说出口,对于荀攸这种性格来说更是如此。 把荀攸扶上马车,又回蔡府给桓阶打包好答应他的夜宵,徐嘉树终于得出空进行模拟。 我tm直接启动!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9】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吕玲绮】 “还是不够多啊.”,看着补充过后依然是个位数的模拟次数,徐嘉树摸着下巴,“靠时间存次数,得存到猴年马月。” 自由模拟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念念不忘,那种犹如置身其中的代入感可不是普通的文字加场景可比,只是要足足6次才能换一回,性价比就不高了。 也不是说哥们消费不起——合理的做法应该是,先用普通模拟摸清楚攻略对象的性格,再用自由模拟冲击高分奖励。 当然,如果你是某个名叫桂木桂马的攻略之神,可以无视这条。 “总之先看看吕妹的性格到底有多恶劣吧.” 【已选定[吕玲绮],是否开始模拟?】 【是】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8】 【模拟对象:吕玲绮】 【当前关系为:小有过节】 好好好,有过节是吧,你给我等着。 徐嘉树看向缓缓浮现的前情提要。 【西都长安百废待兴,新的秩序还在混沌中酝酿,此时你在朝为郎官,颇得司徒王允和司空荀爽赏识,甘宁则在暗处扩张势力,伱觉得接下来不如.】 【一、全力吸纳饥民,等时机一到,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二、奏请整顿治安,诛灭豪强!】 【三、维持现状,静待时变。】 【四、自由模拟】 好久不见,选项一还是这么拉。 如果徐嘉树没理解错,这貌似是要提前几百年上演黄巢之乱的副本,而且由自己来扮演最终boss。 考虑到此时主力还跟董卓在雒阳断后,长安城内的军力只有禁军还算齐整 居然不是没可能! 但是当年董卓篡权的时候,好歹也有多年的军功和威望傍身,自己真要以郎官之身干出这种事,继续发展下去,便是要以一个饥荒的关中对抗整个天下了吧? 胜率好像不高啊. 出于对选项一的信任(?),他本能地就要排除掉。 等等! 换个思路,这难道不是最快拿下吕玲绮的方式吗? 反正做好了第一次只是试试水的准备,徐嘉树的乐子人之魂开始燃烧。 于是接下来的分析就随便走走过场. 选项二诛灭豪强,就是要对甘宁下手咯? 兴霸可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加钱? 别说加钱了,加钟也不行! 至于选项三,好吧,内心残存的理智告诉徐嘉树,这个才是正确答案。 但是 四分之一柱香后,他还是选择了选项一。 第73章 谁说黑化强三倍的 【董卓不在,长安朝廷中,尚书台独自掌握大权,威势还要更胜以往,荀爽正式把你引荐给王允,成为倒董派的一员。】 【借助三公的信任,你逐渐深入参与具体事务,并暗中为甘宁搜集各大粮仓和武库的守卫情报.】 等等。 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出卖兄弟和勾引大嫂啊? 哦,原来是模拟啊,那没事了。 徐嘉树呲着大牙傻乐。 接着往下看。 【借助你的支持,甘宁稳步扩张,慢慢地吞并了城内的其他帮派,其中最棘手的是吕玲绮领头的并州帮,战斗力不俗。好在她的骨干只有少量吕布留下的亲兵,只是出于好玩才参与到长安地下势力的乱战,被伱们阻击几次后便主动退出了争夺】 ok,第一个重要情报:吕玲绮也想搞个社团玩玩。 【甘宁的壮大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你向荀爽保证这只是治理长安的手段——坏秩序总好过没秩序,病重的荀爽忙着布置对付董卓的计划,相信了你。毕竟一个前途无量的郎官怎么也不可能带流民造反,这是没有先例的事情,何况你的老师和长辈都在朝为官,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荀攸有些不安,但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继承荀爽的遗志更重要。】 【五月,司空病逝,大半个朝廷缟素,官员们前往司空府祭奠。】 【当晚,外城无数饥民涌入,郎卫们的宿舍第一时间受到袭击,禁军指挥体系被摧毁,大多数还在睡梦中的禁军醒来时,饥民的木棍和草叉正对着他们的喉咙,你下达命令——一个不留。与此同时,长安所有粮仓和武库同时受到袭击,全城大乱。】 【次日清晨,除了高官贵族组织家丁继续困守内城之外,你们基本控制了局面。】 长安。 修缮皇城的进度被迫中止,前汉残存下来的旧框架和新建的部分糅合在一起,未央宫和建章宫就这样顶着半新半旧的奇怪模样迎来了新主人。 不是计划中的天子刘协,而是甘宁与徐嘉树。 甘宁迈着大步在建章宫走了几圈,还是觉得哪里不够得劲,转身问道:“子茂,你说当初刘彻住在这里的时候,该是怎样一副金碧辉煌的样子?” “没礼貌”,徐嘉树一脸得意,“人家叫刘彘!” 说罢,还学了几句小猪叫。 两个人一起发出反派标准笑声,非要形容一下,大概是——桀桀桀 这样子。 计划顺利地不可思议,王允明面上依旧是董卓的铁杆,荀爽又病重不能理事,实际的执行层面就是荀攸,郑泰,何颙,徐嘉树等少数几人,而徐嘉树恰好是活动最为自由的那个,借助尚书台总揽朝政的优势,很容易打探到各种机密情报。 一切都以讨董计划的名义进行,直到暗中积蓄的力量足够,在荀爽去世的绝佳时间点,徐嘉树悍然跳反,对所有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屑归屑,但不得不说,只要足够不要脸,黑化就是要强很多。 眼下就只剩最后一个难题了,内城怎么解决? 作为一群“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流民,在巷战中想要正面突破精锐家丁组成的防守,几乎是不可能的,说句不好听的,给他们弓箭他们都射不出多远。 那么慢慢消耗磨光他们的人力呢? 也不行,这群乌合之众忙着到处抢钱抢粮食,组织度只能评价为【一冲就白】,在后面摇旗呐喊还行,见了血唯恐跑得比别人慢,到时候没把友军踩死就算不错了,况且甘宁手底下就那么几百核心部曲,拿去消耗他自己就成光杆司令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围而不攻,饿个几天就好了。 七天过去 “怎么还有吃的”,望着依旧严阵以待的对面,甘宁气急败坏,“地主家余粮这么多?” “他们迁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多年积累的储备,短时间恐怕不会缺粮。”,徐嘉树冷静分析,“而且还有一个坏消息,董卓恐怕很快就会回来了。” 【内城固若金汤,为了避免被迅速回防的西凉军前后夹击,你当即决定.】 【一、撤离长安,转为流寇。】 【二、不惜代价,强攻内城。】 【三、全体南下,打刘焉。】 【四、自由模拟】 不是,怎么哪都有刘焉的事啊? 给爷爪巴。 稳定了一下情绪,徐嘉树看向剩余的选项。 前两个选项中,第一个是军事上的正解,保留实力至少比硬着头皮冲阵靠谱。 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可行的选项只有一个,就是动手强攻。 说到底,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不就是为了把吕玲绮抓到手好好出气我是说好好观察一番吗。 走是不可能走的。 “准备动手吧。” 徐嘉树与甘宁带着最精锐的几百人来到了内城。 “这地方叫什么来着?”,他指着被堵住的街道问。 “章台街”,身后有一个小队长答道,“这里是秦国章台的地址。” “哦——” 旁观的徐嘉树仔细一看,那个出声给自己科普的人,不就是孙资吗? 甘兴霸,你还说你没带我的学生混社团? 不行,得赶紧给他们找个地方上课,不然迟早要被甘宁带坏 他这边想着现实中的事,却见模拟中的锦帆军浩浩荡荡地冲过去,双方剑拔弩张。 家丁们缺乏甲胄和弓箭,但个个是百战老兵,自己这边则是以甘宁训练过的食客为主,没怎么见过血,差距不可谓不大。 对峙中,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排众而出。 “徐子茂,我说过会收拾你”,吕玲绮拿着一根长矛指着这边叫阵,“敢不敢和我单独较量?” “子茂,我来教训她。”,甘宁自信满满,“她不是我的对手。” 【一、圣光啊!这个敌人看起来值得一战!】 【二、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 【三、去吧,兴霸兽!】 【四、自由模拟】 现实中遇到这种情况徐嘉树可能会怂,毕竟自己也没怎么练过武艺,那点模拟中收获的兵击经验在吕玲绮这种将门之后面前肯定是没办法信任的。 但考虑到此次的目标,以吕玲绮的性子,想要折服她,肯定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他果断选择一。 加油啊,另一个我! 只见模拟中的徐嘉树自信摆手,取过一把长枪,配合高大的身材,还真有几分猛将的风范。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迈着碎步挺抢上前。 只一合,倒在吕玲绮枪下。 【模拟结束】 第二个情报:此女武力卓绝。 ? 谁说黑化强三倍的! 第74章 上架感言 本来也想多聊一点,但下班之后就一直码字,刚刚才把今天的两更写出来。 如果超过12点,这玩意儿可能就要变成付费章节了,所以. 尽量简短吧。 萌新作者第一次上架,求订阅,么么哒。 以后上班尽量摸鱼(划掉),多写一些。 各位晚安。 第75章 猛女怎么办? 【模拟总结】 【进度:小有过节——仇怨两清】 【评分:40】 【评价:可怜的徐子茂,他显然料错了】 【结算:增加少许兵击经验、增加非法组织运营经验、增加阴谋经验】 谁跟你仇怨两清? 单方面被秒的徐嘉树表示不服,她的仇怨是清了,爷的怎么办? 可恶,托大了。 原本吕玲绮就算一身好天赋,也不过比寻常男子强上九分,而徐嘉树好歹经历多年训练,肉身穿越来此,考虑到男女之间的差异,比拼身体素质不一定就输给她。 但那也是有条件的,比如赤手空拳的情况下。 非要一时兴起玩什么真剑胜负,对他来说,现在还是太早了。 生死决斗,身体只是一方面,勇气、反应、经验这些东西都很重要,差一点都不行。 看着结算的这几个技能经验:又是阴谋又是非法组织运营的,徐嘉树一阵牙疼。 堂堂尚书郎,暗地里居然一身阴谋造反的本事,画风属实有点不太正常。 当乐子人只得到了一时的快乐,结果把自己逼上单挑的断头路,事后连个及格分都没有拿到。 所谓逸一时误一世,逸久逸久罢已龄,一周的时间换来的次数就这样浪费掉了 好不容易相信一次选项一,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看看金色的【治世能臣】的标签,不由得暗自惭愧——徐子茂,你要知耻啊! 好在还是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第一,吕布离开长安后,吕玲绮会带着留下来的亲兵参与长安地下势力的争夺中。 第二,再不出手管管,自己的学生们就要成为锦帆游侠的社团骨干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对付吕妹,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前两者还好说,但是怎么智取能让吕玲绮心服口服,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人家可是从小跟着吕奉先这样的猛人屁股后面长大的,亲眼看着自己老爹靠着天下无双的勇力,从一个平民出身的大头兵走到封侯拜将这一步。 她的脑回路没准比甘宁还简单——甘兴霸好歹混过这么多年社会,人情世故他是懂的,只是中二病晚期,不愿意去遵循而已。 吕玲绮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直接遇事不决捅一枪. 这样的人,真的会折服于计谋吗? 次日的尚书台。 重新恢复运行的第一天,山一样的文书竹简被运到这里。 毕竟是一个刚刚进行了十万级别人口迁徙的政府,仍效忠于朝廷的少数地区在此期间积压的报告,迁徙工作没做完的首尾,还有接手的这个前汉都城. 桩桩件件,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拉竹简的牛车堵在门口,以至于尚书郎们出入都要憋着一口气,像打地鼠一样把此起彼伏的牛头按下来,防止一不小心尝到牛角的滋味。 一直忙到晌午时分。 “伯绪啊。”,徐嘉树拍了拍桓阶从竹简堆里露出来的半个脑袋,“你说怎样的男人比较讨女人喜欢?” “啊?” 闻言,桓阶茫然地抬起头,“子茂的工作就做完了?” “虽然有些棘手,但确实做完了。” “.” 徐嘉树指向自己的几案,干干净净,桓阶这才信了。 他边扑上去边喊着:“子茂救我!” “伯绪先回答我的问题”,轻轻一闪,躲开抱向自己大腿的桓阶,“然后我会酌情帮伱。” “想来,一般都会喜欢英雄吧。”,桓阶皱着眉头道。“就像孙董相国那样的人。” 你刚才是想说孙坚吧? 徐嘉树心中不由叹道: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被举主孙文台拖累得这么惨,还是忘不了他。 说回到桓阶的回答,所谓英雄,大概可以概括为领袖型的男人,具有领导能力和支配欲望。 简单来说,就是自信,有主见,行动力强,雄性特质拉满的那种人,三国中这类人并不算少见。 但关键是,吕布恰好就是这个赛道上极为强势的版本答案。 搞政治他可能不是很擅长,论男人风范,吕奉先就没输过谁,一挑三满身大汉也是小场面。 有老爹珠玉在前,除非自己比吕布还猛,否则很难想象吕玲绮会吃这一套。 这就很难办了 “如何,子茂可还满意?”,桓阶投来希冀的目光。 “差点意思。”,徐嘉树回道:“不过也算是帮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吧” 主要是想看看,职场新人桓阶又在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困住。 智商上的优越感这不就来了吗? 说起来,徐嘉树这次做得快可不是用了什么摸鱼招式,而是拿了张纸,手动做了张表格,再用上一些简单的心算技巧,最重要也是最繁杂的报表类内容一个上午就完成了。 当然,这种如有神助的状态也要归功于他高得离谱的内政技能,做这种事情最是拿手不过。 徐嘉树看向桓阶手头的工作。 “你非要做交州的官员升迁干嘛?”,他指着面前的竹简,“这不是吏部曹的事情吗?” “他们说上计做完之后,三公曹就闲起来了”,桓阶委屈地解释道,“所以吏部曹的老侍郎让我帮忙分担一些.” 尚书郎也是有资历的,满三年便可称侍郎,属于很有资历的政务老手。 “还回去,以后这种事也不要做。”,徐嘉树把竹简一合,对桓阶说:“如果那个老登有什么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敢cpu我徐子茂的小弟? 你怕是不知道长公主麾下首席保镖兼司空府头号马仔的人脉有多广? 桓阶闻言乖乖照做,把其他的竹简也一并收起。 “怎么还有这么多?”,徐嘉树皱着眉头问道,“别的曹也来使唤你了?” “那倒不是.”,桓阶掰着手指数道,“三公曹本部的事情就够多了,去年的考核做完还没来得及归档,还有过往历年的资料都要定期检查,有被虫咬或者腐蚀的,打回重写。” “这些文书都要经过你的整理?”,徐嘉树问道。 “对啊,迁都的时候太着急,都是乱的。” “那好办”,徐嘉树左右探视了一圈,确定大家都在忙,没有注意他们俩,“你就说这些都被烧掉了。” “什么时候,长安也走水了吗?”,桓阶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说【也】?” “雒阳大火的时候烧掉的。”,撒这个谎,徐嘉树脸是一点不红的。 还考核? 东面的诸侯都自领上刺史了,你在这里考核谁? 现在已经不再是尚书台在案牍上治理天下的时代了。 “伯绪,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公文所能解决的,而是要用铁与血!”,徐嘉树伸出一根手指,“懂了吗?” “不懂!”,桓阶诚实地摇摇头。 “没事,你就当它们都被烧了吧”,徐嘉树有点无奈地单手扶额,“现在我们来点学术上的研究。” “子茂有什么学术问题?” 桓阶来了兴致。 “如果我刚才问的那个女人自己就是猛女,该怎么办?” “啊?” 第76章 有答案了 如何获得一位猛女的芳心? 这个问题可把桓阶难倒了——他哪见过猛女这种稀有物种。 不过他却突然想起来,老家长沙附近的武陵郡确实有一个唤作“五溪蛮”的部落,首领名叫沙摩柯,年纪轻轻,已经在湘水一带颇有凶名。 那里可能有猛女。 “我觉得,猛女可能喜欢这样的发髻”,他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了一个梯形,“再用布包起来。” 徐嘉树看得一愣一愣的。 用布包脑袋,那不三哥吗. 敢情你那里的猛女是属巨蜥的? “然后光脚走路,就差不多了。” 桓阶说得自己都开始心虚。 这基本上就是在描述一个五溪蛮部落的男子,所谓【尚梯颇,跣足,以布绕缠鞔头】,如果是女蛮子,还要在发髻上插根羽毛来分辨性别,否则打眼一看看不出来,属实是很猛了。 一头雾水的徐嘉树多问了几句,才搞清楚桓阶说的原来是自己老家的蛮族猛女。 “罢了罢了.”,徐嘉树摆摆手哑然失笑——自己怎么会想到找桓阶问这种问题? 他还没成亲呢。 不是哥们看不起桓阶,搞不好连登dua郎他都不会。 “这是答应过伯绪的饭食,赶紧做完手头上的事情收工吧。”,徐嘉树拎出食盒,放在他的几案上,“以后别人再给你找事,可别答应了。” 那群老油条,就是欠收拾。 “无功何以受禄”,桓阶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接,“我又没帮上过子茂什么忙” 说起来,自从举了孝廉,被选入了这个尚书台之后,因为与孙坚的特殊关系,他就一直受到明里暗里地排挤,虽然不至于因此对恩人孙文台产生什么怨恨,但自暴自弃乃至弃官回乡的冲动却是有过不少次的。 唯有徐子茂,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自己多有照拂,实在是无以为报。 “从我老师那里拿的,他们家昨天设宴,东西吃不完”,徐嘉树不管许多,一把推给桓阶,“借花献佛而已,伯绪要谢就谢蔡中郎吧。” “子茂此言差矣” 桓阶站起身来,震声道:“淮阴侯有云: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桓阶虽不敢自比淮阴侯,知恩图报之事,愿效仿之!” 坦白讲,徐嘉树被他突然认真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种感觉就像你下铺混吃等死的哥们突然说自己要参军一样。 没想到桓伯绪虽处境落魄,却仍有一身两汉士人的傲骨,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旦敛容正色,说点正经话的时候,凛凛然有古之遗风。 有点感动了怎么办? “伯绪言重了” 徐嘉树摆出拒绝的手势,实在是不太会搞这种——带个饭而已,真要过意不去,喊声义父就差不多了。 没必要这么严肃,都贾斯汀比伯哥们。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入戏太深了。 “那我就先吃点”,桓阶说完便坐下了,眉开眼笑地打开食盒:“昨天去晚了,没蹭到郑议郎那儿的饭,眼下正饿着呢。” “.” 闻言,徐嘉树的身形一滞。 焯! 谁给我个红球,我要当鼻子用。 小丑竟是我自己是吧? 徐嘉树笑骂一声,转身便走了。 当时的他,并没有完全理解桓阶这话的分量,而是满脑子想着去找外城找甘宁搞点薯条.我是说搞点特训。 就算是模拟中,被人以秒杀的方式击败也太丢人了,还是个妹子。 再输下去输桓阶,输完桓阶输肉肉,最后没得输了。 外城。 长安城内的其他帮派没想到,新来这群自称锦帆游侠的家伙只是拿下几条街区之后便停止了扩张。 甘宁在混社团这件事上很有经验,毕竟是新的都城,动静搞得太大了会惊动上层人物,反而引火烧身,不如各自划好道道,守着一亩三分地。 社团蛰伏,充当白纸扇的太学生们也进入了无所事事的阶段。 “子茂想学杀人?”,甘宁一脸惊讶地问道,“我没听错吧?” “是兵击。”,徐嘉树纠正道。 “一个意思”,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甘宁侃侃而谈,“两个人就算是用木棍比试,也可能出人命。” 人的身体太脆弱了——头颈、腹部、关节、呼吸系统,任何一个关键部位收到重击都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可逆的后果,赤手空拳尚且如此,拿起兵器的搏斗就更不用多说了。 手持利刃,孩童亦能杀人。 “杀人可不用教”,甘宁笑着总结道:“保持头脑清醒,眼睛看准地方,手不要抖。还有,如果是第一次杀人,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吐” 回忆起吕布一击秒杀游侠的场景,徐嘉树忍不住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没错,一脚就把颈椎踢断,可谓稳准狠。 “但是嘛” 铺垫了许久,甘宁终于图穷匕见,“打架我可以教子茂,包教包会!” 听上去目的不纯,但是徐嘉树不确定。 “别担心”,甘宁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灿烂无比,“只是开始会有一点疼而已。” ? 伱小子卖腐是吧? 我直接重拳出击! 徐嘉树当即接下了甘宁的特训。 “停一下,pong友!” “没听见。” “我让你停下你龙吗?” “我龙。” “wait!” 好吧,天知道甘宁到底和人打过多少次架,徐嘉树感觉自己的拳头无论如何就是打不到他那张欠揍的b脸上,反而是对手的攻击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袭来,虽然下手很有分寸,不会把徐嘉树打伤,却依然让他很难受。 论街头斗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选手。 “我就知道兴霸没安好心!” “也不能这么说吧”,甘宁揉了揉手腕,“挨打多了就知道怎么打架了,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豪强出身的大族多了去了,怎么就他甘兴霸能在蜀郡混出这么大的名堂,甚至干出白身杀官的事情之后,依然能堂而皇之地走向仕途? 无他,就是要先对自己够拼够狠,再打服所有人。 两人到井边,往喉咙里狠狠灌上几瓢水,甘宁突然问起:“说起来,堂堂尚书郎怎么突然想起习武了?” 毕竟,正经人谁习武啊? 就连西楚霸王这等力能扛鼎的猛人,也嫌弃这种“一人敌”的技艺。 “说来话长”,徐嘉树沉吟片刻,“兴霸,你说怎么样才能搞定一个猛女?” “有多猛?” “大概只比我差一点点。” “简单”,甘宁脱口而出,“一直赢她,赢到服气为止。” “哦”,徐嘉树随口答应了一声。 然后,他突然联想到桓阶说的蛮子——这套路眼熟,不就是七擒孟获吗! 有招了。 第77章 转起来了 即使是现在,吕玲绮也常常会想起,父亲当上主簿后,骑着马带自己追逐落日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吕家生活在五原郡九原县,这个郡位于并州北端,与附近的朔方,云中,雁门分享一片水草还算丰美的草原。 家主吕布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每天天刚亮就带着自己的羊群出门,天快黑了才赶回家。 没办法,九原县附近的优质草场都被其他牧民捷足先登,买不起马的吕布只能带着自己的羊群徒步很久,走到很远的,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得有一匹好马才行。” 入夜,在帐篷里进行生命大和谐的时候,吕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妻子严氏的低声吟唱被打断。 “发病.”,妻子不满地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过还是认真地探讨了这件事,“咱家税都交不起了,哪里买得起马,还好马?” 作为北方边境,五原郡的好马并算不少,可大部分都归官营的六牧师苑令和郡县的马丞掌管,平时做驿马,战时做军马。 而从马市的私人手里买马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一般是从南匈奴流入的驽马,胜在吃苦耐劳,只适合用来放牧赶路而已。 “我肯定能搞到手!”,吕布不以为然,想着自己的雄心壮志,只觉得帐篷里臭烘烘的待的不爽利,便起身揉了揉吕玲绮熟睡中的小脸蛋,“妹妹,等你出嫁,阿父送你一匹全县最好的马,你说好不好啊?” 身后的严氏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一脚,“好不容易才睡着,伱把她弄醒了,倒霉的却是我!” 好在还是个婴儿的吕玲绮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的动静,睡眠质量奇高,这才让严氏松了一口气。 她妩媚地白了自家爷们一眼,“你可闹够了?” “差不多吧。”,少年吕布点点头。 “我还没闹够呢.” 遂一夜无眠。 第二天吕布就动身去县里打听,哪里能搞到好马。 “好马都在官营的牧场里呢!”——他得到的大部分回答都是这样的。 “你的马看起来不错”,吕布对着路过的一个公子哥问道,“是官营的牧场养出来的吗?” “官营牧场定期会清理一些劣马和老马”,那公子哥看他仪表不俗,便耐着性子多聊了几句,“你若是有钱,又没人来查你,自然可以买到。” 一句话,把自家的财力和权势都炫耀了。 闻言,吕布打量了一会那马,抬头道:“可这既不是劣马也不是老马。” “这算什么?”,公子哥矜持地笑了笑,“若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想要,多好的马都能弄到手!” “如果我没什么钱,又不是什么王氏子弟呢?”,吕布有些郁闷,怎么买个马都有这么多门道。 “那就从军去,选上骑士,官府白送你!”,公子哥答道。 只是要拿命去换而已。 边郡子弟确实容易选上骑士,其中良家子出身的甚至有机会被调去雒阳加入羽林军。 作为本地人,他们对家乡和周边胡人的地理风情知根知底,加之骑射俱佳,一旦保家卫国,就是边军的中坚力量。 从军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满足弓马娴熟即可。 其中弓箭是最为重要的作战手段,也是边军主要的日常训练内容,每年秋天会举行一次射箭考试,称为“秋射”或者“都试”,一般在八月中举行。 射试要在十二支箭中命中六支才算合格,称为“程”或者“当”;低于这个数字则需要解释,称作“爰书”;射中六次以上的,便在考绩上记“劳”,每超出一箭记劳十五日,积劳可得升迁。 马他搞不到,弓箭还是好弄的。 从此,吕布出门放牧时,身上会带上弓箭。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天赋,这很不公平。 比如炸裂的身体天赋,比如超出常人的时间.这方面,具体的可以去问严氏,毕竟男人不能自吹自擂。 但射箭上的天赋之高,实在是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起初他放牧回家,偶尔带回来羚羊和狍子这种草原上常见的猎物,妻子严氏对此表示很开心,家里不仅从此不缺吃的,还多有剩余。 自吕玲绮断奶开始,就没缺过肉吃。 随着几年,吕布越发熟悉这项技艺,事情很快就发展到,他所到之处,目视范围内的猎物全部无处可逃,能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实在装不下了。 他带回家的东西逐渐稀奇古怪起来。 比如一只身子洞穿的鹰。 “这玩意有啥用?”严氏问他。 “给妹妹玩吧。”,吕布默默把死鹰放在吕玲绮手上。 “那这个呢?”,严氏又指着一条尾巴被钉住,还在吐信子的蛇,“也是给妹妹玩的?” “我玩,我玩”,吕布陪着笑把蛇装进袋子里。 他看起来大体上还是个少年的样子,只是开始长出浅浅的青胡茬。 此时的牧民吕布已经是县里个小有名气的猎人,只要日子这样继续过下去,存够钱买匹不错的马看起来并不是一件遥远的事情。 至于从军? 严氏不让,他便不去想这件事了。 这也是吕玲绮最快乐的一段童年时光,父亲每天都能给她带回来一些寻常男孩子梦寐以求的小玩意儿。 嗯,活的。 女孩子本来就发育得早,她的身段很快抽条,比同龄的女孩子高出一大截。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凭着一手神射,吕布去哪里都不会饿着一家子人,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九原县一个不错的猎户家族。 直到一天,吕布什么也没带回来。 还是个孩子的吕玲绮慌了——父亲的身上沾了好大一片血。 妻子严氏大惊失色,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遇到了一小群狼”,吕布的表情无比冷淡,若无其事地脱下衣服,“箭用完了还有几个畜生不退,我便用弓弦把它们一个个全勒死了。” 严氏一阵后怕,吕玲绮则由于视角问题,清楚地看到父亲的腿在微微颤抖。 后来她才知道,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才会这样。 “我想好了”,他伸出混着狼血和自己血的手,话中带着无可置疑的威严,“我要从军。” 严氏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为他收拾行李。 进入军中的吕布博得了偌大的名声,并州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年秋射,都有无数男儿等着看他出场,表演百发百中的神迹,偶有北匈奴南下打草谷,都是九原吕奉先收割生命的舞台。 弓响,人落。 平日里边军将士需要学习认字,用以写“日迹簿”以记录敌情,也就是所谓的“谨侯望”,吕布也学得不赖。 至此,可谓文武双全。 新任刺史丁原兼任骑都尉之职,听闻九原吕奉先的大名,亲自北上到军中邀请他。 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吕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也。以弓马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甚见亲侍。——《后汉书刘焉袁术吕布列传》 第78章 父女 “父亲什么时候回雒阳?” 吕玲绮坐在院子里,一双长腿搭在石案上摇来摇去。 “还有点事要办。”,吕布皱着眉头道。 他还要顺手把袁家剩下的五十口给灭了,这是临行前董相国特意叮嘱过的。 平时给他站岗当保镖,偶尔挖挖皇陵,杀杀妇孺,这就是堂堂都亭侯吕奉先干的事情。 说起来也真是窝囊。 “哦——”,吕玲绮也不多问,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她比较关心别的,“那能带我一起回去吗?” 得到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不要胡闹。” “怎么胡闹了,我的武艺和箭术父亲是知道的!”,她腿也不摇了,大声争辩:“寻常男子哪里是我的对手?” 这话其实还谦虚了。 别说寻常男子,便是并州军诸将,除了张文远之外都曾在她手下吃过亏。 吕布难得怀念起当初放牧打猎的岁月,那时候一只死鹰就能让女儿咧着嘴笑上大半天。 现在都跟自己闹着要上战场了。 老父亲表示很难受。 也怪他生女儿生得太早,从军之前,带孩子的主要方式就是跟吕玲绮一起玩,才形成这么个像兄妹多过像父女的关系。 要不还是赶紧嫁出去吧? 吕布盘算着。 “我想追随父亲杀敌!”——这可能是吕玲绮心中最大的愿望了。 毕竟是亲生父亲,就算名声再差,对她自己而言,那也是白手起家从牧民打拼到紫绶金印的侯爵,是世间头等的大英雄。 “不需要。” 吕布努力垮起个批脸。 “哦”,吕玲绮趴在石案上,瘪着嘴应了一声,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试图唤醒父爱.jpg “长安才俊众多,去交几个朋友吧”,老父亲苦口婆心,“别天天待在家里射箭练武了。” 你看看这个子,这一身怪力,哪个世家的公子敢娶? 真是愁人。 “都是草包,哪有什么才俊.”,石案上传来她嘟嘟囔囔的声音。 此时魏晋审美初现端倪,虽然第一个磕五石散的何晏还是个孩子,但敷粉涂口红的风气早就在世家子弟中流行。 甚至有的人“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随时做好补妆准备。 放眼望去,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吕布绞尽脑汁,想起昨日宴会上大出风头的徐嘉树,“那个徐子茂就不错,像个能办事的。” “登徒子” “他?”,吕布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画戟——他让女儿去交朋友,可没允许别人占便宜。 拱白菜拱到吕奉先头上,嫌命长了是吧? 此时远在外城挨打的徐嘉树突然感到一丝杀气,刚一分神,就又挨了甘宁一拳。 原来是幻觉。 “没有啦,也就是看了我两眼.”,吕玲绮抬起头解释了一下,顷刻间制止了一场凶案,“揍他一顿就好了。”‘ 然后又趴下装死。 老父亲已经撸起的袖子无奈放下,“妹啊,你到底想做什么嘛?” “跟你回雒阳。” “这个绝对不行”,他自己都捞不到上战场的机会,何况她一个女子,“别的阿父都能答应伱。” “那把亲卫留给我。” “.” 话都说出去了,吕布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行,都留给你。” 反正回去多半也是要给董相国当保镖的,白养着这十几个亲卫还不如用来哄女儿开心。 “我听到啦!”,吕玲绮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了,“一言为定!” 虽然还不能上战场,好歹手底下也有了十几个百战老兵指挥,这是成为将军非常关键的一步! 不愧是我! 厉害坏了,叉会儿腰。 “但是你要答应我几件事”,老父亲试图约法三章。 “没问题”,吕玲绮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父亲但说便是。” 反正等他走了之后,吕家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不能带他们闹事。” 这是吕布最关心的事情,毕竟自己不在家,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彳亍!” “这些亲卫都是并州子弟,要好生照顾,切勿平白损伤。” “没问题!” 其实吕布还想让女儿学点诗书礼乐之类的,好方便以后嫁出去。 想想还是算了——吕奉先的女儿想干啥干啥,只要自己混好了,女儿自然不愁嫁。 “还有吗?” 吕玲绮愿望得逞,心情舒畅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机会难得哦。” “还有”,看着她嘚瑟的样子,老父亲忍不住伸手把扎得整齐的头发揉乱,“替我照顾好阿妈。” 吕布自知贪财好色,崛起后碰过的女人也不少,但对于严氏这个贫贱时的结发妻子,总是有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少年夫妻老来伴,再漂亮的女人也无法比拟。 “知道了知道了”,吕玲绮打掉他的熊掌,“包在我身上!” 吕布抄起画戟就要去袁家办事,突然又放下了。 先不急,还有人没揍。 在女儿疑惑的目光中,他径直走向尚书台,见到一个尚书郎伏案码字,便开口问道:“徐子茂在吗?” 桓阶见吕布腰着紫绶,雄壮异常,仍壮着胆子问他找徐嘉树干嘛。 “我是他朋友的父亲”,吕布指着他留下一半当晚饭的食盒,解释道:“昨晚宴会和子茂见过面的。” “原来如此.”,桓阶点点头。 是了,子茂昨夜大出风头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想必是得到这位侯爵的欣赏了。 他笑着告诉吕布徐嘉树去了外城的哪哪哪——子茂啊子茂,若不是我桓伯绪,你险些就要错过一段大机缘了! 得加钱.不对,得加餐! 吕布点点头,转身告辞。 正靠在井边与甘宁聊着天,徐嘉树突然看到那个辨识度极高的身影,主动打招呼道:“怎么这么巧,在这里见到君候?” “确实挺巧的”,吕布憨厚一笑,“两位这是在” “我与兄弟正切磋武艺”,好歹是没把自己挨了半天的打说出来,“刚才才结束。” “哦——” 吕布长长应了一声,“不知我是否能加入?” 行倒是行,等我先去把桃园三兄贵找来——不是你这什么b要求? 徐嘉树正要开口说自己该回家了,却见一旁的甘宁爆发出强烈的求战欲望。 好强的对手! 甘宁心中赞叹,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英雄。 “当然”,甘宁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能与君候切磋,是在下的荣幸!” “你误会了”,吕布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俩一起上,我赶时间。” 袁家的人还等着呢。 动不动迟到这件事,很不礼貌的。 “君候可是认真的?”,甘宁有点担心落了这位君候的面子,“在下拳可挺重的。” 吕布自顾自脱下了绶带和外套,“开始吧。” 第79章 守株待兔 徐嘉树和甘宁对视了一眼。 他想传达的意思是:我们分头跑路,至少不送双杀;而甘宁则理解成了: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用讲什么江湖道理,并肩子一起上! 于是一个箭步,甘宁便率先冲了出去。 半秒之后,倒地不起。 原本甘宁想利用初次见面彼此的信息差打一个措手不及,所谓下马威——或者叫偷袭也行,算是打架的常用手段。 但他的动作在吕布变态的动态视野里就像慢镜头一般,趁甘宁自以为先发制人,迎着脑门就是一记手刀。 被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吕布维持着手刀的姿势,眼神微眯。 这小子有点东西,但不多。 甘宁的特长主要体现在扛揍上,脑门挨了一记愣是问题不大,意识到打不过,立刻倒地上哼哼。 既然是子茂认识的长辈,肯定不会继续下手的。 瞬间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不愧是从小在街上混的。 接下来轮到徐嘉树了。 队友已经白给,作为最后的希望,你是要当懦夫,还是做五秒真男人? 那当然是 “我投降”,反手行了一个法国军礼,“我打不过君候。” 谁打得过谁去打,反正他徐嘉树不触这个霉头。 闻言,对面的吕布微微一怔。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一开始吕布就挑明了自己是特意来找徐嘉树,要教训这个偷看女儿的瑟兰,那无论如何这顿打徐子茂是逃不掉的。 可他刚才一直借坡下驴,又是偶遇又是切磋的 现在甘宁都被打趴下了,再对徐嘉树强行出手,就是他这个做长辈的无理取闹了。 还没开始热身的吕布很是不爽——这小子,打都不打就投降? 跟谁学的举起双手呢。 不过既然如此,他只能继续把长辈的戏演完。 “子茂的这位兄弟” “甘兴霸”,听到大佬提起自己,地上的甘宁立刻不喊疼了,“君候,我叫甘兴霸。” 这位君候的身手,他是真的心服口服。 “这位甘兴霸的武艺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吕布点评道。 这是实话,甘宁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弱,稳扎稳打的话,未必不能在他手上过几招,只是不了解他吕奉先的深浅,有些托大了。 “不过子茂若是真想习武,去我府上也行”,吕布心念一动,“小女对武艺也颇有心得,想必对你有所裨益。” 自己这次没揍成,就让他上门挨揍好了。 搞不好能让女儿出了气还顺便交到朋友,这个徐子茂怂是怂了点,但有三公的一致看重,仕途很有希望。 而且作为大儒蔡邕的弟子,诗书经学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多少可以让女儿沾染一点文气。 吕布越想越觉得妙极。 这是一个三赢的提议,指他可以赢三次。 “君候如此美意,在下敢不从命”,徐嘉树赶紧答应下来。 没想到自己这一怂,反而因此有了拜访吕家的机会。 该说不说,兴霸这顿打挨得还挺值. “子茂,这位君候是谁啊?”,望着吕布离开的背影,甘宁心驰神往地问道。 “吕奉先”,而徐嘉树只想赶紧试试新的攻略策略。 “那个卖主求荣的禽兽”,甘宁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不会吧?” 果然,提到吕布就是这种评价. 你小子,这次我就当没听见,模拟里这么说我老丈人我可削伱嗷! 徐嘉树在甘宁这里找了间没人的屋子,再次开始模拟。 来吧! 前世我受尽白眼,含冤而终,无数次的忍让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这一世我发誓要复仇吕玲绮,拿到攻略奖励,v我50,倾听我的复仇计划! 【.】 快速略过可以水字数的前情提要,徐嘉树直接来到第一个选项分支。 【一、全力吸纳饥民,等时机一到,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二、奏请整顿治安,诛灭豪强!】 【三、维持现状,静待时变。】 【四、自由模拟】 毫不犹豫地选择四,自由模拟。 虽然【剩余模拟次数:2】,让人有点肉疼,但经过上次的试探,基本可以确定五月之前现实里无事发生。 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搞事情,初平元年的夏天应该是风平浪静的才对。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月可以安心回复次数。 这波优势在我。 画面一转,徐嘉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尚书台内。 此时的他已经被荀爽引荐给王允,成为这个倒董小团体里的重要一员。 “子茂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事?” 徐嘉树发现,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之后,王司徒说话和蔼不少,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祥。 王允此人并非外表那般冷酷无情,只是过于偏执于除掉董卓,整天隐忍,所以看起来苦大仇深。 这老头虽然无趣了一点,但对汉室的忠心这一块还是没得说的。 徐嘉树甚至觉得,如果女装能恶心死董卓,王允都会毫不犹豫地试试看。 “眼下关中饥馑,长安因此人心浮动,还望司徒下令整顿治安,打击豪强!”,他趁机进言道。 等吕布一走,吕玲绮就会开始玩社团,现在就是提前给她下套的大好时机。 “此为应有之义”,王允点点头,“子茂有心了。” 抑制豪强可以说是大汉的一贯国策,这里指的豪强,其实含义很复杂,甚至随着语境不同而改变:包括有自己庄园的大地主,聚集在一起的强大宗族 但是与治安相关的“整顿豪强”,指的一般都是那些欺压百姓,越过官府建立秩序的人。 徐嘉树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长安街头的混乱,惹得王允勃然大怒。 “.总之,属下以为,值此乱世,当用重典!” “好!”,王允一拍桌子,厉声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子茂去办!” 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自由模拟中的徐嘉树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绷住,心里暗暗给王允取了个“王拍桌”的外号。 很快,他被王允调到中都官曹,这个部门掌握盗贼,刑讼,治安,而他的任务就是替王允整肃长安。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属于京兆尹的职责,但随着朝廷的西迁,长安的京兆尹连自己的府邸都上交给天子,职权更是差不多已经被各个核心部门架空了,毕竟现在朝廷治下就剩关中一地,不抢你京兆尹的,大家难道天天坐在宫里喝茶吗? 万事俱备,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了,钓鱼佬都熟,就是守株待兔。 第80章 你也不想吧? 长安。 吕玲绮与十几个亲卫趁着夜色的掩护,悄咪咪地向外城摸过去。 此行的敌人,是占据了数条街区的锦帆游侠。 这个社团虽是最近才出现,但首领能打,成员精锐,据说还有不少读书人为他们效力。 有文有武,各司其职,论配置,无疑是最顶级的那一档。 可惜领头的甘兴霸看起来是个不思进取的,除了最初那段时间的扩张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手。 明明坐拥大好局面,却在已有的地盘不曾挪窝。 名声大,实力适中,正是绝好的练手目标,最关键的是,吕玲绮手下的亲卫打听到,锦帆游侠领头的甘兴霸和那个徐子茂关系匪浅,把他们从长安赶出去,也能狠狠地羞辱一下那个登徒子。 吕玲绮当即拍板,就决定是他们了,此次就是吕家虎女的出道之战! 按常理来说,十几名并州边军出身的百战老兵,正面击溃一个小帮派,可能只需要一次结阵冲锋。但吕玲绮还是决定玩玩兵法,毕竟练手才是真正的目的。 难得的实操机会,如果未来的小吕将军第一次带兵,搞成小混混互殴就太难看了。 《孙子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所以她特意选在刚刚入夜,宵禁之前的时间,就是为了漂亮地赢下这一仗。 “动作快一点”,吕玲绮回头催促道,“宵禁很快要开始了!” 切记,其疾如风! 她倒是一身的劲,身后的亲卫们却有苦说不出——对于他们这些出身并州的老乡,吕布向来是很照顾的,待遇颇为优厚。 加上也不用上战场,平时吕布随侍董卓身旁的时候,哥几个都是结伴去喝花酒的,钱多事少,何其惬意。 现在却要大半夜跟着小姐去打什么自称锦帆游侠的小混混,真是打脑壳。 话虽如此,也只能感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从吕侯爷那里得来的好处,可不就得这时候还吗? 亲卫们振作精神,才奋力追上了前方高挑的身影。 “奇怪。” 按照兵法,派人探明敌情之后,看着依然静悄悄的街道,吕玲绮搞不明白,“他们没有哨岗吗?” 兵法上不是这么说的呀! “请下令吧小姐”,领头的亲卫队长打了个哈欠,“弟兄们都是打过匈奴人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作为并州边军的精锐,他们确实有这个资格, 自从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匈奴缓慢地融入进东汉朝廷的政治体系,作为属国听从使匈奴中郎将的节制,北匈奴则缓慢消亡,余部分别散落在西域和鲜卑。 但仍不时有小股匈奴牧民南下,试图重现祖辈的战争,他们持弓佩刀,向坚守阵地的汉军抛出蝗群一般遮天蔽日的箭雨。 这些见识过游牧民族的士兵对什么豪强完全嗤之以鼻——再豪再强,比起匈奴人如何? “嗯” 吕玲绮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讲不出来。 想走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抛弃了——难不成吕家虎女连这点事都做不成吗? 她自问,而且说好带他们出征,结果只是遛了个弯,亲卫们会怎么看自己? 为将者,是要言出必行的! “那好吧”,吕玲绮点头同意了队长的看法,然后嘱咐道:“不用取人性命,只需教训一顿,把他们领头的甘兴霸抓来即可。” 只要把徐子茂的兄弟抓到手,到时候那个登徒子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 下令前,她仔细复盘了一下此战的准备工作——将军亲卫是可以合法拥有铠甲的,对战锦帆游侠这个级别的对手,甚至连输的可能都不存在,而且暂时也没到宵禁时间,不会遇到巡逻的禁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上吧!” 怀着第一次的紧张和喜悦,她下令道。 虎父无犬女! 为了安置跟随自己的十几名太学生,锦帆游侠核心人员的住处都是连在一起的,随便在这条街上找,肯定没跑。 “锦帆游侠何在?”,亲兵队长双手放在胸前,以自己为槌,砸开了一道门,“出来与我一战!” 里面空气浑浊,不时传出哀嚎,等他看清楚屋内景象,顿时傻了眼。 只见榻上满满当当地躺着十几个人,个个瘦的肋骨嶙峋,皮肤上沟壑纵横,眼睛凹陷下去。 这种人在外城到处都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饥民。 而随着这一撞门,整条街都开始乱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十六七岁,还未加冠的孩子找到他,自称太原孙资。 孙资强压着怒火,礼数周到地问这些军爷造访锦帆义舍的来意。 义舍? 不是社团吗? 亲兵队长哑口无言,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暂时拖住孙资,等小姐来决定。 “荒唐!”,吕玲绮分明不信孙资的说辞,“长安有名的锦帆游侠,几天时间就全部变成义舍了?” “继续搜”,她下令道:“这一定是那甘兴霸用来充门面的!” 鸡飞狗跳,一道道门被相继打开,却都只能看到满满的饥民身影——这里白天施粥救济,晚上供他们休息,是确凿无疑的义舍。 吕玲绮感觉到自己的不安可能要成真了。 “撤吧”,她对亲兵队长道:“我们可能中圈套了” 但此时的吕玲绮,就像一只入网之鱼,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执金吾的两百缇骑闻讯赶到,这两百人把街道的头尾一堵,围得水泄不通。 “奉王司徒之命,捉拿豪强狂徒”,久违的士孙瑞再次出场,指着亲卫们厉声道,“这些人袭击义舍,罪大恶极,全部抓起来!” “我们是都亭侯吕奉先的亲卫”,亲卫队长连忙找到士孙瑞解释,“哪里是什么豪强狂徒!” 但士孙瑞当年可是做过跋扈将军梁冀的府吏,什么权贵没见过,区区十几个都亭侯的亲卫,还不足以让他徇私枉法,便依旧下令把这些人带回去。 亲卫们纷纷束手就擒——再怎么能打,作为侯爵亲卫,也不可能在都城公然对抗执金吾的。 吕玲绮士孙瑞是认识的,宴会上出现一个占着三个位置狂饮的女孩,到死之前他可能都不会忘记。 见她没有直接参与对义舍的袭击,士孙瑞干脆假装没看见,放了她一马。 【都亭侯亲卫袭击义舍的案子流转到中都官曹,根据王允的吩咐,长安城内的治安事件由你给出处理意见,上报给他批准。】 【你觉得是时候拜访吕府了——以受邀前来习武的名义。】 徐嘉树通报来意之后,看门的并州人放他进去。 吕布亲手抢来的这个侯府可能是长安城内最好的宅子,厢房、大门、过庭、正堂、望楼一应俱全,除了不在里面种地,简直比一般的庄园还像庄园。 他穿过大门,发现庭院中树着许多靶子,皆画以人像,靶心的地方——也就是脑袋处插满了箭支,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徐嘉树暗道:这玩意儿画的不会是我吧? 他继续走到过堂,便听到一个英气的声音娇咤道:“来者止步!” 循着来处,看到远处望楼上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举着弓正在瞄准他所在的地方。 他十分认真地往后退了半步,朗声道:“在下徐嘉树,乃是奉君候之邀来访!” 要是之前这个登徒子只身来访,吕玲绮肯定要赶出去的,可是既然是父亲相邀,看在第一家主的面子,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进来吧”,她拉弓放箭,随手射穿了徐嘉树不远处的一个靶心。 她所用的箭是匈奴人惯用的样式,上面装有鸣镝,射出时会发出尖锐的鸣啸声,刚才那一箭从高处飞来,速度极快,徐嘉树根本看不清它的轨迹,只感觉耳边一声爆鸣,身旁的靶心便轰然炸开。 嘶—— 徐嘉树倒吸一口凉气,若是生死相搏,自己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得到许可之后,他继续深入,走到侯府内部。 连吕布家的下人住的地方都要比桓阶的狗窝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不容易才走到正堂,徐嘉树终于看到此行的正主。 “我父亲让你来干什么?” 吕玲绮站在对面揣着双手,鼻子皱起,一副无比嫌弃的表情。 妹妹,伱可别被我逮住了! 药酱的音容笑貌突然浮现,徐嘉树嘴上如实相告,“君候有言在先,说若是我想习武,可以来拜访姑娘,” “哦?”,吕玲绮顿时眼前一亮,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既然是父亲的安排,那就快开始吧!” 说着,就要脱下弓箭。 徐嘉树心中狂笑——我的回合还没结束啊! “开始之前,在下突然想起件事。”,他伸手做了个“且慢”的手势。 “什么事,快说快说。” 她急了她急了。 “刚好最近有个袭击义舍的案子,转到了我的手里。”徐嘉树装作苦恼的样子,“但王司徒有言在先,治理长安,需要用重典” 吕玲绮瞳孔一缩,这事才过去一晚,她还没得及打听亲卫们的下落。 “做下如此大案”,登徒子一摊手,“处死也不为过啊。” 吕玲绮答应过父亲,不让亲卫们有所损伤的。 徐嘉树歪嘴一笑,把期待了很久的台词说了出来,“吕姑娘,你也不想让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送命吧?” 第81章 第一次 “你想干嘛?”,吕玲绮柳眉倒竖,迎男而上道:“若是敢对我父亲的亲卫下手,须知他的画戟可不长眼!” 好吓人哦,怕怕。 “姑娘误会了” 徐嘉树面露委屈:“在下区区一介郎中,只是奉王司徒之命办事,而且抓人也好,定罪也好,最后都要呈上王司徒当面的。” 言下之意,到时候吕布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以吕奉先的性格,常人杀了他的亲卫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如果是王允这个并州第一豪门加长安朝廷的双料话事人,那就难说了,大概率是无事发生。 毕竟世之虓虎主打的就是欺凌弱小和攀附权贵。 “我们开始切磋吧”,徐嘉树贱笑道:“吕姑娘刚才可是迫不及待。” 偶尔素质低下,真是令人身心舒畅,那一直素质低下岂不是 你的想法很危险。 话说到这个份上,吕玲绮便是有心狠狠揍他一顿,看在那十几个亲卫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下得了手。 自己可是答应过父亲的。 她暗骂一声不愧是雒阳出身,果然卑鄙无耻,这些城里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心都脏。 两人开始交手。 徐嘉树身体条件不错,只是一直缺少一个经验和水平与他相当的陪练。 甘宁对目前的他来说也还是太强了一些,主要是这小子打人不会留手,和他习武就是单方面挨打,没什么体验感可言 但是徐嘉树发现,一个刻意留手的吕玲绮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陪练对象——她力量和速度稍差徐嘉树一线,想要不落下风就必须用出一些真本事。 而且徐嘉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吕玲绮也不会藏私。 在这种刻意的压制下,两人竟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难解难分。 也不能说是菜鸡互啄,只能说,恰好匹配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如果天梯的排位也是这样就好了,所有游戏策划出来挨打。 吕玲绮则发现此人虽然卑鄙无耻,下流好色,不择手段.但确实不是一个样子货,就她的经验,能单纯在身体上胜过自己的男子也不算多见。 当然,这丝毫不影响徐嘉树无耻登徒子的评价,以至于吕玲绮每次看到他那张b脸,都要忍住不给上一拳。 半个时辰之后,徐嘉树耐力上的优势体现出来,吕玲绮逐渐不支。 终于占了上风,可他却也很苦恼——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如果不想结下深仇大恨,肯定是不能照着妹子的脸上来一拳的。 可打其他的部位又过不了审 他只好瞄准吕玲绮的四肢一顿胖揍,两人用手脚疯狂对攻。 此处应有音效——欧拉欧拉欧拉!木大木大木大! 就这样陪徐嘉树高强度训练了一阵子王八拳,吕玲绮香汗淋漓,自觉身上黏糊糊的,不想打下去了,也不管他如何,径直回房洗澡。 等她擦干头发回来的时候,瞳孔一阵地动山摇——母亲严夫人正在和徐嘉树有说有笑地对坐聊天! 得知自家女儿难得有朋友上门拜访,严夫人赶紧过来看看。 吕家从一介边地牧民骤然富贵,所谓由俭入奢易,别的事情还好说,就是女儿的这个性格是最令她头疼的问题,这些年吕玲绮根本没什么朋友,终日在家里射靶子玩,偏偏自家爷们也不上心,或者说连吕布都管不了她。 结果一见面,严夫人越看这个小伙子越满意——难得有男孩子在身高体格上配得上自家女儿,还是人家大儒蔡邕的弟子,以后在仕途上好好发展,不站错队的话,至少有望两千石。 自家事自家清楚,在她看来,就自家爷们那个名声,给女儿找个高门世家的公子是不太可能了,找徐子茂这种未来能开创一个世家的还差不多,这样过个几代,也就从牧民出身彻底洗白了。 想到这里,她又马上吩咐下人带徐嘉树去厢房沐浴更衣,还找了一身吕布的常服给他。 吕布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也并不宽大很多,配合他那张脸,虽不及本人威武雄壮,却平添了三分英气。 严夫人眼前一亮,问他:“子茂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啊?” “二十有二.” 徐嘉树哪见过这架势,自己明明是来报仇的啊! 但这位吕布正妻说话温柔有礼,他也老老实实回答道,“雒阳人士。” 仔细一看,吕玲绮的五官与母亲严夫人确实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只是严夫人年纪大了一些,又养尊处优了几年,所以失了些边地女子的果敢泼辣。 严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不忘问道:“家里父母兄弟呢?” “孑然一身。” 也就是说女儿嫁过去还算下嫁了? 这么一个相貌前途都不可限量的孩子,又不会让女儿受欺负,严夫人更来劲了,“那” 吕玲绮在门外听得面色羞红——阿娘啊,吕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为什么不是吕玲绮的脸被丢光? 因为吕布不在家,她的脸就是吕家的脸! “咳咳!”她重重咳嗽了两声,走了进来,“子茂武艺确实不错,我父亲果然没看错人。” 她已经认输,让徐嘉树快走。 但这话落到严夫人耳朵里,就是连自家爷们都看好这个小伙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子茂可曾婚配?”,她也不管女儿在旁边,开口问了一个略显直接的问题。 “阿娘”,吕玲绮憋出一个大大的假笑,“我刚才沐浴的时候发现有老鼠呢,伱快去看看吧。” “让下人去”,严夫人继续看着徐嘉树,头也不回。 开玩喜呢,正是考察未来女婿的关键时刻,她现在哪有心情看什么躲在浴室里的老鼠? “你去吧”,吕玲绮几乎是哀求自家老娘别再丢吕家的脸了,“去看看吧.” 这孩子. 