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秘书 作者:天下南岳 大学生陈风被下乡后,遇到了乡村少妇,再遇美丽如花的乡村音乐老师,沉静如水的组织部长千金,,众美环绕,如何取舍?人间欢娱,又岂是一个“情”字了得?从乡村小秘书一步一步走上高级领导岗位。命乎?运乎? 第1章 国宝是什么 我醒来的时候火车还在轰隆隆的响着。睁开眼睛,看到吴倩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昨晚作了个好梦,枕头上那滩口水印,像极了一条赤裸的大腿。 我歉意地微笑,把腿缩进被子里,跟吴倩打着招呼:“起来了啊。” “早起来了。你做梦都在笑呢!”吴倩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摸摸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夜的梦,我实在想不起究竟都做了什么。 我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昨夜与美女吴倩在火车的软卧里同居一室,要命的是软卧里只有我们两人,居然没有发生什么情节,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说实话我鄙夷柳下惠,可现在我更鄙视我自己!吴倩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女朋友那就是未来的老婆啊!跟自己的老婆共处一室,居然一夜无事,我真看不起我自己! 吴倩是我小姨给我介绍的,她是个个体户,已经社会上混了八年了,是个老江湖了,可以说,除了不卖原子弹和毒品,没有生意她不敢做。我们认识还不到两天,她就带着我上了这列火车,说是去北京做一桩大买卖。 我之前对于女人,就好像没吃过猪肉却看过猪跑一样。大学四年,我乐颠颠地帮别人送情书,送鲜花,自己从来没想过这是大好时光,等到我醒悟过来,却到了必须打起背包从校园里滚鸡巴蛋的时间。老子连青春的尾巴都没抓住过,这是我毕业后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起来吃点东西吧,还早着呢。”吴倩递给我一套洗漱用具,全是新的,看来她早就准备好了。而我却是一人上车,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洗漱完后在厕所抽了支烟,回到软卧包间吃了两个面包,我开始细心打量眼前的她来,吴倩漂亮,我小姨在介绍前反复给我强调过。 她有着漂亮小巧的鼻子,像花骨朵般的可爱。一张樱桃般的小嘴,犹如一丛绿草中露出的一点猩红。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透着精明狡黠。尖削的下巴衬得白瓷般的面庞如水晶般柔顺。一头柔柔的长发,覆盖在她坚挺的胸前,感觉似乎要冲破束缚,暴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吴倩脸上绽开一丝红晕,迟疑半响问我:“陈风,你过去没找过女朋友?” “没有。”我回答得无比的坚定。 她笑起来:“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啦。你还记得在师大读书的时候,我和你小姨去看过你。当年你啊,都大学生了,还拉着你小姨的手不放,真不害臊!” “是吗?”我说。我确实不记得她来看过我,我小姨确实来过很多次,而且去过我的宿舍,小姨蒋晓月的美丽曾经让我把一个厚颜无耻的舍友打得满地找牙。 “蒋晓月真是个好女人!”吴倩感叹道。 我说:“重要的是我小姨还是个美女。” 吴倩一笑:“是啊!没有人不说她是美女。就不该找个当兵的做老公,简直是守活寡,没意思极了!“ 我说:“不至于吧。我姨父的部队就在永河市,回家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 “陈风,你知道吗?晓月说要把你介绍给我,当时差点笑死了我。”吴倩说:“你也知道,我跟她是闺蜜,天下哪有把闺蜜介绍给外甥做女朋友的事。” 小姨比我老娘小将近30岁,是我外婆捡回来的。外婆捡回来她的那年我刚好出生,因此,我小姨经常跟我一起抢我娘的奶头,我们一左一右跟着我娘睡了五年,外婆最终还是把她带了回去,声称她是自己最小的女儿,所以我必须管她叫小姨。 “一点也不奇怪。”我纠正她说:“天下还有好多把老婆介绍给别人做女朋友的事。” “胡说。”吴倩骂道:“不是人做的事!” “真不是胡说。”我靠在车壁上,抽出烟来点上。 “不说了。你鬼话多,我说不过你。”吴倩话锋一转问我:“你知道我们这次去北京做什么生意吗?” 我摇摇头。 吴倩一弯腰,我的眼前顿时波涛汹涌,她从铺底下拉出一个纸箱,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还是摇摇头。 “国宝!” “国宝?什么东西?”我兴趣大增,起身挨过去,想要拆开。 “商代的三足鼎,全国只有三件!” “打开看看?” “别!”吴倩把纸箱再次塞进铺底下:“打开很麻烦。” “我们去做这个生意?” “是。有问题吗?” “这是文物,倒卖文物是犯罪。”我说,突然感觉有凉气从脚底下蹿上来。 “犯罪?犯什么罪?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再说,不冒风险能赚到钱吗?”她说得轻描淡写,脸上浮现一丝揶揄的微笑:“你怕了?” 我欲言又止,心里哀叹起来。 第2章 两个人开一间房 一到北京,吴倩居然带我住进了北京饭店,说实话,这是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过事。可是,我们两个人,她却只开了一个房间, 一进了房吴倩就甩飞了鞋子,光着脚丫在屋里走来走去,看到我一直站着,她说:“怎么还站着啊,坐啊!” 我看着吴倩小巧白净的脚丫,迟疑一下说:“我们就开一间房吗?” “嗯,一千多一晚,我心痛呢。再说,这里需要你的保护。” 我调侃着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你不怕?” “我怕什么?你是我男朋友。”吴倩是斜着眼看着我。 我无言以对,我突然发现在她面前总是理屈词穷。 “我先去洗洗。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了,坐怕了。等我们生意成功了,回去我们坐飞机,好不?”她柔声安慰着我。 我一听,心里高兴得差点要唱出来。长这么大,老子还真没有坐过飞机。 吴倩扭身进了洗手间,没多久里面就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跌坐在床上,脑海里满是她丰满白皙的身体。想象一个如花女人的身体,是对自己精神的摧残。我使劲地抽烟,企图用烟雾来麻痹自己的欲望。 不一会,吴倩裹着浴巾容光焕发从浴室里出来。她凸凹有致的身体在浴巾里舒展,修长的小腿,朦胧的胸脯,完美的肩胛,点着蔻丹的脚指甲,宛如一朵绽开的花,娇媚诱惑。 我顿时意乱神迷,站起身,伸开双手拥着她。 吴倩没有挣扎,歪在我怀里,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洗洗?” 我只好放开她,冲进浴室打开冷水从头冲下。 冷水浇急火!谁他娘的出的这个馊主意?被这兜头淋下的冰凉冷水一浇,我全身立刻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急急忙忙打开热水,我又差点叫出声来,滚烫的热水又差点烫去了老子的一层皮。冰火两重天! 我出来的时候吴倩已经缩进了被窝,我走到她床边坐下,伸手把她揽进我怀里,那种温香软玉,让我觉得像在人间仙境。 如此亲密地拥着一个女人,除了我八岁时拥着小姨,此生还是第一次。我的心在砰砰地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静静地抱了一会,我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燥热,慢慢地把手伸进了被窝,但却停在了她的脖子下边,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吴倩嘤咛一声,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动了。”她潮红着脸不敢看我。 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当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正是她要的思想体现。我得实践一下书本的教育! “再动我生气了啊?”吴倩的声音有点哀怜了。 我装作没听见,男人在这个时候耳朵里还能听进女人的拒绝,就不会是真男人。我感觉全身的血脉喷张,仿佛全身的血脉都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好像要冲破束缚,淋漓尽致地想释放。 “陈风!”吴倩哀怜地叫着我的名字,样子楚楚可怜:“我还是处女!” 我脑壳轰地一响,骗我?吴倩你混了八年社会了,还能是处女?我记得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所有处女在出校门前已经全军覆灭了! 吴倩没读过大学,但她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八年,八年抗日,中国人民把鬼子都赶跑了! 我俯身下去,吻住了吴倩的唇,她温润的显得有些唇僵硬。其实我也没有经验,不过我读过很多文学名著,书里说接吻是男女间最能表达爱意又最容易操作的事。我得再次实践一下文学著作描写的真伪。 吴倩开始接受我的吻,我的舌头漫无目的伸进了她的嘴里,在她清香的唇齿间肆意的挑逗。男女间的事,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的手终于滑到了她的胸前,触摸到我魂牵梦萦的高耸。 “只许摸一下。”吴倩无可奈何地说,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我没言语,沉湎在她温柔的唇齿间。 正当我要继续深入探幽,她却使劲推开了我,抱歉地说:“陈风,我们都忍着,好吗?” 我只能放开她,眼前如海棠花一样的女人,是我的女朋友,今后会是我的老婆。美酒放在最后饮,更能让人迷醉。 “我抱着你睡。保证不动。”我信誓旦旦。 “鬼相信你。”吴倩格格笑起来:“你还是睡你的床上去。好好睡,晚上有事。” 我无可奈何回到另一张床上,扯开被子劈头盖脸躺下。 吴倩叫醒我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她穿戴齐整,化了淡妆,灯光下更显妩媚。 “秦老板到了,你在房里等我电话通知。”她神情有些紧张。 “我陪你去吧。”我说,欲起身下床。 “没事。没人吃得了我,你放心!”她指着房间保险柜告诉我密码后说:“我电话叫你来就来。” 我使劲地点头,看着她毅然决然的拉开门出去。 第3章 女朋友给我发钱了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吴倩的电话,我如坐针毡。 吴倩终于来了电话,要我把纸箱带到1307房间去。 我取出纸箱,摁响了1307房的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阴着一双眼睛看我。 吴倩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纸箱子,用我们家乡土话轻声说:“把自己变成电影里的保镖。”说完朝我挤了挤眼。 我立即明白了过来,马上收敛起笑容,板起了脸,学着电影中黑道中人的样子。 我的体形不高大,但还是有些肌肉,看上去还像那么点样子。要装,就要装得逼真一些,我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立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屋里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头——香港来的秦老板,五十多岁的样子,几根稀疏的头发有张致地贴在头顶,翘着腿,左手中指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典型的一个暴发户。 秦老板看着我们无声地笑了一下:“吴小姐啊,你也看过我的钞票了,是不是该让我看看宝贝了哦?” 吴倩似乎有些紧张,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的腿在微微地颤抖。我俯在她耳边悄声说:“有我在,不用怕!” 吴倩回头朝我一笑,小心地慢慢打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 一件三足鼎立的青铜器在剥开层层丝绸布的包裹后显露了出来,鼎上残留着斑斑铜绿,一只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两只足顽强地支撑。它的出现,立时让房间里隐隐流动着历史的声音。 秦老板在铜鼎出现后,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小心翼翼地拿起宝贝细细地端详。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挥了一下手,给我开门的那个保镖就出去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我吃了一惊,秦老板来路不明,谁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拉了拉吴倩的衣角说:“咱们走吧!” 秦老板看着我哈哈大笑:“老弟不是职业的吧?” 我挺着胸膛说:“鄙人入行五年了!” “我看不象!”秦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很努力地想挤出个微笑,可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得僵硬。我心里清楚,这个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老弟请放心!我老秦做生意是很讲诚信的。但这么大的一笔交易,不找专家来看看,我也不放心啊!你说是这个理儿不?”秦老板一直没舍得放下我们的宝贝:“可惜呀,三足鼎变成了两足鼎,实在太可惜了!” 吴倩的鼻尖上沁出了汗,我靠着她坐了下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既然装不像,老子干脆不装了,堂堂天子脚下,还怕你一个香港农民作奸犯科? 没过多久保镖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老头径直走到秦老板身边,从他手里双手接过宝贝,拿着个放大镜左看右看,又轻轻敲了敲。最后激动地闭起眼睛,仰面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就有晶莹的眼泪从他浑浊的眼里流了出来。仿佛他找到了亲人一样的激动。 “秦老板,恭喜你!”老专家对秦老板说:“只有你们才能更好的保存历史。” 秦老板向他的保镖招了招手,保镖就把手中的密码箱恭敬地交给了我们。 秦老板伸过手来,握住吴倩的手说:“吴小姐,再有了好宝贝,不要忘记我这个老朋友哦!” “放心,秦老板,专家说了,只有你才能保存历史,为了子孙后代还能见证历史,我也必须找你!”吴倩说,松开他的手:“告辞。”拉起我一起出了门。 我们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下楼去了大堂。吴倩对我说:“我们得换个地方住了!” 出门后我们打车跑出去老远,才找了一家小招待所。一进房间,吴倩就抱住我狠狠的亲了一口。 “我们发财了!”吴倩兴奋地打开了密码箱,一箱子的钞票,足足一百万! 她兴奋的拿出两沓钱递到我面前:“给,你的奖金!” 我有点不好意思,什么也没做,迷迷糊糊的就发了这么大的财,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两沓就是两万块,我要工作多久才会有这么多的积蓄啊! “这些都是咱们的,不过现在我来保管,”吴倩说:“这两万块钱你先拿着,明天去买个大哥大,做我吴倩的男朋友,没有一个大哥大,我多没面子啊!”她吐气如兰。 接过那两万块钱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了,相比于一百万,这点钱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第4章 分歧 我们没在北京作过多的停留,天一亮吴倩就叫醒了我。 昨夜我没睡好,前半夜是被二万块钱折磨的,闭着眼我在心里盘算这笔钱该怎么花,想了很多花钱的计划,最后都被自己否定了。因为我算了一下,按自己的任何一个计划,这些钱都是远远不够的。 后半夜我被吴倩折磨着。我们俩住一间屋子,眼前的美女秀色可餐,可美女一直的拒绝,就好比一头被牵着鼻子的饥饿的牛,眼前绿草萋萋却无法下口,那真是比死还难受。 我在吴倩睡着的时候还尝试着去爱她,她微显红晕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是无穷的妩媚。我坐在她的床头,把她搂在怀里,我亲着她的额头,手在她的衣服外面游走。 吴倩睡眼惺忪,张开一条腿压在我的身上。她的手也在我的身上游走,但只在我的上半身活动,一到裤带就停滞不前了。我多么希望她能够继续深入啊,哪怕就给我一点点信息,我也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的手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穿过她的衣服,直接停留在她坚挺的胸前。 我从一个山峰越过另一个山峰,吴倩在我的爱抚下发出暧昧而又诱惑声音。我分明感觉到她胸前的葡萄在慢慢地变硬,甚至有铬我掌心的感觉。我想要继续,但最后还是在她的小腹上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了。 如此美女让我欲进不能,欲罢不休。 我的心里已经被欲火烧得面目全非了。我付在她的耳边说:“让我好好的爱你,好吗?” 吴倩根本就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把我的手固执地搂在胸前…… 吴倩叫我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她施了淡淡的脂粉,更显娇娆妩媚。 我抱了抱她的腰,进了洗手间。 出门我们就直接就往机场跑。 吴倩买来了机票,我接过一看,目的地竟然是广州。 我有些奇怪,说:“我们去广州做什么?” 吴倩一笑,略显娇羞:“你都那么急了,我们去广州办些东西,回去结婚吧!” 霎那间我心花怒放,顾不得机场里那么多的人,搂过她来,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手指在她的腰间用了点力,我感觉有缕如玉的温香在我的手指间悄悄的流动。 我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在跑道上滑行了,吴倩靠着我的肩甜甜的睡着没醒来。她的脸上荡漾着一层少女特有的清纯,我轻轻摇了她一下。附在她耳边说:“到广州啦。” 吴倩睁开眼睛,慵懒地舒张着自己的身体。 下了飞机我们直接住进了民航酒店。我们还是住在一个房间,这次吴倩主动要求与我躺在一张床上,但她有个要求,那就是我可以亲她,也可以摸她,就是不能突破最后的禁区。她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既然已经来广州办结婚东西了,就不要在乎晚那么几天!” 我的理由就是既然已经要结婚了,还在乎新婚之夜的狂喜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早点享受人间最激动的事呢? 可是我是胳膊,她是大腿,我的胳膊是扭不过她的大腿的。我只能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能丝毫巫山云雨。这是比杀人还难受的事!我又不是傻瓜柳下惠,我能怀有处子而不动心么?我想,那个姓柳的绝对有性功能障碍,要不怎么能在雨夜有女夜奔而不动心呢? 我一个血性男儿,以前还没有与女性有过肌肤之亲。突然有如花一般的人儿抱在怀里,而我却只能干瞪眼,我甚至怀疑自己前世自己没做过好事,以至于今生要禁受如此的煎熬。 睡了一觉醒来,看看时间还是下午的五点多。叫了两杯冷饮,我们坐在宾馆的一隅看着外面尘世的喧嚣。 “我们回去就买套房子吧。”.吴倩说:“结婚没有房子能有什么意思啊。” 我点点头,我们现在是有钱买房子了。 90年代初,买房还是个刚兴起来的事,一般是有钱人才玩得起。改革后首先就改了住房,把单位的房子变成自家的房子只要交可怜的一点钱,但这样的待遇也只有领导和老职工才可以享受,像我这样刚进入单位的,福利房就永远是个梦了。 “我们买个大点的房子。”我说:“我把我父母接过来一起住。” “什么?”吴倩看着我说:“你父母跟我们一起住?” “不好吗?呵呵,”我笑着说:“以后他们还可以帮我们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你做生意我上班,多好!”我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不可以!” 第5章 别跟组织讲条件 吴倩声音不高,却象尖锥一样直刺我的耳膜:“是我的钱买的房,我不喜欢与老人一起住。”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们是我父母!” “他们没地方住吗?为什么要跟我们住一起?” “可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我的声音高了许多:“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句话你不知道?” 吴倩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我,戏虐地说:“看不出你还个孝子啊。” 我怒极也笑,我说:“中国人,养父母是美德。羊还跪乳,你说,我过上了好日子,我能让我的父母受苦?” “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有衣穿,日子过得很好啊。”吴倩是知道我的家的,她与我姨是闺蜜,我姨在十三岁以前就一直住在我家,到现在,隔三差五的还去我家看看我父母。 “可是他们老了,三病两疼的,谁在跟前伺候?”我叹口气说:“老人,什么都不要,要的就是亲情。” 吴倩皱了一下眉头,我似乎很厌恶我的话,她沉吟了一下,说:“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么我们还是不结婚的好!” “不结就不结!”我站起身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对她说:“对不起!我先走一步。” 我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宾馆大堂,吴倩跟着我站起来,跟在我身后轻声说:“你就不能将就我一次?” “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不可能!”我说得斩钉截铁:“一个人如果连父母也不要,我不能想象我还能与她生活在一起。” “我是不习惯啊。我十岁就离开父母了,这么些年来,都是一个人住。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吴倩解释着她的意思。 “算了吧!”我说:“等你想好后再说吧!” 我昂首挺身走出了民航大酒店,我想我要回家了! 坐上出租车我才突然发现,我没有带走吴倩给我的二万块钱。我是不会再回去拿的,我把口袋里的所有钱掏出来数了一遍,口袋里还有些钱,这些钱足够我回家了。 我回家后三天吴倩也回来了。 我姨来我单位找我,给了我一个纸包。我接过来,也没问她就直接塞进了抽屉。这次去北京我旷工三天,领导没找我谈话。我正庆幸着,不幸却来了。 下午我下班后还没走出大门,我的领导站在二楼的一个窗户边喊我:“小陈,你上来一下。” 我只好回头上了楼。我边上楼边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领导的祖宗十八代,我的这个领导是个典型的工农兵领导,任何事情只要一到他的口中,都可以升华到纲领性的东西。因为一天特别的无聊,他就到处找小鞋给别人穿。 领导笑哈哈地看着我说:“年轻人,要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 我打断他的话说:“领导,您找我有事?” “不要急嘛!”领导对我的打断很不悦:“你们年轻人哪,就是毛糙!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我讨好地笑着说:“领导的教诲我时刻铭记着。你有什么指示,就直接说嘛。” “好!我就是喜欢爽快的年轻人。”领导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有点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 “最近上头有个精神,要求机关干部到基层去搞社教工作,我帮你争取到了一个名额,你要好好的珍惜珍惜!要知道,这批搞社教的将来都是第三梯队的。好好把握吧,小伙子。”领导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样子让我想笑。 我说:“去哪里?” “你去苏西乡,担任社教工作组长,兼任乡政府秘书。” 苏西乡?我一听头就大了。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我们这个地方,最偏远的,最苦的,也是最有民风的就是这个苏西乡了。据说从乡里坐汽车到县里都要走一天,而从县里到市里再快都要半天。那里汉苗杂居,到现在还没有电灯。在如今煤油已经是稀缺物资的今天,苏西乡至今还在享受市长特批的待遇。 “怎么是我去?”我问:“我多年轻啊,搞社教这么重大的政治任务,我做不好啊。” “当然是你去!你在单位最年轻,学历最高,也最有潜力,这么好的机会,我能给别人?” 我日!我骂了一句粗话:“不去行不行?” “我今天是代表组织给你谈话!”领导开始显示出他的威严来:“任何一个人,不得跟组织讲条件。” “什么时候走?”我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了,何况,这里还有个官职——乡政府秘书,算是有级别的人了。 “越快越好!”领导说:“单位准备为你送行开个宴会。上次你旷工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已经帮你在书记那里说了。我们这些老干部,要处处为你们年轻人想想嘛,心情不好了,想出去走走是可以的,但不打招呼那是不应该的。希望你以后在新单位要注意一下自己,给我们单位增光嘛。你是代表着我们市里领导干部形象的,我想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我苦笑着说:“天要下雨啊!” 说着我出了单位大门。站在大门边我想流泪,我才来几天啊,就把我扫地出门。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几乎是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我上面没有人提,下面没有人推,去了就死在那里了。什么社教,什么秘书,其实就是发配我。 想着想着我想起林冲雪夜发配,老子要是有杆长枪,我第一个就挑了他。 第6章 录相诱惑 我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了姨,姨在电话里说:“你先去我家,我还没下班,等我回来再说。” 我拦了一辆出租,我现在要奢侈一回了。现在不奢侈,等到了苏西乡,想奢侈也奢侈不起来啊。有钱在那地方一点作用也没有。我听说那里的农民一年到头喂一头猪,过年的时候宰了就挂在房梁下做风干肉,来人来客了,拿刀割下一块,或炒野芹菜,或炖莲藕,都是美味。在他们那里至今还没有商品的概念,因为他们很多的用品还是物物交换。 我有姨家的钥匙。开门进去我就把自己扔在沙发里,姨家的沙发是我的最爱,这套沙发是我姨父在部队搞来的。我很多时候梦想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套沙发,可惜我的那点工资连个角也买不起。 姨回来带来了很多菜,一进门就说:“钱呢?” 我说:“什么钱呐?” “我今天给你的那个纸包啊。” 我说:“我还以为什么东西啊,我扔在抽屉里了。” “傻瓜,那是吴倩给你的二万块啊!”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吴倩二万块啊?” “你啊,还是个马大哈。快回去拿来,扔在破抽屉里多危险。” “放心,姨,我那破办公室啊,下班后连鬼影都找不到一个。” 我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说:“我饿了,蒋晓月同志。” “快给我去拿回来,不拿来就没饭吃!”姨警告我。 我看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只好下了楼,顺便在街边买了一包精白沙烟。 回到姨家,见到吴倩正笑盈盈的坐在那里看电视,姨在厨房忙来忙去的。 我把钱扔在茶几上,淡淡地说:“你来了。” 吴倩红了一下脸:“你的脾气还真大啊。” 我回了一句:“没脾气的还叫爷们?”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姨在厨房快活地唱着歌。 吃完饭姨说要出去办事,把我和吴倩留了下来。 姨出门前把我叫到卧室里,从柜子里拿出几盘录像带对我说:“没事你就陪着她看录象。”姨指了指外面的吴倩。 我搂了搂姨的肩说:“你就不怕我们孤男寡女的在你家搞点什么花样?” 姨居然红了脸,挣脱我的搂抱说:“我还就怕你不能搞点什么花样呢。牛在草堆下不吃草,就是死牛。” 我再次搂过姨来,这次姨没有挣扎,我的手楼在姨柔软的腰肢上,温柔若水一般漫过来。姨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再过几天就要去苏西乡了,那时候就是想也没机会啦,傻瓜。” 姨让我出来,把吴倩叫了进去。 她们在卧室里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看见她们出来的时候姨是满面春风,而吴倩,却是一脸的娇羞,连看我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吴倩的身体让我感觉到了人间天堂的美妙!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在她之前,我是没有碰过女人的。 我和吴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们挨的很近,我的鼻子里全是她头发上飘来的清香。 我拿出姨给我的录像带,我说:“我们看录象吧。” 吴倩就红了脸。我很不明白她为什么就红了脸。我把录像带卡进机里,就进了厨房去倒水。我喝了一大杯,给吴倩倒了一杯,进了客厅。 吴倩一见我就把脸扭到了一边。我看了一眼,她的脸通红。 我说:“你怎么啦?” 吴倩没回头,说:“你看你放了什么啊?” 我看了一眼电视,惊得半天没合拢嘴。 我赶紧关了电视,有点不好意思地申辩说:“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吴倩轻笑了一下:“明明就是你放的还不承认?难道你阿姨给你的?” 我当然不能说是我姨给我的,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了,呆呆的站了一会后,才说:“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吴倩点点头说:“晓月都告诉我了。” “我是被发配的!”我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得罪人,为什么老天爷不帮我啊!” 吴倩捂着嘴巴笑了:“其实这也是好事啊,你去了就做官了,还是秘书。如果你呆在这里,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办事员呢。” 我颓丧地说:“我宁愿做个办事员,也不想去做那个鸟官。”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半天问我一句话:“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怎么能不回来?我不会死在那里的!”我自己安慰着自己说:“这就是个过渡,过完渡了我还会回来的。老子的队伍才开张,一个人,一条枪!” 可是我心里很明白这基本就是句废话,既然他们把我扔到山里去了,谁还会有闲心把我从山里捞出来? “你呀,一条枪都没有!”吴倩掩着嘴窃笑着。 “是吗?我怎么会没有一条枪呢?” “不闹了,我告诉你,我要嫁人了!”吴倩显得特沉重,语气忧郁。 “不会是嫁给我吧?”我打趣道。 “不是!” 第7章 小姨卧室里的春光 我的心陡地一凉,这人世间,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才分开几天啊!我的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体香,我的唇齿间还留着她的香液。昨夜春宵今犹在,蓬门未开作新人! “你嫁给谁?”我心急火燎地说。 “你别管。”吴倩的眼里似乎有点湿润。 我心中冷笑,你这个女人别跟我演戏了!我凭什么管你?你又不是我老婆!虽然我们曾经有过约定,可那又能有什么用! “你别生气!”吴倩真的哭了起来:“其实我最爱的是你,只是我们太没缘分了。” .我没说话,铁青着脸把水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可是我们虽然没缘了,但不一定没份!”吴倩说得很悲壮的样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真想笑,这个女人,还能有我的份儿?我眯着眼说:“你不至于要给我献身吧!” “难道你嫌弃我?”吴倩抹了一下眼。 我没说话,大着胆子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吴倩嘤咛一声就扑进了我怀里,我搂着她柔软的腰肢,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我们的唇齿交错,吻得满嘴的香。 我们相拥着进了姨的卧室。姨的床很温馨,温馨得有如母亲的子宫。 我把吴倩放到床上,放肆地亲吻着她的,两只手在她身上胡乱抚摸着。吴倩开始很羞涩,有意无意地还在逃避着,可没过多久就放开了,似乎是陶醉在了那种感觉里,激烈地回应着我,两只手也在我的身上四处乱摸着。 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更加慌乱,两只手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偶尔碰到了我的腰带,就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她这个举动,到是让我有点相信她真的还是个处女了。 慢慢地,我的手探进了她衣服里,刚一触碰到那滑腻的肌肤,心里那团烈火就像浇了一桶油,轰然爆发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两手颤抖着解开了她的扣子。 就这样,我结束了自己的童男子的生涯。当我们走出姨的房时,我回过头,看见有一朵美丽的桃花在姨的床上怒放。 告别了父母,我提着很简单的行李离开了。我没有告诉吴倩,我不想看到她的眼泪。我姨一直跟在我身后,这一天她的话特别的多,有几次还隐隐说了我和吴倩的事,可我却充耳不闻。 我的单位来了两个人送我,大家都很悲壮的样子。好像我就是去炸碉堡的老董和堵枪眼的小黄。我握握他们的手说:“谢谢,谢谢!兄弟还会回来的。” 办公室主任告诉我,乡里已经联系好了,我一到县城就会有人来接我。我一想还真不错,老子下乡也享受一回领导的待遇!我算是市里下乡的干部,在乡干部的眼里就是领导!即使县里一级的也不敢小觑我。 姨送我上了长途汽车,把我的行李放在我脚边对我说:“在外要注意自己身体,山里夜晚冷,记得多加衣服。” 她的眼眶有些红,好像有泪要溢出。我笑笑说:“蒋晓月同志,我是革命干部,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放心!” 姨拿手指点了我的额一下说:“你呀,是不小了,已经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了,就不要我多说了哈。.晚上看书不要看的太晚,那里没电灯,别把眼睛熏坏了。”顿了顿,她附在我耳边悄声说:“山里野花不要采!记着,你还想回来就不要乱搞。” 我纳闷着,我乱搞什么呀!姨所谓的野花我当然明白指的是什么,可是天高皇帝远,远水难解近渴。关键的问题是我连远水都没有,渴了,山溪水解渴可比开水更好啊。 快要开车的时候,姨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忘记吴倩!有姨在。” 她说完就下了车,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她一直没回头,隔着车窗玻璃我看到她的肩头在轻微地抖动,她一定是哭了。 第8章 热情的山民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直到天快黑了,我才到达目的地。长途汽车站里的电灯幽暗昏黄,我随着旅客下了车,站在地上我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 这时过来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先朝我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您是市里来的陈秘书吧?” 我点点头说是。 她夸张的拍着微微颤抖的胸脯说:“老天,终于等到你了。你的车都比平常晚了三个小时了,我在车站里问了好几次,人家都快把我当神经病了!” 我说:“可惜我不是司机,要是我,可能提前三个小时到也说不定。” “那我还不是要急?”女孩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介绍自己说:“我是苏西乡的团委书记,我叫柳红艳。欢迎陈秘书来我们苏西乡指导工作。” 我连忙摆摆手说:“柳书记别客气,你是书记,我就是个秘书,今后还请柳书记多多帮助才好。” “我们大家都不要客套,好不好?今后共事的时间还长着哪。” 我们找了家小小的饭馆吃了饭,柳红艳就拿着我的行李在前头带路。 一辆拖拉机停在车站的外边,司机看到我们过来,热情地从我手里接过行李扔到车厢里,转身拿出摇把,嗨吃嗨吃地发动了机器。 我站在旁边哑然失笑,拖拉机接我,我原先还以为最差也得来一辆吉普。 柳红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乡里条件差,全乡没一台小车。再说,有小车也走不得,路况不大好。这是我们乡技术最好的司机大哥。我们要走夜路,安全重要。”她带头爬上车,伸出柔嫩的小手来拉我。 车厢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的香味了和柳红艳身上的香味混在一起,闻起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我们到苏西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拖拉机停在一栋黑黢黢的房子前,刚停稳,过来几个黑影,带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提着一盏马灯,他把马灯照着自己的脸,笑呵呵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欢迎欢迎!” 我不知所错地握着他的手,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什么。 柳红艳跳下车来一一给我介绍,这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是苏西乡党委书记柳权,后边一个文弱的中年人是乡长郑天民。 刚跟郑天民握完手,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就站到了我面前,对我敬了个礼,声音洪亮地说:“派出所所长,郑刚!” 我感动起来,他们——我的同志兄弟——一直在等着我的到来,在这个连电灯也没有的地方,他们枯坐一夜,眼睁睁地看时光流转,等待遥远地方的一个陌生人的我。 寒暄了一阵,柳红艳招呼大家进屋。 屋子里灯火通明,点着四盏油灯。 “饿了吧?叫厨房老王准备准备,我们为陈秘书接风洗尘。”柳书记大手一挥,指挥郑刚:“去,要老王把野鸡炖一半,炒一半。奶奶的!那么大的一只野鸡。”柳权比划了一下,我一看,好像这个野鸡有十几斤。“那个野猪肉叫他多放点辣子。另外你到我房里把南山大曲拿来。” 郑刚乐颠颠地去了。 酒菜上齐,柳权书记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给我面前的一个大搪瓷缸里倒了满满的一杯南山大曲酒。 我连忙推辞说:“柳书记,我不会喝酒啊。” 柳书记瞪着牛蛋一样的大眼看着我说:“不喝不行!你来我们苏西乡,是看得起我们苏西乡的老百姓。我们苏西人,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不过,以后你也是我们苏西人了。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苏西,没有不喝酒的男人!” 我只好默不做声,只能入乡随俗。 看着他带头把酒一口喝干,我的脚有点发颤。这杯酒最少也有三两,三两白酒就是一堆火哇。更何况是南山酒。 南山是一种高强度白酒,是我们地方酒厂生产的,一喝就晕头,因此我们都把这酒叫晕头大曲。 柳红艳似乎看出了我的怯弱,她说:“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不完我帮你。” 郑刚就笑了,他说:“我们的团委书记发话了,有她帮着,你还怕什么?我可是第一次看我们团委书记这样豪爽,好!”他仰头灌下了酒,把空杯朝我晃晃。 我闭上眼睛,闭着鼻孔,端起酒杯,风潇潇兮易水寒! 第9章 山珍不如狗屎 山里的菜味道浓烈,没什么太多的花样。一盆肉菜里面夹杂着红红的辣椒,白白的蒜子和黄丝丝的生姜,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惹得食欲无限的膨胀。 柳权用筷子点着菜对我说:“吃!不要客气啊,都是绿色食品,野生动物。我们苏西就这条件,好东西没有,吃个野味容易。” 我夹了几片野猪肉,还没吃就有涎水要溜出来。 食堂的老王端来了一大盆子野鸡炖山菇,人在屋外,香气就已经把整个房间包围了。柳权舀了一瓢汤,尝了一口,大呼小叫着喊:“老王你奶奶的耍了啥手段?今天的汤怎么就比平常要香?” 老王是个很拘谨的老头,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说:“柳书记,这锅汤炖了一天了,先是用去年的老菇子炖,出锅前再下了今年的鲜菇子。” “奶奶的娘。好家伙,这菇子啊,在城里价钱贵海去了。有钱人想吃都吃不到,在我们苏西乡,连个狗屎都不如。狗屎还有人要,这猴头菇,却是连看的人都没有。” 我问柳书记:“怎么不拿到城里卖呢?” “说着轻松啊!”柳权叹了口气。 后来我知道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早先几年柳权才做乡长的时候就组织了很多村民上山采蘑菇,说是送到城里卖大钱。全乡男女老少齐上马,采了一大车堆在车上,摇摇摆摆开到城里,市民一听说是苏西乡来的猴头菇,新鲜的,呼朋引伴把车围得水泄不通要买。 柳权踌躇满志,站在车上大手一挥,开门做生意,结果满车的蘑菇因为一路的颠簸,又因为时间长了,烂成了一团,还散发着一丝丝的怪味。市民一哄而散,骂道山里人狡猾,用个烂东西也想换钱。 柳权有苦难言,还没想出个处理办法,市容监察的却找上门来了,说是污染了环境,要罚他两百块。一分钱没卖出去,倒贴了车费,还被罚了两百块。当时的柳权想死的心都有。 一顿饭吃到天出现了鱼肚皮,大家都有了醉意。 酒已经把我的心里烧得火燎一样,旁边的柳权说话口齿都有点不清了,我提议是不是就算了,话一落,红艳就接了过去:“是啊,该休息了。陈秘书坐了一天的车了。” 柳权就站起来说:“大家散了吧。” 他走到门边回过头对红艳说:“下午你请陈秘书来家里吃饭吧,我叫你妈准备一下。” 他说着出了门,我看了一眼红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柳书记是我爹!” 下午我一起来,柳红艳就喊我了:“陈秘书,我爹在家等你呢。” 我说:“才来就打扰你们,多不好意思!我还是在食堂里吃点算了吧,改天再去你们家拜访。” 红艳甜甜地一笑:“我是没什么说的,可我爹请的你,你不去你给他说啊。我算是完成了任务了。你都睡了一天了,不饿?我爹今天跑了两个地方给你找了一些山货,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做。原来不管是县里还是市里来人,我爹可懒得管。” 我还真就有些受宠若惊了,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红艳见我的样子大概是极为可爱,居然笑得灿烂了起来。山里的女儿是没有娇羞的,她们很坦荡,坦荡的就象乡政府前面的那座大山。 “乡里一早一晚不开餐。老王已经回去了。你还是跟我走吧。”红艳快乐地甩了一下辫子。 我突然发现柳红艳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织成了两条油黑乌亮的辫子,很闲散地摆在她挺拔的胸前。眼光一接触到她丰满挺拔的胸,我的脑海里就晃荡着吴倩的影子。 吴倩的乳绝对没红艳的丰满,她的小巧的胸似乎还刚开始发育,盈盈才一握。而红艳的乳,却如起伏的山峦,幽深而又神秘。 红艳似乎发现了我的眼光,脸一红,不自然地转过了身。 到了柳权家,这个汉子依然是那么热情豪放,把我拉进屋后先拿出了一瓶南山大曲,然后才吩咐红艳的娘上菜。 红艳的娘是个很标致的中年妇女,对我微微一笑,放下一盆菜转身又出去了。 “郑刚怎么还没来?”柳权咕哝了一声:“不是说好了早点么?这小子。” 我说:“郑所长也过来了?” “呵呵!郑刚这小子不错。我们苏西乡就他一条枪啊。原来分来了几个公安,呆的最长的也就四十天。只有他,在我们苏西乡已经是五年了。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还是离不开。”柳权满嘴的赞许,眼睛里尽是慈爱。“红艳你去看看,这小子怎么还没来?叫他快点,老子要喝酒了。” 红艳好象是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嘴说:“他不会自己来啊,还要三请四邀!” “你这小女子!怎么说话?”红艳的娘在旁边说了一句:“有客人在,说话也没个轻重。” 第10章 把它变成钱 红艳冲她娘扮了个鬼脸,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还没走开,就看见郑刚提着两瓶酒进来了。郑刚冲我笑笑说:“陈秘书,委屈你啦。” 我忙着说:“那里那里!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言不由衷!”红艳在一边嘀咕了一声。 我睡了一天,加上昨夜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对酒居然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还是一盆野鸡肉,与昨夜的做法明显不同,显得格外的香。因为饿得厉害,我吃起来就好很不客气。柳权看我吃得高兴,也是兴致高扬。 “这是茶油炒的,我们苏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油。你看山上,全是茶油树。每家一年没个千吧斤也有八百。人家炒菜放油是拿汤勺,我们苏西人炒菜是拿水瓢。随便往缸里一舀,就是满满的一瓢,想怎么放就怎么放。”他的笑声很洪亮,很豪爽。 我知道茶油在市面上是很值钱的,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上好的油。我说:“那么多的油,吃不完怎么办啊?” “怎么办?吃不完当水喝,还怕吃不完?”柳权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茶油树,把我们苏西乡的人吃的眼睛都格外的亮,要感谢老祖宗咧!” 还是一盆猴头菇炖猪脚,一上来就香气扑鼻。我喝了几口汤,直接就香到了我的心脾里去了。 “这段时间你就熟悉熟悉一下工作,有不懂的你就问红艳和郑刚。郑乡长的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一点。”柳权吩咐着我,“乡里没大事!一是提留,一是计划生育。提留是郑刚负责,计划生育有红艳在照看,你就帮着他们。” 我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酒足饭饱后,我问道:“这猴头菇现在很多吗?” “呵呵!你明早上山看看就知道了,多得你没地方下脚。”红艳给我泡了一杯茶。 “我现在想去看看。”我说。 “好啊!”红艳说:“天还没黑,我带你去走走吧。” 柳权大手一挥:“去吧去吧,看看也好!” 郑刚欲言又止,只是拿眼看着红艳。红艳看也没看他,领着我上了山。 漫山遍野的茶树零落有致,绿幽幽的树叶张扬着旺盛的生命。红艳踢着一个个猴头菇说:“再过几天就没有了,可惜了。” 我说:“我有个想法。” 红艳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这么好的东西,要是变成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呵呵!”红艳笑了起来:“我爹卖过,结果怎么样?你才来,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好好工作,这些都不是我们要做的事。” “那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啊?”我争辩道:“卖了它,就是钱啊!” “钱对山里人来说,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东西。”红艳说:“我们下山吧,天快黑了。” 我问道:“乡里有电话吧?” “有啊,唯一的现代化。就在我房里。怎么?你想打电话?” 我点点头说:“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红艳从身上解下一串钥匙递给我说:“我今夜不回乡里住了。我的房就在你隔壁。你自己打吧。” 我接过钥匙,下了山就直接回了乡政府。 拨通姨的电话后,我觉得她好像感冒了,电话里鼻音重重的。 我沉默了一下说:“姨,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姨说:“说吧,有什么事。只要姨能帮得上。” “你帮我去市面上看看,猴头菇好卖么?”我说:“关键是价格啊。有消息就赶快给我电话。”我话机的号码报给了姨。姨大概还没起床,我听到话筒里传来她拉开床头柜,一阵悉悉索索找着纸笔的声音。 挂了电话,我站在柳红艳的房里,闻着她房间里流溢的淡淡的清香,我想起了吴倩,想起三天前我和她躺在姨温柔的床上,我的身体开始膨胀。 我和吴倩那一刻的消魂,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刻,断送了处男的日子,本该值得庆贺。我想象着吴倩的身体,想象着她白皙丰润的大腿,想象着她小巧湿润的唇,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点亮油灯,我环顾着柳红艳小小的闺房,温馨中隐隐流露出无比的诱惑。少女的房间总是神秘的,神秘得让人浮想联翩。窗外夜风掠过,婆娑的树叶让人心里陡生凄凉。 我长叹口气拉开门,柳红艳静静的站在那里,见我出来,接过我手里的灯,低着头一言不发把我送入了我的房里。 她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回过头说:“晚上注意盖被子。山里夜凉,比不得城里。你们城里盖毛巾,我们就要盖棉被。你们城里盖棉被,我们还是盖棉被。”她嘻嘻笑着:“身体好的可以不盖被子。” 看我一言不发,柳红艳又说:“怎么?你想家了?” 我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柳红艳收住了脚步,靠在我的门边歪着头看着我。 “我没事的。”我说,又叹了口气。 “慢慢就会好的。”柳红艳说:“你早点休息吧。” “我们聊聊吧。”我说,自己在床上坐了下来,指了指靠在书桌边的一张椅子说。 第11章 收购猴头菇 “聊什么呢?”红艳说:“我们乡下人可能会与你聊不来的哦。”她嘻嘻笑着:“别说我们没共同语言哦。” 我摆摆手:“说那里话啊,我的祖先也是乡下人呢。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我问。 “家里蹲大学!”红艳开我的玩笑。 “啊?”我一下子还没听明白,“你还出过国读书啊?” 红艳一阵咯咯娇笑:“傻啊你!” 她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把我们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我高中没读完呢。乡里需要人,可上边没人愿意来。我爹就硬要我来了。我那年就要高考了,也许参加了高考,我的命运会有改变。可现在,我也就只有在苏西乡呆一辈子了。”红艳说着就忧伤了,我看着她一脸的落寞,心也跟着悲凉起来。 我说:“那也不一定!你看我,不是也来了吗?” “你是来镀金的,时间一到就远走高飞了。” “是吗?我陈家上面没人做官,下面没人有钱。我镀什么金啊,金来镀我还差不多。”我打着哈哈,抽出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那你看来要在苏西呆一辈子咯?”红艳似乎一点也不相信我的话:“我见过象你这样的干部好几个了,都是你这个口气,可最后,还不是一个也没留下来!” “我是真的没办法!”我很诚恳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把钥匙就放你那儿吧,你电话多。”红艳叉开了话题。 我忙着把钥匙递给她,说:“那怎么行呢。” 红艳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啊,反正我晚上不住这里。”她没接我的钥匙,拉开门走了出去。我一个人躺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桌上一盏小小的油灯闪着晕黄的光芒,寂寞如水一般漫过我的身体。 我漫无目的想着心事,想着姨也缩在小小的被窝里,想着吴倩也缩在小小的被窝里,想着红艳也缩在小小的被窝里,我的眼泪很不合时宜地流了出来…… 三天后,苏西乡政府发出信息:乡政府大量收购猴头菇。价格从三元一斤到五元不等。要求必须新鲜。收购地点在乡政府食堂。特别注明:现款现货。 一天的时间,食堂的地面就堆满了猴头菇。红艳忙着给乡民们过称,乡财政所的老李一脸的笑,叼着烟卷给乡民们付钱。乡政府人声鼎沸,小小的地方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柳权来看过几次,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郑乡长也来过,与乡民们打着招呼,散着卷烟,把双手背在背后,一路见人就点头。郑刚下午才过来,一来就脱了警服给红艳打着下手。 我坐在红艳的房子里,边抽着烟边打着电话。 我问:“姨,你到哪里了啊?” 姨说:“你催什么啊,晚上一定到的。你那钱我给你带来了,要不了这么多吧?” 我说:“君子出门带重粮呢。” 挂了姨的电话,我出门就看见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提着各样的篮子,装着我要收购的菇子,,脸上绽开着开心的笑而来。 大姑娘小媳妇都知道这是我带头做的事,我是乡政府新来的秘书,大城市来的。每个从我面前经过的人脸上都是敬畏和仰慕,大姑娘的眼睛含羞带娇瞄着我,小媳妇直勾勾地盯我看,老汉们都是忙着给我递烟卷,张着大嘴打着哈哈。 我听到最受用的一句话就是,别看陈秘书年纪不大,可是想着苏西人的呢! 收购猴头菇的钱都是乡财政的。我跟乡政府签了合同,这些钱是我借的,收购的行为是我个人行为,与乡政府没任何关系。乡政府给我人力支援,给我一切他们能做得到的帮助。 我以乡政府的名义成立一家公司,全称“苏西乡农产品贸易公司”,其实也就是一个“三无”的皮包公司。 晚上三点多钟,我听到外面的车喇叭声,我冲出门,看见姨一身疲惫从车里下来。我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说:“蒋晓月同志,辛苦了。苏西乡人民欢迎你!” 姨很虚弱地笑了笑说:“你这地方也真远啊。幸亏司机还认路,我一路云山雾罩的,找不到北啦。”车喇叭声把柳红艳也叫了起来,她双眼惺忪,看到我姨,神情有些不自然。 随即很多房间都亮起了灯。四处角落里有人走出来,都是我的乡民们。他们没有回去,他们知道我今夜要装车的。他们挨了一夜的冷风,默默地等待着装货的车到来。没有人要他们装车,也没有人要求他们在这夜风寒冷的晚上枯坐等待,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他们的这个举动让很久没感动过的我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我把姨带进我的房里,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我说:“姨,没问题吧?” 姨说:“你就放心吧!”姨从包里给我把钱拿了出来:“一共收了多少?” 我还没跟红艳碰过头,还真不知道具体收购的数目,我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姨拿着如胰小手点着我的额头嗔怪道:“你呀,这算是做什么生意啊?” 正好老王头过来敲我的门,问我:“陈秘书,点心准备好了,请客人吃饭吧。” 我如释重负地对姨笑,说:“我今天请你吃一顿美味大餐。正宗的乡里野味,正宗的健康食品。”姨打趣着我说:“什么野味啊,吃的是野的,人也是也野的,怕是乡里野味迷了你的心了吧!” 我不解释,姨的话里透着揶揄,我听得出来。对于女人的揶揄,做男人的,最佳选择就是装聋作哑。 第12章 又见吴倩 天慢慢亮了,晨光里山灵动起来,树灵动起来。鸟儿的鸣叫清脆,和着远处淙淙的溪水声,一种直透心里的散漫弥漫开来,心在一霎哪颤栗。我和姨上了车,我对站在远处的柳红艳招了招手,姨轻声问我:“她是谁啊?蛮俊俏的啊。” 我说:“我们乡团委书记小柳。” 司机在一边插了一句:“怕是陈秘书的相好吧!”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那么下流啊!” 姨笑了起来:“真是野味呢!” 红艳局促地过来,站在车边问我:“还有事吗?” 我说:“一起去市里吧?” 红艳看了我姨一眼,摇了摇头。 我说:“我姨要你一起去呢。你们两个女的一路上也好说说话啊。” 红艳又看我姨一眼说:“她是你姨?”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就浮起来一层红晕:“我爹没安排我去啊。” 站在一边的柳权哈哈一笑:“去吧去吧,到市里开开眼界也是好的嘛。年轻人,不要贪玩就好,适当地放松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嘛。毛主席还说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我差点笑出来,这话是毛大爷说的吗? 红艳上了车,四个人挤在驾驶室里,就显得驾驶室特别的小。红艳和姨挨在一起,紧紧靠着我,我一边身子紧紧抵着车门,一边身子呈半搂抱姿势把姨抱在怀里。 喇叭长鸣,我带着苏西乡的希望上了路。 我的猴头菇在经过了一天加半夜的颠簸后顺利到达永河市,一路上软玉温香,不是姨在我怀里,就是红艳倚在我胸口。她们两个不停地换着坐姿,小小的空间里挪动着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小伙伴,让他一次次站立,又无可奈何的垂头丧气。 从驾驶楼里一下来,我趔趄了一下。站在一边的红艳伸手扶了我一把。司机催着要卸货,已经是半夜了,市场里根本就看不到人。 司机嘀嘀咕咕,摔打着车门。他这一路来,跟我说了几次要加车费,我一直装聋作哑没搭理他。司机明白在我这里是没办法了,又提出送他一箱猴头菇,这次是我姨不同意了。 货到地头,死活由天。我被他催得烦,就想干脆加点钱算了,姨把我拖到一边说:“给吴倩打个电话,她有办法。”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吴倩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是个做苦力的人,也没有跟做苦力的打过交道,她能有什么办法?我想不明白。 姨说:“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我看了看自己,才去苏西乡几天,怎么就感觉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了?我甚至感觉自己身上冒出来的都是土气,我看着姨说:“到哪里去打啊?” “外面有大把公用电话。”姨嗔怪着我。 “算了。还是我来吧。陈秘书你给我帮点忙就是了。”柳红艳捋了捋衣袖说:“不就一车菇子么?能花多少力气啊。” “还是叫吴倩过来吧。这个地方是她找的,她不来,我们卸到那里好呢?”姨坚持着要我去打电话。 我看了一眼市场外面,灯火辉煌。我居然有点胆怯,过了几天煤油灯的日子,我好象已经很习惯那种灰暗了。面对璀璨的城市夜景,我恍如走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我拨通了吴倩的电话,她在话筒里很简单地说了句:“到了?”就好像知道我会给她打电话一样。 我在电话这边点着头,我相信吴倩能够看到我点头的。 “我马上到。”吴倩挂了电话。 我把一块钱递给店老板作电话费,又买了包烟。老板问我:“还需要点什么,老板?” 他的这句“老板”让我心里感觉无限的熨烫,奶奶的,老子就是个老板!我大气地把钱往他的手里一拍说:“来点饮料什么的。”我一下子找到了城里人的感觉。 回去市场,我递了一罐健力宝给红艳,她接过去,在灯光下偷偷地端详。姨在车边走来走去,司机锁好车门,人已经不见踪影。 姨见我回来,问我:“打通没有?” 我点点头,递给姨饮料。 我们说了几句闲话,就看见一辆的士开了进来,后面跟着几辆摩托车和一台小货车。吴倩下了车直奔过来,伸开双手抱了姨一个满怀,说:“辛苦了吧。” 我没敢看她,自从上次我在姨家折了她的花以后,我一个电话也没给她打过。 “陈风,”吴倩大大方方地叫我:“你过来,我们说点事。” 我摸摸后脑勺说:“什么事啊?” 吴倩笑了笑说:“你紧张什么啊?怕我吃了你?才去几天啊,做官了就不认识我们老百姓了,是不?”她快活地笑起来。 第13章 大赚一笔 我不是自卑的人!我一直就不是自卑的人!我现在是个国家干部,我没理由在一个小女子面前自卑!我挺了挺胸,我觉得这个动作很有必要。我说:“不至于吧!我没怕你啊。” “废话不说了。你告诉我,这些多少钱一斤?”她指着一车子的猴头菇问我。 我想也没想就说:“五块。”其实我是一块多一斤收来的。 “好!那我给你十块一斤。”吴倩挥了一下手说:“车费是我先付的,装货的塑料箱子也是我买的,这些平均摊下来每斤要二块,按八块一斤回收给我,你看行不?” 我没说话,站在一边的红艳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 吴倩大概看到了红艳的动作,她笑着问红艳说:“红艳妹,你看合适吗?” 红艳使劲地点着头。我知道,红艳来的时候还是忧心重重的,她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到了什么时候。按照她的说法,这些原本就一分钱也不值的东西到了城里怎么就那么贵了呢? “那就说好了啊。”吴倩朝身后的一群人挥挥手说:“你们都看着啊,价格每斤十五块,低于五十斤不卖。” 骑摩托车的一听就一窝蜂涌上来,把我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吴倩出现还不到一个小时,一车菇子就分完了。 吴倩嘿嘿笑着冲我说:“陈风,你带红艳去宾馆休息,我搞好了就来跟你结账。” 我说:“要不我留在这里帮你吧。姨带红艳去就行了。” 红艳看了我一眼说:“我也在这里算了。天也快亮了,宾馆要花那么多的钱,没必要啊。” 我说:“你还是去睡吧,等货发完了我去宾馆找你就是了。” 姨打个呵欠说:“这样吧,我带红艳回家。陈风把货发了就到家里来一趟。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你现在是政府老板,应该请客的。红艳来了,我这个做姨的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猴头菇的生意让我大赚了一笔。我把钱全部存进了农村基金会,基金会的利息高,远远超过农村信用社。我一回来老李就找到我,一定要我把钱存进基金会,因为老李的儿子在基金会里做主任。 苏西乡没什么大收入,乡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当初基金会成立的时候县里拨了三万块做头本,到现在过了几年了,头本还未翻番。 对于存钱我基本没什么概念。老李连续来了几次,还让儿媳妇给我送了几回鸡汤,老李的儿子每次见到我,老远就陪着笑脸,嘘寒问暖的特别热情,因此,我在老李的儿媳妇又一次送鸡汤来的时候我说话了。 “金玲嫂子,你今天要你老公来一趟吧。”我说。我早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金玲了。给我送了几次鸡汤,彼此之间也熟了。但我们一直没交流过,她好看的白净小脸总是勾着,每次看我喝完,就快速收拾好头也不回地离开。 金玲瞄我一眼,从我手里接过碗筷说:“他不在家呢。” “你公公在家吗?”我笑着说:“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家的鸡汤啊。” “他们两个都去县里了。”金玲说:“要明天才回来。” 金玲的婆婆早年就过世了,老李一手把儿子带大,没有再娶,又送儿子读了个财会中专,帮着把儿媳妇娶回来。金玲的身材凸凹有致,既有少妇的丰满,又有少女的水灵。可惜的是,她嫁过来后肚子一直不见动静,结婚四年了没生个一男半女。 “你今晚来家吃饭吧!”金玲说:“我今天找满爹买了一只野兔,还是活着的哪,你来帮我杀兔子,我不敢杀生。” “好啊!”我兴奋地说。 我来苏西乡三个月,吃来吃去,吃不腻的就是野兔肉。茶油红烧的野兔肉,天下美味。当然,红烧也好,炖汤也好,做得最好的还是金玲,她把野兔肉那股骚味处理得干净完整,这在整个苏西乡,还没有那个女人能做到,即便是食堂的老王,也没有办法做到。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金玲的邀请,金玲抿嘴一笑,收拾好碗筷轻飘飘出了门。出门时回头一笑说:“陈秘书,姐给你打点好酒回去喝。” 我笑哈哈地点了点头。 这个小媳妇漂亮,话不多,做事还勤快,是我来苏西乡比较正式接触的第二个女性,认识她是因为老李叫她来帮我收购猴头菇。比起像未熟的柿子一样青涩的柳红艳,金玲就像熟透的水蜜桃,让人无限遐想。 柳红艳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个可以亲近的人,不仅是因为她的青涩,关键是郑刚,这个经常从腰间解下枪套摆放在我面前的男人,从我一来,就充满了敌意。 日暮西山,我准备去金玲家。我突然感觉今晚有些激动,这种莫名的激动似乎在我与吴倩间出现过,是当我把吴倩的衣服脱下来,我看到她白腻光滑的酮体时的激动。我希望今夜会有什么事出现…… 第14章 金玲的诱惑 出门时我把姨留在我这里的一盒化妆品带上了。姨在我卖了第一车猴头菇后来过几次,在我这里住了几天。走的时候没把她的化妆品带走,我打电话告诉她时,姨开玩笑说,要是我看上了那家的姑娘媳妇,就把它当礼物送人。想不到现在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出门沿着一条土路走了一里多,又爬过一座小山包,拐过一座茶园,跨过一座摇摇晃晃的小木桥,看到绿树掩映的金玲家窗户里透出来的温柔的灯光。 还没敲门,金玲就像知道我来了一样拉开了门,把我迎进了屋。 屋里布置得很淡雅,看着让人很舒服。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摆放着白色酒盅,两双筷子,一瓶颜色看着红兮兮的稻谷烧酒。 金玲招呼我坐好,她进厨房端出来几碗菜,其中就有一盆飘着浓香的野兔肉。我突然记起她要我来帮忙杀兔子,我连忙说:“嫂子,兔子谁杀的啊?” 金玲抿嘴一笑说:“等你来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的吃,我自己杀了。” 我说:“你不是怕杀生吗?” 金玲脸上一红,说:“你就吃吧,我这一生,今天可是第一次杀生。” 我笑笑说:“嫂子胆子不小呀。” 金玲不接我的话,指着那瓶酒说:“好酒,多喝几杯。” 我说:“你也一起来吃吧。” 金玲想了想,在我对面坐下来,拿过一个小酒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我陪你喝点吧。” 酒一下喉,顿时有一丝热浪直冲小腹,又快速回转到脑门,我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三杯下去,我端详着琥珀色的酒问她:“嫂子,这是什么酒啊?有股子药味。” 金玲给我往碗里夹了一筷子兔肉,低着头曼声细语地说:“虎鞭。” 我一惊,“嫂子,你哪里来虎鞭酒啊?” “我娘家有个老猎户,他爷爷当年杀过一头老虎,这酒就是当年泡的,都快百年了。” 我嬉皮笑脸地说:“嫂子啊,我李哥肯定是虎猛龙精啊,哪里需要这酒来壮阳。” 话一说出口,我自己立时感到无地从容,赶紧低下了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猛吃碗里的菜。 金玲微微叹口气说:“我是过来人,山里人也没个讲究。实在说,就是你李哥啊,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我娘还用求人三年?她老人家差不多都要跪下磕头了。”她感槪地笑笑:“四年啦,这里还是寸草不生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不敢看她,从身上掏出姨的化妆品递给她说:“这个送给你。” 金玲接过去,一脸的欣喜。山里女人不化妆,也没有化妆品。山里水好,能把女子浸泡得比任何化妆品包装出来的女人都要水灵。 连接又喝了几杯,我觉得有点头晕。其实我现在喝酒已经练出了不错的酒量,喝个二两三两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面的金玲面如桃花,不停地给我倒酒夹菜。 “陈秘书有爱人了吧。”金玲好像很不经意地问我。 我摇摇头说:“没人要呢,嫂子。” “是你看不上人家吧?”金玲很不相信地看着我说。 “不是啊,嫂子,冤枉啊!”我叫屈起来,舌头有些打绕。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嫂子帮你留心呀。”金玲笑眯眯地说。 我看了她一眼,一对高挺的胸脯颤巍巍地,呼之欲出,桃花般的小脸笑意盈盈,仅仅一握的腰肢如摇摆的柳枝,处处都透着风情万种。 我口吃着说:“要找……就找一个……找一个像嫂子一样的。” 金玲吃吃地笑起来,说:“嫂子那里好啊?”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上下起伏的胸脯说:“就是好!” 金玲显然知道我的眼光盯着她的胸在看,她似乎不经意地挺了挺,顿时,我的眼前有如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嘿嘿一笑说:“我就喜欢嫂子这样的,我要娶就一定娶个像嫂子一样的女人。”我语无伦次,我知道自己醉了,我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谢谢嫂子啊。” “你醉了,休息一下再回去吧。”金玲过来扶住我说:“这一路过桥拐弯的,你怎么能走回去啊?”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我没醉。嫂子,你放心。” 金玲蹙着眉头说:“我能放心吗?要不你到嫂子床上躺一下,等酒醒了再走吧。” 我醉意朦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嫂子,我不躺。那是李哥的地方。” 金玲别了一下嘴巴说:“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说完不顾我的无力阻拦,架着我一步一步挪进里屋。 靠着她温软的身体,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我不由地心猿意马。我斜着眼睛,顿时感到岸然挺立。 金玲显然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她吐气如兰,伏在我耳边悄声说:“安心睡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 第16章 古德村的计划生育 乡里安排工作,要我和柳红艳去古德村检查计划生育工作。 柳红艳在我的猴头菇生意结束后不久就结婚了,她嫁给了郑刚,据说他们的婚期在我还没来苏西乡之前就定下了。 结婚不到半个月,柳红艳接到任务却很兴奋。郑刚在会上提出要和红艳一起去,理由是照顾新婚妻子,却被书记柳权断然拒绝。柳权在会上布置郑刚跟郑乡长下去村里催提留款。 我们要去的古德村是苏西乡最偏远的地方,那里主要居民是瑶族人,唯一与外界联系的一条山路也因为春天的山洪爆发而断了。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可以借用,连单车都无法走,去那里只能用脚步丈量,而且当天没办法往返。 有人举报,古德村违反计划生育的情况很严重,山高皇帝远,无天管,无地收,家家生育在二胎以上,最多的生到七、八个。 计划生育是国策,是考核干部的必要条件,柳权在这个问题上已经不知道受到了多少次批评,甚至县里主管的书记发出声音,如果古德村的计划生育问题成了他进步的绊脚石,他就会不顾一切要把绊脚石砸烂粉碎! 山里人对计划生育没有概念。他们的思想很简单,政府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家的裤腰带?人多地少的山里人坚强地认为,自己不伸手向政府要一分钱,一粒粮,你管我生几个? 据说早几年乡里派去一个干部,带着一帮人在古德村搞强行结扎,拆了几家草屋,牵了几头耕牛,拉走几仓稻米,把个古德村搞得鸡犬不宁,全村的妇女像躲日本鬼子一样逃进了山里,剩下一群老爷们儿,天天聚在村头喝着包谷烧骂娘。 干部要斩草除根,带着人进山里找人,结果人没找到,干部自己倒失踪了。许多天后有人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下身被砍得支离破碎,县里派了公安来调查,查来查去,没任何头绪,结果不了了之。连个烈士也没捞着,最后评了个“因公牺牲”,也算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干部去古德村检查计划生育工作。 走之前我去了一趟金玲家,她丈夫小李不在家,老李看我来了,满脸浮着感激的笑,一个劲拉我喝酒。 金玲挺着大肚子,趁老李出去抓鸡,急急忙忙在我脸上嘬了一口,脸上全是幸福的微笑。这个女人,我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看来我被人借种了。 老李倒提着一只老母鸡进来,满脸堆笑地说:“陈秘书,今晚我们也吃个东北菜,来个小鸡炖蘑菇。” 我推辞说:“老李啊,饭我就不吃了。我今天来,是想交代你一点事。” 老李满面惶恐地说:“陈秘书你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 我说:“你也知道,乡里派我和红艳去古德村搞计划生育,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帮着我处理一下。” 老李显得无比的惊讶,说:“陈秘书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还是有个交代的好。” 我的钱存在他儿子的基金会,有二十来万。这个钱除了吴倩知道,我姨我都没说。 老李吩咐金玲给我倒茶,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把姨的电话、地址都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老李,我淡淡一笑说:“其实有什么啊,山里狼多,我还真怕遇到呢。” 老李笑哈哈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陈秘书啊,亏你还是读书人。现在山里哪里还有狼啊。” 金玲有点想哭的样子,我对金玲说:“嫂子,孩子生下来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老李借口杀鸡,留下金玲和我单独在屋里。金玲突然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说:“你摸摸,会动了。” 我尴尬地抽回手,说:“嫂子,这孩子……?” 金玲微笑一下说:“放心,天塌下来,也是老李家传宗接代的人。” 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金玲的话已经决定了孩子的前途,不管是不是我的种,他生下来都必定姓李。 没等老李弄完酒菜,我坚决告辞出来。老李搓着手说:“我等陈秘书回来!” 出了老李家门,我抽出烟来,狠狠地吸了一口。这个家门自从上次我走后就再没来过,我现在我已经没办法改变发生过的一切了。 第17章 拥美山里过夜 我和柳红艳启程去古德村。这次比起我来苏西乡那次要悲壮多了,我感觉自己真有风潇潇兮的味道。 我们下了小路,沿着山坡下到沟底,沟底一条小溪,小溪中间怪石林立,沿着小溪拐过一座大山,就能找到通往古德村的小路。 这条小溪边长满了灌木,没有路,我们在灌木里穿行,间或一丛荆棘,勾住我们的衣角,撕扯着我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柳红艳走惯了这样的山路,她轻松的在前面引路,嘴里依旧哼着悠扬的山歌,不时回头提醒我注意脚下。跌跌撞撞的苦了我,我几乎不愿意再提起脚走完余下的路。 早上出来后,路上我们吃了一些带来的饼干,现在开始饥肠辘辘。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山,在杳无人烟的树林子里,我不由悲上心来,我挥舞着手叫前面跳跃着前进的红艳说:“休息一下吧。” 柳红艳停住了脚步,说:“好啊,不过我们要加紧走,要不今天会到不了。” “不会吧?”我夸张地张大嘴。一个乡属村,会有一天走不到的路程。 “我怀疑我们迷路了。”柳红艳过来在一块凸起的光滑的石头上坐下,从腰间取下水壶,仰脖喝了一口。 “迷路?”我大吃一惊:“怎么会呢?我们可是一直照着山在走,方向不会错啊。” “山多鬼枭,你不知道啊?可能我们遇到了迷路鬼了。”红艳笑嘻嘻地说:“在山里走路,经常出现一个山窝走一天的事啊。” 我的背脊冒上来一层细汗,我怕鬼。 “这样吧,我们先找点吃的,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怕。”红艳说,拿眼看着小溪中的石头。 我从背上取下包,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半包饼干,再也找不出可以吃的东西了。我说:“就这么多了,这么办?” 柳红艳没搭理我,她脱下鞋子,朝小溪中的石头走过去。站在石头边她喊我道:“还站着干嘛呀,过来呀,我给你找点好吃的。” 我疑惑地脱鞋下水,溪水冰凉,直浸肌骨。 红艳翻开一块石头,双手快速就抓住了一只貌似青蛙的东西,举到我眼前说:“看到没?这是石蛙。来,你拿着,我们抓几只就足够今晚的晚餐了。” 上岸找了一些干柴,红艳拿竹签串了石蛙,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盐,撒了一些在上面,就直接放在火上烤。 吃了东西,精神好多了,我回到溪边喝了几口水,顿觉神清气爽。 继续赶路,这次我走在前头,把拦路的一些荆条小心地拨开,走了半响,天渐渐黑了下来。 柳红艳看看天色说:“今天怕是走不到了,我们要在山里过一夜了。” 我四处张望,在一个背风的地方铺了一堆干草,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再站起了,红艳找了一些干柴,生起了火。 “山里没狼,但有野猪。野猪不会主动攻击人,晚上赶路危险多,明早起早赶路吧。”红艳说,双手拢着腿,看着跳跃的火光发呆。 山里露重,半夜我被冻醒了。 睁开眼,发现红艳正在往快要熄灭的火堆上添柴,一阵夜风吹过,如蛇一般钻进衣服里,让我感到遍体冰凉。 红艳见我醒来,搂了搂肩膀说:“好冷哦。” 我点点头,抽出烟来,就着火堆上的红碳吸了一口。 “我们坐拢一些吧。”红艳说,示意我过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住夜风的袭击,我挨着她坐了下来,拿着柴枝无聊地拨弄着火堆,谁也不想说话,火光映红了我们的面庞,火堆之外,黑黢黢的大山像口袋一样兜过来,压迫着人的呼吸。 红艳幽幽地说了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顿觉脸上发热,柳红艳的这句唐诗难道有所指? 第二天一早,我们终于到了古德村。 支书不在家,他的婆娘很客气,搓着手局促地看着我们。红艳认识她,很亲热地叫着嫂子。 一打听,知道村支书今早清晨就出门去了。有个瑶民家的耕牛昨夜被人偷了,他们现在正在四处追赶。 一会儿,过来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模样,样子清秀,扎着一条大马尾辨,拿着一根竹竿,袅袅婷婷地过来,见到我妩媚地一笑,问道:“是乡里来的干部?” 我点点头,屋里红艳喊我进去喝茶。 小姑娘听到声音问我:“小柳书记来了?” 我说:“是。” 小姑娘就冲屋里喊:“小柳书记,是你吗?” 红艳应声出了门,见到小姑娘,很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说:“哎呀,是小琴啊,好久没见到了。想姐不啦?”说着就拉起小琴姑娘的手往屋里让。 第18章 男人的胆魄 小琴的挣脱她的手说:“我不进去了,晚上来陪你玩,好不?” 支书的婆娘站在门边说:“小琴啊,你告诉你娘一声啊,柳书记今晚就住你们家了。”小琴局促了一下,瞟了我一眼说:“我们家条件可不好哦。” 村里没村部,村部就在支书家。每年上级来人过夜,都是村里的大事。支书是个退伍军人,早年在云南当过兵,79年的时候上过前线,脚刚踏上红土地,战争就宣布结束了。仗没打成,却是火线入的党,退伍回来就做了村支书,如今是古德村唯一的一个当过兵的人。支书婆娘给我们泡的是擂茶,就是茶叶、盐和芝麻黄豆泡在一起的茶水,解渴,提神。喝了一壶茶,菜就上来了,一碗腊肉,说不出是猪肉还是什么肉,香喷喷的很好吃,一碗清菜,外加一碗飘着蛋花的清汤。 吃了两碗饭,肚子饱了。我想抽要烟,出来后还没点,就看到一高大汉子进来,进屋就冲到水缸边舀了满满一瓢,咕咕咚咚喝下,抹了一把嘴,才笑眯眯地跟我们打着招呼。 支书婆娘盛了一大碗饭过来递给他,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把碗里的饭倒进我们吃剩的菜汤里,搅了搅,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婆娘问:“找到没?” “狗日的东西,跑得掉么?早捉来了,捆在老孙家门口的槐树上,晚上再说。” “牛呢?” “还在。瘸了一条腿,看来做不了大用场了。” “别弄出人命来啊。” “怕个鸟!”支书嚼着饭说:“狗日的,还不承认哩。要不是老孙认得自家的牛断了一支角,狗日的硬说是买的。” 支书和婆娘一问一答,我和红艳互相看了一眼,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我这次来是搞计划生育工作,但我不能看着他们犯罪,所以我试探着问:“怎么不送派出所呢?” “呵呵。”村支书苦笑说:“派出所在哪里啊?谁送呢?送了又怎么样啊?到头来还不是连牛都赔完了?老子自己办事,狗日的家里不拿钱来,休想走人。” “可这样做是违法的呢。”我说。 “管不着了。”支书说:“我们古德村啊,没牛就等于没手脚一样。老孙家没牛了,叫他怎么活?” “牛不是还在吗?” “在顶个屁用!废了。断了一条腿,还能干啥?” 支书吃完饭扔下碗说:“陈秘书,你是个大知识分子,懂法懂理,你也去看看吧。你是我们的领导,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我们得听领导的。” 跟着支书我们一起来到老孙家,村头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上绑着一个上身赤裸的人,胸口被树枝抽出一片血迹斑斓的印子。 乡民们看到我们过来,让开一条路。支书先把我和红艳介绍给围观的乡民,过去一把抓住偷牛贼的头发提起来,大喝一声说:“狗日的贼,睁开狗眼看清楚啊,这两位是乡里的干部,给我老实交代。” 偷牛贼抬起头,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见到我们,眼睛里浮现了希冀。 我说:“先放开他吧,有话慢慢说。” “放个屁,你赔我牛啊?”老孙冲我狂吼:“不拿钱老子打死你这个死贼。”说着他拿起荆条死命地抽打着偷牛贼。 偷牛贼痛苦地叫喊着,红艳站在我后面,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身体有些微微的抖。 我冲过去一把夺下老孙手里的荆条说:“现在是法制社会,要讲理讲法。他犯罪了,自有国法处置。” 老孙瞪着一双牛卵大的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共产党的干部,还有帮贼人说话的?” 我说:“我不是帮贼人说话,我是帮理不帮亲。他犯罪,有国法,你再来打他,就是你犯罪,知道不?” “我不管!我的牛残废了,谁赔我的牛?没有牛,你要我一家喝西北风啊?” “要赔,也得有个说法,你打他就能赔了?”我说,安慰着老孙:“先问清楚情况嘛。” “狗日的,一句话都不说,问他家是哪里的都不说。”老孙气急败坏地说:“干脆挖个坑埋了这狗日的。” 我说:“老孙,你不要急,这个牛,一定赔你。” “你说的?” “我说的。”我拍着胸口说:“如果他赔不出,我赔!” 第19章 夜宿美人窝 老孙上下看了我一圈,扔下荆条说:“好,你干部说话要算数。三天之内没有牛,我就去你乡政府,我带一家人都去。” 我安排支书要人送偷牛贼去派出所,又给老李写了个纸条,请他帮我取出两千块钱带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对老孙说:“老孙,你要相信政府。千万不要冲动啊。” 老孙满脸皱纹都笑开了,他拉住我的手说:“干部,去我家喝酒。” 我推辞说:“改天,改天一定去你家喝个痛快。不过老孙,你可得支持我的工作啊。” “一定一定。”老孙搓着手说:“你干部说话算数,我们绝对支持。” 其实,我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老孙是这次计划生育的钉子户,生了六个女儿了,老婆还一直躲着不见人。老孙扬言不生个带把的,就是生到死,也要生。 回头看到红艳,旁边站着小琴,两个女人看着我,一脸的敬仰。 小琴家两间土屋,外间住着瞎眼的老娘,里间是小琴的闺房。旁边一间低矮的小偏屋,是厨房和猪舍。支书听说我要去小琴家住,面有难色的说:“你乡里来的干部,我得安排住好一点。” 站在一边的小琴鼓着腮帮子嚷道:“叔,全村都一个样,我家就哪里不好了?” 支书辩解道:“也没说你家不好啊,只是,你家哪里有地方啊?” “有啊,我跟我娘住,柳书记在我娘屋里开一张铺,我的屋给陈秘书住。”小琴语速很快地说:“当然,叔,该给的住宿费你得按两个人算。” 支书笑眯眯的说:“不会少你的。你这小鬼家伙,就会算计几块钱。” 小琴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说:“我又不多要。” 话到这个地步,支书也不好再说,只能送我们去小琴家。 小琴的老娘听到声音,喊道:“树容啊,乡里干部来了啊。” 支书回应一声说:“嫂子,干部住你们家,还是按老规矩啊。” 瞎眼老娘说:“那倒没什么,只是怕委屈干部呢。” 我说:“大娘,打扰你了。” 瞎眼老娘眼窝子翻出一道白线,摆摆手说:“干部,你来我家住,是树容照顾我这瞎眼的老婆子。你就莫客气了。” 跟树容书记道了别,我进屋去,外屋摆着两张床,一张是临时开的,中间用花布隔开了。床上铺着很洁净的被子,虽然旧了点,但隐隐有股稻草灰的清香。 进了里间,有一个很小的窗户,糊着报纸,报纸破了几个洞,有山风灌进来,吹得摆在桌子上的煤油灯扑朔迷离。 洗脸洗脚,躺在透着女儿体香的被窝里,我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了,桌子上的油灯还在亮着,我掀开布帘,看到红艳和小琴头挨在一起,睡得十分的香甜。 柳红艳如同一支红荷,在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宾馆里我想象着隔壁的她的清新,在拥挤杂乱的车里我半拥入怀时的激动,即便在她新婚的第一天晚上,我一个人独坐静谧的夜里,想象着她红被子底下的温柔,我总是感觉,这个女人是我不可亲近的尤物。 昨夜山风凛冽,我们独处山郊野外,可我还是中规中矩,尽管她微闭的双眼似乎在暗示着我,我依旧不能冒昧去一亲芳泽。 我姨很明确地告诫我不要对红艳有想法,她说:“柳红艳很单纯,我怕你会害了她。”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害了她,所以我对姨的话耿耿于怀。 瞎眼老娘咳嗽了一声,“是干部吧?淤桶在后墙跟。” 我没敢说话,轻手轻脚拉门出去,也没去找什么淤桶,在清冷的月辉下掏出家伙,肆意地在地上画着圆圈。 回到屋里,灯光下红艳和小琴都睁开眼看着我,两个人脸上都浮着坏坏的笑。红艳努了努嘴巴,示意我回屋里,我摆了摆手,尴尬地进去。 靠在床头,我抽出烟来,刚点着,就看到红艳披着衣服蹑手蹑脚进来了。我刚要说话,她把手指竖起在唇边,我立刻噤声。 第20章 一张床六条腿 柳红艳径直朝我的床边走来,压低声音说:“睡不着吗?” 我摇摇头,挪开一点地方让她坐。 “我也没睡着。”红艳说:“我觉得这一夜时间好长啊。” 我笑笑,这个时间正是城市灯火辉煌的时刻,而我们,除了夜风刮过,天地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我在想啊,这次工作我们应该怎么做呢?”红艳忧心忡忡地说:“我三年前来过古德村,三年后再来,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改变。” 我说:“还能改变什么呢?” “有一点改变了。”红艳说:“下午的那个老孙,原来家里只有四个女儿,现在有六个了。还有,小琴长大了,三年前她还流鼻涕呢。”她掩着嘴笑起来。 “红艳姐,你不许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小琴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含笑站在门帘边。 “进来呀,站在那里干嘛?不要打扰你娘休息。”红艳嗔怪着说:“我可没说,是事实嘛。” 外边传来瞎眼老娘翻动身子的声音,小琴吐一下舌头,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冷吧?”我说:“加点衣服呀。” “是有点冷呢。”红艳缩了缩脖子,把双手环绕着自己双肩。 “要不我去生点火。”我欲起身去找柴火,屋子的一角放着火塘,很容易就生起火的。 “不用了吧。”红艳说:“半夜三更烧火,多不好。” “要不叫红艳姐把脚放进被窝里去,这样会很温暖。”小琴笑嘻嘻地说:“反正我是要放的。” 说完也不等我答应,径直把脚伸进了被窝,靠在我的腿边。 柳红艳的脸红了起来,她扭捏着说:“这样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呀?”小琴别着嘴说:“人都要冷死了,还顾得那么多?”说完就一把搂过红艳的肩膀,帮着她把腿也放进了被窝。 被窝里,一左一右两双腿夹着我,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我动也不敢动,只好保持一种僵硬的姿势,顽强抵御来自女性的无边诱惑。 “吴倩是你过去的女朋友吧?”红艳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是!” “呵呵呵,你骗我!”红艳伤感地说:“她都告诉我了。” “真不是。”我辩解着说:“她都结婚了,怎么会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啊。可是她没结婚之前是的吧?”红艳张着朦胧的双眸看着我说:“吴倩应该还爱着你呢。女人啊,只要爱上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低贱到一粒尘埃。” 这么有水准的话让我吃一惊,正要开口,红艳又说:“不是我说的,张爱玲说的。” 说完就吃吃笑了起来。 我伸手挠了一下她的脚心,她一惊,缩起了脚。 小琴没心肺的嚷道:“你们两个搞什么呀,动来动去的。” 红艳顿时羞红了脸,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搂过小琴的腿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任我抱着,脸也绯红了起来,她说:“你抱红艳姐就好了嘛。” “你红艳姐现在名花有主了,不能的。”我说着,手顺着腿往上摸了摸,但觉一片光滑宁静。 红艳赌气地说:“我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啊?你还有不敢的啊?”她把腿伸到我身上,不偏不依正好压在我的命根上:“偏让你抱抱,看天能不能塌下来。”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都穿着薄薄的内衣,都是笑颜如花,饱满的身体如溪水一样的清澈,又如这黑夜的深沉,让我不由自主地意乱情迷起来。 四条腿压在我身上,我感到有点沉重,但我却没半点想要移开的意思,两双女儿腿,就是活色生香的诱惑。我的兄弟在底下悄然昂起了头,张扬着自己的不屈。红艳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她悄悄地想要移开腿,脸上浮上来少妇特有的娇羞。小琴的腿很不安分地在我的身上踢腾,她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我伸手在她的脚心轻弹一下,她的脸就更加姹紫嫣红起来。 她小巧的内衣包裹着她小小的胸脯,正努力地张扬,山里女孩子比城市女孩子发育更早,她的身段已经显示出少女的成熟,如含雹待放的山花般烂漫。 山里的女人真情流露没有半点的虚伪,她们大胆,豪爽,娇娇的女儿体态不遮掩半点地释放。 第21章 我的政府我的乡 苏西乡是湘南地区最闭塞的地区,向南与陈州接壤,向西与雍州相邻,向东是江西地界,向北是县城春山。东西南北任何一条路,都是泥沙路,石板桥,最远的县城相隔一百五十多里,而且全是山路。苏西乡是春山县最后没通电的乡,据电力部门测算,单是架设电杆一项,基本就可耗空苏西乡三年的全部收入。 乡政府坐落在一条极目辽阔的陇上,由几栋五十年代的建筑组成,红砖红瓦,树影疏离。正对着陇中的一条小溪筑起一块高台,约三五亩地,靠山的一边建着一栋三层红砖楼,长约百米,气势有着山里很少看到的恢弘,是主楼,乡政府的行政中心即在此。左边是礼堂,能坐千人,门头上和两边还刻着伟大导师的训导。礼堂年久失修,已显破败,有杂草在红瓦的空隙里生长了出来。右边是乡政府的食堂,食堂楼上是乡财政所,食堂后边有一口约摸三十米的深井,每日都能看到老王提着水桶在井里哼哼哧哧的打水。 高台上种着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树影婆娑,遮天蔽地。树下边种着一些简单的月季,用红砖围起来一个个小小的花坛。 我的宿舍在主楼的后边,一栋两层小楼,楼板是木的,走起来吱吱呀呀作响。 乡政府左边半里地,是乡中学,右边半里地,是村小学。 小溪上一座石桥,桥头有家供销社,买些廉价的香烟火柴和肥皂,最大的买卖就是煤油和蜡烛,兼营一些布匹,以白布和红布两色为主。供销社还有一个营生,就是化肥和尿素的经营。卖东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满脸的皱褶,却喜欢穿着大红大绿,走路喜欢扭着水桶一样的腰,说话喜欢用一些普通话的尾巴,这些让乡民们很不耻。 有人告诉我说,老妇人的老公原来是供销社的一个主任,供销社里原来还有一个面相姣好的女销货员,老妇人的老公在某个夜里摸到了女售货员的床上,老妇人大怒,拿着菜刀追了半条陇,结果把老公和女售货员追得无影无踪,从此就失去了消息。 供销社旁边有间小屋,是乡邮政所,一个老得快走不动路的老邮政员,每三天收发一次县城发来的报刊杂志和信件。 诸如此类,这些就是苏西乡的全部,简单、简朴,却有着政府的威严。 我的宿舍下边有一条小路,蜿蜒着伸向山里。打开窗户,我就能看到沉寂的大山和小路上蜿蜒的人。 山里没电,睡得早。这个习惯让我习惯了很久。 睡得早,起得就早。每日天刚泛白,我窗户下的小路上就开始有着咭咭哝哝的声音。我的乡民们或牵着牛,或荷着锄,轻声说着天气,慢条斯理地去做一天的营生。 也有乡中学走读的学生,带着一罐饭,早起去上学。 最后来的就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他们打闹着从我的窗户底下走过,有顽皮的小子还会冲着我的窗户撒泡尿。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依在窗户边,微笑着看他们如同鸟儿一样的欢畅。 小路上人静了,我就会洗脸漱口,有时候我会打开煤油炉,煮一碗面条做早餐,更多的时候我是空着肚子去办公室,等着中午食堂老王开饭的钟声。 日子就这样安静地过,我的社教工作几乎没有展开。柳权书记曾经给我说,社教是五十年代的事,现在再搞,好像有回到历史的感觉。 第22章 初涉人事少女情 古德村的计划生育乱得狠! 我在工作三天后总结了这样一句话。 岂一个乱字了得?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这是柳红艳的总结。 山村没电,也没文化书籍。一到天黑,就如进了被窝一样的沉寂。偶有野猫嚎叫,只是增添凄厉与惶恐。山里人白天事情也不多,几亩薄田,难不到山里汉子。每日早早上床,除了睁着眼睛等天明,唯一的娱乐就是抱着老婆床上滚了。 早些年乡里采取了一些措施,例如发放避孕套。发放的当天还来了一个俊俏的护士,给村民们做了示范。山里汉子站在门外瞧,山里女人挤做一团学。晚上回到家里,上床一试,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总觉得中间隔着什么,不仅仅是心里障碍。还是赤条条的来得爽快。于是第二天早上,整个村子的上空都漂浮着乳白色的气球。 避孕套的活动宣布失败后,乡里又采取了绝育的措施。组织了几十个乡干部,郝强带队,故意把枪别在腰间,大摇大摆的在村里走。等到要开始找对象的时候,整个村里人去楼空,就连几十岁的奶奶一级的人物也销声匿迹。乡里无法,只好定期或不定期派干部进山,乡里干部本来就不多,年轻的更没几个,年老的谁也不敢让他们进山。这样一拖,瑶乡村的计划生育也就成了苏西乡最头痛的事情。农古乡的计划生育又成了县里最头痛的事情。 很多抓计划生育的干部听到古德的名字就过敏。传说有个主管计划生育的县领导坐在台上做报告,念到古德村的名字,突然就感觉全身奇痒。实在忍不住,在台上抓耳挠搔,觉得还是难过,伸手入裤,下面坐着的妇女同志不好声张,只能闭着眼睛。秘书实在看不过,走过去附耳提醒。领导大怒,喝道:“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我百姓点灯了?” 原来领导受人排挤,本来主抓工业,书记一纸令下,只好来搞妇女工作。领导的前任乱搞男女关系反而高升了。于是有此一句。遂成经典。 乡里这次派我来,只是让我熟悉一下情况,并没有要求什么。我对工作一直就比较热心。我的观念是,要就不做,要做就做更好! 说村里乱,源头在村书记家。 村书记盘树容,有四个小孩。前面三个是丫头,最大的有二十来岁了,前年已经嫁出去。后面的两个丫头已经蠢蠢欲动,早就叫嚣着要嫁人。老二今年十六岁,老三才十四岁多一点。最小的是个小子,八岁,长得还不错,虎头虎脑的,现在还跪在娘面前吃奶。 小芹姓盘,跟支书是本家,都是瑶族,而老孙,在古德村算是外姓,汉族。盘小芹如数家珍地算着本村人的情况,我和柳红艳安静地听着。瑶汉杂居的地方复杂,我们听得有些糊涂起来。 我要盘小芹带我们四处走走。小妹盯着我的眼睛说:“去远的还是近的?” 柳红艳首先表示不想去,说天就快黑了,不想走山路。 我只好一个人跟在盘小芹的后边,去古德村最远的一户人家看看。 拐过了一个山坳,看不到村里如鬼影一样的豆油灯,盘小芹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很大的松树下等我。 我赶了几步,站在她的面前。小芹指了指脚边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说:“坐坐,休息一下。” 刚才一路紧走,背上冒出了一层细汗,被山风一吹,顿觉清凉。 我点点头。山路实在难走,晚上的山路更难走。夜风吹过,松针撞击声如在柔软的缎子上滑行。 “还有三里路呢。”小芹看我的样子,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我说:“不怕!慢点就行了。反正没急事,悠着点吧。” 盘小芹抿嘴一笑道:“等你悠到了,人家也睡了,那不是白来一趟?” 我说:“他们睡那么早?” 盘小芹就有些羞涩了:“早睡早生崽啊。” 我很无聊地说了一句:“你还蛮懂的嘛。” 她再没说话,在石头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手拂弄着自己的辫子,低着头。虽然夜色蒙胧,但我的感觉已经触摸到她的娇羞。 山里人早熟。男人过二十不娶亲就基本光棍一生,女人过十八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山里人对性的态度呈开放状态,特别是瑶汉杂居的地方,很多的女孩子在没嫁人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只要她看上你,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一般的女孩子在出嫁前基本上都有过几个男人的阅历一点也不稀奇。 坐了一会,盘小芹开口问我:“我是叫你陈秘书好呢?还是叫你陈哥哥好呢?” 我很开心,逗她说:“你想怎么叫呢?” 盘小芹歪着脖子想了一下说:“我想叫哥哥。” 我说:“好啊,叫哥哥好啊。” 盘小芹又问了我一句:“你知道叫哥哥是什么意思不?” 我摇摇头说:“哥哥就是哥哥,还有什么意思?” 盘小芹又问我:“你跟柳书记是同事?” 我笑着说:“明摆着的事啊。” “只是同事?” 我点点头。 “我不相信!”她说:“是同事你哪晚怎么抱她的腿?” 我坏笑着说:“不是冷吗?我也抱你了啊。” 她盯着我看了半响说:“你还敢抱我吗?” 我就伸开手说:“来啊,抱抱。” 盘小芹见我伸开着手,慢慢地挪动身子向我靠了过来。 我的指尖接触到了她的手臂,有电一般的感觉滑过我的全身。她如燕子一般偎进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如同婴孩一般的无暇。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你那天为什么要抱我的脚?” 我说:“我不是怕你冷吗?” “鬼才相信你!”她低下了头:“可我感觉到了呢。” “你感觉到了什么啊?”我说,把她的小小的身子搂紧了一点。她挣扎了一下说:“痛啦。” “哼!”她轻哼了一声:“别以为我还是小孩,今年我都十七岁啦,象我这么大的女孩结婚的多着呢。” “是吗?”我说,松开了手,我想要抽烟了。 “抱着我!”她命令着我,伸手搂住了我的脖子。这纯粹的恋人姿势让我有点不自在。不是我不爱美,不是我感情专一。只是才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我怎么都有犯罪的感觉。 我说:“好啦,抱抱就好啦。” “不!”她问着我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点点头说:“可是你还小啊。” “我不小了,已经十六岁了!我们村的妮子都生了孩子啦。” 我说:“人家是人家,你是你啊。你不要学人家那样。”我说完心里骂着自己。别他妈装好人了!你不就是个坏小子吗?你的心里已经把人家的衣服早剥光了!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她很老练地说:“你要不喜欢我你就不会抱我,你抱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你想要我就给你!”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我说:“我是个国家干部。我告诉你,喜欢不是爱,两个人有爱情才能长久。” “我要你的爱情。”她伏在我的怀里,双手像藤一样缠紧我的腰。 “爱情不是想给就能给的。”我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盘小芹有点要哭的意思:“你不给我爱情,你干嘛还抱我?干嘛还要叫你哥哥?你欺侮我!”她我的怀里挣脱出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告诉你,我已经成熟了!”盘小芹激动起来,她快速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不信我给你看!” 我赶紧站起来,抱着她的身子说:“我知道我知道,等我想想,想好了我就告诉你,好吗?” 她已经珠泪莹莹。靠在我的怀里,任由我的双手把她紧紧的环绕。 第23章、有女如斯 我终究没有动盘小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主要还是良心过不去。她才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我的魔爪再厉害,也敌不过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的熏陶。我的所谓没动,只是限制于我没有进入.。我依然抱着她,在她小小的成熟得不可思议的身体上探索了。 夜色如墨,她能感受到她漆黑的眸子。如此深沉的夜里,清醇如水的女子,娇喘着小小的鼻息,吐气如兰,我激荡的心里热血沸腾,我很贪婪地吸吮着她的清甜。 山风如水,拂过我的头,我清醒了过来。推开她,我坐在长条石上抽烟,我满嘴是她的清香。沉沉的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吴倩的娇憨,老李媳妇的火热,红艳的羞涩。我的意识已经空白。我想起了我姨,一个漂亮的风韵女人,一个与我没任何血缘关系的亲人。我知道我姨一直就对我好,我知道姨与我在某个时候总会有灵犀。姨在旁边一直冷眼看着我的一切,她甚至调侃着我的神经。让我在很多不眠的夜里想像着她柔媚的身体。 我与姨什么也没发生过。在我心里,她总是我的长辈。但我不敢否认姨曾经给过我的最初性意识。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小得让人忽视我的存在。但姨从不背我的举动,在某个时候姨是我的情人的观念已经深植于我的心里。 抽完了一支烟,我摁亮手电。我对盘小芹说:“我们回去吧!” 她站着没动。在我手电的照射下躲闪着身子。 “回吧。”我说,走了两步,她没有跟上来,依然站在原地,眼睛看着遥远的深邃的夜空。 天上没有星星。这样的夜晚本来就容易让人恐怖与刺激,小芹如雕一样的剪影像一记记的重锤敲打着我薄弱的心灵。 “走吧!”我回过头,拉了她一下。 盘小芹嘤咛一声。我就听到她幽幽的哭音穿透夜空而来。 “我不是要你负责!”盘小芹说:“你大城市来的人,看不起我。”声音犹如铁板上敲了一记重锤,叮当作响。 我苦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是你还太小了。我不能糟蹋你的青春。” “胡说八道吧你!”盘小芹生气地说:“在我们山里,男女在一起很平常。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真失望。” 石破天惊的话让我喘不过气来!这些原生态的爱情故事,在都市里已经是文物了。人欲横流的今天,只有金钱与肉体的关系。谈论爱情,好像已经很奢侈了! 我又抱抱她小小的身子,敷衍着她说:“回吧!我还要在你们村一段时间,慢慢来,好吗?” 她撅起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红艳姐!” “红艳姐已经结婚了呢!”小芹补充了一句,好像怕我没听懂,她扬起头,在我脸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我知道啊,”我说:“不是想的那样。”松开抱着她的手。 “那又怎么样?”小芹的娇憨与无知开始暴露无遗了:“郝强哥哥身体有问题!这可是红艳姐告诉我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郝强身强力壮的,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所以你就抱了红艳姐,红艳姐也让你抱,你们呀,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呢!”盘小芹点着我的额头说:“陈哥哥,你是属于有心无胆的人,嘻嘻。” 我很经典地摸摸后脑勺说:“有很多东西,其实在梦里更漂亮,一旦真的拥有了,也许就失去了原本的滋味了。” “陈哥哥啊,”小芹叫了我一声,她的声音真的如黄莺一般的清脆:“我知道,你嫌我小,不是你不喜欢我,没办法啦,谁叫我娘不早生我几年。”她叹口气:“你也不会等我,你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呀,可是我,这一生就只能呆在我们苏西了,我可能连古德村都出不去了。你只要记得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小姑娘爱过你,我就满足了。” “我们回吧,你红艳姐一定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跟着她下山。她回过头对我说:“我告诉过红艳姐,我喜欢你啦!” 我吃过红艳家无数的饭。每次吃饭的时候她总是笑微微地坐在一边,虽然我们没具体交流过,但自从我来苏西乡后,红艳的房门就一直对我开着,按照她的意思是方便我打电话,我有一片她房间的小小的钥匙。我在很多次推开她的门,看到她斜依床头,眼睛迷离地看着窗外,淡淡地招呼着我。有一天我发现,在电话机的旁边摆着一个小巧的精致的烟灰缸。 可是我一直就没有动过心。因为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郝强,知道了郝强为了她而放弃了许多次离开苏西的机会。我对郝强表现出来的敌意一直就满不在乎,尽管我知道打架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已经表现出来的经济头脑,在苏西乡小小的地方,已经是家喻户晓。 更重要的是吴倩,虽然她已经为人妇了,但她雪白娇羞的形态一直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想我要做点什么了,为我自己,也为苏西乡的几千号乡民们。我不能对不起他们的纯洁,我知道,在苏西,我已经是他们的骄傲,我的一切都有人在注视,我的很多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可以完全理解。因此,我在很多个的夜晚,推开我那小小的窗户,我总会看到在一些羞涩苗条的身影在我的窗外徘徊。 第24章 柳权书记的重托 结束了古德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我把调查报告交给了柳权。我的报告里用详尽的数字表现了古德村工作的严峻。在整个村里,生育一胎的几乎不存在。最好的一家是孩子已经三岁了,他婆娘的肚子还刚刚隆起。最严重的一家是生育了五胎,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一岁,肚子里现在又有了一个。整个村子有人口八百人,其中汉族的占了一般以上。全村没有一个在外务工的和做生意的,唯一的一个生意人做的是种猪生意,也就是专门赶着种猪给别人家母猪配种的。全村有土地三百余亩,水田占三分之一,全年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人均收入二百来块。是一个很彻底的贫困村。 在报告的结尾,我提到了一个细节,古德村有茶油树数万,每家每年可打榨茶油近千斤。打榨的方式是很古老的压榨,减少了出油率。如果用新式的压榨方式,可以提高将近三分之一多的出油率。 古德村不通公路,也没水电。村民们点灯基本都采用茶油或者豆油。古德村很想富起来,可惜没有找到一个致富的路子。全村近三百壮劳力,除了吹牛,就是生孩子。 最后的一句是我临时加上去的。我只是想让柳权书记看报告的时候不要太疲倦,给他一点小小的开心。 柳权在第二天清早就来了我的房间。他来的时候我还没起床,他敲门的声音很大,有点象拆房子。我的弱不禁风的木板房差点就被他推倒了。他的敲门声惊动了隔壁的红艳,我听到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就是红艳惺忪的问话声:“爹,那么早,你来做什么?” “天都大亮了!”柳权说:“你们年轻人啊,要日头晒到屁股才起来是吧?” 然后又听到郝强的声音:”爹,有什么事吗?那么急?“ “有事有事!”我听到柳权说:“不过不是找你们,我找陈秘书呢。”他开始喊我。 我应了一声,披起衣服下了床。 在苏西乡,这样早就起床我还真是第一次。本来我不睡懒觉的,只是刚来的时候早餐没着落,还不如躺在被子里来得舒服。久了,居然练出了不吃早餐的习惯。赖床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我拉开门,柳权满脸的喜气。看到我,一把拉住说:“我们喝酒去!” 我苦笑着说:“柳书记,大清早的,去那里喝酒啊!” 有地方让你喝,快去洗把脸,我等你。”柳书记叉开双手站在门口,犹如门神一般。 我只好匆匆洗了把脸,跟着他来到办公室。 柳权书记从柜子里掏摸出一瓶晕头大曲。大嘴一张,咬脱瓶盖。他在我面前摆了一大杯子,咕咚咕咚就倒了半杯。倒完酒他又冲红艳房子喊:“郝强,你也来喝点。要小红艳捣鼓点下酒菜来。” 我如坠云雾中了,不名所以。 柳权书记端起杯子,示意我。我们碰了一下,他喝了半杯。大手从脸上抹下去,舒了口气说:“陈秘书啊,你的报告我学习了,好,好,好得狠!” 我很谦虚地说:“都是书记您指导得好。” 陈老弟啊,你发现了问题,不错!”他突然改口叫我老弟,让我一下子真还无法适应。 “我们共产党人,发现问题就要分析问题,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我们这些干部是做什么的?就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如果我们不能为他们谋福利,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还不如国民党时期啦?” 我只好讪讪地笑着。 昨夜我想了一夜,学习你的报告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苏西的人民福起来。种地?不行,养殖?不行?办工厂?那是笑话!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又喝了一口酒。 “我们的优势就是资源很丰富,这些是别人没有的!上次你把那些狗屁菇子变成了钱,全乡人都在念叨着你。可惜菇子一年才有一次,要是每天都有,那就好了!”他哈哈笑起来,但我还是听出来他的笑声中无奈。 “陈老弟还记得吧?你现在不单单是个乡政府的秘书,你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我们那公司做完菇子生意后就一直没开张了。这不能怪你啊,乡里每天那么多的杂事,把你拖累在里面,让你不能发挥公司的职能。这是我的失职!我要检讨。” 他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嘀笑皆非了。那个破公司不就是皮包公司么?我这个法人代表也就是个空壳,别说公司没钱,就是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我突然想起来,公司成立的那天我们还是做了一块木牌子的,这段时间没注意,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我想让公司继续运转起来。老弟你就放下手头的工作,我给你配几个人,你们全权负责乡经济的发展。我算是看准了,这次把财政发工资的钱全部投进去。我问了老赵,有五万多,县里还有一笔扶贫资金,也有十来万,算是乡里正式的投资。你看如何?” 柳权眼巴巴地看着我,端起杯子很寡淡地喝了一口酒。 我想了想,说:“好吧!我还有二十来万存在基金会,也拿出来,我们再好好的运作一下,我看问题不大。” 正说着,郝强过来了,他一脸的疲惫。好像昨夜一点也没睡好。过来看我一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艰难地咽下去。 “我给你配这几个人,你看如何?”他点着指头,给我数着:“柳红艳算一个,老赵家的儿媳妇算一个。还差一两个,我们也来一次招考,在全乡公开招考两个,你看如何?” 他数一个,我的心就咯端一下。我说:“这个不忙!” “怎么不忙?柳红艳跟你做过菇子生意,算是有经验,老赵家的儿媳妇人不错,认得字,老公又在基金会,公公又在乡财政,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呢。不能不让他们家来一个人,这老赵家的儿媳妇带出去,也还不至于坏了我们公司的形象。我看就这样定了,至于招考的,你看怎么招,怎么考,一切你做主!” 郝强看了我一眼,对柳权说:“爹,小妹就不要到公司去了,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啊?再说,我们陈大经理也怕麻烦呢。” 柳权瞪了他一眼说:“女人怎么啦?年轻不出去闯荡,到老了还和我一样?呆在苏西一辈子?年轻人多吃点苦没什么不好,有我们郁经理在,还会有苦吃吗?就这样决定了,你不要拖她后腿!”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并不是我不需要她们,只是我那些曾经的事,我怕自己以后怎么做? 我对郝强说:“郝所长,你放心!” 我的话一语双关。我想他应该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红艳拿些山里的干果推来门进来问了一句:“放什么心啊?” 把她父亲的决定告诉了她。她一听,满脸的兴奋,说:“招考的事我来负责。我推荐一个,古德村的盘小芹妹子,人很不错的,我们也熟。” 我再一次被雷到了,奶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了一个金玲还不够,还要塞进一个黄毛丫头进来。这么多的娘子军,不见得是我的福分! 第25章 公司招聘 招考的事由柳红艳全权负责了,我也落得清闲。现在我最主要的是如何把公司搞起来。我要发展的生意应该是什么?晚上我把这些事情给姨打了个电话。 姨在电话里笑我不务正业。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乡下干部,我的主要工作是乡政府的行政事务。现在我居然要放下工作做生意,说起来也还真的有点不伦不类。 我在电话里反复对姨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公司不是私人公司!我的公司是苏西乡政府的公司,我代表的是苏西乡几千号人民。 姨问我想做什么生意?她说在我们苏西乡,除了那些美味的菇子,实在是找不出还有什么可以领先市场的。 我说了一句话:“如果我把苏西不值钱的茶油拿出去,会有市场吗?” 姨沉默了一下,问我:“你们那有多少茶油?” 我说:“不能论斤算,严格地说,应该要问有多少吨!” 姨说:“你还是自己回来找市场吧!我只是告诉你,有市场!但市场有多大,我不知道。” 放下电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招考的现场来了很多的乡亲。红艳忙得晕头转向。见我过来,忙着对我诉苦。我淡淡一笑说:“你是我们公司的副老总,辛苦一点是正常的。这不,郝强也在帮你么?” “陈秘书,”红艳说,觉得有些不妥,又改了口说:“陈总啊,现在不仅仅是他在帮我,金铃也一直在忙呢。只是你看,”她给我递过来一沓表格:“有好多人连表也填不全呢。” 我其实是知道我的乡民们的水平的。在他们来说,能识的得三五几个数字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能算数就满足了,谁会想到我们今天的这次招考? 我看见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拿着表格都要哭了。 金铃见我过来,悄悄站在我后边。见我要走,递给我一张表格,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姑姑家的小女儿,叫枚竹,今年十八岁了。读过初中,她想来我们公司,你看怎么样啊?” 她把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姑娘拉了过来。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漂亮,我一下子很难用语言去形容。我只觉得有股微微的凉风拂过,她清秀脱俗的模样让我震颤。她填表的字清秀得如同她的人,委婉绵长。在农古乡,读过初中的女孩子简直凤毛麟角。我象发现大西洋一样地张大了嘴。 但我不能太急于表态,所以我说:“看看吧,现在我也不能决定。这个事情主要还是你们负责。要不你找找红艳,看她的意见吧!” “你是老板,你都不能做主吗?” 我不好说什么了。这个女人与我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按她的说法,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爹就是我!我一直没有去证实,我也不敢去证实,我也无法去证实!那次她来我房间,我们颠鸾倒凤后,她摸着我的胸口说:“你有孩子了!” 那一刻我傻了!我把摸在她乳上的手如触电般收了回来。 “不相信啊?”她拉起我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说:“你摸摸,他在动呢!” 你个傻女人!我在心里喊,你害了我啊!我没去摸。我下床穿好衣服,盯着她的眼睛说:“真是我的?” 金铃很肯定地点着头。满脸全是幸福的颜色。 她边穿着衣服边对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有问题,他自己也知道!” 我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我说:“那你有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呢?他不怀疑?” “怀疑啥呢?你自己都不想想,为什么你那次去家里喝酒,他不在家啊?”她格格地笑起来:“你呀,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啊。” 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早就计划好了?” “计什么划啊,是他们父子的主意,又不是我的。我可从没想过。”她瘪瘪嘴,把雪白光滑的大腿套进裤子里,扬起一张娇媚的脸说:“放心好啦。” “赵哥真有问题?”我不死心地追问。 “你说,一个男人,如果站不起来,是不是有问题?”她满脸讥讽的神色:“男人只要站得起,播不了种都能理解。他能做什么?自己不行,还能不让别人耕么?本来好好的田地,种不出庄稼。他的脸上能有光?再说,难道能让老赵家绝后?”金铃穿好衣服,无限温柔地从我后面抱住我。 我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这是个温柔的陷阱!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跟她有过肌肤之亲。我算了算,从我那次酒醉到我们最后一次的做爱,我和这个叫金铃的女人一共有过五次肌肤之亲。她的丰满的身体一直让我留连难返,成熟女人的高超手段更是让我执迷不悟。我最迷恋的是她那两个乳房,丰满富有弹性。从没生育过的女儿身更是舒驰有度,她能让我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变成神仙,能让我在极限中一次次得到升华。 我在意识里拒绝着孩子的到来,可是孩子还是在她的腹中顽固地生长。 金铃见我沉默不语,挺着肚子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她对枚竹说:“你如果想来我们公司,你自己跟陈总说吧!” 她把枚竹推到我面前。叫枚竹的女孩子红着脸,绞着衣角,连头也不敢抬。她的呼吸急促,胸前的山峰无限诱惑地起伏。 我说:“等下我给你说说看。虽然报名的那么多,但象你这样的女孩子却很少的,应该没问题啊。不过来公司也不是什么好事,很辛苦的啊。” 枚竹急忙说:“我不怕!” 她一开口,声音就像幽谷里的黄鹂,清脆迷人。喝山泉水的女人,都有一个能迷死人的声音。 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她的表格。其实我心里已经决定,这样的女孩子不要,我还要什么人呢? 红艳过来了,她冲我说:“怎么不见小芹来啊?” 我说:“可能她不知道吧?” 不应该的!我早就托人告诉她了。她应该要来的。”红艳很暧昧地看我一眼说:“你就不急?” 我夸张地笑笑说:“我急什么啊?” “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的哦。”红艳扔下我走开了,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枚竹还站在一边,她打趣着说:“枚竹啊,你还站在那做什么啊?我们陈总肯定是看上你啦,你就等着上班吧!过来给我帮忙啊!” 枚竹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跑了过去。 我捏着一沓表格翻看,乡中学有个女老师,叫薛冰的,也填了张表格。这次招聘,乡政府的干部把七大姑八大姨叫来了好多,家属报名的也多。可是我一个也没看上,只有这个叫薛冰的,履历上清楚地写着年龄二十三岁,毕业于师专。表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美丽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第26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我们的公司正式开张!五个人,我一条枪! 我是老板,柳红艳副老板。成员有金铃、奚枚竹、和迟来的盘小芹。薛冰最终没来公司,原因是柳权书记一句话说了,乡里教师紧张。做老师的,把书教好就行。 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就是大量收购茶油。五块一斤,现金结算。收购广告一贴出来,就开始有乡民们送来了茶油。枚竹负责过称,金铃负责开票,红艳负责付款。我带着小芹检查油质。场面热火朝天,鸡飞狗跳的。有村民说,很多年没看到乡政府这么热闹过了。一天忙下来,我们就收了将近三吨。 三吨茶油,两人高的大铁储油罐,才刚好遮个底。开张大吉!我兴高采烈地她们说:“大家回家休息好,明天来车装油,枚竹小芹跟我去,红艳和金铃嫂留在公司继续收购。” 乡政府的大坪里摆放着五个大油罐。这些油罐还得感谢我姨,忘记交代了一个细节,我姨夫有个战友是个军需仓库的营长,他手里有成百上千的油罐。这些油罐原本是用来装工业用油的,都是族新的家伙。我把要收购茶油的事告诉了姨,求援姨给我解决油罐。姨在两天内就帮我办好了,我看着部队的车把油罐运来的时候,我激动啊,那一时刻我甚至相信自己吉人自有天相。 平板大卡车在黎明时分来到了苏西。我们土法上马,完全靠木头,靠人力把油罐安全装上了车。雄赳赳我带着我的队伍出发了。柳权代表乡政府给我送行,我们喝了一碗晕头大曲,上车的时候我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围观的乡民们一阵善意地笑,七手八脚把我扶上车。 我领着枚竹上了一辆车,上了车我才知道位置不够啊,还有盘小芹和老赵,他们没地方坐。老赵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才来的。因为我们三个对钱都不是里手,这么大的一笔钱,必须要有个专业人士才能放心。 老赵自作主张去平板车的后部找了个地方坐,我想把位置让给盘小芹,可她执意不肯,非要跟老赵坐在后面不可。 一上车,我就感觉头晕糊糊的,有想要呕的意思。 我和枚竹换了个位置。她原来坐在门边,我示意她换到中间去。狭小的驾驶楼空间让我几乎不能动弹。枚竹几乎是在我大腿上挪过去的。她的温润的身子让我更是热血激荡,我很有感觉我的兄弟已经抬起了头。虽然我早已尝到了禁果的滋味,但我的冲动依然不屈不饶。我的手环着枚竹的小腹让她挪过去,我很有意识的在她的小腹上稍稍用了点力。枚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举动,她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眼神羞涩迷离。 开车是部队的司机,正襟危坐,连斜视一下都没有过。我感叹我们部队的教育是如此的优秀。 打开车窗户,我吐了。 司机很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停一下?” 我摇摇头。 枚竹的手开始轻轻拍着我的背。一阵阵的温柔如水一般漫过我的全身。她递给我一壶水,我喝了一口,长嘘口气,仰靠着闭上了眼。 枚竹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我张开眼睛,看到她双眼平静地看着前方。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 车到市里,我直接去了粮油公司。 接待我的是个戴眼睛的家伙,一开口就问我的油是那里来的,还有多少? 我没说。我让小芹把样品拿出来,很有耐心地等着眼镜验货。眼镜看了半天,对我伸出手,做了个八的手势。 我摇摇头。我已经知道,在市场上,象我这样原生态的茶油,最少也要卖十五元一斤。 眼镜很不开心了。对我嚷道:“老弟,生意难做啊!” 我还是微笑地看着他,我不开口。 枚竹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没理会她。 眼镜莫可奈何。我不说话就是给他的心理压力。我知道,他们公司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货。我姨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她现在就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还有一个法宝,尽管我很不想用,但如果我真的走投无路,我就会拿出来。她就是吴倩,我知道,她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一把的。 等了一阵,见我还是不开口,眼镜开始把目光瞄向了枚竹和小芹,他色咪咪地笑着说:“两位小姑娘好漂亮啊!你们郁经理好福气哦!” 小芹和枚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芹开了口说:“您还要不要啊?” “怎么不要?要啊!”眼镜打着哈哈说:“你们陈经理没打算卖给我呢!” 我说话了:“最低也要十二!” “十!” “十一!” “好!成交!”眼镜站起身:“今天兄弟我买单!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再做买卖。” 我说:“吃饭不忙。先说清楚,我们不要支票!” 好,好。”眼镜说:“给现金,给现金。老弟啊,兄弟我还有个想法,我们签个协议如何?你的货我都要了,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就按今天的算,你看要不要得?” 我说:“以后再说吧。” 我把老赵叫了上来,让他和粮油公司的人结算。 公司开张就赚了三万多,我掩饰住自己的兴奋,我对老赵说:“老赵,我们去喝一杯吧!” 老赵捏着钱,激动得脸成了地图。 “陈总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他说,把钱塞进他的人造革黑色皮包里,双手把包抱在胸前,如鸭一样一步一趋跟在我的身后。 我带着他们找到一家装潢得很豪华的酒楼,我很大气地对服务员说:“把你们的店菜搞几个上来!” 服务员看我们的装束,有些鄙夷的样子。我现在毫不理会她们嫌贫爱富的形态了。现在我有钱,有钱人是不理会没钱人的样子的。越是他钱人,越对外界不在乎。 我给姨打了个电话。姨不肯来吃饭,要我吃完后去她家。 我有些兴致阑珊了。回到包房,菜已经上桌,枚竹和小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电视里一个穿三点式的美女在载歌载舞。老赵坐在桌边,双手还是抱着包没放。 我招呼大家上桌。这次我没有喝晕头大曲了。我要了一瓶泸州老窖。我没有要啤酒,也没有要饮料。