严夫人无奈地站起身来,她小小年纪就跟吕布成家,骨子里是个柔弱的小女子性格,爷们不在家,就习惯听女儿的。 “那你记得和子茂好好相处,可不要惹人家生气了”,严夫人回头,难得神情严肃地警告吕玲绮:“我很快会回来的” 吕玲绮双手合十。 快走,我真的求求了。 “呼——”,严夫人走后,吕玲绮挺拔的跪坐姿势一下子瘫下来——这比练武还累。 徐嘉树看到她这样,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再笑揍你!”,吕玲绮威胁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转过头去不说了。 徐子茂,你好卑鄙! 本来徐嘉树还觉得这种丈母娘式问话有点尴尬,可看到吕玲绮这种反应,有心逗逗她。 “我是感激令堂的招待”,徐嘉树挑衅地看着她,“实在令人如沐春风.” 吕玲绮刚刚软下来的身子立刻直起来,像只炸了毛的四脚掉毛兽。 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现在你可以把我父亲的亲卫放掉了吗?”,母亲很快会回来,吕玲绮也不跟他绕圈子,“他们根本就没想袭击义舍。”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谁会去找饥民抢东西,抢西北风吗? “我来的时候,已经把案子打回给执金吾了”,徐嘉树和煦的笑容在她看来无比阴险,“吕侯是我的长辈,他的亲卫怎么可能是什么豪强狂徒?” 徐子茂,你好阴险! 吕玲绮悄悄攥紧拳头,要认真地和他再打一场,随后无奈放下——母亲要回来了,忍住。 还是下次吧。 “子茂与我棋逢对手,下次再来切磋” 她主动发出邀请,下次一定全力以赴,打得他满地找牙。 不愧是我! 吕玲绮自以为得计,嘴角不自觉的又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吕姑娘笑起来很好看”,想起她刚才对严夫人笑的时候那副小棉袄的样子,徐嘉树忍不住道:“多笑笑才好。” 就不笑,要你管! 吕玲绮小脸一板,下巴都可以吊起油瓶了。 “谢姑娘赐教”,徐嘉树站起身告别,“时候也不早,在下也要回家了” “诶”,吕玲绮跟着他站起来,“你还没答应我下次还来呢!”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算上蔡府那次和这次,我们至少有两笔账要算。 吕玲绮心想,要狠狠地打他两次,不,三次才行。 “会有机会的。”,徐嘉树回道,说完便告辞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你没有再去吕府,而是专心整肃长安,在你的治理下,“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朝野公议为未来廷尉或者御史大夫的不二人选。】 【五月,司空荀爽病逝,吕玲绮出现在葬礼上,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遂失望而归。】 【初平二年,董相国回到长安,再次大封群臣,此时人事变动频繁,安插亲信不会引起警觉。鉴于你治理长安期间的功劳已经足够,机会难得,王允想趁机提拔你。】 依旧是尚书台。 “既然是荀慈明生前看重的后生,又立下大功,这四百石的侍郎已经配不上子茂”,王允幽幽问道,“不知子茂志向何在?” “平生之志”,徐嘉树顿了顿,“唯愿效仿班定远!” 第82章 吕玲绮初阵 【你被调入左中郎将蔡邕麾下,平时轮值宿卫,战时充当中层军官,你找到机会向天子透露长公主的下落。】 吕玲绮把院中的靶子全部换了一遍,原先只是个无脸的轮廓,现在统统画上五官,写上徐子茂的大名。 这还不解气,还要在前面特意标注上【无耻登徒子】。 你还别说,这招用上之后,吕玲绮感觉自己的箭术又有所精进。 可能是因为射中脑袋的时候,总是想起那张脸吧。 占了便宜就跑,不是什么好汉。 要是在司空的葬礼上看到他就好了,也不用玩这种自我安慰的把戏。 父亲从雒阳前线回来了,据说是和胡轸将军不和,难得上一次战场,却吃了一个败仗,在董太师面前越来越不受待见,脾气也比以前暴躁不少 随手一箭射爆靶人的头,吕玲绮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一件好事也没有。” 徐嘉树暂时不去找她的原因其实挺简单的——没有把柄在手上,不一定打得过。 而且这段时间,他难得能具体地以一个中层军官的视角,体验东汉的北军平时是如何训练和准备作战的,又拉拢了几个亲近的宿卫郎官。 因为蔡邕弟子的关系,正常的人际交往也不太会受到猜疑。 闲时,则与甘宁学武。 对于董卓回到长安之后的种种倒行逆施,他只是冷眼旁观。 除了荀攸与何颙被抓这件事。 以他贫瘠的历史知识,实在是不知道历史上荀公达还在长安蹲过号子,对此没有半点准备。 不久何颙在狱中自杀,好在荀氏作为顶级世家人脉甚广,荀攸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时间一晃过去,初平三年四月,关键事件终于发生。 【吕布与太师董卓裂痕加深,王允将其成功策反。】 【初平三年四月,天子大病初愈,会群臣于未央宫,董卓登车前往,西凉军夹道护卫,吕布随侍前后,士孙瑞受命向吕布传达密诏,行诛董之事。伱与十多名宿卫穿着董卓卫士的服装,埋伏于北掖门之后,持戟挺槊刺之,董卓落马,你与吕布等人将其枭首,发布天子诏令,西凉军四散而逃。】 【事后,以刺董次功和救出长公主之事取代蔡邕,一跃而受封左中郎将。】 按东汉的正式官制,中郎将再往上就是重号将军,比如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和四方将军之类位比三公的武职,并不常设,所以在一般时期,这些中郎将基本上就是独领一军的大将了。 当初征伐黄巾时,便是皇甫嵩、朱儁为左、右中郎将,卢植为北中郎将,率领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士出征。 二十三岁的左中郎将,小皇帝对他可谓不薄。 庆功宴上,徐嘉树与吕玲绮再次相见。 他主动打招呼,“吕姑娘,别来无恙?” 望着已经穿上两千石朝服的徐嘉树,吕玲绮没由来地想起那日他身穿父亲衣服的场景——他还没还回来呢! 不过现在提这个纯属自找没趣,人家又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四百石侍郎,以后是彻底没机会打他一顿出气了。 就算这样,吕玲绮也不肯示弱,迎着目光直直地看了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子茂有所不知”,此时老父亲出来打圆场。 作为刺董的首功,吕布此时可谓春风得意,他笑着对徐嘉树道,“我这女儿可是没什么长进,不如你为国家除掉首恶,真是一日千里。” 适当的吹一吹徐嘉树这个次功,更显得他这个首功牛叉。 听到阿父这么说,吕玲绮更是一阵烦躁——要是我有机会建功立业,一定不输给男子。 她转身便落座了。 徐嘉树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还在生那次挨揍的气。 都大半年过去了,不至于吧? “君候,这是”,他只能问吕布了。 “兴许是嫉妒子茂立此大功。” 不愧是老父亲,女儿心里的小九九一览无遗。 “我这女儿,很早就想着征战沙场”,吕布苦笑,“虽是女儿身,性子却比男子还要刚直。” 这是徐嘉树第一次听到吕玲绮的愿望。 初听觉得奇怪,细想却又很合理。 “锋镝鸣手中,锐戟映秋霜。”——这才当得起吕奉先的女儿嘛! 只是目前看起来,吕玲绮实现愿望最大的阻碍,居然是她亲爹. 徐嘉树暗暗记住这一点。 【宴上,蔡邕为董卓之死长叹,王允正要作色发怒,考虑到有你这个手握兵权的弟子在,只能作罢。】 好家伙,蔡老头居然还有沾自己光的一天。 也算是活久见了。 话虽这么说,徐嘉树自问如果现实中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保住他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蔡家与自己都已经彻底地绑在一起了。 他正想着,画面一转,却又听见王允的声音。 不是,这里也能进选项? “当初子茂治理长安,人人皆以为政略过人”,王允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如今董贼授首,子茂可愿意入朝出任廷尉?” 封徐嘉树为左中郎将是天子刘协的意思,他不好阻拦。 现在提出这个建议,固然有收拢兵权的意思,但他王子师自问这么做也没错——一个天生的廷尉苗子去带兵,这不是好钢用在刀背上吗? 徐嘉树则针锋相对,“敢问司徒,汉室倾颓至此,案牍之事何以救国?” 就像他在现实中对桓阶引用过的那段演说一样,汉末的社会矛盾已经到了不得不用武力解决的程度。 唯有铁血,才能砸碎两汉四百多年的积弊,重塑一个新的世界。 不管是模拟还是现实,在接下来的舞台上,手中没有兵权的人只能成为配角,在乱世中做一根浮萍野草。 何况在这里听从了王允的意思,就没法帮吕玲绮实现愿望了。 “在下此生只愿匡扶汉室,扫清不臣,再不作他想”,他当众表态,“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见徐嘉树当众拒绝,王允也只能暂时作罢。 下首的吕玲绮原本喝着闷酒,听到这话,心中突然一阵澎湃,难以自制。 【朝廷下旨,吕布率领本部并州军,你率领北军五校,向残余的西凉军发起进攻。】 【当日,有客来访。】 吕玲绮在徐府门外转悠了半天,赶跑了好几只停在屋檐上的麻雀,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之前为了掩盖刘营的行踪,加上自己也不习惯受人伺候,徐嘉树便一直没有招揽仆人,反正这个时代一般也不会有人不请自来。 不巧的是,今天刚好就来了一个。 看着开门的清丽身影,吕玲绮神色一怔——这个登徒子不是说自己尚未婚配,家中孑然一身吗? 她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想走的愿望。 刘营则是扭头对里面喊道:“徐子茂,你有客人来啦!” 这声暂时稳住了吕玲绮。 开门的女人叫的是名字,不是“夫君”,也不是“徐郎”什么的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长公主殿下,您是一点都不打算回宫里是吗?”,徐嘉树端着午饭走出来,“陛下天天跟我说想姐姐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 刘营贴心地接过餐盒,笑嘻嘻道:“没吃够徐子茂做的菜嘛.” 妹妹,你跟谁洒椒呢? 药酱再次乱入,徐嘉树一转头,却看到跪坐的吕玲绮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就像个被抓到的女特务. “吕姑娘来得正好。” 徐嘉树也没有多意外,自己本就有邀请她一起出征的想法。 如果是普通模拟,此时只要选一下,诚恳走心的台词就会说出去,但此时他手里还端着另一个餐盒,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非常离谱的话。 “一起吃点?”——身居两千石的家庭煮夫对长腿妹妹邀请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吕玲绮默默点了点头。 徐嘉树觉得,这顿饭吃得太奇怪了,在他家的吕玲绮一点都没有那种自由洒脱的气概,反而低头默默扒饭,连菜都没吃几口。 长公主殿下则嘴角噙笑,一脸正宫看戏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加藤惠吗! 好在刘营终于是玩够了,丢下一句“徐子茂,我去睡觉啦!”,便离开了现场。 吕玲绮这才放下早就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这玩意的主要作用是把她的脸埋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徐嘉树,嘴角嚅动了几下,还是不敢开口。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把前半生的怂都给犯完了。 真没用啊,吕玲绮暗道,还说人家是登徒子呢,连长公主都倾心于他,现在求上了门,自己却连话都说不囫囵。 也许吕家的女儿和张家的李家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吕玲绮本质上只是一个无知的自大鬼而已 要不还是算了吧,听从父亲的话,找个高门世家的公子嫁了。 吕布立下如此大功,名声洗白了不少,爵位也一跃成为县侯,就是世称的温侯,这时候与高门联姻,问题就不大了。 想到长公主殿下开门时宛如天人下凡的绝美容颜,吕玲绮终于下了决定。 “我要回家了” 她站起身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为这次丢脸的拜访收尾。 “吕姑娘就是来蹭一顿饭的吗?”,徐嘉树觉得好笑,看她的样子,明明就是已经在心里写了三千字小作文,“如果是的话,我正好有事和吕姑娘说呢。” 闻言,吕玲绮又坐下了,她抱着自己比例傲人的腿,闷声闷气地答道:“说吧。” 听完再回家. “准确地来说,是有一事相求”,徐嘉树道:“眼下快要出兵,可我根基太浅,没有可用之人。” 吕玲绮猛地抬起头。 之间对面那人正色邀请道:“不知姑娘能否当我的副将?” 兴霸,我终于,还是成为了你啊! “好!”,吕玲绮“ceng”得站起来,“登徒.徐将军你就放心吧!” 【出征之日,你带上的人很多,甘宁,出狱不久的荀攸,还有闹着要一起的桓阶,除了他们,你还要按照约定去找贾诩。】 吕玲绮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带着父亲喜欢用的鸣镝箭和画戟,披上以前只有在家才敢穿的全套铠甲,心里美滋滋的,两颗小虎牙就没遮住过。 玲琦我啊,这次是真的当上将军啦! 她看着身前徐嘉树骑马的背影,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徐子茂知道我才是最厉害的! 巴郡甘兴霸? 混社团混到半路开义舍去了,不足为虑。 颍川荀公达? 一介白面书生,只会摇唇鼓舌,非英雄也。 还有长沙桓伯绪。 不言自明,插标卖首之辈。 北军英雄,唯我吕玲绮耳! 嗯.考虑到主将慧眼识英才,勉强再加个徐子茂吧。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些人对于自己的出现表现出了一定的尊重,没有出言嘲讽,吕玲绮的评价可能还会再低一些。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评价主将为“英雄”,还是有点太草率了。 “徐子茂,兵法上说,应该放哨骑出去。” “徐子茂,兵法上说,这里是死地。” “徐子茂” 短短几天时间,高贵的吕家虎女被逼成了话痨——他居然完全不管兵法! 好在徐子茂对她的建议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让人去改,这才让她稍微放心一些。 嗨呀,摊上这么个主将,真是操心死我了,叉会腰。 荀攸和甘宁等人的异样目光被客串军师的吕玲绮收入眼里,她却只道这些人不学无术,如果不是自己,徐子茂可真是没人可以依靠了。 算他走运,有我这么好的副将!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向西进发,走到一处营地,吕玲绮大惊失色——危险,是遭遇战! 她刚要提醒徐嘉树,却看到对面突出一骑,直向这边扑来。 作为副将,此时一定要豁出性命保护主将才行,吕玲绮拎起画戟,催动胯下战马,扭头对徐嘉树喊道:“徐将军暂且退避,我来迎敌!” 只见一道影子从身旁闪过,很快就把她甩开了,她仔细一看,那个背影不是主将却是谁? 不好! 吕玲绮用力挥动马鞭,在她的努力下,距离一点一点地靠近。 然后 徐嘉树和对面那人竟然同时下马,抱住对方。 “文和兄,好久不见!”,军中一向严肃的徐嘉树露出难得的笑容,“子茂应约而来了!” “子茂啊子茂”,贾诩颇有唏嘘之感,“真是做的好大事!” 同样一句话,他在雒阳也说过。 可谁能想到,可今时往日,竟然如此不同! 他指着山坡下密密麻麻的营地道:“这数万西凉军余部,便是我给子茂独领一军的贺礼!” “那我便谢过文和兄!” 两人一起回到军中,收降余部不提。 吕玲绮压根没想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初阵,竟然是一场轻轻松松的武装旅游!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揪着战袍的下摆埋怨,“害我在荀公达他们面前丢人” “首先,吕姑娘提的都是合乎兵法的好意见”,徐嘉树不想打击她的热情,“再者,你也没问我呀!” 著名的嘴炮专家马谡说过: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吕布在另一边大杀四方,搞得人人自危,而自己只需一句“投降不杀”,再借助贾诩的游说,就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何尝不符合兵法呢? 至于王允要求赶尽杀绝. 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 第83章 抉择 (4k) 【旬日之内,西逃的凉州军主力被你收编,下一步便是回师长安。】 【吕布见状,也开始有样学样,收降剩余凉州部众,双方在长安城门前的灞桥相见。】 吕玲绮固执地霸占徐嘉树身后的位置。 这首先是因为作为副将,保护主将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职责。 那么她作为副将中最厉害的那一个(甘兴霸对此有异议),肯定要离得越近越好。 比如之前的情况就是不允许的——就算是与那个西凉军的校尉事先商量好了,徐嘉树那样毫不防备地跑过去也实在是让她心有余悸。 真是的. 万一被这个叫贾文和的人骗了怎么办? 在她的强烈抗议下,徐嘉树好歹是答应了没有下一次。 还有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小心思就是,吕玲绮想让父亲第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 没错,凯旋归来的身影。 虽然这趟出征说到底一仗都没打,但这正好说明自己这些人很厉害! 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马上要在父亲面前露脸,转眼间,吕玲绮就把路上那些丢人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高挑的少女不嫌辛苦地扛着一杆“徐”字大旗,脸上笑容明媚得就像夏天的太阳在灞水上反射出的粼粼波光。 吕将军凯旋啦! 而另一位吕将军,也就是吕布,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徐嘉树了。 出征前,他也曾劝过王允直接赦免西凉军残部,可那老头却说得他一头雾水。 “他们身不由己,跟着董卓犯下错误,现在先定恶逆之罪再行赦免,反而让他们恐惧。” 这是什么屁话? 哦,赦免会让他们恐惧,所以直接全部干掉,变成死人就不恐惧了是吧? 连吕奉先都理解不了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若要揣摩,王允的这种心理就像是后世那句“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因为这些乱党都是该死之人,全部放过他们反而不会相信。不如严加惩戒,杀上一大批,才会安心。 说到底,他把别人想得太贱了,仿佛这些手中握有刀枪的骄兵悍将活该在他王司徒的屠刀面前束手就擒,以此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赎罪一般。 这种高高在上,不把别人的命和脑子当回事儿的心态,就是王司徒的真实写照。 而徐嘉树敢于违抗王允收降西凉余众,反而与吕布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军隔着灞桥相望,远远地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起初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按理说吕玲绮此时应该像往常一样在家射箭习武才对,但老父亲凭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能断定,那就是自家女儿没错。 吕布赶紧催动胯下赤兔迎了上去。 “阿父!” 扛旗的吕玲绮满心自豪地喊了一声,却始终没有超过徐嘉树独自上前。 作为副将,要唯主将马首是瞻。 “子茂,这是怎么回事?”,大汉温侯,奋威将军吕奉先表示自己很不高兴——怎么一下没看住,女儿就被人拐跑了。 你小子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吕玲绮见势不妙,赶紧主动上前背锅。 “是在下强邀吕姑娘”,徐嘉树抬手阻止她上前,轻描淡写地说道:“世之虎女,岂能一直养在闺中?” 一句话,把吕布也夸进去了。 建议购买《情商》学习。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老父亲差点就也觉得这事很符合逻辑了. 才怪! 他把目光转向身后的女儿。 “是我先上门找徐将军的”,事已至此,吕玲绮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此事和他没有关系。” 她心里知道,那日在徐府的一顿饭,她已经向父亲认输了。 若不是徐嘉树看穿了她的想法,拉了她一把,现在的吕玲绮也许已经在家里跟母亲学着怎么做一个贤妻良母了。 但她这番说辞,着实伤了老父亲的心。 “所以.” 吕玲绮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着从小被自己视为英雄的父亲一脸失望,她的心中像是开了一个大洞,狂风无穷尽地涌入。 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挑战父亲是一件何其需要勇气的事情,何况这事是两人一直以来的心结。 徐嘉树看不下去,上前拉起披风挡住嘴巴已经瘪成一团的副将。 这种时候可不能哭啊少女! “所以君候就让吕姑娘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吧,我会保护她的。”,他接过吕玲绮手中的大旗,向面前天下最强的男人承诺,“只要这杆大旗还在,我的话就有效。” 灞上风起,卷得旗子刷刷作响,三人无言。 看着这男默女泪的场面,吕布反而莫名愧疚起来. 明明自己才是兴师问罪的那个吧! “想不到我还成了坏人”,老父亲只能自嘲一笑,“先不谈这些了”。 话虽如此,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胯下的赤兔马——自己年少时似乎对女儿说过,等她出嫁了,要陪一匹全县最好的马。 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 【王允大怒,但三军兵权皆不在手中,不敢与伱和吕布二人当场翻脸,加之天子及时出面斡旋,遂强忍着接受事实。】 看到这里,徐嘉树想起王司徒数次提拔自己的场景,也只能感叹一声,此人可以同患难,不可以同富贵。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这句诗可能是对王允的恰当注解。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里为止,其实还是比历史中好得多——那可是王允身死,吕布出逃,天子公卿再次被劫持的可怕惨剧。 现在有了他和吕布作为制衡,这大汉朝,看上去不像药丸的样子。 【关东诸侯以朝廷招降乱党为借口,拒不接待朝廷派出抚慰的使者张种,王允因此再次归咎于你们二人,在他的授意下,整编后的西凉军归皇甫嵩节制,自此朝中军中,嫌隙愈深。】 徐嘉树差点骂人。 王司徒啊王司徒,你不会以为关东那帮人还是汉室忠臣吧? 居然想着靠一个使者就把大汉江山重新收回来,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心中对王允的评价再次调低一个档次——此人就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世家子弟,搞政斗可能有两手,对人心基本没什么认识。 至少在得志的时候是这样。 【为了对抗来自王允的压力,你与吕布默契地结成同盟,关系进入了蜜月期。】 吕玲绮回到家,脱下铠甲便去找母亲撒娇。 “今天过的怎么样?”,严夫人问道。 “和徐子茂比划了一下,他进步很大呢!”,少女扑在母亲怀里,兴致勃勃地谈起军中的事情: 荀公达看起来是个闷葫芦,搞不好其实很聪明! 甘兴霸虽然穿得不像个正经人,打起来却很有一手。 就连那个桓伯绪,偶尔也能说出几句有些道理的话来. 严夫人听得笑吟吟的,她不太懂女儿说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也听不懂军中的事情,但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她也跟着高兴。 比起以前闷在家射箭的样子,现在的吕玲绮更让严夫人放心。 那个徐子茂,她果然没看走眼。 “你阿父最近在找马”,严夫人突然抛出了一个话题。 “为什么找马”,吕玲绮从怀里抬起头,有些着急地问道:“赤兔生病了吗?” 一家子边地牧民出身,对于赤兔这种世间难寻的好马,都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没生病”,严夫人摇摇头,“赤兔好着呢。” “那为什么要找马”,吕玲绮又问,“难道还能有比赤兔还好的?” 严夫人再也装不下去,终于忍不住笑道,“说是要把它送出去给你当嫁妆呢!” 只见女儿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把脸又埋了下去,这次却是不管母亲说什么,她也不肯再抬头来。 两人都没有谈起这份嫁妆要送给谁这个问题。 【不久,朝廷下令,皇甫嵩为主将,你为副将,率领西凉军兵分两路向西收复凉州,吕布的并州军则被安排与北军一起留守长安。】 作为中央军,北军的统兵权只会暂时交给领兵的将领,战事结束就要立即交还,所以徐嘉树这个左中郎将在班师之后便又成了光杆司令。 此时,为了对付他与吕布的同盟,王允选择将他这个次要目标支出去,转而用禁军与北军全力对付吕布,不得不说是一步妙棋。 而且长安朝廷确实需要尽快搞定西凉这个后花园,否则向东收复失地便是无稽之谈。 这一招,可谓一举多得。 处于下风时,王允自带智力增加buff,可不是乱说的。 【你再次带着众人出征凉州,只是荀攸被家族召走,与你告别。】 啊这。 坦白讲,人家荀氏这事干得其实没毛病,荀爽已死,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让荀攸一个人远离家族待在长安确实没有必要。 但徐嘉树还是很难受——呜呜呜,公达,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可能是好感度还没刷够。 【凉州地域广大,越往西的郡县,羌汉混居的现象越普遍,局势十分复杂,即使你带领的乃是本地人组成的军队,依然如履薄冰。】 【凉州人与朝廷间隙颇深,即便暂时被打败,也时常降而复叛,你决定改变策略,每到一地便在该地整顿治安,兴修水利,重新建立起朝廷治下的秩序,以此向西步步推进。为此,你特意向朝廷要来郎官蒋济。】 【皇甫嵩见效果不错,决定推广你的策略,两路人马一齐对凉州展开缓慢的蚕食。】 【在长期的磨砺下,甘宁,吕玲绮等人成长很快,桓阶依旧参谋军事,但渐渐主管后勤。】 经过近两年的凉州攻略,吕玲绮已经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只知道按图索骥的兵书爱好者。 虽然冲阵不如甘宁,但一手箭术百发百中,威胁还要更加致命。 许多次都是靠她在阵前一箭射死敌军主将,而将战斗发展成一边倒的屠杀,号为“女甘父”。 无论羌汉,没有将领敢在吕玲绮的视线内露出真身。 【建安元年,皇甫嵩病逝。王允与吕布正式决裂,双方在长安城内展开火并,王允不敌身死,天子与长公主在少数精锐禁军的护卫下逃到凉州,号召天下诸侯讨伐吕布。】 【吕玲绮找到你。】 吕玲绮推开帘子,一身量身定制的英武铠甲,搭配窈窕身姿,古之妇好重临也不过如此。 她的腰间时常配有一把小刀,削铁如泥,由凉州最好的铁匠打造,是她多次射杀敌酋的奖励。 “徐将军”,在军中她轻易不会直呼徐嘉树的名字,“我有一件事要禀报。” “吕副将啊!” 此时徐嘉树正在翻阅蒋济送上来的内政文书,凉州贫瘠,即使有他和蒋济一起,也不能让这里变成天府之土。 他抬眼看过去,发现吕玲绮全副武装,觉得有些奇怪,招呼道:“你先坐会儿,很快就好。” “我父亲派人送来书信,让我回长安。” 吕玲绮没有听令坐下,而是直接告诉徐嘉树这件事情。 但她还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她之所以深夜造访的原因。 吕布让她带着徐嘉树的人头回去。 “.”,闻言,徐嘉树放下文书,起身发问:“那吕姑娘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 吕玲绮摘下头盔,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看他,“我真的不知道。” 徐嘉树静默无言。 他突然怀念起有选项的时候了,就算很多话一听就不靠谱,也比现在这样好。 只要在三个选项中选择,接下来就算再困难,他也可以安心地用旁观者的视角经历过去。 而现在,徐嘉树必须强迫自己回忆这几年与吕玲绮的点点滴滴。 “吕姑娘,你也不想让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送命吧?” “你还没答应我下次还来呢!” “登徒.徐将军你就放心吧!” 毕竟是模拟,狠下心来,自己不是不能放弃凉州众人,跟她一起回去,甚至在吕布麾下安心做个没有威胁的文职。 但这样的徐子茂,就不是吕玲绮追随的主将了。 他可以不懂兵法,可以打不过甘宁,但唯独不能抛下身上的责任。 “血浓于水,我不会拦着你。” 权衡很久,徐嘉树还是决定放她离开。 “我父亲会与你为敌的”,吕玲绮幽幽道。 “只能说世事难料。”,已经做出选择,徐嘉树反而洒脱起来,“去吧,吕姑娘,去帮你的父亲争夺天下!” 吕玲绮走向徐嘉树,腰间那柄他送的刀很顺手,只需片刻就能把一个人的首级砍下来。 “怎么”,徐嘉树笑着问道:“吕姑娘还想找我要一个临别的抱抱吗?” 片刻后,他案上的灯被吹灭。 黑暗中,一双柔软的唇凑了上来。 第84章 短刀 (5k大章) 【遭到高维力量干涉,出现错误,哔——】 【春风一度了无痕,第二日清晨,便有部下来报,看到吕副将乘马车离开,直奔长安方向。】 徐嘉树看着枕边斯人留下的短刀,轻轻握在手里,神色颇有些怅然若失。 最终还是走了吗 他并没有低估过吕家父女的感情,但在昨夜呼吸粗重的某些时候,依然忍不住幻想就此把她留在身边。 可惜。 不过往好处想,那些柔情蜜意,恰恰说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攻略进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准。 况且 虽然最后吕玲绮还是选择离开,但没有骑马,乘的是马车? 很好,这次还是我徐子茂赢了! 单方面宣布自己获胜,他忍着腰疼从一片狼藉的榻上起身,把盔甲穿戴整齐,召集众将。 自从皇甫嵩病死后,西凉军重新合为一体,如今麾下将才,还要再加上李傕、郭汜、张济和胡车儿这些人,阵容厚度上的短板稍有弥补,开起会来也像模像样,至少营帐里能坐满了。 “吕奉先此人,祸乱朝政,杀害大臣”,徐嘉树手里把玩着那把短刀,用笃定的语气宣布接下来的战略,“今天子有诏讨贼,各位早做准备。” 闻言,帐中众人脸色各异——没办法,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实在是赢面不大。 在之前的长安大乱中逃出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身强力壮,经历过雒阳迁都的那一批年轻人,比如孙资就带着太学生们集体大逃杀成功,有他们的回归,锦帆游侠也随之再一次成为完全体; 另一批就是随天子车驾到来的公卿大夫,其中尚书仆射士孙瑞年近七十,死在了半路上,除了他比较倒霉之外,这批公卿中颇有一些青史留名的人物——为天子提供物资和护卫的宁辑将军段煨、未来的国舅董承,王子服和另一位中郎将杨密等。 这些以钟繇,杨彪为首的文官组建起了一个新的流亡小朝廷。 加上帐中这些人统领的西凉军,就是此时汉室实际上能掌握的全部力量了。 也就是说,此时的“汉室江山”已经极度萎缩,辖区只剩下半个凉州,五六万士兵。 “子茂,是不是先把凉州全境收复,再做打算”,军议后,甘宁私下找他商量,“腹背受敌,不合兵法啊。” 如果此时要和长安的吕布开战,那么西边的马腾韩遂就有了喘息的余地,他们占据羌汉混杂地区,与羌人合作密切,尤其是还有马超这等猛将,不可以掉以轻心。 “但若是不惩治逆臣”,徐嘉树反问道,“汉室又何以立足?” 甘宁说的或许没错,但是有一个不容回避政治问题——现在有人杀害当朝司徒,在都城火并,天子差点就又被挟持,这样的人,怎么处置? 须知算上死掉的董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如果他不第一时间表明态度,那汉室四百年的威望当真就要扫地了。 “兴霸,你留下继续向西缓步推进,伯绪会帮你。”,徐嘉树如此安排道,“朝廷存亡皆仰仗兴霸,切记谨慎行事。” 蚕食计划是阳谋,本质上是用更先进的治理取代旧有的秩序,以大势压人,长久下去,马腾韩遂这种汉人军阀存在的基础就会被铲除。 虽然见效慢,但强在效果持久,而且每得一地,便能有效开发和利用,反哺自身。 刻板印象中的甘宁轻佻冲动,并不是执行这个方针的最好人选,但徐嘉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被迫两面作战,西边必须要有能力足够又信得过的人坐镇,一文一武,也就只有甘宁、桓阶这两个人选,他则要与贾诩一起迎战本次模拟最终的敌人。 吕奉先。 【你深知吕家父女箭术的恐怖,开战初期便三令五申——曲军侯以上军官不许擅自暴露,同时将太学生们散布到军中基层担任副手,以此加强联络指挥,避免因斩首行动导致全军溃败。】 【双方仓促接战,起初,在与并州军的战争中,西凉处于下风。】 战场上,两支偏师对峙。 吕玲绮举起手中的画戟,轻轻挽了个戟花,有些心不在焉。 要她这么快就向昔日同袍倒戈相向,她自问做不到。 父亲当初起兵诛杀王允固然是为了自保,但事到如今,已经落得一个举世皆敌的下场。 而他把矛头指向徐嘉树的理由也很充足——东面有函谷关之地利足以据守,向西则大有可为。 与四周这群诸侯相比,西凉军腹背受敌而且实力不强,手上还有出逃的天子,能给吕布之前的行为背书。 合理是合理,这样做唯一的问题就是,父亲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 两年军旅生涯过去,虽然吕玲绮在凉州当地闯下赫赫威名,但在吕布面前,也只不过是勉强认可她可以从军这个程度。 当吕布问她为什么没有把徐嘉树的首级带回来时,她只是推脱说没有机会。 当然没有机会,她甚至连拿起那把短刀的心思都没有过。 若是见到故人,自己就暂且退让一下,不出手了——吕玲绮暗道。 西凉军这边,统兵的张济见对面迟迟没有反应,试探性地发起了一次推进。 只见对方阵前有一名女将,调转马头向后微微撤退。 女将,只可能是吕玲绮了。 过去两年的凉州攻略,张济大部分时间都跟在皇甫嵩麾下,并没有亲眼见过吕玲绮的厉害,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见敌军后撤,他只道对方徒有虚名,临阵怯战,便下令乘胜追击。 从天空俯视,两团钢铁方阵接触,渐渐地开始失去原有的形状 “小姐,若不反击,我军恐有一溃千里之危!” 曹性劝谏道。 他资历虽深,可论武力论地位都不是这个君候亲女儿的对手,只能甘当副手。 吕玲绮默不作声,曹性举弓向西凉军射击,不时就有人倒在他的箭下。 并州边军平日里就以操练射艺为主,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视为吕布之外,军中第二的神箭手。 张济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别的动作,有心动用麾下骑兵。 凉州出产好马,西凉军的骑兵比例在所有诸侯中算是首屈一指。 其实并州军本来也不差,但久居关中,不能随时补充战马,所以渐渐地也把骑兵当成宝贝疙瘩了。 张济寻思着,有这样的优势,要不冲一次吧? 瘾犯了属于是。 但这个想法也不能算错了,一次有效的骑兵冲锋确实能取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尤其在对手主将看起来是个呆逼的情况下。 逆贼独女就在眼前,这可是开战以来的从未有过的大功! 他完全把军令忘了个干净。 在张济示意骑兵起速的时候,他如果能想到一个问题,可能结局会有所不同——这样的大功,怎么就落在他身上了呢? 是其他人不想吗? 少顷,数百匹完成起速的凉州大马扬起漫天烟尘,看起来犹如千军万马,看不清具体人数。 曹性慌张起来,所劝的已经不是反击,而是快走了。 若是被骑兵冲散阵型,到时候能不能逃出去,就完全看天意了。 吕玲绮眯着眼睛,想看看是谁这么乱来——她怎么不知道,西凉军中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她摸了摸不安的马头,等着看来的人是谁。 或许是他呢? 很快,双方距离只剩四百步。 “好贼子!”,见她始终不退,张济大喜,“我乃武威张济,逆臣之女速速束手就擒!” 须知天子如今落魄,封起官爵可大方的很! 他心中炙热,继续催动马力,到了三百步之内,心中大定——这个距离已经稳了。 双方兵力都不到千人,这种规模的部队没办法制造出足够密集的箭雨,何况就算是神射手,也没法保证准确命中高速奔驰的马匹。 大功近在眼前! 随着这支骑兵杀到三百步内,吕玲绮看清来人是张济,又是失望又是松了一口气。 某种意义上,这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不再安坐马上,纤手从箭囊摸出一支鸣镝,须臾之间张弓搭箭。 弓弦震动,鸣镝发出一声爆鸣,去势如流星一般。 好消息,张济接下来了。 坏消息,用的是脸。 主将当场阵亡,数百骑兵调转马头,顾不上几个摔下来的倒霉同伴,回到己方阵中。 曹性见状大惊失色——仅仅两年不见,吕玲绮的箭术竟然几欲比肩其父! “掩杀过去”吕玲绮放下弓箭,淡淡下令。 既然是张济的部曲,那就不要放过了。 她不想与徐嘉树为敌,也不想违抗父命,那这些当初皇甫嵩麾下的另一支西凉军就是最好的对手。 希望他们越多越好吧。 吕玲绮悄悄盼望。 【建安二年,曹操讨平汝南、颍川一带黄巾军何义、刘辟部,意欲向西。吕布为避免陷入双线作战,主动对伱发起攻势。】 【即使一直以来凉州都是防守的一方,也难以抵挡,多地告急,天子命令禁军倾巢出动才止住颓势。】 【你与贾诩订下诱敌深入之策,成功截断粮道,在渭水旁完成合围。】 二月中。 “文和兄,来烤火”,徐嘉树招呼着贾诩,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此战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了。” 说来惊险,吕布把多年积蓄的并州精锐一次拿出来豪赌。 张辽、高顺与他自己分三路突击凉州,差一点就把凉州捅个对穿。 好在徐嘉树手中有朝廷大义,这些年在凉州的治理也很得人心,层层阻击,加上小皇帝把禁军全部顶上去,才勉力撑到冬天。 “或许吧”,贾诩难得露出轻松的神色,吕布这不讲道理的一波流把他也吓个不轻,“唯一可能出问题的是渭水。” 一般来说,二月份就要开始化冻了,可现在依旧有一些冰面看起来结实,不一定无法通行。 “他们敢赌吗?”,徐嘉树皱着眉头问道,“投降好歹能留下一条命,跑去走冰面,一不小心会死得很惨的。” 其实别人都无所谓,哪怕是张辽死了他也不心疼,唯独吕布这一家子,谁死了他这把都要前功尽弃的。 太难了. “或许他们赌赢了呢?” 贾诩反问。 “不能坐以待毙!”,吕布一摔酒碗,出发时还是秋季,只想速战速决,根本没做好保暖的准备,“众将士明日随我突围!” 养了很久的战马掉膘得厉害,但现在已经不是吝惜马力的时候了。 只要打穿一个点,倒卷珠帘,没准就能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是反败为胜也未尝没有可能。 众人心说大哥你这头脑发热的结果可就没好过 “再等等吧,君候”,张辽站出来劝道,“我等皆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现在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正当陷入沉默时,对面的徐嘉树传来一个消息——他要议和。 “为什么要议和!”,胡车儿和张绣情绪激动,张绣更是站起身大喊:“对面那个贼女可是杀了我叔父!” 因为她是女主角啊! 算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这一年我们死伤甚重,凉州本就贫瘠,遭此一劫更是民不聊生”,徐嘉树一边踱步一边找借口:“据说西边马超纠集羌人正要趁虚而入,不能再打下去了。” 马超啊马超,有你真好。 当然,这些都是徐嘉树现编的,真实的情况是,马腾韩遂正被甘宁一点一点积压生存空间,再退就要退到西域去了。 不得不说,经过几年战争历练的甘宁是值得信任的,告诉他不能冲动,他还真就独当一面起来了。 张绣闻言,只能默默坐下。 渭水旁,吕布大营。 随军铁匠紧急制作了一支重箭,用以搭配吕布收藏的硬弓,这样的箭一旦命中,非死即残,这个时代的铠甲根本无法防御。 至于为什么只制作一支. 很明显,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吕布作为议和的主角,当然不可能背着弓箭前往。 只能由一个神箭手,在远处偷袭。 在曹性和吕玲绮之间,吕布没有多做纠结,选择让自己的女儿执行这致命一击。 虽然女儿之前跟着徐嘉树打过一段时间的仗,但老父亲自问,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也不可能背叛他的。 这种事,肯定要让最信得过的人来办,何况就算单纯论箭术,曹性也远非吕玲绮的对手。 “妹妹”,吕布像个红了眼的赌徒,叮嘱道:“咱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了,一定要射中啊!” 吕玲绮什么也没听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日后无数次回想起这个时刻,她依然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听到了什么。 如行尸走肉一般,她接过了这支箭,下意识点了点头。 三日后,约定议和的时候到来。 徐嘉树全副武装,甚至让人在面前放上一块大盾,以此防范吕布神鬼莫测的箭术。 这样总能万无一失了吧? 家人们,谁懂啊? 他是真的发自真心地想要招降吕布! 求求这位老丈人给个面子。 两人相见。 “君候!”,徐嘉树努力显得亲和一些——最好能一笑泯恩仇的那种,“一别多年,甚是想念君候风采!” “子茂.”,吕布则努力演出一副忘年交的样子,“好久不见了。” “此来特地劝君候重归朝廷”,徐嘉树口若悬河地把想好的台词说出来,“当初君候乃是除掉董贼的英雄,是挽救汉室的首功之臣,便是有些误会,哪有不能解决的呢?” “自然自然.” 吕布嘴上应付,心里却一直等着那一声箭响。 然而,直到这场表面和和气气的议和结束,他期待的夺命重箭都没有出现在徐嘉树身体的哪个部位 吕布心中怒极,回到营中便要找女儿算账。 “你在干什么?”,他冲进吕玲绮的营帐,“两百步以外,若只是射偏,我也不怪你,只是我等了许久,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父,箭太重了,为了洞穿那面盾,我只好拉到满弓”,吕玲绮伸出血淋淋的双手,“结果弦断了。 那张硬弓吕布是知道的,力量奇大,出了断弦这种事,一个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误会了女儿,吕布顿时气消,忙跑出去传唤军医。 不久,军医下了结论,“右手可以保住,但是君候之女以后再也不能上阵了。” “那就好”,吕布握着女儿的手喃喃道:“那就好” 吕玲绮躺在榻上,看到父亲这样,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当然是故意拉断弓弦的——不能让曹性去,不能让徐子茂遇到危险,又不能违抗父亲的命令。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毕竟,副将的职责就是要保护主将的安危。 她想起徐子茂躲在盾后面那副谨慎的样子,又轻松了起来——从此以后,天底下能让他这样防备的人,又少了一个。 至于自己以后再不能征战沙场这件事。 换做以前,她可能会沉沦沮丧很久,但是现在 已经无所谓了,吕玲绮想道,战争的美好和黑暗,我都品尝过了。 有个人说过,只要“徐”字大旗还在,她就会被保护。 有个人在她身怀利刃接近时,只是笑着问她是不是要一个临别抱抱。 足够了。 以为劝降成功,徐嘉树不再进攻,而是安心等候happy end。 但接下来弹出的一连串提示却让他始料未及。 【吕布诈降,带领少部分精锐涉险通过冰面,抛下大部,并州军遂降,西边的马腾韩遂见此,亦降。】 【建安二年秋,长安城破,吕布向你投降,遭到软禁。】 【你提出迎娶吕玲绮,她自认是逆臣之女,配不上当朝将军,只愿成为护卫。】 【你并不知道她的右手为什么废了,仍将那把短刀还给了她。】 【建安六年,吕布趁你与曹操交战时复叛,吕玲绮劝说无果,拔刀自刎于他面前。】 【模拟结束】 第85章 复盘 【模拟总结】 【进度:小有过节——有缘无分】 【评分:87】 【评价:就差一点,你几乎得到了一切。】 【结算:增加大量搏击经验、增加大量统率经验、增加民政经验、增加少许兵击经验.】 【使用过自由模拟功能的记录,玩家可以选择任意时间点进行复盘,无需从头开始。若选择上传此类记录,则有可能得到模拟中出现过的特殊道具。】 【是否上传?】 【是/否】 徐嘉树暂时不管上传的事,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事情的发展突然就如此急转直下。 以他的视角来看,几个关键的抉择都没有做错——吕玲绮想走,他大度放人了;吕布与他为敌,他尽力劝降了,而且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就算是最后带兵攻破长安,面对已经山穷水尽的老丈人,自己也不过只是为了安全考虑,象征性地软禁了事。 正常来说,局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才对。 都准备开香槟了,结果冒出一个be。 蚝爹油!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吕布再次反叛,也不是不能商量,至少不至于到逼着吕玲绮自刎的地步吧? 一定有什么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徐嘉树开始逐步复盘,一直到与吕布的关系进入蜜月期这里为止,他自认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于是直接跳到吕玲绮找到自己告别那天。 这个地方的异常在于吕玲绮为什么要全甲拜访,之前徐嘉树对此的解释是她接到吕布的书信之后立刻就要回去。 毫无疑问,这是说的通的。 可既然如此,留下那把短刀又是怎么回事呢? 按理说,以他们俩的关系,尤其是在那晚过后,不应该分得那么清楚的,更没必要把自己送她的东西还回来,放在身边还能当个念想。 徐嘉树反复重温临别的记忆,始终也没有找到端倪。 若是说刺杀的可能性他也想到过,只是不管他怎么观察细节,都只能确定一件事——那晚吕玲绮没有碰过那把短刀。 是的,一次也没有。 揉了揉眉心,他选择暂时放过这个疑点。 下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就是议和了,这段场景里没有吕玲绮的身影,她再次出现就是文字描述中的【罪臣之女配不上当朝将军】和【右手废了】,这两段没头没尾的描述。 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嘉树耐着性子把议和的场景又复盘了许多次。 毕竟看多了吕布那张强颜欢笑的脸,是真想给他两拳. 没有身临其境的干扰,在旁观者的视角,他终于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细节——议和过程中,远处曾经传来一声非常细微的闷响,若不是反复听了这么多遍,恐怕怎么也不会注意到。 徐嘉树摸着下巴。 这声音. 怎么那么像弓箭空放呢? 这事自己可干过一次,印象非常深刻。 初入这个时代的时候,如果不是那把自制的弓石数不高,他可能就要当场交代在某个小树林里,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那么,到底是哪个小笨蛋在议和时空放了一箭,还伤到了自己的手呢? 我不说。 继续看下去也看不出花来,感觉自己找到真相的徐嘉树停止了复盘。 选择【上传自由模拟记录】 【模拟记录已经上传成功,可模拟次数更新为4次,请及时查看。】 【获得特殊道具:锋利的短刀】 【锋利的短刀:这是一把产自西凉的短刀,看得出来每天都被精心保养。 ——到头来,唯一死在这把刀刃下的,是它的主人。】 至此,一切的疑惑已经全部解开。 徐嘉树原本以为自己又一次扮演了拯救者,把少女征战沙场的愿望变成了现实。 尤其是举起那杆大旗的时候,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缺——“只要这杆大旗还在,我的话就有效。” 大旗卷舒,灞桥上的风拂过耳边,灞水缓缓流淌,宛如静止。 一厢情愿而已。 从头到尾,被保护的人都不是吕玲绮,而是他徐子茂自己。 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把刀的徐嘉树下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不知道何去何从。 次日,尚书台。 徐嘉树一脸没睡醒地来到台阁。 “子茂为何看起来兴致不高啊”,桓阶错愕地发问,“莫非是与昨日那位侯爵话不投机?” 在他的印象中,徐子茂在上班的时候一贯没什么表情,处理政务冷酷而高效,可不是这个懒散样子。 徐嘉树斜着瞟了他一眼——原来就是你小子把吕布引过去的,不打自招是吧? “没事”,徐嘉树仰头打了个哈欠,“昨夜没睡好而已。” 模拟的时间,加上对着一把刀发呆的时间,等他回家躺下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如果不是刘营肚子饿了,发现自己没醒,主动提供叫醒服务,自己这个大汉公务员搞不好就要迎来初次上班迟到了。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一般来说,把模拟记录上传后,徐嘉树的心智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这次的复盘发生在现实中,这就很令人难受了——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连“盘点收获”这个下完副本的固定流程他都没心情做了,害得作者少水很多字数. 事到如今,就算再开一次模拟,也救不回那个自刎而死的女将军。 斯人已逝,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别误会,他指的眼前人当然不是桓阶这个叛徒,暗影岛的神射手滑板鞋女士曾经说过:背叛的伤口永不愈合! 咦,我干嘛又提到神射手? 回到上班的日常,徐嘉树瞬间进入修罗模式——指早点糊弄完工作开始摸鱼。 就郎中那三百石禄米,玩儿什么命啊? 好好上班只是对得起薪水,摸鱼才是真正赚到了。 咳咳开玩笑的,好孩子不要学。 以主角的政务水准,怎么也不至于是税金小偷的。 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做完,徐嘉树开始分析手头的信息: 根据这两次的模拟可知,初平元年,在长安朝廷这边,接下来的发展可谓波澜不惊,除了吕玲绮玩票搞社团之外,就只有司空荀爽病逝这一件大事。 真正的大戏要等到董卓自封太师,从雒阳回来之后才拉开序幕。 所以说,这段时间是难得的猥琐发育期。 就是那种进boss房之前多刷点魂的时候。 随便想想就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比如结党营私(指桓阶),把社团做大做强,还有定期找甘宁挨揍之类的. 这些算是日常任务。 除此之外,还要狂刷荀公达的好感度——慈明老爷子还有最多两个月的寿数,如果搞不定,到时候就只能看着荀攸从眼前溜走了。 往小了说,是荀攸一个人,往大了说,那些逃到冀州的颍川士人他一个都没份! 即使徐嘉树不是有收集癖的宝可梦玩家,也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舔! 往死里舔! 以后公达兄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捻狗,我绝不赶鸡。 大概就是这种程度。 定下舔人我是说求贤计划之后,徐嘉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桓阶闲聊打发时间。 “子茂,你这腰刀不错啊”,身前一堆竹简的桓阶敏锐地发现新的妙妙工具,“哪买的?” “顶级的西凉货,伱买不着。” “.” 稍微嘚瑟了一下,徐嘉树低头看了看——这玩意,不会真的只是把锋利一点的刀吧? 第86章 对吕玲绮宝具 自由模拟的道具对模拟对象是有特殊效果的。 嗯.这条是徐嘉树的猜测。 目前为止,唯一的例子就是蔡琰那次自由模拟得来的字帖。 那幅《青玉案》谁看了都会产生一股情绪低落的感觉,待久了搞不好人都会抑郁,比如许久没见的毛大雅同学就曾深受其害。 除了蔡琰本人。 不但对她无效,相反,蔡琰喜欢得不得了,整天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 所谓孤证不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徐嘉树决定试试这玩意儿的效果。 当天下班,他便把刀藏在怀里,主动上门拜访。 接到门房传话的时候,吕布有些惊讶——这小子,这么着急来挨打吗? 这种要求真是一辈子没见过. 不过老父亲乐见其成。 “让徐尚书进来吧。”,他吩咐道,说完还不忘给身旁的女儿一个邀功的眼神。 学着点,什么叫真正的兵法。 让人自己上门挨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也只有你阿父这种聪明人能做到。 吕玲绮正嫌无聊,听到这个消息,跃跃欲试。 “子茂来何速也?”,吕布一脸和善的笑容——昨天跑得那么果断,今天既然是主动上门,总不会再脚底抹油了吧? “在下自从见识过君候的身手,方知天高地厚”,反正好听的话又不要钱,“实在是心向往之,不能自已。” “.”,沉吟片刻后,吕布也只能感叹一句,“子茂好学啊!”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也开始担心女儿下手太重。 三人步行来到院中。 据徐嘉树自己猜测,这场胜负应该在四六开之间。 他是四。 没有了把柄在手上是最关键的变量,相当于少了一张致胜王牌,而且要直接面对完全体的吕玲绮。 但是结算奖励中有大幅增加的搏击经验,加上这个不知道什么效果的道具,场面应该,大概,不会太难看。 趁着吕布在身后观战,徐嘉树不时露出短刀的一角,希望能触发什么神奇的效果——比如好感度直接满值,吕玲绮纳头便拜之类的 然后,得到的只有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完蛋,要出事。 情况有变,胜率变为九一开。 烂怂模拟器全责,徐嘉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如果这个道具没什么效果,今天自己可能要被狠狠揍一顿了。 正式开打,由于新得到的搏击经验,他很自然地摆出防御姿态,双手护住胸和脸。 一个是人体要害,另一个是吃饭的家伙,都要保住。 吕玲绮没见过这种姿势,像是特意来挨打的一般,不过想起刚才父亲叮嘱不要下太重的手,便试探性地打在他的防御手上。 即便留手,也依然势大力沉,极具威胁。 徐嘉树呼吸一沉,准备接下这一拳. 嗯. 开始了吗? 他看向对手,只见吕玲绮已经在准备接下来的进攻了。 已经结束了? 对于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会有很多合理的解释——“今天状态不太好”、“我太紧张了”、“刚才只是热身”、“你太美了”. 但是好像都没法用在吕玲绮的身上。 非要形容一下徐嘉树的感受就是,满心以为大的要来了,结果对方只是出了一发平a 不痛不痒,说得再缺德一点,挠痒痒都嫌吃不上劲。 ? 没搞清楚状况的他决定继续防御,任由吕玲绮施为。 不是,这人是铁做的吗? 几个回合之后,吕玲绮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一开始确实不好意思全力下手,毕竟是父亲邀请前来切磋的客人,稍微教训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可这徐子茂只是摆着姿势,一味防守也就罢了,竟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实在是让人不爽。 她决定加大力度。 一记高踢,目标依然是徐嘉树架起来的双手,借由这双长腿使出来,可谓虎虎生风,声势浩大。 然后她就看到对面那人依旧稳如泰山,嘴角甚至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欺人太甚! 吕玲绮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小看,偌大的并州军中都没几个人敢这样嘲讽自己。 她腿上加了三分劲道,抡圆了又踢上一脚。 依然纹丝不动。 躲在手后面的笑容越发嚣张——当然没有嘲讽的意思。 只是这实在没法让人不笑。 恒定减伤! 徐嘉树心中狂吼,无敌了!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作者,二十万字完本! 嗯. 开玩笑的,徐嘉树只是欣喜于这股强大的抛瓦(power)。 他放下了挡在前面的双手。 微笑面对危险.jpg 徐嘉树心里盘算着接下来什么样的台词比较礼貌呢? 平角裤平角裤! 还是 就这? 吕玲绮用手撑在膝盖上,累得几乎瘫倒在地,她一身武艺用尽,实在是打不动了。 见状,原本打算看笑话的老父亲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再不站出来,出笑话的就是自家女儿了。 “没想到子茂进步如此神速,真是一日千里!”,吕布夸道。 闻言,徐嘉树皱着眉头。 这话怎么老感觉在哪听过? 感到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他还想试试这把短刀的效果,环顾四周,只有严夫人可堪匹敌才怪吧! 徐嘉树决定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对手——穿侯爵衣服那个家伙那么拽? 出来! 吕奉先,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直视我! 用斯文一点的说法,【布欣然应战。】 坦白说,吕布也看不清这小子什么路数,只是出于强大的自信答应了下来。 徐嘉树刚才的表现可谓惊艳,实在是太抗揍了! 就连昨天那个甘宁,不还手的情况下也肯定挡不住女儿这么猛烈的进攻。 