山里人都喝酒,枚竹和小芹也喝酒,我想,大家高兴,醉一场,就当犒劳自己! 第27章 春光乍泄 我开了两间房,枚竹和小芹一间,我和老赵一间。 老赵一进房就把门锁死了。跟在我后边一步一趋, 我对老赵说:“你洗洗澡,睡一觉,晚上我们去歌厅看节目。” 衡岳市的歌厅文化承袭了省城传统,大大小小开了四五家,有时候会出现一票难求。 老赵又兴奋又紧张,说:“陈总,歌厅人员多复杂啊,我可是带着巨款的人呢!” 我安慰他说:“这点钱算什么啊?连个厕所都买不到。没有人会打主意。你就放心吧,难得来一次市里,放松放松自己。夜里我还要跟你说个事。” 老赵点着头,挨着床边坐下来,依然紧张如故。 这老赵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毕竟,他也还是个国家干部。只是久居乡下,尽管不纳粮,可与一个农民,也没太多的区别。 我催着他进了洗手间后。拨通了苏西乡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红艳,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传来她如释重负般嘘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我调侃着她说:“就下班啦?柳副总!” 红艳压低着声音对我说:“你们还好吧?” 我笑着说:“托你的福!都搞好了。赚了点小钱,现在我们在宾馆里呢,哦,就是你上次住过的那家。你们今天怎么样?收购没问题吧?” 红艳的声音明显有撒娇的味道:“忙死我了,手酸得拿筷子都没力气了,你可要赔我哦。”她的声音有明显地低了下去:“你晚点再打电话过来,好不?今晚我住宿舍里。” 我没表态。这女人,有话现在不好说吗?非要我晚点再打过去,难道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见我半天没说话,红艳有些急了,她在话筒里的声音高了一些:“郝强晚上不在家呢,你不打过来,我倒担心枚竹了,你打不打?” 她娇嗔的声音让我心神不宁。对于红艳,我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我来苏西乡的第一天起,从我和红艳坐着拖拉机回苏西的那一刻起,我冥冥中就感觉到这个小女人与我,总会发生点什么!直到她结婚,我和她一直还清白纯洁,虽然在古德村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但那也仅仅是抱一抱而已。正如盘小芹说的她见过我抱过她,那只是性情所致了,我就连她的小小的樱桃小口也未曾尝过,更不要说她衣服下美丽起伏的山峦了。 “我还有事要找你。金玲都跟我说了,你呀!”她挂断了电话。我听着话筒里的忙音,苦笑了一下。 洗手间的房门一响,老赵穿戴整齐出来了。 老赵恭敬地对我说:“陈总,你也去洗洗吧!” 我说:“不忙。我去看看她们两个,你坐坐,看看电视。”我打开电视,拉开门走了出去。 摁了半天的门铃,枚竹开了门,见是我,忙着让进屋。 洗手间里传来流水声。小芹在里面,我从洗手间边走过去,听到小芹在里面唱歌。 听到说话声,小芹在里面问了一句:“奚枚竹,谁呀?” 奚枚竹答应她说:“是陈总。” 里面又开始快乐地歌唱起来。枚竹把我让在沙发上坐下,忙着要给我泡茶。我制止了她说:“不要了不要了,我过来问问,晚上我们一起去歌厅看节目,好不好?” 枚竹面对着我在床上坐下,她白皙的面庞在咖啡色的墙纸掩隐下,明艳美丽。 “我们是乡里人进城,什么都不懂。还不是陈总你安排就是了!我们没意见的,再说,我们都是给你打工的。老板安排打工仔干什么理所当然啊。”她微微地笑,明艳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调侃的味道。 我抽出烟点燃说:“你们准备准备,打扮漂亮些,我要让我们公司的人今晚艳冠群芳。” 她们就好像是从山里流出来的一股清泉,在已经人欲横流的都市里,成了一道风景。她们没有城里人的时尚,她们身上的衣服,显得土气而朴实,尽管布料质地不高,但在她们精心的搭配下,却一点也不落俗套,反而显得与众不同。 枚竹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半响,犹疑地问:“我们还要怎么打扮啊?” 我说:“你不用管,我来安排就好了。比如买些衣服。买些化妆品。作为我们公司的一员,一定要以最好的形象来面对客户嘛。” 其实,象她们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山里小女子,平和的神态就能让人过目不忘。她们的清丽是任何脂粉也装扮不出来的。 “我看小芹的愿意不哦!”枚竹说,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电视遥控器。就在她一弯腰的一瞬间,她胸口的衣服大开了,越过她的领口,就能看到一片春光。 她们穿着乡下女人通用的文胸。在乡下,没结婚的女子穿文胸,结过婚的女人,只要奶过一个孩子,文胸从此就失去作用,再也不会用到了。 枚竹大概看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脸无端地红了起来。她背过身去,我看到她不经意地扯了扯领口。 我的脸也无来由地红了,迟疑了一下,我说:“如果让你们留在城市,你们愿意吗?” 枚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谁不愿意啊!” 过一会再重重叹了口气说:“可是城市不是我们想留就能留的。再说,这么大的城市,留下来吃什么?” 我笑道:“事在人为,我们一个公司,要在城市里落不下脚,就一定没办法发展壮大。” 奚枚竹正要开口,突然听到盘小芹在里面嚷:“我要出来了啊!闲人回避。”随即就看到她裹着一条浴巾,从洗手间里蹦出来,几步跳到床边,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奚枚竹被眼前的举动弄得很不好意思,刻意地伸手去拉被子帮盘小芹盖。 盘小芹却不领她的情,反而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身子,笑嘻嘻地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哪?” 她没穿内衣,浴巾滑落下去。 所谓“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在奚枚竹手忙脚乱的遮掩中一览无遗。她被盘小芹的举动羞红了脸,想拿自己的身体去挡住我的视线,无奈春光已泄,纵是天人,无力回天。 女人的裸体,都有着无穷的魔力。 裸体不是情欲,她是美的代名词,是美的升华,是生命的延续。 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呼吸急促起来。 我想移开眼光,却感觉到无比艰难。她们就在我面前,笑意盈盈,春意嫣然。 我只好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站起身对她们说:“等下我再来叫你们!” 我逃一样出了她们的门。 第28章 私生子 我们高奏凯歌,班师回乡。 柳权率领全乡干部为我接风洗尘。 全乡干部欢聚一堂,柳权书记特意叫上了中学小学的老师,满满的坐了五桌。 我是功臣,当仁不让与柳权恭居首席。郝乡长居然也容光焕发,心情十分高兴的叫嚷着今晚非要喝一杯。柳权书记告诉我,县里已经决定让郝乡长去北京治疗。 郝乡长是个五七干部,只有一张党校的文凭,在清理干部队伍时,他是属于当初一刀切的对象,但他最终没下去,这里面主要还是柳权的原因。 郝乡长与我们坐一块,老赵也在。郝强是派出所所长,理所当然也与我一桌。其他的就一个是中学校长,一个小学校长,都是半大的老头子了。柳权书记觉得我们这一桌气氛不够,这吃饭也和做事一样,要讲究个男女搭配的。一桌人吃饭,要是没个女人,气氛再怎么也不会热烈。柳书记看看几桌人,大手一挥,要中学校长叫来一个教音乐的女老师。二十多岁的样子,看来毕业不久。样子清纯可人。 女老师过来,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柳书记,接着挨个一路叫下来,叫到我时,张了几下嘴,没叫出声。我就想笑,她看我的样子,更是窘迫得涨红了脸。 她是教音乐的,我感觉她说起话来都有声部的区别。 柳权介绍着说:“中学的薛冰老师,正宗的大学生。我们小陈也是大学生,乡政府秘书。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经理!”他哈哈地笑起来,大家也跟着笑了。 菜上来了,大部分是农家土菜,山珍为主。 喝的还是晕头大曲,不分男女,一律白酒伺候。 酒过三巡,柳权站起身宣布,全乡工作从现在开始,一切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乡工作的重点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让每一家都富起来。当前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的就是,一定要在过年前把公路修到山外去。 柳权的话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看着大家满面红光,心情居然也是出奇的好。说老实话,这还是我来苏西乡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柳权虽然三大五粗,心思却是慎密。他刚才的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得豪气冲天。我丝毫也不怀疑他是酒醉的原因。我知道这点晕头大曲,还不能把他放倒。 柳权说完又把我拉了起来,要我说几句。 大家都停下了筷子,眼睛看着我。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在酒酣耳热的场合,说什么话人家都会当做是放屁。我来苏西乡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在一起的聚会,这一开口说话就是我的处女秀。一句话说不好,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以后还怎么混? 柳权又催我说几句,我站起身想了想,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又坐下来。 坐在一边的薛冰老师就说:“要不陈经理唱首歌也行啊!” 她的话让大家哄堂大笑。 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这是我大学里一个上铺的兄弟说的。因为这句话,我打赌拉着他去音乐学院找了个女孩子听我唱歌。结果我一唱完,女孩子说:“天籁!” 我不知道女孩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从此以后很少唱歌了。 我瞄了一眼乖巧的音乐老师。她正抖动着双肩笑。 不是我不想说,也不是我不想唱。从来苏西乡的第一天起,我就暗暗发过誓的,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但我更明白,说一千句话,不如做一件实在事。 我叫了一声老赵,示意他我交代的事。 老赵开始很茫然,突然拍了一下脑袋,从屁股底下把包拿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一把红包递给我。 我接过来,对大家说:“感谢大家的支持,公司开张了。今天柳书记和郝乡长都在,当初柳书记和郝乡长要我负责乡政府公司的事,我怕担不起,还在犹豫。是领导们给了我信心。到现在,我觉得,公司赚的每一分钱,都有大家的份。这次我们收购茶油,全乡干部都出了很大的力,为感谢大家,我决定给大家发点辛苦费,钱不多,请笑纳。” 发辛苦费的事,我事先请示过柳权书记,他想也没想就高兴的答应了。 我叫红艳过来帮忙。红艳开始很诧异,我叫了几声,她才如小鹿一般地奔过来。 我是有计划的,这次派送红包,一般工作人员一百,担任领导职务的三百。我们公司的本次不发,另行奖励。郝乡长,柳书记每人五百。 接到红包,大家更是热烈。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发完红包,大家又开始喝酒。开始有人过来给我敬酒了。我不喝他说我看不起他,喝了自己又怕顶不住。好在高兴,也不去想后果了,来人就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最后是音乐老师薛冰敬我,说是代表所有老师表示对我的感谢。我不能推辞,本来一美女,又代表着全部的老师,我不能不喝。 逐一喝下来,我只觉得头重脚轻,肚子里翻江倒海。人酒醉,心是明白的,不管醉得如何厉害,自己的思想还是存在。当然,酒壮怂人胆,许多平常不敢说的话,平常不敢做的举动,在酒醉后都能行云流水般倾泻出来。 突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接着就看见老赵的儿子笑呵呵地进来。 老赵一下子站起了身,紧张地问:“生了?” “生了!”基金会的小赵冲大家抱拳:“本人刚才生了一小子。来晚了一步,呵呵,我认罚,先喝三杯。” 他在我面前拿了杯子,自己倒满了酒,冲我笑笑说:“陈经理,恭喜!” 他是一语双关,我能听不出来?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恭喜恭喜!” 这是我的孩子!我明白。与金玲颠鸾倒凤的结果就是我今天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崭新的生命。我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心里涌上来一阵阵的酸水。 “同喜同喜!”小赵笑咪咪地喝了第二杯。他掉转头对老赵说:“爹,我们一起敬陈经理一杯!他来了,我有儿子,你有孙子了!托他的福啊!” 有人就在一边打趣着说:“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小赵主任的儿子是陈经理下的种一样!” 食堂里嘻嘻哈哈一阵欢闹,大家都笑着看小赵喝酒。 柳红艳一把抢过小赵的酒杯说:“赵主任啊,你喜也报了,嫂子和孩子还在医院里,你不去陪他们,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啊。” “我这不是高兴吗?”小赵一把夺过酒杯说:“小柳书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赵金明今天有脸面对列祖列宗了,喝点酒,不应该啊?” “那你喝吧!喝死你。”红艳拿起酒瓶使劲往他杯子里倒酒:“我等下就去医院看金玲嫂子,看我不告你一状。” 赵金明双手作个辑,求饶似地说:“小柳书记,千万别啊。我才当爸爸,在儿子面前是讲面子的。” 柳红艳放下酒瓶,盯着他的眼睛说:“喝了这一杯,就赶快回医院去。” “好,好。”赵金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陈秘书,你是大秀才,你来帮我儿子取个名字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我说:“取名字是父亲的专利,你的儿子,当然是你取。我一个外人,就是取个皇帝的名字,也没意思。”说着把一千块钱塞进他的手里:“小小意思,笑纳!” 赵金明爽快地接下了,放进衣兜对我说:“兄弟有空过来,我们再喝一杯!” 我忙着点点头说:“一定一定。改天我去看侄子。” 柳权大声说:“赵金明,请客这么能就请陈经理一个人啊?难道我们都没得喜酒喝?” “都有,都有。柳书记一定要坐上席啊。”赵金明抹一把嘴唇,再次双手抱拳一辑:“百天啊,百天我摆酒。在座的可都要来。” 大家齐声附和,气氛再次高潮。 喝了三个小时。桌上已经杯盆滥籍,所有人都醉了,柳权宣布散席。 我歪歪斜斜回到房间,吐了一地,眼一翻,晕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见红艳坐在我床边,拿着湿毛巾帮我敷着额。我一把抓着她的手,哭了出来。 红艳拍着我的背说:“大男子汉,哭什么哭啊。” 我还是哽咽着,我知道这个秘密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柳红艳冰雪聪明的女子,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何况,初为人母的金玲,只会把这个喜悦告诉她。 “你救了他们一家!你知道不?”红艳沉静地说:“没有子女,赵金明的腰杆子从来就没挺直过。一个男人,整天阴气重重,现在还好,老了怎么办? 我无言。 “像他们家这点破事,在我们乡里,也不算怪事。养儿防老,乡下人,没有儿子,是不行的。”柳红艳起身从脸盆里捞出一条毛巾,转过身来说:“你这是行善积德。知道不?”说完自己先吃吃笑起来。 我好一阵尴尬,分明可以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柳红艳又不相信地看着我说:“真是你的?” 我不敢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羞惭的颜色爬上了我的脸,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柔弱无助。 “在山里,这不算丑事!”红艳安慰着我:“只是以后你就要多注意一点,毕竟,你不是山里人!” 我只能点头。 “你没事了吧?”她问我,拿掉我额头上的几根头发。她的样子很安详,有一股暖暖的母爱流淌在她的周身。 “枚竹就住在隔壁我房子里,要不我叫她过来陪你说说话?” 我摇摇头。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我只需要安静。 如果这个孩子确定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第29章 我的外甥眉眼像你 看了一次金玲,她的状态很好,她对我的到来显出少有的兴奋,让我本来忐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赵金明借故出去买烟,他是有意回避。 孩子躺在金玲身边的摇篮里熟睡。我仔细地端详眼前着这个小生命,粉兜兜的惹人痛爱,眉眼间似乎依稀可以看到我的样子。我的心于是陡地一痛,眼睛就湿润了。 这是我的儿子!我对自己说。与生俱来的父爱犹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在微微的颤抖。 孩子啊,你的父亲就站在你身边,你的母亲就躺在你面前,但他们却不敢亲近你,甚至连抱你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是他们可怜?还是你的不幸?这个世界有你,是幸福,还是悲哀? 我没有作更久的流连,尽管我很想伸手去抱一抱,去亲一亲这个稚嫩的小生命。我和金玲的目光交集,万千语言都在默默的对视中一泻千里。 我拿出一万块钱塞给金凤,出了屋。 赵金明蹲在屋外的门槛上抽着烟。这个男人本来不抽烟,生了孩子后反倒学会了抽烟。他见我出来,他站起身,冲我淡淡地笑了笑:“不多坐会?” “不了。”我说:“乡里还有事,我得回去。” “吃饭再走吧?”他言不由衷。 “改天吧。”从他手里接过一支烟,夹在耳朵后边。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陈风,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让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但我很快就平静下来,赵金明如此称呼,自然是有意为之。 “你是孩子父亲,取名是父亲的事啊。”我故意哈哈地笑着。 赵金明苦笑道:“金玲非要请你来给孩子取名,说你是读书人,有文化,取的名字好。” 我立即反驳他道:“难道你不是读书人吗?” 赵金明笑道:“我一个中专生,算不得读书人。” 我认真地说:“取名是做父亲特有的幸福和快乐,孩子是你的。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这是你行使父亲的利的时候。你不应该与我商量。” 我从耳朵背后取下烟点上,掩饰着自己慌乱的心情:“金玲嫂是公司职工,按照国家规定她休产假。放心在家休息吧。” 赵金明笑笑没做声。 “这个小家伙是我们公司的第一个宝宝,我们都会关心他。”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诚恳地说:“有了孩子,兄弟你幸福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们,如果没事,我们可不会找事啊。” 我的这些话暗藏着意思。我在告诉赵金明,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尽管我很难忘记金玲成熟少妇的性感与温柔,尽管金玲教会了我很多床第之间的美妙。但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孕育出了孩子,完成了一个女人最后的蝶变。 赵金明是个聪明人,他显然听出了我的意思,脸上绽开了会心的笑意。 你莫怪我!我在心里说,一个男人,缺少了孕育新生命的能力,简直就是活死人!我是在救赎你!赵金明。尽管你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但我给了你一个做男人的勇气与力量。在苏西这块土地上,男人只要有后代,就能理直气壮,就能顶天立地,谁又会去管他的后代来自何处? 出了他们家,我回到乡政府。红艳正领着枚竹和小芹在收购茶油。见我回来,都停下手来看我。 我把她们喊过来问:“今天怎么样?” 红艳翻开本子说:“将近10吨!” 我略一思忖,说:“今晚开个会吧!?” 柳红艳表示赞同,奚枚竹与盘小芹也很高兴。从城里回来后,我们一直在忙,还真没抽出时间坐一起聊一聊。何况,我承诺过的给她们发奖金的事还没落实。 晚上她们都来了我的房子开会。 先发奖金,人头1000元。这么一发下来,第一次的赢利基本发光了。奚枚竹和盘小芹拿着钱的手在发抖,只拿眼看我。1000块钱,在九十年代初期的苏西乡,就是一笔巨款。她们这些小女孩,人生当中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自然会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别说她们,如果我不是跟着吴倩见过世面,这么多的钱我也会兴高采烈。 钱发了,我得公开我的想法。 我说:“我想在城里开个门市部!” “真的吗?”枚竹一听,瞪大了眼看着我,刚才拿到钱的惊喜还没过去,这个消息不亚于重磅炸弹,直接把她们炸得晕头转向。 我重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派谁去衡岳市门市部吧。” 三个女人都低下头,我知道她们谁都想去。衡岳市在她们眼里就是个花花世界,女人,谁能抵挡世界的诱惑? “你们都发表一下意见,看谁去合适。”我说,抽出烟,起身走到门外。我有意识的回避,在我面前,她们谁也不会第一个开口。 果然,我的背后传来她们轻声的讨论。 “红艳姐,我觉得你最合适了。”盘小芹首先开口。 “可我乡里有工作啊。” “这也是工作啊。” “不一样的,你不懂。”柳红艳轻轻叹口气说:“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去一个吧。” “你不去,我就不去。”盘小芹表态说:“要不,奚枚竹,你去吧。” 她们的讨论里,奚枚竹没说一句话。听到盘小芹直接点名自己了,我才听到奚枚竹犹豫着说:“我们三个人,谁去谁不去,还不是陈经理说了算。” “有道理哦。”我听到盘小芹若有所思的声音。 柳红艳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干脆就让陈秘书定吧。我们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我觉得可以。”盘小芹首先附和柳红艳的意见。 奚枚竹沉吟了半响说:“陈经理让我们讨论,肯定他也没个好主意。我听说啊,城里办事,很啰嗦,很复杂。” “是吗?”盘小芹惊讶的说:“既然这样啊,我觉得红艳姐去最好,她是干部,见过世面。我们两个,都没读过多少书呢。” “我可是初中毕业了。”奚枚竹低声说。 “我还小学毕业了呢。”盘小芹显然不高兴奚枚竹的话,反唇相讥。 接下来就是沉默,谁也不说话。 我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就将烟头扔到脚下踩灭,推开门进屋。 “商量好了?”我故意问。 “没有!”盘小芹气鼓鼓地说。 “怎么了?”我问,脸上微微笑着,不动声色。 “要不,我们征求一下柳书记意见?”我故意把问题搞复杂。 “这是公司的事,我爹不会干涉。”柳红艳认真地说:““他原来就希望我们乡在城里有个办事处。现在不正好满足了他的心愿了么?” “谁设办事处啊?”门外传来柳权爽朗的声音。这是个说曹操,曹操到的巧合。 我们一齐站了起来,把他迎了进来。我把想法详细地向他汇报了一下。柳权听完,沉思了一会,双手一拍说:“好办法!” 他要求我尽快落实,在这批油没出山前,我们必须先建好自己的门市部。前期工作由我安排,带着枚竹或者王芹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先去。 调子定了下来。柳权就要走,说是不干涉我们公司的事。 柳权一走,又回到派人的问题上来。其实,在城里设个门市部的想法,在我这次回来前就根深蒂固的在心里扎根了。 三个人都不说话,低着头绞着辫子。 我说:“你们看谁去合适?” 还是没人说话。我笑着说:“这次落实门市部的任务不简单,我们原来没有基础,需要做很多工作的。主要是工商,税务,要办证。” 红艳抬起头看我一眼说:“你决定吧!你是经理。我可能不能去,郝强这段时间出山开会去了,郝乡长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 她先把自己排除在外。 小芹和枚竹都把眼看着红艳。红艳实在是不好表态,她迟迟艾艾地说:“你们两个谁去都可以,你们自己商量吧!” 她说着就站起身:“我累一天了,想休息了。你们商量,我先回去睡觉了。”她出了门,门外的山风涌进来,把桌上的油灯摇曳得扑朔迷离。 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盘小芹捋了一把额头的碎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枚竹说:“还是你去吧!你文化比我高。” 枚竹低着头没说话。但我们都能看到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涨红了。 我说:“也好!枚竹先跟我去把门市部搞好。等我们搞好了,打电话回来,你柳红艳书记安排人送货来。到时候再具体决定门市部的工作人员。好吗?” 盘小芹点头说:“我听你安排。”说完起身出门去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枚竹了。我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说:“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枚竹迟疑着起身,低声说:“盘小芹好像不高兴呢,要不,让她去吧?” 我安慰着她说:“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工作总需要人去做的,谁去都一样。再说,城里办事也难,她年龄还少,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好吧!”枚竹嗯了一声,突然转口问我:“你今天去我表姐家了?” “是啊!”我回答说:“我去看看她孩子,怎么啦?” “没怎么啊!”枚竹调皮地笑了一下说:“好像你自己很紧张哦。” 我自嘲地笑笑说:“我紧张什么啊?你小孩子家家的,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呢?”枚竹盯着我的眼说:“我表姐是什么人哪?苏西乡的一枝花啊,十里八村出名的美女。” 我点着头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说:“确实是。金玲嫂子确实漂亮。” “可我看我那个小外甥,怎么眉眼像着你呢?”奚枚竹低声说,样子显得古怪而神秘,眼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心底,让我一阵阵发毛。 我张嘴结舌地训斥她道:“别越说越没谱了啊。” 她嘻嘻一笑,说:“我是没谱,你自己心里有谱吧。”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哐啷一声关上了。 我目瞪口呆坐在床头。 第30章 乱点鸳鸯 我带奚枚竹再次来到城里。 这次我不能住宾馆了,落实门市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得省钱,省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住自己家里。可我的家里一下子住进去两个人不可能。我的老父亲一生劳苦,最后就赚得一间半屋。这一间半屋还没有产权,只是个户头房。 我带着奚枚竹回了家,我老娘看着水灵灵的枚竹,以为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拉着枚竹一个劲地数落着我,说我下乡就忘记娘了。我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又不好打断她的话,只好任由她说。我陪着我老父亲坐在门前的小椅子上抽着精白沙。 老父亲一生征战,从北方打到南方,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抽旱烟,他对我的精白沙不屑一顾。唠唠叨叨地说:“你那是水烟,没烟味,又贵,一根就是两毛钱!划不来。” 我对老父亲说:“爹啊,这烟有过滤嘴,少尼古丁啊,抽着健康。再说,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经理,你知道不?有些经理一根烟比我两盒还要贵呢。” 老爹不动神色,顾自抽自己的老旱烟。 我从包里拿出了两万块钱,我对他说:“这是我赚的一点钱,您就留着花。有困难给我打电话。”我掏出手机,把号码报给他听。 老父亲不接我的钱,扭转头冲屋里喊我娘。 我娘满脸笑着出来了,看着我手上的钱,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把搂着我的头急急地问我:“小子啊,那里来的这么多的钱?” 我笑着说:“你就收下就是。一句话,干净的!” 娘还是不相信地看着我,枚竹跟着出来了,解释了一遍,牵着我娘的手说:“大娘您就放心吧,陈经理是我们乡公司的老总呢。” 娘不相信地从头到脚看我一遍,一把把钱接过去就递给了枚竹,说:“丫头,你收好!早晚都是你们的,放在我这里还不如你们自己保管。” 枚竹涨红了脸,拿眼看我。 我讪笑着说:“老娘,你搞什么鬼啊,吓着别人。小奚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呢!” 娘一楞,顾自笑了笑,又把钱递给我说:“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和你爹几十岁的人了,不需要了。只要你多回来看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够了!” 娘的话让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是有些对不住娘的想法。我娘是大家闺秀,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年我父亲一路打过来,最后在湘西剿灭了土匪后就要复员。本来父亲希望回到东北老家去,可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父亲在自己首长的安排下随着他留在了衡岳市。 父亲复员后先是在地区机关做干事,他的老首长是地委书记,老首长在六三年身体出了毛病,病倒在岗位上,临死前把父亲叫到床前,请我父亲照顾自己远房的表妹,也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病床前哭得悲悲切切,她的老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解放前是五家药铺的掌柜,解放后被流放到乡下去了,在城里读书的我娘就投奔了表哥。 父亲当时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我娘,对老首长说:“就是舍了命,也不会不让老首长担心。” 老首长在父亲的许诺中溘然长逝,同样是孤苦伶仃的母亲跟在父亲后边帮着办理表哥的丧事。几年后,就成了我的母亲。 父亲在老首长走后就一直郁郁不得志,出身农家的老父亲对亩产万斤的宣传存在严重的质疑,结果就是从机关下放到铸件厂,终老一生。 我是他们的骄傲!少年的我虽然顽皮,但书读得顶呱呱,是许多人家的榜样。大学毕业后,我几乎复制了父亲的老路,这一变化让他们始料不及,因此,人生得意,只在朝夕。 我把钱放在椅子上,我对老父亲和娘说:“我们走啦,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好!您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我头也不回出了门。 一出门,我感觉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 枚竹跟在我后面一声不响。我不好意思让她看见我的眼泪,我说:“枚竹,我娘的话你别介意啊!她老了,有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 枚竹咬了一下嘴唇说:“大娘没说什么啊?我介什么意呢?” 我淡然地一笑。 枚竹突然又幽幽地叹口气说:“我还真希望是她老人家的闺女呢!” “要不你认我娘做干娘吧!”我说:“我还正没有一个妹子。” 枚竹不答我的话,却问我晚上住哪? 我信心满满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姨的电话。 小姨还在上班。听我说已经来城里了,要我去她单位等她,下班后我们在外面吃饭再回去。 我告诉她,我还来了个同事。 小姨沉默了一下,问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说:“女孩子呢!叫枚竹。” 小姨就叫我别去她单位了,让我先去菜市场买点菜,等她下班后再回来做饭。 我有小姨家的钥匙。这把钥匙在她有了房子后就一直保存在我手里。 我到市场买了一条鱼,一些卤菜,又买了几瓶啤酒。想了想,再买了一瓶苹果醋。 回到小姨的家,我招呼枚竹坐,给她倒了一杯茶,打开电视,让她看。我对枚竹说:“我小姨要下班才回来,你坐坐。我去眯一下!”趁着小姨还没回来,我先睡一下。 进了小姨的卧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雅致得让我赏心悦目。 躺在小姨透着淡淡幽香的床上,我想起吴倩那一朵灿烂的红花,我的心开始莫名其妙地猛跳。床的对面是小姨一张风月无边的照片,淡淡轻柔的笑,如水的深眸透着少妇特有的诱惑。小姨很漂亮了,漂亮得让人想如非非。 我感觉自己身体的某种变化。我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袋,心里骂道,陈风,不能做畜生做的事!我压抑着自己,翻出小姨枕头下的日记,记的都是些琐碎的事,觉得很没意思,沉沉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见小姨坐在床边,整理着我散乱的衣服。我发现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特别郁闷的是自己的兄弟,正张扬着。我觉得很没面子,想要拉过被子盖住,小姨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拿眼轻缥我一眼,说:“醒啦?” 我坐起来。小姨递给我裤子,装作很漫不经心地说:“大了就要懂事了!” 我憋着嘴巴说:“别老是一副大人的嘴脸好不好?” 小姨抿嘴一笑说:“在你面前,我就是大人。小屁孩。”她戏虐地把裤子劈头盖脸朝我扔过来。 我无可奈何地笑。我的这个小姨啊,美貌如花,风月无边。 “起来吃饭吧!枚竹已经做好了,这个小丫头手艺不错,色香味俱全呢。”小姨笑眯眯地凑近我的头,神秘地问:“你对象?” 我淡淡地说:“你看像吗?” “怎么不像?”小姨笑道:“苏西乡里出来的野花,最合我们家小风的胃口了。” 我大窘,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小姨,你乱点鸳鸯好不?” “我点了吗?”小姨歪着头看着我笑,眼睛里尽是戏弄神色:“我觉得啊,跟吴倩比,各有千秋嘛。” “乱说!”我慌乱地穿好裤子下床,伸出手来揪住小姨长长的发梢,威逼着她道:“还乱说不?” 这个动作我们保持了二十多年,从我小时候躺在小姨怀里第一次揪了她的头发开始,每次我恼羞成怒的时候,必定故伎重演。 小姨果真开始告饶,嘴里轻声叫道:“小祖宗,外面有人在,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还乱说不?”我不依不饶,丝毫不肯松手。 “好啦好啦!”小姨看了一眼房门,门是紧闭着的,门缝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我松了手,这样的打闹,每次都会让我们心满意足。 我搂了搂小姨的腰,拉开门出去。 晚饭很丰盛,我一个人晚上喝了三瓶啤酒,感觉自己有点微微的醉意。 枚竹睡客房,小姨睡自己房间。我就只能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了。 枚竹睡得早,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就进了房。我和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把我们进城来的目的告诉了小姨,我说我要先在她家住几天,等把门市部落实好了我就走。 小姨点着我的头说:“我嫌弃你啦?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还用着客气?只是人家小姑娘,方便不方便?” 我搂着小姨的腰说:“你就放心吧!她是我公司的员工,我怎么安排都行!再说,在你这儿,有不方便的么?” 小姨被我搂得紧了,挣扎了一下说:“把我弄痛啦!都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啊!” 我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小姨眼睛盯着电视问我:“听说你有孩子了?” 我连忙否认说:“谁胡说的!我还没长大呢!” 小姨就笑了,扭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说:“别骗我了!你小子真长大了!你那个枚竹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当然,我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但是,以后你要注意,有些事情可不能凭冲动!” 我喝了一口水。心里恨起奚枚竹来,小丫头片子,你才认识我小姨多久,就敢把我的事连底都兜出来,究竟想干嘛? 小姨见我沉默不语,站起身来说:“别想了,做了就做了!年轻人,总会有冲动的,要是没冲动,就不正常啦!”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指了指枚竹的房间:“小姑娘家家的,看来对你很有意思呢!” 我的脸全红了,我说:“小姨,你就别乱说了,她才多大啊!” “十八啦!成年啦!”小姨说完,拂了一下头发说:“洗洗睡吧!明天去工商局我带你们去,那里有我的一个同学。税务我就不去了,你打个电话给吴倩,她老公就在税务局上班。” 我站起来,很严肃地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小姨同志,苏西乡四千人们一定会记住你的。” 小姨抽出自己的手,笑骂道:“贫嘴!别记着我,我还怕做噩梦呢。夜里四千双农民的眼睛盯着我,我还活不活啦?” 小姨袅袅婷婷地进了房,看着她的背影,我周身的热血又沸腾开来。 第31章 哪能让你破费呢 早上起来去工商局,小姨临时有事去不了,我只好带着枚竹去。 工商局是栋很漂亮的大楼。到底是有钱的单位,大门都与别人不一样。刚进门,就过来一个保安,说要查我的证件。我好笑,这狗屁保安倒很牛逼,对我的不屑视而不见,如狗屎一般堵在我面前。我只好拿出工作证,保安接过,很认真地在本子上登记。过后问我找谁? 我没理他,径直往里走。保安有点不高兴,很不客气地拦住我,眼睛里似乎要愤出火来。我轻描淡写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保安却不哼声,只是不让我往里走。 枚竹拉了我的衣服一下,轻轻说:“与他计较啥呢,告诉他吧!” 我说:“我来工商局是办事的!还要看脸色么?找下付科长?总不至于还要预约吧?” 其实衡岳市的工商局并不牛,基本都是开门办公。 牛的是保安!当时的保安都是有来头的,一般都是某个领导的亲戚或者多少有些背景的人。他们或者刚进城,或者刚下岗,站在气派非凡的局机关里,戾气暴增,蔑视一切我们外来的人员。 保安看我一眼,神情居然有些毕恭毕敬了。把手一收,指着电梯对我说:“您找付科长啊?早说嘛。六楼靠西边就是,您走好!” 前后几分钟的时间,这保安居然判若两人,看来我要找的人不一般。小姨在昨夜就告诉我,付科长是吴倩的老公,但我没想到他老公居然是个大人物。 进了电梯,我摁住\"开门\",电梯就一直呆着关不了门。进来一个干部模样的老头,对我的举动很有些不解,拿眼看我几次,我才松开手,摁了六楼。 六楼楼层很大,办公室不多,显得很安静。我看着门号,找着标着666的门。 昨夜小姨告诉我找666办公室时我就想笑。怎么取这样的门号?这666不是毒药么?后来一想,取这样的名字或许也是另有深意。象他们工商的人,对于无证经营的人来说,不就是666么?丢到水塘里都能药死鱼的门号居然是吴倩老公的办公室,我人还没进去,底气先就不足起来了。看着门牌号,我心里嘀咕了一下,你牛,再牛老子也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 找到666门,是关着的。枚竹上去敲了敲,里面喊了一声:“请进!” 我介绍了自己,吴倩老公付科长就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啦,小月姐的外甥嘛,苏西乡秘书,市委社教工作组干部,年轻有为的第三梯队呀。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把要办个营业执照的事说了,也把要在城里开个门市部的想法也汇报了一遍。 付科长搓搓手,散给我一支烟,是芙蓉王的,比我的精白沙高了几个档次了。 “带了材料没有?”他问我:“只要材料齐全,没什么事的。虽然我是管市场稽查的,但你放心,小月姐交代过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更何况吴倩也还是你朋友。这个忙我帮定了!” 付科长的爽快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很感激地站起来,把带来的材料摊在他的办公桌上,很谦虚地问:“你看还需要什么不?” 工商办证需要注册资金,需要经营场地证明文件。前者不是问题,后者困难重重。 付科长很认真地翻看了一下,他起身说:“没什么大问题,你跟我下去,在四楼办证科办。少的材料以后补齐就好了。” 四楼办证的是个小女孩,看来比枚竹大不了多少。她衣着光鲜时髦,头发微卷,皮肤白皙得近乎惨白。而亭亭玉立一边的枚竹,如一股很清新的风,在脂粉遍地的办公室里,清凉透脾。 见我是付科长带来的,小女孩也是特别的客气,接过我的材料,只用了几分钟,就把营业执照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反复看了看,确认没任何错误。法人代表写的是我,注册资金是三十万。公司主要经营范围是农副特产品。 付科长帮我谢了谢小女孩,又带着我们上了楼。 回到他的办公室,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包烟扔给我。我想推辞,一看,又是一包芙蓉王的。想来这付科长抽的也不是自己的,就心安理得地收了。自己口袋里带的也就是精白沙,这烟是有讲究的,象我们抽的精白沙,也就是老百姓的烟,而象芙蓉王,那就是干部烟或者大款烟了,一般人自己是很难抽的,太贵,一包就要二十多块,放在我们农古,基本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油盐钱了。 “陈老弟在农古还不错吧?”付科长很客气地问我。 我摇摇手说:“苏西太偏远了,主要是交通不大好,经济基础比较薄弱。” 呵呵,老弟现在是政府老板了,日子过得肯定比我们这些人要滋润得多。”付科长打着哈哈,指着枚竹说:“你看你看,老弟带出来办事的小姑娘,都是水灵灵的,掐得出水一般。” 枚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哼。 我说:“在我们苏西乡,漂亮的姑娘太多了,有句古话说得好,山窝里飞出金凤凰!现在我是深有体会了。” 说了一会没油没盐的话,我对付科长说:“我们想先到税务局去一趟,把税务手续办一下。” 付科长问我:“税务有熟人吗?” 我笑着说:“我只有付科长你一个熟人!我们乡里人来城里办事,完全是一抹黑。” 付科长挥挥手说:“老弟别这么说。我小时候也在乡里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乡里的事?我父亲当年被打倒的时候,我刚出生,等我回城时,已经读到初中了。你说,我知道的乡里比你知道的要多些吧?” 我依旧很谦虚地说:“那是那是。付科长是前辈。” “这税务局你就不要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付科长拨了几个号码,他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通,回过头对我说:“你们去办就是啦!办好后过来,我等你们。中午我请客,请小月姐,吴倩她们都过来聚聚。” 我忙着说:“我请我请!那里能让你破费呢!” 付科长笑着说:“先去办事吧,办好后就回来。” 我带着枚竹出了工商局大门。税务局就在工商局对面,是栋更漂亮的楼。 还没进门,姨打来了电话,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我把情况说了一遍,姨在电话里说:“小付还不错啊!” 这是句典型的没头没脑的话,小姨难道在暗示我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税务局办事更简单,我几乎就是坐在那里没动,付科长交代的那个朋友就把所有手续送到了我手里。 出了税务局,我拨通了付科长电话,告诉他我在林隐酒楼定了个包厢。 付科长笑呵呵地说:“好好,下班我就过来。” 林隐酒楼是城里最豪华的酒楼。一个包厢的最低消费是一千。上次我带枚竹她们来的时候想进没进去,结果就在大排挡里面对付了几顿。这次要不是请客,我还是舍不得花这样的巨资来吃顿饭的。 姨和吴倩一起来的。付科长把他们局办证的小女孩子,税务局的朋友叫来了四个,加上我们几个,满满的一桌。 酒桌上付科长介绍了我,我一直很谦恭地给他们倒酒。今天喝的绝对是好酒,象晕头大曲一类的,是不可能上桌的。酒到半酣,付科长提议说些段子,要求带彩的。他的提议得到税务局的几个人的附和,吴倩却不干了,慢声细气地说要文明喝酒吃饭,在座的未成年人太多,她说这话还看了我一眼。我低眉顺眼的说:“没关系没关系!” 段子不讲了,空气就有些沉闷。我提议大家边喝酒边唱卡拉OK,结果大家都举手赞同。趁着乱哄哄的,我出来到服务台一结帐,脚底下就冒出来一股凉气。这顿饭吃了我两千三百多,我觉得牙缝里都在冒丝丝凉气。 小姨跟着我出来了,要我去外面买几条烟来。 我想着,事情都办得这么顺利,人家就是想请吃还找不到门,我能有这个机会,本来就是给了个大面子了,以后还有好多事要麻烦人家。也就乐颠颠出去买烟了。 回到包厢里,一人一条芙蓉王烟,付科长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你就不要这样客气了,我们兄弟的,不见外呵。” 我很豪爽地拍着胸口说:“既然是兄弟,你还见外呀?”大家哈哈笑起来,吴倩转头对税务局的朋友说:“你们家不是在河西市场有个门面吗?租了没有啊?” 税务局的说:“有啊,没租,空着的。” 吴倩说:“空着多可惜啊,都不生钱的。” 税务局的就笑着说:“嫂子你打什么主意?是不是看上我家那门面了?直说嘛。” 吴倩指着我说:“我倒不要。只是人家郁经理现在公司注册了,总得找个地方开张吧。反正租谁的都是租,何不租自己熟人的呀,好说话嘛。” 税务局的说:“我那门面还带着仓库,他们要租就要一起租。要不,我宁愿空着也算了。” 税务局的兄弟说完后突然奇怪起来,问道:“陈大经理连个经营场地都没有,工商注册怎么办下来了?” 付科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特事特办,材料后补。今天如果落实了你的门面,不就有了?” 税务兄弟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陈老板啊,你是遇到贵人啦。” 我忙点头称是。 我说:“不知道你那门面有多大,仓库有多大。” 税务局的很响亮地打了个鼻涕:“你要多大我就能给你多大!” 我们就约好下午一起去看看,如果满意,就把合同签下来。 吃完出了酒店,付科长他们自己有车,上了车,摇下玻璃,逍遥去了。送走了下午要上班的小姨和忙着生意的吴倩,我和枚竹站在路边,突然觉得自己醉了,心里翻江倒海的,却又呕不出来,只好蹲在路边,闭着眼睛长长地吐气纳气。 枚竹拦了辆的士,央求着司机,两人把我象条死狗一样扔进了车里。 第32章 乡党委进城考察 熟人好办事! 我筹备办事处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与税务局的兄弟签好合同,我叫了几个民工把门面装修了一下,特别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卧室,尽管不大,但足够可以睡上三个人。 放了几挂鞭炮,摆了几个花蓝,我的公司算是正式在城里落了脚。粮食局的那位也来贺喜,送了我一块镜子,我把镜子挂在很当眼的地方,让人一进来就首先看见自己。看见自己总是很愉快的事,看见自己能把自己放松。镜子还有个作用,正人先正己! 我的公司主营食用油,都是上好的苏西茶油。苏西茶油前段时间托粮食局的福,已经在城里少有了名气。这些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应该要感谢粮食局的兄弟们。现在我自己出来独干,这也是他们没想到的事,所以,他们在送我镜子的时候唧唧歪歪,开玩笑说要收我们的市场开拓费。我对于这些天方夜谭的话一律哈哈一笑。我的公司可是有着政府背景的,尽管不是大政府,却也是一级政府。 公司开张前我把已经收购上来的茶油全部运到门面,把小芹调了上来。乡里就安排红艳负主要责任。金玲因为生孩子,不可能上班,我让红艳另外找了一个人帮忙,据说也是乡里领导的家属,五十来岁了,很精干。 放了鞭炮,喝了开张酒,打开大门,就有生意上门了。 来的是林隐酒楼的采购部经理,进门就要见经理。我听见他在门面里大呼小叫的,很有财大气粗的气势。我让枚竹出去,说是经理不在,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是。 枚竹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跑,小姑娘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见我吩咐,优雅地转身就出去了。 我坐在办公室兼卧室的小房子里抽着我的精白沙,听着他们在外面说话。 “我要五百斤茶油!”林隐酒楼的看见枚竹,以为就是经理了,忙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枚竹应付自如地微笑,招呼小芹带他去仓库,看好货后来交钱。 酒楼的经理走了后,枚竹进了屋,伸手很夸张地摆着说:“你就不能少抽一支么?” 这小丫头近来跟我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对。特别是在小芹面前,她总是很有意识的故意指挥着我。我想,我是有必要找个机会让她清醒一下了。 我说:“我抽烟你也管啊?伤的是我身体,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枚竹显得很不高兴,她拿眼梭了我一下:“你是与我没关系,可房子这么小,你看,满屋子都是烟了。” 我是吞云吐雾的老手,对空气的要求自然不高,还真不感觉房间里已经是烟雾弥漫。 掐灭烟,我说:“你明天回一趟乡里,主要办好两件事,一是加大收购力度,绝对保证我们有充足的货源。另外就是告诉柳书记,我们公司请乡里领导来城里视察,你负责安排。” 枚竹瞪大眼看着我,眼睛透出的信息就是,你是怎么了? 我装作没看见,走到门边我回过头说:“你把门市部的事跟小盘小芹交代一下,这段时间由她负责。” 枚竹咬着嘴唇没说话。似乎委屈得有泪要流出来。我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了。这小妮子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我有几次差点没掉进去。 枚竹在回去后的第八天就回来了,带来了柳书记和几个乡党委成员。郝乡长因病没来,郝强离不开也没来,红艳要收购,也没来。 我让枚竹把柳书记都安排到宾馆住下。 晚上我带着小芹来到宾馆,先是陪柳书记到林隐酒楼吃饭,现在我在林隐吃饭是不要现钱的,我只要签个单就是。 吃完饭我安排枚竹带柳书记去看节目。城里现在很流行到歌厅看节目,这种文化在我们这个地方是非常流行的。一台晚会,七七八八个节目,唱歌跳舞,小品相声,杂技魔术,凑在一起,嬉笑怒骂,倒也逍遥自在。 看完节目吃夜宵。柳书记已经完全晕了头,任我安排,再也没有自己的意见。只是在嘴里念叨,这又要花多少钱啊! 我安慰着他说:“放心!这些钱都不从公司出,我自己掏腰包!” 乡党委几个就有点不高兴了,说他们来是因为公司是乡里的,他们具有指导工作的成分才来,如果由我个人出钱,他们就马上要回去。 我好说歹说,他们还是不放心。还是枚竹出了面。几句话就帮我解了围! 枚竹说,公司是国家的,陈经理是国家干部。大家是陈经理的领导,所以大家都是国家的,既然都是国家的,就没必要分你的我的,说到底,都是大家的! 第33章 体验洗脚按摩 其实,我没有创业的经验。我不是个做生意的人,从我跟着吴倩去北京贩卖文物就能知道我是个多么纯洁的人。 九十年代初,我卷好铺盖从学校滚出来,我原本以为自己是颗珍珠,跌入到社会的尘埃里后,我发现自己狗屁都不是。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收我,皆因我刚进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建国后最大的一次学生运动。 最让我憋屈的是,这一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去的运动,被一个窜到我宿舍的女孩子终结了我的命运。她人长得非常漂亮,剪着短发,一双眸子像水晶般透明。她是我师姐,一个早我一年进入这所大学的学生,在她巧舌如簧的鼓动下,我鬼使神差地捐了一床新被单。 这床被单是我进大学我小姨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舍不得用,很小心地放在箱底。 我的师姐把这床被单做了横幅,打着在中部省的大街小巷里穿行。 再到后来,保卫科找到我,不容我任何申诉,在我的档案里留下了一笔永远也没法抹去的痕迹。 我是最后一批符合国家分配的大学生,可我毕业后却没有得到分配。这在当时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 我爹在走了无数夜路后,终于把我塞进了一家农业口的事业单位,做一个没人看得起的勤杂员。 我非常忠实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尽管是个勤杂工,但我身上烙着国家机关的印,因此我在外人面前,腰杆子一直挺得很直。 命运总喜欢开人的玩笑!我在一夜之间得到了下乡搞社教差事,虽然我严肃地感觉到这不亚于流放,但比起缩在死气沉沉的机关里看不到天日,我在心里还是感谢老天对我的眷顾。 我的同学大都混得人模狗样,他们很骄傲的在做着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职业,绝大多数成了骨干。全班如我一样在机关混的,屈指算来不到三人。 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在机关混的,都是前途光明的未来政治之星。谁又知道我是个几乎与临时工一样的身份的人。 人走运的时候,一坨屎都会变成黄金。 这种人人都梦想的机会,恰巧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首先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我是苏西乡党政办秘书。接下来我的无心之举成就了我现在的另一个身份,我是苏西乡开办的公司唯一的法人代表。 我成了生意人,我就必须与铜臭沾上关系,而铜臭,会让人的灵魂变得丑陋不堪。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恰巧深知此话的含义。在春山县,我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根基的人,因此我想进步,比登天还难! 我看着乡党委的几个人大快朵颐的时候,我就想,吃吧,吃吧,只有你吃了,老子才会吃得更安心。 残汤剩饭不是给我自己预备的,是给没有思想准备的,和不思上进的人准备的。 我联系过几次郭伟、黄奇善和黄微微,他们三个现在修炼得炉火纯青了,与我打着哈哈,只有黄微微透露过一个信息,春山县在年底换届要从社教干部中选拔县团委书记。我记得黄微微还问过我有不有兴趣,如果有,她可能会帮我。 黄微微的话我相信是完全真实的。她不会留在春山县,她的组织部长的父亲早就为她的前途铺下了光明大道。 乡党委的几个人坚信花自己的钱心安理得。他们在衡岳市的几天里指使我鞍前马后,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在花自己的钱。 可事实是他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的,没有在公司的账目上走过一分。世界上的事,都不说无缘无故的。我能让他们痛快地花我的钱,我自然有我所求。 枚竹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已经估摸出了我的心思,所以她慢条斯理地说的几句话,把我的行为上升到了一个高度。党委们再也无话可说,开始狭义地享受城市物质文明的虚幻。 他们在吃饱喝足的时候,终于提出来要去洗脚城体验一下生活。 他们的提议,正中我下怀。 城里开始流行洗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抱着从不同鞋子里拔出来的散发着异味的脚,用芊芊双手抚弄,神情如痴如醉,低开的胸有意无意露出起伏的山峦,双手扪弄,莺声燕语,久居乡下的党委们何尝消受? 我们一字排开在包间里洗脚,有人居然哼哼出声来。我坐在一边,让一个最年轻的,也是最漂亮的小女孩子洗,这个小女孩我见过几回,一直没机会让她为我服务。今天机缘凑巧,也合该是我的福分。 洗了脚我建议按个摩。党委们已经意乱情迷了,对我的安排只有附和。我知道这是家很正规的洗脚地方,最多的繁华也就是让他们过足眼瘾。 都是漂亮的女孩按摩,对于这些年老的党委们来说,好像天堂一般的迷离。 大家躺在按摩床上闭着眼开始享受。我将柳权特别安排到另一个包间,柳权磨磨蹭蹭的不肯换衣服。在我的鼓励下,按摩小姐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脱下他有些寒酸的衣服。 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说:“柳书记,你看我们公司下步该怎么办啊?” 柳权从床上坐了起来,挥了一下手让小姐走开,他说:“我这次来也是为这个事来的。乡里办个公司,不光是要解决农民的问题,我们总得给乡干部,还有老师们有点表示吧?早两天乡中学的薛冰老师,哦,就是上次喝酒跟我们坐一起的那个女老师,她来找过我,说要给孩子们建个球场,要乡里帮忙解决资金,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也让小姐下去了,我们盘腿坐着,一人一张床。 我说:“教育的事,不是有教育局么?” 柳权叹口气说:“这个事啊,几年前也提过,也向教育局打过报告,但就是没下文。” “你这次答应了么?” “我拿什么答应?乡里没钱啊!”柳汉扔给我一支白沙。我接过,点上火,抽了一口。 “我们乡政府的礼堂很长时间没用了吧?”我答非所问,让柳权警觉起来。 “现在一年到头不开大会,早就不用了。不过,每年中学的开学典礼还在用。” “如果把礼堂让出来给我们公司,我们愿意帮他们修个篮球场!”我说,故意轻描淡写。 “你要礼堂有什么用?”柳权很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汇报说:“书记,我看了一下苏西的茶油压榨方法,基本停留在古时候的乡间作坊状态。虽然原生态,可出油率还是很低的。”我把准备改建榨油工艺的办法说了一遍。 柳权很有兴趣。听我说完,翻身下了床,说:“这也是个办法,具体的事,我叫薛冰老师来找你!” 我微笑着说:“好啊!” 按完摩大家回到宾馆,党委们一路不说话,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温柔。有人轻叹一声道:“现在这社会,有钱就是好。” 我不置可否地笑,我说:“各位领导,公司请求你们每月来市里检查工作。还请考虑哦。” 大家都不做声,这么大的事,每月柳权的表态,其他人不敢擅自做主。 柳权对我的提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抽着烟沉思。 我就不好再说,客客气气地安排他们休息。 等到他们都要安寝了,我才出门来,站在大街上给枚竹打电话:“我们喝茶去!” 第34章 美女老师薛冰 领导们在宾馆做着清秋大梦,我和枚竹在一个叫“雅园”的茶楼包厢里对坐。 我直言不讳地对奚枚竹说:“苏西乡的公司,挂着的公家牌子。要是挂着公家的牌子,做着私人的事,是多么美妙的啊。” 奚枚竹犹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要说什么。 我耐心地解释说:“公家的事,没人会上心做。不如我们承包过来。” 枚竹根本不理解我的想法,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就索然无味起来,起身要走 她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我说:“不如明天你跟我回一趟家,在市里这么多天,也没回去看看爹妈。” 其实,我是想回去问问我娘。我外婆家在解放前是开着五家药铺的东家,我娘从生下来起,骨子里就流着生意人的血。 奚枚竹很赞同我的想法。她买了一些礼品,天亮后我们一起回了家。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拉着枚竹的手,问长问短。好像枚竹已经就是自己的准儿媳,她完全有必要从儿媳那里知道儿子的情况。 我与父亲对坐在院子里抽烟,他还是抽着老旱烟,我依然抽着精白沙。 我把给奚枚竹说的话跟父亲说了一遍。 父亲半天没说话,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叹了口气,拿起小凳径直进了屋。 我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年轻的时候扛枪打仗,年老了就不闻世事。何况,打了半辈子仗的父亲对做生意是一窍不通。 我又去找娘说这事,娘却似乎突然耳背了,根本不理睬我半句话。 娘不说话,就是否定了我的想法。我心里生气,就喊枚竹回公司。 奚枚竹却像吃了豹子胆,白我一眼,没理我。 母亲走了出来,很夸张地说:“要走你走啊,枚竹在家吃饭呢!” 我看一眼枚竹,她居然是满脸幸福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伸手细心地抚平我娘的衣皱褶。 我说:“我们回公司去吃。” “就在家吃。”我娘斩钉截铁地数落起我来:“风啊,你看你,来城里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我和你爹都老了,老年人都想孙子咧。你倒说说,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啊。” 我苦笑着说:“娘啊,我连老婆都没有,哪里会有孙子给你啊。” “没老婆是你自己的事。娘生了你,还要帮你找回个老婆啊?”我娘爱怜地看着奚枚竹:“娶老婆要长眼睛,生儿育女,喂猪打狗才是好老婆。” 我看着枚竹说:“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娘哦,你今天烦人呢。” 我娘满脸地不高兴,命令我说:“养儿防老,今年不给我找回个儿媳妇,你就不要再回来。” 我满面悲苦,我娘想孙子想傻了,以为找个儿媳妇就好像在市场上买个鸡鸭一样简单。 “大娘你放心,我们陈经理今年一定完成任务。”奚枚竹笑嘻嘻地瞟了我一眼,她的大包大揽让我娘满心欢喜,更是坚定了我们要在家吃顿饭的思想。 站在院子里我进退不是。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盘小芹,说是乡里来了个女老师找我。 我挂了电话,如释重负地对母亲说:“公司有客人来啦。我要回去咧。” 奚枚竹放开拥着我娘的手说:“我也一起回去吧!” 我说:“你还是在家帮我娘做饭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走了。我知道公司里是谁来了。一定柳权书记派来的薛冰老师!一路走,脑海里一直浮现她乖巧娇羞的样子,于是我暗自笑起来。 盘小芹在忙着做生意,来来往往的客户很多。见我进来,有几个认识我的人,很友善地冲我笑,客气地散烟给我。 薛冰帮着盘小芹招呼着客人,看我进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说:“大经理忙啊!” 我也客气地伸出手,握了握手我说:“那里忙啊,瞎忙!” 小芹在一边偷空说了句:“我们经理现在有大事要做呢,那里能不忙啊。” 薛冰很惊讶,看着我。我笑笑说:“别听她的,她知道什么啊?我那里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做不好,还有大事啊?”我打着哈哈,引导她到小房间里去坐。 薛冰说:“我可还没吃饭呢!” 我感觉这女老师还真超可爱!我说:“等下我们一起去吃啊,来到公司就来到家啦,不会饿着你的。” 看看天色也晚了,客人也不多了,我吩咐小芹准备关门。 小芹看我半天说:“枚竹呢?” 我说:“在我家帮我娘做饭呢。” 大家也就不再提起她。关了门,去了一家很有名气的排挡,叫了几个菜,叫了三瓶啤酒。 我们苏西乡出来的人,不管男女,都喜欢饭前喝几杯。并且酒量都不见得小。三瓶小小的啤酒对她们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 喝酒吃饭期间,我们说了些闲话。薛冰也没提她来的目的,我装聋作哑,只是劝她们喝酒。 吃完饭已经是八点多了,枚竹打电话来要我去接她。 我在电话里说:“你今晚就别回来了,来了客人了,你就在我家将就一晚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领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回公司。 第35章 我见犹怜 门市部——苏西乡驻衡岳市办事处,设在农批市场一条街。门前是繁华的交易市场,门后正对着湘江河,推开窗,就能看到如镜的江水。 门市部分前后两大部分,前店后库,中间一条小小的通道连接起来。仓库上有一个小小的阁楼,这间小阁楼成了我的睡房。 前面的店铺我又一分为三,临街辟为门面,进来是我的办公室,再进去,就是奚枚竹和盘小芹的睡房。 我们三个人吃完饭,一路走着回来。一进屋,盘小芹拍着肚子嚷:“吃饱喝足,睡觉。” 我邀请薛冰到我办公室里坐,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虚伪地微笑,客气地请她指导公司工作。 薛冰抿嘴一笑说:“我是个教音乐的老师,哪里会做生意。” 我说:“做老师是我最大的愿望。我也是师范类毕业的,可国家怕我误人子弟,不让我教书。其实我是多么希望做一个老师啊。你想啊,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多伟大,多神圣啊。” “你是当官的,别拿我们老师开玩笑。”薛冰正色地说,挪了一下椅子。 “是真的。”我严肃地表白:“我如果说一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薛冰显然惊讶于我口无遮拦,她看着我,神色淡然。 她穿着一套很得体的衣服,勾勒着全身优美的曲线。又因为艺术的气质,她的周身透出一股高贵。她的腿修长而显得弹性,微微曲起的手臂犹如五线谱上的精灵。眼睛盈着两汪清泉,清澈透明,小巧的鼻子曲线柔和。一头如瀑的黑发用发夹随意地夹着,倾泻在她的胸口,随着平静的呼吸,微微地颤动。 这是一个如山间清泉般的女子,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让我自惭形秽。 她似乎看出我在打量她,瞬间一抹红晕铺满了她的脸颊。 “陈秘书也是读师范的啊?”薛冰显得很讶异:“你那一届的啊?” 我说:“我在师大读的,九二届。” “哦,”她敬佩而夸张地说:“你是师兄呀,师大在省城。是前辈。我呀,就是衡岳市的师范学校毕业。” 我笑笑说:“前辈不敢担,自己不争气,读四年书,没教过一天。” “陈秘书原来也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我想啊,这个我们可有共同语言了呢。”薛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 “当然!”我十分肯定地说:“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选择站讲台。” 薛冰欲言又止,停了一下才幽幽地说:“在哪行,怨哪行。其实,我还想进你们公司,可是你们不要我。。”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她的简历,想起柳权的话。心里埋怨着她,这能怨我吗? 我只好装傻说:“薛老师什么时候要进公司啊?” 薛冰瞪我一眼说:“你不知道?是糊弄鬼吧!”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柳书记一句话,断送了我的前程。”她突然的嘻嘻哈哈让人无法捉摸。 “对了。”她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地拍了一下脑袋说:“差点忘了正事了。” 我嘻嘻笑着说:“薛老师还有什么正事?” “当然有。”薛冰认真地看着我说:“柳书记安排我来,是你要给我们学校修一个篮球场。是不是?” 我迟迟艾艾地没有直接回答。 薛冰见我没表态,有些急了,拿鞋尖踢了我一下,说:“哎,你什么意思啊?” 我说:“这事有说过。不是没决定好么!” “我现在就跟你来决定了呀。” “你能决定?” “是啊。”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她鼓着腮帮子,挑衅地看着我:“你说,我哪里不能决定?” 我迟疑了一下说:“礼堂的事你也能决定?” “可以。” “以后你们开会怎么办?” “露天开啊。” “谁的意见?” “书记和校长都表态了。就等你了。” 我沉吟半响,指头轻轻敲着桌子,慢条斯理地问:“修一个球场,要多少钱?” “得看你想修个什么样的球场。三万五万不少,十万百万不多。”薛冰谈到正题了,突然就露出她的天性来。 “你想修个什么样的球场?”我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让我有一种想去亲近的感觉。 “我想有什么用?我没钱。”薛冰无奈地叹口气。 “我有啊。”我说,把她的杯里续满水。 “你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她似乎侧耳听了一下隔壁盘小芹的动静,莞尔一笑。 就是这么清清淡淡的一笑,让我怦然心动,心驰神往。 “只要你开口,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行不行?”我试探着她。 她似乎从我的话里闻出了一丝异味,雪白光滑的脸庞顿时绯红起来,如在她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朝霞。 “你真听我的?”她不相信地盯着我看。 我认真地点头说:“我话要说清楚,这球场就是因为你,我必须出钱修。否则,谁也不行。当然,,礼堂全部让给我们公司做加工厂。” 薛冰被我赤裸裸的表白吓了一跳,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深潭似的眸子,本来绯红的脸颊娇羞得如水蜜桃般惹人怜爱。 屋里的空气顿时暧昧起来,我们谁也不好意思再说话,各自低垂着头,一声不响。 恰好盘小芹进来问:“薛老师今晚住公司吗?” 我看着薛冰,她拿眼看我。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说:“大家都是乡党,也别太讲究了,就住公司吧。” 第36章 没有通电的苏西乡 没有太多的纠结,一切如其所愿。我付出第一笔钱后,在柳权的主持下,乡政府大礼堂以一纸合同正式移交到公司名下。 有了地方,我的轧油厂落地生根。 吴倩老公付科长虽然在工商局,但他的人脉关系几乎覆盖了衡岳市的每个角落。他轻松的帮我弄来了四台崭新的榨油机,却只要我付一台的钱,这让我又感动又惊奇。 就好像吃了迷魂药一样,我乐颠颠地叫上安装工人,花上一上午的时间安装好机器,到最后要调试的时候,才发现致命的错误。苏西乡没电! 安装工人就笑,建议我买台发电机。 我立即否决了他们的意思,自惭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我一直在计划着美好的蓝图,却忽视了画蓝图需要的铅笔。我建好了榨油厂,却没电让机器运转起来。 看着屹立在乡礼堂里的四台崭新的机器,我哭笑不得。 解决电的问题摆在面前,没有电,这四台机器就是一堆废铁! 学校篮球场如火如荼地开工。县教育局来了一个领导,送给我一幅锦旗,上书着“热心教育事业”。 柳权陪着我站在机器面前,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柳权任苏西乡党委书记十年,从办事员干到书记,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苏西乡通上电。但十几年过去了,苏西乡依旧,千年如一日的豆油灯迎接黎明。 山高路远的苏西,几代人都在期待光明。 “去一趟县里。”柳权扔下烟头,用脚碾了碾:“县里解决不了我们就去市里,市里解决不了就去省里。总会解决这个问题。新社会,新时代。党和政府不会忘记我们山里人。”他说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老子书记不做了!” 我感动啊,这才是好干部啊。 我试着给黄微微他们打个电话,痛痛快快地把苏西乡没通电现在想通电的想法说了,希望他们给我出个主意。 黄微微显然不知道苏西乡至今没通电,我似乎看到她惊讶张着嘴巴出不了声。良久问我一句:“你们苏西乡还没通电么?” 我暗暗骂了一句:“废话!” 电话被旁边的郭伟接过去了,他在电话里给我说:“我们是什么?是社教干部!社教干部就是为人民办事的干部。群众的要求,就是我们工作的目标,群众的幸福,就是我们的目的。” 人家是北京毕业出来的人,说话就是有水平。 我说:“郭书记,(郭伟任城关镇团委书记,挂职)其实我也想为群众办事。可是这事太大了,我办不了啊。” 郭伟严肃地说:“天大的事,有党和政府。相信吧,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虚心地说:“你看,我们苏西乡这电的事,要怎么解决?” “你们乡里写份报告来,我想办法给你送上去。” 郭伟的话让我感动啊!这才是兄弟,不愧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为朋友还得两肋插刀,何况我们是干部。 放下电话我就乐颠颠的去找柳权,一五一十地汇报了通话的结果。 柳权书记毫不迟疑地要求立即召开乡党委扩大会议,全乡凡是带干部头衔的人必须参加。乡中学校长去县里开会,派来了薛冰作为代表。 柳权书记开门见山说了苏西乡要通电的事。话说完,底下一片沉寂,没有人表示支持,也没有人表示反对。大家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他。 柳书记说:“苏西乡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富裕?大家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我们这地方,既没有陆路通外面,也没有水路通外面。要命的是解放都快四十年了,我们还没有电,没有电,做啥事都做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打了个非常形象的比喻:“电这东西啊,就好像老婆一样。男人没娶过老婆,就不知道老婆的好处。男人一辈子,不都是为娶个老婆在活着么?你说是不是?陈秘书?”他嘿嘿地笑起来,仿佛眼前就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一样。 财政所老赵首先发言:“书记啊,电确实是好东西。你们看城里,晚上的那些个灯啊,红红绿绿的,要多好看就多好看。”。他啧啧的赞叹,满脸都是神往。 柳权点着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老赵叹道:“确实,电这个东西,就像娶老婆一样。娶老婆要钱娶,还不是一只鸡一只鸭的钱就能娶到手。我记得十年前县里电力局就来测绘过了,当时全县也就剩下我们苏西没通电了。县里本来想解决,谁知道方案做出来后,再下来就没消息了。我打听了一下,我们苏西乡要通电,花的钱要超过三个乡的财政总收入啊。” 老赵说话,永远都离不开财政收入,他其实就是个小小的财税所长,在闭塞的苏西乡,几乎没有商品经济一说。老赵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每年计算乡提留。 老赵的话引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 柳权拿起茶杯顿了一下桌面,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会议室,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有困难,但现在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想办法解决。我做书记十年了,马上就要退下来了。我想啊,如果退下来之前还没解决电的事,我是无颜见苏西乡父老乡亲啊。” 乡党委副书记慢条斯理地说:“柳书记,你说个意见来,我们都照办,好不?” 底下就一片的附和声,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 柳权沉吟了一下,开始宣布说:“乡党委政府现在成立一个‘通电工程指挥小组’,我本人任组长,副组长由党委副书记俞起民同志,乡派出所郝强所长任担任,陈风秘书任办公室主任。全乡所有单位联合一起,全力攻坚,一定要在过年前通上电,一定要让苏西乡老百姓过上有电的年。” 柳权的宣布来得突然,基本容不得我半点的不同意见。他在宣布小组名单后宣布散会,把指挥小组的人留下来,我们要开第一次会议。 我尿急,低声跟柳权书记说:“书记,我去去就来。” 柳权闷声答应,我随着大家三三两两出了会议室。 刚出门,薛冰在我后边拉了我的衣角一下,轻声说:“你真能啊,现在要做这个事,可难咯。” 我笑道:“愚公连一座王屋山都能移开,还是一个人。我们苏西乡四千多乡亲,总比他一个人的力量大很多吧。” “愚公后来感动了玉帝,成了神仙,难道你也想成仙么?”薛冰带着一丝揶揄的神色说。 “说不定哪天我们也就感动了老天。”我摸摸头,认真地说:“要是我成了神仙,我就带着你一起上天去啊。” 薛冰窘了,红了脸,低声道:“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 我嬉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可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我就担心啊,你成了神仙,你叫七仙女她们怎么活。” 薛冰被我的调笑弄得脖子都红了,她娇羞地白我一眼说:“不跟你说了。耍嘴皮子的功夫太厉害了。” 她匆匆地走了,我看着她如弱柳扶风般的背影,心里涌上来一阵欢乐。 小腹底下一紧,我还尿急着,赶紧撇开人群,一路朝着厕所狂奔。 第37章 全乡人民的罪人 榨油厂没通电开不了张,我之前所有的喜悦都云消烟散。四台榨油机像狗卵一样戳在礼堂里,戳得我心痛。 榨油厂不能开张,我的计划跟着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榨油加工厂我留了一个心眼,买机器的钱以及捐助修操场的钱,我都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办的。现在机器转不起来,我的农产品公司就只能靠天吃饭,而靠天吃饭的最后结局就是等死。 苏西乡的茶油在市场上打开了局面,必定会有人进山来收购。这样就会出现一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要么提价收购,要么关门大吉。 我的榨油加工厂就是要把所有的资源拽在自己手里。乡亲们来我这里榨油,比平常出油率高一半,谁不愿意?油在我这里榨,当然要先卖给我。我打着的如意算盘如今卡壳了。 因此通电成了我的头等大事,也是苏西乡的头等大事。 连接开了几个会,最后达成的统一意见是全乡人口,按人头派款,底限一百块。鼓励多捐,少捐不行,没钱?好办,挑谷牵牛,按计划生育政策办。 至于人工方面,线路所到之处,由坐落地村统一派义务工。两不管地带,政府主导协调各村分派。 任务一下达,乡政府出一通告,张贴在政府大门口。通告下围着一圈人,指指点点,摇头叹息者有之,欢欣鼓舞者有之。 我站在窗户前,叼着一支烟,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写报告。 正在苦思冥想,郭伟来了电话,问我报告写得怎么样了,他过两天要回市里,想带着报告一起回去。 郭伟的意思是报告直接往市里送,这让我又欢欣鼓舞起来。 郭伟说:“我们这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要回去述职了。怎么?你没接到通知?” 我大吃一惊,什么通知?述什么职?到哪里述职? “不会吧?”郭伟显然不相信我:“市里派到春山县的社教干部就我们四个,不可能没通知你呀?” 我只好苦笑,我说:“也许通知还在路上吧。” 如果有通知,我所在的党政办是第一个知获消息。这几天来过邮递员,我压根就没听说还有这样一份通知。 我日!我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别人都通知回去述职,我还傻傻地呆在山旮旯里写狗屁报告。难道组织部门不知道苏西乡还有一个我么? 我十分烦躁,开始给小姨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哽咽着声音,这有点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 小姨听完后安慰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我们不急。” 放下电话,我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出个窟窿。嘴里自言自语地骂:“老子就是一块顽石,你们想扔哪里扔哪里!真有本事,你们就把我开除到外国去!” 写报告的心思销声匿迹,我回到住房里,拉过被子盖住头,老子要狠狠的睡一觉! 刚合眼,朦胧中似乎看到金玲牵着一个小孩子过来,站在我面前,虎头虎脑的笑。 “叫爸爸,乖!他是你爸爸。”金玲眉开眼笑。 我气急败坏地喊:“我不是他爸爸。” 金玲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就是你的孩子!” 我急得嗓子眼里要冒出烟来,我喊道:“我说不是就不是。” 金玲也不争辩,当着我的面撩开衣服,露出饱满丰硕的乳房,她托着着乳房笑眯眯的对我说:“来,乖,吃一口吧。孩子吃不完,浪费可惜。” 我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她的乳房,她却突然脱下裤子,露出白白的大腿,两腿间的茂盛遮天蔽日地向我压过来。。 她慢慢地靠近过来,搂过我的头,贴在她的胸口,她的乳头在我眼前晃动,恍如一粒熟透了的葡萄,散发出来馥郁的香气。 我还想挣扎,就感觉到她的手伸进我的裤裆,,我一激灵,顿时喷射出来。 醒了,感觉下身沾腻腻的,伸手一摸,臊得自己脸红成一块乡政府供销社里的红布。 老子居然梦遗! 起身下床,翻出一条短裤换了,把脏了的裤子扔进床底下。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窗外出神。 想起刚才梦里的景象,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很久没去看望金玲。虽然此前我对赵金明说过不再去看她,但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孩子。揣摩半天,决定还是去。 刚下楼,碰到薛冰提着袋子过来,就招呼她说:“薛老师,没课啊?” 薛冰看是我,停住脚步说:“没有课呢,我去看看我表姐,陈秘书一起去么?” “你表姐是谁啊?” “金玲啊,赵金明的老婆嘛。” 我脑袋一麻,奚枚竹不也是她表妹么?怎么又跑出一个表妹来! “你是她表妹?那奚枚竹呢?” “她也是啊,她是姑姑的女儿,我是姨妈的女儿啊。” 我吐出一口气,乡村的关系就这么复杂,三步之内,必有亲戚。 我说:“好啊,我刚才写报告写得满脑子浆糊了,走走也好。” 在供销社买了白糖,我们相伴着一路朝金玲家走。 薛冰的身上传来一阵栀子花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区别于化学产品的浓香。化学的香味让人头晕,而她身上的这股淡淡的香味,却让人头脑分外的澄明。 走了一阵,迎面遇到柳权书记和郝乡长,柳权夸张地指着我们说:“老郝啊,你看,多么般配的一对人啊。” 薛冰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她嗔怪地说:“书记,您不兴开这样的玩笑哩。” 郝乡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他永远都是一副病态,即便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的脸依旧惨白得像毫无生气的秋天。 “薛老师,我老柳不开玩笑呢。我说真话嘛。”柳权笑哈哈地打量着侧身的薛冰:“你看,我们乡最美的女老师,是我们苏西乡的一宝嘛。” 我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柳权问我们,在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我说:“薛老师去看她表姐,刚好我出来透透空气,就一起陪着她来了。” “去看金玲啊!”柳权抽出烟来扔给我一支说:“陈秘书,你代表我们乡政府去看吧,这段时间忙得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我连忙点头。 柳权拍了拍身边的石头说:“都站着干嘛呢,个个像树桩子一样,晃得我头晕。找个地方坐下来嘛。” 郝乡长笑咪咪地说:“你们坐,我站着就好。” 柳权理解地说:“老郝,你就站着吧。你那身体可不能乱坐,别让寒气钻了。” 我只好挨着他坐下来,薛冰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找个石头坐了,低下头扯着脚边的狗尾巴草。 “陈秘书,昨天我跟老赵核算了一下,全乡四千五百个人,全部派款加起来不到五十万,加上乡财政这些年省下来的六万多,六十万不到。几年前电力局造预算时就要八十万,这几年物价又涨了,还差着三十多万,难啊!”柳权板着手指头跟我算,算得我蛋痛。 我说:“确实差很多。” “刚才我跟老郝去了一趟孙德茂家,他老爹答应出个十来万。”看我一脸惊奇的样子,他解释说:“孙德茂啊,就是在市里搞建筑包工头的那个。全家都搬去市里住了。他老爹怕死在外头,一个人住在苏西。” 我以前是听过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对他的评价不好。传说他的包工队从来不要苏西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如果县里解决十万,市里再解决个十万,这事就成了。到时候,苏西就是灯火辉煌。”柳权一脸神往的神色,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有节奏地敲打着屁股底下的石头。 我笑着说:“有柳书记这样的领导,上级不会不管的。我相信,苏西乡通上电的事,你这一届领导绝对会完成心愿。” 柳权苦笑一下说:“你莫拍马屁。”他扫了我一眼睛说:“能不能争取上级拨款,全靠你的报告了。任重道远啊,兄弟!” 我突然感觉肩上像压了一副千钧重担。柳权推心置腹的话,让我深切地感觉到,如果苏西乡在年前没有完成通电计划,我就是全乡人民的罪人! 第38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过了小桥,隐约看到金玲家。沿着一条夹竹桃掩映的小路,我们一前一后走,等看到金玲屋顶飘起的一缕炊烟了,薛冰就站在屋外喊:“姐,我来啦。” 从屋里闻声出来的是赵金明,怀里抱着孩子,一眼看到薛冰身后的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随后就是金玲的声音:“冰儿啊,你来啦。快进屋。” 我微笑着,随着他们一起进屋,老赵不在家,他随身的皮革手提包摆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旁边是个新买的拨浪鼓。 我叫了一声嫂子,赵金明很奇怪地看我一眼,抱着孩子进了里屋。金玲对我的叫唤丝毫没在意,她嫣然一笑,拉开桌子边的长凳招呼我们坐,呼唤赵金明拿茶叶出来。 赵金明左手搂着孩子,右手举着一罐茶叶出来,他明显的不高兴,我的到来让他出乎意料,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怀恨。 薛冰起身找来茶杯,我和她分坐在桌子两边,她从赵金明手里接过孩子,逗弄着孩子格格地笑。她自己也快活地笑,乐之不疲。 金玲坐在我们下首,微笑着看薛冰逗着儿子,满脸的荡漾着幸福。 “冰儿,你娘身体还好吧?”她问,把茶杯里续满水。 “还好。她早就说要过来看你,可家里养了老母猪,一天都离不得人,只好叫我来啦。”薛冰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孩子,有好几次回过头瞟我,瞟得我的心七上八下,我后悔自己不该跟着她来,把自己弄得如此尴尬。 薛冰娘与金玲娘是姐妹,金玲娘老大,已经作古。薛冰外公家无男丁,她娘招赘老薛进门,老薛外地货郎,老家河南,家里已经没人,一个人走乡串寨做游乡货郎,因为人本分老实,且愿意入赘,并答应生下儿子一定要随女方姓,可惜生下薛冰后,她娘再无喜胎。她外公临终时交代,倘若不再有生育,女儿还是随薛姓。老薛念念不忘老丈人的恩典,每日想尽办法造人,终究天不遂人愿,薛冰后再无子嗣,由是耗尽一生心血,把薛冰培养成人,到现在,是苏西乡第一个女大学生,也算是为老丈人争了口气。 薛冰家距乡政府不到四里路,全部是山路,家里一个老爹老娘,老爹闲时还做他的游方货郎,老娘在家,终日伺候一头老母猪。薛冰能有今日,终归靠老母猪的功劳,一年产猪仔十多头,卖与四方乡邻,所得全部供薛冰念书。 “你都工作了,还养老母猪干嘛呢。”金玲叹口气说:“我这姨娘啊,做不死。” 薛冰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说:“我也劝她不养了。可我娘总说舍不得,这么多年了,她习惯了。看不到老母猪她就吃不下睡不着。现在我也拿着一份工资,不靠老母猪吃饭了。她闲不住,就让她养着去。” “冰儿啊,你是我们老金家的后人,老金家传家接代都靠你了。”金玲突然语重深长地说,弄得薛冰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姐,我一个女儿家,传宗接代是男人的事啊。”薛冰吃吃地笑:“你看姐夫,我这个小外甥就是他们老赵家的传人啊。” 坐在一边的赵金明手里剥着蒜头,眼睛里显过一丝尴尬。 孩子在薛冰的怀里扭动了几下,张开嘴巴就哭了。 金玲从薛冰手里接过孩子,毫不避违地掀开衣襟,把雪白的奶子露出一大截,捏着乳头塞进孩子嘴里。 我尴尬地转过脸去,旁边的薛冰看我的样子,吃吃地偷笑。 “你去菜园里拔些韭菜来,冰儿最好韭菜炒蛋这口。”金玲指挥着赵金明。 赵金明一声不响地站起身,笑笑说:“就去就去。” 等到赵金明一走,金玲看我一眼说:“陈秘书,城里生意还好吧?” 我说:“过得去。” “盘小芹和奚枚竹都去了城里?” “是啊,她们做生意还真不错。” “哦。”金玲若有所思:“我问你句话,要告诉我实话,不许骗人。” 这口吻,听起来就有撒娇的味道。 “那两个妹子都漂亮,你看上谁了?”她直言直语,眼睛盯着我看,敞开的胸脯雪白诱惑。 我摇摇头说:“嫂子,你是什么意思嘛!” 金玲笑嘻嘻地说:“还能有什么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呗。” 我再次尴尬,结巴地说:“早哪。” “早什么呢?其实,依我看,她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冰儿一个人。”她努起嘴,示意我去看薛冰:“要人才有人才,要知识有知识,还是个吃国家粮的人,她们能比么?” 一边的薛冰羞得急红了脸,起身就去搔她的咯吱窝,嘴里逗嚷道:“姐,你太坏了,玩笑开到我身上了。” 金玲躲闪着她,把孩子往我手里一塞,搂着薛冰说:“冰儿,姐不开玩笑,你想想啊,你们都是国家的人,男才女貌的,多般配啊。” 一天遇到两个这个的玩笑,我的心里居然荡起一层涟漪。偷偷看一眼薛冰,她皎洁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潮红起来,恰如屋外的夹竹桃,灿烂无比。 现在是什么情况?金玲、奚枚竹、薛冰,三个表姐妹,她们的血管里流动的是一个祖先的血脉,我在其中,何福消受? “冰儿啊,老金家就你一根血脉了,你现在又吃的国家粮,难道你还准备找一个农村人啊?你爹在地底下都不安生。”金玲淳淳善诱,把奶头从孩子嘴里扯出来,抚平衣角,把孩子递给薛冰说。 “姐,”薛冰珠泪欲滴的样子,楚楚可怜。 “你自己想想吧。我先去炒菜,你们两个是同事,又是熟人,聊聊吧。”她一扭身进了厨房,扔下我们两个尴尬地坐在那里。 我打破沉默说:“薛老师,你姐喜欢开玩笑啊。” 薛冰白我一眼说:“你看她像是开玩笑吗?” 我语结,起身出屋,站在夹竹桃边,闻着花儿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心情十分的复杂。 据说,夹竹桃花有毒,闻多了对身体有害。这夹竹桃花,娇艳可爱,姹紫嫣红,谁会料到它是有毒的东西? 赵金明握着一把绿油油的韭菜过来,看到我,展颜一笑说:“陈秘书,怎么不在屋里坐?” 我说:“我看看花,这花漂亮,好看。” 赵金明踟蹰了一下说:“是啊,花漂亮,有毒呢。我准备铲掉它们,种一些月季。” 我说:“多可惜啊。” 赵金明笑着说:“一点也不可惜,有毒的东西,还是不留的好。我们大人没所谓,现在孩子出生了,总会到花底下玩,万一真的有毒,岂不是害了他一生?” 屋里传来金玲的喊声:“赵金明,你去买韭菜啦?还不回来。” 赵金明答应着,客气地招呼我说:“去屋里坐吧,外面蚊子多。” 我随着他一起进屋,看到薛冰抱着孩子站在神龛前,指点着祖宗神位说话。 她是在教孩子认祖宗?我哑然,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他会懂得认祖归宗? 第39章 县长接见 从金玲家回来,连接两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期间柳权书记过来看过我一次,嘱咐食堂老王打破常规,要解决我的一日三餐问题,并且要求饭菜的质量要高,每餐还配白酒三杯。按柳书记的说法,人在写文章的时候,不能太清醒,一定要有状态。他举了个例子,说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一个秘书,三杯白酒下去,不说文章流传千古,也应该掷地有声。 如此重托,我诚惶诚恐,写了改,改了写,地上撕了一地的纸,终于写成了一篇洋洋千言的报告。 其实写报告,忌讳长篇大论。但由于苏西乡的情况特殊,没有长篇报告,打动不了各级领导的心。 我从苏西乡解放前写到现状,从政治角度写到经济发展需要,从生产角度引申到生活的必须。 柳权书记在阳光灿烂的办公桌前逐字逐句看了两遍,最后一掌击在办公桌上说:“就这样定调了。陈秘书,你辛苦了。” 我疲惫地笑着说:“书记你满意就好了。” 柳权大手一挥说:“我满意还不行,还要县长满意,还要市长满意。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吧。”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说:“有些事,未必就是坏事。你自己看看吧,年轻人,机会多着哪。” 我接过一看,是市委组织部的内部文件,大意是全市下乡搞社教的干部,要抽调一部分人到市委党校学习。其中春山县四个社教干部三个去学习,独有我一个人,要延长社教工作时间。 这份文件让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四个走了三个,喜的是我的名字现在堂而皇之出现在市委组织部的文件上。这表示上级肯定了我的国家干部身份,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要知道两年前我还是个机关的勤杂工,什么身份都没有,甚至还不是正式编制的人。现在我确定是个国家干部,而且不是一般的国家干部,是市委派驻下乡搞社教的干部。我的原单位领导大概万万不会想到我有今天,呵呵,我在心里窃笑。 “文件来了两天了,看你忙着写报告,也就没告诉你。再说,这次去市委党校学习的名单里也没有你,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搞社教的干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等待退休的干部,一种是等待提拔的干部。像你陈秘书,年纪轻轻,不属于退休那种。所以我想啊,提拔你是早晚的事。”柳权给我分析着文件,似乎在安慰我的不快。 我浅笑着说:“书记,你放心。不管我属于何种干部,只要在苏西乡一天,我就必须做好自己的工作,为苏西乡四千五百个父老乡亲办事。” 柳权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踱出办公室。 我找出乡政府的大红印章,认真盖上大红印,开始给郭伟打电话。 郭伟在电话里要求我尽快赶到县里去,说县长今晚要招待他们三个,为他们送行。 放下电话,我几乎是跑步前进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有一台边三轮,是县公安局专配办案车。郝强也不多言语,发动摩托车就走。 一路颠簸,暮色苍茫时分,我们看到了县城隐隐约约的轮廓。 郭伟他们在县委招待所,我直奔过去,到了才发现县长还没来,说是有个外地来的企业,准备到县城投资开发,县长去接待了。 黄奇善因为与我是同一个城市读的大学,见面就显得亲切,看到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吩咐服务员给我拿条热毛巾来擦擦。黄微微一直矜持地坐在桌子边,微笑着看着我和郝强,只有郭伟,捧着我的报告在认真地看。 一娘生九子,九子不同命。看着他们三个衣着光鲜,意气奋发,踌躇满志,我不由一阵心酸。 郝强告辞要走,我挽留他一起等县长。郝强坚决予以拒绝,说是来县里了,必须要到局里去一趟,一来找领导汇报一下工作,二来跟老朋友一起喝几杯。 等到郭伟看完了报告,他递给我说:“陈秘书的文采很好,报告有理有据,切中要害,写得好。” 他的赞许让我一阵得意,但我不能喜形于色。我一个学中文的,整个报告不是小菜一碟! “这次去学习,陈秘书不去?”郭伟试探着我。 我轻描淡写地说:“没我的名字,想去也去不了。” “我听说啊,我们这次回去,先是述职,述职完了再学习,学习完了等分配。也不知道分到哪里。”黄奇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满身书卷气的男人,完全没有官场的气场。郭伟就不一样,随便一站,就让人仰视,完全的一副领导架子。 “都到各县去。”黄微微接过话说:“我也是听说。第一批进党校学习的社教干部,学习完了全部充实到各县机关。” “市委不留人?”黄奇善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留吧。”黄微微犹豫一下说。 对于她的话,我们确信不是空穴来风,她有个市委组织部的爸爸。 “在事情没有等到正式结果前,我们最好不要谈论。”郭伟语重深长地告诫我们:“组织上的事,不乱传好。” 黄微微洒然一笑说:“是啊,郭组长的话很对啊。” “下到县里去,岂不是发配?”黄奇善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来搞社教不是什么好事。” “谁说一定要到县里去?”郭伟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满。他是我们四人社教组组长,尽管我连这次加起来才见过他两次,但毕竟,他是有任命的。 此话题不能讨论,转而他们问起我在苏西乡的情况。我大惊小怪地说:“世外桃源的地方啊!” 黄微微就一脸羡慕的神色,后悔着说:“来春山县一年多,怎么就从没去苏西乡呢!” 我安慰着她说:“主要是交通不便。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按照报告的思路,将苏西乡的现状仔细描绘了一遍,他们听后啧啧称奇,说现在再不改变,是有辱职责的。同时对我佩服起来,赞扬我坚持在山里工作,从来没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是难得的好干部。 其实我啊,给谁提要求呢?我都不知道我属于什么人,莫名其妙来苏西乡做秘书,莫名其妙就成了国家干部。恍恍惚惚的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我当初的领导是后悔了还是在继续得意。 正说着,服务员进来告诉我们,说县长已经到了。 我们四个人立即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走到门边,等待县长光临。 第40章 县长立项 春山县县长刘启蒙,五十来岁年纪,秃顶,挺着大肚子。此人早年读过私塾,五十年代末大学生,满腹诗书。 刘启蒙县长被前呼后拥进来,看到我们,矜持地握手打着招呼。 围着桌子坐下,刘启蒙扫视了我们一眼,特意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带着疑问的眼神就转向了郭伟。 郭伟趋身向前,低声说:“陈风,苏西乡秘书,也是我们这一批的社教干部。” 刘启蒙就再次向我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说:“小陈秘书,你来苏西乡两年了,也不见你来县里走走啊。” 这话不知道是责备还是惋惜,反正我不敢接腔。 “柳权那老家伙,搞么子鬼嘛,家里藏个人才,能藏得住?”刘启蒙哈哈笑着,笑声感染得周围的人都浮上来快活的心情。 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恭敬地说:“刘县长,你抬爱。” “小陈秘书啊,你这个人,一年前我就听说了啊。县经贸局的毛局长说,苏西乡来了个新秘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农苏西满山的菇子都变成了钱,现在又在衡岳市办了个公司,了不起嘛。”刘启蒙从秘书手里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我突然感觉自己被人剥光了一样,无地自容。两年的苏西秘书生涯,在交通闭塞,信息原始的农古,我以为自己做事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县里了如指掌。 “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干劲。”刘启蒙县长鼓励我说:“苏西乡虽然偏远,但还是大有作为的嘛。” 服务员陆续上来了一桌丰盛的菜,酒是衡岳市的晕头大曲。 倒好酒,刘启蒙端起酒杯说:“你们四个年轻人,都是市委下来的社教干部,首先,我代表春山县四十五万人民感谢你们的辛苦工作。”说完,带头喝干。 一桌除了我们四个,就只有他。他的秘书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怀里搂着公文包。 县长喝了,我们不得不喝。 郭伟首先干了,接下来是黄奇善,我,最后是黄微微,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喝了下去,满脸的痛苦状。 “这第二杯,我代表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对你们在春山县作出的贡献表示感谢。”刘启蒙干了第二杯。我们只好紧随其后,黄微微的脸上在两杯下去后开始潮红。 “第三杯呢,是请你们以后多支持一下春山县,不管在哪里高就,千万要记得在春山的两年时光。” 三杯下去,一口菜没吃,连我都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侧眼看郭伟他们,显然他们的酒量不能与我比,郭伟虽然还端坐着,但身体似乎在微微的颤抖。黄奇善干脆闭上了眼睛做深呼吸。黄微微的样子就是雨打残花,凋落一地。 刘启蒙在三杯下去后举起筷子招呼大家吃菜,自己浅尝辄止。我因为心里有事,报告还在身上揣着,苏西乡能不能在过年前通上电,县长的批示很重要,所以我食不甘味啊。 “陈秘书,这次去市委党校学习,是个机会啊。”刘启蒙侧过脸看着我说。 我嗫嚅着说:“刘县长,我这次没去学习。” “怎么回事?”刘启蒙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说:“没我的名字。” “小肖,你过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秘书肖平迈着碎步急促过来,伏在刘县长耳边轻语几句。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手指在桌子上点着,画着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图案。 听完秘书的汇报,刘启蒙县长就不再提我的事,转而问郭伟:“小郭啊,我们这里还呆得习惯吧?” 郭伟舌头大了,说话吐字已经不清晰,但酒醉心明,对于刘县长的问话,他还是回答得很得体:“有领导的关怀,好啊。” 郭伟说完话,好像突然记起什么一样,拿眼看着我,示意着我。 我明白他是要我把报告拿出来,但现在的情况,我怎么拿呢? “你们这次去学习啊,回来后就要轮换一批干部。”刘启蒙感叹着说:“干部队伍啊,还是要多进年轻人,有活力,有干劲。现在政策在变,我们与沿海城市比啊,至少差了三十年。任重道远啊。” 我陪着笑脸,刘启蒙县长的送行晚宴就要结束,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到场。 我暗暗调整一下气息,低眉敛首地说:“县长,我有个事情要麻烦您。” 刘启蒙看我一眼,爽快地说:“什么事啊?” 我赶紧把报告递上去,我说:“柳书记安排我来请示您?” 柳汉并不知晓我找谁,来之前我心里也没底。郭伟在电话里要我送报告,是因为他知道县里有送行晚宴,而且他回去述职,在市委机关很容易就把报告交给相关部门。 刘启蒙接过报告,匆匆看了几眼,招手叫秘书肖平过来,说:“给发改局安局长、经贸局毛局长打个电话,请他们来一下招待所。” 十分钟不到,两个局长就赶来了,毛局长听说我是苏西乡的秘书,双手紧握我手说:“人才啊,这么年轻,没想到啊。” 我谦卑地笑,一下子遇到这么多领导,我还没从散漫的状态中出来。我拘谨起来,手脚开始感觉没地方放。 他们在互相传阅过我的报告后,各自把意见汇报给了刘启蒙县长。 刘启蒙沉吟了一下,对我说:“陈秘书,你的这个报告啊,县里很重视。但是,这不是小工程,原来的马县长为促成苏西乡的通电,愁白了头啊。退下去了没办成,是马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他推心置腹地跟我说,语气沉重。 “今年的常委会也讨论过,是要想办法促成了。春山县二十四个乡镇,除了苏西乡,其他乡镇都通路通电了。放下一个地方不管,是我们政府失职嘛。”刘启蒙县长接着说:“你的报告内容资料很丰富详实,可操作行也很大。这样吧,县里先立项,争取在市里也立项。” 立项就是批钱,立项了,表示这事成功了一半。我心里一喜,激动地鞠躬说:“感谢刘县长,安局长,毛局长。” 三个领导都看着我笑,神态慈祥可爱。 出师大捷!我想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苏西乡。 刘县长喝干杯里的酒,对郭伟他们说:“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回市里。以后有时间就多来春山看看啊。” 郭伟他们都站起身,黄微微还在摇摆着身体,我看着她满面落叶的样子,想笑。郭伟显然对我的表现不满意,他甚至没有跟我碰杯就自己干了。 送走了刘县长,黄微微也赶紧撤了,黄奇善本来还想跟我说说话,看到郭伟满面寒霜,只好知趣地随他一起走了。餐厅里就剩下我一个,满桌的菜几乎没动,我却丝毫没有食欲。我掏出电话给郝强打,一接通,说是在公安局大院的食堂里,陪着几个兄弟在喝酒。 他也难得来一趟县城,何况我们都喝了酒,现在开个边三轮回去,摔死在那个山沟都说不定,我打消了连夜回乡里的计划,就在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准备休息。 刚躺下,就听到传来敲门声。 第41章 我们是兄弟 敲门的是黄奇善,双手环抱靠在门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黄奇善突然来访让我很惊讶,说实话,我和他并不熟,尽管我们在一个城市读大学,而且我们的学校仅一墙之隔,可是我们除了在春山县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是连听说也没有。 “没打扰你吧?陈秘书。”黄奇善略带歉意地问我。 “没有没有。”我说:“黄兄来访,有朋自远方来呀。”我打着哈哈,把他让进屋。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住这里吧?”黄奇善的话直接就奔着我的疑问来了。 我拿出烟来,递给他一支。 黄奇善不抽烟,接过去夹在手指尖转动,就好像我们曾经在课堂上转弄手里的笔一样。他的手法很娴熟,转得精巧好看。 “来春山两年了,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招待所。陈秘书你知道的,春山县就这么屁大的地方,没地方去。两年时间与这里的服务员混熟了。”黄奇善笑嘻嘻地说:“春山县只要来了领导,住哪个房间,我比他们经理还知道得更清楚。” 我不置可否地笑,黄奇善你吃饱了没事干,天天打听这些事有毛线用。我在心里想。 “刚才与郭伟回去宿舍,他直接去找黄微微了。还以为老子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啊,屁股一抬,老子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黄奇善愤愤地说:“都有女朋友了,还想干嘛?不就是冲着黄微微爷老子是组织部长么?”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我做出附耳倾听的样子。 黄奇善看我这幅样子,先笑了,说:“陈秘书,你这是干嘛?我们是兄弟,一个地方读的大学,就是上下铺的兄弟。兄弟就应该坦诚,是不?” 我点点头。 “我跟你说啊,兄弟。”黄奇善顿了一下,“郭伟的野心很大,他出身好,北京读的大学嘛,上面也有人,这次来搞社教,他是主动要求来的。” 我奇怪他怎么那么清楚这些事,他看我疑惑的样子,笑笑说:“原来我们都在市委机关,他是市委办公厅的,我是信访局的,黄微微是机要室的。我们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 我说:“你们原来都在一起啊,很熟悉哦。” “是,”黄奇善说:“郭伟原来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搞社教又是组长。这次听说会充实到基层去,急死他了。”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到了基层,要想上去,比登天还要难。他上面的人估计还没能力直接把他办到领导岗位上去,所以啊,找组织部长,是唯一的选择。” 我笑着说:“跟我没关系啊。” 黄奇善惊讶地认真地看我一眼说:“兄弟,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哪。你也是社教干部,这次社教绝对不是哪里来哪里去。” 我奇怪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啊,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坑被占了,萝卜去哪里?”他分析说,神色凝重。 我说:“萝卜都是你们,坑也是你们的,我最多就是菜地里的草。” “兄弟,”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大家都是萝卜,如果占不到坑,就只有晾干做萝卜干了。” 我笑着说:“我就是萝卜干。” “你不会是萝卜干,你会是一棵白菜。在一堆萝卜里,一棵白菜就会显得很当眼。” “我是白菜?” 黄奇善的萝卜白菜论让我几乎晕了头。 “你就是一棵白菜。”他分析说:“你看啊,我们都是来搞社教的,说实话,刘县长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对你好像有印象,还有经贸局的毛局长,那个老头子眼角子可是很高的啊。他们都记得你,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事。 郭伟这人呢,平常就跟刘县长他们熟。自己有女朋友了,还天天去找黄微微,他想干嘛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他找黄微微干嘛?”我问。 “追她呀。”黄奇善愤概地说:“如果有个组织部长的老丈人,还不青云直上?” 我没想那么复杂,像我这个身份刚刚明确的新人,已经得到了老天的垂青。过去的时间就好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从勤杂工摇身一变成为在编国家干部,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家的祖坟严格来说是我娘家的祖坟。我老爹从老家出来后就没回去过,即便回去也会找不到我爷爷奶奶的坟。我爹告诉我说,我的爷爷奶奶死在炮火里,连尸骨也没找到。他在失去双亲后就跟着部队东奔西跑,最后南下在衡岳市跟老首长转业生根。 “郭组长不是这样的人吧?”我说:“我来也是他叫来的。” “没错啊。”黄奇善拍了一下大腿说:“就要回去述职了,总该做点什么事吧?把你的报告往上头一送,他的社教工作就功德圆满了。看看,多关心农民的生存状态呀,多关心农民疾苦啊,工作多用心呀,这么一份报告,就是块敲门砖嘛。” “哦,”我对黄奇善的话半信半疑,还有这些个弯弯道道?看来我太不成熟了。 “不管怎么样,报告绝对不要他送。记得!”黄奇善叮嘱我说:“一定要自己送,如果有困难,黄微微是最后的稻草,可以通过她帮你。” “如果她不帮我,这么办?” “放心。绝对没问题。”他说得很肯定,让我犹豫的心暂时得到缓解。 “我回去了。”他站起身来,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兄弟,我是在帮你。” 我感激的点头,送他出门,在门边他再次叮嘱我说:“兄弟,不管未来如何,都要记得我们是兄弟。” 我肯定地点头。 黄微微会帮我?我与她说过的话不到十句,面也才见两次。黄奇善凭什么说得那么肯定?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第42章 化缘 苏西乡计划通电第二次全体会议召开,我在会上作了县里立项的说明。大家都很兴奋,会场气氛高涨,每个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仿佛千家万户已经是灯火通明。 柳权在会上布置了新工作,全体组员抓紧工作,每人必须完成五万的赞助任务,希望大家八仙过海,完不成任务的,直接从工资里扣,年底评优评先不列入考虑名单。 柳权的新任务让大家情绪激动起来,财政所老赵首先表示自己做不到。说自己一家两个人在乡政府,赞助任务就要完成十万。十万块哪,老赵啧啧惊叹,就是卖了房子也凑不满。 老赵的反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纷纷表示做不到,既然要扣工资,满打满算就是两年。这两年,难道都去要饭?何况,通电也花不到那么多的钱,县里立项了,有钱拨下来,要赞助那么多钱干什么? 柳权皱着眉头任由他们讨论,一言不发。 我事先也没有听到他的新工作计划,虽然五万元的赞助难不倒我,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我手忙脚乱。 做大事,最需要同心协力。如果此时大家都撂了挑子,单纯靠柳权和我,无力回天。 我拿眼偷窥了一下他,他正襟危坐,脸上布满寒霜。 等到议论声逐渐低了下去,会场里一片沉寂的时候,柳权扫视了一眼全场,语重心长地说:“每人五万的赞助,是有难度,作为一个干部,应该要有奉献精神。” 他顿了顿,清清嗓子说:“如果没有难度,苏西乡在十五年前就应该通上电了。你们自己看看啊,现在全国农村,没有通上电的还有多少?老少边穷地区不说,单就我们衡岳市,恐怕就是我们苏西了吧? 解放四十多年了,苏西还是处在解放前状态,这样老百姓会怎么想?新中国,新社会,就应该有个新风貌。作为干部,就应该为人民谋福利,舍小家为大家,错了? 想想啊,我们现在去一趟县城要多久?去一趟市里要多久?我记得有次县里开会,我和郝乡长紧赶慢赶,等赶到县里,会开了一半。县长就问我,如果我们苏西乡有个急病要送县医院,这样的速度结果会如何?我回答倒是很干脆,等死!” 他喝了一口水,面色凝重地说:“四十多年了,我们还在刀耕火种,与原始社会有什么区别?改变不了现状,还要我们这些干部做什么?大家都要明白,我们是靠谁在养活,是老百姓,他们缴的公粮、提留款啊,就是你们的工资。 确实,通电不要这么多的钱。大家算算,就算你们每人拉来了五万块的赞助,一共又有多少钱?通上电了,难道大家不希望路好走?假如从苏西到县城从原来的一天缩短到几个小时,我想,不会再有病人哭泣,不会再有东西卖不出去。” 柳权的话已经说明了他的新工作,他想在通电工程的同时完成通路的工程。 苏西乡距县城六十公里,没有一条可容两台车交汇的路,六十公里山路,除了十几公里的石板官路,其余全部是泥沙路,晴天灰尘满天且如刀锋利,雨天泥泞满地寸步难行。有几处地方就在悬崖边上走,山上落石惊魂,曾经有外来的车落入谷底,尸骨难存。 两项大工程同时上马,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柳权是冲动了? 他做了近十年的党委书记,在苏西乡工作了一辈子,他熟悉这块地方的一草一木,他深知苏西乡存在的一些不可改变的现状。他是怎么了? 会场沉寂得可怕,掉口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吧,大家分头去想办法。散会。”柳权宣布后没动身,看着大家都走光了,他站起来,捶了捶腰,扫视着空荡荡的会场,眼睛湿润了起来。 他知道,苏西乡的这些乡干部,有一部分跟着他从办事员走到今天,如今还呆在抬头就只有巴掌大天空的苏西,是他们都生长在这块土地,他们不舍得离开。 不离开不等于认命,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变自己的力量。 从榨油厂没电开工到乡政府通电计划,从通电引到通路,半个月时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我的榨油厂与现在的两个大工程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想起这段时间没跟奚枚竹她们联系,也不知道她们的情况如何,于是掏出电话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盘小芹,听到是我的声音,高兴地告诉我说:“经理啊,现在市场油价涨了三块,还不是正宗的茶油,我们也涨了。” 我问:“涨多少?” “我们涨了五块。生意比以前还好了。只是现在快没货了。你什么时候送货来啊?” 我苦笑着说:“我没空送货,你们给小柳书记打电话,要她解决吧。” 小芹气鼓鼓地说:“你是经理,你不管?” 我说:“小柳书记是副经理,她一样可以管啊。” “你不要我们啦?”小芹可怜巴巴地说:“人家林隐酒楼现在打出的招牌就是苏西原生态茶油生活时代,要与我们签永久供应合同呢。” 我说:“那是好事啊,说明我们的生意做上道了。” “这算什么呀,市里几家有名的宾馆酒楼都找上门来啦。”小芹在电话那边喊:“枚竹,是哪几家啊?” 话筒里传来枚竹的声音:“大的宾馆酒楼都来过了。你告诉陈经理,他娘想他回去看看。” 我听到了,我的娘啊,你又给枚竹说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说:“你们好好干,过段时间我就过去。”我没把乡里要通电通路的计划告诉她们,这些事情对她们来说,不见得全部是好事。 挂了电话,我想起自己还要完成五万块的赞助,就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姨。 我姨父是部队干部,官不大,但是舟桥部队,或许他能帮到我。 我把乡里的计划全盘告诉了姨,姨在电话里笑我说:“现在还真的是个干部了啊,事事都会为老百姓想了。” 我说:“你帮不帮我?” 姨问我:“怎么帮?” 我说:“帮我拉赞助啊,五万块。” “钱能解决问题?”姨反问我说:“工程谁来做?单就重型机械,恐怕你们那点钱,连人家油费都不够。”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们书记头脑发热,还放卫星啊。”姨在电话里调侃着我:“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你们书记头脑发热,你的脑壳也不见得冷静。” 我讪笑着说:“你是我姨,你必须帮我。” “帮不到。”姨在电话里说得义正词严:“你以为赞助好拉?” 我提醒说:“我姨父也帮不到?” “你想干什么?”姨警惕地问我。 我说:“我能干什么?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吗?部队没仗打,有时间就帮帮我们地方的经济建设啊。” 姨沉吟了一下说:“部队不是地方,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他们有纪律。” 我说:“我又不要他们出钱。” “你想他们出什么?” “姨父是舟桥部队,是不?” “是。” “重型机械多,是不?” 姨不说话了,思忖了一下说:“下个月我去探亲,回来再说吧。” 放下电话,我心头的石头去了一大块。只要小姨出马,爱小姨爱得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姨父,不会不想办法! 第43章 县里来人考察 县发改局安局长带领县电业局易慧生局长来苏西乡考察农电架设情况,柳权书记急匆匆找到我,要我全盘安排接待。 安局长是个平易近人的好老头,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衬,脚下皮鞋看起来已经有了一段历史,乍一看,与邻居老头几乎没有区别。电业局易慧生局长就大不一样,衣着整齐,脖子上系着一条藏红色的领带,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个人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气喘吁吁地站在乡政府的大坪里。他们的车在十几里外就不能再前进,只好弃车步行过来,一路爬山涉水,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看着他们的狼狈样,我想笑。平常你们养尊处优惯了,这下子应该知道山里人的生活了! 电业局的易慧生局长我不认识,我走到安局长身边,恭恭敬敬请他进会议室去休息。 安局长指着我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就是陈秘书,刘县长特别欣赏的小伙子。” 其他人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易慧生局长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安局长就赶紧介绍说是电业局局长,他好不容易请来的神仙。一行人在会议室坐定,红艳和乡妇联主任进来倒茶,每一杯都是双手送到他们手里。柳权书记在外边化缘去了,正赶回来。我把情况汇报了一遍。 安局长打着哈哈说:“老柳还真忙啊,这个地方可是他的诸侯国了。”安局长在升任局长前,是城关镇的书记,按理说,柳书记做书记的时候他还是个副乡长,后来撤区并镇,做了副镇长,早几年做了局长,而柳书记还是做他的乡书记,十几年了,屁股动也没动过。 等到大家都喝了水,稍微平静了下来,我准备开始汇报。 安局长靠在桌子边,敲打着自己的腿说:“小陈啊,你拣重点给易局长汇报。苏西乡通电成不成功,关键在易局长啊。” 我忙点着头,望着易局长严肃地微笑。 这个笑是要把握好,笑重了,显得轻佻,笑轻了,显得不尊重。 易局长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桌面,其他人拿出笔记本,装作很认真的准备记录。 我一看架势不对,这个易局长显然有一肚子气。 我征询着说:“安局长,易局长,要不我们先休息休息,等下柳书记回来了,请他来谈谈苏西乡的情况?” 我这么说,是对柳权书记的尊重。做下属的人,越俎代庖是忌讳。 “老柳忙嘛,再说,老柳跟我说过,你介绍就行了。”安局长否定了我的意见。 柳红艳她们倒好茶,就退出会议室,站在门边,宛如服务员般做俯首帖耳状。 我只好打开报告,开始给这路财神爷大爷讲解报告内容。 听了一半,易局长打断我的话说:“小陈秘书啊,我这里有份报告,是苏西乡十年前送来的,老局长交给我也有个三五年了。我跟你说,你们苏西乡十三个行政村,最远的距乡政府二十多里山路,全乡线路共长五万米,加上从最近的泉湖乡变电站过来,需要十万米的线路,这个你们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这些数据我都有,有好的解决方案我还找你们做什么?我在心里愤愤不平。 我讪笑着说:“易局长,我们还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没钱的话,什么办法都不好使!”易局长轻蔑地看我一眼说:“如果办法好想啊,十年前就该动手建设了。” 对于他的轻蔑我视而不见,我很理解易局长的说辞。如果项目一动工,电业局是第一个责任部门,器材、建设都是他们的事。 苏西乡通电的事就是块鸡肋!做了费力不讨好,不做又是不作为。 安局长劝慰着易局长说:“老易啊,钱的事,县里会想办法。刘县长在常委会讨论过了,书记很赞同,表示要把苏西乡通电的事,当做新时期的一个重点工程来抓。” 他的话几乎是一锤定音了。这么说,通电的事已经得到县委的高度重视。易局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正了正领带说:“县委的意见,我们电业局肯定要服从。” 汇报完毕,我起身带他们去礼堂。 四台机器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孤零零地等着电能催动。 考察组的人都不做声,安局长抚摸着机器说:“没有电,国民生产确实开展不起来啊。” 柳权书记满头大汗回来了,一把抓住安局长的手说:“老安啊,感谢你啊。” 安局长笑眯眯地说:“老柳啊,到你的一亩三分地了,你看着办吧。” 柳书记又与易局长握手,谦逊地说:“易局长,辛苦了。” 易局长一脸的平静,淡然地说:“柳书记,你辛苦。” 随行十个人,涉及到发改局,电业局,经贸局和县委办。除了两位局长,来了三个科长和县委办的一个秘书。 再次回到会议室,我坐到一边,让他们三个领导寒暄叙旧。 柳红艳在门外给我打手势让我出去,我悄声出来,她紧张地问我:“午饭怎么安排?” 我说:“你去食堂跟老王说,把最拿手的菜搞出几样。叫上几个人去帮忙。” 柳红艳去了,妇联主任还站在门边,我说:“贾主任,你也去帮忙吧。” 贾主任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妇女,老公是乡人大主席团团长。他们的家安在春山县,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一切安排妥当了,我回到会议室。柳书记正在眉飞色舞讲着苏西乡的趣事。 县里一次派这么多的人来苏西乡考察,是绝无仅有的事。一次来这么多的领导,只有在当年的批斗活动里有过一两次,但那时的领导都是被打倒的一群人,不但不风光,反而落魄得如丧家之狗一般狼狈。 整个下午都在会议室汇报考察,耐不住的人轮番去上厕所。中午喝了不少的酒,我感觉头重如铁,眼皮子打架。 安局长坚持不吃晚饭,易局长早就想走了。 我送他们去停车的地方,陪着安局长我们走在后面,安局长对我说:“小陈啊,县里决定遴选县团委书记。这可是个机会。” 我笑笑说:“安局长,我的本职工作还没做好。还是先在基层锻炼锻炼吧。” 安局长赞许地看我一眼说:“刘县长没看错人啊。” 我扶了他一把说:“安局长,感谢领导的关心。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 看着他们绝尘而去,我站在路头,心里扑棱棱地跳。县团委书记,直接进入领导行列,也是晋升的最佳途径。 我有机会? 第44章 拉郎配 一连几天县里没任何消息,乡政府里一片愁云惨雾。拉赞助难死了一批人,拉到的闭口不谈,没拉到的见人就诉苦,到处找门路找熟人,柳权的决定从这个月开始生效,没拉到赞助的,开始扣工资。 我跟柳权汇报,想回衡岳市去看看。 柳权很爽快答应我,叮嘱我有机会就去一趟市政府,找门路把报告送上去。尽管县里已经立项,也派来了考察组,但柳权总觉得心里还横亘着一块大石,工程没开工,谁都不敢预料会发生什么。送报告给市政府,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一招,或许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我跟来拉茶油的大货车回去,路过安局长他们停车的地方,才体会到他们的车为什么进不去苏西。这十几里山里,坎坷很厉害,安局长他们的小车底盘过不去。 盘小芹和奚枚竹欢天喜地跟我说话,不知不觉,我离开衡岳市,离开她们就一个多月了。 门面里人来人往,一个月不来,发现有了不少的变化,原来单纯经营的茶油现在多出了不少的新产品,有晒干的蘑菇,也有纯草药发酵酿的甜米酒,间或买些香烟,居然琳琅满目。 看我疑惑不解,枚竹轻声告诉我,这些都是她托柳红艳书记捎来的,大多是她自家的东西。没想到很受欢迎,比如她娘做的杨梅蜜饯就没货卖了。 我查看了一下账目,清清楚楚,盈利不少。 晚上我要回家,枚竹鼓起勇气对我说:“我跟你回去吧!” 我歪着头看着她说:“店里很忙啊。” 盘小芹笑嘻嘻地说:“不怕,晚上我们都关门不做生意。你不在家的时候啊,枚竹隔三差五就去你家,还带来了你娘做的好吃的。”她一脸神往的样子:“我也想去呢。” 我不好再拒绝她,就要盘小芹拿了一个十斤的塑料瓶,装了十斤茶油准备带回去。 娘是欢天喜地接着奚枚竹,对我回家爱理不理。我就去找我爹,眼看着爹一天比一天老,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又那么少,想起来心里就隐隐的愧疚。 爹抽着老旱烟,坐在小凳上听我讲苏西乡通电的事,良久说了一句:“老首长的儿子调来我们市了,来家看了你娘。” 我一惊,问:“什么老首长?” 爹说:“我的老首长。也就是你娘的远房表哥。” “他有儿子?” “有啊,老首长去世时在西藏当兵,没赶回来。现在回来了。”爹不紧不慢地说:“他呀,几十年不回来,回来就到处找亲人。哪里还有亲人啊,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你娘,哭得那个伤心啊。几十岁的老家伙了,还有那么多的眼泪水,难得啊!”爹感叹着,他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有光华了。 父亲老首长的儿子,娘的表哥,天下掉下来一门亲戚。我一时难以适应。 “你该叫他表舅。回来了,抽个空去看看他。”爹叮嘱我说。 我忙着点头,表舅是我长辈,拜见他理所当然。 “你表舅现在是大官,市委副书记。”爹的一句话直接把我抛上了云霄。 我还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而且我是他在衡岳市唯一的一个亲戚。我开始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为国家干部的事怀疑起来,难道是表舅? 爹看我吃惊的样子,告诫地说:“不要想太多,他刚来,组织上是照顾他落叶归根,过一两年就该进人大政协养老。” 