难道此人昨天真的是不敢对自己出手,而不是怂了? 吕布决定谨慎一点。 他迈步出手,稍加试探,但多少用上了一些真本事——至少比打甘宁要用力。 只一拳,徐嘉树轰然倒在院子里。 和甘宁耍赖不站起来不同,他是真的晕了过去。 “.” 吕布满头雾水,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全力出手。 这不合理啊. 这小子应该不比他那个兄弟差劲,甚至还要强上不少才对! 严夫人见客人躺在地上,忍不住埋怨他,“女儿难得来了个朋友,你就把人家打伤了.” 对此,吕布只能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嘶——难道是自己刚灭了袁家满门,杀心太重? 徐嘉树悠悠转醒。 发现吕玲绮坐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少女的清香和虎牙隐约可见。 瞬间眯上眼睛继续装死。 “伱可别装了”,吕玲绮白了他一眼,“气息起伏那么大,装晕都装不像。” “我是害怕君候.” 某个试图呼吸美少女周围空气的登徒子随手把锅甩给无辜的老父亲。 “阿父也真是的,明明是他邀请你来的”,吕玲绮皱着眉头,“不过没事,以后我罩着你。” 除了并州军的叔叔们,很少有人能撑住她这么久的进攻。 而并州军诸将吃多了亏,也渐渐绕着她走,这下居然有一个如此优质的沙包我是说陪练,她心情大好。 至少不用每天闷在家里了。 徐子茂肯定是疼的,这一点她非常确定,但是面上居然毫无波澜! 兵法怎么说的来着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所以说,这小子搞不好还是有点东西的。 一顿酣畅淋漓的大战之后,不知不觉,那点气已经消了。 以后让他多来也不是不行。 “怎么不说话呀”,吕玲绮有些不满,“莫非是被我阿父打怕了不敢来?” “没有。”,徐嘉树当即否认。 吕玲绮又问,“那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信”,徐嘉树不知道哪里来的认真劲,“我信你。” “那还差不多”,吕玲绮站起身,“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事,阿母还想留你吃个饭呢。” 严夫人她真的,我哭死。 不过考虑到吕家当前低到谷底的名声,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举动,。 可惜家里还养着一只长公主,徐嘉树只好推辞。 “我以后再来叨扰”,徐嘉树起身告辞,“吕小姐改日再会。” 吕玲绮点点头,转身递给他那把短刀,适才扶他去榻上的时候掉出来的。 “你怎么把刀藏怀里?”,她好奇地问道,“这看起来明明是一把腰刀,要用的时候多不方便啊。” “故人所赠,所以要好好保管。” “哦”,吕玲绮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道,“那你可要好好收着,再不要这么不小心了。” 可以公开的情报。 守护者之刃:对主角伤害大幅减免,仅限吕玲绮。 第87章 就好这一口 刘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双手托腮。 她已经在这里发了很久的呆。 三月末,正是桃花开到极盛的时节,只需寥寥几棵桃树,便撑起了一片锦簇花团,粉色花瓣不断从中落下,其中一片正巧掉在少女的眉心,她也恍然未觉。 太阳渐渐落下院墙,厨房里,铜釜中的鸡汤热了三回,又凉了三回。 徐子茂还没有回来。 她支起耳朵,等待着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落英缤纷中,她的眼睛和琉璃一样闪闪发亮。 有少府的好几千人照料,长公主殿下自然是不会做家务的,和徐嘉树一起住的这段时间里,大部分时候她也只是习惯性的地饭来张口。 作为大汉现在唯一货真价实的公主,这种程度只能说用非常平易近人来形容。 对徐嘉树而言,这位长公主简直乖巧得不可思议。 这种宛如被抛弃过的猫咪一样的模样,或许比一个苛刻难搞的少女还更让他心疼一些。 两人对此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今天早上,徐子茂难得醒得晚了。 刘营很担心他。 借着肚子饿的借口,去叫醒徐子茂的时候,发现他像是一晚上没睡好。 刘营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徐子茂因为什么睡不好觉呢? 这是动不动睡六七个时辰的她很难想象出来的。 满脑子这个问题,刘营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发现自己也睡不着了. 都怪徐子茂! 刘营站起身来,从当日出逃带出的首饰里挑了一件值钱但不贵重的,跑去内城的当铺。 与饥民遍地的外城不同,这里住满了从雒阳迁过来的高官大族,以及无数的豪富之家,他们拥挤在这座两百年前高祖刘邦营建的城池里,使其成为了此时大汉最豪奢辉煌的地方。 而且由于内城遍地权贵,随便遇到一个人就有可能是显赫世家的公子贵人,理所应当的,这里治安极为良好,商业高度发达,呈现出一种末世前的畸形繁荣。 往日价值连城的首饰珍品在这里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件,连带着刘营拿出的宝贝价格也大打折扣。 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 长公主对钱没什么概念,这些铜币对她来说,甚至有点太重了。 即使刘营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伙计也没有过多赚她的钱。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得罪贵人;另一方面,在长安市价收来的珍品,转手到外地也已经是数倍之利。 “帮我换成轻一点的”,她吩咐伙计道。 这种四出五铢乃是她的父亲,先帝刘宏在位时所铸造,已经是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中品相较好的那一档,可还是装了满满一袋。 见这个神仙一样的少女确实搬不动这些,伙计俯身掏出了一小块金饼。 金银贵重,一般不做流通货币,不过在现在的内城,倒也没有这么一说了。 若用金价折算一下,这一换,刘营又小亏了一笔。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可能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对于她而言,再值钱的珍宝也只是随处可见的工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刘营的下一个目标是集市。 人多眼杂,她戴上了面纱。 走到肉铺前,卖肉的屠户呼吸为之一滞,以为是画中人走了出来。 只见面前那个气质不似凡人的少女俯下身子仔细看了一遍,问出了一个很离谱的问题. “这些”,刘营指着铺子上的肉问道,“都是能吃的吗?” “.” 若画中神人真的能问出这种话,这个世界就真是出bug了。 “放在集市卖,自然都是能吃的”,屠户答道:“贵女想要做些什么菜?” 这题刘营会! 徐子茂常给她做鸡汤,还喜欢莫名其妙地喊上一句:“鸡汤来咯!” 真是又奇怪又好笑。 刘营早就想学着也做一次试试了。 而且炖汤看起来很简单,适合她这个初学者。 应该不会太难吃! 先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把厨房的大权一点一点地夺过来,以后徐子茂就乖乖地拜倒在裙下,求自己给他做饭 帝王心术被用到这种地方,老刘家的祖宗看到都要直呼内行。 刘营突然豪情万丈,仿佛天下尽在掌中——“我要炖鸡汤!” 此时所称的野鸡包括雉、雁、鹄、鹤、鸠、鸽、麻雀、鹌鹑、鹧鸪等,都是人们猎食的对象,据说曹操非常喜欢吃野鸡,曾在一天之内射杀了六十三只。 小黑子实锤。 眼前这贵女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厨,屠户耐着性子把野鸡处理干净,小心翼翼地包好送到她手里。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刘营快步迎上去给徐子茂开门。 这一铜釜鸡汤可是她花了大半天时间准备的,若是不夸她。 哼哼! “徐子茂,你回来啦!” 看到面前兴奋又矜持的长公主殿下,徐嘉树本能地想起了支教的时候考了满分的小朋友。 简直一模一样。 借助身高优势,他略过刘营的脑袋扫了一眼院子里。 很干净。 看来是做家务了。 害,我以为多大点事呢,徐嘉树心下暗笑。 同时忍不住感慨,这与模拟中那位三兴炎汉的女皇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果然啊,人都是从实践中成长的。 就算是一群沛县和凤阳两个地方出身的乡下人,戎马半生后,不也站在天下最顶端了吗? 想到这里,徐嘉树决定以后多和刘营聊一聊时事。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于史书中见不到踪迹的“皇女某”了,作为刘宏唯二留下来的血脉,必定要在这个乱世占有一席之地的。 这是无可避免的命运。 初平元年长安难得安稳,正适合玩养成。 “嗯,回来了。” 徐嘉树解下头冠,眼前就出现刘营冰雪一般白皙的手腕。 “愣着干嘛?”,她眨了眨眼睛,“给我呀!” 刚下定决心培养一个贤明长公主的徐嘉树意志不禁一阵动摇——要不还是算了吧? 唔.道心有点乱。 “今天院子很干净”,他对视着问道,“是长公主殿下做的吗?” 刘营没有回答,嘴角却压不住地上翘,意思很明显:多夸一点,还不够。 然而徐嘉树偏不。 “不是啊?”,他故作苦恼,“那就是风吹跑了,原来长安的风这么大,看来入春之后就不用打扫院子了。” “.” “是我!“,刚才还憋着笑的刘营恨不得把手上的头冠砸在徐子茂的脸上,“是我辛辛苦苦打扫的!” “哦——” 恍然大悟.jpg “原来是误会”,他干脆地认错,躬身道:“那臣下就谢过长公主殿下了。” “这还差不多” 瞬间原谅了这个笨蛋,刘营转身进屋去帮他把头冠放好。 怎么说呢,这种微妙的社畜感似曾相识。 摇摇头,甩掉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 今天可是回来晚了,得赶紧做饭。 “今天想吃什么?”,他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径直走到厨房里。 刘营没有听见。 “这就很不巧了,家里没剩多少肉.”,徐嘉树撸起袖子,盘算着剩下的食物。 与模拟中可以从小皇帝刘协那里拿到津贴不同,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办法和京兆府的天子取得联系,只能靠自己的俸禄养家,所以生活水平差了不少。 “要不还是去买一点吧。” 他起身就要装一袋子禄米到集市去,突然鼻子传来了一股香味。 找到味道的来源,他揭开铜釜的盖子。 一锅鸡汤安安静静地待在釜中,兴许是放得稍微有一点久了,表面凝固着一层黄色的油脂,底下的火仍有余温,油层表面偶尔冒出一个小泡泡,旋即破开。 刘营哪知道徐子茂这么快就跑到厨房,看到他呆呆地站在铜釜前,赶紧看过去。 “糟了糟了”,她捂着脑袋懊悔不已,“还是放久了” 以后掌握厨房大权的计划也随之泡汤了,徐子茂拜倒在裙下求自己下厨的未来也届不到了。 一败涂地啊刘营! “咳咳”,回过神的徐嘉树干脆地舀了一大勺,毫不犹豫地灌进嘴里。 “软烂,醇香!”,他伸出大拇指,“我们老徐家就好这一口!” “真的吗” “真的真的”,徐嘉树把刘营按在座位上,“你在这里先等一会,我再弄几个别的菜。” “好!” 闻言,长公主殿下乖乖坐好,等着徐子茂上演那个“鸡汤来咯”的奇怪口头禅。 不知何时,窗外桃花又落得满地都是,夜幕降临,月亮准时升起。 初平元年的三月就在这样一顿饭中结束了。 四月将至。 第一次写日常,求反馈 第88章 探病 进入四月,最紧要的事,当然是荀爽的病情。 为了争取时间布置讨董的后手,老人家暂时没有向外宣布,每天强撑着病体处理政务。 东汉政治体制中的三公虽然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背锅侠的角色,但作为外朝领袖,仍然能在各个环节发挥不小的影响力。 国贼董卓此时远离中央,大好机会,荀爽不想在病榻上度过。 所以在旁人看来,慈明公精神矍铄,风采依旧,还是那个大汉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知道真相的外人,也就王允,郑泰,何颙,徐嘉树这寥寥数人。 趁着休沐的日子,徐嘉树约荀攸一起上门看望荀爽。 这也是【ntr曹老板谋士团计划】的一部分。 “公达兄,慈明公的病怎么样了?”,徐嘉树主动开启话题。 毕竟荀攸很少主动开口。 嗯.喝酒之后除外。 “我非医者。” 清醒状态下的荀公达就是这样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只说前半句,往往要留半句给你猜,也就是所谓的思维跳跃。 如果没有对上电波,想和这种人交朋友,难度确实是挺大的。 但是徐嘉树显然不会在乎这些,荀攸这种等级的人才,放游戏里,他恨不得所有武将一起上门登庸,住在他家就不走了。 别说三顾,三十顾都乐此不疲! 一路上,二人的画风大概就是,徐嘉树不停地问,荀攸不停地答。 “据说张仲景医术通神,不如请他来为慈明公看看?” 怎么治荀爽的病,徐嘉树是做过功课的——所谓“建安三神医”,华佗是沛国谯县人,和曹老板是老乡,习惯在民间行医,可惜其人踪迹缥缈难寻,一个月的时间要找到还要请来,基本不太可能。 而董奉寂寂无名,应该是还没出生。 只有张仲景,因为家里荫庇,是举过孝廉的,在尚书台打听一圈,认识他的人还不少。 可惜徐嘉树知道的,荀攸也早就知道了。 “张仲景人在荆州。” “我愿意遣人去请!” 荀攸看了他一眼,“他有官职在身。” 其实何颙也曾和荀攸提过张仲景,两人是南阳同乡,交情颇深,他还对张仲景说过“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这样的话。 但是人家现在在刘表麾下任职,怎么也不可能弃官不做,到长安来的。 而且在荀攸看来,长安并非没有良医。 只是荀爽已经是古稀之年,这个年纪,任何小病落在身上,都是难以治愈的沉疴。 所谓医不治死,荀爽真正需要的是返老还童的仙丹,而不是一味治病的药方。 “.” 唯一的希望破灭,徐嘉树也变不出别的招数,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司空府。 老门房见是荀攸,连忙开门,一边还感叹道:“公子,慈明公最近不太舒服,我们都担心得紧,您快去看看吧” “不要多嘴”,荀攸低声喝斥,“若是让外人知晓,你担不起干系。” 他这副罕见的作态,吓得老门房不敢再提。 但这话荀攸分明是听进去了,他快步走进府中,身后的徐嘉树赶紧跟上。 和宴会那次比起来,在家的荀爽像是被抽掉了脊梁,彻底没了那股笔直如令的气概。 他静静地躺在榻上,难得像一个普通的六十多岁老头子。 看到叔公这样,荀攸用力抿着嘴唇,眉头紧皱,更加得沉默寡言,只有荀爽问起来,才会回话,宛如一个反映模块故障的机器人。 “子茂有所不知”,荀爽笑道,“公达小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孩子十三岁的时候,我族兄荀昙去世,一个叫张权的故吏,主动找来要为他守墓。”,老人家缓了口气继续道:“公达对我侄子荀衢说,此人脸上神色反常,许是做了什么奸猾之事,荀衢晚上盘问,果然他是因杀人逃亡,想用守墓来藏身” 人家爷孙之间回忆往事,徐嘉树也只能在旁边说好话,“公达兄聪慧天成。” “叔公记性真好”,荀攸轻声道:“这些事我自己都忘了。” 不仅是这些早慧的故事,准确地说,小时候的一切,荀攸都不太愿意回忆——那是一段黯淡的时光。 几年内,父母和祖父相继去世,他只记得守孝时住的草庐又漏风又漏雨,那股无孔不入的湿冷空气始终盘旋在他的身上,他的骨髓里,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刻散去过。 “你这孺子!”,荀爽笑骂道:“说什么记性好,我难道老糊涂了不成!” 荀攸摇摇头,“叔公不老。” “哼”,对这个闷葫芦侄孙一点办法也没有,看到一旁的徐嘉树有些尴尬,荀爽又问他:“蔡伯喈的身体如何?” “老师身体很好,平时还有兴致在家抚琴吹笛。” “那就好”,荀爽语气爽朗,“我们这些党人早年间都是流放隐居惯了的,活起来还是要比那些政敌久些!” 言下之意,六十三岁已经活够本了。 “叔公还要为汉室多做些事呢”,荀攸忍不住劝道:“怎么说些丧气的话?” “只不过油尽灯枯而已,毋庸讳言”,老人家摆摆手,显得很豁达,“汉室自有天命,尔等后辈自当勉力为之!” 尽人事,听天命,可以无悔矣。 徐嘉树忍不住赞道:“慈明公知行合一,真是天下楷模!” “知行合一” 念叨了两遍,榻上的老人家来了兴致,很认真地问道:“我年少时认定圣人之道可以复兴汉室,现在我六十三岁了,身体腐朽,不堪使用,可是经学之事从来没有一日废弃过,可算是知行合一吗?” 荀爽是一个非常奇异的人,很难想象一个有着“硕儒”称号,声望响彻海内,入仕便直登三公之位的读书人可以和董卓这样的豺狼共事,而且是得到了董卓极大的信任,充当了董卓和朝廷之间润滑剂的效果。 在做到这些的同时,他还能在董卓的眼皮子底下纠集整合了一支精干的反董团体,上至王允这样的三公,下至徐嘉树这样刚刚入仕的郎官,甚至相国府长史这样董卓的心腹也甘心为他的谋划奔走。 这样的团体根本不是王允这种清高孤傲的人可以拉拢起来的,王子师虽然以刚直闻名,却根本没有这种号召力和感染力,真正的核心毫无疑问,就是荀爽。 这样的人,若是之后成功诛杀董卓,必然就是再造汉室的功臣,是能青史上写下光辉一笔的人物。 可他现在病痛缠身,只是期待从现在的年轻人口中,听到自己一生的评价。 三度弃官不做,几十年隐居著书,荀爽荀慈明,真的配得上这偌大的名声吗?真的有益于国家吗?真的可以俯仰无愧吗? 这是人之将死的奇特心境。 “圣人立功,立德,立言,慈明公三者兼备,又岂是我等晚辈可以置喙的。” 徐嘉树这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子茂谬赞了,立功一事”,荀爽幽幽叹道,“空活六十三载,何曾有功于天下?” 一同走出司空府,徐嘉树正准备辞别荀攸去找吕玲绮陪练,却见荀攸拉住他。 “公达兄?”,他有些疑惑不解。 “子茂”,荀攸很认真地说道:“陪我去喝酒。” 第89章 煮酒论英雄 天气悄然之间开始转暖。 按照时下通行的做法,两人冬装里面填充的东西被掏出来,接着作为夏装使用,也就是所谓的彻复为袷。 相对而坐,偶尔一阵料峭倒春寒吹过,大袖随风微微摆动,颇有一番文士风流。 四月初,梅子泛青。 店家准备了两碟青梅以便二人佐酒。 其实传说中的青梅煮酒,并非是把青梅直接放进酒中去煮,而是将其作为下酒小零食,提供酸味。 汉代还没有出现醋这种调味料,只有醋的前身,醯酱。所以青梅是酸味的主要来源,与盐一起作为重要的调味品使用。 徐嘉树学着荀攸的样子,一杯酒下肚之后再啃一小口青梅。 嗯.喝不惯,更吃不惯。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主打的就是一个气氛——谁能拒绝与荀公达一起青梅煮酒呢? 一开始,这顿酒喝得有一些沉闷。 即使是荀攸主动相邀,以他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找话题,而是一坐下来就开始自斟自饮。 看来刚才心里堵得确实难受。 荀爽的那些话即使说得再豁达,也没能让他听完之后好过一些。 不得不说,沾酒就醉的人在买醉这件事上确实很方便,几杯酒下肚,荀攸就已经脸色绯红,高挂免战牌,只是小口地啃食碟子里的青梅。 那样子,像一只大快朵颐的松鼠。 而徐嘉树虽然很能喝,但是还在慢慢习惯嘴里奇特的味道,细看之下,酒樽中竟是剩了大半。 当面养鱼,酒品极差! 不过看着荀攸的样子,徐嘉树心想:得,这下不用自己来想话题了。 “子茂”,手里捧着的半个青梅还没吃完,闷葫芦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徐嘉树心想,而且见过无数次,如果从小时候买的插画版三国演义算起,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发小. “不曾见过”,他摇摇头否认,“公达兄何出此言?” 荀攸挑起了半边眉毛,显得很是疑惑,“那为何郑公业义舍里那次相见,你盯着我看了许久?”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作为荀家子弟,天生的光环让他习惯了别人好奇的目光,但大多数人也就是图一时新鲜劲,像徐嘉树那样的,实在是没法不令人注意。 为什么? 他荀公达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黄门侍郎,长相也普普通通,又不是那个谦谦君子,丰神如玉的小族叔。 “因为在下早就知道,公达兄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徐嘉树斟酌了片刻,决定实言相告:“心中倾慕已久,是故多看了两眼。” 纵然三国时代谋士如雨,可不管怎么排,荀攸也掉不出前十之列。 “原来如此.” 闻言,荀攸点点头,只当徐子茂听过自己的那些早慧故事,脸上颇为惭愧,“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子茂错爱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实在是没脸再提小时候那点鸡毛蒜皮的事迹。 臊得慌。 “公达兄切莫妄自菲薄!”,徐嘉树俯身又给他添满酒樽,“君之才学,世所罕有!” 与之前认识的贾诩比起来,两人虽看起来都是隐晦低调的风格,细究起来,内里却差别极大。 贾诩的低调是一种手段,隐于幕后是为了能明哲保身。 这样一来,不论贾诩的计策会不会被采纳,结果能不能成功,他本人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而荀攸的低调更多是性格使然。 他习惯于在暗处观察一切,外表看起来木讷迟钝毫无威胁。平时惜字如金,却能在关键时刻挥出致命一击,就连郑泰,种辑都没意识到荀攸胸中藏着怎样的良谋,也只有何颙和徐嘉树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厉害。 开口便是杀机四伏,可谓隐刃。 荀攸也不知道徐子茂为什么一直这么高看自己,见酒樽满了,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这下手里的梅子都拿不稳了。 “依公达兄之见”,徐嘉树这才试探地问道:“汉室可以复兴否?” 荀爽是坚定的汉室忠臣,这是他亲眼所见,荀彧作为曹操一路走来的肱骨,却愿意为汉室与之决裂,忠诚也毋庸置疑。 只有荀攸,虽然一直在幕后出谋划策,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看法,眼下时机正好,所以徐嘉树有此一问。 “若以史书作比”,荀攸撑着脑袋小声道:“如今汉室,可比东迁洛邑后的周室。” 虽然是天下名义上的主宰,但旧有秩序逐渐分崩离析,新的挑战者蠢蠢欲动,而且更巧合的是,都经历过一次元气大伤的迁都。 时间差了近千年不假,但处境居然十分类似。 “若要兴复汉室”,荀攸继续分析,“必须先除掉董卓,然后西向凉州、益州,伺机东出,从诸侯手上收回国土。” 这是秦始皇和汉高祖走过的路,在现在的人看来,几乎是取得天下的必胜打法。 益州,关中两块区域连在一起,就有了坚不可摧的地利,再扫平身后的凉州,解决唯一的后患,最差也是个占据崤函天险坐观成败的局面。 徐嘉树回忆历次模拟,基本上也是遵循这条路线来走的。 “公达兄高见”,他点头赞同道:“只是天下难免又有数十年之灾。” 汉末的崩塌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更像是一个被慢性病折磨的病人终于大限将至。 除了开国几代之外,历代东汉皇帝都难逃壮年而死的结局,早夭更是屡见不鲜,从第四代汉和帝的“永元之隆”后,东汉就开始漫长的衰败之路。 如今只是一个烂了很久的苹果要从树上掉下来了而已。 预见到这一点的士人其实很多,比如鲁肃就在《榻上策》中言之凿凿地讲出“汉室不可复兴”这句话。 皇帝短命也好,天灾人祸也罢.种种因素,都可以归结成一点结论——汉室已经失去天命。 这也是为什么东边诸侯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割据州郡的原因之一。 话说到这里,荀攸的态度已经可以推测出来了。 汉室有可能复兴,但要把天下第三次征服一遍,难度极大。 “说到东出”,徐嘉树抛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当今天下诸侯,公达兄可有了解?” 煮酒论英雄! 初平元年的局势与建安五年可不一样,许多人还在台下蠢蠢欲动,许多人正如日中天,与荀攸这样的才智之士聊这个,想必大有收获。 可惜此时两人的身份比不过彼时的曹刘,更多像是两个公务员酒后闲聊。 “与族中一直有书信往来,加上这些年担任黄门侍郎,对天下人物有所耳闻。”,听到这个话题,荀攸也来了精神,“子茂看来,如今人物,谁可称之为英雄?” “凉州马腾韩遂如何?” 徐嘉树先问起西向的第一个目标——眼下雒阳残破,若要以关中为根基,则西凉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道理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忠不义,何以服众”,荀攸嗤笑道:“勇不足以保境,智不足以安民,无头苍蝇,只求一口功名利禄,不足挂齿。” 马、韩二人是那种最低级的割据政权:没有政治理想,没有统治法理,也没有一个智勇双全的领袖,只是在凉州的特殊环境下,纠集了一批小军阀组成的军阀联盟。 这种小卡拉米,自然入不了荀攸的眼。 “益州牧刘君郎如何”,徐嘉树又问起第二个目标,“其人占据巴蜀天险,进退两便,可是英雄?” “刘君郎图谋不轨,朝堂上谁不知晓?”,荀攸对此人评价颇为刻薄:“自请入蜀一事,可谓有些远略,可他眼高手低,连区区汉中都拿不下,只能坐困群山,谈何进退?” 历史上也确实如此,刘焉拿不下汉中,转而扶持张鲁,结果张鲁成了他儿子刘璋的心头之患 折腾了两代人拿不下一个汉中,考虑到刘焉布局时间之早,可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空集。 凉州、益州都不足为虑,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对手都是一群虫豸! 优势在我。 “那”徐嘉树看似无意地问道:“谯县曹孟德可能称为英雄?” 说完可能要对付的目标之后,下面的才是真正的戏肉。 因为将来荀攸很有可能跟着荀氏一起投奔苦主.我是说原主曹操,现在先探一探口风是很有必要的。 “曹孟德?”,还在酒劲中的荀攸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子茂问他干嘛?” 无他,荥阳大败之后,曹操此时正在人生低谷之中。 曹氏和夏侯氏拼凑出来的原始资本和卫兹的天使投资赔的一干二净,连合伙人卫兹都战死当场,之后前往扬州募兵四千,中途几乎全跑光了,手里只剩五百人。 若不是发小袁绍相助,几乎无法生存下来。 眼下的曹孟德在天下的版图中查无此人,就像一只躲回洞穴舔舐伤口的猛兽,这位天下英杰下次登上舞台,还要等到讨灭东郡黄巾的时候。 所以谈论诸侯的时候提起曹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把他归到袁绍手下更合适一些。 “没什么”,徐嘉树推脱道:“曹孟德颇有诗名,所以好奇。” “此人虽是阉宦之后,早年行事荒唐”,荀攸回忆道:“但荥阳一战,仍不失为汉室忠臣,希望他不要一蹶不振吧。” 作为大宦官曹腾的后人,曹操的地位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依附皇权的结果,随着汉室衰微,在众多参加吃鸡的选手之中,他的初始资本其实并不算多,荥阳大败更是输的底掉。 至少此时来看,虽然勇气可嘉,但确实不像个种子选手。 “袁本初有天下楷模之名,可为英雄?”,徐嘉树直接说起了所有选手中最有冠军相的袁绍。 袁氏主家被灭门之后,袁家几代人积累的人脉和政治资本就落在了他和袁术的身上,其人本就是联军盟主,因此事威望更盛,风头一时无两。 思虑片刻后,荀攸居然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不知道。” “为何?”,徐嘉树很好奇。 “我在雒阳时见过袁本初,其人雅量高致”,荀攸又拿起一颗青梅,淡淡道:“但是毕竟出身汝南袁氏,未曾真正遇到难关,真到决一生死之时,他敢不敢放手豪赌,我就不知道了。” 言下之意,一直顺利下去,以袁绍之才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袁本初算是半个英雄?” “然也。” 话说到这里,才真有一点纵论天下的感觉。 刘备此时籍籍无名,孙权尚是个碧眼小儿(无贬义),思来想去,徐嘉树开口问道:“长沙太守孙坚,可为英雄?” “此人智勇兼备”,荀攸笑道,“可惜早生了十几年。” “何解?” “若是天下再乱上几分,则孙文台大有希望”,荀攸道:“可如今天下仍归汉室,他就敢逼死荆州刺史王睿,杀掉南阳太守张咨,行事如此无所顾忌,身后却只有袁公路这么个靠山,岂能长久?” 此时乱世初见端倪,但大体上还是沿袭着旧有的秩序,谁能在这个唯一的规则下拿到最大的资本,谁才能创造出一个新的秩序,而孙坚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出身不够,过于急功近利,甘愿给袁术当枪使,终究无法摆脱棋子的身份,真正坐在棋盘之前。 “王睿死后,刘景升继任为荆州牧。” 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刘表此时的表现可谓惊艳朝野,徐嘉树问道:“单骑入襄阳,可为英雄?” “若孙文台早生十几年,刘景升则是晚生了一百多年”,荀攸道:“此人应当在明帝,章帝治下,做一个太平三公。” “幽州刘伯安?” “与刘景升仿佛。” 至此,天下诸侯遍数,也只有袁绍得了半个英雄的评价。 时代真正的主角还没上场,而他徐子茂,也不过是个区区郎中,虽然有些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长安数千郎官中的普通一员。 可谓时无英雄! “子茂啊”,临别时,醉醺醺的荀攸鼓励道,“山雨欲来,且勉之!” 第90章 欲效仿班昭否? 山雨欲来。 这个“山雨”可以有很多含义。 可以理解为远离长安的董卓,也可以理解为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乱世。 滔天洪水即将来临的时候,预见到灾难的人们各自做出选择。 有的人站在潮头,仿佛灾难本身,比如董仲颖。 有的人毁家纾难,却一败涂地,比如此时此刻的曹孟德。 但是更多的人只是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盘算着抢夺洪水泛滥后的无主之地,比如东边以袁本初为首的那一票诸侯。 “当勉之!”——要加油啊! 荀攸想让他为了什么而加油呢? 以荀公达的个性,这个问题,可能得等到徐嘉树按照他醉中所说的那样,除掉董卓,拿下凉州、益州之后,才能问得出来答案。 不管怎么说,如今他徐子茂也是有了一个自己版本的《隆中对》。 虽然他当下的处境比刘皇叔在新野之时还要微末许多,但有刘营的存在,一旦与小皇帝取得联系,那么徐嘉树就是汉室的天然盟友。 若是他再能像模拟中一样,在除董之事上立下功劳,那么官位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比如历史上,迎立天子到许昌的曹操便很快获得了“司空,行车骑将军事”这种三公兼重号将军的离谱地位。 于是问题很自然地,变成了如何除掉董卓。 按道理来说,抄作业是最方便的,甚至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不管是真实历史还是模拟中所揭示的未来,都证明了离间计的可行性——董卓与吕布除了一开始的互相利用,之后只有漫长的防范与猜忌,挡在两人之间的可能只有李儒这么一道单薄的屏障,拦得了一时,却拦不了一世。 但这个办法虽然可行,却难免引出下一个问题——吕布与王允这俩人也不对付。 且不论谁对谁错,除掉董卓后的王允就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而吕布拿到首功之后,只会比现在更加狂傲。 就算没有李、郭之乱,两个人迟早也会刀兵相见,到时候汉室还是药丸。 也就是说,抄作业虽然能解题,但依旧不可能拿到满分 这就很令人头疼了——三个纯纯的虫豸凑在一起,互相还不能兼容。 这怎么能搞好政治呢? 幸运的是,离董卓回长安还有一年的时间,离吕布彻底生出二心还有两年的时间。 徐嘉树还有充足的时间解决这一切。 抛开这些略显遥远的问题。 眼下,徐嘉树来到东汉末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时间。 虽然距离标准的练习时长还差两年,但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作为一个汉代人去生活了,日常生活更是堪称多姿多彩。 经过司空荀爽的推荐,他正式进入了王允的视野,成为了组织重点培养对象。 于是暂时告别桓阶(指换了一个工位),调入中都官曹,负责长安内外城的治安。 在董卓回来之前,长安的情况还不算太糟。 甚至单就这一城一地来看,有了雒阳几百年积累的精华注入后,反而是失去都城之位后,两百多年来最好的一段时期。 也就是说,徐嘉树只需要整治一番物价和治安就好了,这对他而言,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此外,由于经常与荀攸一起去司空府探病,和这位“谋主”的私人交情也颇有进展——虽然荀攸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不过鉴于荀氏子弟心口不一的傲娇家风,徐嘉树单方面宣布公达兄和自己已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问题不大。 毕竟对付荀攸这种多少带点社恐的人,就要另一个社恐来以毒攻毒。 嗯.后者指的是社交恐怖分子。 空闲的时候就去吕府陪吕玲绮练武,内容也很简单,他只需要先让吕玲绮自己动,等她体力见底再反击即可,用这种方式把模拟中得到的搏击经验转化为实战能力。 外城,甘宁的义舍日益经营壮大,除了正常的社团活动之外,也开始接到一些内城贵人的捐赠,甘兴霸甚至渐渐地有了一个巴郡义士的名号。 看起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的难题就是孙资为首的这些太学生们。 迁都长安之后,大部分核心机构也只是勉强落脚,朝廷自然不可能有闲心重建一个几万人规模的太学,这些人也就暂时没有了身份。 正常来讲,太学再次出现要等到曹魏时期了。 孙资有王允的照顾,到了年纪就能踏上仕途,可其他人呢? 都是难得的读书种子,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蹉跎时光吧。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份。 天气开始变热,蛇虫鼠蚁滋生。 就算是堂堂尚书台,虽然不至于大白天有蛇鼠乱窜,蚊子这一劫却是跑不掉的。 别说后汉了,再过一千多年,夏天也还是要和蚊子斗智斗勇。 按照惯例,五月初五是“恶日”,要祭祀神灵,祈求免于毒物和猛兽的侵害。 也就是后世端午节的前身,尚书台放假一天。 清晨,徐嘉树就动身,上门拜访蔡府。 由于他拜师后很快就入仕为郎,平时很少有空来找蔡老头学习经学和音律。 既然已经不能很好的履行弟子的义务了,那么像这种祭祀的大日子,一定是要乖乖来蔡邕府上点卯的。 万一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也理所应当地要上去搭把手。 这天,按民间风俗,需要在门户上装饰朱索,也就是红绳,贴上五色印,象征驱邪避鬼,这是一种融合了汉代流行的五行学说发展而来的仪式。 大老远的,徐嘉树就看到蔡琰手腕上缠着五彩的丝线,正在俯身给门上贴上五色印。 为了确认贴的牢不牢靠,她认真的盯着,脑袋凑得很近。 快要把脸也贴在门上了。 蔡琰听到一个久违的烦人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这贴的未免太低了些,不美。” “我可是快要和父亲一样高了,当心我等一下去告状,说你揶揄他矮小”,蔡琰没有回头,嘴上却丝毫不落下风,“你怎么才来,这些剩下的都交给伱贴了。” 等到她终于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回头看到高挑修长的尚书郎,不由得神情一怔。 徐嘉树今天特意穿了祭服,按照周礼,士人私家祭祀用玄端服(一般为玄衣黄裳),黑黄相间,衬的人庄重大气。 蔡琰没来由的俏脸一红,小声埋怨道:“怎么就穿好了祭服,待会儿贴五色印的时候弄脏了可怎么办?” 眼神游离着,趁他不注意偷瞄了一眼祭服领口和袖口处露出的喉结和手腕,脸上红晕愈发深了些,嘴上却还要训一下这个来迟的弟子:“真没用,算了算了,你在我旁边,给门上挂朱索吧!” 前面说过,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徐嘉树又穿上了厚厚的祭服,虽然蔡琰分给他的是挂朱索的轻松活,也依然热的够呛。 蔡琰听着徐嘉树因为炎热而无意识发出的喘息声,越发心烦意乱。 吵死了吵死了! 还不如不来呢! 明明是她吩咐徐嘉树干的,可现在却凭空恼了。 只能说,和青春期的女孩子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徐嘉树不知道她正恼着,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道具,便问道:“那幅字还好吧?” “怎么”,心中不爽的蔡琰皱着眉头,“徐尚书想要回去?” “我徐子茂岂是那种没品的人!” 徐嘉树不由得叫屈,自己只是担心多日不见,蔡老头患上抑郁症了而已。 全都是出于弟子的一片拳拳孝心! “算你识相”,蔡琰哼哼了两声,“我藏得好好得,才不会还给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凶了一顿,但听她这么说,徐嘉树暂时放心下来。 接着他开始说出此行的主要目的。 “我说”,徐嘉树挂好朱索,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你想做先生吗?” 两人初次见面,蔡琰教他写字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想法了——蔡琰很适合做一个语文或者音乐老师。 “痴人说梦”,蔡琰嘟囔着,“哪有女子做先生”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中国历史上的女先生确实不多,东汉恰好就有一位,而且是成就和名气都处在顶峰的那位。 班昭。 史书上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女教师。 其父班彪,其兄班固,这一家子都是史学大师。 父兄过世后,班昭继承遗业,续写了《汉书》。 汉和帝曾多次召她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 而且她不仅在后宫当家庭教师,还给当朝学者上小课,东汉经学家马融就曾跟着班昭学习过。 汉和帝驾崩后,幼子刘隆继位为汉殇帝,邓太后临朝听政,班昭以太后师傅之尊参予机要,成为中国第一位正式收徒的女教师,并且是名正言顺的帝后之傅。 由此,班昭被后世尊为“曹大家”。 “我欲向天子奏请重开太学”,徐嘉树见她回过味来,方才继续道,“恰好五经副本我这里也有。” 见他来真的,蔡琰反而慌了。 “我我不行的”,她话都说不利索了,“三脚猫的功夫,怎配和班惠班相提并论,何况太常那一关也没法过。” 班昭那是何等人物? 蔡琰心里想着,多日不见,这个徐子茂净说些胡话,着实可恨。 “何必自谦,班惠班似你这般年纪,也未必能通晓五经音律吧?” 徐嘉树拿蔡琰比作班昭也不是空穴来风——两人都有一个修史的老爹,都在后世留下赫赫才名,若不是蔡琰命途多舛,成就不一定就逊色于前人。 他继续鼓动道:“而且你忘了当朝太常是谁了?” “马翁叔!” 蔡琰脱口而出。 经学大师马日磾,乃是大儒马融的族孙,祖上就是跟着班昭一起学习的那位,何况他早年还与蔡邕一起修订《熹平石经》,两人同为至交好友。 换个人当太常,这个提议还真不一定能通过,但若是他,蔡邕愿意出马的话,还真有几成可能。 看到蔡琰陷入沉思,徐嘉树仰头继续挂自己的朱索——毕竟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总要一点时间考虑的。 说起来,蔡邕这老头也应该发挥一点作用了,以他在士林的地位,天天躲在左中郎署摸鱼实在是太浪费了。 蔡伯喈是当代大儒里少见的横跨经学、书法与音律的全才。 进行教育改革,重新把君子六艺摆上台面,一震汉儒沉迷谶纬考据的衰风,舍他其谁? 几天后,一道竹简摆到了尚书令案前。 “请重开太学疏?”,王允喃喃道,“倒是有点意思.” 如今朝廷初步稳定下来,经历了一开始的饥荒动荡之后,长安的情况也比预想中好很多——至少内城是这样,那么作为中央,小规模地重建太学也不是不行。 左右不过顺手的事,只是没人提起这茬而已。 他继续看下去。 “太学中开设六艺.” 看到这一条,王允不禁摸了摸下巴。 哪怕放在一个月前,这条也必然是不可能通过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六艺作为官方科目,按照太学制度,考试优异者是能为郎的,也就是说,新增了几倍的入仕渠道,那么经学世家对官场的垄断就会瞬间动摇。 这可是比当初的鸿都门学严重得多的事情。 鸿都门学只不过新开了一条并不干扰的渠道,就收到士人群起而攻之,甚至先帝刘宏的声望也因此大为受损。 这条更是直接从大族手里抢食,袁杨为首的家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等等,袁杨呢? 一个灭门,一个半残。 哦。 那没事了。 对于袁家的遭遇,王允是没什么波动的。 原因也很简单,他看不上袁隗那个老混蛋。 当初刘辩退位时,袁隗亲手捧着天子玺绶的那一幕,令王允永生难忘——董贼发迹,入雒,废立,这些环节哪个没有他袁老狗的纵容? 好似好似,合该开一坛米酒庆祝。 而且他太原王氏可不玩经学垄断这一套,靠的是刚正不阿的家风。 思虑过后,这一条便从【痴人说梦】变成了【可以考虑】。 这件事对王允来说,行与不行,已经在两可之间。 他看向落款,眉头顿时一松。 居然是蔡伯喈? 本来以蔡邕的地位,理所应当是讨董团体的拉拢对象,可一直苦于这老小子滑不溜手,没有机会——让他修史,他不肯批判董贼,磨磨蹭蹭就是不写到当代;当个左中郎将,居然也能天天在左中郎署摸鱼 如今竟然愿意站出来提议重开太学,也是难得。 “至少经学之事他还是有心的”,王司徒自语道,“那我便帮他一把。” 外朝的奏章照例是要由尚书令汇总给天子的,本来传到禁中还要经过宦官的手,不过现在也没有了。 如今的长安朝廷,只要不是公然和董卓唱反调的事情,王允都可以一言而决。 也就是说董贼忙前忙后,现在手握摄政权力的人居然是他王子师。 不得不说,这种口含天宪的感觉,真是令人沉迷。 也因此,在王允心中,除掉董贼的欲望更加炽热。 考虑到荀爽时日无多,卖蔡伯喈一个面子也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何况上面还有太常马日磾的附议,两人都是当初操办《熹平石经》的大儒,怎么看都不会有问题。 重开太学之事,王允同意了。 女角色的戏份来了 第91章 真成班昭了 汉代太学始建于武帝时期,在董仲舒的提议下,于长安设立。 最初博士弟子加起来不过五十人之数,比例可谓万里挑一,后来元帝在城南营建辟雍、明堂,规模才渐渐扩大。 而王允此番同意的方案,便是重建最初的太学。 没办法,当前朝廷手中大部分的人力都投入到修缮未央宫的工程中了,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手。 而且小班教学也有利于减少增设六艺的阻力,在察举和上计这两个取仕渠道中断后,各个郎署都急需补充人手,就算这几十个太学生全部入仕为郎,对于如今的朝廷而言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也因此,重开太学执行起来的效率非常高——长安内城已经拥挤不堪,出于因陋就简的原则,便只拿出了几间民房,当做教室和宿舍;招生工作也简化到无以复加,反正也没有各地州郡的举荐,只需把跟过来的太学生和一些新任两千石的荫庇子弟招收即可。 原先雒阳太学那些年纪大的太学生要么无力跟着朝廷搬迁,要么早就回乡避难,是以这批学生们的年纪都不大,连孙资都能算得上老学长了。 而蔡琰在家将信将疑地等了十几天,终于等到了消息。 太常马日磾正式将其征召为博士,不过她这个博士前面暂时没有冠上“五经”的头衔,是专门教授六艺中的【乐】和【书】的。 毕竟,经学领域大佬如云,就算是蔡邕的女儿,也不是随便就能涉足。 这一日,她来到新的太学。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只见一个窈窕仕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熟的高大琴童,足球队的十几人看到抱琴之人,更是面露惊喜之色。 两人自然就是蔡琰和徐嘉树。 此番,蔡琰要教授的乃是最拿手的七弦琴。 门外,蔡邕和马日磾在旁听,毕竟此事是两人一手促成,肯定是要眼见为实的。 “怎么不教授书法?”,马日磾看到这个情况,有些不安,“琴艺一道,若非伯喈你这等大家,恐怕难以服众.” 他可是冒着风险征召这位老友之女,若是蔡琰表现不好,太常府一个失察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更主要的是,书法是非常直观的东西,好坏一见可知,而且城内不乏钟繇之类的书法大家,有他们在,不愁没人给蔡琰鼓吹造势。 相反,琴艺这玩意儿就很主观了。 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同样的曲子,有的人听得泪流满面,有的人只觉得聒噪难听。 女子当老师已经是一件打破常规的事情,再选择教授琴艺,更容易让人质疑水平。 “翁叔不必担心”,听到这番有理有据的担心,蔡邕却显得自信满满,“小女于琴艺一道上,天资胜我何止百倍!” “此话当真?”,马日磾显然不信。 蔡琰基本是在蔡邕避难期间长大的,他对这个世交之女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真的见过她的本事。 “我当初在吴会避祸时,小女才六岁”,蔡邕回忆道:“一晚,我在书房抚琴,突然弦断,她在隔壁房就听出断的乃是第二根弦,我故意又弄断了一根,她又听出这次断的乃是第四根。” “.” 又见早慧小故事。 熟稔这一套的马日磾只好面上点头称是,心里的不安却没有稍弱一些。 教室中,徐嘉树小心翼翼地把蔡邕宝贝的焦尾琴放在几案上——这玩意要是弄坏了,蔡老头非跟他翻脸不可。 这是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于烈火中抢救出的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这张七弦琴,声音极为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 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自然是全力支持,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除了蔡老头之外,全力支持的还有徐嘉树,难得休沐的日子,就被蔡琰抓了壮丁。 明面上的理由是她搬不动这张焦尾琴,需要一个琴童,可自己心里清楚,她就是怂了! 毕竟是第一次站上讲台,难免需要一个人在身边壮胆。 这个任务,还真是非他徐子茂不可。 看着底下齐刷刷的小脑袋,蔡琰脚步有点虚浮。 老实说,她有点想跑了。 虽然出于师道尊严和孙资这个班霸的压力,没有人敢对她这个女先生窃窃私语,但只是这些目光就足以让人心生退意。 心跳得很快。 按照徐子茂教的,蔡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里默念那句话——“你就当下面坐着几十根萝卜!” 于是,差点笑出声来。 天知道他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怪话? “咳咳.”,她赶紧掩饰一下笑意。 呼——差点出事。 不过这么一闹,心态确实镇定了不少。 她回头与某位徐姓琴童对视了一眼,表达一下感激之后,坐了下来。 双手按在琴弦上的那一刻,物我两忘。 悠扬空灵的琴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长久的寂静。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同时精神一振,一股清泉般凛冽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徐嘉树是离得最近的一个,站在蔡琰身后,听着这仿佛空谷绝响般的琴声,感觉面前的背影都缥缈了几分。 woc,真tm好听! 只能说,这反应很符合体育生的人设。 门外的马日磾长舒了一口气,小声与旁边的蔡邕道:“无论何时听到伯喈的《渌水》,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这趟真是没白来! “不敢当”,蔡邕抚须摇头,却依然掩饰不住嘴角的得意,“只不过是游戏之作,翁叔谬赞了!” 蔡老头此人,称为当世琴宗可是一点都不过分,只不过他的曲子都在漫长的时光中佚失掉了,故而在现代声名不显。 其实他创作的曲子繁多,光是当世名曲就有《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五首,时人称为蔡家五弄。 以蔡邕现在高阳乡侯的地位,亲耳听到这些曲子的待遇,可遇而不可求。 而蔡琰正在演奏的,便是这些家传琴曲。 尤其是配合焦尾琴,简直天衣无缝。 马日磾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与在场众人一起沉浸其中。 一曲奏罢,满座寂静无声。 这些太学生哪里听过这种只有蔡邕至交才有机会一饱耳福的曲子,顿觉全身都被洗练了一遍。 班固有云:“琴者,禁也。所以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 此言非缪。 “今日方知蔡女才高”,马日磾轻叹了一声:“伯喈,一门两琴宗啊!” “翁叔现在放心了?”,蔡邕笑问道。 “有此曲足矣”,马日磾胆气十足,“若是王子师要说三道四,便让他也来听听,想来司马相如当年,未必过此。” 不知何时,蔡琰额头上沾上几滴汗水。 体力消耗只是原因之一,对她来说,这相当于把自己从小练着玩的东西,头一次展露在人前,多少会有些不自信。 徐嘉树见状,忙跑到井边,用井水把自己的袖子打湿。 “别动。” 众目睽睽之下,他按着蔡琰的肩膀,仔细地为她擦掉额头和发梢里的汗珠。 “好。” 刚才还飘然若仙的少女乖乖站好,任其施为。 “怎么样?”,蔡琰眨眨眼睛问道:“还行吗?” 她说的显然是刚才的表现。 “你”,徐嘉树面色严肃。 “我?” “牛逼!” 蔡琰顿时鼓起腮帮子,“伱又说怪话。”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徐嘉树解释道,“是我们那边的最高称赞!”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他这么认真,倒是让蔡琰不好意思起来。 “真的”,徐嘉树虽然不太懂古琴,但能让他这个现代人都听得灵魂战栗的音乐,必然是好到了一定的程度,“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妙的琴曲了!” “若是有呢?” 蔡琰歪着头看着他。 “若是有”,徐嘉树道:“我就当没听见。” “油嘴滑舌.”,蔡琰撇撇嘴,“算你过关了。” 马日磾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揶揄的表情,“伯喈家的才女,看样子怕是留不住多久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下手是真快。 “老来得女,本就不能陪她很久”,蔡邕脸上露出深沉之色,“只要小女平安开心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此日,蔡琰之琴,名动长安。 “马翁叔,你这太常当得好啊!”,王允一见面便忍不住阴阳怪气。 “哦”,马日磾明知故问,“不知好在何处?” “好荒唐!”,王允冷冷质问:“竟然让一个女子去太学做博士,简直闻所未闻。” “原来是这件事.”,马日磾不以为然:“家祖马融便曾师从曹大家,难道就没有学到东西?” 如果说郑玄、卢植、荀爽是经学宗师,马融就是祖师爷一般的人物,郑、卢二人皆出自其门下,说马融不学无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曹大家何等人物?”,王允也不和他掰扯那个,“岂是蔡家女可以相提并论的?” “恰恰相反,依我看,曹大家在这个年纪未必强过蔡家女。”,马日磾面上不落下风,“何况王司徒把手插到我太常府的内部事务里来,是不是有点过了?” 王允依然试图讲道理:“增设六艺不假,可天下竟找不到其他可以教授六艺的人了吗?”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还真不一定”,马日磾等的就是这句话,“君子六艺,如今君子何在?” 反正不是攀附董贼,把持朝政的王子师。 “恐怕,君子都在雒阳的废墟中,在北邙山的乱葬岗里吧?”,占了理的马日磾丝毫不饶人,明里暗里都在讽刺王允,“我们这些跟着天子狼狈逃窜的人,也能算是君子吗?” “马翁叔,我能让太学重开,就能让它再关上!”,王允怒极反笑。 “那是王司徒自己的事,不用通知下官。”,马日磾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这些日子王允是过足了摄政的瘾,可看不惯他的人也多了起来,尤其是这些资历名望都不输给他的高官大儒——他王子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靠着主动给董贼做招牌才得到的如此地位? 人家荀慈明好歹立场站得稳,夹在朝廷和董贼之间当和事佬,还保下过杨彪和黄琬的性命,这才让你王允侥幸当上了司徒。 说到底,你个叛徒神气什么? 如果可以,王允恨不得当场表明自己的卧底身份,说一句“我系差人”。 可惜说不得。 白色的眉毛跳动了两下,还是归于平静。 冷静,这是友军。 “我不和你争!” 抛下这句,王允气呼呼地回到尚书台。 徐嘉树照例来汇报工作,却发现王司徒罕见地心不在焉。 主动问起来,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把这个老顽固给忘了。 按理说,班昭离世距今不过七十年,有前人珠玉在前,女子为师的阻力应该会小很多才对。 然而前提是不碰到王允这样的卫道士。 “王司徒”,徐嘉树字斟句酌,“在下觉得,非常之时,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未尝不可。” 闻言,王允瞥了他一眼道:“子茂要给老师之女说好话?” 很明显,他余怒未消。 “不敢”,徐嘉树赶紧否认,“只是蔡氏女之琴艺,确实精妙。” 在自己人面前,王允好歹是露了口风,“有曹大家的先例,入宫教授妃嫔则可,上小课也可,只是不能去太学。” 太学毕竟是官办最高学府,让女子在这种地方授课,与皇家贵族之间私下授课的意义大不一样。 这是王允的底线。 “我也不想疏远了蔡伯喈”,考虑再三,他对徐嘉树说道:“你去和他说,蔡氏女可以如曹大家故事,入宫传授琴艺和书法,可女子为博士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切莫再提!” “入宫?” 徐嘉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未央宫修缮完成在即”,王允只道他消息不灵通,出言解释,“天子很快就要回宫,到时再让她去吧。” 嘶—— 坏了,这下真成班昭了。 只是徐嘉树有点不敢相信,与天子的联系问题,就这么被解决了? 第92章 大案 王司徒的老顽固这一发作,无意中帮徐嘉树解决了许多难题。 太学生们可以重新入学,以后大概率都能入朝为郎,鉴于眼下朝廷如此缺人,想来能有一个不错的前途; 蔡琰可以入宫教授琴艺和书法,依旧可以实现教书的愿望,而且待遇直追班昭; 最重要的是,与小皇帝之间如何建立联系这件麻烦事也有了着落。 赢麻了。 这波即使是始皇帝复生,也未必能比他徐子茂还赢。 向王允告辞之后,徐嘉树心情大好,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照例看一下各地的呈报打发时间。 此时由于朝廷权威衰落,中都官曹已经无权过手全部十三州的大案子,只需要集中精力管理司隶校尉部(也称司州)即可。 司隶校尉部一共下辖七个郡:其中河内郡已经被联军占领,河南尹大部分沦为战区,何况有董相国亲自坐镇,也轮不到尚书台插手,于是具体的管辖范围就只剩下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翎,外加一个弘农郡。 在徐嘉树调来之前,还要处理完之前积压的案件,事务称得上繁杂一些。 可如今只需要管理四个郡,整个曹的工作量已经相当清闲,跳槽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 徐嘉树虽然受命专门管理长安内外治安,也不妨碍他闲暇之余看看其他地区的案子作为消遣。 “奇怪.”,他翻了翻竹简,开口问道:“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我们这里从来没见过郿县的案子?” 一旁负责抄写的书吏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浑圆,震惊得像是看到了一群母猪正在排队掉进水坑里一样。 徐嘉树不由得腹诽:这幅样子干嘛,我又不是要你的命 “下面上报过来的案子只有这些,下官只是个经手抄录的,并不知道许多” 三言两语,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之后,书吏便赶紧跑得远远地,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反正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徐嘉树也不为难他,转头便去问其他人。 他在中都官曹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毕竟是王司徒属意管理长安城的治安,还有大儒蔡邕弟子的背景,一看就是个前途无量的,不乏有人想与之亲近。 听到这个问题,一位资历深厚的老侍郎颇为诧异地答道:“子茂怎么变得糊涂了,你忘了郿县是谁的封地,那地方岂是我等能插手的?” 闻言,徐嘉树一拍额头。 是了。 右扶风郿县,是郿侯董卓的地盘。 虽然现在董卓本人依旧留屯雒阳,但仍不妨碍他远程向长安朝廷施加影响,上个月才遥拜大司马兼幽州牧刘虞为太傅,企图收买这位宗室重臣,只是因为道路断绝,诏书不至才无奈作罢。 至于是真的因为道路断绝还是刘虞拒不奉诏的手段,就没人说得清了。 “董相国的族人早早地搬到了封地郿县,比如“池阳君”(董母),还特设了家令和家丞的。”,老侍郎继续解释道,“虽然按大汉律法,侯爵只有封地的食邑收入,并不享有治权,但董相国的封地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的郿县,行使权力的乃是董家的家臣。 