千万不可小觑我这个老爹,二十几年的父子关系,我还没看出他对这些事一套一套的。 娘叫我们吃饭,就在房前的空地上支起一张桌子。老爹开了一瓶好酒,父子倒满酒,还没喝,我娘叫着也要喝一杯,说是一家团聚,该庆祝一下。 枚竹乖巧地给我娘倒了一杯,自己却不肯喝。 娘也不勉强她,举起酒杯碰了爹的酒杯说:“风儿回来了,枚竹也来了,今天就把话敞开了说。”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娘,有什么话要敞开说? “风儿啊,你看啊,你爹你娘都老了,再过几年就要去见阎王了。在生之年,我们想抱个孙子,老陈家的后人也要看到爷爷奶奶才好啊。”老娘感叹说:“你爹一个人从老家来,老家没人了,总不能断了老郁家的后啊。” 我笑着说:“老娘啊,还早着呢。你看爹和你,身体好好的,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 “不活啦不活啦,再过三十年,我们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娘喝了酒,示意枚竹再满上。 枚竹拿眼看我,我说:“难得我娘高兴,再喝一杯吧。” 娘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儿子就是乖。虽然现在是个国家干部,可在娘里的眼里啊,还是没长大。” 我说:“娘,我大了。” 娘说:“大了就该娶亲生仔啊,你哪里长大啊。” 我没想到落入娘的圈套,娘一个大家闺秀,读过私塾,文化程度比我爹高。我爹就是个典型的农民,从没进过学堂门,靠在部队学了一些字,到老了,每天捧着报纸细读,像模像样。 “你不在家,枚竹没忘记我两老口,有些重活,没她还真干不了。”娘喋喋不休,拿脚踢我爹说:“老陈,你也说几句嘛。” 我爹闷声说:“我说啥?” “说啥?你个北方佬,你不想老陈家传宗接代啊。” 老爹有些话还是改不了北方人的口吻,他把酒杯顿在桌上说:“我北方佬怎么啦?老子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传宗接代的事,是你们老娘们的事。我说啥?” 爹的话让我笑起来。我的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斗嘴,几十年来乐之不疲。 “枚竹,你也喝一杯。我决定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老陈家儿媳妇了。谁敢不听,我叫他滚外边去。”老娘豪气干云,我是嘀笑皆非。 枚竹涨红了脸,拉着我娘的衣角低声求饶说:“大娘,大娘,别乱说话啊。” 娘瞪她一眼说:“我可不乱说。”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娘的拉郎配让我们都感到不自在。爹不闻不问,低头喝他的酒。 我说:“娘,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还包办婚姻?” “这次我就包办了!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娘坚决表态。 “包办婚姻是违法的事。”我笑嘻嘻地说,拿过酒瓶子给娘再满上一杯。 我娘能喝几杯。这在她做闺女的时候就练出来的本事。 “犯什么法?难道不结婚不传宗接代就不犯法了?要我说,到了年龄不结婚的人,就是对老年人不敬,算是犯法。”娘高声大气。 我只有苦笑,我的娘是个有知识的大家闺秀,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从来不妥协,不娴静。 “可是……。”我迟疑着说:“娘,你别自说自话了。枚竹还是个孩子呀。” 我娘就去看奚枚竹,端详一会,喃喃道:“也不见得就不能嫁人嘛。你说是不?闺女。” 奚枚竹被我和我娘一唱一和,早就弄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我。 她眼睛里蒙上来一层水雾,她放下碗筷,珠泪欲滴。 她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拒绝! 我看她一眼,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睑,她的双腿紧紧地并拢着,似乎怕一丝小小的空隙都会留给他人的遐想。生女如枚竹,胜过饮甘露。 薛冰浅笑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来,金玲抱着儿子的样子显现出来,眼前的奚枚竹,她们血缘上的亲戚,难道我这一生都逃脱不开了? 老爹一句话帮我解了围,他看着我说:“小风这个年龄啊,应该考虑的是事业。男人事业为贵。” 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是啊,娘,我才刚起步。” 枚竹突然站起来,扔下我们就走,娘在背后叫了几声,她没有回头。 第45章 拜访组织部长 在阿姨家里呆了一天,去付科长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我决定给郭伟打电话。 他们三个在市委党校青干班学习。党校在衡岳市城东,占地很大,有座很气派的大门,一边蹲着一头石狮子,怒张着嘴,仿佛随时要吞嗜往来的人。石狮子的存在,其实也在提醒这些出入的未来官们,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郭伟与黄奇善一起出来接我,直接就找了家小饭店,要了个包厢坐下。 郭伟现在是青干班班长,意气风发,但说话却很低调,礼贤下士般握着我的手问好。黄奇善还是一贯的不紧不慢,等到我们问候完了,才过来打着招呼。 坐了不到十分钟,黄微微来了。她现在一身纯粹的女干部打扮,剪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干练爽朗。 黄微微客气地与我打着招呼,在郭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本来紧挨着郭伟的黄奇善脸上就不好看了,故意把椅子拉得噼里啪啦。 郭伟显然明白黄奇善的动作,他不动声色把椅子拉开了一点,这样与黄微微、黄奇善的距离就保持在同等水平。 他们的动作我看在眼里,现在的格局是,黄微微居中,一边坐着黄奇善,一边坐着郭伟,我在她对面,四个人,整一桌麻将。 这次聚会我请客。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带来的报告,我还给每个人准备了十斤茶油,来之前我做了点功课,知道黄微微父亲喜欢老黄酒,我又带了几斤刚酿出来的新米酒。 请客的人,因为要自己掏银子,所以心里格外硬气。我呼叫老板过来,嘱咐搞几个好菜,我们大家一起喝点酒。 老板点头哈腰去了,我把茶油送给他们,他们都笑嘻嘻地接了。米酒我没拿出来,独有的一份,不能单着大家的面送,否则会让人说我两只眼睛看人。 喝酒吃菜,黄微微不喝酒,话语还是不多。间或插几句话,一桌子的气氛显得无比的融洽。 郭伟问我通电的事怎么样了,言语中暗示我,如果没有他的努力和创造机会,我的报告至今可能还躺在桌子上生尘。 郭伟的暗示我心知肚明,我端起酒杯敬他,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子让黄奇善很不受用,他酸溜溜地说:“陈秘书啊,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爬过的,郭班长是未来的政治明星,我们这些战友啊,到时候都需要郭班长提携提携啊。” 郭伟似乎很受用,他半眯着眼睛说:“爹亲娘亲不如党的恩情亲,我们读书的目的,就是报效国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为人民服务下去。” 黄微微淡然一笑说:“我没这个抱负,政治累死人。” 黄奇善接过去说:“你们女人,相夫教子就好了。政治上的事,尔虞我诈的,残酷、血腥。” 郭伟不赞同他的话,说:“铁娘子撒切尔,不是个女人?古埃及艳后,不是女人?大周的武则天,不是女人?” 黄奇善说:“她们是女人中的极品,不可同日而语。” 黄微微就不肯了,嚷道:“她们是极品中的女人,我们算什么女人?” 黄奇善笑着说:“小女人。” 黄微微就作势要打他,黄奇善反而伸过脸去,似乎黄微微的佯怒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郭伟咳了一声,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把菜递给我说:“陈秘书,你如果把苏西乡通电的事搞定了,就成了功臣啊。” 我谦虚地说:“还要郭班长帮忙啊。” 郭伟豪爽地表态:“只要能帮到的,我郭伟全力支持。” 我就把报告拿出来,我说:“三位都在,我先汇报一下。” 黄微微吃吃地笑,说:“我们都不是领导,汇什么报啊?吃了你的茶油,还不帮你做事,你以为我们都不通人情世故啊。” 我尴尬地笑,说:“茶油算什么呢?我们苏西乡的土特产,多着很。以后啊,让你们尝尝苏西的新鲜蘑菇,你们就会知道苏西是块宝地啊。” 黄微微神往起来,道:“苏西的蘑菇,泉湖的鱼。是春山县的招牌。泉湖的鱼听说是贡品,难吃得到。我爸原来在春山县做过组织部长,现在只要听到这两个菜啊,口水都会流下来。”她自己说完先微微笑了,大概是想起她父亲的样子了。 我把县里立项,电业局考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我强调说,一切要靠经济实力,如果没有经济来源,苏西乡的通电还会和十年前一样,无疾而终。 “要钱没有。”黄奇善立即表态说:“钱是高压线,碰不得。搞不好就会弄出个事来。” “你没钱我们都理解。”黄微微说:“这么大的工程,怕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哦。” 我点头称是。 郭伟沉吟不语,良久说:“微微,要不找你爸吧。” “我爸又不管钱,找他有什么用?”黄微微立即反对。 “是啊,是啊。”黄奇善附和着她的话,头摇得想拨浪鼓一样。 “奇善啊,黄伯伯管什么?管干部啊,干部管什么?管钱啊。”郭伟的提醒真如醍醐灌顶。 “这样的事,我爸不一定会管啊。再说,越权了哦。”黄微微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如这样吧,今晚我去拜会黄部长,先征求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郭伟说出了计划,胸有成竹。 “我也去。”黄奇善不甘示弱:“刚好我有个书法上的问题要去请教他老人家。” 黄微微左右为难了,她谁也不好拒绝。尽管他父亲认识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但她长这么大,却从来也没有带回去一个男人。 我眼巴巴地等她表态,拜访组织部长是我这次来的目的。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有通过郭伟他们三个,才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水到渠成做成这件事。 三个男人都要去她家,这着实让黄微微好一阵为难。如果是因为单纯的工作,带这三个男人回家必定会让她妈妈女主人陈雅致很不高兴。如果是个人因素,一下子带三个男人回家,也是石破天惊的事。她黄微微到目前为止,除了邀请过市委书记的千金陈萌到过家一次,她连只公蚊子都不曾带回家过。 黄微微是个很保守的女孩子,尽管头上罩着市委组织部部长千金的光环,她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得意过。 “要不,你们都别去了。陈秘书一个人就行了,就说春山县来人来看望老领导。”黄微微终于下了决定。她的决定让我心花怒放,我就是要这个结果! 第46章 裙底风光 提着茶油和米酒,我亦步亦趋跟在黄微微身后走。尽管她满身职业装扮,依然掩盖不了她阿娜多姿的身材,特别在包裹在紧身裤里的翘臀,时时幻化成令人垂诞的遐想。经过了人事的人,对异性的感觉往往会从最基本的原始欲望开始。 黄微微显然是个保守的女孩子,她的举动表现出她还未经人事,对男女间的极致欢爱还是懵懂不通。她用一身职业装来掩盖青春,可是青春却从她的身体出卖了她。她高翘的胸脯呼之欲出,她白皙的皮肤吹弹得破,甚至她每迈动一步,紧闭的双腿表示着她还是个处子。 组织部长不在家,老保姆爱怜地看着她,满脸的慈祥。等看到身后边还站着一个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扭过头就冲客厅里喊:“太太,小姐带人回来了。” 老保姆三代在黄微微家伺候,这是后来她告诉我的,从来都是沿用这个称呼。 一个戴眼镜的美妇人捧着一本书出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脸上毫无表情。 黄微微介绍我是春山县来看她爸的干部。她脱下鞋子,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也不穿拖鞋,赤脚就往里走。 美妇人嗔怪地说:“穿鞋呀,地上凉。” 老保姆给我拿来一双拖鞋,示意我脱鞋进屋。 我手里拿着茶油和米酒,只好双脚跟互相一抵,脱鞋进屋。先是把东西送进厨房,出来后看到黄微微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的休闲裙,裸着大腿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女人穿裙,裙底风光。我避嫌不敢坐到她对面,只好在她的侧边坐下来。 部长夫人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我有些局促。进这样的高级干部家,是第一次。 黄微微一反平时的严肃,女儿的娇憨尽情表露。她缩起双腿,脚趾头调皮地点着她妈妈的腰,裙边滑落下来,几乎就盖在大腿根。 部长夫人拍了她的腿一下,轻声说:“有客人在。” 黄微微看着我,调皮地说:“他呀,不算客人吧。” 部长夫人不解地看着她,对于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部长夫人不会表现出任何的意见,何况,女儿第一次带男人回家,这个男人什么来头,与女儿什么关系,都是未知数。 老保姆端来了一盘水果,善意地招呼我。 “我爸呢?”黄微微坐起来,问道。 “你爸这几天在忙着开会。要换届了,组织工作难做。”部长夫人是市交通局的副局长,已经几年不上班了。 “我爸什么时候回?”黄微微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细心地旋转着削皮。 “差不多了吧。”部长夫人,交通局副局长陈雅致站起身,客气地对我笑了一下说:“微微,你来我房间一下,有事找你。” 黄微微对我扮了个鬼脸,跟着她妈去了。 我一个人坐着看电视,老保姆轻手轻脚走过来,试探着问我:“小伙子,你是春山县的呀?” 我说:“我是衡岳市的,在春山县搞社教。” 老保姆哦了一声,回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我打量着这个客厅,面积大约在四十平方,墙壁上挂着几幅墨宝,落款有组织部长黄山本人的,也有省内几个知名书法家的作品。楼梯曲曲折折上到二楼,是几间卧室,客厅正中间铺着一块纯白色的羊毛毯,墙角根雕上摆放着几盆君子兰,青翠欲滴。 正看着,楼上一间门打开了,黄微微倚在栏杆边叫我上去。陈雅致局长从楼上下来,看着我说:“你上去吧,等黄部长回来我叫你们。” 我与黄微微并不熟,尽管刚才在她身后我有过很多龌龊的思想,但我知道我与她的距离不是用公里来计算,必须要用光年。 一个女孩子,邀请一个男人参观她的卧室,难道天上会掉下来艳遇? 我忐忑不安,以为是在梦里,直到陈雅致局长站到我面前,左右打量我一遍,道:“你真是何书记的外甥?” “何书记?”我不知道这个人。 “市委副书记啊,半年前从河北调来的啊。”陈雅致局长回答着我的疑问。 什么何书记,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老爹故乡在北方,已经没人。我娘娘家人世代经商,没有出过一个官,我更没有一个舅舅,沾亲带故的野舅舅也没有一个,我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外甥? 难道我爹说的真是事实? 带着疑问我上了楼,黄微微没有带我去她的卧室,她打开一扇门,是一间装修得古色古香的书房,一张硕大的桌子摆在屋中间,四面墙壁都是书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我爸的书房。”黄微微介绍说:“陈风,你读汉语言文学的,我爸的书房里,肯定有你想要看的书。” 我在一排线装书前站住了,我发现了一套《金瓶梅》,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书,曾经为这本书我差点就要撬开学校的图书馆,做一个为人不耻的小偷。 “你怎么知道我是读汉语言文学的?”我问。 “我怎么就能不知道?”她歪着头,反问着我,双手背在身后,挺起的胸脯几乎就要压到我的眼球。 我忙移开视线,盯着女人的胸脯看,不是色狼就是艺术家。我不是艺术家,我也不想做色狼。 黄微微似乎明白了我的举动,她的脸微微一红,别转了身子,留给我一个波澜起伏的侧影。 “郭伟组长跟你很熟吗?”我岔开话题,郭伟时时刻刻表现出对黄微微的亲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不熟啊。他是市委办的秘书,我是机要室的干事,我们有工作上的事要接触。”黄微微淡淡地说:“他是北京大学毕业,他叔叔是市人事局局长。” 奶奶的,原来都是有背景的人。 “黄奇善呢?” “信访局秘书科科员,他爸爸是城建局副局长。”黄微微扭过头反问我:“你们不都在省城读的大学么?” 我尴尬地笑着说:“确实是。可我们不是一个学校,所以之前不认识。” “陈风,你准备在苏西乡呆一辈子?”她问我,抽出一本书递给我说:“《资治通鉴》,治国安邦良书,我爸说的。” 我接过来说:“读了几遍了,有点心得。” “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 “是不是呆一辈子?” “我能决定吗?”我哈哈一笑。 “你能!”她扔下一句话:“就看你怎么做了。事在人为呀。” 我无限悲凉地说:“我呀,朝廷无人难做官,家剩半文油盐钱。” 第47章 浴室偷窥 晚上十点黄部长还没回来,陈雅致显得有些疲倦了。我只好告辞出来,黄微微送我到门边,老保姆抱着一篮子高级水果送给我,我正要推辞,陈雅致说:“小陈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点水果啊,麻烦捎给你爸妈。” 我只好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黄微微抿嘴一笑说:“好事多磨哦,我爸没回来,不好意思了啊。要不,你把报告留下,有消息我告诉你?” 我连忙说好。告辞了她,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回门店。 店里还亮着灯,小芹一个人在忙着收拾,不见枚竹的影子。 我把果篮递给小芹,自己一个人回到我的小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隐隐约约我听到一阵阵的水声,还有女人的歌声。突然想起我房间下的斜对面,就是枚竹她们平时洗澡的地方,那是一间小得仅容一个人的地方,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 我爬起来,循着声音看过去,立马就感觉浑身燥热起来。 微弱的灯光下,枚竹身无寸缕,闭着眼站在莲蓬头下,任水肆意流过她沟壑起伏的身体。 我感觉到身体发生急剧的变化,想挪开眼球,却没有勇气。 盘小芹悄无声息过来我不知道,直到她悄悄拉了一下我,我回头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头发因为忙绿而散乱。 “你偷看。”她说,把苹果放到桌子上,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说:“好看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我讪笑着说:“你收拾好了?” “别岔开话,我问你,好看不?”她盯着我的眼睛,咄咄逼人。 我佯怒道:“什么好看不好看?我在看天,明天下不下雨。” “你骗鬼啊!”盘小芹轻笑一声:“天都黑了,你能看出什么名堂?” 我只好告饶:“我就看了一眼。” “你想看怎么不看我?”她委屈地似乎要掉泪:“难道我不好看?” 我连忙安慰她说:“好看好看。我小芹妹子是最漂亮的女孩子。” “老实交代,你看几次了?”她指了一下正在洗澡唱歌的枚竹。 “就这一次。”我信誓旦旦地说。说实话,这真是第一次,过去或许是我没在意,或许是她们没有给我机会。每次她们洗澡都是关着窗户拉上布帘,今晚偶然看到,算是无心之过。 “女人都一样,长着两个奶子。”盘小芹说话口无遮拦,说着就解开扣子:“你看我,不也一样?” 我吓得赶紧闭上眼。 “看我。”她命令着我:“再闭着我就告诉枚竹,你偷看她。”她威胁着我。 我只好张开眼睛。 “一点都不比她差吧?”盘小芹掩好了胸,小姑娘毫不羞涩,天真和无邪写在她的脸上。我感觉自己卑鄙起来,自己居然就成了偷窥者。 “要不,你摸摸?”她突然说,声音娇羞。 我忙摇手表示拒绝。 “你又不是没摸过!”她压低声音说:“比原来要大了。真的。”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我如果摸她,就是猥亵。我控制自己的冲动,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你是不是想摸枚竹?”她见我不动,神情显得愤然了。 我忙着否认,我说:“你小孩子,不懂。” “再说我不懂试试?”她气愤地再次扣好衣服,恨恨地说:“想跟枚竹好,我坚决不答应。” 我嘀笑皆非,小妮子,你吃哪门子醋?我跟不跟她好,你管得着? 我安慰她说:“你、枚竹、我,我们都是同事,同事是指从事同一个事业的伙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 “那你还偷看。”她气鼓鼓地咬了一口苹果,似乎把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都溶进这恨恨的一口里。 “我真没偷看。”我辩解着说:“我不是故意的,相信我。” 她看我的样子似乎很可怜,破涕为笑说:“原谅你这一次。下次再让我发现,绝不轻饶。” 我唯唯嚅嚅,只想让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奶奶早点走。 “我还是那句话,要看就看我,我人都是你的,不怕你看。”她说得很坚决,突然语气一变,柔声说:“那怕你要,我也给。” 说完捂着脸,羞涩的红晕从她手指尖流露出来,娇艳无比。 外面哐啷一声,枚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抬起头看到我房间的灯亮着,冲门店里喊:“小芹,陈经理回来了吗?” 小芹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低声说:“你看她那个骚样,回不回来管你屁事啊。” 我也压低声音说:“你们这些女人,就会嚼舌根子。” “骚婆娘,我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啊。你不在的时候,恨不得住到你家去。” 我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指着门说:“快回去吧。” 第48章 赞助款的风波 苏西乡通电通路计划已经是全乡工作的重心。所有吃国家粮的人员,一律扣除一个月工资作为工程建设基金,基金期限五年,按同期银行利率折算。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叫苦不迭。本来工资就不高,许多家庭全依赖这每月的一点工资生活,突然一个月不见了几百块,就好像口袋终日被小偷光顾了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更可怕的是赞助,五万元的赞助任务,比愚公移山还难。完不成任务,就要拿工资抵扣,将近三年没工资拿,叫他们如何生活?有人就暗地里商量,说要到县里去反应情况,如果县里不管,就上访去市里。乡政府暂时出现了一片忙绿的景象,我知道在这片忙绿的背后,一定会隐藏着更多的波澜。 我将担心的情况找柳权汇报,柳权不为所动,反而问我:“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五万元的赞助,我就是舍了全部的积蓄,也只是九牛一毛。 首先完成任务的还是财政所的老赵父子,老赵做了几十年财税干部,儿子又在基金会做主任,全乡谁家有钱,谁是可以发动赞助的对象,他们父子比谁都清楚。 赞助款直接打到乡财政专用账户,这是收到的第一笔赞助款。为之柳权特地要求我发一份文件,在全乡公开表扬老赵父子。 就好像英雄不问出处一样!没有人关心这笔钱从哪里来,是谁赞助。反正他们父子打死也不会说。 第二笔赞助款十万元是孙德茂家交来。他八十多岁的老爹亲自陪着儿子来乡政府交赞助款,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孙德茂本人,五短身材,双目如炬,刺猬般的头发,老树皮一样的双手。一看就知道这个孙德茂是个吃苦的人,他的钱应该很清白。孙德茂尽管表现得很自豪和装作满不在乎,但他在交钱的时候双手微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不舍。 事情一开了头,接下来就水到渠成,陆陆续续开始有赞助款进来。 县里发了两个通知,一份是县委县政府发的报告批复,同意苏西乡通电工程计划,另一份是发改局发的立项批复,同意立项并拨出专项资金三十万元。 全乡按人头出钱的事也快接近尾声,除了古德村暂时还没完成,其他村的款项基本到位。 万事俱备了,就等着一声开工令下。 柳权反倒不急了,他带着郝乡长两个人去了北京。 书记乡长两个人同时出去,苏西乡的政治就陷入了空白,群龙无首的状态立马就显现出来,首先是干部们来上班都不准点了,接下来就出现了没完成赞助任务的人私下串联,写了情况报告,要上县里去告状。 柳红艳急得火急火燎,来我办公室讨主意。 看着屁股像着了火一样的她,我淡然地笑。柳权去北京,绝对不是旅游,这点我非常清楚。但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样的药,我也茫然无知。 乡人大主席是乡党委成员之一,书记不在家,他就有责任接管行政事务。我和柳红艳一起去找人大主席,人大主席朱士珍对我们的到来显得很惊讶,听完我们的汇报后双手一摊,说自己正在忙乡政府人大换届大会,抽不出时间。 我原来就听说朱士珍一直想做书记,他跟柳权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合。如果柳权在今年的换届中还占着这个位置,他就只能平调到县里某某局,谋一份闲职养老,政治前途从此烟消云散。 朱士珍也是当初强烈反对干部拉赞助的主要人物,只是敌不住柳权的强硬,只好硬着头皮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拉赞助,也是至今还没有完成赞助任务的干部之一。 朱士珍的态度很明显地告诉我们,他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们垂头丧气从他办公室出来,他不管,我们不能不管。如果这些干部真的跑到县里去告状,影响不会小。 赞助的事,迟早会出事。我其实早在柳权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清楚了,我也曾经试着与他讨论过,钱不够可以找政府,如果强行拉赞助,一出事就不会是经济问题,会上升到一个政治层面。柳权的态度是九头牛都无法拉回的坚定,苏西乡通电的事是压在他身上十几年的心病,现在决心下了,即使前面是个地雷阵,他也要去滚一滚。 办法还没想出来,县里来电话了,询问干部在县里闹事的原因,说刘县长很光火,在常委会上点名批评了苏西乡的做法,并要派一个调查组来乡里,全面调查了解赞助一事。 我在电话里将情况汇报了一遍,表示赞助都是自愿的,没有出现强行的情况。何况,苏西乡通电心愿,不是几个人要搞政绩,而是苏西乡四千多号乡亲的心愿。 县里对我的辩解丝毫不为所动,要我准备一份报告,详细把这次赞助事件的起因、过程、结果写清楚,特别是拉了多少赞助,都是谁赞助的要搞清楚。 柳红艳急得要哭,嘴唇上冒出了水泡。 几个副书记和副乡长看到我就躲避,生怕我拉着他们生事。倒是朱士珍,来了几回,关切地对我问寒问暖,提醒我说,组织不会冤枉好人,但组织绝对不会允许超越组织原则。 他的话我多少明白一点意思,他的为人我现在也了解了一点,所以我谦恭地请教说:“朱主席,您看这个报告怎么样写?” 朱士珍背着手在我房间踱了几步,沉吟半响说:“赞助这个事,不是乡党委的决定。也就是说,不是组织决定。既然不是组织决定,那就是个人行为。组织不会为个人行为承担责任。这个你明白么?” 我摇摇头,我不是不明白,谁说这个不是组织决定了?事成了,是组织决定,出事了,是个人行为!朱士珍,你这个老狐狸!谁都知道你在觊觎书记这个位子,你做了几十年的基层干部了,难道还不明白组织程序?即便柳权不做书记了,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你啊! 柳权他们出去七天没有消息,第八天一个人风尘仆仆回来了。 回来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会上布置三件事,一是柳红艳即日起赴北京301医院,全职护理郝乡长,迟至出院回乡。二是全面统计赞助款项结果,对没有完成任务的干部,本月起启动扣发工资制度,三是启动工程,各村按照电业局测量的路线和要求,挖设电线杆桩洞。 三件事宣布完毕,柳权就宣布散会,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自己如一捆干柴一般倒在椅子上。 “小陈啊,说说吧,这几天乡里出了几只幺蛾子?”他有气无力地说,显得很疲惫。 我说:“书记,没什么大事。就是县里在问赞助的事。” “你不用管。我知道是老朱在背后搞鬼。”柳权叹口气说:“有些事,你不知道也好。” 我试探着问:“郝乡长在北京住院?” “老郝的路算是走完了。”他长叹一声说:“肾衰竭,估计走不远了。” “家里人知道吗?”我说:“郝乡长自己呢?” “老郝还是明白的。所以这次不肯住院。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他死啊,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努一把力不是?”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记住,现在我们要抓住一切时间,尽快上马,我不想通电工程再黄了。我没有精力再做下去,只要工程一上马,谁想停下来的可能性都不大。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说:“书记,十几年都等过来了,还怕没时间和耐心?” “你不懂。”他看我一眼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次赞助的事,我回来时去过一趟县里,风声不大好,不加快步伐,可能我退了还没开工。” 我的脑袋轰然作响,事情还真的很严重了? “不怕!我们没动过一分钱赞助款,他们要的提成我也没给。”柳权轻蔑地一笑说:“有些人啊,把赞助这个事呀,当作自己发财的把戏了。” 第49章 让饭 我的赞助款我不着急,即便拉不到,我自己也能承担这笔费用。 通电通路,两个工程同时上马,是苏西乡从来没有的盛事。早年全民修水利,挖防空洞,苏西乡也是以村为建制进行,现在全乡总动员,声势不能不浩大。 柳权号召全乡各村齐动员,他在乡政府门口的大坪上开了一场大会,会场红旗招展,正中一条横幅,写着“苏西乡通电通路工程开工典礼”。 各村派代表发言,柳权在会上声情并茂描绘了苏西乡未来的美好,在他的描绘里,苏西乡将是最后的一个世外桃源,单就旅游这一块,就能给每家增加几万块的收入。对于现在年均不到一千的苏西人来说,万元户是梦寐以求的梦想,通了电和路,苏西将不再是缩在山里的农村,而是与城市人梦想的地方。 代表们发言都很激动,古德村的盘树容更是满面红光。今天的这个场面,他只在当年上前线时候见过。那时他还是个小兵,根本没机会在大会上说一句话。 会上明确了各村的责任,除了通电需要挖电线杆洞,其他人全部上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乡里成立两个小组,分别是通电办公室和通路指挥办公室。两个小组他都任组长,乡党委成员分别任两个小组副组长,我任两个小组办公室主任。 小组成员名单当场张榜公布,这张榜由柳权授意,出自我手。写榜时我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人大主席朱士珍居然两个小组都没有他。 乡政府不留饭,开完会各村代表自行归队,回去组织开工。 忙了一上午,我请盘树容吃饭,没有饭馆,只能吃食堂。老王说钵子饭不够,乡干部都带有人在食堂吃,现在就只有两钵了,柳书记还没吃。 盘树容绞着手,红着脸说:“陈秘书,我还是回去吃吧。” 我心里一痛,古德村距乡政府二十多里山路,关键是这条路已经断了几处,拐一个山头就要多走十几里,回去吃?天黑还吃不到! 我说:“就在这里吃。”我央求老王给我下点面条,我知道,一钵饭,盘树容垫个底都不够,何况还有我没吃。 老王对我的央求显得很惶恐。我平时对他不错,尽管只有每天一顿中午饭在他那里吃,两年下来,我们之间还是结下了很深的感情。老王在乡政府做了一辈子饭,本来想让儿子接班,谁知道现在取消了接班制度,他还正在为这个事愁眉百结。 还没吃,柳权风风火火进来,后边跟着朱士珍,一言不发在他对面坐下,盯着柳权。 柳权看到我们,点了一下头,老王赶紧端来饭菜,把一双筷子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递给他。 柳权看到我们桌子上就一钵饭,问我:“小陈,你吃了?” 我说:“饭不够,我要老王下点面条就好。” 柳权瞪一眼老王说:“老王啊,要我怎么说你好?今天开大会,你不会多预备一些饭?” 老王委屈地说:“乡政府不留饭啊。” “谁家还没有个亲戚朋友?乡政府不留饭,干部还不留饭啊?”柳权把饭端过来给我们说:“老王啊,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多预备六个人的饭菜。” 老王连忙点头,走到一边去给我们开火下面条。 盘树容看到柳书记,紧张得直冒虚汗,柳权端来的饭菜,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柳权拍拍他的肩膀说:“老盘啊,你是古德村的支书,你们的任务最重啊。” 盘树容紧张得连头都不会点了,只会呆呆地看着柳权。 柳权说:“你吃吧,老盘,我回去吃。” 柳权说完就出了食堂,朱士珍又起身跟着他去了。 两钵饭,两盆白萝卜炒肉片,一碗鸡蛋面,盘树容推辞了一下,三口两口就扒光了一钵饭。我拿了另外一个小碗,扒拉了一点面条吃了。 吃完饭,我带着盘树容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几斤白糖和一些糖果,一些送给盘树容,一些请他给盘小芹的老娘带去。又抽出两百块钱给他,说是盘小芹家的赞助款。 送走盘树容,我一个人站在黄土路边,看远处山上,影影卓卓的一些人,他们在挖电线杆洞,也在挖着希望。 工程就这样开工了。柳权迫不及待的上马,肯定有他的苦衷。要知道,现在县里的资金没到位,电业局也没有正式派人。苏西乡通电,不仅仅是架通线路,还得有变电房。而这些,都如写在风中的誓言! 柳权孤注一掷冒险开工,这里面有太多的我不能理解的内容。 我的思绪很乱。这阵子很多事让我无法清净。从榨油厂开始,我就没安静过。本来想做个亦官亦商的苏西人了此残生,没想到突然来了个表舅,遇到县长刘启蒙,拜访组织部长黄山,发改局安局长,电业局易局长,黄奇善,郭伟、黄微微,这些人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头痛欲裂,恨不得找到一汪清水,把头扎进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小姨打来的,告诉我姨父在下周将带部队来苏西乡演习。 我的姨父来演习?他一个小小的营长,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说:“他们怎么跑苏西乡来演习?” 小姨在电话里说:“任何一块地方,都是祖国,人民子弟兵都有保护的责任。苏西乡不是外国,他们当然就应该去。” “这里没河没海的,能演习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舟桥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还不明白?”姨挂了电话,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美丽聪明的小姨啊,谢谢你! 我必须现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权,我想。 舟桥部队进来演习,辎重要路走啊。没路就要修路,修路架桥,对他们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我的小姨绝顶聪明,她的主意解决了我重型机械设备的烦扰。 至于这个消息要不要向刘启蒙县长汇报,我想,这个事应该是柳权来决定。 我的心情突然就轻松起来,而且是无比的轻松。仿佛自己眼前的乱云丛飞,突然间月朗风清起来。 苏西乡通电尚能克服施工苦难,通路就非得专业的工程队不可。单就一项放炮开山的事,就能愁死一片人。 苏西乡拓路工程,本来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现在看来迎刃而解了。 我不知道我小姨用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我的姨父用了什么办法。调动部队演习,不是一个小小的营长能做到的事,姨父的舟桥部队来得蹊跷,来得突然,让我本来烦躁的心情霎时平静了许多。 我不是主导苏西乡修路的人,但这项工程我参与其间,且是我下乡来做的第一件能看得见的事,而且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第50章 剪彩仪式看薛冰 薛冰代表学校来找我,邀请我参加篮球场竣工剪彩。 篮球场修得很漂亮,水泥地板一马平川,洁白的球场规划线不用漆而采用白瓷砖。这个创举就是薛冰的主意,她的这个主意直接让我多掏了四千多块。 乡中学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主楼还是木制楼板,走在上面吱吱呀呀作响。倘若动静再大一些,楼板间就会漏下灰尘。因此,在楼上读书的是高年级,楼底下一律低年级。 教学主楼的左边是一座简易厕所,常年污水横流,又因为是旱厕,到得天热时节,厕所里的蛆虫会成群结队跑到操场上散步。操场边一口水井,井边种着几棵垂杨柳,柳条婆娑,生机勃勃,水井过去就是一片水田,一条通向外面的小路在水田间蜿蜒。 右边是食堂,三个做饭师傅每日要蒸上千钵饭。农村中学,学生不在学校吃新鲜现炒的菜,都从家里带来咸菜。家境好点的,带上一瓶子干鱼,家境不好的,萝卜干炒萝卜干,半星油也没有。 学生都有一个刻着自己代号的铝钵子,学生开学时把家里带来的粮食交到学校,学校负责把粮食蒸成米饭,学生一日三餐就着咸菜吃。吃完后刷干净再送回蒸笼里,假如不送回去,下一顿饭的蒸笼里就会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饭钵子,就得挨饿。 食堂伙房上面是一层小楼,住着薛冰这样的不是班主任的老师。班主任都住在自己班级教室后面的小房子里,一间小房,承载着五湖四海。 食堂与厕所,被宽宽的操场隔开,因此,闻不到厕所里传来的味道。倘若刮西南风,整个学校都会被笼罩在一片发酵的味道里,让人晕晕欲吐,心慌意乱。 操场原来是一块三合泥地,由沙子泥巴和石灰构成,当初修学校的时候,夜以继日打夯垒实的土地,至今还是寸草不生。 现在操场全部是水泥覆盖,平坦如镜,与破败的教学楼格格不入。操场两头竖着玻璃钢的篮球架,一切族新。 柳权和他的乡党委成员全部到齐,坐在铺着红布的主席台上,看到我和薛冰来,带头鼓起掌。底下乌压压坐着的一片学生就一齐跟着拍起手掌。 校长低声与柳权书记耳语了一下,站起来,破着嗓子喊:“安静,安静,现在开会啦。” 柳权旁边留下了一张椅子给我坐,朱士珍坐在最靠边的位子上,我经过他的身边,看到他满脸的莫测高深的笑。 首先是柳权书记讲话,中学现在是乡里拿得出手的一件事。从建校到现在,陆陆续续也出过一些人,比如薛冰,柳小妹,郝强他们。最值得一说的,出了个在国家科学院做研究的学生。即便是孙德茂,也在中学里呆过一年时光。 乡中学学生除了几个附近的,其他全部住校。住校要晚自习,因为没电,晚自习就要两个学生共一盏油灯。因此每到夜幕降临,中学这块地方就星星点点起来,恰如夏夜的萤火虫,又如满天繁星一般,承载着乡下人的希望。 柳权在给学生画饼,说这块地方马上就要灯火辉煌,学生不用再在煤油灯下读书,熏黑了鼻子烧焦了眉毛,别人都以为我们苏西乡人歪瓜裂枣。柳权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底下骚动起来,各班班主任赶紧制止。 柳权大度地一挥手说:“有电了,这个球场就要变成灯光球场。以后大家学习辛苦了,打几个球,是放松自己的好办法。” 他的手突然指着我说:“这是乡里的陈秘书,大城市衡岳市来的。你们的这个球场啊,都是陈秘书捐的钱修的。所以,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你们大家要鼓掌,感谢陈秘书。” 底下突然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个待遇,想必柳权都没享受过。 我偷眼瞄一下薛冰,发现她也在看我。看到我看她,她脖子一红,扭身走开我的视线,空余我的怅然。 剪彩过程很隆重,几个胸脯已经隆起的女中学生排成一排,手里端着剪刀和红布。乡党委成员人手一把剪刀,我与柳权并排站,在热烈的掌声中一刀剪去了我的十万块。 剪完彩,学校汇报演出,一群女学生排队走上篮球场,薛冰出现了,她身着一条淡绿色的裙子,露出白皙饱满的小腿,胸前山峦叠翠。 她的马尾辫子活泼地跳跃,如一朵莲,又如一匹快活的小马。她裸露的手臂在阳光下纤毫毕露,如瓷般的面容红晕绽现。 女学生们排成整齐的一排,她们已经发育的身体透露着青春的气息,高低起伏的前胸如一朵朵鲜花在我眼前绽开。霎那间,我感觉有股血从脚底下冲上来,凝结在我的小腹下。 我靠!老子暗暗心惊。这样的表现以前从未有过,我暗暗伸手进入裤口袋,使劲压抑不安分的兄弟,告诫他在这个大众广庭之下,任何一丝杂念都是不洁的念头。 她们表演女声合唱,薛冰指挥。看得出她们经过精心的排练,尽管没有伴奏,她们还是一板一眼地婉转啼合。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冰的后背看,她飞舞的双臂在我眼前幻化成一只千年的蝴蝶,我迷离起来。 一连表演七八个节目,薛冰始终站在球场边指挥。看来她是这场汇报演出的导演,校长一直在找柳权说话,并不太在意这场演出。 我是聚精会神地看,我没看别人,我只看薛冰。她似乎感觉到了,有几次朝我莞尔一笑。我是心花怒放,一直想着等下演出完了我该怎么去找她。 柳权坚决不吃饭,带着一批党委成员要走。校长苦口哀求吃饭再走,柳权推辞不过,就把我留下来,还留下了朱士珍。 朱士珍兴高采烈地与老师们打着招呼,拉着我一一介绍。低声对我说:“老弟,你喜欢薛老师啊?” 我矢口否认,朱士珍满脸城府地说:“老弟呀,还想瞒着我啊,老哥我可看出来了。一个下午,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薛老师。” 我为我的鲁莽脸红起来,这个老狐狸,你注意我干嘛? 朱士珍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薛老师蛮不错啊,年轻、漂亮,又有知识,配老弟刚好。” 我没接他的话,看到薛冰远远地过来,我扔下他说:“朱主席,一起去厕所么?” 朱士珍尴尬地一笑,摇摇手,看我不大喜欢这个话题,只好自己去找校长聊天。 “今天的节目怎么样?”薛冰歪着头看着我笑。 我竖起大拇指说:“非常好,有专业水准。” 她嘻嘻一笑说:“没侮辱你的十万块吧。” 我大窘,顺口就说了一句:“今天最漂亮就是你了。” “真的吗?”薛冰追着我问,娇羞从脸上浮现,她绞着双手说:“我姐要我告诉你,她请人抓了一只野兔子,叫我们一起去尝尝。” 金玲啊,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啦! 我对薛冰说:“今晚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薛冰羞羞地点了一下头,兔子般跑开了。 第51章 危险的游戏 金玲的儿子赵雨儿已经学会了走路,扶着板凳或墙壁走很远。看到我们进来,笑嘻嘻地张开胖嘟嘟的小手要我们抱。 薛冰无限爱怜弯腰,顺手将一袋子东西递给我。 金玲从里屋出来,夸张地从我手里接过,嗔怪着薛冰说:“怎么能让陈秘书拿东西啊?” 薛冰亲着雨儿说:“他又不是什么贵客,拿下东西,怎么了?” 金玲笑着轻扭她一把说:“做女人的,不知道疼自己老公,怎么行啊。” 薛冰就红了脸,不敢看我,移开话题说:“我姐夫呢?” “在工地上忙啊。”金玲伸手抱过雨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要尿不会叫妈啊,看看,又湿了。”吩咐薛冰去里屋拿条裤子来换。 金玲边给儿子换裤子边说:“工地忙着呢,他现在负责三个村的电线杆挖洞,还要测量三个村的机耕路,一个星期没回来了。” “姐夫真狠心啊,不想儿子还不想我姐啊。”薛冰打趣着说。 “想什么呢?老夫老妻了。”金玲叹口气说:“工作重要。何况这么大的工程,造福积德的事。一年不回也不怪他。” 我看了金玲一眼,生了孩子的她愈发水灵。腰身仅可一握。 她的屁股丰满而结实,圆润微微翘起,裤子包裹不住的风情隐隐流露出来,撩拨着我的神经。 金玲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抿嘴一笑,把儿子递给薛冰,回首对我说:“陈秘书,我有几句话给你说,你跟我来。” 她起身进了里屋,我踌躇了一下,没敢动身。薛冰白我一眼说:“去呀,我姐有话跟你说。” 我只好随她进屋,金玲扭身把门关上,如燕子一样扑入我的怀抱,把嘴送上来,堵住了我的嘴。我慌乱地想要推开她,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动,摸摸我。” 她拿起我的手伸进衣服里,在她滑如腻脂的胸口摩挲。 她低吟了一声,低声说:“我给你吧。” 正当我迷离时分,突然屋外传来雨儿的哭声,随即就听到薛冰喊:“姐,雨儿尿啦。” 金玲慌慌张张地推开我,放下衣襟,整理了一下头发,再在脸上摸了一把,抱歉地说:“晚上我等你。” 还没等我回话,她又故意大声地说:“我妹子是多么漂亮的人儿啊。” 外屋薛冰手忙脚乱地给雨儿脱裤子,看到我们出来,疑惑地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说:“你们干嘛?” 金玲洒然一笑说:“冰儿,姐在办大事。” “你们办什么大事啊?还神神秘秘的关着个门,干坏事吧?”薛冰嘻嘻一笑。 我心里一顿,难道她看出来了什么?悄悄打量她一眼,看到她脸上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没有龌龊的神色。于是放下心来,她无心的一句话,居然让我胆战心惊,只有自己在乎的人,才会在乎对方的一言一行,难道我真的在乎她了? “已经解决了。”金玲满脸满足的神色,又在儿子屁股上拍一巴掌,骂道:“小屁股,怎么那么多尿啊。” 薛冰心痛地抢过雨儿抱在怀里说:“小孩子,当然屎尿多啊。姐,你下手真重,雨儿会哭的嘛。” 赵雨儿十分配合地别了别嘴,哇地一声哭了。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再次换好了裤子,金玲把雨儿往我手里一塞说:“陈秘书,你帮我抱抱,我和冰儿做饭去。” 她故意把雨儿紧贴在怀里递给我,我伸手去接的时候,手就自然挨着了她的胸口。 这点细微的举动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只有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快两岁的赵雨儿在我的手里格格地笑,伸出小手摸我的鼻子和眼睛。我端详着手里这个小小的生命,他来到这个世界,我今天才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他,或许是我生命的延续。 爱意从心里升起来,我偷偷地在他如白雪般的脸上亲了一口,一股淡淡的奶香流淌在我的身边。 厨房里传来两个女人的笑声,我抱着雨儿,朦胧中似乎又看见薛冰的巧笑,心里猛然一愣,假如薛冰嫁给了我,她与金玲,岂不是两女共伺一夫? 这是个危险的游戏! 吃完饭我送薛冰回学校,金玲抱着雨儿送我们过了小桥,今夜无月,天穹里几点星光,微弱地如同苏西乡农家的油灯。夜风呼啸而过,树叶子互相挤着身体,发出瑟瑟的声音。偶有一两声夜鸟鸣叫,给漫漫黑夜增添许多的鬼魅气氛。 身边的溪水无声流动,有蛙鼓噪,扑通跳下水。突然就有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落水处几点耀眼的白。 田埂路逼逼仄仄,我们一前一后走,拐过一座山包,薛冰在前面停下了脚步,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显着光芒。她问我:“你跟我姐在房里做什么呀?哪儿久不出来。” 我一惊,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她没跟你说?” “跟我说什么呀?你们呀,肯定没说好话。”薛冰在黑暗中笑了,弯腰折了一根野草含在嘴里。 我嘿嘿地笑,不知道如何回答。 “快说,不说我生气啦。”薛冰咬断草茎,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是不是说你我的事啊?”她见我不回答,干脆挑明了。 我只好点头。 “那你是什么意见?”她羞涩地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背影。 此时,行动是最好的说明,话多防漏。我走过去,一把牵过她的手,稍一用劲,拥她入怀。 她在我怀里挣扎了着,如小鹿般撞击着我的胸膛,我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她嘤咛一声,随即安静下来,牙齿被我的舌头撬开,双手怀抱住我的腰。 我是过来人,虽然不算久经沙场,但对付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显得游刃有余。 薛冰想推开我,她的舌头停止了搅动,黑夜里,亮晶晶的眼珠子看着我,复又闭上,任我将她抚摸。 她的手突然从我的腰上松开,双手端着我的脸,嘴唇在我的鼻子上,眼睛上亲吻。 顿时,我觉得眼前一片春光。黑夜将我们严严地包裹起来,我们只能闻到对方紧张的呼吸。她吐气如狼,身体痉挛着,如一团棉花般柔软。 我含住她的舌头,她的舌头更加生涩笨拙起来,如一条僵硬的鱼不再动弹。 我的手就不再继续深入了,她如惊恐的小兔子一样盯着我的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全身微微地颤抖,我抽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白瓷般的脸庞说:“我爱你!” 她哇的一声哭了,把头埋进我的胸口。 第52章 噩耗 一座篮球场,换来一场爱情。我是这么想的,按捺不住兴奋,我打电话给小姨,告诉她我在苏西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小姨既没有为我高兴,也没有给我泼冷水,她在电话里患得患失地一连声的嗯,最后说:“找个时间带回来吧,让你爸妈见见,我也见见。” 我完全忽略小姨的态度,但她的意见我要高度重视。我开始描画回家的计划。 薛冰一吻之后,每日下午都会来我这里,当年的煤油炉开始发挥它的职能,她每日给我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变着花样让我的口腹之欲得到极大的满足。我们的恋情已经公开,乡政府的干部见到我,都会嘻嘻哈哈地找我要喜糖。 可是薛冰在每次吃完饭后,她最大的限度就是让我抱抱她,亲亲她水晶般的唇,不让我再进一步,尽管我很多次发现她洪水泛滥,她依旧紧守着最后的防线,让我焦躁,让我失眠。 我们相依着躺在床上,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右手环抱着我的腰,一条腿搭在我的身上,胸口贴着我,一团温柔包裹过来,我伸手进入她的衣服,她轻哼着,闭上眼睛,把唇送上来,我吻住她柔软的唇。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每天我都会意乱神迷。 我在她耳边悄声说:“冰儿,我很想。” 她温柔地一笑,握住我的手含羞一笑说:“控制自己,风。我一定要在新婚之夜才能成为女人。” 我点着她的鼻子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要在乎一个程序?” “我不是在乎程序,我是在乎一个感受。”她从我身上爬起来,梳理了一下头发。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柳红艳打来的,电话里她哭着说:“陈风,我爸走了。” 我一听就知道是郝乡长出事了。柳红艳去了北京后第一次给我来电话,没想到第一个电话就是告诉我这个噩耗。 我安慰她说:“不怕,坚强点,我们都在。”想想还有什么不对,又问了一声:“郝强呢?” “我爹不让他来,说乡里工作任务重。”红艳抽泣着,我想象她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心里陡然一痛。 郝乡长去世的消息如炸弹一样在乡政府传开。柳权心急火燎召开党委会,迅速成立一个善后工作小组。 会上郝强一直阴沉着脸,我没看到他哭过,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他的手死死地抓住屁股下的椅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苍白地张扬着筋筋道道。 子欲孝而亲不在!这种痛苦我完全理解,我安慰他说:“郝所长,节哀。” 郝强虚弱地苦笑,泪水就奔泻而下,他没有哭出声,压抑的痛哭让他的肩膀微微地搐动。 会上决定,治丧小组组长由朱士珍担任,乡党委办、乡妇联、乡团委各抽出人员组成治丧小组,各村工程不能停止,治丧小组派人赴北京,将郝乡长迎回家。 郝乡长回家这件事是大事,怎么回?尸体在北京,运尸体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在北京火化? 这个提议一出,即刻遭到郝强的强烈反对。 一千多公里的路,飞机不可能让你运尸体,火车也不可能,唯有汽车,但从北京找一辆汽车运送一具尸体回苏西,这是个大工程。 谁都知道郝乡长在家早就做好了棺材,入土为安是他生病以来唯一的夙愿。在苏西乡,几千年的风俗都是土葬,这个多山多水的地方,找块地方埋葬一个人太轻而易举了。不管是迷信还是其他,苏西乡人认为,人死了火化,下辈子不会再超生了。 柳权愁眉百结,这个决定让他举棋不定。郝乡长与他共事快十年,就是块石头也捂热了,何况这么多年来,郝乡长一直紧跟着他的步伐,现在又是儿女亲家,他心里苦啊! 朱士珍在会议陷入僵局的时候说话了:“我作为治丧小组的组长,我先表个态:一定要让郝乡长满意,一定要让家属满意,一定要让苏西乡人民满意。北京到苏西,一千五百多公里,中间还有山路,如果运送尸体回来,最快也要三天,现在天气还热着,我怕会有什么意外。只要组织决定,我个人坚决服从。” 没人做声,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表态。 柳权沉吟了一下,说:“朱主席,你的意见呢?” 朱士珍看了一眼郝强说:“火化!把骨灰迎回来,再用棺材土葬。” “那我们就看不到郝乡长最后一面了!”妇联主任首先哭出了声。 郝强紧咬着嘴唇不出声,对于父亲,他有着太多的崇拜和热爱,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就撒手人寰,父亲就没再娶,带着他相依为命,从读书开始,父亲再累,也会在他做完作业后给他煮上一个荷包蛋,一直到他读警校离开父亲,每周日都会看到父亲站在校门外呆呆地等着儿子从里面飞奔出来。父亲给了他太多的爱,结婚前夕,父子俩谈了一夜,做父亲的,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有生之年抱上自己的孙子。可是父亲的这个愿望他没能实现,柳红艳的肚子不管自己如何折腾,始终不见隆起来。没有见到孙子的父亲现在走了,郝强心痛如裂,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县里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刘启蒙县长亲自派车来苏西乡接人,县里派出政府办两个副主任一同赴北京处理郝乡长后事。 我是赴北京人员中的一员,走之前柳权找到我,让我给中学校长打个招呼,郝乡长回来的当天,苏西乡要用最隆重的礼节迎接他回来。 第53章 你不可以睡我 郝乡长的葬礼隆重热烈,县里各局各乡都送了花圈派了代表。 朱士珍是治丧小组组长,大方得体迎来送往,双目含泪,满脸悲哀。县长刘启蒙亲自撰写悼词,委托政府办肖副主任参加追悼会,声情并茂地悼念,让整个追悼会在一片悲悲切切中达到高潮。 柳红艳作为儿媳,全程披麻戴孝,在追悼会结束后,她差点就虚脱得要萎顿在地。 她以儿媳妇的身份,又兼着组织的委托,在北京医院里尽心尽力伺候郝乡长,一直到他去世。尽管前后不到半个月,她却感受有一个世纪的漫长。 郝乡长临走前握着她的手,枯涸的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他凝望着眼前的儿媳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子,心里千言万语。 其实柳红艳明白他想说什么,人之将死,死后谁不想有个孙儿帮自己摔盆?谁不想孝子贤孙举幡?养儿防老,临死送终。可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就要撒手尘寰,却看不到他在身边。他心里痛,却无奈现实。 郝强当初不愿意读警校,是郝乡长逼着他去。当年乡派出所最后一个公安死了后,苏西乡就再也没有一个呆过半年的警察。直到郝强毕业回乡,一个人既是所长又是警员,还兼管着伙夫和司机。 郝强读书时有次搞训练,从独木桥上跌下来,这一跌,让他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这件事连郝强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这个父亲,才从医生那里得到了这样的残酷的现实。也就在哪天起,郝乡长感觉到生命再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他深深的自责,因为自己,儿子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因为自己,他郝家从此再无香火。 郝乡长含恨闭上双眼,他的手始终握着红艳,以至于让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凉了,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柳红艳仿佛觉得眼前天崩地裂,她毫无顾忌的在病床前大哭起来。她的心痛,像被刀扎一样难受。这个在她眼里一辈子无声无息的老人,为了儿子,宁愿半辈子不娶。她依稀记得自己与郝强结婚的前夜,他把她叫到房里,也如今天一样,张嘴说不出话来。到最后,拿出仅有的一张存折放在她手里,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他的脸像一张白纸一样苍白,他走了! 全乡各村都派了代表过来参加追悼会,薛冰她们中学的所有老师全部到场,乡政府坪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两盏汽灯高挂,惨白的灯光映照着一片哀伤。 薛冰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她因为恐惧而微微地颤抖。我握住她的手,悄声说:“不怕,有我在呢。” 没见惯生死的人,对死亡都具有天生的恐惧。我也不例外,棺材里尽管只有郝乡长的骨灰,但在灯光灰暗里,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总会给人无边的恐惧。 追悼会一结束,人群散开了一大半。各村的代表第二天要送郝乡长上山,他们就不能再回去,县里来的人由于公务繁忙,在追悼会结束后都由村民打着火把送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我准备送薛冰回去,她扭捏着不肯走。 我说:“要不,今晚你住我这里吧。” 薛冰看也不敢看灵堂一眼,她偎着我说:“你呢?” “我在这里陪郝强他们吧。”我说。 “我不,我怕。”薛冰鼓起嘴巴。 “那我陪你。” “嗯,”她低声答应,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你不可以睡我。” 她直愣愣的表白让我哭笑不得,这么天真无邪的话,让我这个见惯了世间调笑的男人心潮澎拜。我偷眼看看四周黑黢黢的没人,伸手在她乳房上轻轻一摸,顿时脑壳里就充满了血。 薛冰生气地打掉我的手,说:“都什么时候啊,你还这样不正经。” 我笑嘻嘻地说:“你是我老婆,老公爱老婆,说破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哪里不正经了?” 黑暗中朱士珍突然冒了出来,阴森森的吓了我们一跳,薛冰更是紧张得直往我的怀里躲。 “是陈秘书,薛老师啊。”他打着哈哈:“你们还没休息啊?” 我说:“朱主席,你还在忙啊。” 朱士珍显得无奈地说:“我是治丧小组组长,明天就要送郝乡长上山了,今晚我还得安排好多事啊。” 我递给他一根烟说:“真是辛苦朱主席了。” 朱士珍抽了一口烟,心事重重地说:“郝乡长走了,苏西乡缺了乡长了。” 我说:“县里会有安排的吧。” 朱士珍说:“当然,这是组织上的事。” 我说:“也不知道县里派谁来做乡长。” 朱士珍试探着说:“陈秘书,你说,县里是派乡长来,还是在苏西乡干部里提拔啊?” 我苦笑着说:“这个我哪里知道。” 朱士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县里派干部下来,不熟悉情况,怕是工作不好开展啊。” 我不想继续深入聊下去,郝乡长尸骨未寒,谁有心情聊这个话题?何况,谁来做乡长,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说:“朱主席,你先忙,我送薛老师去休息。” 朱士珍盯着我们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说:“薛老师不回学校?” 我不想搭理他,拉着薛冰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我的小房间。 点亮油灯,我打来水让薛冰清洗,自己一个人靠在屋外的走廊上抽烟,黑暗中看到柳红艳一个人慢慢走来,在门前看到我,凄惨地一笑,拉开门进去。 薛冰在屋里叫我,她穿着我的衬衣,裸露着白白的大腿,对着镜子就着晕暗的灯光梳理着头发。 我从背后抱住她,双手伸进衣服,入手一片滑腻,顿时情绪急昂。 薛冰格格娇笑一声,挣脱我的手,把我往门外推,嘴里娇嗔怪道:“你去陪郝所长他们吧。” 我被她推出房门,站在门边我压低声说:“我真走啦。” “走吧。”她说完就关上了门,我清晰地听到门栓的声音清脆地落上。 隔壁红艳房间里一片漆黑,声息全无,我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无声息就被推开了。 透过一线光亮,我看到红艳低垂着头坐在床边。见我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了下去。 我走过去,还没开口,红艳就扑入我的怀里,咬着嘴唇压抑着哭。 我手足无措,只好任她抱着,自己双手在她背上轻拍,我用无声来安慰她的无助和悲苦。 突然红艳扬起头来,似乎看了一眼隔壁房间的薛冰,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你敢亲我吗?” 我毫不犹豫就把嘴唇覆盖在她的嘴上,红艳的舌头灵巧地钻了进来,抵着我的舌头,慢慢地搅动。接吻就是一杯毒药,所有的防线刹时奔溃。红艳越抱越紧,似乎要把身体完全融入到我的身体里去,她的吻让我几乎要窒息,我的舌头将她的舌递回去,她又毫不犹豫送回来。 黑暗里我们纠缠着,不敢发出半丝声音。舌头无声无息的缠绕,双手都在摸索着,寻找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方。 这一吻,让我们两年来的爱恋尽情的宣泄开来。她是我来苏西乡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她的清丽动人的神态曾经让我心动无数。谁知就在我要告白的时候,柳权却突然把她嫁给了郝强,这让我在许多个夜里流泪不止。 正当我神迷时,她却突然推开我,咬着手指暗自垂泪起来。 我呆呆地站着,还没从激情里回过神来。这是我第一次吻她,她柔软的舌头像春药一般点燃了我。 我还想要抱她,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拉起我的手,把嘴贴在我耳边,柔声说:“你去灵堂陪郝强吧。” 我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指了指隔壁,我的心猛地一抖,羞惭涌上脸颊,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红艳几乎坚定地说,不再看我。 我怅然地轻叹口气,转身要走。 她却突然又拉住我,低声说:“谢谢你,陈风。” 外面传来的哀乐让我心里一颤,我摸了摸她的脸说:“我去陪他了。” 说完,拉开房门,朝着哀乐遍野的灵堂走去。 第54章 月白嫂的前尘往事(上) 郝乡长入土为安。全乡工作重点再次摆在两大工程上来。 赵金明按照乡里的工作安排,负责老鹰嘴村、紫烟村和泉水村的工程建设。 老鹰嘴因地势而出名,据说三国张飞就在老鹰嘴栈道走过兵。老鹰嘴是县城到苏西乡的必经之道,也是地势最为险恶的一段。一条刚容一辆车通过的山路挂在悬崖峭壁上,底下一条千年不涸的小溪,小溪对面就是老鹰村,住着百十来户人。 老鹰村村长大牯牛,全名赵德亮,与赵金明本家,祖上一个祠堂。 赵德亮老婆月白嫂,是个出名的美人,十里八村的人谈到她,不管男女,无不啧啧赞叹。 月白嫂三十出头,水灵灵的农家少妇,丰乳肥臀。虽然生了两个小孩儿,依然蜂腰毕立。 月白嫂出名的泼辣,未嫁之前做过村妇女主任,据说当年的村长垂涎她的美色,经常以谈工作为名揩油,月白嫂装作懵懂,直到拿到了村长的贪污材料,一状告到乡里,免了村长的职,自己也从此不再干妇女主任,寻寻觅觅几年,嫁给了赵德亮,做起了相夫教子的营生。 月白嫂读过书,与赵金明是初中同学。两个村子相距也不是很远,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稍大一点了,小孩子都喜欢成群结队砍柴打猪草,赵金明家里没女人持家,自然不养猪,最多就是砍些干柴。