且不论人家自己已经设立了封地的官员,退一步讲,就算朝廷想管,也是不可能的。 戍卫长安的北军还在董卓的掌控之下,加上封地里担任护卫的西凉军精锐,莫说小小的郿县,在整个司隶,除了联军的地盘之外,董家人都可以横着走。 对右扶风当地的官员来说,这也算是朝廷接管之后,少数的几件好事之一——至少他们不用被郿县那摊子烂事折磨了。 本来嘛,董家人若是犯法,谁敢处置? 谁有那个本事处置? 怕是早上刚把人抓起来,没到中午,办案之人的脑袋就要献出去赔罪。 便是王司徒的面子,在董家人面前也不好使。 等董卓回到朝廷,届时郿县还会修筑起一座满载金银财宝和三十年存粮的坞堡,时人称为“万岁坞”,也就是常说的“郿坞”,董卓称之为“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但这其实是一种心灰意冷的表现。 真正心中据有天下的人是不会去修什么坞堡的——如果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坞堡,又何需高墙坚垒? 说回郿县,除了刚开始没摸清楚规矩的时期,现在下面的郡县已经很自觉地不往朝廷送郿县的文书了,大家也乐得眼不见心为净。 “如何,子茂可明白其中原委了?”,老侍郎指着墙劝告道:“以后可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小心被有心人听去,惹来祸事!” 既然有这位老侍郎忠言相告,徐嘉树也只能点点头,不再自找没趣,试图过问郿县的事情。 等下了班之后,他径直去外城找甘宁。 才时隔一个月,义舍的规模已经扩张了不少,甚至成了锦帆游侠的主营业务。 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甘宁。 或者更具体一些,归功于他的相貌。 甘兴霸其人,长相阴柔俊美,身材更是没的说,轮廓流畅,肌肉结实——若是换一个性别,这种就叫童颜x乳。 虽然人有点中二,但这一身满满的少年感可是把内城贵妇们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对那些住在狭小内城的无聊贵妇而言,反正物价腾贵,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不如捐给这位巴郡小帅哥,还能搏个好名声。 而手里有这么多收留而来的流民和物资,甘宁也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救济了事,修缮未央宫的民夫里就有不少他的人。 可谓黑白通吃,再给他一点时间,恐怕长安时隔几百年后,又要出一个郭解一样的豪侠人物。 “兴霸,最近义舍开得如何?” 看到甘宁逐渐从中二少年向一代大侠转变,徐嘉树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饥民是少了很多”,甘宁想了想,却是提到了另一件事,“不过最近很多失去了儿子和女儿的人来找我,希望我能主持公道,都被我打发走了。” “失去儿子和女儿”,徐嘉树一怔,当即大怒道:“长安城里还有人贩子?” 随即转念一想,不对,若真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件,京兆尹不可能瞒着不上报。 毕竟现在事权收归台阁,只要上报了,他们就可以把责任撇清。 “他们的孩子是被人骑马当街撞死的” 甘宁摆摆手,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也不是长安本地的人,大多都是从郿县来的,当地管不了这事,便想着来长安告状.” “可谁知连朝廷都管不了”,甘宁皱着眉头,少见地露出悲苦之色,“于是他们便找到我这里来了,不惜身家性命,也想为子女报仇。” “是谁?” 徐嘉树心里隐约有了答案——除了董家族人还能有谁,却不得不开口问道:“竟敢光天化日做下这等恶事?” 甘宁的回答却着实吓了徐嘉树一跳,“说来也耸人听闻,凶手竟然是个七岁的稚童!” “七岁?!” “董卓的孙子,董羽,这小子身边随时跟着几百凉州士卒,在郿县街上横行无忌,以骑马撞人取乐”,甘宁终于道破那人的名字,“小小年纪,就有一身量身打造的铠甲,连胯下那匹名叫駃騠的马驹都是通身的玉甲!” 徐嘉树想起不久前带着帝陵财宝回来的吕布——那匹小马身上披着的,搞不好就是东汉哪位皇帝的金缕玉衣。 他不由得想到:把只有天子和诸侯王才能陪葬的东西套在马的身上,这事要是传出去了 还是拉倒吧,传出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徐嘉树不由得自嘲。 如果按照《九章律》来判刑,董卓的这个孙子死多少回都不为过。 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朝廷实际上就是姓董的说了算,《九章律》用来治其他人的罪可以,唯独不能治董家人的罪。 “当真是飞扬跋扈”,徐嘉树忍不住骂了出来,“七岁就做出如此恶行,长大了得成什么样的祸害?” 他是做过支教老师的人,对小孩一向很有好感。 但也因此,徐嘉树清楚地知道小孩子做起恶来,往往更加恐怖——因为他们没有基本的善恶观,所作所为,更接近于一种纯粹的恶。 那是动物的本能兽性。 一旦他们可以不受制约地遵循这种本能行事,往往会酿成巨大的灾难,更别提身边还跟着上百精锐卫士。 “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沉默了片刻,反而是甘宁出言开解徐嘉树,“即便是那些失去子女的人,听到行凶之人是董卓的孙子,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能互相捂着嘴,回家办丧事。” 为什么要互相捂着嘴? 因为怕自己捂得不够紧,哭出声来。 因为对方掌握着全天下最大的暴力。 因为人命在那个叫董羽的幼童眼中,就是纯粹的玩具而已。 更可悲的是,某种意义上,甘宁说的其实是对的。 当一个案子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反而成了一件不用处理的案子。 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可以抗争的事情——即便是流传后世的西汉强项令董宣,也不过按照律法,当街杀了湖阳公主的一介家仆。 就这,还是遇到了听得进劝谏的光武帝,董宣才能把死罪改成磕头。 对比一下,如今这件案子可是董卓的亲孙子所为,而且人家董相国可不会跟你玩什么贤君圣主那一套,敢惹他的家人,十八种死法只少不多。 徐嘉树只是区区一介郎中,王允给他布置的任务里也不包括郿县,实在是没有资格趟这趟浑水——连当地的县令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朝野上下都默契地当做郿县这地方不存在。 私底下骂一骂,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往远了想,蔡琰很快就可以与天子取得联系,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到董卓回长安,自己就能在刺董一事上分润到不少功劳。 再不济,照着上次模拟的作业抄,至少也是一个中郎将的格局。 反正人死不能复生,等董卓伏诛,到时候他再和众人一起,以正义的名义为这些枉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不是更好吗? 徐嘉树默默咽了咽口水。 这个案子轮不到他来管,说得难听一点——在董卓死之前,这个案子根本没人能管。 尽管如此,徐嘉树还是决定去找对应的卷宗来看看。 眼前的竹简只有区区一卷,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郿县的卷宗怎么只有这些?” 按理来说,就算郿县的管理权转移到了董家手上,但是当地的县令又没有被撤销,还是有责任对辖区内的案件进行记录的。 “县衙的书吏只记下了三月期间的案件”,管理文书的人答道:“然后被人告发,斩首示众了,据说脑袋现在还挂在郿县的城门上呢!” 徐嘉树不禁心下暗道:“秉笔直书,有齐国太史之风.” 幸亏有这位不知姓名的书吏,董羽过去一个月的所作所为才能留下见证。 徐嘉树缓缓摊开这卷竹简。 时间从初平元年二月底,这是朝廷完成搬迁的时间。 光是与董羽有关的命案就有不少。 “董羽当街纵马,杀幼童五人。” “董羽令卫士杀七人。” “董羽令两平民持刀互搏,胜者可得活。事后,胜者重伤不治,五更乃死。” 卷宗并不详尽,甚至可以说已经尽量简洁,略去起因经过,单单写明了董羽在郿县杀人取乐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记录,也已经为这位书吏招来杀身之祸。 若不是这些是早就上交到尚书台来的,可能连这些记录也要被泯灭。 这些权贵,做了如此恶事,连别人记录下来的权利都不愿施舍! 令人发指。 徐嘉树默默地翻过去,直到最后一页。 “董羽闹市杀人,遇老卒止之,皆杀。”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大,所以记载得稍微清楚一些。 “其人自雒阳迁入,多为褚姓。” “啪!” 竹简从手中滑落。 卓孙年七岁,爱以为己子。为作小铠胄,使骑駃(音决)騠(音啼)马,与玉甲一具。俱出入,以为麟驹凤雏,至杀人之子,如蚤虱耳。 ——《太平御览·兵部·卷八十七》 注:这个孙子的记载真实性相当存疑,大概率是为了给董卓泼脏水的。 第93章 虽千万人 “怎么会这样?” 天色渐黄昏。 徐嘉树原地呆坐了许久。 喉咙里莫名回忆起细碎麦壳刮过的冰冷触感,来自他在这个世界吃到的第一口粮食。 那味道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难吃得让人难忘。 同样难忘的,还有寄宿在凤池村里的那段并不算长的时光。 他留长了头发,学了一口还算地道的雒阳郊区口音,然后留下一段忠告不辞而别,自以为从此两不相欠——在蔡琰的模拟里,凤池村是出现过的,他们在这个乱世好好地存在着,人口越来越多,成为了一股自保无虞的小豪强。 他还想过以后收复雒阳的时候回去看看呢 为什么未来变了,是因为迁都时间提前了,还是因为自己的仕途比那次模拟顺利很多呢? 徐嘉树的脑子一片空白。 穿越汉末以来,自以为无往不利,模拟中甚至一度问鼎天下。 便是现实中,二十出头的尚书郎也足以称得上平步青云,不免生出几分自矜之感。 可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模拟中那寥寥几句文字描述,其中浓缩了他一生的跌宕起伏,困难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忽略了。 就像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回首往事的时候,理所应当地,会觉得当时发生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眼下的现实是,他正面临着一个无可匹敌的仇人。 董家。 手握最强武力与最高权威的庞然大物,当世群雄中最强的一股势力。 区区一个郎中,都不用董卓出手,随便哪个族人认真起来,都能把他随手捏死。 “徐尚书”,管理文书的吏员小声提醒道,“这文书是台阁恢复办公之前上报来的,就算你把它烧了也没人会问起的。” 事实上,若非徐嘉树找上门讨要,他甚至都不知道手里有这么个炸雷一般的危险东西。 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位尚书郎是来销毁证据的,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动手,于是出言催促起来——快动手吧,我就当没看见! 徐嘉树低头看向竹简。 现在烧掉,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吏员更是乐得看到这个大麻烦被他出手解决。 相应地,就像大象不会注意到脚下的蚂蚁一样,董家人不会注意到他的动作。 些许不平,大不了以后清算的时候,百倍千倍地讨回来就是了。 心乱如麻。 “.” “徐尚书?” “我再看看吧。” 徐嘉树的目光一遍一遍地从那个【褚】字上面掠过。 滴水之恩,报以涌泉。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这卷宗我先拿走了”,徐嘉树把竹简抱在怀里,对吏员说:“台阁要用。” 为了防止这人在自己走后销毁证据,他现在就要带走。 “.”,那人分明不信,“徐尚书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那好,到时候莫怪下官不留情面。” 吏员把话说得这么狠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所有人的命,必须有人站出来阻止这个疯子。 晚饭时,徐嘉树不自觉地紧紧皱着眉头。 于是刘营也有样学样。 “长公主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他转头问道。 “徐子茂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徐嘉树轻笑道:“确实有一点,但不多。” “明明就多得很”,刘营突然不学他了,“分一半心事给我,才会不多呢。” 徐嘉树心头一暖,却依然没有把事情原委说出来——何苦让另一个人也跟着一起苦恼呢? 没多久,突然有人上门拜访。 不请自来,是为恶客。 徐嘉树不知道,这只是今晚的第一个客人。 “子茂”,桓阶极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把自己卖了个干净,“自从你调去中都官曹之后,真是许久不见了,我甚是想念啊!” “就隔着一堵墙,说什么许久不见.”,徐嘉树摇摇头,“说吧,还有谁知道我拿走了郿县的卷宗?” 闻言,桓阶费力挤出来的微笑顿时僵住。 “全内城都知道了”,他叹口气,“很快董家人也会知道的,恐怕有不少人愿意卖这个好给他们。” 什么时代都不缺小人,这倒是意料之中。 “先不说这个”,桓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被汗水稍稍浸湿了角落,“这里是一封写给孙太守的举荐信,子茂若是愿意,今夜便可以动身。” 说着,他突然露出窘迫,“本来还应该资助子茂一些盘缠的,奈何囊中羞涩.” 内城物价如此,三百石的俸禄实在是捉襟见肘,便是徐嘉树,也要靠着甘宁时不时的资助才能勉强维持,桓阶更是留不下什么钱。 徐嘉树伸手接过信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走?” “子茂不是要查郿县的案子吗”,桓阶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那个小吏诬告,我明天就去找他算账!” 他转而安慰道:“既然是误会,找王司徒出面说说情也就没事了,他很赏识子茂,想来不会拒绝的。” 估摸着宵禁将至,桓阶留下那封信便匆匆走了。 饭都要吃不起了,还花这么多俸禄买纸写信. 这小子,还不赖。 不过就算是真要跑路,自己应该也不会去找孙坚吧,徐嘉树寻思着。 还没等他坐下,又有人敲门。 “门票五十!”,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徐嘉树再次推开大门。 荀攸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公达兄”,劳动这位大驾光临,徐嘉树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你也来了” “不来,难道坐视子茂自寻死路吗?”,荀攸这次难得动了真怒,“伱是不是害了失魂症,董家的势力是现在可以招惹的?” “公达兄说的是。” 卑微.jpg “王司徒那边只会保持沉默,他不会为了你坏了大事”,荀攸的话简单直接,“不过我会请司空出面为你求情。” 荀爽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瞒不住的地步,这时候,他的面子是很大的。 “只是以后你要蛰伏一段时间”,荀公达接着警告道,“不能再参与我们的大事了!” 不像桓阶那么天真,荀攸给出的路更加稳妥,也更加残酷。 有的事不上秤没有二两重,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调动郿县卷宗,无疑是打草惊蛇之举,往大了说,甚至有危害大局的可能。 “子茂啊,何必如此心急呢”,荀攸恨铁不成钢,以为是徐嘉树一时糊涂想博出位,“这种事岂是能拿来邀名的?” 闷葫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确实是在为他着急。 “公达兄误会了”,徐嘉树只能解释,“在下并非想借此扬名。” “那便好”,荀攸平复了一下心情,“我看不如把卷宗送回郿县,就说你本就准备物归原主,面子上也过得去。” 又是一个息事宁人的主意。 徐嘉树点点头,“我晓得了。” 荀攸看他的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子茂有不平之心,可天下的事情哪里是我等可以为所欲为的呢?” “日后谨言慎行吧。” 抛下这句忠告,荀攸也走了。 徐嘉树仰头看着夜空,干脆就不坐下来。 算算时间,离这里最远的蔡府也差不多该来人了。 进门的时候,蔡琰差点摔一跤。 一路小跑过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实在是站不太稳。 “我”,刚要开口,便蹲下来大口喘气,“我” “蹲着不好”,徐嘉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忙顺气,递上一杯水道,“让我猜猜,你要在天子面前为我求情是不是?” 蔡琰捧着水站起身来,用力点了点头。 “.” “怎么都觉得我要去查案,这案子轮得到我一介郎中来查吗?”,徐嘉树有些无奈,“至少是廷尉才能审理吧?” 还在大口喝水的蔡琰一顿,“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哦” 蔡琰有点尴尬,一听到徐嘉树出大事了,她便立刻跑了过来,没想到闹了个乌龙,“那我先回家了.” “且慢”,徐嘉树伸手拉住了她,“若是见到天子,还要麻烦蔡大小姐为我传个信。” 他附耳上前,小声地传授机宜。 “.”,听到这个爆炸性的事实,蔡琰的眼睛越瞪越大,“你的那个远方亲戚,是长公主殿下?” 徐嘉树点点头。 换做其他时候,蔡琰肯定忍不住阴阳怪气一番,说些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其实姓刘”之类的话来揶揄,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她却只是大感庆幸。 “我肯定告诉天子”,就像是接到什么崇高的使命一样,她保证道:“他会想办法帮你的!” 送走了蔡琰,院子里彻底清净了下来。 终于有空独处,徐嘉树坐在台阶上,挥手赶走几只蚊子——内城的烟熏卖得比银子还贵,根本买不起。 “这么看,我混的还不错。”,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惹到了姓董的都有这么多路子可走” 跑路去长沙,没准以后史书上就不是江东十二鼠.我是说虎臣了,只需要在孙策身边做一个保安,大魏吴王这辈子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得不说,听上去虽然不是很制衡,但是很激昂。 或者听荀攸的,把卷宗送到郿县,请荀爽豁出去一张老脸为他说情,好好赔礼道歉,照旧在长安朝廷上班。 躲过了这一段风头,以后好好干,仍不失封侯之位。 听上去确实憋屈了一点,但是问题也不大。 换做其他人,这种结局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了,还要啥自行车。 过了很久,徐嘉树站起身来,揉了揉酸麻不已的大腿,沐浴更衣之后,躺进了被窝里。 【剩余可模拟次数:6】 这是整个四月攒下来的宝贵财富,六次普通模拟。 —— 第二日清晨,郿县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同时收到的,还有荀爽的信,称徐嘉树只是想把卷宗亲手送回董府,并无其他的意思。 不管信没信,看在“硕儒”的面子上,董家人给出的条件还是非常优厚的:七日之内,徐子茂独自把卷宗送回董府,当着董家族人的面烧了,再行个大礼,这事情就算了。 甚至没有多余的威胁,在他们看来,这个条件几乎没有被拒绝的可能。 不过只是一个年轻郎官不懂事而已,好好长长记性就可以了。 七天的期限也给得非常贴心——长安到郿县并不远,考虑到徐子茂有可能主动负荆请罪步行前往,七天时间留得绰绰有余。 徐嘉树一大早来到尚书台,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陌生面孔替代。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徐子茂”,那年轻郎官言语间虽然客气,说出的话却不然,“王令君说,此事了结之前,你暂时不用来台阁了。” “大名鼎鼎”这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徐嘉树,明褒暗讽。 满长安都知道,有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郎官,就因为一时手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结果只能灰溜溜地道歉保命。 听到这个安排,徐嘉树没有感到意外、 王允就是这样的人,任何影响他除掉董卓的人都会被迅速抛弃,没有把自己下狱表忠心,搞不好已经是看在荀爽的面子上了。 他转身向那位劝告过自己的老侍郎道谢,得到的只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冷脸,“交浅言深,徐郎中不必如此,且回家去吧!” 真不熟。 很少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跟徐嘉树扯上关系。 除了外城的甘宁,该来找他的人,昨天也已经都来过了。 大清早的,徐嘉树当然不可能回家。 他一路走到外城,此时的长安与刚来时落满枯叶的肃杀样子相比,刚开始有点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样子。 经过章台街的时候,看到一排排柳树迎风飘荡。 “这就是所谓的章台柳吗?” 想起这里就是模拟中自己被吕玲绮一枪秒杀的舞台,不由得笑了出来。 “子茂何须如此?”,甘宁看起来很淡定,“等个那小子落单的时候,一刀宰了便是。”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兴霸真是越来越像书里的豪侠了”,徐嘉树忍不住感慨,“快意恩仇,泛舟江海,实在令人羡慕.” “少来这套”,甘宁撇撇嘴,“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宰了那个小兔崽子。” 你这么聊就没意思了。 “可是很多人不这么想”,徐嘉树答非所问,“刚刚我还被一个老侍郎喊着回家呢。” “管那些人作甚?”,甘宁满脸不屑,“听他们的话做事,我不如一辈子呆在巴郡做一个府吏,连肉都别吃了。” 巴郡这么早就有素食主义者了吗? “还是算了吧”,徐嘉树婉拒了这个没什么操作性的思路,“私下仇杀,非士人所为。” “我不信”,甘宁小声嘀咕,“你肯定想好了主意,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徐嘉树长叹一声:“知我者兴霸也” “哦?”,闻言甘宁眼前一亮,“子茂想怎么做,尽管说来,我帮你!” “我要去董府还卷宗。”,徐嘉树正色答道。 “不要戏言!” “不曾戏言!” “.” “行了行了”,甘宁很不耐烦:“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做,可以了吧?” 此人一贯神神秘秘的,一点都没有个副将的样子。 “兴霸一点都不信我要去请罪?”,徐嘉树还想再问问。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我说我说”,徐嘉树拉住做势要走的甘宁,“且附耳过来。” 第94章 吾往矣!(上) 七日后。 郿县。 古朴到有些残破的老宅里,一个俊朗少年正与来访的朋友对坐。 此处的家主名叫法正,虚岁不过十五而已,尚未加冠取字。 虽从小学得通身的书生气派,却少了高门士人的从容雅致,眉宇间常有郁郁之色。 法正的爷爷法真是个海内知名的隐士。 海内知名、隐士——听上去很矛盾的两个特质,在法真身上却很合理。 时人称之:“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 就是说尽管此人踪迹难寻,不爱名声,名声却偏偏追着他跑。 本来第一代扬名之后,第二代入仕做官,是汉代家族上升的标准路线,可惜即将重回世族之列的法家,却因为第二代法衍才刚做到廷尉左监便英年早逝,被迫中断了这个过程。 等到法正长大,家中除了祖辈留下的名声之外,就只剩下一些文书典籍,人脉钱财却是一样也无。 明明距离人上人只差一步,却因为老爹短命而家道中落,成了破落户,这样天壤之别的落差,寻常人是很难接受的。 也难怪法正从小喜欢记仇. 前来造访的这位朋友也有些来头,名叫孟达。 此人的老爹名叫孟陀,出身不高,却是个行贿的天才。 二十多年前,宦官威势正当极盛之时,他豪掷千金,用来贿赂张让——的监奴(仆人头子)。 这些监奴平时也就是吃拿卡要而已,小打小闹的,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深感无以为报,于是带着手下的仆人们在路上迎拜孟陀,还一起抬着他的车驾进入张让府邸。 这是什么排面? 在当时,寻常官员哪怕是上门孝敬,进张府也是要拿号排队的,孟陀这一手可谓出尽了风头。 由此,所有人都以为孟陀与张让关系密切,纷纷转而向他行贿。 这一招扯虎皮做大旗,不仅成本收回来了,竟然还小赚了一笔. 其后,孟陀很聪明地又将这些收受的珍宝送给张让,把假关系变成了真关系,正式搭上了宦官的战车,最后竟然以一斛葡萄酒的代价,做了一任凉州刺史! 对此,著名评论家麦克阿瑟 哦不对,是苏东坡先生表示: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斗得凉州。 七年刺史任期,虽是在凉州这么个油水寡淡的地方,却也给儿子孟达留下了不少钱财,只是孟家的名声早已经臭不可闻 两人一个只有清名,另外一个只有脏钱,年纪也相差仿佛,机缘巧合之下,引为挚友。 孟达是个有主意的,决心带着好兄弟一起入蜀奔个前程。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远离郿县。 这地方实在没法待了。 “孟达,怎么约好的行程突然要推迟了?”,法正问道。 连细软都收拾好了,结果出发前被朋友放鸽子,言语间自然是有些不爽。 “不急,蜀地的关系我已经托人打点好了”,孟达面露兴奋之色,他比法正年纪只稍大一点而已,却分明已经是个大人的样子了,“只是还有一桩热闹不容错过!” 法正奇道:“却不知是什么热闹?” “你也偶尔出门转转吧”,孟达解释道:“有个叫徐子茂的尚书郎无意间发现了记载董氏罪行的卷宗,今日要登门,当着他们的面烧掉!” “世道就是如此”,闻言,法正叹道:“可惜又一个忠贞之士要遭殃了。” 法家在郿县扎根上百年,作为当地郡望,看到董氏对待其他人的行径,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所以这热闹怎么能不看?” 孟达是同郡的平陵县人,对董氏的蛮横没有切肤之痛,只是单纯的想一窥权力的强大。 什么叫权力? 犯了罪,不仅不用受罚,反而要发现之人登门行三跪九叩大礼,祈求原谅。 这就是孟达这辈子向往的东西,也是他老爹得而复失的东西! 强权即是公理! 法正见他说得容光焕发,默默地回头给自己的马喂草。 此去蜀地路远难走,得好好伺候这匹父亲留下的老马才行。 “我们要不要先去董府附近等着”,一心等着好戏开场的孟达小声嘀咕,“别是人已经到了吧?” “你去吧!” 前途难料,法正哪有心思凑热闹——也不知道蜀地的人认不认自己爷爷的面子? 心里实在是不安,他拿出马草道:“我就不去了。” 这时,路过一位牵马的高大男人,见他正在喂马,驻足停了下来。 “这位贤弟可否分我一些马草?”,那人开口问道,“价钱好说。”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在大汉已经不算小孩子了——十三岁成亲的都大有人在,是以那人话语间给足了尊重。 “.” 法正抬起头,第一反应是,这人好高啊,长相也好,一看就是个世族的公子。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法正不假辞色地回绝,“公子远来是客,些许马草,尽管拿去便是!” 再窘迫,他也是法真的孙子,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事情。 “却之不恭”,那人一点也不意外,收下马草问道:“二位可是要去董府等人?” “有个长安的蠢郎官恶了董家,要行大礼赔罪呢!”,孟达迫不及待地抢答,“公子也一起去看看吗?” 挚友这么一副好事之徒的样子,让法正觉得有些丢脸。 “当然要去”,听到这话,徐嘉树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然没了我这个主角,戏还怎么唱?” !!! “原来是徐尚书当面”,孟达赶紧赔礼,“尚书勿怪,适才戏言耳。” 孟家的钱来得本就不正,何况他老爹当凉州刺史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留下的宦官人脉也早就没用了。 若是这位徐郎官像好友法正一样记仇,回去找关系报复,指不定要出什么篓子。 惹不起。 “无妨”,徐嘉树摆摆手,再难听的话在模拟中听过这么多次也脱敏了,“两位贤弟有缘再见。” 说罢,便继续赶路了。 “好在是个有度量的”,孟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图一时嘴快,两人的入蜀计划险些夭折,他转头问好友,“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不然”,法正已经把马重新牵好,朝徐嘉树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正要看看这徐子茂到底是何许人也!” 徐嘉树走得不紧不慢,不时打量四周。 郿县街头已经见不到幼童的身影了,想来是被父母关在家中。 说来无奈,面对董相国的孙子,便是提前躲开不让他撞,也有可能触怒这位混世魔王,被他手下的卫士杀掉。 相比起来,不闪不避,生生被撞一下还要更好一些,如果身体不错,加上命硬一点,还能活下来。 可这个法子也只有大人能用,小孩子还是乖乖在家不要出门为好。 除此之外,卷宗里有不少董氏族人强抢财物,欺男霸女的恶行,郿县商业也因此萧条许多。 不过比起最为受宠的董羽,这些人就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了。 董府并不难找。 百业萧条之中,唯一金碧辉煌的那家便是了。 从雒阳富户和帝后陵寝中搜刮来的珍宝随意丢在墙角,屋檐上的瓦缝里不时闪烁着珍珠的光芒。 屋内已经放不下这么许多了,反正也没有人敢拿,放在哪里都一样。 怪不得以后要修筑一个坞堡来收藏宝物。 徐嘉树走近了看。 与想象中不同,此地守卫人数并不算多。 董氏本就是一个关中良家子家族,发迹之后也习惯于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等他们各自分到封地官邸,还要到董卓回来,大封官职爵位的时候。 反正这半个司隶,也不存在能反抗他们的势力。 “我是徐子茂,受命来还东西的”,徐嘉树禀告道。 “卷宗就卷宗,还东西”,门房嗤笑道:“徐郎官来的还算准时,再晚一天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又过了一阵嘴瘾,便去通知池阳君了。 池阳君与蔡邕年纪相仿,接近花甲之年,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足的老太太了,除了把董相国拉扯大之外,其实也没干过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心肠相当不错。 作为这一大家子里目前唯一受封的人,也是辈分最大的人,本来她完全不用露面的。 “徐尚书是哪里人?” 平民出身的池阳君习惯性地客气了一句。 “雒阳人”,徐嘉树礼貌地回道:“雒阳凤池村人。” 看他的样子,池阳君生出几分好感,便想免了他的三跪九叩,“都是儿孙辈胡闹,徐尚书不用在意。” “老祖宗,只是让他行个大礼,又不是要杀他”,此时一旁伺候的远房族人劝池阳君,“惹到了我们家,总要留下点什么才行,否则会让人看轻了相国。” 提到自己的儿子,池阳君便也不说话了,转身离去。 那族人示意徐嘉树可以开始了。 “贵府重地,不好生火”,徐嘉树道:“我还是去门外烧吧。”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我也不拦着。” 有孟达这个大喇叭,此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只是碍于守卫不敢靠的太近。 见徐嘉树露面,人群纷纷扼腕,隐约还能听到哭声——自然不是为了他受辱而哭,而是想到自己的儿女,难以自制。 火焰升腾而起。 竹简渐渐发黑燃烧,上面的墨迹随之化为灰烬。 徐嘉树大声背诵。 话音落在董家的玉璧上,传来阵阵回声。 “初平元年三月六,董羽当街纵马,杀幼童五人!” “初平元年三月六,董氏族人强占城郊良田七十亩!” “初平元年三月九,董羽令卫士杀七人。” 桩桩件件,把卷宗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背出来。 人群中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几乎成为泪人。 “徐子茂,伱可是要名不要命了?”,那族人正好被点到,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喊,“我要让相国灭你的族!” 他恨自己在董氏只是个远房,否则定然要卫士当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碎尸万段。 闻言,徐嘉树冷冷抬眸,如今的他,记录中又多了六次零分模拟,短时间一下子注入了这么多无法上传的记忆场景,性情起了些变化。 简单来说,他现在火气很大。 第95章 吾往矣!(下) 时候尚早,董羽才刚刚起床。 又不是平民家的孩子要早起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嗜睡是正常的。 仆人全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他穿戴好小铠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按摩。 听到徐嘉树的声音,董羽随口问道:“门外可是在喊我?” “小公子不用理会。”,仆人陪着笑,“今天是去找小姐玩,还是照旧去街上练习骑术?” “算了吧”,提起董白,董羽皱着眉头,“族姐嫌我是个小屁孩,不爱跟我玩。”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会有意识地争夺大人的注意力,或者说争宠。 作为董氏唯二的三代,两人平时互相不对付也是正常。 “那小人去为公子把駃騠牵来.” 仆人极尽谄媚。 只要把这个小公子伺候好,将来的前途可不比当初的十常侍小。 不得不说,他的目光放得挺远,王振直呼内行。 “嗯” 董羽点点头。 等马牵来,仆人前去通知厨房准备朝食。 听到这恼人的声音还在,董羽烦躁地喊了一声:“吵死了!” 他翻身上马,要去看看门外到底在搞什么鬼。 駃騠虽是匹小马驹,却是董卓当上相国之后优中选优而来,即使背着通身的玉甲跑起来却也不显笨重。若不是才出世不久,必然是一匹不亚于赤兔的宝马。 只不过这马天生脾性不太好,需要好好下功夫磨合,是以董羽不论去哪里都要带上它。 随着徐嘉树的背诵,董府门外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死别之悲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 董羽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听清徐嘉树在历数罪状,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笑道:“你这大个子记性还挺好的,只是还漏了一件事。” “三月底,有一群老家伙找死,挡在我的马前,都死了”,董羽得意洋洋地提醒他,“还有一个娘们,竟然想对我的小马射箭,也一并被杀了。” 说着,他摸了摸胯下駃騠的脑袋。 那算是他纵横郿县以来,最刺激的一次骑术练习了,所以印象深刻。 别说駃騠这匹世上无双的好马了,便是损坏了它身上的玉片,也是这些贱民拿命都赔不起的——这些可都是皇帝才能用的玉。 “真有此事?” 徐嘉树转过身来,言语如寒霜一般冰冷。 “所以说你背得不行”,董羽犹自摇头晃脑,想出了一个新奇的点子,“让我想想,罚你去郿县的牢里背一辈子怎么样?” 总是练习骑术,也容易玩腻。 徐嘉树点点头,淡淡说出一个“好”字。 他转身对众人宣布:“犯人董羽,已经认罪!” 董羽见这人神色古怪,虽然活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却感觉自己犹如被猛兽盯上一般,本能地就要跑回门里。 “駃騠”,他喊了一声,勉力扯动缰绳。 纹丝不动。 董羽顺着胯下駃騠的方向看过去,徐嘉树的脚下,放着一小捧马草。 小马驹贪吃,一大早还没有喂食,见到马草便小步过来啃食,董羽的御马之术也只是刚刚入门,否则也不会天天到大街上练习,情急之下,竟然拉不动它。 快停下! 只是瞬间,徐嘉树暴起迎上前去,一把抓住玉马上的董羽,只用力一掼,便把他按倒在地上。 精铁札甲砸起一阵扬尘。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徐嘉树对着董羽的脑袋与腹部全力出拳。 此人身上的铠甲乃是顶尖工匠量身打造,坚硬非常,就连等闲的刀斧不能伤之,便是真有刺客突然发难,也足以抵挡片刻。 但只要是札甲,就没有免疫拳头这么一说。 忍着拳峰处传来的火辣痛感,徐嘉树手上不停,一直打到自己脱力为止。 董羽被拉下马的时候还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 拦住人群的卫士感觉面前原本压抑的人群瞬间沸腾,又听到身后这声尖叫,赶忙回头,却看到小公子董羽躺在地上,铠甲下面已经慢慢渗出了血污。 完了! 都是老卒,很清楚一旦松手,自己这寥寥数十人就将被冲散。 “祸事了!” 那远房族人终于从面前的惊天血案前回过神,双腿抖个不停,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跑进董府搬救兵,“董羽公子遇刺了!” 徐嘉树感觉一股热血冲入脑中,看到犹自低头吃草的駃騠,放下已经血淋淋的拳头,从侧面一脚将其踹倒。 “哗——” 套在马身的玉甲被震得纷纷散落,小马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在地上哀嚎。 徐嘉树大步向前,对着马头又是狠狠两脚,直踢得那畜生四肢抽搐直起,方才停了下来。 来不及喘气,他一把扯起金缕玉甲,随手扔在董羽再无半点声息的身体上。 “董羽乃相国之孙,虽认罪伏诛,仍以玉衣葬之!”,他对着人群大喊:“今日此案了结!” 说罢,从卫士身后冲破拦截,一头扎进人群之中。 法正来得最早,亲眼目睹全程,此时眼睛快要把眼眶睁裂,一股雄浑豪气直冲到胸口,不吐不快! 我要说点什么! 我要说点什么! “快跑啊!” 少年清脆的声音格外夺人,身后凑热闹的人虽然没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这声,顿时乱成一团做鸟兽散开。 法正与孟达差点走散,一直跑到无人的街角才停下来,还要回头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敢大口喘气。 “一刻也不能留了!”,孟达体力更好,率先恢复,他不容置疑地开口:“我们马上动身入蜀!” 徐子茂何许人也? 当众诵董卓之孙罪状,捶杀之! “大丈夫”,法正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喃喃道:“当如是也!” “不要说胡话!”,孟达心急如焚,直呼挚友的名字:“法正,再不走,我可就管不了伱了!” 董府门口此刻空无一人。 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大事,十几名卫士非常默契地四散而逃。 只留下董羽和駃騠尚且温热的尸体,无人问津。 池阳君看到被沾血的玉甲包裹着的孙子,当场昏死过去。 这一大家子良家子出身的族人谁也没见过这场面,乱作一团,一时不知找谁好——董卓此时远在雒阳! 徐嘉树准时赶到约好的地点。 到了这里,他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身子直挺挺地倒在马上,双手抱着座驾的脖子,再也不愿动弹。 甘宁嘴里叼着一根草,打量了一下徐嘉树血淋淋的拳头和不停颤抖的腿,大概猜到他刚才干了些什么。 他把嘴里的草一吐,问道:“子茂心情如何?” “如释重负.” 呕—— 话没说完,徐嘉树便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直到现在,那股杀完人后的恶心劲头才从胃里翻涌上来。 “我不是说过吗”,见状,甘宁轻笑道:“杀完人之后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吐” 看看徐子茂这个样子,多丢人。 往那一蹲让人笑话一辈子。 可算是有把柄了! 甘宁觉得自己原本岌岌可危的主将位置再次稳如泰山。 “人都接出来了?”,肚子快吐空了,徐嘉树才来得及问这个问题。 闻言,甘宁笑容一滞,“呃出了点小意外。” 徐嘉树只让他接走蔡家人,但是 刘营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脑袋; 然后是桓阶; 最后才是蔡琰。 至于蔡邕,老头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动身,被不耐烦的甘宁捆起来扔在车厢里,暂时没法参与打地鼠。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甘宁振振有词,“加量不加价!” “.”,徐嘉树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把地上刚才吐的那团挡住,“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好好的长公主不当,非要私奔.我是说逃命? 还有桓阶! 别装了,我知道你小子是来蹭饭的! 多说无益,这些人现在一个也送不回去了。 “子茂想好去哪里了吗?”,甘宁热情推荐道:“我知道一个叫巴郡的地方还不错!” “.” 徐嘉树正要开口,却见天边一线烟尘,一彪人马飞速赶到。 是追兵! 他浑身汗毛倒起,转身对甘宁嘱咐道:“你带他们先走!” 甘宁纹丝不动。 好吧,马车怎么也跑不过骑兵,甘宁麾下还有几十骨干可用,便是搏命,也有几分胜算。 徐嘉树暗恨道:只恨自己的模拟次数已经用光,下一次要等到明天才能刷新! 眼看那十几骑越来越近,他的脸色却变得诡异起来。 “吕小姐?”,徐嘉树迎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找到长安来的?” “原本是来看徐子茂出丑”,马上女将冷冷道:“不想上天赐我如此大功!” 两人本就只是陪练的关系,勉强算得上普通朋友。 如今大功在前,世之虎女可不会放过——想想阿父会怎么做? “.”,徐嘉树叹了口气,“吕小姐非这样不可吗?” “除非投降,否则废话少说”,吕玲绮挽起画戟,“这次可不是空手比试了,小心刀剑无眼!” 那我懂你意思了。 “兴霸,带人拖住她的卫兵!”,徐嘉树知会了一声,在甘宁见鬼的眼神中,赤手空拳冲向吕玲绮。 片刻之后 徐嘉树制住吕玲绮,向着并州亲卫们喊道:“速速退走,不然你们小姐小命不保!” 亲卫们大眼瞪小眼,心说我们这还没热身呢,怎么小姐就倒下了? 有演员吧! 徐嘉树手中握着那把【锋利的短刀】吓唬他们,“再不走,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把吕玲绮一并捆了,原本就不够用的几辆马车顿时更加拥挤——反正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不差吕奉先一个。 只是现在自己这一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人了 最后搞定这个买一送一的,徐嘉树沉吟片刻,回答甘宁之前的问题。 “我们去西凉!” 燃的吱个声,不燃我下次努力 第96章 余波 即便是陨石砸进海里,巨浪到达陆地也需要不少时间。 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翎并称三辅,本就几乎一体,连当地最高官员的官职都以地名称之,而不称太守。 所以长安朝廷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方。 好在徐嘉树明面上是蔡邕的人,现在蔡家也一并潜逃,方便他们把责任全部推出去。 司徒王允的态度表现得很强硬,迅速给有司下达免官问罪的文书。 抓到徐子茂,不用审问,就地格杀。 对他来说,基本不存在另外的选择——人肯定是要抓的,否则不足以取信董卓,口也是要灭的,否则徐子茂反咬一口,就算董卓不信,他也会功亏一篑。 而除了这位讨董集团的领袖反应激烈之外,真正的骨干们却另有看法。 这些人本就是荀爽拉拢的,虽然也会听命于王允,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彼此间并无直接的统属关系。 郑泰,荀攸,何颙、种辑和伍孚因为此事紧急会面,董卓很有可能一怒之下回到长安,需要抓紧时间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不想徐子茂竟有如此胆识!”,郑泰游侠出身,听到这种刺客故事几乎痴迷,“我恨不得以身代之!” 城门校尉伍孚也在一旁点头称是,“正要让天下人知道董氏之恶行!”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不仅除掉了一个恶贯满盈的董氏独孙,而且是以一种当着世人面前宣判罪行的方式。 自从董卓入雒阳以来,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惜哉义士!”,何颙虽也欣喜,不过却为徐嘉树感到不值,“不知道此番能不能逃过董贼魔爪” 见身旁荀攸默然不语,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公达为何一言不发?” 回过神来,荀攸撑着脑袋轻声道:“思绪万端,不知从何说起.” 太不对劲了。 那夜造访,徐子茂分明告诉自己不是为了邀名,以二人的关系,他完全没必要骗人,便是实言相告也无妨。 而如今的现实是,他不为扬名,却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单单在长安城,众人就把原因归结为董氏欺人太甚,要徐子茂行三跪九叩之礼,他才愤而杀人,风评从【手贱尚书】变成【慷慨悲歌之士】,来了个超级大反转。 等传扬出去,还不知道要被多少反董士人激赏! 细数当世豪杰,除了当初袁绍与董卓拔剑相对,渤海起兵之外,竟无一人比得上他的作为。 子茂啊子茂,既然不是为了邀名,到底是为了什么抛下大好前程做出这种事? 让你勉励,也不是这么个勉励法啊! 眼下事情起了这样的剧变,对荀攸来说,却只觉得祸福难料。 董贼势力看似庞大,实则系于他一人之上,除此之外的任何目标都不过是巢下之卵,不值一提。 如今独孙横死家门,又不知董贼作何反应,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 荀攸只是匆匆饮了几杯茶水,便起身去司空府求教荀爽了。 —— 正当董羽的死讯从长安沿着狭窄的崤函古道马不停蹄地奔向雒阳时,徐嘉树一行人才刚走出了右扶风的地界。 估计等他们出了司隶校尉部的时候,董卓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桓阶嫌车里拥挤闷热,便骑上马与徐、甘齐头并进,三人聊起了那七日的经过。 “我原本只是以为子茂的仕途要受一些挫折,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完蛋了”,桓阶颇为唏嘘,“庙堂没有子茂,真是一大憾事!” 这话指的当然不是那些公务员摸鱼小技巧。 只论真实水平,徐嘉树在这些郎官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举凡政事,应对如流,没有半分迟滞,乃是桓阶生平仅见,便是那些老侍郎也感到头疼的事情,照样难不倒他。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听到这话,徐嘉树下意识文抄了一句,想起车厢里的几个人,这往脸上贴金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他忧了什么君? 小皇帝刘协刚知道姐姐重获自由,很快就会发现人去楼空,到时候怕是找他徐子茂单挑的心都有。 看了看自己与桓阶身上的郎官朝服,只得叹了口气道:“世事如水,难以预料” 这就相当于隆中对都有了,结果刘皇叔转个身,选择落草为寇成了好汉。 突然就串戏到了水浒剧组。 虽然他不会后悔,但损失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抛下过往的一切白手起家,又谈何容易呢? 选择跑路凉州也是无奈之举——往东正好是雒阳,肯定是跑不过传信的驿骑,怕是还没到联军的控制区就要被董卓一网打尽。而凉州不仅距离更短,路也更好走些,能稍微抹平速度上的劣势,争取到更多时间差。 可以说是唯一的活路。 而且凉州情况错综复杂,大小势力犬牙交错,正好适合自己这些人藏起来猥琐发育。 但这块天选之地还是有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 “说起来”,徐嘉树问其余二人,“你们谁去过西凉?” “西凉者,地处西方,常寒凉也.”,桓阶在马上摇头晃脑道,“还有数不清的反贼,谁没事去那里啊?” 抛开桓阶这副欠揍的德行不谈,说的内容确实没错。 如今的西凉,不是一个正经人的好去处。 老牌反贼韩遂造了这么多年的反,终于迎来了黄金时代——根正苗红的正规军董卓忙着保卫到手的权力,没空理他这个手下败将; 朝廷更是到了后汉立国以来最为软弱无力的时候。 可以说,现在唯一可能影响他完成土皇帝梦想的,也就只剩下二号土皇帝马腾了。 随着被强推上叛军首领之位的名士阎忠病死,眼下整个凉州在这种无人问津的情况下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韩、马二人本就只是两股势力稍大的叛军而已,拿什么号令全境? 偌大的凉州,可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 对这个问题,甘宁则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他一个巴郡人,当然也没去过。 不过与桓阶不同的是,他对于此去凉州的前景非常乐观。 “伯绪多虑了,反贼再多,二十年杀一茬也够了。” 甘兴霸的策略一向简单直接。 总共分成三步。 冲进凉州,把不服的全杀了,收工。 只有徐嘉树仍自忧心忡忡。 说来也不怪他,即使拿此时人生低谷的曹操作比,他都远远不如——曹老板再落魄,人家手里也有夏侯氏的一帮亲族和五百士兵在手,不是他能碰瓷的。 情况复杂,又人生地不熟。 再想想自己那个不碰到模拟对象就是个摆设的外挂。 属实难搞。 车厢里。 蔡老头得知徐嘉树捶杀董卓之孙后,虽然依旧气愤于这个弟子欺师灭祖的行为,却也渐渐安分了下来——长安那边正愁没有替罪羊送给董相国出气,此时送上门去,断然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避祸,蔡邕轻车熟路,大部分时候在马车里睡觉,偶尔出来看看祖国西边的大好河山,心态上居然是一行人之中最稳的。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吕玲绮则依然被绑着手脚,现在她是唯一享受这种待遇的人。 她与刘营、蔡琰同乘一车,日常就是看两人下棋斗嘴,现在正试图讨好长公主殿下,搞不好一高兴,人家就开口把她放了。 在她看来,这支队伍的真正头目毫无疑问,就是这位高贵的先帝之女。 “长公主殿下”,她刚开口,便看到正在皱眉沉思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示意她噤声。 新来的怎么不守规矩,观棋不语懂不懂? “.” 吕玲绮只好又耐着性子看两人你来我往。 不多时,蔡琰开口打破了沉默。 “原来长公主殿下也只会这种庸手?”,她自觉大局已定,忍不住出言嘚瑟道:“恕我失礼,真是让人失望呢.” 蔡琰是一点都不怕刘营的,不要忘了她的身份。 受命入宫,教授琴艺书法。 真要论起来,这位长公主应该给自己恭恭敬敬地行弟子之礼才对! 听到这话,一旁观战的吕玲绮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长公主殿下如此出言不逊! 此女之勇,不逊于我! “伱大可以试试”,刘营则胸有成竹,“这种程度都看不透,蔡大小姐未免见识短浅” 好机会! 吕玲绮正要给刘营帮腔,两人又同时转过头来,示意她噤声。 吕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默默挪到角落,用脑袋把车厢的帘子顶开一线,望着关中境内平坦的大道和逐渐远去的长安。 好累,想家了 打打闹闹中,一行人径直向陈仓奔去。 —— 又数日。 雒阳。 “文优,文优!” 董相国的声音响彻毕圭苑(不要读成碧桂园)。 东面联军久久没有大动作,董卓刚刚松懈一点,却又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儿子壮年而亡,董羽这个独孙他向来是当成亲儿子来养的。 谁知许久不见,居然死在了一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郎官手中! 李儒颤抖着走进大营。 “那个徐子茂,我要让他死!”,董卓周围像是环绕着一层低气压,说话的声音闷如雷霆,“马上死!” “舅姑可昭告天下”,这个李儒倒是早有腹稿,“取下徐子茂项上人头者,可封列侯!” “列侯?”,董卓一拍几案,“我再给一个州牧!” 虽然手上实控地盘只剩下半个司州,但董卓的兵力最强,官帽子最保真——至少比起那些儿戏般的自领互表强出十万八千里。 刘表便是用他的任命,隐姓埋名,完成了单骑入襄阳的高光时刻。 虽然主要还是人家刘景升有名望有手段,但至少证明了,即使是董卓发的空头衔,只要操作得当,也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所以这个州牧,即使对诸侯们来讲,也足以使他们趋之若鹜了。 李儒点头称是。 反正又不是真的割地,劳驾盖章工人刘协动一下手的事情,当然要顺着老丈人的意思来。 可下一刻,他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阿母也晕倒了,我要回长安”,董卓喃喃自语,“我要回长安” 他上次就打过退堂鼓了,如今后院起火,更是归心似箭。 “舅姑.”,李儒咽了咽口水,嘴里的话像是有千斤之重,难以出口,眼下可能是他谋士生涯面临的最大挑战,但他还是要说,“现在退兵不妥!” 为了防止董卓打断,他跪在地上,一口气说下去:“如今两方对峙,联军虽碌碌无为,却仍有长沙孙文台那般虎将,不可轻视!” “若是再有几个像曹孟德那样不知死活之人衔尾追击,我等未必能全身而退!” “为今之计,待其自乱为佳,若舅姑执意回长安,反而给他们可乘之机!” 李儒耳中只有自己胸膛中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眼睛死死盯着董卓的脚,等待命运的宣判。 换成以前的董卓,未必会如此方寸大乱,自己也不会畏惧到这个地步,可如今当面的,还是那个纵横西凉,平定并州、凉州的豪勇之士吗? 摧残董仲颖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逐渐增长的年龄。 “文优啊!!!” 董卓的脚终于动起来了,却是像个平凡的无助老人一样,慢慢走近,抱着女婿痛哭流涕。 “让我回去吧” 痴肥的身体发出祈求般的声音,李儒只是伸出手,费劲地够到老丈人的背上轻抚。 他的舅姑还在,只是被这具身体束缚着,正在哀嚎。 且再忍忍吧. 吕布入帐拜见时,董卓已经恢复了不怒自威的平静,这份修为让他心下暗暗佩服。 “义父!”,但是同样的事,吕奉先可做不到,他也跪在地上,“孩儿自请捉拿徐子茂,必取其头颅而还!” 本来嘛,你徐子茂为了扬名杀董家的人也就罢了,还顺手拐走我吕家的女儿?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这个公道不消其他人出手,吕布自己去取! 董卓闻言,欣然应允。 大哭了一场之后,头脑说不出的敏锐——吕布这一走,自己身边只是少了一个保镖而已,却能趁机彻底掌握并州军的兵权。 此前虽知这个义子勇力过人,却不得不养在身边,正是怕他功高难治,不好下手。 如今却是送上门来了! “奉先自去便是”,董卓压抑住得意,面上却毫无表情,“取下贼人首级,给你侄子报仇,义父给你县侯州牧之位!” 吕布又不是刘表,用一个州牧的帽子换并州军权,稳赚不赔。 “谢义父成全!” 闻言,吕布大喜。 此时乱世的第一道涟漪扩散开来,除了处于中心位置的徐嘉树,各方都做出了自己的应对。 值得一提的是,在奔向陈仓的车队后面,远远地还跟着一匹快要累死的瘦马。 第97章 小徐郎官 安定郡,薄落谷。 由于破碎的地形分割和水热条件的限制,自古羌人就习惯于在山谷与河谷聚居。 沿着泾河上游的河谷里,分布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种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羌人聚落)。 首领称之为“豪”,与古汉语中的“后”、“侯”同源。 一般而言,普通的下豪底下男女老幼加起来也就百来号人,大豪则统治几万人口不等。 类比起来,下豪大概是大汉这边的里正,大豪则相当于县长或县令。 在整个凉州羌汉合流趋势不断加深的当下,只有安定郡、北地两郡还保持着为数不少的纯种羌人种落。 这还要追溯到当初羌胡之乱。 北地、安定二郡人口于东汉永初五年(111)内徙至三辅,永建四年(129)复归旧土。永和六年(141)再次诏二郡内徙。 与凉州内部被动融合的其他郡不同,这种有组织的内迁让这两郡一度完全被羌人占据,到了初平元年的现在,两郡还有许多羌人种落依然在按照祖先的方式生存。 大汉朝廷鞭长莫及,安定郡最强的一股势力杨秋也懒得把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纳入治下——收上来的那点税搞不好还没路费多。 于是,杨秋便只是占据东南的临泾、泾阳几个大县,而安定郡的其他地区就如《道德经》中说的那样,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柯木智!”,阿母把睡懒觉的儿子喊醒,“起来,你快去找一趟小徐郎官。” 阿母是个典型的羌人女子,年龄让她的脸上看起来丘壑纵横,不复年轻时的青春光彩,但当年,她也是个漂亮姑娘,在金城县给汉人大官做过婢女的。 后来因为凉州不断地战乱,才躲到薄落谷中这个不起眼的小种落定居。 阿母拿出一点风干的鱼肉,对儿子嘱咐道:“记得对人家客气一点,换一些布料回来,给你做衣服用的。” 她毕竟见过世面,知道“郎官”可不是等闲人物当得上的,尤其在凉州,汉人举孝廉的机会少得可怜,对朝廷的郎官更是敬上三分。 况且那小徐郎官通身的气派,比自己年轻时候见过的汉人大官还要强出许多, 几个姑娘的手艺也好,只消给她们几捆丝、麻,就能拿到一匹上好的布料,要是去的时机得宜,还能听到姑娘们抚琴呢! 让自家这个傻儿子听听琴声,说不定能变聪明一点. 柯木智嘟嘟囔囔地抱怨道:“那群人奇奇怪怪的,我不想去。”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群外地人,自称是什么汉人朝廷的郎官——这关他柯木智鸟事? 薄落谷这么多种落,哪个不是当地的豪来管事,哪里轮得到什么郎官指手画脚? 只是打过一次之后,无奈承认现状罢了。 种落这几十个壮年男人被一个照面干的稀碎,还没等人家把腰间的刀拔出来,就纷纷躺在地上求饶。 好在这伙人也不得寸进尺,占据了一处下豪家的地盘,便开始安顿下来。 据说那位会说羌人语言的小徐郎官人还不错,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若是愿意,还能委托他们帮忙织布,多出来的材料便算作酬谢了。 柯木智没有见过小徐郎官,但是毕竟输给过他的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只有阿母和几个有见识的老人家喜欢和他们扯上关系。 “让你去就去”,阿母听到他叽叽歪歪,轻轻踹了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柯木智一脚,“以后自然知道这么做的好处!” 见儿子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阿母才露出笑容。 柯木智沿着泾河一路往下走,很快就看到那个小徐郎官的住处。 依旧是羌人的样式,却围了一大圈栅栏,正在圈出来的地方铲平土地,不少人被布料和钱币诱惑,为他们做事。 柯木智撇了撇嘴,没出息! 走进围栏大门,他看到两张陌生的面孔,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空手较量,这才让他稍稍起了兴致。 这群汉人真的很能打,这一点倒是不服不行。 两个人都非常年轻,可能比柯木智还要小一些,长相俊美得让人嫉妒——羌人里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左边那个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不认识,但应该就是阿母说的郎官朝服了,柯木智细看之下觉得手艺不错,对来这里换布料一事也没那么抵触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外来的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徐嘉树与甘宁正在进行日常热身。 旁人看起来打得不可开交,其实两人还有聊天的余裕。 “子茂打架的本事进步神速啊”,硬吃了一拳之后,甘宁略微惊讶,“我记得在长安的时候,还摸不到我的衣角呢。” “知道怕了吧?”,徐嘉树未免有些得意。 模拟中得来的搏击经验在吕玲绮身上消化地七七八八,此时再对上甘宁,虽然仍旧破不了他的防,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说起来,主要是兴霸这小子太抗揍了。 血厚防高,若是战场上披甲上阵,简直就是个永动机。 “我怕个屁”,甘宁挺身又是一拳,将徐嘉树逼开几步,“子茂也就欺负欺负伯绪了。” “说起来”,徐嘉树四周看了看,“怎么伯绪还没睡醒?” 连蔡琰都开始上班了,带着刘营和吕玲绮在织布。 这位虽然是大小姐,在吴会避祸的时候,却也耳濡目染,学了一点纺织的手艺——在汉代,这几乎是女子的必修课。 加之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居然相当不错。 “伯绪昨天快累垮了”,甘宁有些幸灾乐祸,“还到处扬言说他要回长安去。” 单是目前住下来的这个小小的种落,就有十几个叫柯木智(传说中羌人英雄的名字)的男人,其余的名字还有来可森,和木智,惹真波,瓦拉,吧嘱之类的,也都十分常见。 挨家挨户地登记这些人的家庭构成,田产,几乎就是个要命的工程。 偏偏还只有桓阶能干这件事——作为唯一会羌人语言的人,徐嘉树要与当地人交流沟通,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帮他搞这些;而甘宁经营义舍的时候搞以工代赈,营建学校和营地的任务也当仁不让。 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真是苦了伯绪.” 话是这么说,徐嘉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惯了尚书郎,再来这种地方,不可谓不艰难。 在东西两都已经开始用文官制度治理整个天下的时候,薄落谷这种地方还在原始社会,连竹简都没有,随便砍了点木片就开工了。 这种极端的落差,难怪桓阶叫苦连天。 “子茂。” “嗯?” 甘宁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招兵买马,随便找个叛军干掉呢?” 在他看来,现在这种做法虽然挺有意思的,但是效率实在太慢了——一个小种落花了这么久时间,进展依然缓慢,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整个凉州? “兴霸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谈话吗?”,思虑了片刻,徐嘉树提醒道,“就是雒阳南宫门口的那次。” “吊民伐罪?”,甘宁有些模糊了。 “正是”,徐嘉树点点头,“若是只管相互攻伐,争权夺利,把民众当成牛羊一样巧取豪夺,那我们和那些叛军有何分别?” 何为统治? 如何建立起统治? 这是他一路上思考的问题。 凉州是个混乱而庞大的地方,若要以这里为根基,就要有一个足以号召全境的理由。 纵观三国时代,政权建立的理由无非以下几种: 第一种是传统。 具体的来说,是汉室四百年的统治惯性。 因为这种惯性的存在,拥有汉室名分的人,天然地具有十三州的法统,何况一个小小的凉州。 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西凉多郡响应,若非郭淮极限操作,险些一举席卷整个关中以西,正是这种法统的力量所在。 而“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魏、蜀争夺的,也是这个法统。 一个说自己经过禅让程序,已经从汉室手中接过了天命——“谁赞成,谁反对?” 另一个则把北定中原,讨贼兴复挂在嘴边,激烈地表示“我反对!” 至于东吴,这事和他没关系,无视就好了。 而对于此刻的徐嘉树而言,汉室的名头是不能再借了,因为安定郡是少数不认老刘家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羌人有自己的传统,就是“豪”的统治。 第二种理由是功绩。 横扫六合,席卷八荒之人,自然拥有号令天下的权力。 历史上,若是曹老板赤壁一战功成,大概就能大大方方地代汉自立,而不用一步一步搞什么温水煮青蛙,到裂土封王这一步就戛然而止。 “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的意思就是,尽管三分天下有其二,但他依然是臣子。 后代想要拿过天命,就得真正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做到周武王做过的事情才可以。 可惜曹子桓错过夷陵的大好机会,不得不搞一套麻烦至极的禅让流程——三辞三让、批发祥瑞、群臣劝进之类的,说到底就是功绩不够。 而这种功绩除了征服这种霸道之外,还有另一种体现的方式,就是搞好民政,也可称为王道。 具体来说,就是提供公共服务和清明的政治,以成绩说话。 徐嘉树准备两者兼用。 而眼前这个一百来人的小种落可以算的上实验地点——自己这几十号精锐完全镇得住场子,不用担心被掀翻;也有能力提供优质的公共服务,与原先的下豪争夺民心。 如果这种方式可行,则可以复制到安定郡的其他地方,若是不可行,权当是避避风头了。 现在他的人头可挺值钱的,相信正在互相争斗的韩遂、马腾都不介意拿去找董卓换一个凉州牧的帽子,成为凉州名正言顺的主人。 其实除了上面两个理由,还有一种,就是搞神秘主义。 什么赤帝之子、什么独眼石人,什么黄天当立,什么基督次子之类的,可谓简单好用,平民玩家首选。 不过徐嘉树实在是干不来这种事。 原因很简单,脸皮不够厚。 自称天命之子什么的,臊得慌。 “小徐郎官”,见二人停手,柯木智捧着鱼干走过来,用羌人语言说道,“我阿母要我来换点布料。” 徐嘉树接过鱼干,随口问道:“伱的名字是?” “柯木智。” 你们羌人能不能动动脑子想点别的名字,放过柯木智吧! 不过他提起阿母,徐嘉树倒是有印象,毕竟这个种落里不为了布料和钱币,单纯地对自己这伙人有好感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柯木智”,徐嘉树问他,“我们这里马上要征兵呢,你愿不愿意来?” 理论上羌人民风彪悍,兵源应该是不缺的,可他们毕竟是外人,难以取得信任,出钱出布料换劳力还可以,征兵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最好是有几个像柯木智这样的人率先做个榜样,有突破口才好办事。 “.” 柯木智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你先回去问问阿母”,徐嘉树给他拿了一匹布,“或者来我这里的学校也行。” “学校是什么?” 当兵柯木智知道,学校可是个没听过的新鲜玩意儿。 “你阿母肯定知道”,徐嘉树道,“若是愿意,就来这里找我。” 在他的计划中,要在这个种落征几十个兵,和原来的锦帆游侠凑成两个屯,也就是一百人,分别属于甘宁和他统辖。 这是未来扩张的武力保证。 除此之外,还要建立学校,教师暂时只有一个,就是他这个小徐郎官本人,毕竟只有他会羌人语言。 等到第一批学生毕业之后,这些学校就可以在整个薄落谷生根发芽。 由于地理和历史原因,羌人并没有统一和通用的记录本民族语言的文字,本来就是逐渐融入汉人之中的,如今自己只不过在安定郡加速这个过程而已。 一文一武,软硬兼施,就是徐嘉树与这些当地的豪争夺统治权的手段了。 说起来,这其实就是功绩与传统的一种斗争。 以血缘纽带产生的聚落,每个种落的豪,身份理所应当的是世袭的。 虽然没有家谱之类的东西记载为什么就是这家人的血脉世世代代当豪,但这么多年的传统依然是根深蒂固。 作为外来人,他这个小徐郎官还是任重而道远。 “好!”,想着阿母嘱咐过要客气一点,柯木智决定先应付过去,“若是愿意,我就来这里找你。” 第98章 《薄落律》 徐嘉树这伙人来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一点——在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小种落里征兵,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算是本地的下豪来可森,手底下都没几个真正意义上为他卖命的兵。 这种自带装备的(指干农活的家伙事),毫无组织度的(指打一顿就投降)乌合之众,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出于义气来帮忙打群架的。 柯木智以为自己知道当兵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不知道。 说到底,凉州如此地广人稀,这些羌人又躲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靠着泾河边上,连相互争夺水源都是很少发生的事情,生活得自给自足,缺少当兵的动力。 所以,如何招募到足够的兵员,是一个大问题。 “阿母”,柯木智回到家把布料放下,随口便聊起了徐嘉树说的事情,“那个小徐郎官说要在我们这里征兵呢。” “你答应了?!”,阿母惊得差点把布扔地上——这个傻小子别出去一趟就把自己的命卖出去了! “当然没有!”,柯木智神色间颇有些自得,“你儿子又不是个木头做的脑袋。” “那就好” 闻言,阿母拍了拍胸口。 虽然羌人是个民风彪悍的种族,但仅就薄落谷这里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当兵吃粮的传统,也只有那种坐拥几万人口的大豪手下才有真正见过血的武士,而那种羌人种落往往已经不自觉地往汉人的制度上发展了。 “哦,还有”,柯木智找了个地方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他还说要在我们这里办个学校,还说阿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的屁股就又被踢了一脚,用的力气还不小。 阿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是让儿子快起来,“去,现在就去!” 汉代官学有一套自下而上的系统,太学只是这个系统的最顶端,底下的各个郡县还有自己的官办学校,称之为学宫。 她当初在金城县做婢女时,也只有当地家世最好的那一批汉人士人有资格进入学宫学习。 如今这个小徐郎官居然要在这个小种落办学校,看样子,还是那种有教无类的!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福分? “可是他们的学校还没建好”,柯木智皮糙肉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揉揉屁股就站起来了,“单单只是圈了一片地方,开始动工而已。” “你懂什么,修学校这种大好事,伱去帮忙不是应该的?”,阿母气不打一处来,对儿子命令道:“千万要让小徐郎官看到你在卖力气,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你!” 她这么激动是有理由的。 当兵自然不是什么好去处,尤其是这么些年来,凉州的战乱就没停过,可打来打去,死的不还是最底层的羌人和汉人? 那些中豪、大豪一个个扩张地盘,劫掠钱财人口,赚的嘴里流油。 可底下的人只有打了胜仗才能分点残渣不说,一场败仗,攒的那点零碎就全部送了回去,小命还要被当成朝廷军队的军功。 要说让柯木智去当兵,阿母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读书就不一样了,就拿她年轻的时候服侍的汉人大官来说(其实就是个县衙府吏),庄园里住着几百号人,都为他们一家子种地织布、看门护院。金城县郊外连着的一大片良田直望到天边也看不到头。 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人家读了书! 阿母也不敢想过上庄园里贵妇人的日子,只要自己这个傻儿子能靠着读书识字,去郡治临泾县,在杨秋手下谋个差事,不用继续在地里刨食,就心满意足了。 “.” 半是阿母多年积威,半是自己也好奇,柯木智终究是答应了下来,“那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小徐郎官。” “等等!” 刚开始动脚,柯木智便被叫住。 “你多带些人一起去帮忙!”,阿母嘱咐道。 虽然此时还没有“投名状”的说法,但一个人去和带上其他人去的区别,阿母还是很清楚的。 “哦”,柯木智点点头。 还没走出几步,便又被叫住了。 “带上这些东西”,阿母从陶罐里拿出宝贝一样的几条咸肉,“这是束脩,记得给先生。” “束脩?” “就是拜师的礼物,汉人的习惯”,阿母怕他惹小徐郎官不高兴,又警告道,“去了学校,记得把先生当成阿母来对待,不许胡作非为!” “我晓得了!” 柯木智拿着咸肉,飞也似地逃离了阿母的唠叨。 种落里对学校感兴趣的人家还有几户,这些人加上柯木智拉来的七八个小伙子,就是徐嘉树第一批预备的学员。 学校建成之前,也作为劳力帮忙。 徐嘉树也不让他们白干,除了报酬照发以外,施工过后的休息时间也会抓紧时间开展一些学前课程——基本上就是摆摆龙门阵。 这日,他和十几个羌人小伙子聊天,突然心念一动,问道:“你们种落的豪干过什么坏事吗?” 照徐嘉树的猜测,本地的豪虽然才管着百来号人,或多或少应该还是会有一点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事情。 借这个机会搞一搞诉苦会,有利于后面展开工作嘛. 闻言,十几个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是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来可森叔叔是个很好的人”,柯木智想了想道:“谁家遭了灾死了人,都愿意出手帮忙的。” “没错”,另一个也叫柯木智的少年点头赞同,“他的儿子和我们还是朋友呢!” 说起来,若不是家里要求,就冲着首领来可森输给了这伙外乡人,他们也不会来帮忙建这个学校的,更别说上什么鸟学了。 好在徐嘉树仍然保留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习惯。 经过这么一调查,他发现,至少在这个微型种落里,由于是个与世隔绝的原始社会,首领与平民之间更多是呈现出一种相对平等互助的关系。 除了号召力强一些,家庭稍微富裕一些之外,这个叫来可森的家伙和普通的族人比起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特殊的权力。 没有分明的阶级,尖锐的阶级矛盾也就无从谈起。 在这种地方,就得实打实地用王道征服人心才行,而且对原有的统治者要施以怀柔,最好是能收为己用,强行搞什么审判,并不会起到大快人心的效果。 “那其他的大种落呢?”,徐嘉树不甘心地继续问道,“他们的豪也这么好吗?” 提到这个问题,气氛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薄落谷的其他地区,尤其是那些已经产生较大贫富分化的种落,阶级已经形成,那里的情况则迥然不同。 汉化程度越深,这一差异就越明显。 大豪们占据河谷里最好的地段,最漂亮的姑娘,还时不时与附近的县城往来贸易,换来汉人制造的东西供自己和家人享受,估计最多再过一代人,就要彻底融入进汉人社会里。 在这些大种落,首领的行为就与汉人地主们相差无几,甚至没有了风俗人情的限制,更加为所欲为。 徐嘉树心头一喜——这不就有头绪了吗? “既然他们都比来可森还要富有,还要强大”,他趁机问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来可森一样,做一个不错的大豪呢?” “.” “豪生下来就是豪,好坏不是我们能选的”,柯木智摇摇头,俨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可能他们的心肝天生就是黑的吧,阿母说好人的心肝是红的,坏人的就是黑的。” “所有人的心肝脾肺都是红的.” 这话刚说出口,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抽到肺病变的守旧派存在,自己的结论应该没错,徐嘉树的声音又猛地坚定了起来,“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 柯木智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去问问阿母是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能立下一个章程”,徐嘉树继续引导,“所有人都要遵守,那不管上面的豪是好是坏,不就都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众人齐声叹道,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羌人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统一所有种落的人物,这一点从他们的英雄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来——那位叫柯木智的英雄人物最主要的本事是治病救人。 而对于连统一文字都没有形成的原始部落们来说,成文法属于是超纲的内容。 但巧的是,这刚好就是徐嘉树的专业范畴。 不就是《九章律》吗? 在中都官曹上班这么久的时间,这玩意他可是熟得很。 一旁被迫织布的吕玲绮皱着眉头问道:“徐子茂在和这些羌人说什么呢?” 刘营侧耳听了一会,告诉她,“好像是在说他们首领的坏话?” 三女之中,吕玲绮总是摆着一张臭脸,蔡琰闲暇的时候喜欢抚琴写字,所以来换布料的羌人老人家都喜欢和刘营聊天,因此,她的羌语进步速度很快。 “哼!”,吕大小姐恶狠狠地道:“他还有闲心说别人坏话呢,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说越气,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打不过徐子茂呢. 现在被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他竟敢让吕家虎女织布? 以后要是被她抓到了机会,定要逼徐子茂去掏粪,方可一雪心头之恨! 等到羌人们都各回各家,徐嘉树找来了一块牌子,动手刻字。 所刻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萧何所著《九章律》和叔孙通所著的《傍章律》——的简化版本。 两汉律法虽然有“约法三章”这么个简洁的起点,发展到如今却无比臃肿和繁杂。 想了想,他先把《越宫律》和《朝贺律》这种用不上的东西去掉,再去掉民事律法中大量不合时宜或者过于严峻的条款。 就这么删繁就简,依然还是写了满满几张板子。 隔天,这些板子就竖在院门前,引得众人围观了一阵。 “子茂这律法改的不赖”,甘宁锐评道,“比先汉文帝要强。” 汉文帝刘恒虽然以宽仁闻名,但废除肉刑这件事上,可谓好心办坏事,反而被称为“杀人恶政”——黥刑(在脸上刺字涂)改为剃掉头发,束颈服刑四年;劓刑(割掉鼻子)改为打板子三百下;刖刑(砍脚)改为打板子五百下。 最少三百下板子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不出钱买通关系的情况下,你让吕布来挨这顿打,也未必受得了。 所以《汉书》有云:初,文帝除肉刑,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 徐嘉树则是实实在在地把刑罚减轻到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代之以罚款或者劳役——这些都是为了之后对薄落谷其他种落的行动做好铺垫,在不激化矛盾的情况下筹措到充足的军费和劳动力。 同时对于罪大恶极的行为,依然保留死刑,以此惩治少数自绝于人民的大豪。 “是不错”,桓阶也点点头,“就是这些人看不懂,写了也白写.” “这些不重要,等实行下去,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徐嘉树信心满满,“正要以此法移风易俗!”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小徐郎官除了形象大使、语文老师之外,还要再兼任一下法官。 嘶—— 没想到自己居然比桓阶还惨,徐嘉树表示不能接受,还是得赶紧把学校办起来,不然做事情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 刘营却奇道:“徐子茂,法家也可以移风易俗吗?” 老刘家对于治国是有自己的一套家学的,汉宣帝刘询就有一段很著名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的论断。 总得来说,外儒内法,法家虽然实际上运行着整个国家机器,却并不摆上台面,外表看起来仍然是以温情脉脉的儒家教化为主。 “以天下奉一人,则法家为残民之术”,徐嘉树自信答道:“若能惩恶扬善,法家为何不能移风易俗?” 不久,学校初步落成。 第一堂课上,徐嘉树拿起板子,满脸笑容。 “给各位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教材,其名唤作《薄落律》。” 第99章 建军 与校舍一同落成的,还有营地——这两个东西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徐嘉树开始琢磨自立一个旗号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在安定郡和北地郡这一亩三分地上,别说长安朝廷了,就连汉人都是住在城里的少数派。 既然不能沿用大汉的名义,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那么自己这几十号人总要另起一个名号,这样才好加入这场凉州吃鸡大赛中去。 这个想法倒也不算多么离经叛道。 整个凉州范围内,大到占据金城和武威两郡的韩遂、小到随便哪个种落的下豪,以如今的官方定性而言,都是叛军,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历史上,自从灵帝中平年末,凉州就是沦陷状态,各地政府机构的重建还要等建安年后,曹操暂时平定了关中(裴茂讨灭李傕),才重新开始。在此之前,甚至没有多少对凉州官员的任命记录。 西凉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第一步,起个响亮的名字。 徐嘉树开始头脑风暴,在地上写下了不少备选方案: 长公主殿下御林铁卫; 蔡文姬单推人协会; 吕玲绮小姐的狗. 怎么说呢,如果这些是游戏公会的名字,那么听上去还是有一丝靠谱的,可惜不是。 殚精竭虑,狠狠地掉了几根头发之后,徐嘉树再排除掉诸如“北凉铁骑”、“大雪龙骑”之类串台的名字,把这支军队暂时命名为“薄落军”。 以起源之地为名,很合理。 虽然显得很没有特色,但通俗易懂,且不会暴露出他的存在。 外人听了,只会以为这就是一支薄落谷出身的羌人军队。 就像开书一样,名字有了,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下一步就是找到甘宁商量了。 毕竟,理论上目前这几十号人依然是属于锦帆游侠的编制,论性质,乃是人家甘兴霸的私人随从。 如果按这个时代的叫法,叫做“锦帆义从”更合适一些。 而且无论是从雒阳大火中逃离,还是在长安争抢地盘,修建义舍,这些人都是在甘宁的个人魅力和威望之下才凝聚在一起的。 改组一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甘宁的点头。 “建军?”,甘宁一愣,居然是问道:“就凭这么几十号人吗?” 倒不是他泼凉水,只是这么点人还不如当初他在巴郡的时候势力大呢,建军什么的,听上去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有何不可?”,徐嘉树反问道:“昔日高祖斩白蛇之时,麾下亦不过区区之众!” 哦——很有精神! 甘宁稍稍来了点兴趣,然后又问道:“那建军之后,有何不同吗?” 他可不记得子茂这家伙从过军,别到时候除了改了个名字什么都没变,那就贻笑大方了。 “自然不同”,自由模拟中学来的北军军制此时就能派上用场了,“此后内部施行军制军令,再不可任性妄为了。” “既然子茂早有准备,那就按你说的来吧”,甘宁无所谓地点点头,“只是先说好了,我要做主将。” “为啥?”,徐嘉树不解。 “我看到你杀完人蹲在地上吐。”,甘宁缓缓说出把柄。 “.” “那可未必”,徐嘉树狞笑道:“兴霸先打赢我再说!” “也行。” 两人充分交换了一番意见,于是薄落军的主将暂时由甘宁担任。 对此,副将徐嘉树表示:自己完全是让着甘兴霸的,毕竟现在外面有通缉令,若是打出徐子茂的名头,怕是过不了多久就有大祸临头。 甘宁:拉倒吧,伱就是蔡! 改组的方案依旧按照之前的设想,分成两个屯。 由于征兵进度的停滞,暂时都没有齐装满员,大概每个屯不到四十个人的样子。 名字被徐嘉树自暴自弃地命名为第一屯和第二屯——承认了,就是起名废,行了吧! 以这两个屯为骨架,薄落军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要解决。 学校和营地落成后,甘宁是有空了,可徐嘉树还是太忙了,需要一个人代替他履行第二屯的屯长之职。 思来想去,第二屯的假屯长,也就是代理屯长,由吕玲绮担任。 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能带兵上阵的就这么几号人——桓阶虽然也有两手剑术,可就算先不论存疑的战斗力,他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况模拟中的吕玲绮经过凉州战事的磨炼后,那种神勇的战力可谓过目难忘。 一言不合,乱军中射死敌将,这种恐怖的战力在小股战斗中简直是毁灭性的。 试想一下,你叫王大锤,是个羌人小兵,到了战场还没看清对面什么来头,突然老大的头上就插着一支羽箭,从马上直挺挺地倒了下来,那还打个锤子啊! 也许现在一张白纸的吕玲绮还没有达到模拟中那种程度,但依然有潜力成为徐嘉树旗下最恐怖的大杀器。 定下主意,徐嘉树满脸讨好地来到女孩们的工位。 面前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蔡大小姐人前淑女,对视了一眼,与他点头致意,便依旧忙手中的事情。 而长公主殿下甜甜一笑,拍了拍身边的地方道:“坐这,我要问你几个羌语的问题。” 他乖乖坐下,一边解答刘营的问题,一边用余光观察吕玲绮的反应。 没办法,现实中两人才刚刚认识不久,正处于解开了误会,关系稍有发展的阶段,结果一个照面就把人家抓了起来. 虽然是为了自卫,但毕竟是把她俘虏了没错。 吕玲绮看到徐子茂那幅欠揍的样子,恨不得给他两拳,想到拳头打在他身上也不过是挠痒痒,无奈转而使用鄙视的眼神进行精神攻击。 我瞪死你! “吕大小姐.”,徐嘉树硬着头皮出言搭话道,“生活还习惯嘛?” woc,我到底在说什么? 真是太尴尬了 吕玲绮继续鄙视,一双丹凤眼直瞪成了圆圆的形状。 “不知你愿不愿意担任第二屯假屯长一职?”,徐嘉树干脆不搞什么破冰行动,直接把话说出来,“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人选。” “我?”,还在施法的吕玲绮瞬间破功,指着自己问道,“没拿我开玩笑?” 她实在不敢相信。 说起来,从头到尾吕玲绮生气的点主要是被强迫织布这件事。 被俘虏那是两方战场上摆开架势打过的结果,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耍赖的。 现在竟然让一个俘虏掌握一半部队的指挥权. 这人可能缺心眼,她暗自评价道。 “不愿意?”,徐嘉树作势要走,“那我问问那个柯木智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吕玲绮站起身来,这劳什子布谁爱织谁织,反正她再也不想看到了,“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保证让那些蛮子全部服服帖帖的!” 她指的自然是本地这百来号羌人。 “可不能叫人家蛮子”,徐嘉树提醒道:“我们才是外来者。” “都差不多”,吕玲绮迈着傲人长腿向前一步,伸手道:“既然我答应了,把我的画戟和弓箭还给我吧。” 熟悉的家伙回到了手上,少女激动地射了几箭练手,或许是和家中院子里的靶子长得像,徐嘉树刚刚写好的《薄落律》差点遭殃。 于是下一刻,吕玲绮的武器就被收回了。 “我先替你保管,以后出征的时候再给你。” 徐嘉树留下这句话,便赶紧上前看看自己的宝贝牌子有没有事。 “不!”,吕大小姐伸出尔康手,看似在挽留那个抢走自己武器的男人,其实在挽留自己的自由。 搞定了第二屯的代理屯长,初期的人手就算全部凑齐,最后的问题就是如何举行建军仪式了。 坦白讲,这就涉及到徐嘉树的知识盲区了。 毕竟他虽然模拟中在北军混过一段时间,对军中制度比较熟悉,可按照两汉法统为一脉的理论,北军建军的时间,搞不好要追溯到高祖起兵 难不成咱们也抓一只白蛇来,让刘营斩一斩? 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想法因为抓不到得了白化病的蛇而作罢. 最终,经过两天的筹备,徐嘉树把办学校时收上来的那些束脩全部砸了进去,作为主将(自封)亲自下厨,给大伙煮了一大釜香气扑鼻的肉汤改善伙食。 学不了高祖,就学李云龙。 在学校前的空地上,七十多人分成两部分站好,等着开饭。 羌人学生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在一旁围观。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游侠,也不再是义舍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徐嘉树开宗明义道:“更加不是土匪或者流寇!” 这一点尤其要说清楚。 “我们叫做薄落军!” 徐嘉树挨个点名,七十多人轮流上前领取军饷。 虽然这些钱并不算多,但领取了军饷就意味着,以后他们就是薄落军的一员,彼此之间从此定下了契约。 徐嘉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诸如为何而战的话——到目前为止,维系他们的毫无疑问就是甘宁的个人魅力。 或许以后发展壮大了,需要给这支军队植入理念,但现在说这些,只是单纯地浪费口水而已。 不多时,军饷发放完毕。 “很好”,徐嘉树面带轻松的笑容,“下面是第一号军令!” 在这淡然却坚定的声音下,不仅是现在被称为“薄落军”的人们,就连旁观的羌人学生们也忍不住屏气凝神,倾听徐大帅.我是说徐屯长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全体都有,吃肉喝汤!” 不管怎么说,薄落军的招牌是正式打出来了。 建军之后,随之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的哪里来? 此前这些人并不由徐嘉树管饭,甘宁会给他们钱,让他们自行解决——一般来说,就是拿着钱随便找一家羌人蹭饭。 四出五铢对这些羌人虽然吸引力不大,但至少不是吃霸王餐,所以一直这样勉强过得去。 有过在长安开义舍的经历,这些人的品德相对来说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准,并没有做出什么扰民之举,羌人们也就当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可是现在就不行了,徐嘉树调子喊地那么高,游侠可以做的事情,薄落军却不能再做了。 虽然身不由己,但是他身上又多了一个角色,就是带着人去打猎换粮食。 其实这活儿更适合吕玲绮,可惜吕大小姐箭术虽好,却早早地脱离了牧民的身份,成长过程中没什么打猎的经验。 所以,至少在起步阶段,还是要徐嘉树亲自带队才行。 按理说,作为一支军队,最终肯定是还要用税收养活的,但是目前为止,他们还做不到。 身处的这个小种落总共才一百来号人,就算吃干抹净也不可能养得起两个屯。 这天,徐子茂照例带着第二屯外出打猎,突然发现一个汉人背着一包东西靠近。 在这种地方看到老乡,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那人拔腿就跑。 徐嘉树给吕玲绮使了个眼色,少女弯弓搭箭,一箭射在那人身前几步。 那人顿时一激灵,原地蹦了一下,停了下来,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壮士,饶了我吧”,转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求饶道:“我只不过是个行脚商人,带了点破烂铁器来羌人这里换点特产。” 老天有眼,他说的可句句是实话。 凉州战乱不断,逃亡其他地方和因为兵祸而死的人不计其数,随便从空着的村子里捡点破烂到羌人部落里卖,就是无本的买卖。 徐嘉树打开他的包裹,确实都是些只能当废品处理的铁器。 希望顿时落了空。 薄落谷并不是所有的种落都不与外地交流,而是只有大豪才有足够多的特产和物资进行贸易,像这种人丁稀少的小种落,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商人造访。 远远不够。 现在军政法的框架已经搭建完毕,下一步扩大势力范围需要很多准备。 铁器、竹简、兵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是建立一个政权必须的物资。 如果物资不行,躲在山里种田是不现实的。 “你从哪里来?”,徐嘉树尽量客气地问道。 “汉阳郡。” 第100章 新增模拟对象王异 汉阳郡位于渭河上游,左边是陇西郡,右边则是徐嘉树所在的安定郡。 作为凉州刺史部的第一郡,相比起现在的名字,汉阳郡的另一个名字更加为人所熟知,叫做天水郡。 当初路过陈仓时,徐嘉树也有沿着渭水一路向西去汉阳郡的想法,可当打听到此地盘踞的乃是凉州第二大势力马腾时,这个念头瞬间就打消了。 如果说当下的凉州有谁对董卓许诺的州牧之位势在必得的话,无疑就是马腾和韩遂这两位结义兄弟了。 傀儡首领阎忠死后,二人彻底撕破脸皮,彼此互相攻伐、争夺地盘,战线在金城和汉阳之间不断拉扯,这时候谁拿到朝廷的大义名分,摆脱叛军的出身,就有很大的机会压倒对方。 与悬赏一同到达两人手中的,还有董卓的邀请。 历史上,初平二年(191)董卓就会邀请两人一起抵抗关东诸侯,虽然等他们抵达长安的时候,董相国已经被人点了天灯了,但因为徐嘉树的原因,这份邀请却是提前了大半年发出。 不过,指望董卓轻飘飘的一封信就让两人破镜重圆是不现实的。 作为毫无信义可言的军阀,韩遂和马腾谁也没指望对方先放下武器——和谈可以,但要等到己方在战场上取得足够的优势再说。 于是乎,凉州境内打得更凶了. 至少在长安的调停使者到来之前,双方都在拼尽全力给自己争取一个更高的价码。 当初众人之所以来到薄落谷,就是为了安全考虑,避开马腾的地盘,在混乱的安定郡藏匿下来。 可是,经过小半个月的修整之后,如今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对外贸易之事已经迫在眉睫。 一穷二白的薄落军想要在当地发展生产,建立政权,铁器的来源是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正是夏季农忙时节,按《四民月令》的说法,【是月也,趣耘鋤,毋失时。甾麦田,命女红织缣。】 简单来说,女子要开始织布,农田也要勤松土,确保粮食生产顺利进行。 而薄落谷内,铁器农具非常匮乏,只能去汉人的地盘花钱买。 排除掉北部的苍茫大漠,方向还剩三个。 向东,去本郡下辖的临泾或者泾阳。 不巧的是,安定郡的军阀杨秋是个日子人,大部分时候待在临泾县,不喜欢挪窝。 历史上投降曹魏之后他受封临泾侯,就是为了表彰他开发此地的贡献。 若是在本郡内做大宗贸易,大概率绕不开此人。 毕竟是坐拥安定东南数县的军阀,拿捏徐嘉树这点人马简直手到擒来,到时候别是避开了马腾,却给他杨秋送了一份大礼。 排除掉东边,向南和向西都是去往汉阳郡的方向。 汉阳郡的经济在凉州为最,货源充足不说,此时马腾正在前线与韩遂打得不可开交,总不可能突然war3大法师开大群体传送,回老家抓他徐子茂,所以安全系数反而要高得多。 薄落谷地处安定郡的乌氏县(靠近后世平凉),往西走经过六盘山到达阿阳县,往南则途径街亭,再走上一段山路才能到达最近的陇县。 最终的结论是,向西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要经过六盘山,如果没有向导,很难找到可供商队通行的道路。 为了取信于这个从阿阳县来的行脚商人,徐嘉树痛快地花钱把他手里的“货物”全都买了下来。 直到一小袋的四出五铢到手,他总算是相信这群好汉真的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我等也想去一趟汉阳”,徐嘉树趁机发出邀请,“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 看着身前深深没入土里的羽箭和手上沉甸甸的五铢钱,行商咽了咽口水,答应了徐嘉树的提议。 临到出门做生意的时候,薄落军的众人才发现自己这些人在财政上有多随意。 徐嘉树有没有钱呢? 只能说,曾经有过,但是到了长安之后就一度仰仗甘宁的接济了。 这次出逃之前虽然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但是毕竟经营着那么大一家义舍,不能放着饥民们不管,大部分募捐来的钱也还是留在了长安。 如今来到薄落谷这种地方,即使大伙有一身的本事,也无处施展。 所以账上只出不进,迅速进入到了竭泽而渔的境地。 更不幸的是,此时的薄落军中基本没有一个精打细算的萧何式人物。 稍微花钱不那么大手大脚的是桓阶,可是也只是稍微而已。 做惯了尚书郎的人,背靠着国家机器,经手的数目都是以亿万来计算的,基本不会在意预算这种东西——反正管预算的也不是他桓伯绪,他只需要做出方案然后上报给仆射或者尚书令,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别的部门管理。 如今聚在一起清点手头的盈余,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从“俺颇有家资”变成了“只恨财力不足”. “什么时候才能有钱花啊.” 桓阶看着账簿上可怜兮兮的字数哀叹道。 “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印钱花啊.” 徐嘉树同样哀叹。 且不论印钱这么长远的事情,当下对于这个新生的政权来说,最重要的是搞到第一笔初始资本,换到足够的农具和兵器,这样才足以进行降维打击,把势力扩展到整个薄落谷,达成财政的良性循环。 若是没有这个初始资本,一切都是空谈。 连甘宁都无奈摊手——账簿上剩的钱本来就是他出的,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就算他一身收保护费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啊。 “该死,没想到我甘兴霸也有没钱的时候。” 堂堂锦帆贼头子已经很久没穿着行头招摇过市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有抑郁的风险。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正当徐嘉树严肃地考虑要不要让兴霸出卖男色换钱的时候——别误会,他说的是去阿阳县当街卖艺,刘营出现了,带着神性与富贵的光辉。 天可怜见,三个人都没想过让长公主殿下出这份钱。 尤其是徐嘉树,看着那些首饰,总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花老婆嫁妆的没用男人,忍不住想找个地方抽几根来消愁 他这边心里不上不下的,刘营却很无所谓。 之前那次买菜可能是她活到现在,唯一花过钱的事情,对于金钱的概念还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雏形。 是以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把仅剩的珠宝全部拿了出来。 众人几番纠结,最后还是收下了这笔来自皇室的赞助——凉州可不是长安那种价格失真的地方,这些都是能买上高价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多的不敢说,夏季急需的农具应该是能搞定的。 薄落谷商队准备出发。 人数不能太少,否则没有足够的运力把东西运回来,因此第一屯倾巢出动。 徐嘉树和甘宁负责带队,其余人与第二屯负责留守。 留下来的人也各有任务:桓阶在完成登记造册这么个大工程之后依然闲不下来,有过府吏经验的他还需要鼓捣一套地方行政架构出来,闲暇之余再亲身指导一下羌人怎么种地,说实话这些河谷的肥地被种成这样,真是糟蹋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相当于薄落军的丞相外加大司农。 吕玲绮的任务则比较简单,第二屯三十多号精锐在这个百人左右的种落足以确保万无一失,她只需要照着徐嘉树教的,继续打猎就可以了。 至于最终决策权,则是移交给了长公主殿下。 原本的人选是蔡邕,可是这老头似乎是心态放的有些太稳了,趁着这段无拘无束的日子撰写他的《东观汉记》——正好身处异族之间,可以详尽地记录羌人的风土人情,这可是连太史公都未必有过的机会! 老头化身触手怪勤奋写书,懒得经手庶务,于是这个责任就落到了刘营的肩上。 长公主殿下身份最高,羌语学得最好,也是大家都服气的人选,代替徐嘉树的作用顺理成章。 临别之时,众人送行。 徐嘉树看了一圈,没看到桓阶的身影,便开口问道:“伯绪呢?” 总不会是因为不带他去,生气了吧?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身强体壮?”,蔡老头没好气道:“那小子天天忙到半夜,起得来就怪了。” 其实这段时间几人都很忙,只是桓阶身体素质相对最弱,有些力不从心。 “这次回来一定给伯绪带够竹简”,徐嘉树正色承诺,“再不让他自己雕木片了。” 一一道别。 刘营示意他附耳过去,像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徐嘉树凑过去,只感觉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个中滋味,便又被推开了,只剩下鼻尖一缕淡淡香风. “好了”,长公主殿下露出得逞的浅笑,“去吧去吧。” 说起来,这还是她和徐子茂第一次小别,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颇有些不舍,这才在众人面前玩了一招瞒天过海。 太嚣张了! 徐嘉树暗自先记在小本本上,以后一定要十倍奉还! 蔡大小姐则是悄悄塞给徐嘉树一个随身锦囊,轻声嘱咐道:“祈福过的,记得平安回来。” 他忍不住低头摩挲了一会,抬起头刚想说什么。 “快走快走”,吕玲绮催促道:“这里有我在,放心吧!” 长腿少女激动不已——等这两个人一走,自己就是独领一军的屯长啦! 徐嘉树也不矫情,转身踏上旅途。 —— 这一路上,徐嘉树算是头一次对【穷山恶水】这个词有了切身的体会。 “如今方知世道艰难.” 随手用棍子打死一条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蛇,默默叹道。 之前要么在雒阳,要么在长安,始终没有走出过大汉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亲眼看到这种只有在贝尔和德爷的视频里才有的景象,还是第一次。 甘宁没有理他,默默地把死掉的蛇去头收了起来。 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少有的肉类食品来源。 一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的都是从羌人种落里带出来的干粮,难吃得嘛就不谈了。 能有蛇肉羹吃,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带路的小行商也只认得一条山间小道,走人是没问题,走马就不行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偏僻,连山贼抢劫送温暖这种喜闻乐见的桥段都没有发生。 徐嘉树很疑惑。 这不对啊,主角不应该吃个饭都有人挑衅吗? 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打劫我? 山贼呢?救一下啊! “好汉有所不知”,那行商却颇为自得地邀功,“如今凉州遍地盗匪,若不是这种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其他路线定然是要被强盗抓住的。” “.” 穷成这样了,还不如让人来抢呢 就这样丛林越野了七八天,一行人终于走到了阿阳县。 一进城门,脑海中就冒出提示。 【新增可模拟对象:王异】 此处竟然有王异? 说实话,徐嘉树有点忘记王异是何许人也了。 毕竟这位史籍中事迹不多,只在《列女传》中有所收录。 此时年仅十五六岁,是阿阳县少数顶尖的汉人家族之女。 因为与商队混在一起,徐嘉树暂时没有开启模拟。 模拟的基本条件是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说不得要先等众人在阿阳县安顿下来再说。 为了避免暴露,一行人选择去行商家中落脚,考虑到自己正在被通缉,徐嘉树干脆把去当铺的任务交给了甘宁。 这些首饰关乎薄落军的未来,只能让主将亲自出马。 等徐嘉树找到一件空房,便马上打开了模拟。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5】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吕玲绮、王异】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剩余次数再次补充到了5次,徐嘉树顿时有了不少安全感。 【已选定[王异],是否开始模拟?】 【是】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4】 【模拟对象:王异】 【当前关系为:有所耳闻】 有所耳闻? 可能是杀了董卓之孙之后,他在全大汉都有了一点名声吧。 不管这些,徐嘉树看向缓缓浮现的前情提要。 【如今凉州的主旋律就是韩遂与马腾之间的斗争,其他各个军阀都没有机会染指全州的最高宝座,为了物资贸易,伱来到了阿阳县,把东西交给了甘宁之后,你想着】 【一、不知,此城中可有.否?】 【二、到处转转,没准能遇到姜维呢?】 【三、老实待着,哪里也不去。】 【四、自由模拟】 选项一依然离谱,徐嘉树直接无视。 至于老实待着 模拟可是会根据现实变化的,那么他现在正在模拟,如果还选择老实待着,岂不是浪费一次选项? 除非有奖励,否则没有哪一个玩家会听“老实待着”这种话。 倒是第二个选项,印象中姜维是天水郡人没错吧? 以他的历史知识,对姜维的生卒年这种东西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选择了二。 【你走上大街,发现不少人对你露出异样的神色,觉得不太迎了上来,问你是不是姓徐,你没有回答,转头就跑得无影无踪。】 【很快你发现,全县都有你的通缉令,并没有具体画出你的样子,只是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外貌英俊的陌生人就有可能是徐子茂,报官可以获得奖赏。】 ? 长得又高又帅是我的错? 不得不说,这次的通缉令是来真的,准确地抓住了徐嘉树的两个特点,在这个人均身高不高的时代,他的外貌确实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这下难受了。 徐嘉树思考要不要马上中止模拟溜之大吉,却只想着自己被通缉,下意识忘记了甘宁也符合这两条. 他继续看下去。 【想到你这个外乡人到来的消息很快即将传遍阿阳县,你决定.】 【一、赶紧带着部下跑路!】 【二、孤身一人去本地最大的士族王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投降,洗了蒜了】 【四、自由模拟】 现实中,说不得徐嘉树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了。 可这是模拟,选项二与选项三都有机会遇到王异,徐嘉树当然选择第二个选项。 我要去王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甘宁拿着首饰走进当铺,迎面就是一个异样的神色。 他非但没有起疑心,反而觉得久违的眼神回来啦——这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享受到的惊讶与关注嘛! 在巴郡也是这样,很正常,没什么不正常的。 然后甘宁发现当铺伙计异常地好说话,甘宁随口报的价格,他连价都不还一下,便满口答应。 嗯. 一定是被自己的美貌震慑住了! 甘宁暗道。 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他很熟悉,作为难得的帅哥,不管是男是女,多少都会对他有一些好感的。 正常操作。 甘宁美滋滋地拿着换来的钱,想着这个叫阿阳县的地方还挺好客的,以后可以常来。 正当他离开当铺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伙计的声音。 “大家快抓人!”,那伙计在他身后指着甘宁大声喊道:“高大英俊的那人就是徐子茂!” 第101章 生意 确定要拜访王家之后,画面一转,徐嘉树进入旁观视角。 模拟场景中。 王家的位置并不难找,只需要问一下同行的行商即可,他是阿阳县的本地人。 由于是在羌人的地盘相遇,行商倒是从来没怀疑过这位好汉就是通缉令上描述的徐子茂,听到这个问题,只当他要找王家做生意,欣然指路。 “只是”,他随口分享了一个重要情报,“王家今天未必会接待上门的商旅。” “为何?”,徐嘉树奇道:“难道他们家不与外人做生意?” 历史上王异家世无载,一出场就是少妇身份,嫁给了赵昂。 不过,根据其夫君的家世,还是可以大概推测出她的出身。 赵昂此人在时人对杨阜的评价中出现过,所谓“阜少与同郡尹奉次曾、赵昂伟章俱发名”。 也就是赵昂和杨阜、尹奉一个档次,在汉阳郡内称得上小有名气。 那么王异大概就是郡内望族之女,考虑到阿阳县在相对偏僻的位置,王家应该是本县之内的顶级家族。 可再怎么样,也不过只是个县级家族,上不了大台面。 “那倒不是”,听到这个问题,行商摇摇头解释道:“据说西县的赵伟章公子要来拜访,王赵两家是多年的世交,恐怕王家没有闲暇罢了。” 赵伟章.是什么玩意儿? 徐嘉树自然不认识赵昂这么个角色——《三国志》中后期剧本曹魏武将多如牛毛,他一般都是把后方委托给军团管理,像赵昂这种档次,肯定是进不了直属军团的。 旁观的徐嘉树把这个情报记住,而模拟中的他直奔王家而去。 路上只见集市上人潮汹涌,都在往一个地方跑。 徐嘉树正疑惑着。 “大个子,你怎么不一起去抓徐子茂?”,一个小孩指着他好奇地问道:“你腿这么长,一定能抓到的!” ? 随手拿出一枚五铢钱送到小朋友面前,徐嘉树道:“可我还没听说咱们这里来了个徐子茂。” “集市里的人都说有一个高大英俊的外乡人”,小孩乖乖收起了钱,对这个大方的叔叔知无不言,“肯定就是徐子茂!” 正在旁观的徐嘉树大呼不妙——如果没猜错,他这里正在模拟,现实中的甘宁怕是很快就要被人到处追着跑了! 得抓紧时间! 幸亏有甘宁吸引火力,想要拿到官府赏赐的人都追了出去,他这个真正的徐子茂反而无人在意了。 顺利来到王家。 【走到门口,你发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去凑热闹抓“徐子茂”了,眼前只剩一个老迈的门房,老人家眼神不太好,慈眉善目地问来者何人,伱回答他】 【一、长安书法大师毛大雅,游学四方,来此拜访。】 【二、世交晚辈赵伟章,应约前来。】 【三、我是薄落谷的羌人客商,奉大豪之命,希望能与王家做生意。】 【四、自由模拟】 说起来,当初大雅兄作为门客的一员,一起被被送到甘宁手下。 虽然不符合锦帆游侠的标准,但是甘兴霸还是非常尊重人才的,随后在义舍里给他安排了个文职,如今应该在长安混饭吃。 以徐嘉树的书法造诣,冒充他应该是不难的。 不过问题在于,如果可以的话,徐嘉树还是想看看这趟能不能把急需的铁器生意给谈成了。 毛弘的身份容易伪装,只是不合适。 接下来是剩下的两个选项。 选项二。 也不是不能选,只不过有两个问题。 首先徐嘉树不知道那个赵伟章是不是已经来了——万一自己这边刚自称赵伟章,里面就冒出来个真的,岂不是白来一趟? 而且也不知道王家的家主有没有和这位世交晚辈见过面。 照他的猜测,应该是没见过面的。 在古代,相隔遥远的两人见面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一旦分开,下次相聚就只能完全看天意,是以离愁别绪往往情真意切,溢于言表。 《红楼梦》中,林黛玉第一次见到亲外婆贾母时,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王家对这位赵伟章的拜访如此重视,大概率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上门,维系世交感情。 徐嘉树最终选择了选项三。 眼下甘宁说不定正在外面被追捕,自己肯定要稳着来,充分发挥这一次模拟的价值,打探到足够的情报才行。 说的严重一点,他必须考虑是不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我是客商,从薄落谷来的”,他对门房大爷礼数周到,“请通报一下王家家主。” 老头听见不是赵伟章,刚准备作色,看到徐嘉树递过来的一把五铢钱,赶人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外地客商”,掂量了一下钱币的分量,大为满意,门房大爷松了口,“那我便去和家主通报一声。” “薄落谷的客商.” 王家家主名叫王瞻,此时一边摸着茶杯一边轻声自语。 薄落谷那地方全是羌人蛮子,不过要说做生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大豪们还是能凑出像样的商队出来的。 可是一个重要的疑点是,为什么薄落谷的羌人商队不去同郡的临泾县做生意,却要不辞辛苦地翻过六盘山跑来阿阳县呢? 原因只可能是两个。 要么就是他要做的生意临泾县做不了,要么就是此人没法去临泾县做生意。 那么问题来了——眼下凉州诸郡各自为政,杨秋更是守在自己一亩三分地,谁也不得罪,是谁连杨秋的地盘都不能去,一定要舍近求远呢? 他有一个猜测。 不多时,门房大爷走了出来。 “那客商,我们家主让你进去。” 王家的宅子并不算大,至少在徐嘉树看来,别说和吕府比了,便是自己在长安时住的地方都远远不如。 毕竟只是一个县的豪强而已。 进去稍微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王异。 这也很正常,汉代的住宅布局,女眷住在正堂之后的内宅。 虽然没有到不允许抛头露面的程度,可也不会随便见外人——士别三日的故事里,鲁肃是彻底认可了吕蒙,才与之一起升堂拜母,结为好友的。 无所谓吧,徐嘉树想着,首先是保证自己和甘宁的安全,其次是买到足够的铁器。 在这次模拟中,拿到高分奖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第102章 大义 内宅。 王异听到有人敲门,是老门房的声音。 她今年十五六岁,按此时习俗,正是该嫁人的年纪。 眉眼和身体虽然尚且稚嫩,却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按照王瞻的计划,赵昂既然是世交之子,年纪也合适,还在本郡闯出了名声,正是再合适不过的女婿人选。 此次上门拜访如果表现不错,便可以与西县赵家那边商量婚事了。 至于女儿的意见,自然是不在王瞻的考虑之中的。 王家虽然出身不算很高,但是家教却是一等一的严格,这主要归功于他这个严父的教导。 女儿王异更从小熟读《列女传》,加之天生聪慧,竟然学了一身的贤人志士做派,说话做事刚直有节。 王瞻时常感叹自己这女儿,可惜就可惜在不是男儿身,否则汉阳王氏大有希望能更进一步。 “小姐,家主让你找个地方避一避”,老门房传话道,“家里可能有点事。” 王瞻坐在正堂,看到徐嘉树走了进来,心里的猜测又压实了几分。 此人身材样貌也对得上。 “薄落谷”,王瞻装着第一次听到这地方的样子试探道:“这地方老夫却是从来没听说过。” “是羌人居住的地方”,徐嘉树索性装羌人装到底,“就在六盘山下,泾河旁的河谷,足有十万之众。” 见他自称羌人,王瞻接着试探,说了一句羌语。 