月白嫂家里每年都要养两头猪,一头过年的时候杀,一头卖了做兄弟姊妹的学费。月白嫂每日放学后都要打两笼子的猪草。好在乡里猪草多,随便一条小溪边就能打到满满的两笼。 不打猪草的赵金明就闲着无事,每日帮月白嫂打。 月白嫂那时还叫月白,所有人都叫她月白,都看出来她是个美人胚子。 八岁那年,正是收油菜的时候,油菜都种在山上,不像现在种在田里。油菜地里都有最丰茂的猪草,每到这个季节,油菜地里都会看到三三两两打猪草的人。 赵金明本来一个人在家里守着老母鸡下蛋,偶而抬头就看到了背着笼子上山的月白,他就撇下老母鸡,从门背后找了一把柴刀,跟着月白上了山。 两个人打好了猪草,坐在已经打光了菜籽的油菜杆堆上,赵金明就对月白说:“月白,你做我老婆吧。” 月白歪着头灿然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她说:“金明哥,我做你老婆好啊。” 两个人就学着大人亲嘴,月白亲了一下说:“不对,你咬痛了我。” 赵金明就笑,伸出手摸了月白的嘴巴一把说:“怎么不对了?” “不是这样亲。”月白做了个示范说:“我爹就不是这样亲我娘的。” 赵金明嘻嘻一笑,刮着月白的鼻子羞她说:“你看到你爹娘亲嘴?” 月白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说:“只看到一次。你们家想看还看不到呢。” 赵金明娘死得早,老赵带着儿子没再娶,所以从小到大,赵金明不知道母爱是何物。 “哪你教我亲。”赵金明把嘴巴送上去,张着亮晶晶的眼睛。 月白摇着手说:“你要把眼闭上。” 赵金明就乖乖地闭上眼,月白把嘴巴凑过来,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一下赵金明的嘴唇,大人似地说:“这样就对了。” 两个人亲了一阵,感觉一点意思也没有,月白就说:“大人亲嘴都不是这样的,我看他们呀,不穿衣服,还要吃奶呢。” 赵金明看了一眼周围,说:“都没块干净的地方,会痒死人。” 月白用小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说:“你真笨,把衣服盖在菜籽壳上不就好了呀。” 两个人就脱光了衣服,面对面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月白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都好小的喔。” 赵金明寻思半天,想不出一个道理,就把手伸过去,摸了摸月白,若有所思地说:“确实是。” 月白就笑着说:“我娘说,男人年龄大了,自然也就大了。” 说完自己躺下来,招呼赵金明爬在她身上,说他爹就这样爬在她娘身上。 赵金明懵懵懂懂爬上去,硬起来的东西在月白小小的腿上乱撞,痒得月白一阵阵的笑。 爬了一会,不知道下面还要做什么。月白就指着自己小小的胸口说:“你要亲这里。” 赵金明拿舌头轻轻舔一下,感觉有股咸咸的味道,就不肯再亲,月白却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离开。舔了几下,月白居然就满脸潮红,小小的屁股往上顶了顶,掀下了赵金明。 这样的事在他们童年里有过三次,到了有天赵金明摸月白的胸,发现比原来隆起了许多后,月白就不让他再摸了,两个人最多就是躲在没人的地方亲一下小嘴。 到了中学,月白一夜之间就出落得水灵灵。她的两条腿开始变得修长而有弹性。 赵金明也发现自己变了许多,首先他发现自己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层绒毛,后来有一天他醒来后,发现裤裆里流了一滩粘粘的东西,拿到鼻子底下一闻,有股腥腥的味道。 人大了,反而很多话不敢说了。从此赵金明和月白就很少说话,即使相遇了,也是匆匆瞟一眼。月白的脸经常没来由的红,赵金明有时候在课堂上想起八岁那年的事,也会无比的激动。 直到初中快毕业了,大多数学生选择不读了。老赵逼着儿子考中专,并准备将儿子送到县里中学去读。赵金明是一百个不愿意,又不敢违了父亲的意思,只好找了个机会,写了一张纸条约月白出来。 刚好那天晚上乡里放电影,男女老少都去了,月白按赵金明的纸条到了约的地方,看到赵金明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再张望,看到她,递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电影场,躲在学校后面的松树林子里。 月白靠在松树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草。问道:“金明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金明无限悲苦地说:“我爹要送我去县里读书。” 月白说:“那是好事啊。” “可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去了就看不到你啊。” 月白就笑了起来,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赵金明盯着她的胸说:“你就好看,我最喜欢看了。” 月白羞羞地扭转身子,说:“读完书再看啊。” “我一天都不想离开,我就想天天看。”赵金明咽了口唾沫。 月白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如果娶我做老婆,就能天天看了。” 赵金明走过去,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说:“你早就是我的老婆了。” 说完也不等月白说话,直接就扑棱棱地把嘴巴盖上去,捂住了月白的唇。月白下意识地想要移开头,可惜赵金明吻得太紧,她没办法移开半点,只好张开嘴唇,迎合赵金明舌头的侵入。 月白的身子一软,靠着松树顺势滑了下去,赵金明软玉温香在怀,顿时意乱神迷起来。 吻了一阵,比起当年来,滋味好了许多,妙不可言的感觉在他们心里流淌,赵金明的手伸进月白的衣里,,细细的摩挲。月白吓了一跳,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慌乱中一口咬住赵金明的舌头,疼的他抽出手跳开。 月白格格一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帮赵金明扯平了衣角,柔声说:“金明哥,你去读书吧。我等你。” 赵金明还想去抱她,月白眼睛一瞪说:“再来我就喊人了。” 第55章 月白嫂的前尘往事(中) 要说赵金明的胆量,比耗子大不了多少。被月白一吓,既然不敢再动,舔舔嘴唇,放开了月白。 老赵是想尽了千般办法,最后托人找到了县一中的教导主任,提了不少的山货,外搭一个红包,把儿子送到了一中寄读,前前后后就半个学期,赵金明居然就考到了市财校,读了三年,回到苏西乡,先是在财税所,后来成立农村基金会,就做了第一任的基金会主任。 回到苏西的赵金明,迫不及待去找月白,两个人三年多没见过面,不知道有多少的话儿要说。何况自己已经从懵懂少年变成了青年,八岁嫌小的月白,如今再看到自己的宝贝,不知会作何感想。兴冲冲跑去月白家,月白家里人对这个青年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审问了半天,知道是乡政府老赵的儿子,于是欢天喜地杀鸡捕鱼招待他。叫了一个五岁的孩童,去村上叫月白回来。 月白刚好做了一年的妇女主任,天天跟在村长的屁股后面找大肚婆结扎,弄得全村的妇女看到她就好像看到阎王一样,照面也不打,年纪大的女人就一点也不客气,常常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这个挨千刀的浪货,生了儿子都会没屁眼。 全村的男人倒是都愿意看到她。月白喜欢穿紧身的衣服,故意把胸前的奶子顶出老高,露出胸口一片白白的肉来,走路又喜欢扭胯,两瓣屁股就如河里的蚌壳,摇摆得男人心醉神迷。月白把头发披散开,后脑别着一支发夹,头发搭在胸前,随着走路,波澜起伏,风情万种。 男人们看到她就要开几句玩笑,月白年纪不大,但不惧怕玩笑,有年老的男人色迷迷地盯着她的奶子说:“月白啊,你奶子那么大,不怕把老公闷死啊。” 月白就会灿烂一笑说:“有奶便是娘,还不先叫娘?” 老男人就会红着脸,低着头在一片浪笑声里走开。 年轻的男人看到月白,一般都会紧张地开不了口,装模作样从她身边走过,拉长胸腔呼吸一口月白身上的香气。这种情况比较多,村民兵营长赵德亮就是其中的一个。 赵德亮没当过兵,但会打枪。先是打鸟铳,后来去乡里集训了一个星期,打了一回真枪,回来就做了民兵营长。赵德亮的叔叔就是老鹰村的村长赵半仙。 赵半仙做村长也是有来由的,本来他是一个看相算命的江湖人士,走村串户给人择日下葬造屋,间或帮小孩儿做些驱邪的勾当。偶然遇到县里一个干部,帮着人看手相,说此人非同小可,今后必定飞黄腾达,果不其然,没多久,干部上调到市里做了大官,就是现在的组织部长黄山。黄山特地问了赵半仙有何要求,赵半仙笑而不语,最后装作无奈的样子说:“要是帮我,就让我做村长。” 这点小小的要求根本就不算是回事,黄山来到县里视察,政府安排接待,问黄山还有什么人一起来聚聚。 黄山说:“我只有一个人来,你们就在我旁边给他留个位子就好。” 县里不敢怠慢,又不知道来的什么人,诚惶诚恐地等待,最后等来的就是赵半仙,有些人认识他,私下问他与黄部长什么关系,赵半仙都是莫测高深的微笑。 一顿饭下来,半点也没提赵半仙的事。黄部长要回市里去了,临走前对县长说:“老赵这个人,还是比较可靠。只是身份不大好,一个普通老百姓,被人传出去跟县长同一个桌子吃饭,影响不会太好。” 县长心领神会,没多久亲自去了老鹰嘴村,提拔赵半仙做了村长。 做了村长的赵半仙,老本行不但没丢,反而要吃独食。凡是跟他一样看相算命择日的,一律不许在老鹰嘴村里活动。他安排侄儿赵德亮做了民兵营长,走三步路都要带着身边,其实就是怕别人在背后打黑枪。 不许别人做还不算什么事,他自己把价格竟然提高了一半。原来帮人择个日子只能收五块,现在最少要十块,还得搭上一包烟,两瓶酒。 老鹰嘴村的人知道与他计较没用,人家是县长亲自选的干部,奈何不得。 偏偏月白就不高兴了,事情的起因还是月白的小侄女爱夜哭,请了赵半仙来驱邪,赵半仙家里有个草鸡老婆,脸上像常年没洗过一样,垢着一层灰暗。突然见到明眸皓齿,丰乳蜂腰的月白,立即惊为天人。想尽办法搭讪,无奈月白连正眼也不瞧他,于是做了法事后,要了月白哥哥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几乎是一个农村家庭三个月的油盐钱。月白哥哥不想给,赵半仙就指着月白说:“不给也可以,两条路你选。” 月白哥哥问是那两条路。赵半仙边收拾着东西边慢条斯理地说:“一条路就是你们家今年出一百个义务工,全村的山塘大路要修好。” 月白哥哥觉得委屈,五十块钱要做一百个义务工,太不划算,就问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就是你老婆立即去乡医院结扎,拖一天罚一千。” 路更加走不得,月白哥哥生了两个女儿,肚子里怀了一个,偷偷找人照了一次B超,是个男孩儿,现在去流产结扎,比要自己的命还厉害。两条路都走不通,月白哥哥就急红了眼,慌得想哭。 赵半仙说:“两条路,你选一条走,我没空陪你了。” 月白哥哥死乞白赖地拉住赵半仙哀求说:“村长,还有不有第三条路?” 赵半仙就等他这句话,故意磨蹭半天说:“路倒是还有一条,怕是你做不了主。” 月白哥哥拍着胸脯子喊:“只要你老说了,我家的事,老子就一定做主。” 赵半仙指着月白说:“村里妇女主任年纪大了,很多工作做不了,要是你妹来做村妇女主任,一切就好谈了。” 月白哥哥一听,顿时矮了半截身子。 自己的这个妹妹,生性就泼辣,小时候与赵家一个小子订了婚约,虽然一直不见动静,但妹子从来就拒绝说媒的人,闹得厉害了,就以死相抗。 赵半仙要妹妹去做妇女主任,谁都看得明白他的心思,如果把妹妹往狼口里送,做哥哥的良心过不去。 迟迟艾艾不敢表态,闷着头抽老旱烟。赵半仙见他不敢表态,知道这个事还得月白自己做主,就故意对月白说:“你最好赶快帮你嫂子收拾收拾,今日下午就去乡卫生院。” 月白盯着赵半仙老树皮一样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做了妇女主任,其他就一笔勾销?” 赵半仙肯定地点头答应。站在门边的赵德亮更是兴奋得鼻子尖都红了。 月白说:“那好,我答应你。” 从那天开始,赵半仙每天就带着月白和赵德亮,穿梭在老鹰嘴村的每一个角落。 第56章 月白嫂的前尘往事(下) 月白家来了个乡里干部,消息像水一样就漫过了全村。 一群老妇人就结伴过来,围在月白家的门口,指指点点着赵金明。 赵金明在城里生活了三年多,学到很多的礼貌,就客气邀请老妇人们进屋坐。老妇人并不买他的账,反而问他说:“听说你是来找月白的啊?” 赵金明忙着点头承认。虽然出去三年多,农村的规矩他还是清楚得很。 “你找她做什么?”老妇人们追根刨底。 “月白是我女朋友,我来看她。”赵金明老实回答说。 “女朋友?”老妇人们一阵哄笑:“要讨作老婆吧。” 赵金明红了脸,说:“也可以这么说。” 老妇人们一脸的鄙夷,抛了一个白眼说:“你一个乡政府干部,年轻有为,怎么娶这样的浪货?” 月白哥哥听到了,冲出门外吼道:“那个老不死的乱嚼舌根子,看我不撕烂她的烂逼。” 老妇人们并不怕他,挺起瘪瘪的胸脯说:“老娘还怕死?有本事你就来。”说着抖动自己的胯,拍着喊:“有逼养,无逼教的货。来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金明无所适从,他尴尬地站在阶基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闹着,月白风风火火地回来,冲过去照着老妇人就是一嘴巴,打得老妇人的嘴角出现了血沫子,老妇人就地一坐,扯着嗓子哭闹起来:“快来人啊,打死人啦,不要脸的骚货打死人啦。” 其他老妇人也不去扯她,任他哭闹。 月白打人后看到了赵金明,脸上一红,也不打招呼,勾着头进了屋。 赵金明跟进去,月白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还记得我。”她无限怨恨地说:“三年了,连封信也不给我。” 赵金明就急忙辩解说:“我写了好多的信,托我爹带给你。你没收到么?” 月白说:“你爹什么时候给过我信了?” 赵金明一笑,安慰月白说:“现在人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又怎么样?你没听到这些老女人骂我么?”月白擦干了眼泪,指着凳子说:“你站着干什么?坐呀,你站着我心慌。” 赵金明就在她对面坐下来,诚诚恳恳地说:“我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 月白破涕一笑说:“你真相信我?不后悔?” 赵金明踌躇了一下说:“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月白就朝他招招手说:“你过来,我看看你,变了多少。” 赵金明迟疑了一下,说:“肯定变了,大了。” 月白抿嘴一笑说:“你都二十岁了,当然大了。” 赵金明一急,脱口而出说:“我是说哪里大了。” 月白就羞红了脸,扑到在被垛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赵金明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看门,走过去关上,返回来也坐到床边,伸手把月白抱过来。月白微闭着眼睛,她胸前的衬衣扣子张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胸脯。赵金明心里一热,低下头就要去吻她。 月白微微吐着气说:“金明,你要想好哦。” 赵金明奇怪地问:“我什么没想好?” “你是吃国家粮的,我还是农民呀。”月白坐起来,揽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国家粮就了不起?”赵金明抽出手来,揽过月白的腰:“要我说,国家粮哪能跟农村粮比?现在还好,看目前的形式,今后肯定会取消。” “毕竟还没取消啊。”月白叹口气说:“你知道你爹为啥不把信给我吗?” 赵金明摇摇头。 “我知道。”月白恨恨地说:“不就是嫌弃我是个农村粮么!” “我不嫌啊。”赵金明恳切地说:“我养得起你。” 屋外的老妇人哭闹得更厉害,像伴奏一样合着他们的谈话,搞得人心烦意乱。 月白哥哥劝慰了几句,不见丝毫的效果,也就不再劝,反而拿条凳子坐在老妇人面前,看她呼天抢地的表演。 赵金明坐不住了,三年第一次来,就遇到这样的尴尬,尽管他知道月白泼辣,行事不拘小节,但老妇人的哭诉,字字句句都钻进他的耳朵,直往心里刺。 赵金明就试探地问:“月白,你现在是妇女主任啊?” 月白苦笑着说:“是啊,我是被逼上架的鸭子。” “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怎么做妇女主任呢?”赵金明不解。在农村做村妇女主任的,哪一个不是结婚生子的女人?没结婚的姑娘,如何开口给别人讲避孕和结扎的事? “已经做了,还能怎么着。”月白不屑地说:“老娘不但现在做,今后还要继续做。就要气死这帮老娘们,该扎的扎,该环的环。就不含糊。” “你听她们骂得多难听啊。要不,我们不做了?”赵金明紧了紧手,手指如弹钢琴一样在她的腰眼跳跃。 月白不做声,良久,看了一眼赵金明,说:“你是不是相信她们了?” 赵金明苦笑着说:“我不是相信,我是不想影响太坏。” 月白说:“你要是真有这心,你出去让她闭嘴啊。” 赵金明不敢去,他嗫嚅着说:“她们乱说,就让她们说,我们不听就是了。” 月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起来,站起来指着赵金明说:“赵金明,你不是个男人。” 还没等赵金明鼓足干劲,下定决心,月白就打开门走了出去,赵金明紧跟着出来,就看到赵德亮气端吁吁的过来,黑着脸冲着老妇人就是一脚,嘴里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烂逼,骂街也不找个地方,想死是不?” 老妇人一看他这个架势,就是个要命的样子,赶紧收声从地上爬起,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赵德亮冲着老妇人的背影喊:“下次我要再看到你来月白家闹事,你们最好准备好棺材来。” 转眼看到赵金明,脸上马上堆满笑,伸出手来握住赵金明的手说:“金明老弟,来啦。” 赵金明并不认识赵德亮,赵德亮明显比自己大几岁,小学没毕业就跟着赵半仙闯江湖了,最拿手的就是做得一手好猎具,随便在山上支开一个夹子,就能捕到想要的野物。 月白的嫂子还在忙着杀鸡杀鱼,看到赵德亮,笑着说:“德亮兄弟,去抓个兔子来红烧着吃啊。” 赵德亮哈哈一笑说:“嫂子,好久没上山了呢。” 握住赵金明的手稍微用了一下力,痛得赵金明嘴一咧,随即放开手说:“我们去喝酒,不醉不休啊。” 赵金明是聪明人,看出了赵德亮来者不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眉头一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拍着额头说:“哎呀,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乡政府干部都在等我呀。” 说完抱歉地冲赵德亮一笑说:“改日我们喝。”又扭过头问月白:“你去乡政府吗?” 月白嘴一别说:“我去乡政府干啥?不去。”回转身进了屋,扔给赵金明一个背影。赵金明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个人回转身走了。 从此以后,老鹰嘴村再也没看到赵金明的身影。 第57章 朝廷有人好做官 县武装部带着姨父的舟桥部队进山了。 接到这个消息,我正在为老鹰嘴那段路的拓宽工程伤脑筋。中午吃过月白嫂做的饭,本来想躺在凉椅上小寐一会,还没躺下去,就接到姨的电话,说我的姨父带着一个营的装备来了。 老鹰嘴这块地方,人力永远也做不到继续拓宽路面的可能,放炮炸山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万一炸不好,落下的石头砸坏了老百姓的屋,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的事。我不会冒这个险,赵金明更加不敢,他只会带着一群人拿着铁钎锄头,像给大地挠痒一样破坏着几块小小的石头。 姨父部队的到来,给我黑暗的工程增添了无限的希望。 姨父一到县里,就问武装部找我。武装部根本不知道我这个人,只好一个电话打到县政府。县政府听说来了一个营的兵,要去苏西乡搞演习,先是惊讶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接下来就问是不是搞错了,苏西乡虽然山势险要,三国时期也是走过兵的,但解放后,苏西乡每年连穿个军装的人都很少看到。何况这地方不是战略要地,突然有部队要去哪里搞演习,演习什么? 又听说来的是舟桥部队,不是打枪开炮的营生,越发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汇报到刘启蒙县长哪里,刘县长稍一思忖,拍着桌子叫好。当即安排政府办联系我,说无论如何要第一时间赶到县里去。 等我赶到县里,姨父的部队已经安营扎寨了,正在生火做饭。 县政府办主任和武装部长带着我去见我姨父,看到姨父站在一辆挖掘机的履带上,看到我们过来,他跳下来,与主任和部长一一握手,问我:“你是小风?” 我的这个姨父我只在照片上见过。我姨恋爱、结婚等所有大事我都没有参加过。姨父一年就一次探亲假,来我家也不多。 “你阿姨叫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东西。”他挥手叫通讯员去帐篷里拿东西。 “张营长,陈秘书是你外甥啊?”武装部长打量着我说:“真不知道啊。” 我姨父张营长笑眯眯地说:“不算个事。这次来演习啊,上头是有任务的。我作为一个刚提拔起来的营长,带领部队备战,是职责所为。打扰你们啦,见谅见谅。” 原来我的姨父现在已经从连长升到了营长,这么大的喜讯,姨却从来也没露过半点口风。 政府办主任哈哈笑着说:“张营长,军民一家亲,就不说客套话了。” 倒是武装部长,疑惑地问:“张营长啊,你们要去的苏西乡那个地方,道路不通,连个电都还没装上。现在他们在修路架线,怕是不好走啊。” 我姨父张营长豪气地说:“我们是干什么的?舟桥部队,就是干架桥修路的事。这不,撞到了枪口?” 他指着身后排列整齐的辎重车辆说:“你们看,开山的,架桥的,辗压的,我什么机械没有?”又指着远处的一辆旁边站着两个士兵执勤的车说:“那是什么?一整车的炸药!”他哄的一声,比划了一个大动作,吓得政府办主任退了几步:“一座山,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姨父的话让政府办主任明白了,他立即满脸堆笑,拉着姨父的手使劲握了握,说:“刘县长请张营长今晚一起就餐,陈秘书、李部长作陪,张营长你看看怎么样?” 姨父说:“不合适吧?” 政府办主任说:“有啥不合适的?你们部队来地方了,我们地方就应该要拥军。我们是什么关系,鱼水关系啊,就不要见外了啊。” 姨父大手一挥说:“好,一定拜见县长。” 还是在县委招待所,刘县长早已等在哪里,花白的头低着在看报纸,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仔细一看,居然是黄奇善。 刘县长老远就伸出手来,陪着姨父入座。 寒暄一阵,刘县长指着黄奇善说:“小陈啊,小黄现在来我们春山县工作了,你们是一个工作组出来的,要多多交流啊。” 我陪着笑脸说:“奇善兄进步快,我要多学习。” 黄奇善看我一眼,使了个眼色,被刘县长看到了,他哈哈笑着说:“小黄啊,打暗号?” 黄奇善尴尬地笑,说:“刘县长,我们有半年多没见了。” “等下你们再慢慢聊啊。”刘县长吩咐上菜,服务员流水般上来,转眼一桌丰盛的菜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按级别来说,刘县长是正团级,我姨父是正营级。如果姨父下到地方,级别还得低一级,最多就是个正连级待遇。现在刘县长亲自做东,显示出此事他是非常重视的。 抽了个空,我问黄奇善,现在春山县做啥? 黄奇善低声说:“县团委书记,还没任命。” 我心里一痛,他妈的个奶奶,朝廷有人好做官啊!他是县团委书记,属县级领导,我呢? 黄奇善微微一笑,自负地说:“我不想来啊,可是微微他爸说,年轻人要到基层锻炼,没办法啊。” 黄微微她爸?组织部长黄山!黄奇善你跟他什么关系?心里的疑团郁结起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郭组长呢?”我问,对于郭伟,我还是很有兴趣。这个人有鸿鹄之志,今后或许会是对手,或许会是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我还是低下身段。 “这次学习完后,只有他一个人没派下去,现在市委政策研究室。”黄奇善告诉我说:“微微去了市妇联,其他的有的去了各县局,有的回了原单位。我是这次职位调整最高的人。”黄奇善拍拍我的手背说:“做官就要出奇兵。今天你就出了奇兵。” 一顿饭吃完,刘县长一直兴致高昂,拉着我的姨父嚷道:“张营长,你们支持地方建设,我们地方就应该要支持部队工作。这样吧,春山县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们部队看中,县里无条件配合。” 最后确定部队开进老鹰嘴,炸石开山,将这条路打通成能并排走两辆车的大路。 第58章 风情万种月白嫂 部队开进老鹰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村长大牯牛赵德亮率领村委班子成员跟在柳书记屁股后,满脸笑开花地笑。 柳权特地把他从屁股后面拉出来介绍给我姨父,柳权此举,我心领神会,作为一方土地,姨父就是再大的神仙,也要弯下身段。 月白嫂领着一帮女人,唧唧喳喳地要帮军人洗衣服,说是传统,到了老鹰嘴,这个传统一定不能丢。女人们的热情让这些平常接触异性机会不多的军人心花怒放,毕竟有纪律的约束,也不敢的太放肆,只能偷瞄大姑娘小媳妇风流标致的身段,死死拽住自己的背包。 月白嫂就跑到我姨父的面前,大声说:“首长,你发个话吧。” 姨父看了一眼月白嫂,这个女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蝙蝠衫,宽宽的套在身上,却掩饰不住傲挺的胸脯,下身一条紧身的健美裤,勾勒出她浑圆的屁股和扁平的小腹。一头秀发扎成马尾,像极了女中学生。她光洁的面庞上点缀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鼻翼边几粒小小的麻子,显示出这是个熟透了的女人。 她站在姨父面前,成熟性感而不带半点风骚,笑意盈盈地等着姨父发话。 姨父回头扫了一眼兵们,沉着脸严肃地说:“部队有纪律,不能扰民,希望能理解。” 月白嫂立即接口说:“首长,你们是来帮我们呀。我们老百姓只能尽点心意,不能做啥大事。” 姨父说:“理解理解。先宿营吧。” 带兵打仗,安营扎寨是第一条。带兵的人不会安营扎寨,军事素质再好也做不了将军。兵扎寨,首选靠山临水处,假如有树林,必入林驻扎。如此扎寨,进可攻,退可受,闲可隐,战可先。 姨父扫视周围,老鹰嘴入嘴之处,有一块平地,平地上树木葱茏,一条小溪从山顶倾泻而下,水珠晶莹透亮。于是大手一挥,转眼间,树林子里就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辎重车辆驶下了路面,车身上都披上了伪装。 集合,训话。姨父是最高指挥官,当仁不让。 老鹰嘴的村民都站在兵的对面,看着对面目不斜视的兵,啧啧称赞。 县武装部长和作战参谋从县里一路跟来,刘县长有交代,部队只要在春山一天,武装部就不能离开一小时。 柳权书记早就安排了饭菜,等到兵们一解散,全村的老少就跑上前去拉子弟兵回家吃饭。姨父大度地一挥手,对自己的兵说:“至此一次,下不为例,注意纪律,饭后早回。” 我陪着柳权书记、姨父和武装部两个领导,随着赵德亮回家。 月白嫂换了一身衣服,笑吟吟地站在门边迎接我们。 驻村干部赵金明去了会计家吃饭,他来老鹰嘴驻村后,还没踏过月白嫂的门槛。 柳权就让我去叫赵金明一起来,赵德亮笑嘻嘻地说:“书记,赵主任眼壳子高,看不起我家,就算了吧。” 柳权说:“不行。他是驻村干部,老鹰嘴村的工程他都要负责。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来向张营长汇报,成何体统?” 月白嫂在一边瘪了一下嘴巴,脸上浮起来一层不屑的神色。 说尽好话才把赵金明请来,他却死也不肯进屋,说他就在门外等,等首长吃完了他再汇报。柳权也不勉强,任他一个人蹲在屋外的石凳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圆圈。 月白嫂就生气了,走到赵金明面前,气汹汹地说:“赵金明,过去你不是个男人,现在还成不了男人啊?进去吃个饭,你就会死?” 赵金明连头也没敢抬,瓮声瓮气地说:“月白,我不饿啊。” “不是叫你来吃饭。柳书记叫你来汇报工作,你坐这里,给泥巴汇报啊。”月白气白了脸,拿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说:“起来,进屋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自己过不去啊。” 赵金明就站起来,辩解着说:“月白,我进去。” 月白嫂就灿然一笑说:“就是啊。一个男人,有什么啊。大家都成家立业了,过得都好呀。还纠缠过去干嘛呀。” 他们两个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笑着说:“月白嫂,你和我们赵主任还有故事哪?” 月白嫂笑嘻嘻地对我说:“陈秘书,我们哪有什么故事,要说故事,能和你有故事哪才叫故事啊。”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荡,这是勾引?是调戏?是故意让赵金明蒙羞?我一时找不出答案。 大牯牛赵德亮倒是显得非常的大度,看到我们就让月白拿个大碗来,他要和赵金明喝一碗酒。 月白眼一瞪,骂道:“就知道喝,那天喝死都不知道。” 大牯牛笑嘻嘻地说:“老婆,你放心。我赵德亮别的本事没有,对老婆那是一定听话到底。”说完偷偷捏了月白嫂的屁股一把,月白嫂脸上一红,勾下了头。他的这个动作只有我能看到,我就坐在月白嫂的旁边,大牯牛的手偷捏的时候触到了我。 我看着月白嫂浅浅一笑,既是对大牯牛的话表示认可,也是对他的小动作表示默认。 月白嫂知道我看到了,她偷偷瞄了我一眼,羞羞的将双腿并拢,慢慢地把手垂下来,在我的手背上扭了一把。我痛得嘴一咧,柳书记看到了,问我:“小陈,怎么了?” 我忙说:“没事,被蚊子叮了一口。” 柳书记疑惑地说:“大白天的,那么大的蚊子啊。” 月白嫂偷偷地抿嘴一笑,风情万种。 赵金明就要敬我姨父的酒,姨父回敬。再一路喝下来,气氛就越发的热烈。 大牯牛赵德亮是来者不拒,接连喝了几碗下去,说话就开始口齿不清。等到我来敬他的时候,他几乎是扒在桌上了,嘴里嚷:“陈秘书,你跟我老婆喝。” 我说:“赵村长你看不起我是不?别人的酒你都喝,到我了,就叫月白嫂喝,是看不起我还是欺侮我?” 赵德亮斜着眼说:“我老婆陪你喝,还不好?别人想喝老子都不让的。” 月白嫂就端起碗来说:“陈秘书,你看,他都醉成死狗了。嫂子陪你吧。” 我意味深长地说:“单纯喝个酒,怎么好意思让嫂子陪啊。我自己喝了算了。”说完喝下去,一股热浪直冲胸口。 月白嫂语带讥讽地说:“我只跟男人喝。” 赵金明一听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了一会,推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再找首长汇报工作。 喝了酒坐下,月白嫂把腿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侧眼一看,她似乎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等我回过眼来,她的脚又踩了我一下。我明白她是故意的,于是装作不小心把筷子掉了一根下去,弯下腰,在她白皙健美的脚脖子上一握,顿觉满手丰韵。 月白嫂不动声色,用另一只脚来夹住我的手,格格笑着要和姨父喝。 一桌子的人都开始带着醉意,姨父起身告辞,柳权陪同着一起走了。我留下来收拾残局。 赵德亮开始打呼噜了,嘴角边溜下一串哈喇子。 月白嫂抱歉地笑,说:“要不,陈秘书,你去忙吧。我自己来收拾就好了。” 我严肃地说:“柳书记安排的事,我怎么能走。没事,我来帮你。” 两个人把赵德亮扶到床上躺下,累得气喘吁吁。收拾碗筷送到灶房,月白嫂白了我一眼说:“看不出你还是风流人儿啊。” 我说:“我哪里风流了?” 月白嫂指着自己的脚脖子说:“还敢说。就不知道怜香惜玉,都青了。” 我就故意大惊小怪地要掀开她的裤筒子看,月白嫂羞羞地避开我的手说:“好饭不怕晚。快回去吧。” 说完把我推出灶房,自己关起门来在里面一边洗着碗,一边哼着小调。 第59章 青年突击队 休息了一晚,部队就派出人员对老鹰嘴作全面的测量,包括走向的确定,路边防撞墙的设置。测量了一天,结论不大乐观。 要在老鹰嘴打通一条并排走两辆车的路,唯一的办法就是掏空巨石,让路在石山中走,形成一个开放性的隧道模式。隧道是在山肚子里走,不见阳光,开放式顾名思义,就是一边能见到阳光,但路的上面是石头,意思就是沿着现在的路面往石头山挖进去,挖出一条路来。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这样的工程量太大,而且进度太慢。要挖出一条半公里长的石头路,比老愚公移座山差不了多少。张营长,也就是我的姨父,只好动员自己的兵,说当兵的人,就应该敢于打硬仗。困难不可怕,怕的是没信心。 部队的官兵最吃这一套,一番动员下来,个个摩肩擦掌,群情激昂,甚至有人写血书,说拿不下老鹰嘴,誓不为人。 我被柳权派来跟进工作,临时把赵金明换去泉水村。 原来还想着一车的炸药起不到作用,现在开始有了大用场。 按照工兵的计算方案打炮眼,填炸药,第一炮就地动山摇,惊得老鹰嘴全村鸡鸣狗跳。赵德亮在硝烟散尽后爬了上来,踩着一地的碎石,啧啧惊叹。 有了第一炮的经验,后面的工作开展得就顺利多了。张营长自负地对我说:“小风啊,我跟你说,没有我们部队干不了的活,越是别人做不了的,到我们当兵人的手里,就是小菜一碟嘛。” 姨父左右看我,说:“你阿姨总说你会有大出息,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我就笑着说:“张营长,我能有啥大出息?一个偏远乡的秘书,做到死,最多就做个副乡长。”突然就想起郝乡长去世后,县里一直没派乡长下来,这里面难道有什么机巧? 姨父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目光要放远一点。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个排长。” 我心里暗暗发笑,你比我大多少?姨比我大不到四岁,你是姨的同学,能大到天上去? 县里派了电视台记者来采访,黄奇善代表团委也来了,要跟我商量组织一个青年突击队,我洒然一笑说:“奇善书记,你自己去老鹰嘴村里看看,看中谁了,拉进来就好。” 黄奇善非常认真地说:“青年突击队这个事,我请示过关书记和刘县长,他们都非常赞同。刘县长还特别交代,突击队是在苏西乡搞的,队长就从苏西乡选。现在这个时候啊,农村都分田到户了,组织起来可能会有些难度。我想呢,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体现政府的组织能力和凝聚力。” 我说:“像当年的铁姑娘队一样?” 黄奇善一笑,说:“性质差不多,内容肯定不同。当年是全国上下一盘棋,时代的产物。”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黄兄啊,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啊。现在还有谁会来参加什么突击队。” “刘县长要我问问你的意见,突击队长由你来担,怎么样?”黄奇善不理会我的意见,搬出刘启蒙来压我。也许刘县长是说过这样的话,但突击队挂名在县团委,到头来还不是黄奇善的功劳? 我戏虐地说:“男女都行?青年突击队,结婚的可不可以?” 黄奇善叫过县电视台的记者,拉着我说了几句话:“什么人进入突击队,陈秘书把握就行。”然后就目前的形势和苏西乡的现状发表了感言,大意是团县委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决心要改变农古乡贫穷落后的面貌等等,拍了几个镜头。 刚好看到月白嫂提着一个篮子袅袅婷婷地过来,我指着她对黄奇善说:“你觉得她可以不?” 黄奇善眯起眼睛看了看说:“青年突击队,年龄其实不重要,关键是态度。” 我就冲月白嫂喊:“月白嫂,忙不?能过来一下吗?” 月白闻言抬起头,看到是我,笑吟吟地过来,问道:“陈秘书,你找我有事?” 我说:“月白嫂,有个事情还要你亲自出马咧。” 月白胸脯一挺说:“啥事?只要是你的事,一定办到。” 我指着黄奇善介绍说:“这位是县团委的黄书记,想要在我们苏西乡组织一个青年突击队,我想呀,这个队长请你来当。” 月白忙着摇手说:“陈秘书啊,你看我,都是老太婆了,还做什么青年突击队,你笑话我是吧?嫂子可不饶你哦。” 我笑嘻嘻地说:“嫂子正当年啊,多年轻,多漂亮。”还有一句多性感我压在喉咙里没说出来。黄奇善在场,这话说出去有点唐突。 “你觉得嫂子还能做这个队长?”她将一丝头发捋到耳后,露出白白的脖颈来。 我说:“当然能,你说是不?黄书记。” 黄奇善尴尬地笑,说:“是啊,能做的。很好嘛。” “那好啊,我做副队长,你做队长。”月白爽快地答应,出乎我的意料。 我摸了摸后脑勺说:“还是嫂子你做队长吧。” 月白扭转身就走,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嘴里嘟哝着说:“那我就不做了。” 我赶紧拦下她,一叠声地说:“嫂子,就按你的意思办。” 月白才露出笑容,转而问我:“青年突击队,干啥的呢?” 我说:“黄书记会有指示的,我们只管先成立再说。” 月白展颜一笑说:“就我们两个?” 我无奈地说:“这不请你来做副队长了吗?招兵买马的事,嫂子你考虑呀。” “这个好办。”月白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是跟这些兵一起干,我保证,大姑娘小媳妇你要多少有多少。” 黄奇善马上就明白了意思,立即说:“还得注意政策。” 月白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政策啊,要想马儿跑,就得马儿去吃草。”说完扔下我们,提着篮子轻飘飘地走了。 我追上去说:“月白嫂,你的决定是什么啊?” 月白看了我一眼说:“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诚恳地看着她。 “真想知道啊,那你晚上天黑后去后山塘等我,我告诉你。”月白低声告诉我,说完就顾自走了。 我呆站着,我知道后山塘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老鹰嘴女人洗澡的地方啊! 第60章 激情后山塘 后山塘藏在一片竹林里,周围杳无人烟。一条青石小路直通上去,拐过一块巨石,就能看到一汪清泉盈积在石头垒砌的小塘里。 后山塘是天然的地方,塘底下有一股细泉,终年不息,夏天清凉,一到入冬,泉水就冒出热气。本来这个地方是老鹰嘴男人们洗澡的地方,由于塘在半山腰,要走一段很长的路,男人们嫌麻烦,去得并不多,直到有天一个女人在塘边做活,恰好来了月事,湿了身子,就在塘里洗刷,恰好又被别人看到,男人们认为塘里有了女人的经血,沾染了会坏了运气,逐渐就绝迹不来了。男人不去,女人们就来了,从此以后,就变成了老鹰嘴女人的天堂。 黄奇善坚决不肯留下来吃饭,说是晚上还有个会议,要赶回去。我就只好一个人回到月白嫂家里。 换了赵金明后,我就一直住在月白嫂家里,吃喝都由她负责。 月白嫂系着围裙,指挥两个小儿端茶递水。看到我回来,展颜一笑说:“吃饭吧。” 我没发现赵德亮的影子,就问:“赵村长呢?” “你不要管他。”月白嫂说:“自从部队来了后,他就没回过一次家。天天黏着张营长,也不知道他要做啥!” 我说:“赵村长忙啊,这么大的工程,老鹰嘴就他是干部,操心呀。” “他会操个屁心!”月白绷着脸说:“操人还差不多。”说完感觉失口了,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窃笑。 我装作没听见,在一张竹椅子上坐下来,端起小儿送过来的清泉水,咕咚喝了一大口。 两个小儿一左一右围着我坐,筷子像打仗一样在菜碗里翻滚。月白嫂炒了一盆鸡蛋,一碗绿油油的空心菜,外加一碗腊肉和一大盆蔊菜汤。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油灯的光映照着屋子的角落,我看到一只蜘蛛从屋顶垂下来,在墙角快速织好了一张网,等待着猎物撞进来。 月白嫂手里拿着女人的内衣,蓬散了头发,用手电筒照了照屋外,一束光柱直刺夜空。 她对两个小儿说:“吃完了就去睡觉,不许打架。” 两个儿子乖乖地应声,大点的说:“妈,你去后山塘吗?” 月白没回答他。儿子又说:“我给你打电筒啊。” 月白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今晚不要你打电筒了,妈约了德平家的婶子,一起去。” 小儿子就嚷道:“我也要去。” 月白拍了小儿子屁股一巴掌说:“不许去,黑灯瞎火的,水又凉。你们在家洗。”小儿子瘪了瘪嘴,想哭。 月白把儿子抱在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说:“乖啊,跟哥哥在家。妈妈等下还要去找你爸。你们要早点睡觉,明天读书迟到老师会骂的哦。” 两个儿子就乖乖地进了屋,剩下我坐在灯影里看着月白收拾桌上的碗筷。 月白的故事我听说过,因此我打破沉默说:“月白嫂,赵主任是你同学啊?” 月白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岂止是同学啊。”她叹口气说:“都过去了,还提他做啥啊。” 我笑笑说:“青梅竹马的关系啊。” 月白扑哧一笑,说:“还两小无猜呢。” 说完朝我努努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 月白一急,拿脚踢了我一下,轻声说:“你先去啊。” 我疑惑地说:“你不是约了赵德平老婆吗?” 月白盯着我说:“那你还去不去?” 我十分为难地说:“我去干嘛?看你们两个女人洗澡?” 月白就白了我一眼说:“你不想看?不想看为啥第一次看到我就盯着人家看?” 我尴尬无比,这个女人的眼光真毒啊。我承认第一次就被她吸引过眼光,那个时候我深深地怀疑,不会保养的山里女人,生了两个孩子还会有如此娇俏的身材。 “你以为我真的约了别人啊?”她在我手臂上轻轻扭了一把:“注意走路,别摔了。” 我心里砰砰直跳,偷看了一下月白,朦胧的灯光里,她的身体如水仙一样的盛开。 屋外一片漆黑,对面山上的老鹰嘴也宁静了下来,夜风里传来一阵吉他的声音,姨父的兵们在忙绿了一天后,会在这个时刻享受他们难得的恬静。 月白家的老黄狗在我的裤管边嗅了嗅,摇摇尾巴钻进了夜幕里。我站了一下,等到眼睛已经能适应黑夜的光明,就高一脚低一脚往后山塘走。 走了几步,听到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月白嫂跟了上来,一句话不说,越过我朝前走。 我紧跟几步说:“怎么不打电筒啊?” 月白把手捂住我的嘴,低声说:“走路,别说话。” 到了后山塘,一阵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 月白指着塘边的一块大青石说:“好啦,你就坐这里等我吧。现在可以说话了。这个时候啊,老鹰嘴没有人来这里了。” 石头上还残留着太阳的温热,我看着月白向塘边走去,说:“月白嫂,我到山下去等你吧。” 月白回过头说:“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我说:“我在这里不方便啊。” 月白嗔怪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闭上眼睛就好了。” 我笑嘻嘻地说:“我闭不上啊。” 月白复转过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的脸说:“闭不上就不要闭,想看是不?嫂子就给你看。” 说着就哧溜一下扯下了衣服,露出一副白晃晃的身体。 我一下就呆了,还没来得及看,月白就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呢喃着说:“我知道你很想看我。我知道,来吧,摸摸。” 我的手僵硬起来,想抽出来,月白使劲地按住,不让我动弹。 “你怕吗?”月白嫂无限幽怨地说:“你看别人的眼光多毒啊,恨不得剥开别人的衣服。现在给你了,你去又怕了?”她嘻嘻地笑起来:“难道有色心无色胆就这样?” 我支吾着说:“月白嫂,我不是…,我…。” “你什么你不你的,现在是我要。”月白嫂不由分说把我压倒在石头上,丰硕的屁股挤压着我,嘴里喃喃道:“我就要看看,吃国家粮的哪里就不一样了。” 我想推开她,手掌里却全是她,她下身仅着的花短裤无限诱惑着我的身体。她俯下身来,嘴唇靠近我的唇边,柔柔地说:“来,亲我。” 还没等我吻过去,她的舌尖就钻了进来,灵巧地敲打着我的口腔,细细的允吸着我的舌。所有的防线全线奔溃,我抽出手来,抱住她柔软的腰肢。月白像一团棉花一样把我柔柔地包裹住,温言软语,款款深情。 吻了一阵,月白起身推开我,含羞一笑说:“你是个老手呢。” 我是饥渴难耐啊,压抑许久的激情在她的逗引下已经全面复苏,全身火烧火燎般难受。 月白拉起我说:“我们去洗洗吧,我帮你洗。” 塘水清凉透骨,刚才的激昂在冷水的浇灌下垂下头来。月白先是亲着我的脸,一路亲下去。 我的头轰的一响,积蓄许久的情感决堤了,一路奔泻而下。 第61章 县委的联席会议(上) 苏西乡通电通路工程紧锣密鼓地开展,舟桥部队的直接参与更是给这项工程增添了更多的内容。县委书记关培山骑虎难下,心头窝着一股火。前段时间县团委书记由市里空降就给他添了一把堵,本来承诺团委书记给城关镇的镇长的诺言现在灰飞烟灭。市里直接插手县干部安排,等于不把他这个书记放在眼里!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因素,一个是市里确实因为工作的需要,另一个就是市里对他工作的不认可。 关培山任春山县书记就快五个年头了,一届过去,第二届才开头,他的计划是第二届任满后到市里人大或者政协弄个副职干干,毕竟接近六十岁了,县级干部到这个年龄,仕途也差不多就完结了。机会好的话,再进一步,到市委弄个副秘书长也不是不可能,此前从春山县出去的黄山,现在就是市委组织部部长。 黄山部长祖籍春山县,与关培山算起来,都是乡党! 苏西乡的事,一开头他有耳闻,这么一个偏远的乡镇,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没有任何的工业基础,农业也不是很发达,除了漫山遍野的松树,就是五十年代初开垦的茶树园。他做五年多的书记,苏西乡就去过一次,对乡书记柳权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当年他去视察,柳权汇报工作就谈到通电通路的事,当时他一口否定,理由是现在财政紧张,没办法解决。 柳权据理力争,差点就要拍桌子骂娘。关培山对柳权的失态表现得很大度,大度的结果就是柳权从此在苏西乡屁股都没挪动半分。每次县里开会,批评最多的就是苏西乡,拖了全县经济后腿的罪魁祸首还是苏西乡。 苏西乡一度了春山县贫穷、落后、不思上进的代名词。 前两年市里派社教工作组下来,他就把这一揽子的事都交给县长刘启蒙,等到他知道工作组里有黄山的姑娘的时候,工作组已经回市里党校学习去了。这成了他一块心病,因此去市里开会他就找了几个理由想去拜访黄山,结果每次都遇到黄山没空接待他。他就怀疑黄山是不是故意避着他,直到黄奇善带着组织部的介绍信来报到,他才知道事情已经变得有多严重。 苏西乡的通电报告放在他的桌子上有几个月了,他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没有他的指令,县财政局不敢拨款,发改局只能干着急。钱在人家手里,纵使你急出病来,也是回天乏力。县常委会上他提都不提这事,直到我姨夫的部队进山,在老鹰嘴放了第一炮后,县委办主任提醒他说,苏西乡这次动静比较大,县委再不作出个姿态来,说不过去。 这次提醒,就促成了联席会议。 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正躺在凉椅上假寐,后山塘之夜后,月白嫂几乎就成了一个陀螺,忙得见不到人影,尽管我没有实际进入她,但那种超越的暧昧,始终就如毒酒一样的诱惑。 月白嫂忙着组织青年突击队,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对她来说,还真的就是小菜一碟。她动员了大姑娘小媳妇加入进来,男的小年青就央着月白嫂也要参加。月白嫂不屑于他们,对每个小年青都鄙夷着说:“想进来,好啊,不许偷懒啊。” 小年青们就个个表决心,树行动,几天的功夫,全村就组织了四十几号人。 赵金明带着柳权的命令来接我的手,老鹰嘴这段时间的工作由他负责,我陪柳书记去县里开会,同时得知,姨夫张营长作为本次会议的特邀代表,列席本次会议。 我们坐姨夫的车一起去了县里,黄奇善接待我们,安排在县招待所住下,说晚上关书记会亲自过来看望我们。 听到关书记要来,我心里一阵激动。来苏西乡工作两年多了,县委关书记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没见到芦山真面目。 柳权满不在乎,他抽自己的烟,在房间里东瞧瞧,西瞧瞧,,终于瞧见房间里缺少一个烧水壶,就喊道:“黄书记,我们喝水拿什么烧?” 黄奇善就叫来招待所的经理,责令他马上去拿个烧水壶来。同时要注意到每个乡镇代表的房间,缺少了什么,立即补上。 我就问:“奇善书记,其他乡都来了?” 黄奇善叹口气说:“是啊,比人大会的架势还要大,各乡镇一把手,乡长镇长,各局办一把手,县委县政府各部门,全部参加。大概有百十号人。”他挥了挥手里一张表格说:“我们团委负责安排食宿,这不,已经做了三天的准备了。除了城关镇的今天不来,其他乡镇的今晚全部住进招待所。” 柳权对这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服务指南,惊讶地说:“哎呀,招待所现在还有洗脚按摩啊。” 黄奇善尴尬地笑,说:“前段时间承包给了一个广东的老板,关书记亲自招商进来的。据说背后有个大财团,准备在春山县搞房地产开发。” “哦,”柳权肯定的说:“广东人开的呀,肯定不正规了。” 黄奇善心虚地笑,说:“我也不知道,开业后我没来过,不知道情况。” 柳权看着心虚的黄奇善,打趣地说:“黄书记啊,你作为地方领导干部,不来关心可不对呀。”又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刚进来看到好多妖怪样的女孩子,哪个眉眼画的呀。”他感叹着:“真的就是个妖精。” 说笑了一阵,姨夫的司机敲门进来,说姨夫请我们过去他房间喝茶,有个事要商量。 姨夫眉头紧锁,看到我们进来,起身打招呼。 茶几上倒好了几杯茶,闻着香味,就知道是铁观音。 姨夫说:“柳书记,刚才接到部队电话,有人告状说我们假借演戏名义,实际帮地方搞建设,还说我们收了钱啊。” 柳权一听,差点就暴跳起来,嘴里骂道:“哪个狗日的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撕烂他的臭嘴。日!真不是个东西。” 姨夫苦笑着说:“部队的规矩你也知道,命令下了,结束演习,即刻返回。” “哪你还参加这个会不?”柳权问,颓丧地靠在椅子背上。 “没意义了。军令如山倒!我已经通知部队集合。我现在就回去。就此告别。”说完喊司机收拾行李,自己把我拉到一边说:“小风,你告诉你姨,她交给我的事,虽然没做完,但基本差不多了。让她放心。” 我说:“姨父,你不给我小姨打个电话?” 姨父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打了。免得她担心。” 我关切地问:“这事很严重吗?” 姨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事在人为。” 姨父匆匆走了,柳权长吁短叹。老鹰嘴的工程将会成为苏西通路工程的拦路虎。没有了部队的专业机械和专业作业,单纯靠人肩挑手抬,这项工程几乎无法完成。 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关培山书记轻车简从,带着办公室主任来了。 一进门,就黑着脸,扔给柳权一叠材料,我偷眼一瞄,是县人大的抬头。大意是建议对苏西乡的赞助事项立案调查等。按理说,这是内部材料,柳权是没有机会接触的。现在关培山主动把材料送过来,目的何在? 柳权接过材料,喃喃道:“我就知道。真是猪啊,真是猪!” 真是猪?朱士珍!真的是他? 第62章 县委的联席会议(下) 联席会议如期召开,主席台上端坐着四大帮子的老大,关培山居中,左边县政府县长刘启蒙,右边人大主任朱明雀,政协主席陆水花,一头苍苍白发,昏昏欲睡地半闭着眼。老太婆年底就要退下来,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已经没有了尔虞我诈的思想,只想安静地呆到离休。 黄奇善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在大多数的夹克衫的会场里,他的西装革履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毕竟人家是从市里下来的干部,有标新立异的装束才能体现不一样的出身。 联席会议就应该是圆桌会议,最起码的要求也不应该设主席台,搞得那么正规。 我和柳权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经济发展得好的乡镇都挤在主席台下当眼的地方。我们偏远的经济不好的几个乡镇都缩在两边,既不敢高声大气地打招呼,也不敢四处张望找平衡。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全县如何集中一切力量,帮助苏西乡乡完成建国以来的最大工程建设。关培山书记讲话不要稿子,眼睛盯着下面的自己部下,身材飞扬地描绘着春山县的未来,从过去的五年谈到现在,从春山县的一穷二白谈到今天的商贾如云,从老百姓的碗里谈到老百姓的腰包,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据脱口而出,生动形象。 最后,他把话题引到苏西,说:“苏西乡不仅是春山县的硬伤,也是衡岳市的一块心病。建国四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苏西乡至今还生活在刀耕火种的年代里,连最基本的生活用电都无法解决,这是我们的失职,作为一个党的干部,我首先要做检讨。” 他言辞恳切,脸上写满真情。我被感动了,心想,这样的干部,才是真的为民谋福利的好干部啊。看一眼旁边的柳权,他微闭着眼,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打,似乎沉浸在一场音乐盛宴里。 我低声说:“柳书记,关书记很关心我们啊。” 柳权哼了一声,扭过头睁开眼说:“未必就是好事。” 果然,关培山书记话锋一转,谈到了我们拉赞助的事。说中央三令五申严禁拉赞助,可有些乡镇为了政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性规定,拉不到赞助就扣人家工资。这是什么行为?比国民党还要坏!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会场里响起一片议论声。黄奇善慌忙打手势想压住议论,没想到柳权就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关书记,党的要求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有话要说。” 关培山扫了一眼柳权,说:“有话会后说。” 柳权恨恨地坐下,对我说:“你看吧,开始给我们扣屎盆子了。” 突然的变故让我无所适从了。联席会议,不是解决苏西乡的实际问题么?怎么上纲上线说这些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会场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关培山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拉赞助,我理解。不就是手头没钱吗?可我们的党员干部想过没有,自己都是有组织的人,没钱不要紧啊,有组织啊。当干部的人,最怕就是没有组织纪律,没有党性原则。为民谋福利,是每个党员干部的责任和义务,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只有依靠党,依靠政府,才会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关培山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接下来就是刘启蒙县长讲话。 刘县长讲了三点,一是举全县之力,促进苏西乡通电工程;二是开展全县干部自查自纠活动;三是政企分离要在年底完成。 三点意见,与我相关的就有两点,我的心一凉。操!老子花了几万块买的机器现在还在陪老鼠过家家,政企分离,就是政府部门不得经商? 接下来就是各乡镇自报程序,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都必须支援苏西,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首先是城关镇的书记,表态说他们支援苏西乡通电工程的所有电杆。城关镇有家水泥制品企业,专门生产下水管道、涵洞和电线杆,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关培山赞许地点头微笑,说:“城关镇到底还是中坚力量。” 其他乡镇就不肯落后了,纷纷表态说尽全力支援。财政局做得绝,派了两个人现场开票,谁家答应支援多少,立马开出一张支票。不怕你不出,乡镇干部的工资都要从财政局走,表态不是开玩笑的。 李江镇的书记捏着一张十万块的支票哭笑不得,他们乡镇其实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他们镇通公路,有中巴车往返县城。 李江镇书记握着柳权的手说:“老柳啊,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掏空了我的家底。我给你说啊,没饭吃我可要去你苏西混啊。” 柳权满脸不高兴,他没想到关培山有此一招。这招厉害啊,你柳权的行为是违纪的,他关培山才是真正的为民办事。 电业局易慧生局长最后过来,我们熟悉,先打个招呼。易慧生局长说:“老柳啊,我们局就负责你们苏西乡的变电站吧。” 一场联席会议,现场收到各乡镇局办支援资金一百五十多万,还不包括物资的支援。也就是说,不需要苏西乡一分钱的投入,通电的事就可以功德圆满。 柳权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陈秘书啊,我们是有心栽花花不发,人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罢了,只要目的达成,管他。” 散会还没走,县公路局局长过来了,说我们拓路工程没有报批,没有规划,现在要停工。 柳权眉毛一跳,说:“谁的主意?” 公路局局长无奈地笑了笑说:“老柳啊,谁的主意都不是。做事得有规矩,是不?没有规划报批,出了事谁负责?” 柳权拍着胸脯子说:“出事?出什么事?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公路局局长拍拍柳权的肩膀说:“老柳哇,你是老革命了。你想想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了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把自己扯进去。不划算嘛。” 柳权反而笑了,说:“王局长说得有道理,这点屁事,关我柳权毛事。吃饭放屁,睡觉打嗝。由他去吧。” 说完拉着我匆匆离开会场。 我是糊里糊涂,这次会议我见到了县里所有的头头脑脑,苏西乡现在没乡长,他们都把我当做乡长看,哈哈哈,冒充了一回做官,感觉不是很好。 黄奇善匆匆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陈风,赞助的事你参与没?” 我说:“我能不参与吗?全乡动员,全民捐款,我能不食烟火啊。” 黄奇善叹口气,惋惜地拍拍我肩膀说:“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我的心里霎时就像十五个吊桶了,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黄书记,你好像还有话说啊。” 黄奇善附在我耳边说:“县里纪委派了调查组,重点是调查赞助款的事。有人举报你们把赞助款挪用了。” 我一惊,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第63章 纪委来了 纪委一出马,风声鹤唳。 县纪委调查组组长由纪委副书记何元担任。何元五十出头,原来是县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土生土长的春山县人。早年就读于中部省省立大学,学法律出身的干部。 何元一到苏西乡,即刻宣布调查组开展工作。首先接受调查的就是人大主席朱士珍,谈了一下午,朱士珍满面红光出来,仿佛他不是被调查的人,出来后老远看到我,扬扬手叫我过去,我不敢怠慢,趋步向前,诚惶诚恐地站在他面前。 朱士珍笑眯眯看着我说:“小陈同志,我看了谈话人名单,里面有你啊。” 我说:“朱主席,找我谈什么话呢?” 朱士珍莫测高深地说:“哪是纪委的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说:“我也没啥准备的,实事求是地说。” 朱士珍拍拍我肩膀说:“小陈秘书,你的政治觉悟不错。瞒是瞒不了的,纪委干部,都不是吃素的。你有这样的思想就对了,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党纪国法,明镜高悬。” 我唯唯诺诺,心里一个苦哇。来苏西乡做两年多的秘书,本以为自己身份不同了,前途一片光明了,谁知道还没迈开腿,天就暗了下来,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还是严寒酷暑,天晓得! 等到我进纪委办案室时,先前进去的柳权并没有出来。我的腿有点发抖,这些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呀,谈话后人不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双规了。 双规是什么?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表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该人有严重违纪或违法犯罪行为。 难道柳权有这些? 何元客气地请我坐,宽大的黑边眼镜后面一双眼睛盯着我上下看。 我拘谨地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我们开门见山吧。”何元示意旁边的记录员做笔录。 我点点头,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我偷偷地在裤管上擦了擦,喉咙里干干的,于是又端起面前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你是市委社教工作组成员?” 我点头。 “之前在那个单位?” “市农业局。” “搞社教前是什么级别?” 我哑然一笑,我说:“我来之前什么级别也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勤杂工。” 何元显然很谔然,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员,笑了。 “你说你是勤杂工?”他翻着面前的一叠档案材料,不相信地看着我说:“你的档案里可是办公室副主任啊。” 现在你轮到我谔然了,想了一下,我笑了,我说:“我确实是农业局下面事业机关的办公室工作,但不是副主任。” 何元就不说话了,盯着我看了半天说:“乡里拉赞助,这事你知道吗?” 我回答说:“知道。” “谁提议的?” “具体谁提议的我不很清楚。但我想,赞助是来通电修路的,是好事。通电修路不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到苏西乡几千百姓。” 何元打断我的话说:“没有让你说的,你就不要说。” 我抱歉地一笑,再喝了口水,等着何元问我。 “郝乡长去北京住院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何元就不再问我了,转而对书记员说:“向县委报告吧。” 何元说:“你可以走了。” 我说:“何书记,你们这次为什么来,我不清楚,我只是表明一下我的态度,不管怎么样,苏西乡的干部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同志。” 何元鼻子一哼,不耐烦地说:“年青人,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满。” 我只好起身出来,看到柳红艳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她看到我,眼睛里浮起惊喜,随即又被焦急完全遮盖。她问我:“我爹呢?” 我摇摇头。柳权现在情况不明,任何说辞都不能驱除她心头的焦虑。我只能安慰她说:“没事的,放心。我相信柳书记。” 朱士珍看到我,过来关切地问:“没事啊,小陈。”他打着哈哈,手着端着茶杯,认真地看我脸上的变化。 我不动声色地笑,说:“我能有什么事?谢谢朱主席关心。” 朱士珍显得无比关切地说:“听调查组说,柳书记要被双规啊。” 柳红艳一听,差点就哭了起来。她瞪了朱士珍一眼说:“有些人就等着这个结果。” 朱士珍尴尬地笑着说:“小柳啊,谁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啊。柳书记一心为民办事,工作中有点问题,值得理解呀。我相信党和政府,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柳红艳没搭理他,扔下我们一个人走了。 “听说啊,老赵早就被控制了。”朱士珍神神秘秘的说:“这个老赵呀,老实了一辈子,如果现在栽了跟头,可是晚节不保啊。” 我实在是听不进去了,朱士珍这个人,自从调查组来了后,他就一直守在乡政府寸步不离,所有的小道消息都由他发布出来,搞得全乡的干部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第64章 代理乡长朱士珍 调查组在苏西乡呆了三天,全乡干部几乎全部被问话。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表面看,苏西乡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宁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宁静底下风起云涌。 柳权还是没有消息,老赵也没消息。没有了书记,乡里突然就群龙无首,一半的干部不来上班了,原来抽调到下面村里工作的干部被问过话后,也不再下乡了。 何元每天都板着脸出现,除了一日三餐可以看到他,其他时间都呆在办公室里,傍晚才能看到他一个人会去乡政府门前的小溪边走走。跟谁都不打招呼,就是朱士珍,他也不给半点好脸色。 我无聊透顶,想去中学找薛冰,去了两次没见到人,也就打消了去三次的念头,一个人呆在小屋里,看看书。 第四天中午,何元召集开会,全体乡政府干部必须参加。 