凉州羌汉杂居多年,只要是本地出身的汉人,多少会一点羌语。 出乎他的预料,对面这个年轻人居然应答如流,羌语说得十分地道。 王瞻突然犹豫了——若此人真是徐子茂,他一个雒阳人士,又没来过凉州,怎么可能说得比自己这个本地汉人还好,要知道通缉令才发下来没多久呢! 别是自己搞错了吧 他这边犹豫,正堂门外却走进来一位少女。 徐嘉树猜测这应该就是王异了。 “父亲,为什么让我先避一避?”,就算当着外人,少女也是光明正大有话直说。 徐嘉树发现,王异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微皱着眉头,显得执拗用力。 王瞻没想到女儿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赶紧找补。 “赵伟章贤侄还没来”,他解释道:“我是让你先去打扮打扮。” “父亲此言差矣,女子贤与不贤,岂是用外貌可以评判的?”,王异认真地反驳道:“古者有妹喜褒姒,先汉有赵飞燕之祸,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本来就是随便找的理由,王瞻被女儿一顿引经据典,怼得面露尴尬之色。 倒是徐嘉树心下微惊——王异居然是这些可模拟对象中,最古板的一个少女! 须知儒家礼教这套东西在汉代还没有那么强的束缚,至少以徐嘉树身边的人来看是这样的。 蔡老头老来得女,对蔡琰非常溺爱,所以蔡大小姐虽然在外人面前是仕女典范,但私下里却仍然保持着活泼的少女天性。 长公主就更不用提,作为老刘家这一代的嫡女,小时候可能就跟着宋皇后学了点宫廷权谋,帝王心术之类的,都是密不外传的天家绝学,至于儒学这种被统治者的学问,自然是不学的,做起事来可谓无所顾忌。 远的不说,临别之时只有她敢当着众人的面偷亲徐嘉树! 只有眼前这位王异,虽然年纪不大,却展现出了礼教少女的一面。 明明顶着一张青春俏丽的脸,却莫名让徐嘉树幻视出王异带着黑框眼镜,教训别人要按礼法行事的样子。 什么风纪委员会 王瞻这边觉得误会解开,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徐子茂,便一本正经地商议起了做生意的事情。 坦白讲,他很愿意与羌人做生意,他们是个不错的贸易对象。 安定郡的羌人种落多分布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很少受到战乱波及,产出的草药和粮食都是凉州其他地方所急需的紧俏货物,而他们自己需要的一般也就是铁器之类的东西,而且也说不上多识货,品质次一点的铁器都能打发。 如果能换来充足的粮食或者草药,运到任何一个军阀的地盘都能大赚一笔,甚至数额足够惊人的话,从军阀那里换来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当然官位王瞻是没兴趣的——叛军的官位拿了没用,反而惹一身骚。 在汉代经营家族,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君不见当初的袁安就是靠着名声开创了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伟业! 说回贸易。 徐嘉树的条件很简单,他需要大量的农具和尽可能多的兵器,前期用铜币支付,后期则可以用粮食和草药以物易物。 按照他的规划,等到这批农具和武器到手,就可以开始着手薄落谷内的征服行动,到时候拿下了整个谷地,就可以用税收去反哺贸易,形成正向循环,把雪球滚起来。 而徐嘉树不知道的是,他提出的这种反常的支付方式却让王瞻又一次起了疑心。 羌人哪来的那么多铜币?不都是以物易物吗? 只是王瞻表面上依旧没有露出破绽。 眼见生意谈得很顺利,徐嘉树感觉自己总算找到了既能安全离开又能做成生意的方法——就是甘宁顶着自己的名号先逃走,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以客商的名义带着货物回到薄落谷。 完美! 王瞻找了个理由告辞,前去厢房召集仆人准备抓人。 徐嘉树安心在正堂等着他回来,却看到王异乖巧地端着一杯茶递给他。 父亲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客人一个人晾在这里? 她有些无奈,仆人们也都不在,只好亲自出马,全了待客之礼。 “家主去哪里了?”,徐嘉树随口问道。 “他去叫人了”,少女很礼貌的回道:“我也不知道叫谁” 王异看样子很抱歉。 【生意貌似很顺利,可是通过王异的一番话,你知道了王瞻正在召集人手,伱决定.】 【一、劫持王异,威胁王家接受条件。】 【二、以反董大义,晓之以礼动之以情!】 【三、现在跑还来得及!】 【四、自由模拟】 跑是不可能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跑的。 若是在一个安全的情况,徐嘉树可能还有闲心思慢慢周旋,琢磨出一个高分结局,可现在正是要模拟器发挥作用的时候,越是直接激进的策略越有可能短时间内得到足够的信息。 那么剩下的就是选项一和选项二。 反董大义? 可以赌一手,眼下自己名扬天下,出卖这样一位反董义士对名声可是会有很大损失的。 马腾当然可以不在乎名声,可是王瞻不一定不在乎。 只要在他心里,家族名誉比马腾给的三瓜两枣更重要,那么就能和平解决这件事情,说不定还能顺势把阿阳县王氏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成为一个稳定的长期盟友。 至于当绑匪. 想什么呢? 抓吕大小姐那次是被逼无奈! 若是有的选,徐嘉树还是希望做个好人。 打定主意,徐嘉树选择选项二。 他直接找到王瞻。 “我就是徐子茂”,徐嘉树开门见山,“希望王家主以反董大业为念,出手相助!” 第103章 劫匪与少女 “我就是徐子茂!” 这话刚说出口,身前帮忙带路的王异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他几眼。 这位就是捶杀董卓之孙的徐子茂? 果然和通缉令上描述的一样呢 唔,关注点好像出了问题。 少女捋了捋思路——这是一个难得的义士! 熟读经典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活着的义士,王异内心大受鼓舞。 吾道不孤矣! 王瞻心中脱口而出一种植物。 自己这边还在安排抓捕行动的细节呢,目标直接找上门求助了! 试图抓人却被发现了怎么办? 在线等,很急。 他现在恨不得故作害羞地单手握拳捂住嘴,然后吐舌头撩头发,来一套丝滑小连招缓解尴尬。 不是,这小子是怎么察觉的? 看了看身前的女儿,王瞻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现在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如果徐嘉树不来这么一出贴脸自爆身份,待会儿王瞻直接命令仆人们把他当成可疑人员移送县衙,那么事情很简单,就是王家抓到一个冒充羌人客商的家伙,恰好就是正在被通缉的徐子茂。 这样一来,王家虽然还是脱不了干系,但是牵扯其中不深,主要功劳属于驻守阿阳县的马腾亲信。 至少不是他王瞻【明知讨董义士的身份,依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出卖】这种足以遗臭万年的恶劣性质。 可既然对方已经把身份挑明了,那这戏就没什么演的必要了。 “私藏重犯的罪名,恐怕不是我们区区汉阳王氏承担得起的”,王瞻态度诚恳,直言相告,“清名,老夫固然想要,可比起全族性命,实在是不值一提,望徐公子海涵。” 董卓确实远在雒阳,手伸不到凉州境内——但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韩遂、马腾这个量级自然不用怕,反而是董卓拉拢的对象,可其他小军阀,比如安定郡的杨秋之流,是断然不敢得罪这位当朝太师的(董卓已经进位太师),更别提小小的王家。 听到这话,徐嘉树觉得,自己多半是赌输了。 汉末三国时代,春秋遗风仍在不假,可也不是每个汉代士人都会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任何时代,都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勇气选择成为英雄。 眼前的王瞻就是一个冷静而务实的家主。 包庇徐嘉树对他而言,风险过于巨大,而收益却很不稳定——运气不好,消息泄漏出去,王家可能身死族灭;运气好,消息没有泄露,王家也就得不到相助义士的好名声 所以,徐嘉树很理解王瞻的选择。 不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此时如日中天,刚刚成为太师的董卓已经进入了败亡的倒计时,基于眼下的局势来看,作为家主,他的做法其实是无可指摘的。 至少徐嘉树不打算道德绑架他——一门心思要求别人做义士的人,自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王家主就当我没来过”,打探清楚王瞻的性格后,他选择退而求其次,“如此汉阳王氏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影响,不知王家主意下如何?” 此时县中闲人都去追甘宁了,只要王瞻自己保持沉默,徐子茂来过王家的消息是不会传出去的。 而王家不出手,徐嘉树和甘宁就有很大机会带着钱顺利撤离。 之后无非是另寻贸易对象,牺牲掉一些扩张速度而已,这次模拟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 听到这个提议,王瞻陷入沉默。 他原本是打算装作不知情地把徐嘉树卖给马腾,这样王家既不会沾上太多骂名,也能把里子拿到手,到时候马腾当上名正言顺的凉州牧,可就不再是如今出身低贱的叛军头子了,而作为大功臣的他,茂才的名额不敢想,孝廉的位子肯定是稳稳到手的。 借此,王瞻可以正式走上仕途,此后专心在凉州任职,借助马腾的赏识,说不得在自己这一代,就能把“阿阳王氏”变成名副其实的“汉阳王氏”,家族地位迈上一个大台阶! 前景如此诱人,名声稍微臭一点就臭一点吧 他正沉默着,王异却是忍不了了。 “父亲为何一言不发?”,王异皱着眉头,对他颇为失望,“我听闻昔日孝公乳保易以其子,今见利忘义,王氏将有遗臭万年之忧!” 【鲁孝义保】出自《列女传-节义》。 讲的是鲁孝公的乳母为了藏匿他,用自己年龄相近的亲生儿子代替他去死。 基本是一个翻版的赵氏孤儿的故事。 “.” 王瞻无言以对,心中开始反思这么多年来,自己是不是把女儿教得太正直迂腐了。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啊! “王家主,我来此只是为了购置铁器,并无相害之意”,徐嘉树趁机开口,“离开之后,绝对不向外透露王氏曾经出手相助!”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沉默,让王异一个人扛住压力。 王瞻沉不住气了——话都给你们说完了,我说什么? “既然如此,老夫也做不出残害义士的举动”,王家主只能无奈地表示:“就请徐公子尽快离开阿阳县吧!” 妥了! 徐嘉树刚要对仗义相助的王异感谢一番,结果就被她皱着眉头瞪了一下。 你干嘛? “迟则生变”,少女很清楚自家担着怎样的风险,催促道:“徐公子还是快走吧!” “.” 这姑娘,还真是恩怨分明啊 刚刚对王异生出几分好感的徐嘉树不由得暗道,就是太古板了。 这种女孩子要怎么攻略啊? 天天拿着本《春秋》放在手上,随时化身慷慨悲歌之士? 难搞。 若是徐嘉树对王异在历史上的事迹有所了解就会知道,这位可不是一般的难搞,是登上了东汉版《列女传》的人物(皇甫溢版)。 最恐怖的是,王异还真不是那种严以律人,宽以律己的类型,她对自己更狠。 历史上,凉州发生梁双叛乱,王异的两名儿子因此丧生。 二子被杀,王异不愿被梁双所侵犯,毅然打算自杀,只是因为六岁的女儿赵英才放弃这个念头,随后披上一件曾浸在粪水中的麻衣,吃很少的东西,令自己看上去又瘦又弱,以此掩盖美貌。 就这样过了一年时间,一直坚持到梁双之乱以和解收场。 丈夫赵昂派人来接这对母女,即将到达官舍之时,王异停下脚步,告诉女儿赵英,自己遇难不能死节,全因为要顾念幼女,如今女儿即将回到父亲身边,她决定寻死明志。 说罢,服毒自杀。 幸好当时有人提供解毒的药汤,强行灌进她口中,王异才苏醒过来。 虽然听上去非常离谱偏激(不排除皇甫溢夸大),但也足够展现出王异行事的决绝——说自杀就自杀,完全不来虚的,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是她怕的。 奇了怪了,王瞻这么个现实的人,是怎么养出这种女儿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得益于王异的古板偏执,徐嘉树觉得自己至少能安全离开阿阳县了。 “多谢王异姑娘!”,他这话可谓诚心诚意,若是没有少女的帮助,王瞻也许不会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放他离开。 “伱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女闻言怔了一下,“我好像不曾告诉过你。” 【西县赵伟章如约到访,与王瞻相谈甚欢。】 看到这一条,徐嘉树眉头皱了起来——依刚才王瞻所说,让王异在赵昂到来前好好打扮一下,加上两家又是什么世交. 他猜测道,搞不好是赵昂和王异是类似于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关系, 相谈甚欢? 哼。 原来是模拟对象的预定夫婿,某种程度上,算是自己在模拟中的情敌。 就是你小子拦着我刷分? 赵伟章是吧,下次模拟给我等着。 正堂。 “晚辈进城时,见到许多人在喊着抓徐子茂”,赵昂与王瞻聊起这件事,显得颇为好奇,“世叔,难道那个徐子茂真的逃到阿阳县了吗?” 这不巧了吗? 你算是问对人啦! “依我看,他们追的那人应该不是”,王瞻答道。 刚刚答应放人的老头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通缉犯看似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真正啃上去却多少有些硌牙,像王家和赵家这样的小家族,还真未必能接的下来。 王瞻心念一动,想到少年人遇事眼光难免短浅,正好问问赵昂对此事的看法,算作对未来女婿的一种考察。 “若是贤侄抓到了徐子茂”,他开口问赵昂,“你会如何处置他?” 其实王瞻的期望放得很低,只要赵昂给的不是把徐嘉树五花大绑,光明正大地送到马腾手里这种零分答卷,都算过关。 只是他没想到,赵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晚辈以为,其人虽是通缉犯,却毕竟是举世皆知的反董义士.”,赵昂斟酌着,语速并不快,“若是将之送给马腾,虽然能得来一时之利,长远来看却并不妥当。” 王瞻微微点头,心中已经算他合格。 怪不得能在郡中闯出一些名堂,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就是怕他像自家女儿一样过于正直,乃至到了迂腐的程度. 想到这里,王瞻又问:“既然不能送给马腾,那贤侄是觉得该帮还是该放?” “帮自然不行”,赵昂先否决了王异的做法,王瞻顿生知己之感。 你看看,这才是有城府的人嘛! “晚辈看来”,赵昂侃侃而谈,“莫若将之捆送长安,交由朝廷发落!” “哦?”,王瞻奇道:“这我倒是没想到过” 毕竟长安朝廷乃是董卓手中的玩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把徐嘉树送到董卓手里,可比送到马腾手上还残忍,对名声的损害更大。 出于对赵昂之前表现的满意,王瞻决定再给一次机会。 “长安与雒阳本为一体”,他问道:“这与直接送给董太师有何区别?” “世叔有所不知”,赵昂说出了一个清奇的思路:“凉州牧的位子虽然诱人,但只对马腾和韩遂有意义,其他任何人拿到了,都无法绕过这两人统治凉州的一寸土地。” “相反,不管是献给谁,都会被另一个人怀恨在心。”,见世叔点头,他继续分析,“既然如此,作为地方小家族,若是抓到徐子茂,收益最大化的策略就是献给朝廷!毕竟无论何时,作为士人,效忠天子都是没错的。” 说到底,你徐子茂确实是在闹市杀人了对吧? 一个郎官,有什么资格代表天下审判别人呢? 把徐嘉树押到长安送到王司徒手中,王氏照样能获得收益。 而且有由朝廷背书,是稳稳的正向收益,汉阳王氏自此跻身为顶级世族之列也未可知,这可是省去了至少几代人的功夫! 至于徐子茂的下场,那是人家王司徒的决定,就与王氏无关了。 一瞬间,王瞻心动了。 王异现在很慌。 她一直躲在正堂之后听墙角。 少女本来是来偷看自己内定的夫君,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一个传统到过分的少女,她对此是没有什么抗拒的。 或者说,这个时代大部分女性都是这种想法。 但是听到自己的未来夫婿和父亲竟然在商议这种事情,少女又开始纠结了——这不对! 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们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天子如今的傀儡处境,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 王异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王异离开不久后,又回来找到你】 画面一转,徐嘉树又看到了王异那张倔强的俏脸。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贾宝玉来了,薛宝钗还有心情来看自己。 “王异姑娘,回来有什么事吗?”,徐嘉树问道。 心里有点无奈地猜测,大概是回来催自己快走吧. “你快跑!” 前半句话在徐嘉树意料之中,后半句却着实吓了他一挑。 王异表情崇高而圣洁,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带着我一起跑!” ? 还有这种福利? 徐嘉树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也没带着春药的味道啊! 妹子投怀送抱这种事是很不错,但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以王异表现出的性格,徐嘉树估计这姑娘比王允还古板,根本不可能是因为想冲破封建礼教这种原因。 难道是因为赵伟章长得实在看不下去? 他还在想着怎么回答这个请求,不料王异直接把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 柔软而温暖的脖颈在肘间,触感像极了温润的玉石。 “我父亲与那个赵伟章想要抓你送去长安”,王异一脸视死如归,“你只有把我当做人质,才能逃出去!” 她决不能坐视父亲走向歧途! 啊? 王瞻怎么又变卦了? 旁观的徐嘉树不由得感叹这位王氏家主的道德底线之灵活。 感情只要骗自己,把长安朝廷和董卓分开,就能心安理得地拿他的脑袋去换富贵了是吧? 不仅骗哥们,连自己都骗,是个狠人。 而王异的举动也让他大受震撼——这位更狠,直接把自己做诱饵。 【王异提出自己作为人质,帮助你逃离这里的提议,你想了想】 【一、王氏反复无常,已有取死之道,我杀杀杀杀杀杀!】 【二、姑娘,得罪了!】 【三、便是去一趟长安又何妨?】 【四、自由模拟】 选项三是找死无疑。 犯下那等大案,王允那老头现在肯定一头包,没准恨不得自己突然暴毙才好,去了长安只能指望荀攸帮忙,还要抛下薄落谷的众人,实在是下下之选。 接着看选项一,发挥很稳定。 考虑到当务之急是为现实中的下一步行动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同归于尽没什么意义,何况徐嘉树的武力值能不能打得过这么多人还未可知,还是别在这理发店比较好. 徐嘉树被迫选择了选项二。 “王异姑娘” 他手上稍微用力,“有言在先,虽然绑架了你,可我真的不是那种人!” 第104章 甘勇不勇,甘宁不宁。 脑袋被身后飞来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血从头发里流到下颌角,甘宁回望追逐他的人群,眼前一阵发黑。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甘氏有个很出名的先祖,叫做甘茂,曾经帮助秦国左庶长魏章略定汉中地、攻取宜阳,最后做到了左丞相。 此后几百年的时间,甘氏的祖籍从沛郡下蔡迁到了南阳,又从南阳迁到蜀郡临江县。 说出去是大名鼎鼎的将相之后,好像很有面子,可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何况是战国时候的古人。 在巴郡,甘氏不过只是一介普通外来户,没什么特殊之处,辉煌的先祖除了麻烦,什么也没给他的后人带来。 毕竟,欺负不了现在的贵人,欺负一个祖上阔过的破落户也能过过瘾。 所以幼时的甘宁瞧见那些街上的浪荡子,都是要悄悄地绕着走的,不然就会被好事者拉住,嘲弄他的家世,还有他浓重的南阳口音。 “甘宁,听说你祖上做过丞相啊!” 他转过脸去不理睬。 “哇,那可不得了,以后还不得提携兄弟们做个郎官?” 开始,他还会和父亲告状。 甘宁的父亲叫做甘勇,与名字截然不同,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带着儿子搬到巴郡只是为了找个太平地界做点小生意。 灵帝时代中原常有天灾,不如躲到天府之国。 给儿子取名为“宁”,就是希望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攒够钱送甘宁去私塾进学,将来也许能做个小府吏,孙子那辈努努力谋个太学名额,甘勇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每当儿子告诉父亲自己今天又被浪荡子欺负了,甘勇也只会让他忍耐。 要是遇到那些浪荡子们成群结队地到店里来,他表面热情招待,花点小钱把他们打发走,转头又责怪甘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害得自己又白干了几天。 “不是我让他们来的”,甘宁只能小声辩解道:“我和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还敢顶嘴?”,在外人面前,甘勇从来不敢说一句重话,可在家里,他仿佛不可置疑的神祇,“我天天给别人赔笑脸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私塾的学费有多贵?” “又不是我让你给别人赔笑脸的。” 当然,这话甘宁最多在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他甚至很难想象这样做的后果——大概父亲能怒吼着把自家房子拆了,再因为扰民而低声下去地去和邻居道歉。 就这,还“甘勇”呢 巴郡举行正旦祭祀的时候,看着被摆在众人面前的猪羊,甘宁觉得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好像和祭品差不多。 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可以算到他的头上——为了他好,因为他甘心受辱,为了他的未来忍气吞声 大概进了学就行了吧,甘宁想着,听他的话,以后做个府吏,好歹算是对得起父亲了。 只是,若是以后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才行。 这样平凡的期望一直持续到光和七年(184)年,甘宁十四岁的某一天,就像泡沫一样。 突然就破灭了。 黄巾起义波及益州,刺史郤俭战死,巴郡太平了这么多年,猝然遇到这种事也乱成一团,趁火打劫者不计其数。 大商家自然有能力招揽护卫,而甘氏的小店面就成了许多人眼中的肥肉。 十几个人抄着扁担和锄头上门,要找店主借点钱花花。 甘勇是存下了一点钱的——那是预备给甘宁去本地私塾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存了很多年。 大概是全完蛋了吧。 那时候的甘宁看着门外影影绰绰的无赖们,内心毫无波动,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 以父亲的性格,就算做出在地上打滚求饶的事情,他也不会惊讶,然后钱依然被抢走,自己学上不成了,多半就在家里帮忙,整天忍受他反复无常的脾气。 甘宁看向父亲,那个没见过面的爷爷眼光还不错,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没骨头的,所以取了个“勇”字,希望他能像个男人。 可惜,这名字糟蹋了。 他正想着,父亲递给他一把刀。 “小宁”,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声音颤抖,“如果阿父死了,就带着钱去谯氏的私塾,我和他们的夫子说好了,要带伱去拜师的” 甘宁错愕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父亲整张脸布满了深沉的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多年以后,甘宁为了踏上仕途,开始研读经典,读到《东周列国志》中“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这一段时,猛然回忆起此夜父亲的脸色。 血勇之人,怒则面赤。 “我不能”,甘勇喃喃着重复了好几遍,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不能让这些钱被抢走!” 这些都无所谓的啊! 甘宁真的想告诉他,自己这辈子怎么样都行,就当还给你一条命了,不是非要去上什么学,当上什么府吏才行的,反正都是和你一样活得忍气吞声,连先祖的名号都不敢喊出来,生怕谁看不顺眼,过来踩这个“名门之后”一脚。 “黄巾义军到此,再不开门,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甘宁听到熟悉的声音。 无非是那几个饭都吃不上的无赖,平时还要靠着父亲的施舍才能混上一顿饱饭,现在脑门上蒙了一块黄布,就要来抢走他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 “老甘,快开门吧,不杀你!” 另一个则是连装都懒得装,语气轻松地像是来取回属于自己的钱——甘勇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这趟可不就是来取钱的吗? 甘宁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猛地一沉。 甘勇把藏在陶罐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几颗五铢钱洒在地上,往常肯定要蹲下小心捡起来,现在却看都没看一眼。 “待会不要回头,阿父会给你杀出一条路”,把一生的成果全部交给儿子手里,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一直往外跑,跑到谯氏的庄园,告诉他们你是甘勇的儿子。” “好。”,面对这种语气下的父亲,甘宁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甘勇端详了一会十四岁的儿子,长相俊朗皎洁,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蛋还有头发,然后深深地抱了上去。 甘宁从来没想过,父亲除了像疯狗一样对自己怒吼之外,还会做出这种举动。 “阿父,把钱给他们吧”,贪恋着这个怀抱,少年乞求道:“我们一起,可以再挣回来的!” “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甘勇的下颌蹭着儿子的脑袋,轻声告诉他,“世道要大乱了。” 门外的无赖等不及了,用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木质门栓崩成两段,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与此同时,父亲的体温离开了。 “各位到小店来”,甘勇站起来向前两步,问那些人,“有什么关照?” 为首之人指了指脑袋上绑着的黄布,“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特来贵地借点军饷!” “别装糊涂了”,带这些人来的无赖催促道,“兄弟们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你速速把钱拿出来!” “怕是不行。” 听到这个回答,无赖发出一声夸张的嘲弄,“你天天起早贪黑地,还能没钱?” “我是说,你们找错人了”,甘勇轻轻摸了摸腰间佩刀,“甘茂的子孙,不会苟且偷生。” “.”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无赖像是听到了什么年度笑话,腰都直不起来了,“说是甘茂的子孙呢!” 甘勇抽出佩刀,刀光如水。 笑弯了身子的无赖向前顺势倒在地上,脖子处喷出的血溅了甘勇一身,很快流得满地都是。 他义无反顾地冲进了人群里。 就像和儿子约好的那样。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三国志-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淩徐潘丁传》 甘宁父亲名字无载,甘氏搬家和他草莽出身是真的。 第105章 赵伟章 徐嘉树还在模拟中。 【你挟持着人质王异,出现在王瞻和赵昂面前,和他们谈条件。】 “徐公子,我敬你是讨董义士,已经许诺放你走了!”,王瞻看到这一幕,大为光火,“伱可不要逼人太甚!” “王家主”,模拟中的徐嘉树演技十分逼真,“到了我这个地步,难道还有什么人的话是能信得过的吗?” 演到忘情处,胳膊上的力道稍微用大了一些,感觉怀中小小的少女呼吸为之一滞,脸色通红地连咳了好几声,才赶紧松了一点。 “这样吧”,徐嘉树继续威胁道,“只要王家主礼送我出阿阳县,再卖一些铁器,王异姑娘一定完璧归赵!” 赵昂虽然是第一次看到王异,心里却早就视为自己未来的妻子,这时候哪里会袖手旁观。 “原来阁下就是徐子茂”,刚才还商量着把徐嘉树绑到长安的家伙现在摆出一副久仰大名的表情,“只要你放了王异妹妹,一切都好说!” 呦呦呦,还王异妹妹。 你小子,真当自己贾宝玉了是吧。 “空口无凭,王姑娘先随我走一遭,等出了阿阳县地界再归还”,徐嘉树当然信不过这个家伙的许诺,“否则,在下可不是怜香惜玉之辈!” “阿父救命!” 怀中的王异很配合地做出害怕的表情,心里却暗道这家伙演起劫匪来怎么这么像? 完全不像是演的。 【在王异的配合下,赵昂与王瞻答应了你的条件,他们可以帮你悄悄出去,只要你不撕票,一切都好说。】 画面一转,阿阳县外。 “下手没轻没重的”,王异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锤了徐嘉树一拳:“你刚才弄疼我了!” 嗯,她说的是挟持的时候。 “.”,徐嘉树十分歉意地挠挠头,“这都是演出需要,演出需要.” 毕竟王异还没有到发育成熟的年龄,整个人就像才抽条的花骨朵,瘦弱的不行,小小一只在怀里,很容易就被忽视了。 “可是”,徐嘉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被我抓走了,那个赵昂怎么办?” 两人原本可是内定的姻缘,如今王异在赵昂眼前被自己抓走,那家伙难免会多想吧。 “大义在前,顾不上那么多”,少女皱着眉头,懒得想这个问题,“反正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名分这个东西就是很神奇,至少现在而言,她和赵昂还真就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我要回去了”,王异嘟嘟囔囔地告别,“不然还真不好说清楚。” 既然徐嘉树已经安全出了阿阳县,接下来就不关她的事了。 王异出手帮忙只是为了相助讨董义士,没打算把自己的名声也赔上去——她被挟持这事目前也就王瞻和赵昂知道,要是被掳走还在外面过了很久,恐怕就瞒不住了。 “那行!” 徐嘉树一口答应了下来。 【中止模拟】 到这里就够了,再模拟下去就不礼貌了。 既然已经成功逃出去,徐嘉树赶紧回到现实中来。 总的来说,收获颇丰。 王家父女的性格摸清楚了,赵昂是个什么来头也搞清楚了。 暂时中止模拟的原因也很简单,徐嘉树选择直奔王家之后,剧情中一直没有出现过甘宁。 这着实令人担心。 若是往最坏的方向猜想,模拟中的甘宁没准都已经被当成徐子茂抓住了。 出门一趟把主将丢了不可行。 好在模拟中自己离开阿阳县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现实中才刚到正午,时间很充足。 徐嘉树赶紧上街。 甘宁被追捕的第一现场无疑在集市,人多眼杂,抓“徐子茂”的消息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只见到处都是一地鸡毛,店家们骂声连天:“这帮杀才抓徐子茂就抓徐子茂,还趁机偷东西,真是该死!” 徐嘉树看到模拟中出现的那个小孩——因为还没有上传记忆,所以模拟中的场景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小朋友”,熟练地拿出铜钱,他蹲下来问道,“我也想抓徐子茂,你看到他往哪里跑了吗?” “他流了很多血”,此时甘宁才跑不久,小朋友指了指他离开的方向,“往城外那边跑了!” 徐嘉树赶紧跟上去。 一边大步跑前跑一边想着,如果自己是甘宁,这时候该怎么办? 硬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又不是高武位面,任何人都不可能赤手空拳掀翻几百人。 想逃走的话,最好是有一匹马,如果没有,就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自已一行人是初次来阿阳县,马市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就只能是躲起来了。 甘宁受了伤跑不远,城外方向无遮无拦,可能是疑兵之计。 可问题就来了,除了集市,其他的地方人员密度都不是很高,甘宁随便躲在城中的哪个院子里都有可能,怎么找呢? 徐嘉树向着城外跑,突然看到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地方。 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挨家挨户找过去,终于在一个草堆里找到了甘宁。 鲜血已经染红了半张脸,眼看是没力气动弹了。 徐嘉树叹了口气,如果按照模拟中的时间线,此时他已经差不多到了王异家中了。 所以就是这样错过的吗? “兴霸何必如此”,徐嘉树替他擦了擦血迹,轻声埋怨道,“跟他们解释你不是徐子茂不就行了。” “那不行”,甘宁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我甘宁混到现在,从来没不战而降过!” “先不说这个”,他用力从怀中掏出钱袋子,“子茂,我们还有办法逃出去吗?”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通知第一屯的人来接应,你不会有事的”,徐嘉树正色道,“其他的都交给我!” “那好.”,甘宁安心地闭上眼睛。 人生地不熟的情况被这么多人追,他一直处在体力和精神的高度紧张状态,如今整个人彻底松弛了下来,睡了过去。 他只是太累了。 徐嘉树通知第一屯去接人之后,则是带着几个好手,走到王家门口的那条街道埋伏就绪。 前面说过,中断模拟有一个好处就是模拟场景的记忆还在。 换句话说,徐嘉树可能是现在整个阿阳县唯一一个知道赵昂这小子长什么样的人。 看到赵昂出现,他笑眯眯迎上前去,“请问是赵伟章公子吗?” “没错!”,赵昂奇道:“你怎么猜到是我?” 他虽然在汉阳郡内有些名气,但阿阳县毕竟靠近安定郡,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被认出来,自恋心理顿时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我们是王瞻家主派来等着你的”,徐嘉树笑道:“多年世交来访,定要远迎才是!” 见他提起王瞻,赵昂不疑有他,带着仆人跟着他一直往外面走。 “这是家主新修的一栋别业,在郊区”,徐嘉树解释道。 “王世叔好兴致!” 到了郊区的行商家里,徐嘉树看准机会,一拳把赵昂打晕。 半个时辰后,王家门口。 “来者何人?”,依然是那个眼神有点不灵光的老门房。 “西县赵伟章”,徐嘉树笑得灿烂,“如约前来,拜访王世叔!” 第106章 返程 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如果非要绑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赵昂呢? 至少在徐嘉树看来,即使模拟中王异意外地出手相助,也不过仅仅能让自己安全脱身而已。 收益还是太低了。 反过来,顶替赵昂的身份,世交之子来访,不仅不会引起王瞻的怀疑,说不定还能顺手把铁器贸易给做了。 反正王瞻也不认识赵昂长什么样,考虑到两家相隔甚远,彼此交流困难重重,等王家主发现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薄落军也许早就度过发育初期了。 而且还可以赚赵昂上山,帐下多了个汉阳郡名士。 这波是直接把小赢变成了大赢。 来到熟悉的正堂,徐嘉树终于又见到了王瞻这个老家伙。 其实论心智权谋,此人其实不算差,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提升家族地位。 当欲望过于炽烈,反而会左右一个人的判断力。 细看下去,虽然已到中年,王瞻的外表依然庄重可敬,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不然也生不出王异那样的女儿来。 他这边暗自打量,王瞻看到这个“西县赵伟章”,却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翩翩公子! 这么多年以来,西县赵氏与阿阳王氏地位其实相近,要不也成不了世交,只不过赵氏这一代的赵昂人才难得,隐隐有崛起之势。 王瞻大喜过望,起身迎道:“久闻贤侄之名,今日一见,一表人才!” 两人对坐。 既然没有徐嘉树谎称羌人客商这回事,聊的也不过是两家的近况,感叹一下凉州这些年的不太平,顺便隔空diss一下朝廷没有用的王师。 出发前徐嘉树从真的赵昂那里问了许多家族内情,是以应答如流。 王瞻越看越满意,忍不住直接发问,“不知贤侄可有婚约?” 虽然心照不宣,可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这个问题对徐嘉树这个假赵昂来说还挺难回答的——说有吧,接下来的事情没准办不成;说没有吧,搞不好当场就要定下来,他就要变成骗婚的混蛋了。 “大丈夫先修身,后齐家!”,徐嘉树心念一动,掷地有声地回道:“昂只患功业不立,何患无妻?” 暂时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仍然留有余地。 话音刚落,正堂后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徐嘉树正满意自己的机智,没有注意到。 对于王异来说,这是个满分的回答。 嗯,对王瞻也是——谁不喜欢野心勃勃的少年郎呢? “贤侄此言差矣”,王家主摆摆手,“正是要家有贤妻,才好立功于外!”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 尤其是对赵昂来说,更是无形中契合了他历史上的命运——原本像他这种小角色,正史肯定是留不下只言片语的。 就连关中之战时对抗马超,九出奇谋这一点,据说也都是王异在背后给他出的主意,最终以一个空头益州刺史的身份死在黄忠手上,却仍然青史留名,都是沾了妻子王异的光。(“颙”、“昂”二字为近义近音词,本身亦可组成一词,因此“赵颙”很有可能就是赵昂。) 和赵明诚一样,基本是个吃软饭的代表人物。 虽然无形中又刷了一波王氏父女的好感,但终究还是没有当场把婚约定下来。 要说徐嘉树为什么要阻止这段姻缘。 原因很简单,模拟中的记忆还在,他对赵昂这个小子实在是没什么好感——虽然单纯是因为立场不同,但也不妨碍他趁机下个绊子。 王瞻见他就是不接茬,只道是年轻人害羞,便暂时按下不表,准备日后再与赵氏商议婚事。 “王世叔”,寒暄过后,徐嘉树开始谈起正事,“我此回在郡中游学,发现一个大机缘!” 我超,缘! “哦?”,说道这个王瞻可就来劲了,他凑上去问道:“什么机缘?” “如今韩遂、马腾二人征战不休,粮食草药在州中各地都成了稀缺之物”,徐嘉树娓娓道来,“若是能搞到大笔物资,不愁卖不出去!” 凉州境内农业条件本就不行,何况多年战乱,普通人都往益州和汉中跑,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像王瞻这样身处其中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所以听到这话并不感到意外。 “缺粮缺药乃是老生常谈”,他顿时兴趣寥寥,“只是如今天下都不太平,从哪里进货?” 凉州的进货渠道无非巴蜀和汉中,都不是他这种等级的世家可以染指的。 “世叔可听说过灯下黑的道理?”,徐嘉树一点都不着急。 “却不知何解?” “安定和北地有很多羌人种落,居于谷地不服王化”,他描述了一番远大前景,“产出粮食草药,却急缺铁器,这不是一桩大大的机缘吗?” “这种生意老夫倒是有所耳闻”,王瞻道,“只是羌人大豪向来不与陌生人做生意,贤侄难道有办法得到他们的信任吗?” 这话说得,我还能信不过我自己? “我在游学时结识了一位羌人大豪”,徐嘉树自信满满地给王瞻打包票画大饼,“那人与我不分彼此,世叔大可以放心!”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假“赵昂”提出自己作为中间人,出钱从王家这里收购铁器,然后转卖给那个神秘的羌人大豪,换来粮食草药,再交由王家就近出货。 这样一来王家两头赚钱,却不用承担什么风险。 “.”,王瞻沉吟片刻,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既然如此,老夫便在这里等贤侄的好消息!” 这笔生意就算是谈下来了。 正堂后的王异忍不住探出眼角,偷偷看了一眼坐在父亲对面那人的侧脸。 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裙子的下摆——这就是我以后的夫君吗? 好像。 还不赖。 年纪轻轻就在州内游学,还能和父亲不卑不亢地交谈,一手促成大生意 少女思绪跳脱,忍不住开始想象未来的日子,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突然一红。 她重新藏回墙角。 “世叔,事不宜迟,这些就当做定金!” 徐嘉树掏出钱袋子,也不知道甘宁是怎么做到的,自己血流了满身,却始终把它藏在怀里,没有沾染半分血迹。 “贤侄何必如此?”,王瞻有些意外:“等老夫筹集到了足够的数目,钱货两清,再给不迟。” 农忙时节分秒必争,再给就真迟了! “岂不闻季布一诺千金?”,徐嘉树正色道:“若是连王世叔都信不过,在这世上伟章还能信谁?” 他生怕王瞻反悔,所以干脆用两家的交情强行把生意定下来。 虽然世家之间的来往本来就是以利益为纽带,这种架势也实在罕见,王瞻只道徐嘉树这么信任他是在暗指与王异的婚约,忍不住转念一想——也是,我都是他未来老丈人了,还这么生分做什么? “那老夫便先收下来”,王瞻拍了拍“赵昂”的肩膀,“我们两家之间,确实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哒哒哒哒哒” 听墙根的王异飞也似地跑回后宅,飞扑到自己床上,半个身子都钻进被子里,也不知道在躲些什么。 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又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胭脂盒,往脸颊上沾了一点点,非常不熟练地抹开。 嗯.还不如不抹呢! 王异眉头紧皱,赶忙找了盆清水洗掉了。 重新回到镜子前,已然又是那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少女。 身上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她又在房间里玩了很久的奇迹暖暖,春夏常服都拿出来试了一遍,连冬天的袍子也没放过。 一通无头苍蝇一样的折腾结束,已经是香汗淋漓。 晚饭的时间,王异盛装从房间里走出来,目不斜视,还特意矜持地把下巴往下压了压。 端庄。 “父亲,家里听说来了客人?” 少女明知故问。 “西县的赵伟章贤侄下午来过”,王瞻看到女儿这幅样子,哪里会猜不出她的小心思,于是逗她道:“我还说要留他多住几天呢!” “真的吗?” 王异刚抬头出声,立刻又把小脑袋放得端正:“哦,原来如此。” 真是的,刚才那样才像个小女孩嘛. 王瞻有点无奈。 “不逗你了”,王家主决定实言相告:“人家还有事要做,傍晚就已经走了。” 既然目标已经完成,徐嘉树没有久留的打算,带着第一批交付的铁器离开了,这些是王瞻发动人脉在阿阳县内收购的存货,其中主要是农具。 至于兵器,大汉法律并不禁止私人拥有武器,只是这种东西一般存货都不多,所以要稍微少一些。 闻言,王异干脆地转头回到自己房里。 “回屋作甚”,王瞻没想到自己难得皮一下,女儿竟然是这个反应,看她的样子,像是生气了,“不吃饭了?” “我不饿!” 夕阳西下,阿阳县外的大路上。 “怎么样?” 毕竟甘宁是帮自己顶锅,徐嘉树过意不去,一直在马车里陪护,见他睁开了眼睛,忙上前问道:“兴霸感觉好些了吗?” “嗯” 其实这种闹剧在现在的凉州并不少见,只是甘宁属于正好被说中的那一个,根本不打算解释就撒腿开溜,这才引得众人穷追不舍。 可是要让他出卖朋友,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本质上甘宁与法正很像,都是背负着一个辉煌的先祖,只是他家的那位要更加久远和缥缈——法真好歹还能让自己的孙子享受一点遗泽,而甘茂对于现在的甘氏来说,就完全是个负担了。 甘宁永远记得父亲那晚的两句话——“甘茂的子孙,不会苟且偷生!”,“世道要大乱了。” 他没有选择去谯氏的私塾,而是一门心思往街头混,两句话加上这些年街头混出来的义气,构成了现在的甘兴霸。 “子茂.”,甘宁嘴巴微张,小声地问他。 “你说你说”,徐嘉树把耳朵贴上去,“小声点,不要太用力。” “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薄落谷的羌人愿意给伱交税”,这个问题属实让甘宁疑惑不解,“子茂能为我解惑吗?” 甘宁亲眼见证了羌人的生活状况,对于这些原始社会的人来说,并不存在“税收”这个概念。 即使是他们的豪,也只是巧取豪夺的居多,而从来没想过名正言顺的“征税”,因为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子茂就是做到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徐嘉树有点无奈,“道理很简单,我们在当地修建的学校和法院,实际上就代表着一种信用。” “信用?” “对”,怕惊扰到受伤的甘宁,徐嘉树轻声解释:“民众并非没有粮食和物资,也并非不愿意交税,前提是收税之人要有足够的信用。说白了,税收和抢劫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拥有这种信用,若是这种信用扩大到天下,也就是天子了。” “哦” 甘宁点点头,似懂非懂。 若是当初拿着那笔钱没有去街头混社团,而是听父亲的话去了谯氏的私塾,没准就能懂这些了吧,甘宁想着。 他天资聪颖,但终究还是后来自学的儒学,常自觉才疏学浅,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所以我们要不停地扩张这种信用”,甘宁捋了捋思路,“一直遍布整个薄落谷?”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徐嘉树答道:“董卓死之前,我们不能出头,最好就是占据这个地方,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山参与凉州的争夺。” “听起来还真是令人提气啊”,甘宁笑了笑,“马寿成、韩文约,真想和他们过过招!” “别说他们俩了”,徐嘉树劝他:“就是你想和吕奉先再打一次,也有的是机会,前提是先把伤给养好。” “好”,甘宁咬牙切齿地发誓:“有朝一日,我定要把他们全部打败,让世间都知道我甘兴霸的威名!” “等你打败了吕布,我为你扛旗”,徐嘉树告诉他,“要让天下的说书先生都传唱你的名字,去巴郡,说上几天几夜也不停!”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07章 陈仓 距离从雒阳的毕圭苑动身已经半个月了,吕布日夜兼程,才刚刚赶到陈仓城。 这里是徐子茂最后公开露过面的地方,据说有不少人见过他以徐尚书自居,招摇过市。 逃亡时间和人物外表都对得上,是以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 依照吕奉先的预想,这不过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关中旅游外加抓捕逃犯行动——根据回来的亲卫描述,徐子茂逃走时身旁不过几十人,而且那些人的身手也只是一般而已。 他这回亲自挑选了三百精锐轻骑,到了地方甚至有点嫌累赘了,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不过 抓到了徐子茂,既可以把女儿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还能顺手得到一个州牧的位置,可谓公私两便,由不得吕布不动心。 毕竟,这可是州牧! 形同裂土封疆,一州大权尽在手中的州牧! 有刘表一番骚操作在前,但凡有一点野心的人,都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就更别说吕布了。 他不仅有野心,而且很大! 一想到有机会以一州之主的身份回到并州老家,简直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连饭都能多吃几口. 虽然他吕布玩不了单骑入太原这一套,但是凭借并州铁骑,带麾下的儿郎们衣锦还乡,想来应该是轻轻松松的。 到时候,纵使以天下之大,也再无人可以阻拦这头草原上苏醒的猛兽了——如果说搏杀野狼的那天吕布领悟到了什么,就是人不能躺在泥沼之中默默无闻。 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所以要趁着心脏还在跳动的时候,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把手伸到天上。 即使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遗臭万年。 如今的吕奉先正处于身体的巅峰期,他已经厌倦了作为一个保镖或者杀手跟在董卓身边鞍前马后了。 州牧的位子,他势在必得! “但是.”,吕布狠狠啃了一口鸡腿,“那徐子茂到底往哪里跑了?” 陈仓是个四通八达之地,向西是凉州,向北是草原和西域,向南则是汉中,在没有确凿的线索之前,吕布决定在这里等着。 “徐子茂肯定在这里!” 法正指着孟达手里的凉州地图,十分确信。 “希望如此吧” 孟达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摊开,生怕这娇贵的羊皮有所损坏——这可是他老爹孟陀做刺史的时候留下来的好东西,虽然和现代那种事无巨细的比不了,但也能大概看出凉州境内的山川地理,在这个时代,是毫无疑问价值千金的宝物。 “好了”,地图顺利展开,他如释重负,抬头问法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他肯定在这里了吗?” “很简单”,法正一心二用,边低头看图边解释道:“当初徐子茂没有耽误,直接向西逃跑,争取了不少时间,到陈仓这里之后,要么入蜀,要么去凉州,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孟达想了想,“那他为什么不会去草原或者西域呢?” 反正是逃命,这两个地方不是更干脆一点。 法正抬头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不想和杠精说话。 “好好好”,孟达有点委屈,“你继续说。” “以常理而言,趁着无数难民涌入益州,隐姓埋名躲在汉中或者巴蜀是最安全的策略”,法正滔滔不绝,“凉州局势混乱,叛军遍地,本不是一个好去处” 见孟达点头赞同,他话锋一转:“但是徐子茂绝对不会这样做!” “啊?”,孟达正要继续点头,闻言忍不住发问,“为啥呀?” 放着鞭长莫及的蜀地不去,去凉州这个董卓的发迹之地,怎么听都不太正常吧。 “徐子茂绝不会满足于苟图存身”,法正言之凿凿,“一定会想办法有所作为!” 孟达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好友为什么放着万事俱备的蜀地不去,非要去找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通缉犯. “就算伱的猜测没错,可是真的不考虑南下入蜀之事?”,他倒不是心疼花出去的钱,只是觉得徐嘉树那家伙不靠谱,“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刺客人物,哪里值得我们兄弟这样跟随?” 要孟达说,益州牧刘焉正是用人之际,早点去没准还能混到一个从龙之功. 至于为什么孟达这么欣赏刘焉。 很简单,因为他这个阉党之后巴结不上袁绍——即使是法正,在袁绍帐下也肯定没有一席之地,他爷爷法真再世还差不多。 反观刘焉,宗亲之后,又领有益州之地,只差一个丈八.我是说只差几个像孟达法正这样的英才,就能夺取汉中,东出关中席卷天下,再现秦皇汉武的功业,不比什么徐子茂强出百倍? “刺客人物哪有舍弃大好前程,只为了鸣心中不平的?”,法正不以为然,“别的不说,换成是你,是愿意三跪九叩息事宁人还是学他一般作为?” “自然是选前者”,孟达毫不犹豫地答道。 换成他,到了董府往那里一跪,先给池阳君磕头,再给董家的二代们磕,一家人全磕完了,给董羽恭恭敬敬地磕大头。 别说息事宁人了,就是趁这个机会顺杆子往上爬,搭上董太师的关系都未可知——董家的第三代不是还有个孙女董白吗? 那个徐子茂真是浪费了机会,孟达不无嫉妒。 “那就是了”,法正问道:“青云坦途在前却不为所动之人,岂是寻常刺客可比?” “.”,孟达不再讨论这个,只道:“那你是铁了心要去投奔他?” 他与法正是绑定的关系,没了这位法真之孙一起,孟达独自入蜀肯定是不受人待见的。 “可以这么说”,法正想了想道:“怕只怕蜀地未必是个好去处。” 说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爷爷留下的名声还值几斤几两,法正实在是没什么底。 历史上也是,他自幼入蜀,一直到刘璋时期,仍然只是一介县令,可谓蹉跎了很多年。 东州人中这种郁郁不得志的大有人在,所以刘备占据益州才那么容易。 法正则是两者兼有,既希望借助刘备翻身,本身还对刘备的侠客做派十分有好感,所以相处十分融洽。 而此时刘皇叔尚未崭露头角,甚至还没有走出涿郡,对于法正而言,亲眼看到的徐嘉树便成为他理想的人选了。 “那我也陪你找他”,孟达也凑过去看地图,嘴里抱怨道:“偌大的凉州,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非也”,法正连连点了几个地方,“藏在这些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法正点出来的都是两郡交界地带,或者纷争不断的无主之地。 孟达一看,深觉有理——他这个好友果然聪慧过人。 然后他发现,法正点的地方越来越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法正右手不停虚指,“可能就是这些地方。” “可不是这些地方吗?”,孟达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都被你点完了!” “非我之罪”,法正理直气壮,“凉州就是这么乱,谁也搞不清楚那里的局势!” “行吧。” 见法正这样狡辩,孟达也没办法。 “那我们从边界一个一个搜过去”,孟达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个地方,“那就先去.阿阳县吧!” 第108章 薄落事 徐嘉树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薄落谷。 返程的路上有马车,有伤员,还有大批的铁器和竹简,肯定是不能像去时那样走六盘山小路的,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先把重要伤员甘宁送回了家,然后直奔学校而去——这些都是下一步扩张行动的干部储备。 由于时间紧急,离开之前的徐嘉树只来得及教授学生们一些常用的汉字,离熟练掌握这份《薄落律》还差得远。 这可不行! 徐嘉树走进栅栏之内,发现薄落军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蔡邕躺在里面高卧不起——这老头,爆更了几天把《羌人志》写完之后,就又开始摸鱼了,着实可恨! “老师”,徐嘉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没有睡醒的迹象,忍不住开口,“他们人呢?” “.” 蔡邕睁开眼睛,发现是这个逆徒,立刻转过头换个方向接着睡。 “竹简运来了”,徐嘉树不得不使出绝招,“很快就可以取用。” “这还差不多”,老头这才睁开眼睛,醒了醒一会儿脑子,半直着身子理睬他,“老夫最近都没法动笔了.” “都是学生来迟”,徐嘉树干脆地把他摸鱼的责任揽过来,接着问道,“那其他人呢?” “长公主殿下在学堂教书,桓伯绪在帮人种地”,蔡邕掰着手指道,“吕家姑娘带着人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 “还有我女儿”,老头很是不满,“堂堂仕女,天天和羌女混在一起,教别人织布,这像话吗?” 原来这个才是重点? “都是学生的错”,徐嘉树无言以对,“以后一定好好对蔡琰!” “这还差不多” 之前蔡琰去太学教书,蔡邕对马日磾说的那番话并不作伪,只要女儿愿意,嫁给谁他都是不管的,可谁知道没过多久全家都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还要亲手织布! 也难怪老头这么生气,要不是蔡琰甘之如饴的样子,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徐嘉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学校是最近的一处,他稍微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据刚才老头所说,刘营现在的水平居然可以代替他上课了,这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户律、兴律和厩律。这六篇沿袭自秦律.”,走到近处,就听到刘营知性的声音,“哦,忘了你们不知道秦是什么了。” 长公主殿下自言自语了一句,扭头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个人。 “请小徐郎官为你们解答一下吧”,她走上前两步,把徐嘉树拉上去,“你怎么才回来?” 刘营很不满,但是她不说。 明明说好的小别,结果一去,去了这么久! 柯木智这些少年哪里见过这位老师这样的姿态——长公主可谓御下有方,这些学生在她面前向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一下子有些傻眼。 “我走之前难道没有教过秦朝的历史”,徐嘉树板着脸,“换了个老师就全还给我了?”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这帮羌人少年这段时间虽然学得不错,但总有种“美女代课老师”教书的漫不经心感,听到他这声训斥,顿时浑身一紧,坐的端端正正,生怕被小徐郎官点到名字。 毕竟只要喊一声“柯木智回答问题”,小半个教室都得站起来 “好了好了,这幅样子给谁看?”,徐嘉树憋着笑,“去营地前面的空地把竹简搬过来,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教材。” 闻言,羌人少年们欢呼一声跑出门外。 “噗嗤”,身后的长公主笑出了声,小声揶揄道:“小徐郎官可真厉害.” 徐嘉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当然不是突然间萧炎附体。 只是吧,当着女孩子的面装大人确实挺令人尴尬的 “差不多得了啊”,他严肃地警告道。 上次当众偷袭我,我可以放伱一马,现在嘲笑我,我仍旧可以放你一马,但你要记住,我是有脾气的,不是放马的! “不然小徐郎官想怎么样?” 代课老师刘营摇头晃脑地向上翻了个白眼,很不服气的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嘉树反手就把她按在墙边,用身体堵住她逃跑的方向。 通俗地讲,这是个壁咚。 使出这种招式,女孩子通常都会被气势震慑住,缩成一团,然后故作勇敢地说几句“你干嘛?”或者“我才不怕你呢!”的狠话,尤其是以徐嘉树的体格用出来,更是可以直接触发效果拔群! 他直勾勾地看着刘营,等长公主殿下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然就是自己单方面的碾压胜利。 也算是报了被偷袭的一箭之仇! 一秒。 两秒。 三秒 空荡的教室,四目相对,彼此呼出的温热鼻息无形交融在一起,分不出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徐嘉树纳闷了——不对啊,怎么还不害羞低头 难道是学得不像? 正当他准备再试试邪魅一笑的时候,一股巨大到包容一切的温暖主动填满了整个胸膛,那是一种让人语塞的幸福。 刘营没有躲,她a了上去! 纤细洁白的十指在徐嘉树的背后交叉,牢牢地锁住了一切,不让这个离开了许久的身影有所疏远。 徐嘉树感觉到她轻轻蹭着,忍住了伸手轻抚后脑勺的冲动。 抬起头,木质的天花板缓缓旋转。 不对,开始旋转的。 是这个世界。 窗外葱郁的树叶悄悄挡住了这一角,徐嘉树闭上眼睛,向这个旋转的世界投降。 不知过了多久。 “子茂!” 桓阶的声音让一切瞬间恢复正常。 “子茂!”,他喜气洋洋地冲进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长公主殿下凌乱的头发和异样的神色,“听说竹简运来啦?” 太好了! 终于可以优雅地拿起笔写文书了——天天拿着小刀刻木片,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嗯”,徐嘉树笑道:“还给你请了个打下手的。” “芜湖——” 桓阶恨不得当场跳一段庆祝,他赶紧问道:“是谁,是谁?” “赵伟章”,徐嘉树热情为他介绍,“汉阳郡的名士,很有两把刷子!” “别说什么名士了,只要有孙资一半的水平都够用”,桓阶当场就要去喜迎强援,他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第三个人,“我要去迎接一下,在哪呢在哪呢?” “兴霸家”,徐嘉树指着甘宁所在的方向,“迎接的时候注意一下,有可能他腿麻了站不起来.” “腿麻?” 桓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不会是”,考虑长公主殿下在一边,他换了个隐蔽点的说法,“那种腿麻吧?” “嗯”,对面的徐嘉树点点头,“就是那种腿麻。” “哦,那我就了然了。” 两人相视一笑。 达成共识.jpg 帮忙把竹简都搬好之后,徐嘉树离开学校,去找蔡大小姐。 老头虽然脾气臭了点,但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人家一个是左中郎将,乡侯的爵位,一个是直追班昭的女大家,被自己牵连,到了这个地方。 如果算上引入仕途的恩德,他徐子茂算是大大地有愧于蔡家父女俩。 恩将仇报,蔡邕指着他的鼻子骂都不过分,更别提只是让他好好对自己女儿了。 蔡琰独自抚琴。 她本就是一时感兴趣学得两手织布的技艺,全部教给了种落里的羌人之后,也就没更多的事情可做。 比起在长安太学,此时的琴声少了华丽繁复,却多了几分空谷幽寂。 徐嘉树在身后默默站着,不知不觉长出了一口气。 真要说起来,亏欠最多的就是她了。 他当然可以振振有词,这两人原本的命运更加悲惨,自己这么做甚至是在做好事云云。 但站在蔡琰单薄的背影后面,却难免惭愧。 虽然不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可少女在太学登台抚琴时的激动和欣喜却是做不得假的。 就差一点,蔡琰就可以成为班昭那样的人物了。 少女听觉敏锐,猛地转身回头,手指一不注意,勒出了个口子。 “嘶——” 徐嘉树大步向前,抓着手看她的伤势。 一滴血凝在指腹处,宛如圆润的红色宝石。 “呼——”,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他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事就好.” 若是蔡琰再因为自己出什么事,可真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你”,抚琴少女稳了稳心神,“回来啦?” “嗯。”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毫发无损,浅笑着点点头。 “把锦囊给我。” 徐嘉树从怀中把临别时候她给的锦囊拿了出来,柔声道:“很有用,谢谢你。” 蔡琰摇了摇头,把锦囊中祈福的经文掏了出来。 在徐嘉树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把指腹上那一滴血印了上去。 “好了”,她又递回来。 你这是封建迷信! 刨除掉这个奇奇怪怪的轻小说模拟器不谈,徐嘉树向来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护身符啊,滴血啊什么的,除非下次穿越到仙侠世界,否则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徐嘉树默默地接了过来,憋了半天,冒出两个字。 “谢谢。”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第109章 奉先来袭 回来之后,徐嘉树到处逛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情况好得不对劲. 简单来说,没有他的日子里,这个留守的班子照样把一切弄得井井有条。 首先是税收。 大汉常规的税收分为三部分:土地税,即田租;人头税,又称算赋;以及“更赋”,用以免除徭役的罚款。 在桓阶的操持下,存放将来的秋季税收——也就是粮食和草药的大仓库已经完工了一部分,而且整体设计的规模十分巨大,在里面踢球都不是什么难事。 另一边,代课老师刘营的法律课进度飞快,已经教完了简化版的六律,这些对于学生们来说已经够用,毕竟羌人哪来那么些复杂的案子,加上新到的这批竹简,他们可以人手一份《薄落律》,即使现在就开始实践,至少照本宣科的难度是不大的。 在还有一个大儒蔡邕摸鱼的情况下做到这个程度,实在让原本忧心忡忡的徐嘉树大感意外. 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我啊! 一时间,以为自己会忙得脚不沾地的徐嘉树陷入到自我认同危机之中! 主要还是因为目前的地盘实在是太小了,对于这几人来说,多少是有些屈才,度过了最初环境和语言的不适应之后,顺理成章地就把手头的工作做的很好。 下一步,扩张! 徐嘉树必须为了后续给王家的粮食和草药而奋斗。 尤其是长公主殿下赞助的“储备金”全部消耗完之后,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是两个屯七十多人的吃喝拉撒。 “子茂,再不扩张地盘,我们就要上山为寇了!” 这是桓阶的原话。 他已经把仓库都修好了,第一批羌人官员赶鸭子上架也勉强可以上岗,现在正所谓万事俱备! 哦哦哦,燃起来了。 正所谓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听到桓阶的一番话,徐嘉树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兴奋了小半个时辰! 没办法,吕玲绮还没回来呢 就目前手里这两个屯的人手,分兵自然是兵家大忌,万一出点幺蛾子就要损失一半有生力量,所以要等她和第二屯的人回来,再一起出动才行。 蔡老头说吕家姑娘带着人出去,大概是去打猎了。 左右无事,徐嘉树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继续上次中断的模拟,也就是王异主动作为人质,帮助徐嘉树成功逃生的走向。 他其实没抱有什么期待——现实中通过顶替赵昂,已经成功解决了贸易问题,那么模拟的参考作用就大大减弱了,大概不过是刷点技能经验,最多能上传换回一些次数。 只是回来的路上舟车劳顿,还要照顾甘宁这个病号,拖到现在才有时间做个收尾。 【夕阳西沉,王异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中,你站在阿阳县城门口,若有所思.】 【一、对着她大喊:“我养你啊!”】 【二、趁着夜色掩护,回去找甘宁。】 【三、“兴霸不会有事,我去了反而凭空增加危险,不如先走”】 【四、自由模拟】 首先,先点名批评选项一。 《喜剧之王》是吧? 普信男,真虾头! 与王异的接触中可以看出来,这种重视礼教的女孩子,若是没有正当的名分,贸然说这种话,只会被当做不要脸的登徒子。 换成现实中冒充赵昂的自己来说这话还差不多 然后是剩下的选项二和三。 徐嘉树很清楚,当时甘宁是剧烈运动后的伤累交加,若是耽误了时间,没有及时得到处理,等他自行清醒过来,说不得伤势就要恶化许多了。 【夜色降临,你回到阿阳县内,在一个草堆下找到了甘宁】 【没有做成生意,伱与第一屯的人只能带着钱,从原路徒步返回薄落谷,路上甘宁的伤势越发严重,此后落下病根.】 这就是没有拿下王家的后果吗? 徐嘉树有些不寒而栗——若是现实中也无功而返,就算让第一屯的人分散去收购城内的物资,大大地耽误时间不说,也必然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买不到足够的数量。 他继续看下去。 【扩张计划被迫暂缓】 徐嘉树点点头,这个是情理之中。 只是下一条就很难让人淡定了。 【不久后,吕玲绮的名号在薄落谷中传扬,不少羌人都听说有一个精通箭术的汉人女将。】 吕大小姐到底干了什么? 现在可不是扬名的时候啊,会引起注意的! 果不其然,下一条就让徐嘉树如遭雷击。 【很快,陈仓的吕布得到了这个消息,带着三百精锐骑兵前来抓人】 神射、汉人、女将,这几个特征在整个大汉可能也是独一份。 吕布就算再迟钝,也不会意识不到此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到这里,其实徐嘉树已经有点方寸大乱的意思——小规模战斗中,武勇的威力可以发挥到最大。 何况会战兵力是七十多比三百. 刚刚在外面看到的那副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没想到开个模拟的功夫,这里竟至于一变而为我的葬身之地了吗? 正面硬拼绝对没有胜算! 旁观的徐嘉树在这里干着急,却只能看着模拟中的局势发展下去。 【吕玲绮见到吕布,希望他不要杀你】 画面一转。 “父亲.”,吕玲绮排众而出,走向对面阵列森严的三百骑兵前,对父亲问道:“能不能放过徐子茂?” 在长腿姑娘看来,这个家伙虽然俘虏了她,但为人其实还不错,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不说,还放心地把第二屯交给她指挥,让人有种被信任的感动。 “文远!” 吕布骑在通体火红的赤兔马上,听到这话,唤了一声张辽的名字。 “末将在!” “照顾好小姐!” “领命!” 无视了女儿的求情,把她交给张辽照看后,吕布一挥画戟,带领身后如狼似虎的并州铁骑发起了整齐的冲锋。 一瞬间地动山摇,即使徐嘉树用旁观视角看,也足以使人目眩。 州牧之位就在眼前,吕布怎么可能放过? “正要借汝项上人头,换我横行一世!”,名位在望,世之虓虎此时处在精气神的巅峰状态,化为最锋锐的箭头,直向徐嘉树取来,大喊道:“徐子茂,死期至矣!” 那画戟在空中划出一道缺月般的寒光,似是索命之镰。 旁观的徐嘉树只当自己必死无疑,已经没有心情看下去,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避免这一幕的发生。 “锵——” 甘宁伸出双戟,全力挡下了这一击。 “我记得你”,虎将来势一滞,看清了是何人出手,“甘兴霸?” “长安一别许久”,再次见到这位当世最强,甘宁豪气干云,“君候别来无恙!” “你空手尚且不是对手”,吕布现在只想赶紧把心心念念的州牧拿到手,忍不住废话了两句劝降,“真要来送死吗?” “甘茂的子孙”,甘宁感觉自己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在爆裂,虎口传来的痛感恍若无物,“从不苟且偷生!” 不管是父亲甘勇的教诲还是他自己的义气,都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那便你先赴死。” 吕布不再多言,屏气凝神,认真对敌。 【甘宁与之大战,数十合,旧伤复发,双戟脱手,死于你面前。】 徐嘉树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赤兔向自己冲来的画面 【模拟结束】 第110章 戟下留人! 【模拟总结】 【进度:有所耳闻——一面之缘】 【评分:44】 【评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题我会,人面被送到董卓手上了! 绰! 徐嘉树愤愤不平地看向结算奖励。 【结算:增加少许商业经验、增加少许兵击经验.】 又是一个无法上传的记录。 好在这次模拟死得快,没有给他积累多少负面情绪,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憋屈地结束了模拟,徐嘉树开始分析其中的情报。 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吕布现在离凉州不远,就在陈仓。 考虑到模拟中的描述是“精锐骑兵三百”,可以看出他是组建了一支快速部队,特意来抓自己的。 这段时间徐嘉树躲在薄落谷中,虽然外界不知道他的下落,他也难免失去了情报来源。 直到现在才知道,除了韩遂、马腾之外,原来对自己的脑袋最上心的,居然是这位老丈人(bushi)!!! 为此,甚至不惜抛下并州军不管,也要追杀到这里。 不是,我徐子茂怎么你了? 你说的对,但是《奉先来袭》是由董卓自主研发的一款全新开放世界大逃杀游戏,游戏发生在一个被称作【凉州】的混乱地带,在这里,被董卓通缉的人将被授予【州牧悬赏】,导引模拟之力。你将扮演一位名叫【徐子茂】的神秘角色,在自由的旅行中邂逅性格各异,能力独特的同伴们,和她们一起击败追杀,找回失散的好友——同时,逐步发掘【历史】的真相 打住。 第二个情报,就是 吕玲绮,伱到底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如果徐嘉树没记错,走之前应该嘱咐了吕大小姐只要好好打猎就可以了,这一点模拟与现实中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现在吕玲绮没准就在外面扬名呢! 看着模拟中众人纷纷倒下的场景,徐嘉树顿时坐不住了——将大局逆转吧! 仔细盘算一下现在比起模拟中的不同之处:有相对充足的物资;甘宁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伤势并不严重;还有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 必须梭哈,把一切都压上去,防止悲剧真的发生。 他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过来!” 与此同时,吕玲绮正在与第二屯的人一起,听从徐嘉树的嘱咐,好好打猎。 是的,她并没有自作主张,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是真的有在乖乖听话——她被某人冤枉了。 不管是建造仓库还是招收学生,都意味着一部分人脱离了农业生产,而小种落里的青壮劳力本就不多,时值夏季,增加食物来源的任务就落在了吕玲绮和第二屯的身上。 事实上,她们做得很不错,吕大小姐原本就箭术高超,学会了狩猎技巧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运用围猎技巧,也就是三十多人分散开来,将猎物集中赶到一个区域,往往一次就能满载而归,让桓阶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但是问题在于,羌人种落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猎区的概念:他们虽然占据了肥沃的谷地,开始学着汉人转为农耕生活,但至少在安定郡和北地郡这两个羌人占据主流的地方,依然保留下了强烈的渔猎习性。 在自家地盘的猎区被一扫而光之后,为了维持狩猎的收获,吕玲绮不得不带着人去更远的地方进行围猎。 直到她们终于侵犯到了其他种落的势力范围。 这是个几千人规模的种落,首领麾下已经有一定数目的专业军队,并非那种一冲就白的乌合之众了。 吕玲绮的行动被注意到后,他们决定先出言驱赶, 一个羌人跳出来,指着吕大小姐用羌语大声喊道:“你们快点离开柯木智大豪的领地,否则都要死在这里!” 他特意把自家首领称作大豪,增加威胁的分量。 ? 吕玲绮是三女中羌语最差的,就连之前织布的时候,也没心情和那些羌人大娘聊天。 她心中暗道:这人叽叽呱呱什么玩意儿? 反正语言不通,吕大小姐也懒得多做无用功,一支鸣镝射在那人身前以示威胁,接着便自顾自地继续狩猎。 也不知道那个徐子茂什么时候回来,没了他,这段时间大家的气氛诡异地低沉起来,这也是吕玲绮经常出门打猎的原因,闷得慌。 很快,吕玲绮的走神就被打断了。 眼前出现了一支.呃,可以叫做军队吧。 即使是好几千人的种落,以原始社会的动员率,拼尽全力也就是几百壮丁,其中专业的脱产武士不过一百出头——但不幸的是,刚刚把第二屯放出去进行围猎的吕玲绮身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见到这一幕,吕玲绮当机立断,一箭射向领头之人。 那人身穿从汉人那里买来的服饰,在这群羌人装束中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中豪之子摔倒在众人身前,再起不能。 卒。 试想一下,你叫王大锤,是个羌人小兵,你知道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抓住捞过界的偷猎者,与自家老大的儿子一起上前,突然他的头上就插着一支羽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而对面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这不弄死她? 是以吕玲绮这一箭,反而激发了羌人的凶性,他们大吼着冲过来,眼看就要把马上的汉人女将团团围住! 眼见他们不依不饶。 “既然如此”,吕玲绮把鸣镝插回箭袋中,抽出画戟,“那就不要怪我了!” 以她的身手,能不能杀光这些乌合之众不好说,但有胯下这匹并州良驹在,来去自如肯定是没问题的。 除开与徐嘉树那次莫名其妙的败北,这还是吕玲绮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与人交手,将门虎女丝毫不惧,戟尖突刺,戟刃横扫,转瞬间已经收割数条生命。 那些临时被拉来凑数的羌人见状,纷纷腿肚子发软,若不是她仍然单枪匹马,恐怕早就开始跑了。 身后的职业武士们呼喝着命令他们上前,开始有默契地组成墙阵,想要以此减缓马速,把这女将从上面拉下来。 近一些的第二屯士卒已经发现了此处的动静,全速赶来营救假屯长。 “此次以少胜多,正适合作为将门虎女的出道之战!”,吕玲绮心中大喜——中心开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手上用力猛地一拍,催动胯下良驹,眼看就要杀羌人一个片甲不留! “戟下留人!” 突然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吕玲绮转头看过去。 “总算是赶上了!” 徐嘉树长出了一口气,差点倒在马背上。 第111章 鲸吞 还记得那句“所有人,都过来”吗? 徐嘉树并非一个人独自赶来,稍远处,还跟着此时薄落军所能调动的的全部青壮——回归的第一屯士卒,脑袋上还绑着止血布的甘宁,甚至学校的那十几名羌人少年 可以说,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倾巢而出。 就连被赚山上没多久的赵昂都来了,这位汉阳郡的名士直到现在都以为自己被山贼绑票,已经做好准备往家里写信要赎金,哪里想到那个叫桓阶的家伙客气地给他松绑之后,马上变了脸色,催着他也一起到了这里。 一时之间,源源不断的后援陆续到位,似乎徐嘉树身后有着千军万马! 单单是这位汉人女将就已经来去自如,现在又来了不知多少援军,这群一开始就失去了主将的羌人开始动摇,只剩那一百出头的职业武士依然保持阵型不乱。 柯木智是个机灵的,见状用羌语喊了一嗓子:“投降,我们首领就不杀你们!” 听到这话,这群羌人更是浮躁不安,边缘处已经有人迈开腿往自家种落的方向跑了。 崩撤卖溜! 吕玲绮还没杀到兴起,只是听到徐嘉树那句话才勉强调转马头,向他奔去。 “是他们先动的手!” 吕大小姐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将中豪之子一箭毙命的场景,她又不认识谁是谁,她甚至连羌语都听不懂。 告状归告状,在徐嘉树身边,吕玲绮还是安静了下来。 毕竟她现在的正式头衔依然是代理屯长,现在正牌屯长来了,可不是要听话吗? 徐嘉树看着地面的几具尸体,庆幸还好伤亡不大——这要是自己晚来一步,说不得吕大小姐就要大获全胜了。 难怪会传扬出去,以三十人战胜几百人的战绩在外面的世界也许不值一提,可这是薄落谷! 这块河谷的具体人口数量徐嘉树不得而知,之前对王瞻说里面有十万之众,也只是吹嘘前景给投资人画大饼罢了,可不管怎么样,能拉出几百战力的中型种落也绝对不多。 “我知道了”,他先顺一下吕大小姐的脾气,安抚道:“接下来交给我来处理。” 至于怎么办,来的路上徐嘉树也有过一番思量。 当做无事发生和全部杀光都是不可能的方案——即使没有创造出模拟中那么辉煌的战绩,可如果就此撤退,依然会放任吕玲绮的名号传出去,别的还好说,能打的汉人女将实在是天下独一份,还是不保险。 而全部杀光. 且不论凭自己这点人手,怎么屠灭几千人规模的种落,也不论其中的道德压力。 就算真的做到了鸡犬不留,一个中型种落凭空消失这件事,也是绝对不可能压得住的,必定会在整个谷地掀起轩然大波。 为今之计,只有顺水推舟地进行扩张计划,把他们都变成自己人。 不一会儿,柯木智回到己方阵中。 “小徐郎官,他们说自己只是为了保护种落的传统猎区才出动.”,羌人少年挠了挠头,转述了武士们的话,“并没有做错什么。” 至少按照这里的习俗来说,他们确实是正义的一方。 可惜,“正义”这种东西,在不同的语境下,往往呈现出不同的含义。 在徐嘉树看来,推广《薄落律》,加速羌汉合流的进程,才是他的“正义”! 在除开安定郡和北地郡的其余凉州地区,羌汉之间的分界已经十分模糊。 就拿马腾举例,马寿成就是因为家里穷,不得已做了樵夫,靠砍柴为生,最后取了个羌人女子作为妻子。 两族之间这么多年势力范围犬牙交错,生产方式逐渐趋同,彼此间的通婚也司空见惯,甚至羌人从军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手下就有一支羌胡军,里面汉、羌、乃至匈奴,可谓什么人都有。 所以如今的凉州叛乱,更多的是韩遂为首的汉人士族个人野心膨胀,与种族矛盾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先把他们的武器收缴”,徐嘉树下令,“其他人随我一起进入这个种落。” 本地的中豪也叫柯木智。 被抓起来的时候,正坐在家中欣赏舞蹈,羌人少女换上长裙,舞姿虽然算不上很行,但也足以取乐解闷。 作为一个生下来就继承数千子民的家伙,他算得上比较宅心仁厚的那种,对扩张地盘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偶尔把自家多余的物资运到临泾县,换成汉人的服饰和用具。 换句话说,属于“仰慕王化”的那种类型。 “你们是杨秋的人马?”,无故加之而不怒,他遇到这种事反而多了几分静气,用流利的汉话问道:“他终于要把这里纳入治下了吗?” 闻言,徐嘉树一怔。 这人倒是个见过世面的,没准之前还与杨秋有所来往。 “如果是”,他斟酌着回道:“大豪又当如何?” “我愿意给杨秋交税”,沦为阶下囚的这个柯木智居然谈起了条件,“不需要动一兵一卒,只要给我一笔钱去临泾县做个富家翁就可以了。” 见识过安定郡东南的花花世界,对他来说,这个类似于乡长的中豪之位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 坦白讲,这个提议非常让人动心。 如果一笔钱就能赎买他手中的统治权,能减少很多麻烦,别的不说,那一百多职业武士就非常令人眼馋。 这钱买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几千人的人心,往长远了说,买的是宝贵的发育时间。 “大豪稍安勿躁”,话虽如此,徐嘉树依然告诉他,“若是你没有做过犯法之事,自然性命无忧。” 有一件事,比赎买带来的收益更加重要,那就是法律的威严。 对于那些刚刚接受过法律教育的羌人学生来说,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关键的最后一课。 “法?”,中豪冷笑一声,“不过是伱们汉人用来互相戕害的手段而已!” 前面举过汉文帝废除肉刑,反而使刑罚更加苛刻的例子。 事实上远不止如此,到了东汉末年,两汉积累起来的法条已经繁杂到了一个令人傻眼的地步,如果硬要追究,几乎很少有人是完全清白无辜的。 即使是这位羌人也知道,如果按照汉人的法,自己说不得是要少层皮的。 关于这个误解,徐嘉树也懒得多费口舌和他解释,只是静静地等待派出去的人回报的消息。 在吕玲绮的误打误撞之下,扩张的武力征服阶段早已经结束,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容不得半点马虎,带人进入这个中型种落的时候,第一批学生们已经带着徐嘉树的口信挨家挨户地传播出去。 “午后会举行公开审问,各位务必到场!” 到了时间,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也不过来了不到两千人,说起来很多,集合起来也就占据了一小块平地。 徐嘉树没有亲自出马,也没有打出“小徐郎官”的名号,所以到场的大伙都以为是柯木智中豪搞的什么新花样,有的人还腹诽他是不是学汉人学傻了,搞什么公开审问 少年柯木智第一次站在千余人面前,难免有些胆怯,回头看了一眼小徐郎官,见他向自己点点头,双腿才停下了颤抖。 “下面是第一个要公开审问的人!” 他大声喊着,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破音,台下甚至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但是很快就没人笑得出来了。 众人发现被推上去的,居然是自己的首领,柯木智。 少年柯木智用羌语大声朗读了几项《薄落律》的常见罪名——诸如杀人、奸淫、强盗之类的重罪,向下面的人群发问,“谁要指控此人?” 没人说话。 原因有很多,一是这位中豪为人确实还不错,算得上比较得民心的那种首领,平时除了养些舞女,买点汉人货物,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那些舞女多半还是你情我愿地攀上高枝的;还有就是这些年的余威尚在,没搞清楚发生什麽之前,即使有些不满,也没人敢出头。 少年柯木智继续朗读几项轻罪,得到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小徐郎官,这怎么办?”,眼看这个中豪就要脱罪,他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忍不住小声向徐嘉树请教:“他肯定做过坏事!” 要不直接砍了算了,管他有没有罪呢——这个建议在他脑子里转啊转。 “疑罪从无”,徐嘉树淡淡道:“没有指控,也没有证据,那他就是清白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课堂上没来得及讲的东西以实践的方式呈现出来。 “啊?” 少年柯木智傻了眼,转身最后一次确认:“没有人要指控他吗?” 他忐忑不安地宣布结果:“此人无罪!” 说罢,硬着头皮,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中豪松绑。 “.”,就连中豪本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逃过一劫,感叹道:“没想到杨秋竟然还是个法家门人!” “如今可以与大豪商量赎买之事了”,徐嘉树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道:“只是数额方面,还要多商讨商讨.” 砍价只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徐嘉树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 至少等第一批物资运到阿阳县之前,自己这个草台班子是拿不出现金来的。 中豪摆摆手:“好说,你言而有信,我愿意与你合作!”。 劫后余生,他竟然对面前这个陌生的汉人凭空产生了一种信任——一般来说,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说到指控”,中豪柯木智突然提起来,“我倒是知道几个无恶不作之人。” 除了他这个首领之外,种落里难免还有几个大家族,而他们的行事风格就非常简单粗暴了。 凭借自己人多势众,看上了哪个漂亮姑娘就直接抱回家里,觊觎谁家的土地就上门去抢,若是谁敢反抗,家里养的狗都要被踹个半死. 之前是无力去管,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去临泾做富家翁之前,他不介意站出来为民除害。 首领亲自指认,公审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少年柯木智不断朗读《薄落律》的法条,再根据法条分别处以罚款、劳役、死刑不等的刑罚,几个横行霸道的羌人家族族长被从人群中揪出来,当众处死。 一直到太阳西沉,才把长久以来引起众怒的人清洗干净。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中豪问道:“杨秋手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物,用你们汉人的话说,相见恨晚!” 尤其是“疑罪从无”四个字,在当时的他耳中,简直无异于天籁之音。 “呃”,徐嘉树稍加思索,“叫我柯木智就好了,这是我的羌人名字。” 不说实话是吧? 这位中豪倒也无所谓,只要安分一段时间,就能带着钱过上想象中美好的汉人富家翁生活,眼下要他做什么他大概都是愿意配合的。 嗯.两人此时都不知道之前小规模的冲突之中,死了一位柯木智的儿子。 此夜公审完毕之后,徐嘉树借了一间小屋,与众人开始商议之后的事情,列出了一个章程。 首先就是要收编那些投降的职业武士,或许是羌人女性的地位比较高的原因,别人他们不服,就服吕玲绮。 因此,吕玲绮顺其自然地成为了这支羌人屯的屯长,算是官升半级,可喜可贺。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会羌语。 徐嘉树突击教给她一些诸如“进攻”、“撤退”之类的词,勉强也算是能指挥了。 “撤退?”,吕玲绮不以为然,“撤什么退,这里都是些土鸡瓦狗而已。” 某种意义上,她的发言虽然有些嚣张,但是并非没有道理,只要不惹上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大种落,凭借吕府带出的这套装备,寻常的小股羌人确实拿她无可奈何。 接下来是就是丈量土地,组织农忙,这是桓阶的业务。 与这两件事同时进行的,还有法院的设立,有了这场公审,想必推广起来会比之前快上很多。 学校的建设可以缓一缓,有了罚没的那几个大家族的资产,眼下倒是没什么短缺之虞。 大家凑在一起才发现,只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完全把这个中型的种落鲸吞下来! 好吧,其实也不算是鲸吞,这近百精锐和被征服者相比,也不过一比十几的比例,在征服史中,也并不算很高。 “好”,徐嘉树难得露出大笑,“看来我们薄落军的旗子短时间内还是能继续打下去的!” “走”,原来的中豪柯木智连钱都不想要了,带着全家青壮穿行在夜色里,“赶紧走!” “大豪,我们为什么要逃走”,有个舞女不明所以,“不是无罪吗?” “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柯木智咬牙切齿,对徐嘉树的那点好感消失无形。 其实他的儿子很多,少一个也无所谓,但是这其中存在一个叫做猜疑链的东西——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儿子,就算我不想报仇,等你知道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儿子,你也会为了防止我报仇,先下手为强! 看多了汉人故事,柯木智中豪只感觉灭门之灾不远,哪里还能安心地坐着等钱? “那我们去临泾?”,另一个儿子出言问道,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不行,那里太明显了”,柯木智指向西边,“我们去阿阳县!” 第112章 兵制 天色方呈深青,少年柯木智就醒了过来。 若是在家中,不到日上三竿,阿母拿着棍子撵人,他是绝不会起床的。 但是经历过一天慷慨激昂的公开审问,连入睡时都要念叨着“谁要站出来指控此人?”之类的胡话,哪里还能睡上这么许久? 这确凿就是征服无疑! 可没有人见过这样秋毫无犯、公正严明的征服,就连羌人代代传唱的故事中也没有。 这一切都是小徐郎官带来的。 小徐郎官来了,薄落谷就太平啦!小徐郎官来啦,青天就有啦! 柯木智忍不住添油加醋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千余人面前震声宣读律法的伟岸样子——不过完全忘记了吓得腿抖的那段。 阿母说的没错,去学校是对的。 而眼下,作为这批羌人学生里当之无愧的头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件,就是去见这里的中豪,昨天被无罪释放的那位柯木智。 据说他已经答应主动交出此地的统治权,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都可以借助他的帮忙,像是清查户籍和抄家之类的。 毕竟,有谁比老大本人更适合当带路党呢? “不过小徐郎官说的对,怎么这么多柯木智” 路上,他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给自己换个名字——好歹现在也算是个人物了不是? 嘀嘀咕咕着推开中豪家的门,柯木智顿时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很多器具被撞翻,地上还有些许凌乱的衣衫,上面清晰可见着不少脚印,看得出来是仓皇之间逃出去,只顾得上拿走最贵重的财产,无暇顾及其他。 柯木智跑了? 出事了,得赶紧告诉小徐郎官。 少年一路小跑着,早就把改名字的事情抛之脑后。 “.” 徐嘉树揉着眼睛,昨夜的小会开了很久,今天又一大早就被叫醒,实在是打不起精神。 可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睡意瞬间无影无踪。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不久前还相谈甚欢,约好了这段时间柯木智全力帮助自己这伙人接管种落,钱甚至可以晚点付,结果转头这人就趁夜色跑路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有线索吗?”,他开口问道。 “.”,少年柯木智摇摇头,“只能看得出来是走的很匆忙,别的却是看不出来了。” 徐嘉树愁的直挠头,头发都掉下来几根。 鲸吞下这个中型种落之后,自己这一伙人的实力比起那次模拟中确实是成倍地增加了,接下来只需要继续发育,至少度过这个秋天,把税收上来,就是所谓的足兵足粮,大有可为了。 可眼下又闹出这档子事情. 柯木智为什么要走? 他当时的配合绝不是作伪的,这一点徐嘉树非常确信。 而且自己也藏了一手,始终没有暴露出真实身份,在柯木智看来,这伙人应该是东南的军阀杨秋的人马才是。 既然不是为了徐嘉树这颗价值万金的脑袋,还能是为了什么? 想了半天,除了头发多掉了几根,也没个头绪出来,徐嘉树只能下令继续按照昨夜制订的章程行事。 桓阶带着人挨家挨户地进行田产的丈量。 这次的工作量虽大,可他也不再是光杆司令了——这不还有汉阳郡名士赵昂呢嘛? 他们兵分两路,身后的羌人学生们抱着竹简,后面还有压阵的士卒,效率比起当初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昂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原来这伙人不是山贼!而是在造反! 呃. 转念一想,造反在凉州也算是个历史悠久,精耕细作的夕阳行业了,赵昂突然又觉得没那么惊讶了。 不就是被叛军裹挟嘛,韩遂、阎忠都有过这种经历。 至少性命暂时是无忧了,要是干的好,没准以后还能效仿这两个人的先例,也做个叛军头头割据一方呢 桓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就干劲十足了,只是感叹组织的力量真是强大,要是还像之前一样让他一个人干这事,说不得就真要提桶跑路了。 “你看这个”,他拾起一根树枝,喊住柯木智。 “啪!” 树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断成两截。 “一根木头容易被折断”,桓阶语重心长地,像是在传授什么世间真理,“但是很多根木头就不一样了!” 他拾起一捧树枝交给柯木智,“现在试试看!” “啪!” 柯木智不明所以地折断了这些树枝,“小桓郎官,很多根木头怎么了?” “没什么”,桓阶摆摆手,催促道:“走快点走快点,我们还要去下一家.” 也不知道子茂是怎么教的,但凡懂事一点的人,这时候就该装作折不断的样子嘛!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一家一家丈量田产的过程中,桓阶发现,哪怕是这个稍大的种落,每家也都有数量不少的耕地。 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尤其是黄巾之乱后,人少地多已经成为了一种普遍的趋势,可是他之前都在长沙、雒阳和长安这种人口稠密的富庶之地为官,感受并没有很直观。 直到在这里亲眼见到了羌人家庭的耕地,才惊觉,原来【缺人】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发现随后在晚上的小会上被提了出来。 “我觉得既然这么缺人”,桓阶提议道:“眼下农忙,上次运来的那些农具可以发给这些羌人先用着,秋天再用税收还。” “是个好提议”,徐嘉树点点头,“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征兵也可以开始了”,还在养伤的甘宁开口道:“我们两个现在手底下的人加起来还没吕玲琦那个女子多。” 现在的情况是,第一屯和第二屯依然是纯粹的汉人组成,新收编的一百羌人武士全部隶属于第三屯。 “这么说,你很不服气咯?”,吕大小姐针锋相对,“有本事单挑!” “兴霸有伤在身,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徐嘉树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兴霸说的有道理,只是怎么征兵还需要商议。” 两汉兵役制度几经变迁,总的来说,强盛的时期,习惯征兵和募兵并用,而到了自耕农基础极大破坏,征兵制度难以为继的当下,则是募兵制更为流行,所谓各家豪强都有的私兵部曲,就是自己出钱募来的。 说到三国时代的征兵制度,最有名的当然就是曹操采纳枣祗的建议施行的“屯田制”。 屯田有民屯和军屯两种。 民屯每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而且民屯直接归军队管理,不隶属地方郡县,收成与国家分成——使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对分,屯田农民不得随便离开屯田。 军屯以士兵屯田,六十人为一营,一边戍守,一边屯田。 这其实并不算新鲜事物,早在西汉时期,汉文帝就用罪犯、奴婢和招募农民的手段戍边屯田;汉武帝时期,更是调发大批戍卒屯田西域,借此加强大汉对这些地方的掌控能力。 之所以有用,是因为在战乱或者新征服地区这种不能凭借地方政府组织生产和征收赋税的情况下,屯田用强制手段将【人】与【地】绑定在了一起,把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和无主荒地直接掌握在手里。 但是这一套在薄落谷好像不太适用 大伙都是自耕农,愁的是人手和农具不足的问题,之所以没有扩大农业生产,单纯只是能力不够而已。 这种情况下,分地毫无意义——他们显然已经在耕种着能力范围内最大的面积了。 “发钱不行”,作为大管家,桓阶率先开口,“抄没的那几个羌人大家族也没什么钱,而且羌人对钱的认同并不高。” 分地不行,发钱也不行 “那我们发农具?”,徐嘉树试探性地提议道:“谷地内好像还挺缺农具的” “或许有用,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少了一个壮劳力,不一定能完全补偿损失。”,桓阶想了想,说道:“除非再给头牛!” “哪有这么多牛啊”,徐嘉树哀叹了一声,“要不你把我当成牛吧” 省略掉漫长的辩论和商议,最终出炉的方案稍微有一些复杂。 从军的人,首先会独立成户,分到属于自己的额外土地,并且薄落军会提供农具。 这是吸引羌人的条款。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地无人耕种,鼓励他们将地租出去,成为脱产的职业军人。 通过获得田租,照样可以换成钱,这样已有的汉人士兵也能接受。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 徐嘉树默默思索着。 军制虽然是照搬大汉北军,可是这种杂七杂八的募兵制度却非常奇怪。 给士兵分地之后,下一步使其成为地主的这一套方法,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不是骑士阶层吗? 只是还少了配套的骑士精神和等级制度。 中古时代的军事体制玩来玩去,都离不开募兵,征兵这两个基本的大方向,在这两个基础上才衍生出来骑士,府兵之类不同的制度。 总之先用用看吧,徐嘉树计划着,虽然离预想的秋收税还远,可是一下子抄了几个羌人大家族的家,仓库进了不少货,再做一次生意却是问题不大了。 等忙完了这些事情,就去阿阳县做贸易。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中下旬。 农忙之时。 徐嘉树等人全部加入到了扩张农业生产的行列之中,甘宁原本伤还没完全好,但是也依然加入了进来。 大伙一致决定,他在一旁看着就好。 “当初从长安逃出来的时候”,桓阶停下来擦了擦汗,感慨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要到处东奔西跑了呢。” 眼下这个局面实在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居然真的从丧家之犬一般的逃犯,成功地在羌人的地盘之中存活下来,不仅如此,现在更是进一步把千余人纳入了治下,还养活了四个屯的兵!(第三屯一百人) “既然如此”,甘宁奇道:“伯绪当初为何非要跟过来?” 那时徐嘉树确实只让他带走蔡家父女,这还是为了保护他们俩,刘营算得上甘宁自作主张通知的,他觉得她至少该有知情权,若是她选择不去则另说。 只有桓阶,经常去徐嘉树府前转悠,甘宁被他逮到,无奈把他也一起捎上。 “秘密!” 桓阶一脸神秘——毕竟那段淮阴侯之类的话,私下说说还行,要他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无异于公开处刑。 随着施政的进行,薄落军与羌人之间的信任初步建立起来,终于有人把徐嘉树的困惑解开了。 “原来死在吕大小姐箭下的,有一个是中豪的儿子。”,徐嘉树喃喃自语,“他应该是被释放之后,才得到了消息。” 那么逃走的柯木智手上有一真一假两条情报。 真的那条,是有个汉人女将。 假的那条,他的种落是被杨秋的人占领的。 基于柯木智的误解,他很有可能不会去杨秋所在的东南方向,至于到底会去哪里,徐嘉树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没有用。 且不论这一家子都已经高度汉化,语言服饰甚至思维都和汉人没有两样,就算他们依然是羌人,依然不可能抓到——偌大的凉州哪里没有羌人? 这个时代抓人本就是大海捞针,何况是在当下凉州的这种无政府的环境下。 只要不去陈仓就行。 这是徐嘉树的结论。 逃出去了这么区区几个人,相比起模拟中全薄落谷都知道吕玲绮威名的那种情况,消息传播速度会慢上无数倍,未必会传到吕布的耳中。 只能先不管他了。 这是无奈的选择,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诸事缠身的徐嘉树根本没有多少选择。 若是此刻有人在遥远的天上俯瞰地上,就会发现有两条小队伍一起在向着汉阳郡东北的阿阳县进发。 “法正,我们真的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当初随手指了一下阿阳县的孟达问道。 “不是”,法正想了想,“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露出来,徐子茂很有可能是去了羌人的地盘,所以靠近安定郡的阿阳县算得上最有可能的地方之一。” “之一?” “对”,法正摊摊手,“再远,就只能往羌人的地盘钻了。” 第113章 出发 柯木智中豪不告而别,导致接收的过程比预想中少了许多便利之处,但也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留下的房产和库存的物资一下子成了无主之物,省去了薄落军新建法院和学校的功夫,而且等于把全种落最富有的家族抄了家,又到手了不少物资. 这种不劳而获的幸福多多少少冲淡了徐嘉树心中的隐忧。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那一百多羌人武士会不会因为柯木智跑了而生出异心?” 万一搞出什么火并事件出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吧”,新官上任的第三屯屯长吕大小姐打着包票,“这么多年就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这些人早就看他不爽了!” 想想柯木智汉话说得比羌语还流利的样子,徐嘉树瞬间了然。 也难怪吕玲绮不当回事,柯木智本来就不得军心,现在做出抛下族人逃跑的事情,就算还剩下几个死忠分子,也不敢在她手底下搞事情——毕竟吕大小姐的威望可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加上新实行的各项制度带来的实在好处,至少他们的统治不会因此遇到什么麻烦。 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徐嘉树准备尽快进行第二轮的贸易。 六月末,最后农忙时节也已经结束,农具的紧缺暂时告一段落,而这次的主要目标,是购置足够的兵器。 想象一下,如果手下的这三百多武装地主全部换装完毕,那么对于谷内其他同样千人规模的种落而言,完全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然后就是更多的物资,换来更多的农具,招募更多的士兵. 保持这种良性循环,等什么时候整个谷地都归属于徐嘉树的旗下,就可以脱离【乡镇械斗】,正式迈入【割据势力】的层级之中了,就是可以标在地图上的那种! 在大伙惊讶的目光中,徐嘉树只是向吕玲绮发起了邀请。 “这次去阿阳县,就让吕姑娘和她的第三屯和我一起去吧”,徐嘉树解释道:“否则不足以取信王瞻。” 上次与王家的贸易,是以赵昂的名义买下来的,所以第一屯的纯汉人的组成没有被怀疑,这次既然是用粮食和草药以物易物,那么做戏做全套,带一百多羌人去冒充大豪派出的商队无疑是更合适的选择。 考虑到甘宁还在受伤,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带着吕大小姐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兴霸则可以留在谷中,负责训练这轮募兵之后重新整编的前两个屯。 “我倒是无所谓啦”,吕大小姐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淡然一些,嘴角却微不可查地上翘了一丝。 看看,最终还得是我吕玲绮出马才行! 上次徐子茂走了之后,那段日子可是把她无聊得够呛,天天只能带着人出门打猎,现在能一起出去玩我是说出去办事,也算是马马虎虎,不赖吧。 除了吕大小姐,留守的其他人也各有任务——一口气鲸吞下十几倍于自身的人口,每个人手头上都是千头万绪。 对于这个安排,刘营用余光看了徐嘉树两眼,跃跃欲试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也想去的. 可是想想自己还要留下来坐镇全局,长公主殿下还是忍住了。 不得不说,老刘家的女人,遇到正事向来是不会给男人拖后腿的。 拿吕雉来说吧,微末之时带着孩子们干农活,独掌大权之后也不掉链子,便是韩信那种名流千古的人杰,也一样被她骗到宫中,说杀就杀了。 刘营一身的权谋天赋,只是经过上次稍微开发一下,就已经有了做大事该有的觉悟。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贸易,徐嘉树的准备就要充分得多。 百多名羌人武士带着整个种落抄没的粮食和草药,组成了一个颇为壮观的商队,还特意举了一面大旗,上书“柯木智大豪”,浩浩荡荡地走大路向阿阳县的方向出发。 这次,喜闻乐见的山贼送温暖环节终于是上演了。 每走一段路,就要跳出来几十人不等的绿林好汉,吆喝着让商队交出买路财。 招子亮一点的,看到这上百人个个体格彪悍,十分不好惹的样子,便只求稍微给点打发,讲究一个贼不走空;招子不亮的——大多数是被为首的吕玲绮美色所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抢女人,那就连跑都跑不了了,吕大小姐骑在马上箭无虚发,宛如阎王点卯一般。 “完全不需要我出手啊!” 徐嘉树再一次产生了严重的自我认同危机,话说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学武到底是为了啥? 好在她再能打也不是我的对手,摸了摸怀中的短刀,某位恬不知耻的开挂者自我安慰道 徐嘉树感觉这些山贼再来几次,这趟阿阳县都多余去了——无本的买卖做起来不香吗? “吕姑娘在箭术上真是天赋异禀!”,他忍不住开口赞道。 “也就那样.”,吕玲绮皱了皱眉头,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我只能在静止的马上保持精准,而且不能离得太远,若是我阿父亲自出手,那才叫箭无虚发呢!” 所谓百步穿杨,对于吕布来说,也不过是状态好的时候正常发挥的水平。 闻言,徐嘉树原本激赏的表情顿时一滞——合着模拟中的吕布还是留手了? 他这段时间可是经常能回忆起模拟中,众人如割麦子一般倒下的场景。 马蹄声,地上浓稠的鲜血,还有那划出残月一般残影,避无可避的画戟. 那记忆过于真实,简直就如噩梦成真一般。 “我没有帮阿父说大话”,吕玲绮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不信,出言补充道:“只是他不太喜欢射箭,更喜欢近战罢了。” “我信我信.”,徐嘉树有点无奈地答道。 辕门射戟嘛,早有耳闻。 还是赶紧说点别的吧,徐嘉树随口问她:“所以吕姑娘如此热衷战阵之事,是因为父亲的影响吗?” 吕玲绮的从军梦想还是他从之前的模拟中得知的,但却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今两人的关系在织布事件造成的别扭解决之后大有进展,所以他才问起这事来。 “.”,吕玲绮歪着头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天生喜欢呢?” 根据徐嘉树的猜测,她在成长的过程一直亲眼见证吕布地位的不断爬升,自己的身份也从牧民之女一路变成了侯爵之女,反而很难找到自身的定位,无形中就把吕布作为目标和榜样,所以才对战场产生了向往。 不得不说,很合理。 “那吕姑娘自己呢”,他不甘心地提示道:“排除掉吕候的影响,想做什么?” “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啊”,听到这话,吕玲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不然还能是别人逼我这么想的吗?” 还说什么排除掉阿父的影响,这怎么可能排除得了。 彳亍口巴。 徐嘉树碰了个钉子,也不再自找没趣,只是这个听上去有些无厘头的问题在吕玲绮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波澜——虽然是被俘虏了,可是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比在长安要自在得多。 排除掉阿父的影响嘛. 吕大小姐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里。 还是赶路吧。 第114章 再入阿阳 七月初。 在任何一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柯木智、徐嘉树、法正孟达,所有人都在前往这个名叫阿阳县的地方。 徐嘉树抬头看了眼熟悉的城门。 阿阳县又到了。 进城的时候,他忍不住打开了模拟器看一看。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7】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吕玲绮、王异】 自从出逃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模拟次数总共回复了八次,减去模拟王异的那次,还剩下七次,考虑到自由模拟要花费六次,手头上的模拟次数并不算非常宽裕,至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浪费的数字。 而除了身边朝夕相处的吕玲绮之外,王异也再次出现在可模拟对象的名单里面。 对于这个只在模拟中接触过,现实中素未蒙面的少女(主角视角),徐嘉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还是不要与之牵扯太深为好。 王异太容易认真了。 徐嘉树顶着赵昂的身份,一旦与她定下名分,以王异的性格,说不得就是生死相许的程度。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难理解这种甚至不需要感情,而是直接建立在礼教名分上的行为——她到底是忠于【丈夫】这个身份,还是忠于某个具体的人呢? 若是前者,那么徐嘉树觉得自己不能用这种欺骗的方式得到一个女孩子。 除了甘宁的伤势和农忙之外,这也是他上次不敢留在王家过夜的重要原因之一。 徐嘉树不想当感情骗子。 所以这次去王家,他依然准备控制好分寸。 若是此时徐嘉树打开模拟器,将王异选为对象,就会发现她的好感度已经相当不低了. 商队大摇大摆地走在阿阳县的街道上——其实也没办法低调,一百多羌人壮汉腰间挂着山贼兄弟不辞辛苦送来的武器,杀气腾腾地走在路上,根本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但对徐嘉树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为了把自己这个假赵昂说的谎言继续圆下去,就必须把这个神秘羌人大豪的派头做足了。 事实上,他何止是做足了,简直做得稍微过了一些——一次性把一个千人规模种落这么多年的积累全部拿了出来,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大手笔了,便是那些真正治理着几万人,足以跻身军阀之列的羌人大豪们,也未必能在单次的交易中拿出这么多的物资出来。 “贤侄来何速也!” 看到这壮观的一幕,王瞻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这位赵伟章贤侄这么快就把约定的物资运了过来,看来上次所言的句句是真。 手握这条稳定货源,他王家不管卖给谁,都能一跃成为某个军阀的座上宾! 虽然对于王家在整个大汉的家族地位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在凉州之内的重要性却是大大地提高了。 遍地都是难民,这些大大小小的军阀们哪个不愿意自己养的兵越多越好? 兵越多,他们在眼下这个军阀联盟的体制内的话语权就越高。 只是苦于凉州农业不发达,必须要有金坷垃(划掉)。 咳咳 只是苦于凉州农业不发达,大家手里的粮食都是紧俏货物,哪个不是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就算对于金字塔顶端的军阀们来说,粮食也是多多益善。 喜的则是这位赵伟章贤侄不仅有本事,还很得自家女儿的欢心! 对自家女儿的容貌品行,王瞻自然有信心,简直就是书里走出来的贤内助,若不是生在王家这个凉州小门小户,便是尚给皇帝做个妃子也是绰绰有余。 至少比起把一家人玩死的何皇后强多了. 在王家主看来,婚事已经是稳了——这次可一定要留赵贤侄多住几天才行。 一般来说,客人留宿也是住在厢房,与后宅轻易是见不到面的,可对这个内定的女婿,他有得是办法安排两人“偶遇”. “西县赵氏,自然言出必行”,徐嘉树又擅自帮赵昂加了几条人设,躬身行晚辈礼,“王世叔满意就好。” “满意满意.” 