会上何元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柳权、老赵两个人暂停工作,配合组织调查。第二件事就是朱士珍代理苏西乡乡长,全权负责乡政府工作。 两个结果一宣布,会场马上就炸开了锅。朱士珍踌躇满志,要发表就职讲话。何元似乎没看到朱士珍的举动,命令一宣布就紧接着散会,带着调查组一干人回县城了。 何元是纪委干部,根据组织程序,他无权决定朱仕珍的任命。但任命确确实实由他宣布,说明这任命的背后,有着许多的不寻常。 但何元毕竟是县委干部,他不会越粗代庖宣布组织任命。既然他能宣布,里面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也没有人对这个任命提出质疑。 送走了何元,朱士珍以老大的姿态要求全体干部继续开会。柳红艳和郝强马上表示自己不舒服,要请假。妇女主任似乎没听到朱士珍的话,顾自一个人回家去了。其他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好说:“开会吧,开会。” 再次回到会议室,朱士珍坐到了原来柳权坐的位置, 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作为代理乡长,我现在请大家开这个会,是因为现在乡政府的工作啊,基本是一盘散沙。基本处于无政府的状态。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啊。一个政府,绝对不是缺了某一个人就不运转了嘛。各位还是要端正工作态度,做好本职工作。” 朱士珍出任代理乡长,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举报挪用赞助款是他一手策划,而且走了一条他自己便捷的路,直接由县人大监督执行。这样做,虽然快、稳、狠,但也把自己暴露了出来,为下策。意料之外的是虽然柳权被带走了,目前还是配合调查,并没有双规,事情最终结局还待分晓。 朱士珍想当乡长,全乡的干部都心知肚明。碍于他现在占着乡人大主席团的位子,虽然没什么实权,也还是乡党委成员之一。宁可得罪君子,千万不可信任小人。朱士珍是做了一辈子干部的人,官不大,见的多。人人鬼鬼的,他比谁都清楚。 代理乡长要转正,也还得走人大投票这一关。这是组织程序,任何人也违反不得。混得好的来个等额选举,混得差的来个差额选举,不怕你厉害,这一差,就能把美梦变成噩梦。朱士珍掌管全乡人大代表,对此,他有信心在来年的换届选举中一举夺魁。只要县里不差额,他就不怕在选举后取消代理这两个字。 不管代理不代理,我们还只能叫他乡长,总不能叫代理乡长。因此我说:“朱乡长,老鹰嘴的部队现在已经撤走了,工程还有一小部分,怎么办?” 我不是给他下马威。既然全乡工作要正常开展,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通电通路工程建设。柳书记暂时停职,不等于就撤职了。就是撤职了,这两件事也是乡党委会议的集体决定,不能一口喊结束就结束。 朱士珍瞄我一眼,笑眯眯地说:“小陈啊,你不要太性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听说这次县委联席会议各乡镇局办都支援了苏西乡,这笔资金现在还挂在财政局。等到钱到了,我们再开工也不迟。” 我说:“就怕时间会拖得太久。一入冬,就不好做了。” 朱士珍正色道:“今年做不了还有明年啊。现在没钱,开工拿什么给人?现在什么时代了,还要出义务工吗?农民做事,就得按劳付工钱。党不能剥削人们嘛。”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被他问哑了,出不得声。 朱士珍敲了敲桌子,扫视一眼大家说:“当前的工作,就是各位坚守自己的岗位。凡是不按时上班者,一律按纪律处分。” 朱士珍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反响。有几个人干脆闭着眼睛做假寐状。 几个副乡长开始打哈欠,说:“朱乡长啊,调查组在苏西三天,我们三天没睡好了,要不,你放三天假吧。等我们都休息好了,就紧跟着你干革命。”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笑,有人附和叫好。 朱士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站起身来说:“放什么假!散会。” 我正要走,他喊住我说:“小陈,你等一下。” 等到别人都走光了,朱士珍问我:“小陈啊,乡政府开的公司现在怎么样啊?” 我心里一跳。朱士珍,你奶奶的,代理还不到两个小时,你就开始惦记公司了? 我说:“一般吧。我也快三个月没去了。” “这样吧,你把公司的事,以后交给乡企业办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作为一个党的行政干部,做生意不合适。乡企业办是个空架子,得让他们做点事。要不,每月拿工资不做事,对得起人们?”朱士珍反问着我,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是在保护你。” 我淡然一笑说:“谢谢朱乡长的关心。只是公司要交给企业办,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开公司的启动资金有我投资的一部分,我不分红,本金总得拿回来。” 朱士珍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样吧,明天我叫企业办的同志跟你衔接一下,你看什么时候交接好?” 我无奈地苦笑着说:“我会最快处理好。” 出了会议室,我一脚踢飞躺在楼道里的啤酒瓶,痛得我撕心裂肺。 远远的看到月白嫂来了,身边跟着一个标致的姑娘。我立刻迎下去。 月白嫂看到我,脸上浮起一片灿烂的笑容,回头对跟来的姑娘说:“我就说吧,陈秘书怎么会开玩笑呢。” 我满头雾水,看着她们两个人。月白嫂说:“她们啊,都是青年突击队的人。早几天部队走了,乡里干部也没见着一个。听说要停工了。所以我们就来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啊。” 我说:“这几天乡里开会,没顾得上去检查。马上就要复工。” 月白嫂说:“部队都走了,老鹰嘴怎么办呢。” 我说:“月白嫂,你放心,会安排好。” 月白嫂嘴一别,说:“安排啥呀。等到大家都凉了下来,这个事啊,就会做不成器。”又压低声音告诉我说:“部队走之前啊,留下了几大箱子炸药,炸老鹰嘴足够了。” 我大吃一惊,炸药这东西可开不得玩笑!马上问:“炸药呢?” “放心,大牯牛守着的,别人靠近半步都不可能。”月白嫂安慰着我说:“昨天他有个亲戚想搞点炸药去炸地基,被大牯牛骂得要死呢。” 说完吃吃地笑起来,摸着肚子说:“你们乡政府没饭吃啊?” 我带着他们去食堂。这段时间食堂一日开三餐,餐餐有鱼肉。 第65章 打探消息 政治就是个婊子,浓妆艳抹曲意逢迎。 但凡在官场做官,必须要懂得官场政治,多一步鸡犬升天,退一步水淹七军。历朝历代的官场,都逃不脱荫庇的怪圈。自有科举制度以来,社会最底层也能登堂入室,但只要此朝代依旧,荫庇也就子子孙孙衍生。 政治为官场服务,官场衍生政治内涵。生生不息,延绵不绝。 到得一定时期,官场就被政治包裹得水泼不进,如铁桶一般。张家的儿子到李县做官,李县的女儿来张家掌权,一有风吹草动,牵一发就动全身。于是你攻我守,施展全部手段,管他道德法律,人伦纲常。 不谙官道贸然深入者,片刻间片甲不留,好者留一命,苟延残喘,坏者株连全家,死不生天。古有韩信,助邦得天下,君边不留人,先拘后杀,祸及九族,故原本一支韩姓,如今遍及天下。究其根源,皆因避死,脱逃而留人脉。近有刘姓国主,政见不和,落得个死不留名,尸不留地。 “政治就是个婊子。”黄奇善端着酒杯跟我说。 我们两个在县委招待所的一间小包房里喝酒。黄奇善红着眼圈,哑着声音对我说。 我是来求人的。柳权书记带来县纪委快半个月了,丝毫没有消息传出来结果。赵金明带着老婆金凤来找我,说是老赵走得匆忙,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想送几件衣服过去。可惜打听了几天,找不到老赵的地方,只好来央求我。 我现在基本无事可干。朱士珍要我把公司移交给企业办,企业办根本没来找我,直接派了人去衡岳市,接管了我设在市里的门市部。 我找过朱士珍,想要拿回我的钱,朱士珍笑眯眯的说:“公司是乡办企业,怎么会有个人资产?” 我就没再说话,苦心经营了二年的公司就这样不明不白拱手送了人,想起来有吐血的冲动。人都会有无奈,无奈的时候看天都是阴沉的。 我就找朱士珍,说要去一趟县里。 朱士珍很警惕地看着我,问我去做什么。 我告诉他说:“县团委书记黄奇善是我社教工作组的领导,是他找我。” 朱士珍显然还不敢得罪黄奇善,只好挥挥手让我去。就有了我们两个喝酒的场景。 “我说,陈风啊,现在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这话一听就知道他确实不知道内情。一个刚来春山县做官的人,还没搞清楚春山县的官场示意图,这点我表示深切的理解和同情。 我说:“奇善书记,我也懵懂着。” 他挥了一下手,说:“叫什么书记?就叫我黄奇善吧。我们兄弟,还见个什么外?” 我说:“不敢。叫你书记,是对你责任的尊重。你能把我当兄弟,我很感激,所以对你,我没有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奇善满意地笑,说:“你要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以后只要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是不要客套。客套多了,反而觉得不自在。” 酒喝到一半,我们两个人都有了醉意。人最怕的就是喝闷酒,闷酒容易醉人。黄奇善的醉,是因为他本身就不胜酒力,对我来说,比一碟小菜更容易对付。 我就把来县里的意图说了。黄奇善沉吟了半天,说:“今晚你在招待所住下,我去打听一下。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开了一间房住下,我给姨打电话。 姨在听完我全部的述说后,只说了一句话:“小风,不要怕。真金不怕火炼,有姨在,天塌不下来。” 放下电话我想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枚竹和小芹的情况。又拿起电话打去门市部,接电话的是小芹,听到是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没敢去安慰她。自从柳书记被带走后,我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们想找我也找不到。 “你在哪里?不管我们了?”小芹在电话里质问我。 我苦笑着说:“怎么能不管你们。一定要管的。放心。” 小芹压低声音说:“门市部来了两个人,说是乡企业办的干部,要我们把店移交给他们。”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问:“移了吗?” “不可能。”小芹斩钉截铁地说:“别说我们不认识他,就算认识,没有你到场,谁也别想拿走店。” 我说:“他们是带着乡政府的命令去的,不移交怕是不好吧?” “管我屁事!”小芹转而笑嘻嘻地说:“这两个人啊,见天亮就来,坐到天黑才走,三四天了。我和枚竹理都不理他。” 我就要她叫枚竹来听电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电话里传来枚竹疲倦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啊。” 我打着哈哈说:“怎么会不记得。两个美女,不记得我就有毛病了。” 枚竹嗔怪着说:“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我说:“天塌不下来,人生啊,就是嘻嘻哈哈。” 聊了几句,我说:“枚竹,你说话方便么?” 枚竹低声说:“你说吧,方便。” 我说:“所有账本,你晚上拿到我家去。明白吗?” 枚竹没说话,挂了电话。想再打过去,怕她那边有什么情况,我按捺住冲动,无奈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幽暗的光把我笼罩着,我像一头舔着伤口的狼,无助而凶狠。 晚上快十二点了,黄奇善过来,带着一个斯文的年轻人,姓李,进门介绍说是纪委的干事,目前具体负责苏西乡挪用公款案件的调查取证。 大家都不聊案情,只谈些鸡皮蒜毛的街谈巷议。我心里急啊,特地过来,总得有个结果。 我试探着说:“李干事,近段时间忙吧?” 李干事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忙啊。忙得吃口饭都要找空。” “你忙啥呀忙,瞎忙。”黄奇善瞪了一眼他说:“我跟你说,小李子,现在这事闹到市委去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刘县长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你知道不?” 李干事陪着笑说:“哥,你还不知道我?我一个小小的干事。就是瞎忙。” “知道就好。你微微姐说了,你不要找事,耐得住寂寞。要不你姐你舅怎么帮你?”黄奇善的话一出,我顿时明白他能来做团委书记的原因了,想起黄微微的裙底诱惑,我的心一阵绞疼。黄奇善,你这叫捷足先登! “我给你说啊,陈风,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有些话在这里就要消化,据我所知,你们苏西乡的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而是牵涉到一场政治斗争。”黄奇善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关书记和刘县长两个人不和,这在衡岳市每个人都知道。苏西乡修路通电这事,都是因为你陈风的报告。你的报告在市委都被印发传阅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是一个风口浪尖的人。” 我心里猛地一顿,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一个偏远乡的报告,能引起市委的重视,还真不是小事。 “报告是黄部长送的。你们知道,黄部长是市委常委,又是春山县出去的干部。对于苏西乡现在的情况,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啊。所以叫了刘县长去了市里了解情况。市委陈书记也谈了话。”黄奇善仿佛对这些事了如指掌,这让我始料不及。 “陈书记把关书记训了一顿,说他不关心民间疾苦。所以关书记回来后就召开了联席会议。原本苏西乡通电修路计划已经列为了县里的重点项目,也一直是刘县长在负责。项目虽在,没钱能登天?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也就是因为负责人不同,关书记不插手的事,想在春山县出个影子,是寸步难行的事。现在好了,项目换成了关书记一手抓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么一个政绩,除了关书记,谁敢冒头顶替?可是要把项目顺理成章换人,就得拿几个人开刀吧?否则说不过去啊!所以,你明白了吧?”黄奇善叹口气说:“反正我在春山县也就过过度,就做个睁眼瞎。” 第66章 万一让人看见 从小李干事处得到的消息让我的心暂时平静下来。柳权和老赵住在县委招待所,到现在还是配合调查,并没有采取双规的措施,因此他们的活动还是比较自由。只是纪委要求他们不得离开县城,也不得见客,随时配合调查。 小李的话打消了我见他们的想法,于是就把老赵的衣服交给他,让他代为转交。 回不成市里,我只得回苏西乡。路过老鹰嘴村的时候,看到有一面红旗迎风招展,远远的就看到月白嫂带着一帮子年轻的男女在热火朝天地劳动。正惊讶着,老牯牛赵德亮看到了我,笑哈哈地跑过来:“陈秘书啊,来检查啊。” 我笑笑说:“不是的哦,我刚从县里回来,不是停工了么?” “昨天朱乡长来了,说全面复工。我们村就先动了。”赵德亮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你在县里开会?” 我摇摇头,问道:“红旗是怎么回事啊?搞那么大动静。” “这不是县团委组织了个青年突击队吗?朱乡长亲自送来的旗子。”赵德亮冲月白嫂喊:“月白啊,月白,你过来,陈秘书来了。” 月白嫂带着一顶草帽,一缕汗湿的头发从帽子边沿垂下来,娇俏地搭在她的眉梢。一件白色的衬衣已经被汗完全湿透贴在身上,清晰地看到她胸衣的轮廓和颜色。 月白嫂掀下草帽扇着风,手指捻起胸口的衣服,让风直接灌进去。 “陈秘书,回家去,嫂子今天给你做好吃的。”她扇了几下,瞪了一眼赵德亮说:“还站这里干啥?干活去。” 赵德亮憨厚地一笑,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叮嘱我说:“一定在家吃饭啊。” 我点头答应。前段时间驻村工作,我与他们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在他们眼里,乡政府干部在家吃饭,是个人荣耀。 月白嫂带着我先回家,路过小溪的时候,她找个树荫坐下来,挽起裤管,把脚伸到清冽的溪水中擦洗。她的小腿丰满洁白,流露出少妇特有的妩媚与柔软。我的心一动,盯着她的胸口看了一眼,刚好月白嫂弯腰舀起一捧水,淋在自己的脸上。水珠如在荷叶上滚动一样,噼里啪啦落下来,润湿了她的胸口。 “别看啦。对面山上有人,盯着的呢。”月白嫂回头妩媚一笑,“看你个傻样,就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似乎听到咕咚一声的响声。 我抽出烟来,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段时间变故太多,女人这个词汇就好像从生活中被抹去了一样,即便是晚上春梦,也没有梦到让自己激动不能的梦来。昨夜听到小李干事的话,压在心里的石头就好像搬开了一样,心情突然开朗,一下子就活泛起来。男人的心一活泛,首先想到的就是女人,想女人的面容,想女人的身体,想女人的缠绵。 “今晚不回去了吧。”月白嫂背着身子说,样子扭捏。 我啊了一声,没有回答。 “老牯牛晚上要在工地,不回来,我想去后山塘。”月白嫂噗嗤一笑说:“嫂子可没勾引你啊。” 我的淫心顿起,恨不得现在就一把搂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天大的色胆,我也不能暴露出来。我支吾着说:“看看吧。天晚就不回去了。” 月白嫂高兴地站起身,在我的屁股上大喇喇地拍了一巴掌说:“你自己看,都站起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别转身子,面对着一个能揉出水的女人,而且是个漂亮、性感的女人,即使是太监,也会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 “停着停着工,突然又开工,朱乡长唱什么戏啊?”我喃喃道。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机巧。但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 “朱乡长说,青年突击队归青年突击队,现在每天乡里都付工钱。要不,你没看到那些小媳妇啊,干得多欢!恨不得把两个奶子都割了。”月白嫂笑嘻嘻地说,如少女般跳跃着越过小圳。 我惊奇地问:“为什么要割了?” “碍事啊!晃来晃去的,多不方便。”月白嫂笑嘻嘻地说,白了我一眼。 “哪多难看!”我感叹着,心里一团乱麻。倒不是月白的话,而确实是心里理不出半丝头绪。 “少了哪个,你们男人的眼睛就没地方放了。”月白嫂顾自在前面走,幸灾乐祸的取笑我。 我没接话,心里冒上来一个念头。 难道县里的款到位了? “走啊。”月白嫂在前面喊我,:“想什么哪?” 我笑笑说:“没想什么。” 跟着月白嫂回到家里,先喝了一大杯山泉水,沁凉直透心底。月白嫂扔下我进了里屋,隔了一会出来,换了一件宽松的裙子出来,让我躺在凉椅上休息,她去做饭。 我跟着她进了灶房,从背后抱住她。 月白嫂楞了一下,回转头用舌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说:“松手!这大白天的,万一让人看见。” 我沉浸在她柔软的世界里,根本舍不得离开。 她反转神来,下身抵住我说:“这地方……。”她指了指贴在灶头的灶王爷像,摇摇头。 我撩起她的裙子,双手在她的背上滑走,她微微颤抖起来,呼吸开始急促。我的手停留在她丰满的屁股上,捏了捏,结实而滑腻。,她的小腹平坦结实,光滑而又质感。 还想进去,月白嫂坚决地把我的手拉出来,抱歉地笑着说:“不要了。这是灶房,灶王老爷看着的呢。” 我只好退出手来,满手的沾稠让我意乱神迷。 “快去洗洗,等下老牯牛就回来吃饭了。”月白嫂回眸一笑说:“忍忍啊。”她收拾好裙摆,袅袅婷婷地出去,再进来手里抱着一捆柴火。 我怕再待下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只能一步一回头出了灶房,回到堂屋躺在凉椅上,看屋外的鸡鸭喧嚣。老黄狗已经认识我了,过来在我的脚边闻了闻,甩甩尾巴卧到一边,趴在地上伸出舌头,美美地睡它的觉去了。 月白嫂的暧昧,强烈的有着偷的感觉。不像金玲与我,酒醉后神志不清,比如现在我与金玲,缺少了冲动,更多的是需要。金玲就像情人一样,随时可以满足我的需求。情人就像鸦片,一旦沾上,想要戒掉,比登天还难。 而风情万种的月白嫂,在我眼里就像一朵灿烂的桃花,热烈而馥香。并且我只要想起她少女时代与赵金明骑竹马的美好,冲动就会想波浪一样,一波一波涌来,推着自己朝深海里游去。 月白嫂相邀今晚再赴后山塘,我知道那必定是一场无比风花雪月的故事,竹林里,青石板,一条伸向水里的石基,我曾经差点虚脱。 只是今晚,只要去了后山塘,就不会再是月白嫂的樱桃小嘴了。 第67章 复工的内幕 赵德亮乐呵呵地回来吃饭,手里抱着一个大西瓜,老远就冲家里喊:“老婆,我回来了。” 月白迎出去,从他手里接过西瓜,递给他一把蒲扇,嗔怪地说:“先坐坐,等汗息了去洗洗。一身的臭汗。” 赵德亮傻乎乎地笑,在月白嫂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老婆,还是你最好啊。” 月白就涨红了脸,骂道:“大牯牛,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也对你好过?” 赵德亮笑嘻嘻地说:“我哪敢呀。老婆,自家的猪婆子都没糠吃,哪里还有余粮喂野猪。” “知道就好。”月白白了他一眼说:“看着长着个三大五粗的样子,先喂好自家的吧。”说完感觉自己说漏了嘴,自己的脸先红了,看了我一眼,羞羞地进了里屋。 看着他们夫妻打情骂俏,我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态。月白嫂有大牯牛这样身板的丈夫,为啥还要偷吃?疑团在心里越结越大,差点就想去问问月白。 赵德亮这时好像突然记起了我,笑哈哈地说:“陈秘书,刚好我有事要找你。” 我说:“啥事啊,赵村长。” 赵德亮使劲扇了几下扇子,说:“朱主席什么时候成了乡长了呀?都没选举。” 我说:“是代理乡长,过完年再走一下程序,取消代理两个字。” “乡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好久没看到柳书记了。修路是柳书记一手抓的,他不来,我觉得蹊跷呢。”赵德亮还有个乡人大代表的身份,他对于组织程序还是有所了解。 “也没啥蹊跷。”我说:“柳书记有重要事情处理。” “你们这些干部啊,做事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下子全乡动员来修路,一下子又全面停工等通知。还没过几天,又开始复工。这样反反复复,老百姓不知道究竟怎么办。”赵德亮叹口气说:“我当然理解你们这些干部。可群众不理解啊。你看啊,组织个青年突击队,没开始突击就宣布停工,要解散了,突然喊要开工。” 赵德亮舔一下嘴唇:“你不知道咧,你月白嫂子找她们来开工费了多少口舌啊。” 我抱歉地笑笑,说:“赵村长,青年突击队是县团委黄书记的倡议。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你看啊,现在分田单干了,自家都有事干,又没个什么政策纪律约束大家了,不像过去,集体一起来干,时代不同了啊。所以黄书记就想呢,趁着这个机会,激发大家的凝聚力和团结心嘛。” “你们肚子里弯弯曲曲的,歪点子多。我想不明白。我只有一个思想,上级有啥要求,我们作为下级,就坚决完成任务。”赵德亮不失时机的表态。 我知道赵德亮的历史,这个小学没毕业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是有一套。小时候上山抓野兔,下田摸泥鳅,老鹰嘴村无人能出其右,大了跟着叔叔赵半仙做了个民兵营长,也是一天不放一个屁,遇到赵半仙半夜要去抓计划生育对象,他会找个机会先通知人家,等到赵半仙信心满满赶过去,一般都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后来月白来村里做了妇女主任,赵德亮就感觉生活处处充满了阳光。他会无时无刻不在月白面前表现自己,有时候一起去村里办事,走到半路他会一下子蹿进树林子里,还没等待月白明白过来,他手里就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出来,笑嘻嘻地送给月白。 月白刚开始还不要,赵德亮是坚持任性,倘若月白恼了,他就会把兔子放了,拍拍手,隔天又重演这一幕。 叔叔赵半仙对月白的美色觊觎已久,他就亲眼看到赵半仙躲在月白家的后窗偷看月白洗澡,特别可恨的是赵半仙会一边偷看,一边做着十分下流的动作,那种丑态,他恨不得冲上去朝着他的老脸狠狠地打几个巴掌。 他知道月白有个相好叫赵金明,这个人现在是乡政府农村基金会的。他把自己与赵金明比了一下,觉得赵金明除了是个吃国家粮,其他没一个地方能与自己比。这样一比,他的信心就漫涨了许多,依他自己的说法,假如赵金明要与他来打一架,他可以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卵子,就能把赵金明打趴下。 月白明白赵半仙的龌龊心里,她甚至知道赵半仙趴她窗户偷看自己洗澡的事。她就是装个糊涂,只是在赵半仙按捺不住要伸禄山之爪时,她会机警地找个理由避开。月白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也知道赵德亮深深爱着自己,只是不敢表白。月白心里有个赵金明,对于外界所有的诱惑,她都不会动心。 直到赵金明来家里,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要掉下泪来。但她不能哭,她要在赵金明面前表现出更多的坚强。赵金明走了之后再不见人影,苦苦等待的月白就听到了赵金明结婚的消息,女方是金家的闺女金玲。 金玲她也认识,她记得金玲是小她们两届的初中同学。当年她们初中毕业的时候,金玲刚进校门,还是个穿着大花衣,流鼻涕的小姑娘。 绝望的月白从此很少开口说话,她开始接受赵德亮的野兔子,开始会在某一时刻对着赵德亮展颜一笑了。 赵德亮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笑容,因此他爽快地答应了月白的要求,一定要把叔叔赶下台,而且让他永不超生。 农村干部,都是土生土长。生活作风不能置赵半仙于死地,唯有经济这一块,才是他的死穴。 赵德亮就找来村会计,软硬兼施要他说出赵半仙的猫腻。会计怕赵德亮那一身肌肉,何况是他们叔侄相争,自己乐得看下场,就提了一个要求,赵半仙下台了,自己还要做会计,否则就不配合。 赵德亮爽快地答应,会计就把这些年来赵半仙贪污的事一一告诉了赵德亮,赵德亮找来月白,两个人整理好了证据,一状告到乡政府柳权书记手里,不到三天,赵半仙就灰溜溜地下了台。 事后赵半仙说,赵德亮如果娶了月白做老婆,肯定要戴绿帽子。 村民们不信,笑嘻嘻地问他来由。赵半仙信誓坦坦地说,有人看到过月白的下身毛,杂乱得像茅草。这样的女人,必定会偷人。 月白嫂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她的屁股裹在裙摆里,一摇一摆令人心醉神迷。 “吃西瓜。”她选了一块大的递给我,嫣然一笑说:“青年突击队啊,大多数是姑娘媳妇,几个小年青,都是冲着这些花样的女人去的。” “哦,对了。”她好像突然记起来一样,说:“黄书记说,你是青年突击队队长,你可还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呢。做队长不认识自己的部下,可是陈秘书你不对啊。”说完笑嘻嘻地盯着我,说:“下午你也去一趟工地,见见面,打个招呼?” 我摇摇手说:“这个不算啊。黄书记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 月白就生气地说:“当干部的可不兴乱开玩笑。我找她们的时候就说过了,你就是突击队长。” 我无可奈何地笑,说:“月白嫂,我真的不能当这个队长。” “其实也没事。”赵德亮咬了一口西瓜说:“你就是挂个名。事情还是我们来做。何况现在还有工钱发,跟在外面打工也没啥子区别。就一个名称而已。” 我坚定的摇手拒绝。现在情况不明,在县里黄奇善也没跟我说过这事,突然开工,而且拉上突击队,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朱乡长说了,青年突击队是苏西乡新的精神风貌,是代表苏西乡的一面旗帜。一定要竖好这面旗帜,才对得起县团委领导。”赵德亮做了几年的村长,说话一套一套,让人刮目相看。 他的这番话让我警觉,朱士珍为什么突然关注起县团委?一个团委书记的倡议,在他们眼里其实是狗屁不值。 第68章 青年突击队 老鹰嘴村的青年突击队绝大多数是娘子军,突击队把村里小媳妇几乎都拉了上来,男人们开始不乐意,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世道,女人还能干翻天?” 也就是这批女人。还真干出了翻天的事。 部队走之前,给赵德亮留下了几箱子炸药,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姨父甚至还要赵德亮立了保证。也亏得赵德亮一番苦心,自从部队来了后,就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的姨父,他其实早就有打算,瞄准了那一车子的炸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弄些。 正好姨父接到部队命令要归营,工程还剩下三分之一没做完,看着半拉子的事闹心啊,赵德亮就趁机上来,说保证完成剩下的工程。如此这般之后,姨父麻着胆子留了四箱子炸药。 朱士珍亲自来老鹰嘴动员,原因就是老鹰嘴是全线工程最难,工程量最大的地方。老鹰嘴通了,县城直达苏西乡的路就畅通无阻了,纪委来时,何元就暗示过他,关书记现在很重视这条路的建设,但要重新起步,不能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于是就有了他勒令停工的做法,等到各村都有人来乡里反映情况了,并且迫切要求开工建设的时候,他一个电话打到县里请示,得到的指示就是全面复工。此次复工有两大特色,一是所有参加劳动的人,必须发工钱,二是县公路局直接派技术员进驻指导。 县城到苏西乡的公路,修得再好也是乡村公路,走不了多少车。县公路局的技术员全程看了一遍以后,只对老鹰嘴这一块地方表示了一下意见,说了个方案,就是改线,改从老鹰嘴山脚下走。老鹰嘴村的人坚决不答应这个方案,赵德亮差点就要跟技术员动手。技术员的方案其实就是直接把老鹰嘴的水田全部废了,这让一村之长的赵德亮无法接受。没有了这些水田,老鹰嘴村的人就得饿死! 修条路把口粮田废了,这个事实谁也不能接受。老鹰嘴村民还是要按照当初的路线走,从半山腰凿出一条路来。 技术员表示做不到,没有重型机械设备,要想打通剩余的路,比登天还难。 月白嫂轻蔑地看着技术员,说:“我就不信我们打不通。” 朱士珍拿不定主意,废了田,今后他们闹起来,谁也担不起责任,不废田,这条路又无法贯通。路通不了,他就没有向关书记表达感情的筹码,因此,他愁得嘴巴都干裂了。听到月白嫂的话,顿时精神一振,当即就表示乡里尽全力支援。 老鹰嘴的开工,表示着通路工程正常化,严格来说,老鹰嘴工程是苏西乡通路工程的晴雨表。朱士珍在接到开工命令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老鹰嘴,他要在老鹰嘴打响二次开工后的第一炮。这一炮能否打响,也暗示着他的工作能力,能不能去掉头上的“代理”二字,此仗事关重大。 “既然朱乡长说了,我们老鹰嘴村就肯定要先上。何况,县团委组织的青年突击队,到现在还没正式做事。总不能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呀。”月白嫂做过几年的村妇女主任,本身的文化也不低,说起话就显得有条理。 朱士珍笑眯眯地握着月白嫂的手,夸奖着她说:“好啊好,到底是组织培养的干部,觉悟性就是高。” 月白嫂抽出手说:“修路架桥,是积德的事。” 朱士珍就说要亲自送旗子过来,要把苏西乡的这面旗帜插到最高峰。 接下来就是月白嫂去召集她的队员,当初踊跃报名的小媳妇大姑娘现在迟迟艾艾不肯表态了。月白嫂知道,当初她们都是冲着部队兵们报的名,现在兵走了,再参加突击队,也没什么意思了。 月白嫂就告诉她们说:“我们女人一直被男人们认为做不了大事,现在有这个机会,既可以赚钱,还可以像以前搞集体一样,大家姊妹们天天在一起,多好啊。” 有些女人就有些心动,一个人答应了,其他人也就跟着答应。虽然突击队成功开赴了工地,可缺少了原来的笑声。原来一些姑娘们想着参加突击队,天天跟大兵混在一起,说不定就吊到了一个老公。走出苏西乡,其实是大多数苏西乡女人的心愿啊。 月白嫂在开工第一天又画了一个饼。说突击队是县团委组织的,县里会在突击队员中找些优秀队员,今后有机会参加县里组织的其他活动,更有可能招工提干。 这块饼画了后,月白嫂一个晚上没睡好。她知道,如果她们发现这块饼是画在风里,这些老娘们会把自己撕了。 钢钎锤子一齐上,男人们站得远远的观望。看自己的媳妇如何拢得起大锤,如何把男人们都望而生畏的老鹰嘴拿下。 赵德亮负责装药点火放炮,月白嫂趴在土坎后,看着自己的男人如兔子般蹿过来,觉得好笑,就带头唱起山歌,小媳妇大姑娘就疯了一样的唱,第一炮就炸飞了一块巨石。 第一炮一炸响,男人们就闭了嘴。这一炮,也炸开了老鹰嘴女人尘封了几百年的传统,男人们能干的活,女人照样也干。从此以后说话的腰杆子硬了许多。 女人们放炮炸山,我一听这事,觉得有点心惊胆战。女人们能干我知道,但女人们缺少男人危机关头的反应。 我就担心给月白嫂说了,她满不在乎地说:“不怕,点火的是老牯牛,他有经验。” 我说:“炸药这玩意,最好是请专业的人来干。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月白嫂在我的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你这个乌鸦嘴!” 我就不好说了,总之觉得心里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吃完饭,我告辞要回去,月白嫂把我拉到一边说:“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你都是这个突击队的队长,你要回去我也不拦你,突击队的事,你要放在心上。” 我怅然地说:“月白嫂,我们不谈这事,好不?” 月白嫂眼一白,说:“不谈不行。当初要不是你,我才懒得搞什么突击队。现在人马齐了,你想撒手不管可不行。” 我苦笑着摇头。月白嫂啊,你不知道,乡政府小小的地方,现在狂风恶浪的,我就是想来当这个队长,估计朱士珍也不会同意啊。 我没把这些说出来,从凳子上拿起袋子准备走。 月白嫂看了一眼外面,没人,就压低声音说:“你真要走?” 我点头。 “你不去后山塘了?”她满脸的失落。 我说:“月白嫂,冲动是魔鬼。就好像现在突击队一样。” 月白嫂屁股一扭,恨恨地说:“不去就不去。你走吧。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安慰着她说:“赵村长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嘛,没啥意思的。” 月白嫂看我一眼,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说:“我也就是想尝尝吃国家粮的男人滋味,到底哪里不同。”她自我解嘲地扯了扯裙子,说:“嫂子知道配不上你,可嫂子知道你喜欢。” 她的话让我心猿意马,我压制住心底的欲望,女人啊,如果缺少了诱惑,与面对一头牛有啥区别? 脑子里突然浮现薛冰的影子,我的心沉了一下。 第69章 探底 用欢天喜地来形容朱士珍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 我刚到乡政府,朱士珍就派人来喊我,说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受宠若惊,乡长找你商量事,是至高的荣耀。我何德何能?朱士珍能如此礼贤下士? 乡政府已经下班,所有房门都黑灯瞎火。 “屋里闷,我们去外面走走。”朱士珍说,带头往外走。路过供销社,穿大花裙子的女人谄媚地冲我们笑笑,露出一口猩红的牙床。 走了好一阵,朱士珍并不开口,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先说话。 我说:“朱乡长,你找我有啥指示?” 朱士珍摇着蒲扇,敞开胸衣,试探着说:“县里情况怎么样?” 我轻描淡写地说:“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没见到人。” 他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没见着柳书记?” 我点头回答。 朱士珍就扔给我一支烟,点上,吐出一个烟圈,显得很深沉地说:“这乡政府的工作呀,千头万绪,干部习惯了过去了工作态势,做事都不大交心。喜欢拖着来。”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我一眼说:“你是市里下来的干部,工作作风与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想啊,你提个看法,我们该如何改变现在的格局。” 我惊讶于他的思想,并且百思不得其解。朱士珍,你现在唱哪一出? “我想啊,以后上班我们要实行签到制,不按时上班的,该扣还是要扣,作风千万不能散漫。一散漫了,什么事都会做不成。”我知道这不是他要与我商量的初衷,他的潜台词肯定还缩在心肺里没出来。 我说:“朱乡长,这些事都不是大事,你是做大事的人。像这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乡党办就能办好了。发一个通知下去,谁还会乱来呢。” “问题是啊,我只是个乡长,还是暂时代理。指挥不了党办啊。”朱士珍无限惆怅,突然好想记起来一样盯着我说:“小陈啊,你是乡政府秘书,其实就是党办秘书嘛。” 我苦笑,确实我是党办秘书,可我不是党员。不是党员做党办秘书,本身就滑天下之大稽。过去谁也没关心这事,只有我自己,心里隐隐地觉得迟早要暴露出来。 “你还不是党员吧?”朱士珍进一步打我的七寸:“不过你做得很好,比一般党员的思想觉悟都要高,党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入党吧,我来作你的介绍人。”他说得很真诚,让我恍如看到面前是位慈祥的长者。心里一阵激动,乡长亲自给自己做介绍人,这又是一大荣耀。 我没有说谢谢,实话说,在苏西乡快三年了,我与朱士珍打的交道并不多,平时也听到关于他的一些风言风语,说此人极为喜欢巴结领导,投机钻营,只是在苏西乡被柳权生生地压住了,就只好呆在人大主席的位置上,不死不活地过。 做官的人,上头必须要有靠山。朱士珍也几乎是草根出身,哪里寻来靠山。但人呢,只要有心思,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朱士珍在偶然的机会拜见了关培山书记,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看望领导,顺便捎些特产。 关培山早先并不喜欢他,认为此人年过半百了,现在还是个乡级干部,就是坐个火箭,怕也是登不到月球,政治前途早就黯淡无光了。可是朱士珍年年拜访,并不说这类的话,只是表示看望老领导,是人之常情的事。而且每次都只是坐下说几句话,也不管老关在不在家,过了十几分钟就一定要走。不吃饭,甚至连茶也不喝。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坚持,朱士珍这样坚持了几年,关书记就坐不住了,想要在一个合适的机会给这个偏远乡的人大主席挪动一下屁股,可惜一直没有个位子。恰好市委陈书记找他谈了关于苏西乡通电修路的事,话语中不乏批评的意思,这么大的一个县,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当书记的还一无所知,实在是值得考虑。 朱士珍在关书记回县城的当天晚上去了他家,恰好关书记在家,问起他这件事,朱士珍就把来龙去脉详细汇报了一遍,末了说了赞助款的事,说柳权挪用了赞助款给郝乡长治病,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用途,反正苏西乡在柳权一手遮天的统治下,谁也发不了言。 关培山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对苏西乡一无所知,原来都是柳权在搞鬼。 心里就窝了一股火,越听越生气,最后一掌拍在茶几上,吓得朱士珍差点尿了裤子。 接下来就有了县委的联席会议,再过几天,县纪委出动调查。朱士珍也就在这个时候名正言顺地做了代理乡长。 朱士珍的提议我并不高兴。入党确实是好事。我老爹就是个坚定的党人,干了一辈子革命,如今在我家不足五十平方的小屋子里,每天陪着我老娘唠叨。 我说:“朱乡长,你看我的条件……。” 朱士珍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只要你把乡办公司搞清楚,该移交的移交出来,入党的事我包你没问题。” 他终于把底线露了出来,乡办公司移交?你想得美! “我听企业办的说啊,你请的两个姑娘不配合工作啊,账本都没有。也太糊涂了。小陈啊。”他关切地说:“毕竟,公司是集体企业,不是你个人的个体户。人啊,千万不要在金钱上摔跟头,不值得啊。” 我连忙点头,说:“朱乡长,你放心。我任何时候都记得,公司是集体的,不是我陈风自己的。乡里要怎么做,我绝对无条件配合。” 朱士珍满意地点头,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啊,你年青,前途无量。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说:“今年二十五,吃二十六的饭了。” “多好!”他感叹着说:“人年青,就有世界嘛。听说你跟薛老师在谈恋爱,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说:“我还想工作几年,还早呢。” “不早了,男人娶妻生子,是责任也是义务。我看啊,你要抓紧进行。薛老师可是我们苏西乡最漂亮的姑娘,学校还有那么多年青的男老师,你就不怕被别人挖了墙角?”朱士珍的口气变得轻松,打趣着我。 我信心满满地说:“我不怕。” 说完我抱歉地对他说:“朱乡长,谢谢你的提醒啊。我得去找薛老师,免得被人挖了墙角还蒙在鼓里。” 朱士珍朝我挥挥手,大度地说:“去吧,好好地谈你的恋爱,乡里的工作我们再找时间谈。” 我一溜烟就跑了,朱士珍找我谈话的最终目的我知道了,知道了别人的目的,就好像看穿了别人的心思一样,对付起来就能得心应手。朱士珍,你可能还不知道柳权书记没被双规吧!你要知道,胡汉三再回来的时候,你这个乡长看有几斤几两! 我突然邪恶地微笑起来。 第70章 噩耗 早上还在梦里,门就被拍得山响。 我爬起来,开门看到赵金明灰头土脸地站在门边,见到我,口里直喊:“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 我莫名其妙地问:“出啥事了?那么急。” “死人了。快起来,朱乡长在等着。” 还没等我继续问,他就像风一样卷下了楼梯。 我的心一沉,哪里死人了?死个人闹这么大动静,难道死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穿好衣服下楼,乡政府大坪里早就站满了乡干部,个个都阴沉着脸。 朱士珍抽着烟在原地转圈子。柳红艳和郝强也在,我看到柳红艳的脸上浮现一片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我悄悄拉了一下郝强的衣服,问:“哪里死人了?” 郝强沉着声音说:“老鹰嘴。” “怎么回事啊?”我的脚底一凉,冷汗冒了出来。 “哑炮。老鹰嘴的赵德亮去排哑炮,谁知道怎么就炸了。”郝强压低声对我说:“这事我们都不知道,听说老鹰嘴要把人抬到乡政府来闹事。” “赵村长死了?”我问,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没等郝强回答,朱士珍就开始讲话了,大意是全体干部,除留下一两个值班外,其他全部去老鹰嘴处理善后工作。 我成了去老鹰嘴处理善后的人选。原因是我在哪里驻村过,情况熟。 朱士珍领头,一行人跟着他快速走。 我和赵金明走在最后,他满脸惨白,脚步明显不稳。 我说:“赵主任,注意脚下,别摔倒了。” 赵金明几乎是凄惨的神色,神神秘秘地说:“幸亏,幸亏,要不死的就是我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赵金明怅然一笑说:“我们乡下人都信命。你说,假如我是月白的老公,死的不就是我了?” 我顿时感觉像吞了一只苍蝇,我说:“你什么话啊,简直是胡说。” 赵金明顺手扯过一片树叶,揉了揉,扔向草丛,非常认真地说:“你就是不信命!” 老鹰嘴村一片哀伤,青年突击队的红旗被炸得只剩下几缕,在风里无力地招摇。 月白嫂一身缟素,瘫坐在一片乱石堆里,旁边几个女人围着她在劝慰。赵德亮还躺在石头堆里,他的一条腿被炸飞了,被白布缠在身上,脸上血迹模糊,胸口被炸开一个洞,血已经凝固。现场惨不忍睹,几乎可以用血肉横飞来形容。 我的眼睛一热,泪水就流了出来。 老鹰嘴的男人们都黑着脸站在一边,没有一个人说话,看到我们过来,让开一条路。 朱士珍直接就走到尸体边,弯腰鞠躬。 还没等他鞠完躬,赵半仙就出来说话了:“你是朱乡长吧?” 朱士珍点头承认。 “是你要求开工的吧。” 朱士珍刚想开口,一块石头就砸了过来,跟着就是一阵骂声。朱士珍趔趄了一下脚步,站稳了身体,平静地扫视一眼周围说:“乡亲们,你们要骂就骂,只要骂得痛快,能解决问题,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 他的话一出,众人反而住了口。 赵半仙抚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盯着他说:“你是乡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人,你说怎么处理?” 朱士珍认得赵半仙,赵半仙做村长的时候他是乡政府的党办秘书,对赵半仙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当年柳权拿下赵半仙,朱士珍起了不少的作用。 “人死了,得入土为安。”朱士珍说:“把死者摆在野地里,是对死者的不敬。人死为大,先办后事,你说对不?” 赵半仙瞪了一眼他说:“你说怎么办?” 朱士珍就叫乡财政的小立过来,叫他拿出五千块的丧葬费。赵半仙接也不接,声音飘着问:“一条命,就值个五千块?” 朱士珍正色道:“赵村长是牺牲在工地上,是为苏西乡发展献出的宝贵生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们乡党委研究了,决定为他申报烈士,你看可不可以。” 赵半仙指着仰躺着赵德亮尸体说:“烈士当然是好事,烈士的后代有什么政策?你要给我们说明白。” 朱士珍踌躇了半响,说:“如果批下来是烈士,烈士的后代就能享受政府抚恤。我看啊,现在赵村长的孩子还小,可以先解决他老婆的户口和工作的问题。乡政府可以安排她来政府上班。” 哭得伤心欲绝的月白嫂本来已经收住了声,听到朱士珍说可以解决户口和工作,不由悲从中来,再次放声大哭。 赵半仙看了看月白,叹口气,低着头走了。 乡政府干部七手八脚要把赵德亮的尸体抬起来,赵半仙回转过来,说:“都不要瞎动了。德亮死在外头,进不得堂屋,灵堂就放在这里办事吧。” 月白嫂不肯,说自家堂屋,自家男人都不能进,还要个堂屋做啥子?坚决要求尸体回家。 赵半仙阴森森地说:“死人已经死了,管不得了,活人还得继续活。德亮人不在了,他两个孩子还要生活。” 说完也不管月白的反对,叫了几个村民去自家抬棺材来。 一阵忙绿,搭起了灵堂,吹鼓手吹响了喇叭,老鹰嘴村立时被哀乐包裹得严严实实。几只老鸦从灵堂上飞过,一粒鸟屎不偏不倚落下来,砸在白皮棺材板上,溅成一朵狗尾巴花。 乡政府干部陆陆续续要走,我和赵金明被留下来。坐在灵堂前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赵德亮躺着的棺材,我的心一阵紧缩。月白嫂带着两个孩子歪坐在灵前的草席上,他们已经哭哑了嗓子,此时疲惫得眼皮打架。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月白嫂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哪里,一天水米未进。 我端了一杯水过去,说:“月白嫂,喝点水吧。身体重要啊。”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渴。” 我说:“你还是喝一口吧。孩子还要你照顾啊。” 月白就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余下的撒在地上,嘴里喃喃说:“老牯牛,喝水呀。” 我的背上一片冰凉,仿佛看到赵德亮张着白森森的牙齿在傻笑,耳朵里听到他在喊:“老婆老婆,我回来了。” 白蜡烛点了起来,老鹰嘴的男人陆续进了灵堂,敲响了送别死人的第一声锣。大铜锣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沉闷悠远而悲凉。 大铜锣一响,死者就要入敛。 人的心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锣声开始揪紧起来。 第71章 风光的葬礼 县委办带着县电视台来了,黄奇善耷拉着脑袋也来了。 关培山书记作了指示,对赵德亮的行为要广为宣传,树立春山县改革开放的典型。记者一来,就把摄影机对着月白嫂,问了许多的事。月白嫂像雕像一样闭口不答。记者无可奈何,只好背着摄影机去了村里,希望采写几个人,回忆赵德亮的光荣历史。 我和黄奇善坐在远处的小溪边,昨晚一夜没睡,我的眼睛通红得就如耗子一般。 “陈秘书,辛苦你了。”他说,捡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扔进溪水中。 我虚弱地笑着说:“我倒不辛苦。只是这事出得太突然了。” “也许是坏事变好事。”黄奇善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刘县长在我来之前跟我说过,老鹰嘴的村长之死,或许是柳权书记的一线生机。” 我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笑说:“政治这东西,都不拿人命当回事。原来苏西乡修路是刘县长在主持,现在换作了关书记。你要知道,苏西乡是衡岳市唯一不通公路的乡镇,如果在本任手上做成了这件事,与建成一座高楼大厦有什么区别?这是什么?这就是政绩。” 我笑着说:“难怪你要组织个青年突击队,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黄奇善自我解嘲地笑:“我就想着这是件好事,组织个青年突击队,目的也是想起个带头作用。” 我不置可否地笑,你黄奇善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你真的那么善良,郭伟就不可能现在还在市委政策研究室当个虚职。黄微微就不会成为你的女朋友,现在的春山县团委书记就不会姓黄。 “听说第二批社教工作组的人要到市委党校学习了。这次名单里有你,真的。”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子说:“到党校学习就两条路,一条升迁,一条退休。你属于前者,年轻有为的青年干部,第三梯队的接班人。” 我的心里一荡,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我靠,难道祖坟真的冒烟了? “今晚开追掉会,我要代表县委县政府念悼词,你作为青年突击队队长,我希望你也说几句。” 我坚决地予以拒绝。我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我不是什么突击队队长,我不承认!特别现在风向不明的时候,我如果承认了,就等于是拿把枷锁锁住了自己。 黄奇善很不理解我的拒绝,看我的意思却是很坚决,只好叹口气说:“那就让朱乡长来说几句。” 我没表态。我知道,朱士珍这个时候肯定是屁股坐不住,死人是天大的事,他如果不到县里找关书记说清楚,他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记者拍好了要回去,说要赶在明天的县新闻里播出。我和黄奇善送走了记者,回到赵德亮的灵堂,看到赵金明在写着挽联。 天清地远,一腔热血洒福地 山高水长,两袖清风著洞天 赵金明看到我们进来,搓了搓手说:“乱写的。反正我们是本家兄弟,写好写丑也不怪。” 黄奇善左右端详了一下,说:“你的书法有些功底,字写得好。” 赵金明自负地笑,说:“当初我在学校读书,学校的标语都是我写。” 黄奇善赞扬了几句,围着棺木走了一圈,说:“赵村长的烈士称号,估计不久就会批出来。县委开了紧急会议,就是讨论这事。” 看到月白嫂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孤苦无助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就过去安慰她说:“赵村长虽然不在了,你还要保重。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赵村长的牺牲,派了我来。县委办副主任他们今晚都要参加追悼会,请你节哀!” 月白嫂低垂着头,抽抽搭搭。才两天的时间,她已经脱落得就像一个老妇人,散乱的头发,无神的眼光,就是引以为傲的奶子和屁股,也失去了诱惑的光芒。 赵德亮的死,对她是个致命的打击。 当年赵德亮向她求婚,她故意说,自己与赵金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后来跟着他叔赵半仙,又被传得满城风雨,自己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 赵德亮是拍着胸脯子说,嫁给我赵德亮,就是我赵德亮的宝贝,过去不管你做过什么,今后只要有一个人敢乱嚼舌根,他赵德亮就拿命去拼。 新婚之夜他看到一床落红,当场抱着月白哭得哇哇的叫。从此以后,哪怕月白要他去死,他也不会皱半分眉头。 他知道自己的老婆一直没死心,月白嫂看我的眼神他其实心知肚明。因此他借故要跟在工地不回家,想让老婆有一个空间,圆了老婆的心愿。 这样的男人,我不知道是为他悲哀还是为他惋惜。 他不敢让老婆的突击队去放炮,自己亲自填药点火,就是怕发生意外。怕来怕去,悲剧还是发生了,而且来的那么快,让他没点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当时她们一群娘们打好了炮孔,叫着他来填药,他前晚拉了肚子,走路脚步还虚弱着,但他还是来了,填好了药,看了一眼躲着石头后面的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他知道其中就有自己的老婆,他很开心,点了火跑到土坎下,等了半天没动静,他知道哑炮了。 女人们就笑他,说他是个哑火的男人。他憋红了脸,拿了块石头远远地砸过去,还是没动静,他起身要去看,月白就拉住了他,说再等等。 他毫不犹豫扳开老婆的手,像烈士一样一步一步朝炮眼走去,还没走到跟前,轰的一声,他的身体就飞上了天。 月白的眼前一黑,等到她醒过来,肢体不全的赵德亮睁着眼躺在一块门板上看着天。 赵德亮的葬礼风光而热烈。县委县政府都送了花圈。这是郝乡长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黄奇善用最为悲哀的语气读了悼词,到底是科班出身的人,他读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我们站在下面,周身的热血被他感染着四处奔流。 吹吹打打送赵德亮上山,他的故事就此落下,从此一杯黄土。 第72章 你娶了我吧 老鹰嘴的事情处理完毕,我松了一口气。朱士珍特地在食堂安排了一桌好饭,请我和赵金明。 市电视台在新闻节目里播放了这条新闻,而且是排在市委书记视察新闻之后的第一条,一夜之间,衡岳市都知道苏西乡出了个英雄。县委关书记在新闻节目中讲了话,说像赵德亮这样的村干部,苏西乡还有很多。 春山县出了名,苏西乡更是出了名。市委陈书记特别过问了事件的全部过程,最后拍板,赵德亮评为烈士,并号召全市人民向他学习。 关于青年突击队的事,新闻里提都没提。黄奇善心里很不高兴,打电话给我发牢骚,说如果没有他的突击队,就不会有英雄产生。我在电话里敷衍着他,心里日了他的祖宗!这是一条人命,一条人命换来一个荣誉,值不值得我不清楚,起码我不会拿一条人命去换虚无飘渺的荣誉。政治就是这样,当需要牺牲生命去维护他的尊严和必要性时,生命在他们的眼里甚至不能与草芥相比。 新闻一播出,苏西乡一夜之间成了明星,同时,至今还没通电通路的现实也暴露在全部人的眼前。 关培山书记忙得像陀螺一样,却始终不给刘启蒙县长半点机会。所有来春山县采访的新闻媒体,他指示县委宣传部接待,重要媒体他亲自出马。所有因为新闻来春山县谈投资和捐赠的人,他指示公安局全程负责,没有他的指示,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任何人,就包括刘启蒙县长。 刘县长在春山县经营了十几年,自然有自己的一帮子人马,比如发改局的安局长,一直就是自己的死铁关系。 面对这样的局面,刘启蒙明白了关培山的心思,他们两个人共事十三年,要说知根知底,可能他们比自己家人还要更清楚对方。 关培山在十年文革期间就担任公社革委会的副主任,刘启蒙那时的起点比他高,已经是县政府的一个干部。只是他从文革开始就进了牛棚,作为一个右派分子,他在关培山的眼里,连个蚂蚁都不如。关培山要捏死刘启蒙,甚至都不要用手指,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杀死这个食古不化的右派分子。 直到后来组织要他们两个人搭帮子唱春山县的戏,刘启蒙当时极力反对,说自己宁愿调到其他县做一个副手,也不想与关培山撘帮子。 组织上苦口婆心,最后下了死命令,撘也得撘,不搭也得撘。组织是有纪律的,没有组织原则的干部,组织就要采取措施。 这样一撘,就撘了五年多。 地方政府一届一般都是五年。本来刘启蒙想着关培山做完这一届应该要升迁,即使不升,也要挪动一下屁股,腾出地方来给其他人。可五年过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动的希望,如果再任一届,两个人都到了退休年龄,谁也讨不到好处。特别是刘启蒙,他一直要改变春山县的愿望就会成了泡影。 既然成了这种局面,刘启蒙也就不再希望会有奇迹出现,自己是负责政府工作,地方经济的发展是他政府的事,于是就撇开了关培山,一心一意埋头想法子。 市委派社教工作组下来搞社教,这事原则上是县委接洽安排。刚好关培山那段时间身体出了点毛病,去了北京检查,县委办就把这事推给了县政府。县政府拿到名单一看,发现市委组织部的千金也在工作组里。当即就满口应承下来,并且把名单作为机密文件保存起来。刘启蒙县长亲自跑了一趟市里找黄山部长,汇报了春山县改革开放以来的工作,得到了黄山部长的高度肯定。 黄山在任市委组织部长前是春山县的县委副书记,他对春山县的情况比对自己的掌纹还清楚。 黄山部长当即表示全力支持刘启蒙县长的工作,并交代,有事直接去找他。 现在的事出来了,他这个县长几乎成了个摆设。县委开常委会,也不通知他了。他一县之长,没有否决权但还有表决权吧,所以他在想了几夜后,带着安局长两个人来到市里找黄山。 黄山在这段时间的新闻里经常看到春山县的新闻,经常看到关培山陪着客人在忙着考察,就是没看到刘启蒙,甚至连个影子也没看见,正感到奇怪,就看到刘启蒙他们匆匆地来了。 一个政府,如果党政搭配不好,工作是没办法开展,责任就在组织部。组织部负有干部选拔的责任,领导帮子的搭配,主要权利还在组织部的考察。 黄山听到了这些个情况,紧锁着眉头。 刘启蒙又汇报了农古乡乡党委书记柳权的事,说县委以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柳权软禁在县里,既不给工作,也不给结论。就这样拖着。 黄山听完,就问现在乡里谁主持工作?刘启蒙再一五一十地说了朱士珍代理乡长的事。黄山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简直就是乱弹琴!” 我在吃完饭后就直接回宿舍,昨夜接到小姨的电话,说在电视里看到了我,说我比以前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要我抽个空回一趟市里看望老爹老娘。 我接完电话,差点就要哭出来。这段时间我的泪腺特别发达,动不动就想流几粒泪。 吃饭的时候朱士珍又提起了公司的事,说希望我尽快处理好。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而且还告诉我这段时间薛老师来找过我几次,再告诉我他已经在乡党委会上提了推荐我入党的事。 一连串的事让我无所适从,赵金明吃完后就要回家,说快半个月没见到儿子了,想得慌。 拿出钥匙要开门,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站着没动,从手的滑腻我可以判断这是双女人的手。我平静了一下呼吸,说:“谁呀?” 背后就是一阵咯咯的笑声,故意变着嗓子说:“你猜。” 我没理她,摸索着打开门,捂着我眼的手也跟着我一起进了门。我反转身把门关上,一把搂过背后的女人,直接就把手盖在她的胸口。 捂着我眼的手像触电般放开,我看到薛冰像一朵花儿一样羞红了脸。 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我把嘴唇压上去,吻住了她湿润的唇。 薛冰娇喘一声,伸出舌头与我的舌头交接在一起,一阵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吻,立即就分化了这段时间积累的所有疲惫。 吻了一阵,我们在床边坐下来,我搂着她的腰,她像一只小鸟一样倚在我的怀里,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心疼地说:“黑了,瘦了。” 我盯着她的胸口说:“大了,白了。” 她脸一红,把头埋进我的胸口,低低地缀泣起来。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怎么啦?” 薛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你知道吗?我们都快一个月没见了,你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我生气。” 我苦笑着说:“我心里有你,电话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还抱着你,知道你是我的,就足够了。” 说完我也不等她反对,伸出舌尖舔干她脸上的泪水,咸咸的泪水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手就穿过她的衣服,直接侵袭到她的胸口。 她任我爱抚着,微微闭着眼,娇羞从她白瓷般的面庞上流光溢彩的显现出来,越发刺激着我心里的情欲,一阵又一阵猛烈地击打着我的脆弱神经。 我的手伸到她的裤腰带边,她紧张得抱我更紧,身体颤抖得厉害,呼吸急促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她现在是紧闭着眼睛,面容呈现出痛苦的坚强。我感觉她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我的背脊里,一阵疼痛袭来。 她殷咛了一声,喃喃道:“别!风,我怕。” 我附在她耳边说:“不怕。冰儿,我在。” 她突然站起来推开我,歪着头格格笑着看着我说:“你真坏啊!我知道你在嘛。” 我还想要抱她,她躲开了我,柔声安慰着我说:“你娶我吧。娶了我,我就是你的。” 第73章 小芹回乡 县委成立了苏西乡通电通路工程指挥部,苏西乡的工作小组宣告结束。 县委指挥部由关培山书记亲自任组长,财政局、公路局、电业局、安监局的局长任副组长。政府办、发改局、公安局等其他部门是组员单位。 指挥部一成立,全线工程一夜之间全部复工。首先是城关镇的电杆送到了,接下来电业局派了一个专家进驻苏西乡,指导建设变电站。公路局所有重型机械全部开了进来,分段施工。一时间,从春山县城到苏西乡,六十多里的山路机器轰鸣,人欢马叫。 朱士珍这段时间忙得脚后跟打到后脑上,又要接洽施工人员,又要安排接受捐赠。从衡岳市各个地方涌来无数的爱心人,送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以为苏西乡的人穷得连衣服都没得穿,送来了几大包旧衣服。 看着堆成小山样的捐助物资我哭笑不得。朱士珍安排我负责接收捐助,从接到市里一家企业十万元现金捐助开始,我的每一天都在接收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物资。在一堆物资里我居然发现还有人送来了茶油。 柳权书记在复工的第二天回到了苏西乡,他满脸虬须,目光阴沉,见谁都不打招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连红艳和郝强也不见。 我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去敲响了他的门。他在里面问了一声说:“是陈秘书吗?” 我说:“是。” 他打开门,屋里点着一根蜡烛,办公桌上铺开着一沓白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我说:“柳书记,我来看看你。” 他苦笑一下说:“我现在不是书记了。新书记过几天就会来。” 我一惊,故意轻松地说:“柳书记,苏西乡除了你,谁还能当家啊。” 柳汉认真地看我一眼,无限悲凉地说:“古时有句话,叫壮志未酬心先死。我就这样,不过,未必不是好事。我在苏西乡前后工作了将近三十年,我这三十年啊,算是白过了。没有给老百姓做一件好事,也没有改变苏西乡半点面貌。” 我安慰着他说:“如果每个干部都像柳书记一样,苏西乡早就翻身了。” 柳权感叹地说:“其实还是你的原因啊。没有你来,我也就这样子过下去了。陈秘书,你是个不错的年青人,胆子大,有远见。就是你开办了公司后,我突然想到,人一生就那么几十个春秋,活着不留点事在世上,死了比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让我感动起来。自从我来到苏西乡,他是我第一个领导,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教会了我许多。现在听到他这一番话,我的鼻子一酸。 柳权拍拍我的肩膀,抽出烟来点上,长长地吸了一口说:“这次别人背后搞我的鬼,我也不怨。毕竟是我自己没把握好。我就要走了,去县里农业局当个副局长,从今以后啊,所有的抱负都没有了喽。”