王瞻笑眯眯地,何止是满意,尤其是这个女婿,简直就是满意! 只是看到一旁的吕玲绮,王家主的脸色稍微有点变化,他迟疑地问道:“赵贤侄啊,这位是.” 你小子别是骗我说去游学,结果是突击成亲去了吧? “哦”,徐嘉树对此早有腹稿,“是那位羌人大豪之妹,此来是为了监督交易的。” 若是可以,他倒是不介意把吕大小姐说成自己的妻子。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冒出个妻子,时间上实在是说不过去——连三书六聘的流程都未必走得完。 说出去只会引起怀疑,正好第三屯是她手下的人,羌人女性地位又很高,说成是羌人大豪的妹妹也圆得过去 反正吕大小姐长相英气,很符合别人对羌人女将的想象。 就算提前串过供,吕玲绮脸上也忍不住微微一红。 什么羌人大豪,不就是他徐子茂自己嘛? 就知道占别人便宜 “那就好!”,原来是虚惊一场,王瞻抚须轻笑道:“那贤婿” 徐嘉树:? 吕玲绮:? “贤侄先进屋坐一会儿”,不愧是阅历深厚,王家主面不改色,像是刚才的口误根本不存在一样道,“我们先用过饭再慢慢谈.” “这”,徐嘉树有心拒绝,袖子却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吕玲绮饿了。 须知吕大小姐即使是小时候,牧民吕布也从来没有短过她的肉食,而现在呢,多久没好好吃过肉了? 尤其是舟车劳顿之后,更是馋的不行。 “长者相邀,不敢推辞”,随口说了一句要上国庆加急名单的台词,徐嘉树带着一行人走进了王家。 只是仓促之间,招待不了这跟着的百来号人。 眼看要大赚一笔,王瞻倒也豪气,给了羌人武士们一笔钱,让他们自行解决。 “坊市中有间酒楼,在附近也算有些名声”,王家主给他们指了指方向,用羌语道:“各位壮士不妨前去品尝一番。” 115.第115章 男人三分醉 “赵贤侄”,王瞻领着徐嘉树和吕玲绮二人进入正堂,神情比起上次热络了许多,“今日一定让我们王氏略尽地主之谊,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来去匆匆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赵伟章贤侄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淡漠,好像在故意保持距离似的. 闻言,徐嘉树连连点头称是。 等兵器到手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走人就可以了——出来忘了关门,衣服洗了还没晒,原神日常没做完. 至少在进一步的扩张完成之前,自己大概很久都不用再来阿阳县,从山贼那里缴获的武器加上这次贸易换来的东西,足够支撑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了。 在谷地内稳扎稳打地扩张种田,等陈仓的吕布回到董卓身边,最好是他杀了董卓之后,自己再出山不迟。 到时候便是正式打出徐子茂的旗号,重新召回故人之时! 他这边在想着未来的规划,旁边的吕大小姐心思却很单纯,顶着英姿飒爽的脸蛋,一双凤眼炯炯有神,肚子不时传来几声“咕噜噜”的饿虎咆哮。 什么时候开饭呀? 很急! 王瞻见状,让下人去催厨房赶紧上菜。 以赵、王两家的关系,加上王家主有意撮合,所以这顿饭是最为亲密的家宴,把两人当成贵客来招待。 汉阳王氏的内宅悉数亮相,王瞻的这些妻妾有汉人有羌人,可谓风格各异,大气沉稳和异域风情长相兼备,可最为引人注意的,还要数最后出场的王异。 少女一身淡青罗裙,像是身披六盘山的朦胧山色,步伐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轻盈活力,举手投足之间,头上的步摇也随之上下翻飞。 她轻咬着嘴唇,眉头紧着,一副全力以赴的认真样子——为了以后的琴瑟和谐,第一次见面要留下好印象才行! “还未给赵贤侄介绍过”,王瞻挽过女儿,满脸自豪:“这是小女王异,也是汉阳王氏的珍宝!” 王异双手放在身前,低头行了一个仕女礼,“见过赵世兄”。 徐嘉树赶紧回了一礼。 “叫世兄太生分了”,王瞻笑道:“叫哥哥何妨?” 听到父亲这话,王异用力咬了咬嘴唇,让自己的表情不破功,脸蛋却不由自主地泛出一片嫣红。 “伟章哥哥.”,她小声喊道。 不是,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这别是自我攻略了吧. 徐嘉树大感不妙——接下来自己的表现不能太好,否则王异的好感继续上升,一个感情骗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半世清名,一朝丧尽! 但是也不能表现得太差吧,至少不能把两家的融洽关系给搞砸了,以后没准还有生意往来的 徐嘉树决定灌醉自己。 借着酒劲稍微耍点酒疯,既可以败坏“赵昂”的形象,也好有个酒后失态的掩护,不至于把事情做绝了。 不愧是我! 心中有了定计,他端起酒樽,仰起头一饮而尽。 想当初在糜竺手底下当牛郎我是说男公关的时候,徐嘉树只觉得自己被高度蒸馏酒锻炼出来的酒量在这个时代罕有敌手,所以指望用这种方式来吓一吓王家众人。 可惜这里是凉州. 汉阳郡,或者说天水郡,多的是豪饮的汉子! 见他这副爽利的样子,王瞻眼前一亮,出声赞道:“如此英武豪迈,贤侄真不愧是赵氏的子孙!” 徐嘉树手上丝毫不停,不停往嘴里倒酒,所谓将进酒,杯莫停,大概就是眼下这个场面了。 他特意用余光观察了一下王家父女的表情,尤其是王异——这个酒蒙子喝法应该能把印象分拉低不少吧? 来吧,尽情的嫌弃我! 不料,王异见他的做派,居然壮着胆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入嗓子里一阵火辣,然后愣是一声不吭,脸色越发红润,犹如海棠花醉。 两人一个试图吓跑对方,另一个想着夫唱妇随,比赛一样地喝了起来。 王瞻笑吟吟地,越发觉得这是天生的一对。 这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徐嘉树绝望地看向吕玲绮,希望她赶紧开口损自己两句。 只见吕大小姐只管埋头吃肉,只是时不时抬头与席间众人客套两句,然后便接着承担吃饭主力的任务。 徐嘉树计划受挫,索性闷酒喝到底——等我耍酒疯,你们就知道错了! 酒过不知道多少巡,王瞻见火候差不多了,对吕玲绮道:“不知贵女如何称呼?” “柯伦帖”,吕玲绮赶紧把嘴里的一吞,“我叫柯伦帖。” “好好好”,王家主对这位陌生的英气女孩露出慈祥的笑容,“既然赵贤侄有些不胜酒力,不如我们先去把贵大豪要的兵器交接了?” 谈到正事,吕玲绮就算还有个三分没吃饱,也只好站起身来。 “不等他醒了之后一起吗?”她指着徐嘉树问道。 “不用”,存心要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王家主哪里会等他酒醒,“就让赵贤侄在这里休息吧,我们不要打扰。” “那好吧”,吕玲绮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去院子里验货了。 徐嘉树已经有些醉了。 这个时代的酒虽然度数不高,可这样猛灌下去,量变到了一定的程度,终究还是能达到质变的。 他一张脸红红的,单手撑住脑袋,却依然摇摇欲坠。 王异看着他的样子,悄悄把位子挪到了他的旁边——这都是为了照顾客人,尽主人之礼。 “赵”,她刚要喊赵世兄,想了想父亲的话,又改口道:“伟章哥哥!” 喊得不是本名,徐嘉树恍若未觉,依然缓慢地眨着眼睛,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伟章哥哥!”,王异声音更大了一些,“你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这人上次走得匆匆忙忙的,让她大失所望,这次干脆趁着酒劲问清楚。 “我去.”,徐嘉树双目失焦,抬头想了想,那段模拟的记忆如梦魇一般再次出现,“我去救人了!” 他大着舌头道:“兴霸,刘营,还有伯绪,我要救下他们” 这段时间,大伙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他面前的场景不知道重复出现过多少次。 要赶紧增强实力才行,否则真有一天面对吕布,所有人都会死的! 王异一怔,都是些不认识的名字。 看起来他真的很忙。 “那”,少女端详着他悲戚的神色,“伱救下他们了吗?” “我不知道”,徐嘉树趴着,轻声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 少女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他的背。 西县赵氏与王家的家世比起来相差不多,看他在父亲面前不卑不亢,现在才知道能自己闯出一番名堂的人,没有简单的。 这就是成为名士的代价吗? “那你是不是很需要别人帮忙啊?”,少女一起趴了下来,两个脑袋靠的很近。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王异皱了皱眉,“不过,就当你答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王异依然被眼前男人的脆弱打动,她低头犹豫了一下,把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少女的清香环绕身边,徐嘉树迷迷糊糊地,感觉脑袋上有些硌,转了个方向。 王异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彤云密布的脸。 啊,是烫的! 明明自己才是动手的那一个,但是少女却像触电一样,把纤细的手指弹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帮男人捋着头发。 哥哥是唐代才指兄长的,但是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116.第116章 孟达托我给您带个话 一百多羌人武士呼朋引伴,手里拿着王瞻给的钱,向着坊市走去,分外的引人注意。 作为临近安定郡的地界,在阿阳县内,羌人并不算少见的东西,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雄壮的羌人武士,依然是有点吓人的。 柯木智远远地看到他们,赶紧把头扭过去,转到了另一边。 这些人,都是自己曾经的手下! 没想到这些人当初抵抗不力不说,说缴械就被人缴械了,现在居然这么快就跟着新的主子来抓自己,真是欺人太甚! 不得不说,这位大豪实在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等羌人武士走过之后,他小跑着回到自己一家人落脚的地方,没来得及喘气便急忙道:“我们还得再换个地方,他们追过来了!” “父亲那么怕做什么?”,有个叫博企买的儿子实在受不了了,他可不像自己父亲,白白看了那么多的汉人故事,结果变得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来的是谁?” “莱安科和他手下的武士。” 莱安科就是羌人武士中的头儿。 “我和莱科安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博企买站起身,“我去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好!”,柯木智点点头,这样到处逃跑确实不是个办法,“你去问他们,若是非要斩尽杀绝,我们就和杨秋拼了!” 酒楼中,法正和孟达也在这里。 “孟达”,法正看到羌人武士结队进来,赶紧拍了拍旁边的好友,“你快看看这些人!” “怎么了?”,孟达头也没抬地敷衍了一句。 他心中正犯愁,真要继续这么搞下去,他反而想早点找到徐子茂了,不然这样满凉州走下去,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丢了蜀地的机会,岂不是到头来什么都没落到手? 就算自家老爹留下了不少脏钱,也不是让他这么乱造的啊! “这些人行动整齐有序,不像是羌人!”,法正附耳小声议论。 薄落军的训练之法是徐嘉树从大汉北军中照抄来的,虽然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至于让他们到比肩原版的程度,却也让这些人有了一丝纪律严明的感觉。 “确实”,孟达只是功名心重了些,但并不笨,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法正说的没错。 “可是我们入凉州以来,所见的羌人汉人哪里有什么区别?”,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说不定只是马腾留在这里的守卫呢?” 马腾的妻子就是羌人,所以他对羌人汉人向来一视同仁,这里既然是他的地盘,留守的部队用汉人的训练法子也不是什么很让人奇怪的事情。 “他们绝对不是马腾的人”,法正看起来很有自信。 孟达奇道:“为何如此断定?” 法正指了指他们拿在手上的钱,“本地驻军在这里吃饭给不给钱另说,就算给钱,也不会是这样的作态!” 看他们新奇的样子,只有平时没怎么用过钱的人才会这样。 “.”,孟达轻轻点了点头。 法正给他使了个眼色,故意打翻了桌面的吃食,一行人搬到羌人武士隔壁那桌去,依旧装作吃饭的样子,注意力却全都在另一边。 不一会儿,有个羌人青年主动走了过去。 “博企买!” 在这里见到柯木智的儿子,莱安科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伱们是来做什么的?”,博企买确认过这里只有自家的老部下,言语也就不再客气,“是那个汉人让你们来斩草除根的吗?” “这是误会”,莱安科苦笑一声,解释道:“我们只是来做生意的。” “当真?”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会骗你呢?” 莱安科的为人,博企买是信得过的,他是个老派的羌人武士。 “来这里做生意.”,博企买问他,“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也不知道”,莱科安回答道:“只是他们做的很不错,给弟兄们分了地,还建了叫学校的东西,谁若是愿意,都可以把自家儿郎送进去,学汉人的字和法律。” “就因为这些,你们就背叛了我父亲”,博企买愤怒地质问:“是这样吗?” 莱安科沉默不语。 另一个羌人武士出言劝道:“你们快走吧,看在过去的情分,我们不会去告发你!” 闻言,博企买愤愤而走。 “怎么样?”,法正问羌人向导,“他们说了些什么?” “说有个外来人,赶走了他们的豪,还修学校什么的”,羌人向导囫囵回忆了个大概,“然后那人就被气走了,他们说不告发他。” 法正听得双眼放光。 是了,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达,我们应该是找到了!”,他对好友兴奋地说道。 “那我们要不要自己动手把徐子茂抓了?”,孟达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那可是州牧加侯爵的悬赏!” 这是个什么地位? 至少从单纯的身份上来讲,已经是当世最顶尖的那种人物,类比一下,就是刘虞或者刘焉。 “.”,法正扶着额头,神情有些痛苦。 孟达算不算才智之士?当然算,否则也不可能入他的眼,成为荣辱与共的密友。 可就是有个毛病,一见到功名利禄就忍不住起歪心思,想着走捷径。 这也算是家学渊源吧,孟达的父亲当初靠着超越常人的行贿技术,从一个普通富商做到了一任七年的凉州刺史,靠的就是完全不要脸和走捷径。 反正士人也不会容他孟家,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不要脸进行到底。 “这种东西不是我们两个十五岁的少年拿得住的!”,法正赶紧打消他的念头,“整个天下能接住这种泼天富贵的人也没有几个!” 法正的判断比模拟中的王瞻还偏激。 “你要真信我,赶紧跟着刚才那个人,把他们全都抓了”,法正与孟达商量。 说到底,自己这一行人的老板是孟达,其他人他是叫不动的,“一个都不要留!”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达只好起身带着几个好手一路跟着博企买,法正则留下来盯住这些羌人武士。 “你过来”,孟达跟着到了门外,虽然还是下达了抓人的命令,却派了个得意的心腹嘱咐道:“去找陈仓的吕布,就说右扶风的孟达给他传信,徐子茂可能在阿阳县附近!” 付出这么多时间和钱财,如果把宝全压在徐嘉树身上,他还是不放心。 这场泼天的富贵,就算法正说的是真的,他孟达接不住,他也要转手交给接得住的人,只要他的手上能沾上点油水,也足够孟家咸鱼翻身了! 值得一赌! 117.第117章 鸿雁 清脆的声音宛如从天边响起,整个世界随后跟着一起晃动。 徐嘉树双眼眯开一条缝隙,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却不知道眼前到底是谁. 糟糕,喝醉了! 所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由于之前的经历,徐嘉树一直对这个时代的酒颇为不屑,所以演起酒蒙子的时候有些用力过猛,一不留神还就真把自己灌醉了。 “你快醒醒”,吕玲绮继续用力摇了摇徐子茂的脑袋,一边喊他:“还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呢?” 听出了是吕大小姐的声音,徐嘉树暂时安心了一点。 只不过. “温柔乡?”,他开始回忆喝醉前的片段。 只记得自己和王异莫名其妙地拼起酒来的场景,明明是关西人特有的雄壮豪气,哪里来的什么温柔乡? “没错!” 闻他发问,吕玲绮笑靥如花,祝贺道:“恭喜你啊赵伟章公子,很快就可以和王家姑娘在天为比翼鸟,在地为连理枝了,祝你们生一对龙凤胎哦~” 她着重说了“赵伟章”三个字。 徐嘉树满头黑线。 哪来的一车轱辘吉祥话? 回到刚才。 吕府收藏的神兵良马众多,吕大小姐在这方面算得上见过世面,有着家学渊源,点检兵器起来速度极快,还没等王家主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就干脆利落地收工回来了。 主要还是惦记着再吃点. 结果一到门口,就看到徐嘉树躺在王异膝盖上的场景! 怪不得吕大小姐忍不住一顿阴阳怪气——王家姑娘年纪毕竟还小,喝了些酒不晓得轻重也没有办法,怎么伱徐子茂也一样做出这种酒后乱性的事情? 何况同行以来,长公主殿下和蔡琰的心思就像透明的一样,瞒不住别人,徐嘉树冒充赵昂和王家做生意可以说是一步好棋,但是还非要沾花惹草就非常没品了! 徐嘉树抬头看了一眼,身边早就没有了王异的身影,人不在场,想问都没地方问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看啊,赵伟章公子不如假戏真做,留在这里当王家的女婿”,吕玲绮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又讥讽道:“什么薄落谷,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了。” 这话就有点过了。 吕大小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毕竟要生气也是刘营和蔡琰先生气,还轮不到她。 只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孩,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向来不会有什么顾忌。 有话直说,就是吕玲绮的忍道! “喝酒误事”,徐嘉树先坦诚地承认了错误,“从今日起,戒酒!” 吕玲绮的话虽然过分了些,某种程度上还是点醒了他——没有什么比一手创建的小小基业和那些与自己一起走过来的人更重要的了。 看样子刚才是出现了一些意外,但依然不耽误自己赶紧跑路。 “哼!”,吕大小姐不咸不淡地鄙视道,“等我手下的人回来,就离开这里吧。” 这些羌人武士好容易出门一趟,不把钱花光是不会轻易回来的,吕玲绮虽然想走,却也并不打算催促他们。 士卒并非是听命行事的草木,他们也是人,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拉拢军心的一种方法。 徐嘉树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羌人武士们回来,便借口要醒酒,找了间静室。 他打开模拟器仔细看起来。 【恋爱模拟器】 【玩家:徐嘉树】 【剩余模拟次数:7】 【可模拟对象:蔡琰、刘营、吕玲绮、王异】 既然吕大小姐不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干脆就自己来看一下好了。 【已选定[王异],是否开始模拟?】 【是】 【模拟开始】 【剩余模拟次数:6】 【模拟对象:王异】 【当前关系为:芳心暗许】 徐嘉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终究还是低估了世交哥哥的身份与自己组合起来的杀伤力 【第二次再入阿阳县,在王瞻的安排下,你与王异醉在一起,醒来后,你忘记了枕在她膝盖上的事情.】 居然是这种名场面! 爱蜜莉雅、御坂美琴、时崎狂三、椎名真白在这一刻灵魂附体,王异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不是一个人! 徐嘉树不由得感慨,没想到现实中过得一向清汤寡水,居然也能享受这种待遇,只是可惜完全记不起来了——能不能再演示一次? 算了,还是继续看下去吧. 【羌人武士回来之后,假扮羌人大豪之妹的吕玲绮向王瞻告辞,并且给你使了个眼色,你心领神会.】 【一、“昂飘零半生,只恨未逢良配,公若不弃,愿拜为岳父!”】 【二、坦诚相告,真诚才是必杀技!】 【三、“我与她哥情同手足,正要顺路拜访,告辞!”】 【四、自由模拟】 选项一啊选项一,区区膝枕就把你收买了吗? 真是没出息. 话虽如此,在pass之前,徐嘉树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没办法,实在是好奇心上来了。 【剩余模拟次数:6】 剩余次数不多,他顿时收起了别的心思,这次模拟还是按部就班地刷高分好了。 重新审视一下这几个选项。 选项一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可一旦开始谈婚论嫁,自己这个“赵昂”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拆穿,到时候只会迎来无比严重的反噬,以王异嫉恶如仇的性子,对此只会深恶痛绝吧 没有信任,建立在谎言上的关系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反观选项二则完全相反,给了徐嘉树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开始的机会。 考虑到上一次模拟,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他都能平安离开,凭借这两次拜访的表现,就算坦诚真实身份,也未必不能说动王瞻帮忙保下他——赵昂在谷地给桓阶打下手呢,没空来这里给王家主煽风点火. 选项三则是按照现实的走向,与吕大小姐一起回去种田扩张,既然是以攻略王异为目标的模拟,当然不能选。 徐嘉树选择选项二。 画面一转,他看到吕玲绮一脸诧异,而自己正拉着王瞻往屋里走。 “王家主如此信我帮我”,徐嘉树正了正衣冠,俯身道歉:“晚辈不能再有所隐瞒。” 悄然之间,已经不再以世叔称之。 “贤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王瞻赶紧扶他起身,“何必如此,快快起来!” “晚辈并非赵伟章” 前半句话就让王瞻动作一顿,后半句则是直接让他手忙脚乱了。 “而是徐子茂”,徐嘉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直言不讳,“就是那个全天下悬赏的徐子茂!” “徐子茂”,王瞻苦笑道:“赵贤侄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话虽如此,却没有报官抓人的心思。 既然此时的徐子茂就能给王家带来无可估量的好处,那么帮他隐藏身份,待有朝一日否极泰来,王氏还能再收获一个仗义相助的好名声,面子里子都有。 对于王瞻来说,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你告诉吕玲绮,为了取信于王家,你决定留下来一段时间,期间谷内事务都托付给众人商议决定。】 【吕玲绮对你很失望,扬鞭离去,不再回头。】 “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 商队出了王家,返程路旁,法正摸着下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怎么找,也没有看到徐子茂的身影。 “或许吧”,一旁的孟达神情复杂。 很难说他现在是失望还是庆幸,派人去陈仓报信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对好友法正的背叛,两人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是彼此的少年交情是实实在在的,并不单纯地只是互相利用。 徐子茂不在这里也不错,反正他对吕布说的只是“有可能在这里”而已。 若是有用固然好,他能分润几分功劳;若是没用也不要紧,继续陪着法正找人,等好友回心转意也就是了。 “把那几个羌人放了吧”,法正脸上满是歉意,“说是杨秋的人,我们再去安定郡碰碰运气。” “好”,孟达本就心中有愧,干脆地答应下来。 【你与王异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既然徐子茂孤身一人,王瞻也就不管什么三书六聘之类的流程,放任王异与他来往,反正都在眼皮底子下,而且以女儿稳重的性子,也不怕出什么事。 徐嘉树与王异偷偷背着他出去玩了。 七月,汉阳郡的原野。 深绿色的野草没有尽头一般蔓延到天边,嫩黄色的小花连成毯子,又像是笼罩着原野的金色阳光。 风一吹,似乎万物都在纵情呼吸。 王异俯下身子摸了摸正在吃草的马头,脸蛋红扑扑的。 这就是真正的西凉吗? 太美了。 虽然身处其中,但过去的她只在张骞和班超的故事里感受这苍茫无垠的原野。 徐子茂站在一颗矮树下,远眺世界偌大。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 他轻轻唱着这首《鸿雁》,神色悲戚,却并无一事可悲。 “子茂哥哥有什么难过的事情?” 王异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之后问道,虽然改了称呼,“哥哥”二字却是被她保留了下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被带坏了。 在外人眼中,王异小姐依然知书达理,举止有节,可对徐子茂,内里却是已经渐渐地双标了起来。 世界上的事情分成两种:一种是子茂哥哥的事情,剩下的才是别人的事情。 换做以前,王异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与一个假冒别人身份的“骗子”一起出游。 若是问她,那伟章哥哥怎么办? 她也只会回答,只不过是一个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和她有什么相干吗? 从头到尾,都只有子茂哥哥一人而已。 “没有”,徐嘉树摇了摇头,“所谓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为了方便骑马,少女穿着一身绿色的马步裙,白色的束腰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线条,宽大的裙裾洒在黄花上,把靴子半遮住。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洒落下来,发梢仍戴着步摇,风起的时候,坠在下面的吊饰便左右摆动起来,提醒他这并不是梦境。 是错觉吗? 王异好像在一天天的逐渐绽放,宽大的裙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时候,才显出让人口干舌燥的身材来,那张总是眉头着紧皱的认真小脸展颜一笑,连漫天的黄花也黯然失色了。 “那我给子茂哥哥跳舞!” 刚说出来,就被风纪委员小姐自我审查了一番——你哪里会跳什么舞?真是厚脸皮哦,原来是跳给子茂哥哥看,那你可要好好加油。 她迎合着旋律缓缓转动,在铺满小黄花的原野上,如同一位万物宠爱的精灵。 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动作,就已经如天幕处的阳光一样令人不敢逼视。 曲终,舞尽。 王异停了下来,轻轻喘着气,饱满的胸口微微地起伏。 “这些小黄花真好看,是什么?” 徐嘉树不敢看此时的她,指着原野问道。 但凡草场肥美之处,便密布着这种东西。 “蒲公英呀!”,王异随手摘下一朵送到他手上,“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等到结了果子,就飞得到处都是,往人的袖口里,嘴里还有鼻子里钻。” “原来是蒲公英啊!”,现代人发出没有见识的感叹,“等结了果子,我们再到这里来吧。” “好啊好啊。” 这才是模拟器的正确用法嘛,旁观的徐嘉树有些得意。 毕竟是已经有很高好感度的模拟对象,简直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照这个进度下去,哪怕是久违的满分奖励也可以畅想一下! 嗯,此处有flag。 稍微停下来回味了模拟场景中的绝美一舞,他继续看下去 【七月的下半,吕布带着三百骑兵来到阿阳县,为了保证你跑不出去,他做足了准备——马腾得到了汉阳郡太守的任命,麾下叛军摇身一变成了正经的朝廷官兵;还从王允处请示到了以天子名义下发的处死命令,他以大汉侯爵的身份督促阿阳县搜捕徐子茂。】 如果说之前董卓的悬赏有违大汉制度,只能算一种政治承诺的话,这次有了王允的参与,哪怕是反董的士人也有义务把徐嘉树给绳之以法了。 那可是以天子名义下达的诏令! 补上了正经程序之后,这就不再是董太师的个人私怨,而是国家机器的意志——杀徐子茂就是忠于汉室,各位士人不用顾虑,尽情地下手吧! 考虑到万无一失,甚至捏着鼻子给马腾这个叛徒封了个太守,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调动阿阳县的人力。 徐嘉树有点慌了。 这样一来,王家收留他的理由就显得站不住脚了。 吕布亲自带兵前来,自己带来的那点收益与灭门之祸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绑着自己送过去还能求个戴罪立功. 以王家主的性格,根本就不难猜。 【自从马腾以朝廷正牌太守的身份发布搜捕以来,你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走出王家的大门,那个老眼昏花的门房本就是临时顶班,现在换成一水的壮小伙,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只会重复一句“家主有令,未经他的同意,没人可以出去。”】 【理由是暂时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可是行动上却是无比坚决冷酷。】 局面没救,旁观的徐嘉树已经开始盘算这次能得到多少分了。 王异初始好感那么高,想必这次至少都是80以上,好歹是不亏。 反正自己现实中又不会留在这里,等羌人武士们回来,与吕大小姐一起回到谷中,自然万事大吉——你到阿阳县抓徐子茂,和我薄落谷中的柯木智大豪有什么关系?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二五仔出卖了自己 可恨至极! 想着,眼前忽地一暗,却是又进入到了模拟场景之中。 “子茂哥哥”,黑夜中王异的声音穿过门窗进入他的耳朵。 “王异?” 徐嘉树有些不确定。 文字描述中没有她的戏份,想来是对于王瞻的行为没有什么表示。 经过原野那段场景,说是一点失望都没有是骗人的,但是徐嘉树其实很能理解她。 当初王异能因为反董义士的身份帮助还是陌生人的他,现在就能抛弃掉这个正宗的汉室公敌——王异本来就是这种重视纲常礼教的性子。 历史上辅佐赵昂,是夫为妻纲,模拟中帮通缉犯逃脱,是君为臣纲。 再怎么说也是女主角,他当然不至于因为王异的性格有所迁怒,她又不欠谁的。 “嗯”,王异怕他误会,解释道:“怕阿父连我一起禁足,所以这段时间没有来找你,子茂哥哥不要怪我哦。” “不怪你” 闻言,门外的少女顿时松了一口气,发现这动静比她之前的说话声还大,又赶紧按住胸口。 徐嘉树正要再出言安慰她,却见到选项突然跳了出来。 【一、“王姑娘是来为家主做说客,劝我赴死的吗?”】 【二、“我们一起逃走吧,去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三、“来年再去原野上,若是看到一只绕着王姑娘飞的蒲公英,那就是我的魂魄了。”】 【四、自由模拟】 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梦想着死中求活,亦或者坦然赴死。 118.第118章 有内鬼 看着这三个选项,旁观的徐嘉树一阵沉默。 既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他并不觉得这几句话能改变什么。 王异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已,她也许是王家主的掌上明珠,却无法真正左右家族的决定。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遗言。 第一个很快就被排除了。 什么年代了,还在抱着“把她推开是为了她好”这种自我感动的想法 冷知识,说反话并不会让你看起来更酷一些,而是纯纯没长嘴的行为。 喜欢就说出来,不然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停地后悔。 不要做某个老贼笔下的怂批主角,喜欢个人喜欢了四部还在但为君故 模拟中的自己无疑是喜欢王异的,徐嘉树要帮他说出来。 剩下的选项则可以稍微研究一下。 逃出去和赴死。 前者用专业术语,叫做私奔。 如果说徐嘉树有什么能逃出去的可能性,大概就是谷中众人得到消息来救,在吕布找到自己的藏身地点之前汇合、 理论上讲,是搏一个happy end的走法。 只是存在着两个问题。 首先是王异本身的性格,虽然据他的观察,还没有发展到历史中那种可以上《列女传》的程度,但是长久以来的礼教规训依然根深蒂固,很难想象她会同意私奔这种事情。 王异又不是当初的刘营,长公主殿下告别的是牢笼,她要离开的,可是自己的家。 还有就是,前面【吕玲绮对你很失望】这个描述让徐嘉树很在意。 一起出谷的途中,两人的关系算是发展了许多,连她都对自己很失望,很难想象刘营和蔡琰得到自己留在王家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心情. 也就是模拟了,不然他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子抛下刘营和蔡琰。 在王异线中成为配角的二人会是什么反应,他也拿不准。 有这些不确定因素在,选项二可能起到反效果,搞出什么修罗场之类的可怕场面,别是没死在吕布手上,反而进入隐藏柴刀结局,被三等分了 想到这里,徐嘉树浑身一凉。 出于保住分数的考虑,他选择了选项三。 实在不行就死掉吧。 这个选项除了会死之外,怎么看怎么靠谱——稳定地带来正向收益,在情窦初开的王异面前坦然赴死,想必模拟分数能大大地提上一截。 俗话说得好,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死掉的白月光! 况且台词也很加分,哪个怀春少女受得了这个? “王姑娘。” 模拟中的徐嘉树很快轻声开口。 “我在听。” 他的语气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叮嘱:“来年再去原野上,若是看到一只绕着王姑娘飞的蒲公英,那就是我的魂魄了。” “.” 窗外的月光撒下来,照在他平静的脸上,颇有一种悲戚动人之感。 可惜了,旁观的徐嘉树暗道,王异看不到这一幕,不然分数还能再高点. 常威,你还说伱不是感情骗子! 王异浑身没了力气,只能靠在墙上,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句话。 就算这个时候离梁祝的故事还有几百年,她也听得懂徐嘉树话中死别之意。 毕竟能出“奇策九条”的女人,王异的聪慧不用多说——若是以《三国志》为例,她的智力高达82,比桓阶还高。 “若是你死了”,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也不打算独活。” 妥了,分数低不了。 某个莫得感情的玩家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只能说,大概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这时的她们满腔热血,只是想去爱——虽然大部分时候这份爱都托付给了同年龄段满脑子游戏和黄色废料的男孩子,但只要得到了回应,她们就会变成最痴愚的诗人和最盲目的勇士。 体现在王异的身上,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活下去”,被关在房内的徐嘉树喃喃道:“替我看看连到天边的小黄花也好.” 门外却是再也没了动静。 【不久,王异向王瞻建议,把你关在王家可能会被羌人大豪救走,不如秘密送到吕布手中,还可以独揽功劳,王瞻从之。】 徐嘉树被王家的家丁捆住手脚,藏在一列车队中。 作为阿阳县最大的世族,王家的面子还是很管用的,守卫收了贿赂,象征性的拨弄了两下,便放这队人离开。 徐嘉树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被闷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眼前大亮,马车帘子被掀开。 “子茂”,甘宁没心没肺地对着他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徐嘉树被松绑之后,看到王家的家丁们被缴了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接到了送货出去的命令。 还真是个惊喜,徐嘉树指着马车问道:“兴霸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面?” “长公主和蔡家姑娘见你迟迟不回,哪里坐得住,便让我们来看看”,甘宁解释道,“只是我们也没法硬来,只能等待时机,所以拖了些日子。” “什么时机?” “吕玲琦认出了王家的女儿”,甘宁神色古怪,“两个人商量了这么个法子,然后吕玲琦就走了.” 甘宁和他一起来的时候,还没见过王异,也只有吕玲绮认识她。 “走了?”,徐嘉树忍不住开口问道:“去哪里了?” “陈仓的方向,说是不想看到你”,甘宁往南指了指,八卦道:“你怎么得罪了她?” “我怎么知道?”,徐嘉树闷闷不乐地上马,“把这些人都带走,我们回去吧。” 旁观的徐嘉树总结道:除非现实好感度到了一定的程度,否则吕大小姐是不接受当配角的。 【吕玲绮回到父亲身边,只说自己凭着武力杀出来,并没有说出你的下落,吕布无可奈何,接着在阿阳县周围搜寻。】 凉州这么乱,看样子他得找上一会儿了。 徐嘉树刚这么想,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不多时,吕布便来到薄落谷,杀得谷地血流成河,以武力压服了许多种落为他找人,你的据点被发现了。】 【吕布为了防止你逃跑,分兵堵截了你们的后路,你们占据了正面的兵力优势】 【甘宁伤势痊愈,与你一起迎战吕布,坚持许久后,依然双双被阵斩。】 【模拟结束】 【模拟总结】 【进度:芳心暗许——阴阳永隔】 【评分:91】 【评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x2】 没完了是吧? 我要投诉你这个模拟器素材重复利用! 【结算:增加少许商业经验、增加兵击经验.】 稍有不同的是,这次徐嘉树与甘宁并肩作战,让兵击经验从上次的少许增多了一些。 虽然在吕布面前大概还是不够看的,但好歹是有了一点进步。 只是这个分数着实有点高得离谱了,这么短的流程居然直接刷到了91分! 可惜留下的遗憾还是有点多,没办法冲击满分。 说到底,还是吕布这厮太厉害了。 在这种百人为单位的作战中,全副武装的吕奉先基本就是武神一般的存在,只靠着徐嘉树和甘宁依然不够。 但是总的来说,这次模拟的进步还是不小,比如兵力从劣势变成略占优势;从甘宁孤军奋战,悲壮战死变成了两人一起上,好歹【坚持了许久】,比起上次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一边倒结局强上不止一点。 就是斗将环节搞不定。 这就真的没办法了,徐嘉树有些苦恼,总不能去涿郡请那三个男人来助阵吧,不现实 正想着要不要往北地郡跑路,他的复盘被吕玲绮打断。 吕大小姐推开门,“我手下的兵都回来了,走吧。” “哦”,徐嘉树如梦初醒,赶紧关闭了模拟,和她一起走出了门。 等到兵器清点完毕,他开口对王瞻告辞:“晚辈与那羌人大豪情同手足,正好顺路拜访,便不叨扰世叔了。” 用的乃是模拟器选项给好的词儿。 王瞻看起来大失所望,但与羌人大豪维护感情毕竟是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也只好点头作罢。 离开之前,徐嘉树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了一眼。 角落处露出半个淡青色裙角。 是王异。 “我还会回来的.” 为了方便复盘,这次模拟记录还没有上传的徐嘉树不舍地自语道。 羌人商队迈着步子离开了阿阳县城门。 徐嘉树也终于有时间继续被吕玲绮打断的复盘。 吕布难以力敌,这是之前的结论。 那往北地郡跑行不行? 徐嘉树想着那里靠近草原,建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当初汉武帝设置朔方和北地二郡,直到现在与南匈奴也颇有些渊源,该是个好去处。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否定。 如果不搞清楚出卖自己行踪的二五仔是谁,那么不管跑到哪里去,结局都是一样的。 根据模拟中的情况来看,自己成功从阿阳县回到薄落谷之后,吕布还是能很快找到位置 说明叛徒不是逃出去的柯木智,而是自己人! 道理很简单,如果是柯木智,且不论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就算柯木智阴差阳错知道了占据他地盘的人就是徐子茂,那么吕布也会直接去薄落谷,而不会大费周章地先在阿阳县找人。 二五仔能实时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这一点非常关键。 有内鬼! 他这边在复盘,商队已经踏上了山间的大路。 “徐子茂!”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叫破了这位“赵昂”和“柯木智”的身份,吓得徐嘉树赶紧回头。 “你是,郿县的那个人!” 他想起来了,杀董羽的那七次都是0分模拟,场景里分明是有这个人的,每次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喂马,徐嘉树也就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某种【马草商人】之类的npc了. 毕竟不知是敌是友,徐嘉树说完,神情有些警惕。 “对”,法正迎了上来,语气热络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法真公的孙子!” 在他看来,这可能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一个身份了——刨除掉爷爷的赫赫声名,他自己本身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十五岁少年,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功业。 “法真?”,徐嘉树一怔,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说起来,法正爷爷扬名的时代都要追溯到桓帝时期了,是以他并没有听过这位隐士的鼎鼎大名。 “.” 闻言,法正不禁面露尴尬。 果然是人走茶凉,当初爷爷在世的时候,郿县法家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有白丁,可是现在轮到他,这位雒阳来的徐尚书甚至都没听过名号. “我叫法正!” 少年暗暗下了决心,日后不再提自己的爷爷。 忘了过去的荣耀吧,用自己的表现在这个乱世挣得一席之地! “法正!!!” 反而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徐嘉树结结实实地大吃了一惊——何须用法真的孙子自居,你本身就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啊! 众所周知,刘皇叔的人生巅峰就是在法正的辅佐下达到的。 入蜀,夺取汉中,一直到这里,诸葛亮的《隆重对》看起来就要成为现实了! 是什么让屡败屡战的刘皇叔完成这一系列的军事胜利? 大概不是镇守荆州的诸葛丞相,而是这位军略出众的法孝直! 在刘备贫瘠的谋士团中,法正是非常难得的军事人才。 没了法正,刘备才是真正的失去了一翼,所以其人谥号为翼侯。 徐嘉树赶紧让他与自己同乘一马,这种人才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他目光看向旁边那位。 “右扶风孟达。” 孟达上前两步自我介绍道。 这人即使是徐嘉树这种浅度三国迷也知道不靠谱。 其人自幼入蜀,初为益州牧刘璋部下战将。 后投靠刘备,入蜀时,任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奉刘备之命,从湖北秭归县北上攻打房陵,克之。后因惧怕不救关羽被追究,又恨刘备义子刘封恃权欺凌,遂于延康元年率部四千多归降曹魏。 魏王曹丕拜其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候。 还把房陵、上庸、西城三郡改为新城郡,专门为他定做了一个太守之位,可谓千金买马骨。 其后诸葛亮多次去信阐明利害,招其归蜀,孟达反复思虑,举棋不定。 魏太守向来与他不和,数次密表其与蜀潜通,曹叡一面写信给他,稳住阵局,一面命骠骑将军司马懿率兵征讨,孟达遂举郡叛魏。 孟达与司马懿激战16日,其外甥邓贤和部将李辅为司马懿所诱开城出降。 退守旬阳,粮草殆尽,兵败身死。 简单来说,先叛刘璋,后叛刘备,再叛曹叡,最后嗝屁. 同时也被当做司马懿军事才能的绝佳注脚,司马宣王所谓兵贵神速,打别人摧枯拉朽,就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徐嘉树对孟达也有些不咸不淡,稍稍点了点头而已。 孟达见徐嘉树对两人的态度差距很大,心里的愧疚也散了一些——“我所求者,唯权力而已,徐子茂自身弱小,犹如孩童抱金于市,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的。” 他这边想着搭上吕布的线之后如何操作,好友法正却兴奋异常,“不知徐尚书如今是何局面?” “你很快就知道了”,徐嘉树手指薄落谷,暂时没想到内鬼就是路上新加入的二人之一。 复制出错了,大概多了500重复字数,对不起== 打算更一章免费章节,弥补一下。 想看谁的番外,可以留言在这里。 不接受的也可以找我单独退整章。 119.第119章 卡bug失败 徐嘉树最近对吕大小姐非常上心。 因为他突然发现,吕玲绮是身边这几个人中最有可能离开他的。 甚至可以说,若是徐嘉树稍微做出了什么令人大失所望的事情,吕大小姐随时有可能离开这里去找爸爸了。 那可不行,作为未来的顶级战力,这么粗的大腿(指实力强大,值得依靠),一定得好好挽留。 “……” 吕大小姐看着徐嘉树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有些小得意,面上却绷得紧紧的,严肃地警告他,“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帮你隐瞒的!” “啊?”,没想到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徐嘉树有点懵,“隐瞒啥?” “当然是你躺在别人王家姑娘膝盖上吃豆腐的事情!”,吕玲绮非常笃定,“不要装糊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吕大小姐表示自己早已看穿了一切! …… “吃豆腐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吃豆腐吗?”,徐嘉树悲愤地叫屈,“那都是人情应酬,我既然要假扮赵昂,不做真一点怎么取信他们?” 吕玲绮笑而不语,一副“伱接着编我接着听”的样子。 没想到一番好意被误解为示弱求饶,徐嘉树顿时不干了,“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不要太过分!” “这样吧”,吕大小姐根本不吃这一套,“你求我,我就考虑不说出去……” “我求你!” 忍住,大丈夫能屈能伸,能…… “早这样不就好了”,吕大小姐一向英气凛然的冷脸忽地笑起来,“要乖一点!” 犹如刹那间寒梅怒放,见者的心跳齐刷刷地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路边半人高的野草,或者林间的阴影。 “只是这样还不够”,吕大小姐伸出手指补充道:“我先考虑着,说不说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不公平!”,徐嘉树仍然试图负隅顽抗,“要是考虑个没完,我这把柄岂不是一直在你手上?” 李鸿章都不敢签这种东西! “哦?”,吕大小姐笑得更灿烂了,两颗小虎牙不自觉地露出来,说的话明褒实贬,“没想到赵伟章公子这么有骨气,想必也一向敢作敢当吧?” “对不起!”,徐嘉树选择投降,“都是我的问题。” 求求你别再说了.jpg …… 不会真的有人被俘虏反杀了吧? 原来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 “算你识相!”,大获全胜,吕大小姐的心情好了许多。 说是俘虏,其实她早就处于来去自由的状态。 之前吸引她留在这里的是可以领兵打仗,现在不仅仍然可以领兵,手下的兵眼看着还越来越多了,突然有些想走,只是因为看到徐子茂酒后乱性的样子,没来由地生气了。 既然认错态度不错,回家的念头就被她暂时抛在脑后了。 徐嘉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唯一的目击证人还是被成功收买了。 再盘算着手里的人才阵容,不免有些志得意满。 什么叫做主角啊? 就是传说中的蜀汉辅翼法孝直,纳头便拜! 抛开法正现在才十五岁的这个事实不谈,己方无疑又多了一员大将! 虽然是件大好事,只是怎么安排他又是个问题。 毕竟是还未加冠取字的孩子,直接委以重任的话,既不能服众,其人现在的能力也比较存疑。 即使是历史上郁郁不得志的那位完全体法正,也是经历了多年的仕宦生涯,做到了蜀地县令的人,基层经历甚至可以说相当的扎实,绝对不是什么因为政治投机成功而一步登天的幸进人物。 “法正啊”,徐嘉树差点要嘴快喊他孝直,“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观政。” 既然少年还不能独当一面,那就放在身边,悉心培养一番。 这叫组织重点培养干部。 法正本就天资卓绝,又有家学打底子,如今被留在身边亲手养成,以后的见识和手腕能到什么地步,实在是令人期待。 “这” 天大的馅儿饼正正好好砸在头上,法正反而产生不真实感——不管什么时代,跟在领导身边都是全力栽培的信号,马谡为诸葛亮出征时的随帐参军就是这样。 “怎么了?”,两人同乘一马,身后的徐嘉树只听见法正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少年只恨不能翻身下马领命,只得在大声慨然作答。 这番待遇,也不枉费这段时间以来的苦苦追索了。 “徐尚书有用人之胆!”法正心中暗道。 他对自己的才能再有自信,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黄口孺子,若和人聊天的时候不提一嘴“我爷爷是法真”,大多数人是懒得拿正眼瞧一下这个落魄士子的。 不料汝之砒霜,彼之蜜糖,徐嘉树却没有轻视他的意思。 看来此番雪中送炭,却是赌对了! 只是孟达迟迟没有得到表示,法正见好友似乎被冷落了,开口对徐嘉树介绍道:“我友孟达,可谓文武双全,才能十倍于我,望徐尚书察之” “.” 闻言,徐嘉树在马上沉吟片刻。 孟达此人,要说才能肯定是不缺的,不仅有过攻城略地的战绩,也做过一郡太守,可谓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印象中是个小六边形战士。 但就是这跟谁都处不好,在谁手下都呆不住的人品,让他实在是不敢放心用啊! “既如此,孟达以后亦与你一样,在我身边观政。” 思虑了一会儿,徐嘉树暂时还是先给孟达一个机会。 原因有三。 第一,模拟中,也就是他被叛徒泄露行踪的世界线里,并没有出现过二人来投奔的事情,所以是叛徒的概率相对小一点。 反正现在就在眼皮底下,不妨先信任着,回去再确定身份不迟。 第二,人是善变的动物,此时依然是个少年的孟达未必就是以后那个三叛其主的小丑,若是如此地厚此薄彼,反而凉了人心。 现在手上有兵有粮,可正是用人之际。 最后就是看在法正的面子了。 毋庸讳言,对这个半成品ssr,徐嘉树是抱之以厚望的——这就是未来自家培养出来的军师! 目前的小团体中,桓阶更多的是内政方面的好手,其人在府吏生涯和尚书台那几年锻炼出了大局观和处理庶务的能力,在军事上能依仗的依然只有甘宁和吕大小姐这两个武将胚子。 低情商地说: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高情商地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而法正的到来,刚好弥补了没有军师的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会莽的都死完了,回程路上的劫匪比来时少了不少。 机会难得,徐嘉树原本有心在法正面前露一手,却始终慢了吕玲绮一步。 在两个少年惊讶崇拜的眼神中,只见吕大小姐安坐马上,箭无虚发,将来犯之人尽数收割。 徐嘉树很有范儿地抽出佩剑,却只是当了个观众,没有输出的机会。 妖兽啦! adc抢人头啦! “咳咳.”,他缓缓把剑收入剑鞘,问法正道,“此乃吕奉先之女,厉害吧?”——换个思路,等少年知道这么厉害的女将是我徐子茂的手下败将,装逼立威的效果岂不是更好? “厉害厉害!”,法正频频点头,如捣蒜一般。 传统上,关西良家子与西北边郡子弟分别是天子禁军“虎贲”和“羽林”的人才储备库,其中良家子主打的就是敢打敢拼,纪律严明(董太师:说的好,继续说!),边郡子弟则是骑射过人,与匈奴比斗亦不落下风。 少年虽然对并州骑射有所耳闻,却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 徐嘉树看他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不远处,孟达神情古怪,吕布在陈仓搜集徐子茂踪迹的时候,说的是自家女儿被他用奸计所骗,不小心才被俘。 可现在看上去,分明就是有奸情! tnnd,不会是上当了吧? 心思各异,众人再次回到谷中。 再入阿阳之行,总得来说,收获颇丰。 仓库大片用来存放兵器的区域堆满了,有了这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砍人的家伙是不缺了,这其中也有劫匪大哥们的慷慨解囊——考虑到徐嘉树已经绑过蔡邕、吕玲绮和赵昂,算的上同行之间的扶持互助 他们真的,我哭死。 已有的三百多士卒全部配备了全套的武器,虽然披甲率暂时不高,可是在谷地大家都没钱披甲,所以问题不大。 做完这些之后,徐嘉树赶紧打开模拟器。 他发现好像有个bug可以卡。 王异的高初始好感启发了徐嘉树——整个模拟虽然流程不长,但实实在在地拿到了91的高分! 那么是不是说明,选择现实中好感度高的模拟对象一直重复模拟,上传之后每次保底都能回收2次模拟次数呢? 这要是真的,可就无敌了——无限的次数,无限的奖励! 给徐嘉树一个晚上,他怕不是能刷到破碎虚空的境界,直接把这本书的分类挪到仙侠区 还恋什么爱,直接改成修仙模拟器! 启动启动! 徐嘉树迫不及待地在【可模拟对象】中选择【刘营】。 长公主的好感度应该是最高的,挂机都能高分. 【确认模拟】 眼前突然冒出来一条红色的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选择好感度80以上的模拟对象,将不会得到任何结算奖励!】 【是否继续?】 【是/否】 …… 否否否。 徐嘉树讪讪地取消了模拟。 只能说,不令人意外,这种逆天bug就算是阿三程序员怕是也做不出来。 投机取巧不可取。 既然长公主殿下不行,想必蔡大小姐也是不行的,只剩下吕玲绮是唯一的选择。 【开始模拟】 【剩余模拟次数:7】 【模拟对象:吕玲绮】 【当前关系为:朋友以上】 也就是说,经历了公款约会(?)之后,吕大小姐朦朦胧胧中是产生了一些好感的,只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罢了,以至于看到他享受膝枕服务而生气,也觉得自己是在为刘营和蔡琰打抱不平。 朋友以上,但上得不多。 “朋友以上.”,徐嘉树看到这个评价,也忍不住品了品。 嗯.什么也没品出来。 只要吕大小姐别把酒后乱性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他继续看向前情提要——当务之急还是抓出内鬼。 依照上次模拟的走向来看,这个内鬼有可能是核心圈层的一员。 …… 另一边,法正在学校外面,仔细看了看竖在院子里的《薄落律》。 法氏家学深厚,数代人积累的藏书孤本,兵法政略都有涉猎,他虽然偏爱兵法,看兵书看得多些,也不妨碍略微懂一点刑律之事。 “此法甚妙!” 刚开了个开头,法正便赞叹道。 “……”,孟达也凑上来看了两眼,颇为不以为然,“什么薄落律,无非是对六律删删减减,让这些羌人能看得懂罢了,而且不少法条都轻了许多,反而失了法家精髓。” “不然”,法正摇摇头,对好友解释道:“法家行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是以国家为监牢,以天下奉一人的巧取豪夺之术。” 他指着开头几条律法道:“可这些,分明是防着官吏肆意妄为!” “非经审理不得用刑,非证据确凿不得定罪……”,孟达轻声念了出来。 “也就是说得好听而已吧……”,他小声嘀嘀咕咕,“而且这样只会让那些犯了法的刁民有机可乘,长此以往,官府威严何在?” 法正只当好友是被自己拉过来的,心里依然有疙瘩,和他笑着解释道:“孟达有所不知,有此两条,法家才可以真正长久下去!” 外儒内法只是披了一层糖衣,并不能掩盖其中血淋淋的盘剥本质,改变法家的固有缺陷,就要真正地把法当成国家公器。 “徐尚书此举,可是真正地把法家搬上了台面!” “法正就是再怎么为他吹捧”,孟达莫名其妙地开始与他置气,“这个姓徐的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山大王而已!” “孟达啊”,法正叹了口气:“我不与你争论,且观后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