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拍拍自己的腿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我说:“柳书记,你真要走啊?” 柳权无可奈何地说:“我在,别人怎么升呢?” 我遗憾地摇头,柳权走了,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柳权说:“小陈啊,你好好干,会有出头之日的。刘县长在我回来前的晚上请我吃饭,饭桌子上还谈到了你。” 我惊奇地问:“谈我什么?” 柳权说:“也没谈什么。大家都认为你是个人才,改变苏西乡的面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笑嘻嘻地说:“我可什么也做不好,还尽给领导找麻烦。” “就怕不找麻烦的人。能给领导找麻烦的人,都是有想法的人。你说,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呀,如果能在苏西乡把集市建起来,过几年,再把苏西乡打造成为一个旅游休闲的世外桃源,就满足了。”我说:“可是这些事都不是我能做得了,也就是空想。” 柳汉权的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我,沉声说:“你的这些想法还跟谁说过?” 我摇摇头说:“谁都没说过。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柳权诚恳地告诉我说:“做人一定要有保留。你的这些想法,比金子还金贵,现在不是你说这话的时候。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思想。” 我点点头,闲聊几句,告辞出来。 变电站已经做好了地基,电业局的技术员正在指导他们铺设地缆。我走过去,他们看到我,都起身跟我打招呼。 来苏西乡几年,周围的乡亲都认识我。 聊了几句,看到一个女子快步过来,近了,才发现是盘小芹。 小芹看到我,高兴地挥舞着手。有认识她的村民说:“这不是陈秘书公司的盘姑娘么?” 我带着小芹回到宿舍,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她喝了满满的一杯水后,调皮地看着我说:“我家在苏西,我还不能回来?” 我说:“店里就枚竹一个人?” 她回答我说:“是啊。还有乡政府两个人在。” 我吃惊地说:“他们还没走?” 小芹笑嘻嘻地告诉我说:“他们走不走管我们屁事。你有时间去看看啊,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说:“其实他们也真可怜,天天上班一样来公司。我和枚竹才不管他,饭不给吃,水不给喝。连个厕所都不给上,憋死他。” 小芹的话让我沉重起来,朱士珍来这一手,就是想拖垮我。 “你回来做什么?”我说:“枚竹一个人在,怕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啊。”小芹憋憋嘴说:“你以为她还是两年前的奚枚竹啊,人家现在可精着呢。” 我没说话了,递给她一条毛巾。 小芹接过去当着我的面把毛巾伸进衣服里,在身体上擦了擦,扔到一边说:“我想回苏西乡开店。” “开店?”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是啊,你看啊,供销社现在除了卖化肥农药,就是一点糖果饼干,早就要死不活了。我们这段时间看电视,知道苏西乡的路马上就要修通了。苏西乡一通路,你想后果会怎么样?”小芹快活地说:“在苏西乡开个店,我还可以把老娘接过来照顾。今后我不但要开南杂百货,还要开餐饮酒店。” 她雄心勃勃,规划着自己未来的蓝图。 “开店要资金,要很多资金,你有吗?”我担忧着说。 “这不有你在吗?”她莞尔一笑说:“我想了好久了,你先借给我钱,等我以后赚到了就还你,加利息。” 我一下语塞。 “不愿意?”她瞪着眼看着我。 “不是我不愿意。我的钱都在公司里啊。”我说,摊开双手。 “你以为公司还能开多久?”小芹说:“别看乡干部每天坐店里没事,他们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听他们说,如果你不把公司移交,乡政府就会查你的帐,按他们的说法,乡办企业就应该由企业办管,其他人管就是犯法。” 我的心再度一凉,老子小看朱士珍了! 第74章 釜底抽薪 我还没有想到对策,朱士珍先动手了。 赵德亮的烈士称号批了下来,县里特别召开了一次大会,会上由县委办主任亲自宣布,赵德亮家属秦月白同志解决进入苏西乡企业办工作。 一听到结果,我的脚底下冒上来一股冷气。月白到企业办上班,表面看是安抚,拿一份工资,背地里绝对是朱士珍的主意。 果然,会议结束的第三天,月白嫂就施施然来了。 “陈秘书,我是来接管乡公司的。”月白嫂开门见山。她脸色还沉浸在丧夫的哀痛里没走出来,冰冷着如同罩着一层寒霜。 我招呼她坐,倒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去,并不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想避开,却发现她的眼光始终没离开我的身体半点。我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吻说:“月白嫂,你喝水呀。” 她把杯子放在椅子上,说:“我不渴。” 我心虚地笑,问道:“是朱乡长叫你来的吧?” “你不要管是谁叫我来,这是我的工作。”她语气冰冷,丝毫不给我半点温情交流的意思。 我心里有气,说:“你想怎么接?” 她的脸上冒上来一层笑意,说:“很简单,你撤走原来的人,把账本交给我就是了。” “那么简单?” “确实就那么简单。” 我无语,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我说:“月白嫂,你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啊。” “谁能有这个本事?”月白盯着我说:“老牯牛在生的时候都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人死了,我还怕啥子?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她连珠炮的发问,说得我的背上一阵阵寒意。 我解释说:“月白嫂,你不知道公司的内情。” “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现在还是公司经理,是法人代表,所以你来处理。” 我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她现在是烈士遗孀的身份,又是政府下属企业办的工作人员,任何一个身份我都不能得罪。 我也明白现在是无力回天的情况,只是我投资进去的十多万快,总不能白白就奉献出去。我得拿回来! 公司的始作俑者是柳权,我应该找他讨个主意。 去了柳权家,他一瓶老酒端在手里,靠在门口的一株苦楝树上,看着遥远的对面大山,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他已经从乡政府办公室搬了出来,现在的苏西乡政府,没有他半点的立足之地。 看到我,黯淡的眼光闪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有空?” 我就说了月白来接管公司的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柳权听完我的话,说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摸不着头脑啊,由他去?由他去谁来负责我的投资? 柳权带着歉意说:“小陈,有些事看开些,眼光要远,看事情要看到骨头里去。”他打了个很形象的比喻:“你看这苦楝树,结出来的果子好看吧?可是它连鸟都不吃。为啥呢?不能吃啊!有些人就好像这苦楝果子一样,好看,但吃不得。” 我实在不明白这话里面包含的玄机。 “任何事情啊,都有个两面性。”他指着自己说:“郝乡长干一辈子工作,到北京还是我骗去的。结果一检查,要住院,他拿不出钱啊。总不能看着他死吧。我就找老赵商量,先从赞助款里借一点。老赵是拿着孙德茂家的那笔钱垫上去的,本来我想呢,郝乡长再怎么样,也是死在岗位上,不说评个烈士,也要给个因公牺牲的名义吧。”他喝光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把瓶子扔到脚下,踩了踩说:“结果怎么样?县里说是因病去世。你要我怎么给他交代?” 他的眼里浮上来一层泪光。男人啊,不到伤心处,不会流泪哭。 我的心颤了一下,想起郝乡长病恹恹的样子,想起他虚弱的笑容。我也想哭! “好了,现在一切就这样了。我也落个清闲,混到老,混到死,去他鸡巴毛的。”他强作笑容,伸出手来问我要烟。 “借钱的事怎么传出去了呀?”我问。 “别人要搞你的鬼,还怕没名堂?”他反问着说:“你姨父部队来,你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小子这个动作搞得大,你差点把你姨父都害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我吃了一惊,如果这事牵连到了姨父,我拿什么脸去对我的小姨啊! 他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老鹰嘴出个烈士,这事你怎么看?” 我说:“上级领导的意思啊,我没看法。” “真没看法?” 我摇头表示没有。 “一白遮百丑啊,一个烈士,就掩盖了失职。”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世界上不会有现成的果子摘,人在做,天在看。” 我知道再想从他这里得到主意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柳权自从被纪委问话以后,老态迅速显露了出来。现在看他佝偻着背靠在树上的样子,我的鼻子酸了一下。 人,最怕一生一帆风顺。任何人的一生,不可以没有挫折。即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或许今后会为一顿饱饭而颜面尽失。 挫折越多,勇气愈大。勇气与个性有关,个性越强,勇气愈强,但抵抗挫折的能力就愈少。 柳权这一生虽然一直屈居在苏西乡,可天高地远的地方,他与一个太上皇又有何区别?平常什么都是自己一个说了算,现在要到农业局去做一个闲职的副局长,他心里非常明白,县委是拿他的党委书记的位子和郝乡长的死来抵消他的挪用公款罪。表面上看他是升了,升到县里做官,实际上就是把他挂了起来,农业局副局长的这个位子,就是宣告他的政治生命到此结束。 自己没有得罪关培山书记,他明白。但姓关的书记也从来不给他好面子看。每次县里开会,他苏西乡坐的位置最偏,住的房间最差,甚至多年来没有给他们一个公开说话的机会。反面教材却非他莫属。每次关书记都会在会议上拿他做典型,他心里就有气,因此苏西乡通电通路的计划半点也没给关培山汇报。 刘启蒙县长是个开明的有着慈善心态的老者,他多次找柳权谈话,就是想着要把苏西乡的面貌改一改。可他是个政府的县长,尽管是个县委副书记,却对县委的任何事插不上半只手。当初听到柳权的汇报后,就决心要先干起来,出了成绩,不怕你关培山有指鹿为马的本领。 天算地算,不如人算,关培山一场联席会议,就把他们的计划打得稀里哗啦。计划破了,人不能留,否则谁能保证半路不杀出来个程咬金,于是纪委出马,连人带事,一举拿下。以刘启蒙县长为首的一派完败给关培山。这样就出现了朱士珍登堂入室,掌控苏西天下的局面。 我的心越来越紧张,看来自己也被卷入了这一场斗争中来了。我就是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灭。但到现在我还是安静地过日子,这一点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难道我的背后也有人在暗中支持着我? 想到这里,我没来由地苦笑了。 管他娘的,大不了老子回经贸局继续做我的勤杂工! 第75章 生有此妻,夫复何求 薛冰兴冲冲跑来告诉我,说赵金明夫妇要宴请我。 我奇怪地看着她,赵金明没来由宴请我,干什么? 薛冰红着脸说:“也许,我表姐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嘛。” 我恍然大悟,金玲一直就在关心我和薛冰的婚事,前段时间忙于处理老鹰嘴的事,一直没腾出空来。想起老赵被纪委带走后,我只见过金玲一次,突然她要宴请我,我自然不好推脱。 薛冰忙着帮我收拾屋子,灵巧的身影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她从被子底下找出我的一条内裤,涨红着脸扔进盆子里。端起盆子就要出去。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冰儿,我自己来洗吧。” 她嫣然一笑说:“怎么啦?怕我知道你的丑事啊?” 我的脸就红了,确实,内裤上沾着我的万千子民,现在变成了一块黑斑。他们都屈死在这条棉质的裤子上,张扬着眼睛怒视着我。 我尴尬地松开手说:“内裤这东西,脏啊。” “我不嫌。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能接受。”她害羞地一笑,端起盆子出去了。 多么赤裸裸的语言!爱情在山里儿女心里,来得比山泉水还要清冽。爱一个人,就要接受这个人的一切!这是谁的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薛冰的爱,是丝毫不惨杂质的纯爱。 我听到她在外面哼唱着歌谣,到底是音乐老师,她的歌声丝毫不亚于任何专业的歌唱家。我从窗户里看出去,她平静的脸庞在阳光下显着圣洁的光芒,一种母性的柔爱在太阳底下尽情的弥漫。我的心一阵激动,生有此妻,夫复何求! 我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一张小小的蜘蛛网。一只蚊子飞来,撞了进去,使劲地张扬着躯体,似乎想要挣脱束缚,蜘蛛躲在角落里,冷静地看着蚊子,直到它不动了,才慢条斯理地过去,一口咬掉还在微微颤抖的头。 我的眼前就幻化出一张蜘蛛网来,仿佛我就是那只蚊子,而蹲在角落的不但有金玲,还有阴险的朱士珍。 薛冰拿手在我眼前晃动,我一惊,想要坐起来,她一把按住我说:“你还躺会吧。我去买点糖果来,待会给雨儿吃。” 我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要了。你就呆着,等我。”薛冰越来越像我的老婆了,她纤细的腰肢真如弱柳扶风一般摇摆,我的心一动,一把拉过她来,伏在我的胸口。 薛冰还想要挣扎,我的手已经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了。 她低吟一声,不再动弹,任由我恣意,她全身由紧崩慢慢松弛下来,在我的爱抚下,如一粒桑葚子,娇艳透着一点点的黑。 我附在她耳边说:“冰儿,我想。” 她闭着眼睛不做声,用娇红的面庞默许了我的要求。 我的手穿了进去,如微风一般拂过她丰茂的草地。她夹紧了我的手,紧张地说:“风,轻一点。” 我笑笑说:“老婆,我会温柔的。” 她把腿微微张开了一点。我沿着一片沟壑,滑过一座山峦,正要深入到奥秘的里面,她摇了摇头,娇羞的面庞让我心动无限。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膨胀的身体开始发热。 她解开我的衣服,把洁白的面庞贴在我的胸口,抚摸着我的身体,喃喃说道:“风,你想要,就给你吧。”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爱欲横生,我恨不得张嘴一口吞下她。 底下的手肆无忌惮起来,手指头已经触到山峦里面的柔软,心神一荡,差点就要喷射出来。 正当意乱神迷之际,门被敲响,外面响起小芹的叫声:“大白天,关着门干嘛呀。” 我抱歉地笑,赶紧抽出手,把满手的爱液擦在被子上,起身去开门。 小芹看到薛冰红着脸坐在床边整理衣服,一脸的不高兴,嚷道:“薛老师,你在呀?怎么关着门啊?” 小女孩子说话没心机,直来直往:“你们在搞什么呀。” 我尴尬地笑,说:“小孩子,乱说话。说,找我做什么?” 小芹的眼光在床上扫了一遍,说:“我去了县供销社了。” “你去哪做啥?” “租他们的地方啊。苏西乡供销社我租下来了。”她嘻嘻地笑,快活地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你真的准备开店啊?”我对她的举动一点也不奇怪。盘小芹是个胆大的女孩子,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开都不行了。租金都交了,一年两千块。”她说,过去拉起薛冰的手,啧啧叹道:“薛老师多好看的手啊,真漂亮。” 薛冰红着脸抽回手说:“小芹妹子,你不在公司干了吗?” “不干了。我自己开。薛老师,你没看到城里啊,开店的都是我这般大的人。赚翻了呢。”小芹突然话音一转,盯着我们看,说:“你们在谈恋爱?” 我点点头表示承认,薛冰微笑着说:“不行吗?” 小芹沉默了一下,说:“好啊,陈哥哥是该找个老婆啦。薛老师配我哥,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说完笑眯眯地靠在薛冰身上撒娇说:“薛冰姐,你可要看好我哥,这人啊,心花着呢。” 她的这话让我无地自容。薛冰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是不是啊?” 我正色训斥小芹说:“再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盘小芹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带着坏笑说:“来啊,来收拾我啊。” 我无言以对。一个男人,如果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说话,只有吃亏的份。 笑闹了一阵,薛冰要邀请小芹跟我们一起去金玲家。我把她拉到一边说:“她去合适不?” 薛冰歪着头看着我,微笑着说:“哪里不合适了?你不会是心虚吧!” 第76章 干爹干妈 赵金明两口子眼巴巴等我们去,老赵牵着孙子逗弄着大黑狗,赵雨儿两岁了,长得唇红齿白,看到我,伸开双手要我抱。 堂屋的神龛上摆着两支红蜡烛,一碟盐茶米谷,两个小小的红包放在上面,似乎是拜祖宗的架势。 一起进屋,坐下喝了一杯擂茶,老赵带着孙子先出去玩,留下我和薛冰、小芹,赵金明夫妻几个人。老赵认识小芹,对她的到来感到很高兴,使个眼色叫小芹一起出去。小芹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喝着杯子里残余的茶水。 沉默了一阵,赵金明支吾着说:“陈秘书,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你考虑一下。” 我还以为他知道了金玲的意思,要给我和薛冰做媒,自然是满脸高兴。说:“赵主任,不见外啊,你说就是了。” 他就说了前段时间老赵被纪委带走了,他和金玲带着儿子在县城转悠了两天,苦于找不到门道,始终未见着人,心里一个急,看到路边有个看相算命的,就带了儿子去算命。算命的先是算了老赵的事,告诉他们会一切平安,又给雨儿算了一卦,大惊小怪地说雨儿天命带煞,要寄养别人名下才能保平安。 起先两个人不信,郁郁闷闷付了算卦的钱,走时还叽叽咕咕的说算命的话都是骗人的,不可信。 到得几天后,老赵真的毫发无损地回来,夫妻两个才相信算命人的话,老赵回来后,雨儿反而病痛多了,天天不是头痛就是脑热,有时候半夜哭闹起来,不到天明不收口。烦得夫妻两个愁眉百结,寻医问药,半点也没见好。 金玲就想起了算命人的话,夫妻两个寻思着找谁来寄养,把七大姑八大姨想了一遍,没有合适的,又把乡政府的人筛选了一遍,还是没有合适的。最后还是金玲出了个主意,说让陈风来做儿子的干爹。赵金明当时就表态说,儿子有干爹不行,还得有个干妈。陈风没老婆,做儿子的干爹怕是不合适。 金玲就把我跟薛冰的事说了,说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况男未婚,女未嫁,又在谈着恋爱,男才女貌的一对人儿,做儿子的干爹是再好不过。赵金明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老赵也极力赞成,这样就出现了赵金明夫妻请我们吃饭的事。 金玲说话直来直往,开门见山就说:“我妹子冰儿今天要做我儿子的干妈,你来做干爹。” 我一听,惊讶了半响,事先没有半点的信息,突然来这个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薛冰红着脸悄悄踢了我一下,我看她一眼,半天不敢表态。 盘小芹笑嘻嘻地说:“金玲嫂子,怎么不叫我做干妈?我也做干妈。” 金玲扭了她一把说:“小孩子家家的,人都没长全,就想做妈了,羞不羞啊你。” 小芹正色道:“金玲嫂,你看我哪里没长大啊。” 金玲闭口笑着,搂过小芹的肩膀说:“妹子啊,嫂子在说正事。等你结婚了再来做雨儿的干妈,好不好。” 小芹不依不饶嚷着现在就要做,从身上掏出一百块钱来塞进红包里,到处找雨儿送。 大家就笑了起来,小芹的这番举动在我们眼里纯粹就是孩子气,也不见怪,告诉她雨儿跟着爷爷去了菜园子,让她去找。 赵金明看我不表态,起身把我们杯子里续满了茶水,说:“真不好意思啊,陈秘书,雨儿认你做干爹,高攀了呀。” 其实我的内心在翻江倒海,雨儿是我的儿子,按他们的说法,雨儿必定是我亲生的儿子。亲生儿子认老子做干爹,我啼笑皆非啊。 在场的四个人,三个人心里明白。只有薛冰蒙在鼓里。 金玲抱歉地一笑,柔声说:“雨儿现在这个毛病,我们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天天这样。做父母的,只要儿女好,天山的星星也想摘下来。陈秘书是读书人,应该能理解父母心。” 她这一军将着我,我想推辞的借口都没有了。 我迟艾了半响,说:“我是怕自己不够格做孩子的干爹呢。” “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做雨儿的干爹了。”赵金明笑笑,但我看见他的笑容里包含着别人看不懂的意思。 金玲不高兴地说:“也不是这样。冰儿做雨儿的干妈,干爹还能找其他人?哪不是乱套了?” 赵金明一拍脑袋说:“哎呀,鸡还在灶上炖着哪,我去看看。” 说完转身走了,扔下我们三个相对着坐。 我说:“好,既然薛冰老师是雨儿的干妈,这个干爹我做定了。” 薛冰就嚷道:“你做你的干爹,扯上我做啥。” 金玲微笑着接过话说:“不是扯上你,是命里注定。” 接下来就是拜干爹的程序。薛冰出去找老赵他们,堂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金玲。 金玲看了我一眼,带着歉意说:“委屈你了啊。” 我笑笑说:“没有的事。”说完长叹一声,这出戏确实让我手足无措。 两个红包,小芹拿走了一个,金玲要赵金明再拿一个出来,每个红包里装进去一百块钱,神龛上的红蜡烛点着了,一条长凳摆在神龛下,我和薛冰端坐着,赵雨儿乖巧地跪在我们面前行了三跪九磕之礼,金玲把红包送给我们。我们把红包里的钱抽出来,再装进去三百块送给雨儿。拜干爹干妈的仪式就算正式完成。从此以后,赵雨儿就名正言顺成了我的干儿子。 等到我们一起身,小芹就坐了上去,嚷着叫雨儿拜她,说自己无论如何要认这个干儿子。小孩子也觉得好玩,又按刚才的样子拜了一把,小芹笑呵呵地一把抱起雨儿,使劲地亲着他,嘴里喊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来,叫干妈。” 大家就笑,小芹也不在乎,歪着头说:“我认个干儿子,你们笑啥笑。” 赵雨儿也乖巧地贴着她不肯下来,搂着她的脖子叫干妈。 接下来就是吃饭,老赵非得要我和薛冰坐上席,说是规矩。就好像刚才我们包红包一样,三百表示啥呢?道家的太极八卦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左手是赵金明夫妻,右手是老赵,小芹本来在下首坐着,后来挪到跟老赵坐一起,说自己也是雨儿的干妈,不能坐末尾。 一顿饭吃下来,老赵说了在纪委的一些事,听得我心惊肉跳。 第77章 老赵在纪委的经历 纪委办案,一般都在宾馆。 何元接到县委命令赶赴苏西乡调查,说是乡党委存在贪污挪用情况,情况还火急,须立即启程。 听说去苏西乡办案,纪委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去。不是托病请假,就是说家里有老人病人要照顾,脱不开身。办案不能单独行动,何元没办法,只好押着刚分进来两个大学生,跟着自己去了苏西乡。 县委在他走之前作了指示,案情由县人大反映过来,叮嘱纪委办案一定要按纪律办事,按程序办事。 到了苏西,柳权作为地方最高行政官员,本来要接待,无奈他奔波在工地上,无暇顾及到何元,吃住的事情一下子安排不了,两个大学生就闹着要回去,说地方不配合,干脆直接传唤到县里调查。何元不同意,没有一手证据,他不可能作出如此鲁莽的事。 刚好人大主席朱士珍在家,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叫来了办公室的小马,嘱咐把乡政府接待上级领导的两套客房打扫干净,又叫来食堂的老王,嘱咐一日三餐一定要办出特色。 安排好了后,朱士珍就成了第一个被问话的人。 朱士珍之后就是老赵。老赵听说纪委赵自己谈话,吓得差点把尿尿在裤子里。他一生谨小慎微,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又听说纪委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也不知道强制措施是什么,闹不好,这么大年纪的人挨一顿打,是狗屁不通的事。 战战兢兢去了,站在门边坐也不敢坐,拿眼觑视着何元,沙着嗓子说:“领导找我?” 何元倒是满脸的微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先坐。等到坐好了,何元张口就说:“赵体面主任,你是老干部了,党的政策相信你清楚。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赵鸡啄米一样点头,心里咕咚一下,还坦白从宽?难道自己犯了法不成? 何元说:“你先想清楚,我们纪委找你,肯定是有事,而且这事跟你有干系。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反正我们有时间,更有耐心。” 说完点上烟,等老赵说话。 老赵心一想,什么事跟自己有干系?心里把前后几十年的工作过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任何违纪的情况。这一想,心里就亮堂了许多,于是说:“何书记,我确实没什么交待,我踩死个蚂蚁都要念超度咒的人,哪里会有事麻烦领导。” 何元冷笑着说:“一般人都以为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要等到别人把屎盖子揭开后,才知道自己早就臭不可闻了。你有事没事,自己清楚,还要我说?” 老赵苦着脸,实在是想不起自己有啥事要向组织交代,听到何元这番话,心里老大不高兴,就耷拉着头,眼皮子盖上,盯着脚边的一张旧报纸看。 何元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掌,响声惊得老赵差点跳起来,他张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何元,结结巴巴地说:“何书记,我确实是个清白人啊。” “好!”何元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指挥着身边大学生说:“带他去房间,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何元这次除了带来的两个同事,还叫朱士珍安排了几个靠得住的人,任务就是看守没有交代问题的人,免得出意外。平常他们办案,一定是在县委招待所开几个房间,每个房间三个人,三班倒守着留置的人。吃喝全部在招待所解决,案件一查清,费用都由发案单位结算。 苏西乡特殊,好在吃喝不愁。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员留置没地方去,只好把他们安排到自己住的地方,打算坚持几天就撤走。 老赵的不配合让何元有些吃惊。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老实。一辈子没做过大事。年轻的时候死了老婆,一个人把儿子带大,帮他成家立业。到老了,居然会糊涂得挪用公款,这在何元看来,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年再苦再累,老赵的账面都是清清楚楚,来往一分钱不差。 问到了柳权,也是一问三不答,问的急了,柳权就会吹胡子瞪眼。柳权是个老党委书记,政治资历明摆着的事,党龄比这些大学生的年龄还长,根本就不买他们的帐。 何元明白,再呆在苏西乡,不但什么也问不到,可能还会出现意外。于是就请示了县委,得到的指示就是柳权暂时停职接受检查,县委特别交代一句,朱士珍代理乡长主持工作。 何元带着柳权他们匆匆回了县城,在县委招待所开了四间房子,把柳权和老赵分开住,自己每日都去柳权的房间,等着柳权自己把交代材料写出来。 柳权到了县里,每日不是蒙头大睡,就是叫嚷着要喝酒吃肉。纪委的人又不敢得罪他,毕竟到现在也没宣布他被双规。没双规的人,不能受纪律约束,正当要求必须要满足。于是又去请示县委,这次县委就不给他好脸色看了,说他干了一辈子的纪律检察工作,连个偏远乡的问题都搞不定,到底是个人感情问题还是工作能力问题? 县委的质问让何元大汗淋漓,回到招待所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从老赵身上入手。 老赵第二次被叫进何元办公室,这次何元和颜悦色地要与他推杯换盏,叫人送了两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两个人坐在茶几边,一口一口地喝。 何元开导老赵说:“其实你们这个案子啊,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还真复杂。就看当事人的态度了。反正人死了,这叫死无对证,你说是不?老赵。” 老赵就点头承认,说:“何书记,你们纪委办这个案子,我也不明白是啥子事。如果说是因为借款的事,这个有借条,按了手印的,不算是违法吧。” 老赵一开口,何元就知道这个事要结尾了。趁着酒兴,要老赵原原本本说来听听。 老赵酒上了头,说话口齿不清,但还能听明白。于是就叫了书记员在一边记录。事情的原委就是郝乡长在北京住院了,没钱交住院费,柳权就让老赵从财政所里借出十万块。老赵起先不肯,十万块这个数字太大,他怕自己担不起责任。柳权就说他借,保证尽快还上。 老赵就不敢说什么了,后来柳红艳来打的借条。他没敢从财政账面上动款,就从赞助款里挪出了十万块。本来他想着赞助款没人会过问,反正现在工程在做,拖一段时间问题会不大。后来人大朱主席请他喝酒,喝着喝着就把这事说了出来,说了也没放在心上,大家一条船上的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等到何元叫他签字按手印,老赵才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得冷汗直流,死也不肯签字。说自己是酒后胡话,当不得真。 何元也不计较,当晚就让他与柳权见了面。 第二天,柳权就主动找到何元,一五一十把问题说了。 事情调查清楚了,何元就拿着材料找县委汇报。关培山书记听完后,眉头紧锁,这个事让他下不了决心,如果移送检察院,今后全县的干部都会寒心,如果不了了之,又怕出现同样的事情出来,会收不了场。 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让刘启蒙去处理。刘启蒙接到这个任务,骂了一下午的娘,晚上去了招待所找柳权,两个人谈了半夜,最后劝柳权离开农古乡这块是非之地,去农业局做个副局长。 老赵把这段故事说完,抱着孙子去屋外撒尿,留下我们面面相觑。看不出老赵在纪委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居然能守口如瓶。如果不是何元一顿酒,恐怕到死也撬不开他的嘴。不过我心里还在想,挪用公款这件事跟我没半点关系,为什么朱士珍老盯着我的公司不放,纪委是把这事故意淡化还是另有打算,我不得而知。 第78章 县长来了苏西乡 刘启蒙县长要来苏西乡,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乡政府各个角落。 首先动起来的是中学,朱士珍安排中学要承担起仪仗队的责任,具体到向县长献花由谁来担任。柳红艳负责联系中学工作。我负责全乡工作报告,朱士珍要求汇报时间控制在四十分钟,具体到苏西乡近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的工作。 朱仕珍特别要求,汇报材料中重点突出新领导班子与前任工作的区别。 一切准备就绪,迎来了刘县长一行人。 陪同来的除财政局、公路局、电业局、发改局外,团委黄奇善书记也来了。 变电站已经初具规模,早就做好的一条大横幅挂在变电站的屋檐上,上书“热烈欢迎县委领导视察指导”。横幅的内容是有讲究的,本来要写“欢迎县长来苏西乡视察指导”,朱士珍坚决不同意,说刘县长代表的是县委,言下之意就是代表关书记来的,没有体现县委的横幅是政治错误。 从县城到苏西乡的毛坯路已经修通,车辆可以直接开到乡政府门前的大坪里。车门一打开,学生们围着车开始挥舞着花环呼喊着口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朱士珍趋步向前,伸出双手握着刘县长的手,激动地说:“欢迎刘县长来苏西视察。” 刘县长颔首微笑,亲切地朝四周挥挥手。还特地蹲下身子,与一个脸颊搽着两坨绯红胭脂的学生说了几句话。 也不怪苏西乡会出现如此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像刘启蒙县长这样级别的干部,一般很难涉足。老百姓见到这样大干部的机会,一辈子可能没一回。 刘启蒙看了一眼阵势,大坪里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除了仪仗队的学生,还围观了很多的老百姓。乡政府的所有干部都站在朱士珍的屁股后,看着朱士珍亲热地陪着县长去会议室。 安局长走在最后,他拉了我一把,示意我找个地方说话。我四周看了看,柳红艳和薛冰在收拾欢迎场面后的局面,指挥学生回转学校。郝强带着几个治安联防员在做场外警戒。其他的干部跟着县长去会议室。 我满脸堆笑地对安局长说:“安局长,您好。” 安局长矜持地一笑,说:“我们两个单独说几句话吧。” 我受宠若惊,赶紧说:“领导有什么吩咐?” 安局长大度地一挥手:“我给你说个事,刘县长想单独跟你谈谈,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我立即表态说:“什么时候都可以,我随时待命。” 他就满意地一笑,说:“年轻人啊,这个态度很不错。” 黄奇善看我们在后面嘀嘀咕咕,回转头来喊:“陈风,你在干嘛啊,快点啊。” 我抱歉地笑,对安局长说:“安局长,我先过去,等下我找你。” 大家来到会议室坐下,乡妇女主任带领着几个姑娘早就倒好了茶水,站在会议室外面。 朱士珍作为东道主,先是对县里领导前来视察表示感谢,接着就拿出我为他准备好的讲稿,认真地开始汇报工作。 刘启蒙县长认真地倾听,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汇报到一半,他突然挥手叫朱士珍停下,说了一句:“朱乡长,你可以不拿稿子讲不?” 朱士珍尴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张嘴想要说话,却出不了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伸手擦了擦,说:“刘县长,我想汇报得详细具体点。” 刘启蒙说:“工作都是装在大脑里,不是写在纸上。没关系,你随便说,想到哪里说哪里。” 朱士珍张口结舌起来,一时真不知道任何开口。 财政局局长提示他说:“朱乡长啊,你就说你现在还差什么,需要县里解决什么嘛。” 朱士珍恍然大悟般笑了一下,说:“各位领导,苏西乡的实际情况大家都清楚,我们现在只需要县里给政策就好。其他的我们都能想办法克服。” 刘启蒙就莫测高深地笑起来,转过头对财政局长说:“看来是我们担忧过头了。苏西乡在朱乡长的领导下,一切都能解决。” 朱士珍一急,赶紧说:“其实还是有很多困难,比如我们这条公路,毛坯是有了,如果能铺上柏油,那就更好了。” 刘启蒙笑眯眯地说:“朱乡长啊,铺柏油路这个建议很好嘛。钱这个事,你们能解决?” 朱士珍摸摸脑袋,一脸为难的样子。 “还有你们的中学,我刚才来的时候啊,看到了。你们看,孩子们多欢乐,多活泼,多健康。他们读书的学校情况怎么样?朱乡长没考虑要改建一下?” “这个……。” “你也不要这个那个了。今天教育局的领导没来,回去后县政府办牵头,把这个事落实一下。”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个馅饼。中学校长差点就高兴得要哭起来。 “这样吧,朱乡长,我们也不听你的汇报了。你就带我们四处转一转,看看吧。” 刘启蒙突然来的这一招打乱了朱士珍的安排。财政局长坐不住了,关书记在他来之前有交代,必要的时候要拒绝刘启蒙的一些要求。 财政局长说:“刘县长,我看啊,苏西乡也就几千人口,虽然地方大,走马观花的看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不如就在这里听下汇报。” 刘启蒙眼一瞪说:“我们下来是干什么?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不出去转转,怎么知道哪里会存在问题?回去拿什么给关书记汇报?” 他这一将直接就把财政局长将死了。 安局长和我一句话都没说,但我们都明白,这其实就是刘启蒙县长与关培山书记在直接交锋。苏西乡通电修路工程上了省电视台,弄得现在是全省皆知,据说省委领导开会的时候都提到过这件事。 市委陈书记交代过,苏西乡正式通电通路的时候,他一定要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看。 关培山书记看似不经意的一招,就把自己抬上了明星书记的位子。他深深的知道,舆论是直接最好使的道具,他漫不经心似的新闻宣传,作为了一个时代的典型,悄悄的上了内参。 刘启蒙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苏西乡通电计划的人,而且他花了不少的心思在极力促成。谁料到眼看着大功告成,关培山半路杀出来,弄得他手足无措。 关培山并不直接与他过招,他用了一招“围魏救赵”的办法,就让刘启蒙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柳权败下阵来。 朱仕珍的上任,标志着关培山已经全面掌控了苏西乡的咽喉。 刘启蒙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这个年纪,又在政府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水里有什么样的鱼,他比谁都清楚。既然关培山要抢胜利的果实,他自然不甘心束手待毙,于是出现了他视察苏西乡这样的一个事情出来。 他来苏西乡视察,除了暗示大家外,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埋在心里,这个计划只有安局长知道。 朱士珍是关培山提起来的,谁都知道。乡党委书记柳权已经发配到农业局养老,刘启蒙在苏西乡就没有了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了。朱士珍现在虽然是个代理乡长,却掌管着苏西乡党政的全部大权,只要过了年,县人大常委会开个会议,就能去掉他头上的代理帽子。一旦朱仕珍坐稳了位子,刘启蒙在苏西乡苦心经营下来的基业就得全面奔溃。 刘启蒙来苏西乡视察,就是看中了苏西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位子——乡党委书记在空着。 原来苏西乡党委书记的宝座就像狗屎一样,谁都不愿意捡。在春山县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苏西乡里做干部,不是流放的就是废物没能力的。 三十年河东的事总会轮番上演,如今的苏西乡,名气比春山县要大了许多。 在一个名气大的地方做官,任何小小的变化都会引来不同的眼光。政绩唾手可得! 刘启蒙来苏西乡视察之前特地去拜访了黄山,黄山部长表示乡党委书记原则上由县委任命,他不好直接插手。 黄山部长的话让刘启蒙满腔的热情跌到了谷底。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黄山部长丢了一句话说,非常时期,另当别论! 刘启蒙是个专家型的官员,他对于政治这一套本来就不感兴趣。可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果实被别人摘走。这事无关政治,只在荣誉。 县常委会上关培山提出要尽快安排苏西乡的新书记,同时提了几个人选,其中就有城关镇的镇长和县委办的一个科长。 刘启蒙暗暗算了一下,全县二十四个乡镇,他刘启蒙说话好使的乡镇不到五个,本来就处于弱势了,如果再把苏西乡失守,今后他这个县长也就只能是个光杆司令了。 因此,他在关培山提出人选时,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 发改局安局长是他刘启蒙的人,可是他不是常委,没有表决权。其他几个副书记和副县长乐得坐山观虎斗,都不发表意见。 官场站队很重要,站错了队,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一样身败名裂。站对了队,即便是个草包,也会冠上辉煌的光辉。 春山县里,书记和县长面和心不合的事,谁都知道。在风起云涌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会选队站,都在观察着风声。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也有胆大者,孤注一掷,早早选好了队,等着命运最后的裁决。 这类人,苏西乡原党委书记柳权是,城关镇镇长邓涵宇也是。不过,他们选择的队正好对立。 而我,只是乡党政办的一个小秘书,连根毛都算不上。就算我想选队站,也没有人会关注我这样的小人物。 春山县选拔书记的事在不同的声音里拖了下来。 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照旧看着日落西山,雾起山峦。 刘启蒙大张旗鼓来苏西乡视察,他是在提醒关培山,苏西乡的事,才刚刚开始。 第79章 盘小芹的超市 盘小芹不动声色就把苏西乡供销社盘了过来,又不知不觉的来了个全面改造。原本低矮的屋檐被她挂上去几个鲜红的灯笼,顿时活泛起来,生气了许多。 供销社的老女人正烦着在南方混的老公带回来的一个女人,满心找着老公打官司,无心照顾供销社。盘小芹要盘供销社,老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找领导哭诉,供销社正好处在下坡路,愁着改制后职工的出路。老女人表态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供销社答应养老就行。于是双方乐得自在,一拍即合。一夜之间,苏西乡供销社就成了盘小芹的地方。 月白嫂天天追着我办移交,她现在一天到晚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衣服,强行掩盖着曲线玲珑的身体。唯一不变的是她洁白如磁的面庞,脸上总是浮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像猎犬一样的紧跟着我,一天到晚就是一句话:“我们什么时候办移交。” 没人的时候我开玩笑说:“月白嫂,你这样跟着我,别人会说闲话的呀。” 她两眼一翻,说:“我是烈属,谁敢乱嚼舌头,想找事么?” 月白嫂的话让我本来想暧昧的冲动生生被压下去。她是烈属,一个女人,如果谁敢动她,无异于找死。 男人的暧昧,女人能在一瞥中知晓。 月白嫂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会柔着声音安慰我说:“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别记着,我现在就一个任务,什么时候办好了移交啊?” 我的心里一阵烦一阵酸。谁也架不住一个女人天天在耳边鸹躁啊!本来天性活泼开朗的月白嫂,又正当虎狼之年,如今把自己包裹在灰色的生活里,一门心思想着领导交给的任务,我能不悲哀? 我说:“月白嫂,你看盘小芹啊,原来在公司干的,现在要出来单干,肯定是觉得公司情况不好啊。” 她冷冷地说:“我不管这些。乡里要我找你,我不能去找别人。”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与盘小芹一起来开这个店?” 月白嫂白我一眼说:“她是个体户,我是乡政府企业办的干部,身份都不一样。” 她的话让我很不舒服,才洗脚上岸的人,就瞧不起农民身份,她怎么救成了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要尝尝吃国家粮的人味道,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在她心底,身份一直是纠结她的最大障碍。 见我不说话,她说:“我在企业办,还是做生意。盘小芹自己开店,钱是你出的,店其实就是你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再在企业办开,两个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摔了一个你还有一个。” 她的话让我想了半天,月白嫂再指点我说:“企业办是政府的机构,也要与人做生意才可以赚钱,反正是做生意,跟盘小芹做,难道会不一样?” 我恍然大悟起来,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你,月白嫂。” 她嫣然一笑,扯了扯身上黑色宽大的衣服说:“嫂子又不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以为我就忘本了么。” 我的血一热,伸手拥住她的双肩。 月白嫂抚摸着我的脸说:“我知道你在乡政府这个公司花了好多心血,舍不得。但你要明白现在的情况,舍不得也要舍得,何况,并不见得就一定舍了不要了,不是还有嫂子我吗?只要我还在企业办,公司就会姓你的陈。不会姓朱。” 我刚想去摸她的乳,她扭身走开了,说:“赵德亮在看着我。” 我就感觉脚底一凉,仿佛看到赵德亮瞪着一双牛卵般的眼睛在怒视我。本来高昂的身体突然像被浇了一盘冷水,霎时软榻了下来。月白嫂上下看我一眼,羞羞的说:“我算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轻飘飘走了,我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下了决心,回一趟城里,跟企业办办移交。 盘小芹的供销社大门被她改造成了全敞开式的,不用木板,改用了拉闸式。里面摆着几列货架,都是族新的铁制品,门口摆着一张台子,上面放着一块牌子,写着:结账台。 我说:“你这是做什么?” 盘小芹笑眯眯地说:“我要开超市,开苏西乡第一家超市。” “开超市?” “是啊,开超市。你没看城里啊,超市买东西,多方便。” “你一个人?” “放心,我自有安排。” 盘小芹好像大了,做事都不跟我商量了。可是她现在的资金都是我的,按她的话说,我是股东,而且是大股东。既然我是大股东,我就有发言权,所以我说:“现在电都没通,你怎么开?” “等电通了,就不只是超市了。我还要开卡拉OK,还要开宾馆。”她兴致勃勃地指着大门上方说:“我想做一块超大的牌子,叫‘苏西超市’,你看怎么样?” 我只好点头说好。现在如果我不同意,按她的脾气,立马就会跟我翻脸。 盘小芹笑眯眯地憧憬着说:“到时候啊,陈哥哥你就是农古乡第一个大老板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了月白嫂要跟我办移交的事。 小芹爽快地说:“办啊,没事,去办吧,枚竹都处理好了。” 我大惑不解,枚竹怎么处理好了?她是怎么处理的?怎么没见她们跟我说半句,我难道被蒙在了鼓里。 “你呀,还记得多久没回城了吗?你还知道城里情况怎么样了吗?”她数落着我说:“就记得天天跟薛老师谈恋爱,还会记得我们?” 我被她数落得差点抬不起头来,我说:“你们都在,我放心啊。” “等你不放心的时候啊,就晚了。”盘小芹捡起脚边的一块木板,在地上画着圈子说:“你阿姨去了几次,还有白灵姐也去了,她们已经帮枚竹办了个个体经营执照。” 我大惊,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小芹老气横秋地说:“你知道会是好事?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我哑口无言。 “我现在告诉你,我回苏西乡办超市,也不是我的主意。” “谁的主意?” “我们大家的主意。”她快活地笑起来,说:“陈大老板,也不知道你前生修来了什么福,这么多的女人愿意帮你。” 我傻傻一笑,问:“谁帮我了?” “你阿姨、白灵姐、奚枚竹,红艳姐、还有我。”她板着手指头数着,突然害羞起来:“我不算的,我只做事,主意都是她们拿。” 我的心里涌上来一阵感动,是啊,这些与我生命有着丝丝缕缕关系的人,她们站在我的背后,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我拿什么来报答她们? 盘小芹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微微一笑说:“你别想那么多,有些人的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她笑嘻嘻地指着自己说:“比如我就是。” 我说:“我打算明天就回城里,我想带薛老师回一趟家。” “好啊。”她拍手叫好:“是应该要带薛老师回去了。也好断了某些人的念头呀。” 我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我装作没听见,我说:“我带月白嫂去办公司移交。” 盘小芹没有理会我的话,顾自忙着手里的活。 我站了一会,觉得没一点意思,摇摇头出了门。 第80章 媳妇进门 我找朱士珍请假,说要陪月白嫂去城里办移交。 朱士珍无比爽快答应,并且安排乡企业办多去几个人,嘱咐我安心办移交,乡里的事,有他在,不用担心。 从朱士珍办公室出来,我直接去了中学。我捐建的篮球场上一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看到我,都朝我摇手打招呼。体育老师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冲我笑,毫无忌讳地开着玩笑说:“陈秘书,来找薛老师啊!” 我点点头,我和薛冰谈恋爱,已经不是秘密。 体育老师告诉我,薛冰在上课,要不要叫个学生去喊一声。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去了薛冰的住房等她。 下课铃声一响,薛冰就急匆匆地跑来,问我找她有什么事。我平常很少来学校,薛冰对我的到访感到很意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说:“我明天回衡岳市。” 她见我没其他事,松了口气说:“你回去就是了,还来告诉我?” 我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爹他们想见你。” 薛冰的脸就红了,扭捏了半天说:“你都还没见我爹妈呢。” 我说:“我不是见过你姐了么?她也是你家长。要不我们回来就去你家,好不?” 薛冰想了想,又说:“可我还有课啊。” 我说:“我去找你们校长,调一下。” 她笑了一下,说:“还是我自己去找校长吧。” 薛冰答应跟我回家,这样的喜讯必须要先让家里人知道。我知道我老娘盼着抱孙子,原来看到枚竹就以为是我的女朋友,非要我办个结婚酒。现在我带个美貌如花的薛冰回去,大大方方说是自己的女朋友,还不会喜傻她老人家? 想到这里我自个人笑了,薛冰打了我一下,问道:“你傻笑干嘛?” 我笑嘻嘻地说:“如果我娘看到你这个漂亮的儿媳妇,不夸我有本事才怪呢。” 薛冰羞涩地扭了我一把,痛得我差点跳起来,我故意冲她嚷道:“谋杀亲夫啊。” 当着她的面我给姨打电话。说我要带一个漂亮的老婆回家。姨在电话里惊讶地说:“谁呀?” 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姨没响声就挂了线,我知道她今晚肯定会去我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娘。我娘从今晚开始,会一直睡不着,会把家里打扫三遍以上,会等到天明就带着我老爹去菜场,会毫不心疼地花钱置办很多好吃的菜。 薛冰看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温柔地靠过来说:“我怕呢,风。” 我拍拍她的背说:“怕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啊。” 她羞红了脸,伸出手又要扭我,憋着嘴巴嚷道:“让你说,让你说。谁是丑媳妇啦。” 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深情款款地说:“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是我陈风的老婆,一辈子的老婆。” 我作势举手要发誓,她一把把我的手搂进怀里,细声细气地说:“我相信。” 告别了薛冰,我还要去月白嫂哪里,通知她明早一早出发。在路上遇到盘小芹,她现在忙得一天看不到人影,听我说要去市里移交公司,马上拿出一张单子来,说按单子上的数字帮她批发货回来。我一看,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我说:“这要多少钱啊?” 她扬起眉毛笑了一下说:“钱多多赚,钱少少赚,你看着办。反正你是大股东。” 带着薛冰、月白和两个企业办的人,我们紧赶慢赶,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市里。 我没有叫枚竹,带着他们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开了两间房,就带着薛冰往家里去。 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是姨打来的,她在我家,问我到哪里了。 我告诉她,不到十分钟就可以看到我们。 我老娘办了一桌子非常丰盛的菜肴等着我。我老爹拿出了一瓶舍不得喝的好酒摆在桌上。一进屋,我的鼻子酸了一下,快四个月没见爹娘,他们明显又老了许多,看着他们满脸皱纹的笑脸,我恨不得扑倒在地,抱着他们的腿哭几声。 薛冰乖巧地叫我娘阿姨,看到我姨,犹豫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丰满漂亮性感,身上一股时尚的都市气质,让久居山里的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开口叫什么。 我姨笑眯眯地搂着薛冰的肩膀说:“风儿没说错。果真天姿国色,好漂亮的美人儿啊。”她的话让薛冰的脸红成一个苹果。 “叫我小姨吧。”姨说,拉着薛冰坐下。 我老爹憨厚地笑,忙着开酒瓶倒酒。 我告诉老娘我们已经吃过了。老娘不依不饶,非要我们再吃点。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我拉着薛冰坐下来,在满心喜悦的爹娘面前,我们甚至只要动动筷子,他们就会拾到深入骨髓的快乐。 我把要移交公司的事说了,此次回来两件事,主要还是带薛冰回家看看,其次才是处理公司。老爹对我的话很赞赏,跟我碰了一下酒杯说:“风啊,你也大了,在乡下也呆了三年多了。听说你现在还在干着乡政府的秘书,也不容易了。做事就要持之以恒,你现在的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 爹的絮絮叨叨在今天听来我一点也不觉得逆耳,想起在苏西乡的三年,多少悲喜都在一杯酒里了。我说:“爹,你儿子快三十岁了。” 我娘立即纠正我说:“早着哪,你今年才二十六岁,还差几年呢。” 爹接过去说:“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天看到小薛老师,我也放心了。以后啊,小薛老师多辛苦点,陈风这个人呢,读书成绩很好,要不是那场运动,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爹的话勾起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我的心一颤,爹啊,只有你才体会儿子的心情!男人之间的事,只有男人才会清楚明白。 我擦了一把眼睛,夹了一块鱼送到薛冰碗里。姨大惊小怪地叫:“风儿,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姨啊,看看,只知道爱自己老婆了,把姨放在一边凉快啊。” 姨的话让薛冰的脸瞬间红了,她慌忙从碗里夹起鱼块,就要往姨碗里送。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姨要回去,我送她到小巷口。姨看看周围没人。低声说:“你那个公司呢,现在基本是个空壳了。明天你带他们去查账,任他们查,你不要说话。枚竹知道怎么做。” 我点头。姨又说:“这次你看准了?” 我明白姨指的是什么。还是点头。 姨叹口气,说:“叫我怎么跟枚竹说啊。这个丫头,为你付出了不少啊。要不,你先不要把薛冰的事告诉她,等到公司移交后再说。”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她们还是表亲的啊。” “叫你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送走了姨,才想起家里除了爹妈的屋,我只有半间小房,而且还只有一张床。刚想叫姨等一下,却发现她已经钻进了出租车里,绝尘而去了。 家是每个人最松弛的地方,所有的戒备在家里一扫而光。我看一眼昏昏暗暗的路灯,转身往家里走。 第81章 女儿红 薛冰在帮着老娘收拾碗筷,看到我回来,展颜一笑说:“小姨回去啦?” 我说:“回去了。” 老娘把我拉到一边,指了指薛冰说:“今晚怎么安排。” 我说:“要不等下我送她到宾馆去开间房吧。” 老娘立即反对,说已经到自己家了,还花那个冤枉钱,不值得。男人过日子总不会打算,又压低声音问我:“你们在一起了没有?” 我尴尬地笑,说:“老娘,没有的事。” 老娘絮叨着说:“这姑娘,人不错。勤快,人也漂亮。还是个老师,是个吃国家粮的,风儿啊,你要多关心爱护她。女人都需要哄,她开心了,才会一心一意跟着你。男人图个啥呢?外面有份事业,家里有个好老婆,回家有一顿热饭菜吃,足够了。” 我点头称是,伸手从老娘头发里拔出一根白发,突然发现怎么也拔不完,老娘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许多,青春岁月在她的头发上悄悄的溜走,眼角已经刻上了衰老的皱纹。这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如今与乡村的老太婆相差无几,佝偻的背上承载的几十年风雨,让她彻底忘记了当年如花似玉的无忧岁月。 我的眼一红,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叫薛冰倒杯水来。 薛冰乖巧地答应,双手捧着杯子递给老娘。 老娘握着她的手,无限爱怜地端详着她,说:“小薛老师啊,陈风今后就托付给你了。他呀,看着长得高高大大,其实心呢,还没长大一点,还是个小孩子。你看他,几个月不回来,电话都不打一个,把老娘老爹丢在家。可是我不怪他,他是个男人,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他忙事业,我理解。”老娘接过水杯,转头训斥我说:“以后有家了,就不能这样啊,男人再忙,都要记得自己还有个家,家是男人的责任。” 薛冰感激得眼红了,搂着老娘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阿姨,您放心,陈风对我很好。” 老娘宽慰地笑了,回头冲屋里喊:“老头子,把我的手镯子拿来。” 老爹乐颠颠地拿来一个绿莹莹的手镯,娘接过,拉过薛冰的手套上,说:“这个镯子啊,是我娘的娘传下来的东西,陈风没姐妹,今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娘现在传给你,你要一代代传下去。” 薛冰的眼圈红了,涌上来一层雾气,啪嗒掉下来一粒眼泪,滴在手镯上,晶莹如同珍珠一般滚落下去。 “姨…我…。”她涨红着脸,慌忙想要脱下来还给我娘。 娘一把拽住她的手说:“你还叫姨啊?嫌弃啊?” 薛冰结结巴巴,忸怩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冒出来一句话:“娘。”说完连脖子根都红了,放下老娘的手害羞地躲到我的小房去了。 娘使个眼色叫我跟进去,我冲两位老人抱歉地笑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薛冰坐在床头,细心地摩挲着手镯,眼睛里全是笑意。看我进来,把手藏到背后,说:“你进来干嘛?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可不理会她,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搂过她来,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她格格笑了起来,伸手来挠我的咯吱窝,我们两个搂作一团滚在床上。外面传来老娘的咳嗽声,薛冰竖起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偷偷地笑。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互相对视着,薛冰娇羞地想要移开视线,我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情地说:“老婆,我爱你。” 她幸福地闭上眼睛,我贴过去,吻上了她的嘴。 她伸开双手搂着我的背,舌尖调皮地在我的口腔里跳舞。她肤如腻脂,肌肤胜雪,吹弹得破,一头秀发披散下来,盖住她半边的面庞,显得柔媚万分。 “你要对我好。”她喃喃道,眼里又浮上来一层水雾:“感谢老天把你送给了我。”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风,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我肯定地点头,脑子里浮现枚竹的影子,紧接着金凤、吴倩、月白嫂、红艳和盘小芹的影子交叠出现,走马灯样在脑海里盘旋。心里一紧,我难道还爱着她们吗? 薛冰嘤咛一声,把头紧紧地埋进我的胸口,双手更紧地搂着我的后背。 我低下头来,嘴唇寻找着她的殷桃般的小口,她迎上来,松开手,闲散地仰躺下去。 我半卧着搂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扣。她没动,任我慢慢将她敞开,她娇羞的面庞盖着两片红晕,睫毛微微地颤动,她的肌肉明显地绷紧,两腿紧张地夹着,娇弱的样子让我心醉神迷。 我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老婆,我来了。” 她没动,微微地吐着气,如兰的气息弥散在我小小的屋子里。 我的手摸到她后背,毫不犹豫解开了她的胸罩,头一探,伏在了她的胸口。 她恍如山峦般的胸口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贪婪着,手里满是腻脂。顿时神情迷离起来,恨不得把她完全融入到自己的身体。 吻了一阵,我放开她,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激动。 她睁开眼,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说:“风,你怎么啦?” 我浅笑一下说:“冰儿,我不能。” “为什么?” “我还没正式给你一个婚礼。” “可我心里已经有了。”她晃了晃手腕上带着的手镯说:“这是你们老陈家的传家宝。现在传到我这里了。呵呵呵呵,以后敢不听话,家法伺候。”她轻笑起来,拉起衣服盖住胸口,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我起身要走,她一把拉住我说:“风,我想。”说完娇羞地把头拱进我的胸口,再也不敢看我。 我故意逗弄着她说:“你想什么呀?” 她羞羞地扭着身体,没有扣好的衣服底下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脯来。我复坐下,双手盖在山峰上,眼前仿佛看到一片荷花在盛开。 屋外已经寂静无声,我的老爹老娘早就悄悄躲入了自己的房间,万分期待着有一颗种子在我的房间发芽。 一阵兴奋,一阵疼痛,一阵呢喃,一阵痉挛。 我小小的房间里春意嫣然,一朵无比娇艳的牡丹花在我的床上盛开。就像一坛千年的女儿红,酒质微红,暗香扑鼻。 我们,在这一刻成就了男人与女人最后的涅槃。 第82章 空壳公司 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薛冰像猫儿一般偎在怀里,脸上浮着一层甜美的微笑。她的一条腿撘在我的身上,一条腿卷曲起来,膝盖顶着我的屁股。 我轻轻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她跟着就醒过来,娇羞地一笑,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胸前一片温润的柔软,她的胸顶着我,赤裸着,上面还隐隐残留我昨夜留下来的吻痕。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宝贝,我要去公司了。” 她搂紧我,摇摇头。 我说:“今天要去办移交,不能让他们等着,不好。” 薛冰把头靠在我的胸口,手指在我胸口调皮地游走,我一阵酥麻,底下就站了起来,想要来场热身运动。薛冰却坚决拒绝了我。 我说:“宝贝,你在家陪老娘,我处理好了就回来。” 她举起手腕,盯着手镯说:“好吧,我跟娘去买些东西,你看你的床单,怕是几年前的东西了。我去买条新床单回来。” 我坏笑着伸手握住她饱满的胸,再抱着她的头,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起身下床。 外面老娘正在轻手轻脚准备早餐,看到我出来,满脸皱纹的脸露出开心的笑容,轻声问我:“小薛起来没?” 我拿着杯子毛巾到小院的水龙头下洗脸,出门又看到老爹笑哈哈地提着一条大草鱼回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背。 我洗好脸,冲老娘喊:“娘,我去公司有事去了。小薛在家,你带她去买点东西啊。” 娘大惊小怪地跑出来,说:“吃了早餐再走啊。” 我说:“你们吃吧,乡政府的同事还在等着我呢。” 到了宾馆,月白嫂他们早就起床了,都坐在房间里看电视。月白今天脱掉了宽大的衣服,换上了一套带暗花格的衬衣,下身一条紧身裤,勾勒出她健美的小腿。头发扎成一束挂在脑后,俨然青春活泼的女学生。 她故意朝我身后看了看,低声说:“薛老师没来?” 我说:“在家呢。移交的事,她也不懂,还是在家陪我娘比较好。”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带着企业办的人跟着我一起去公司。 枚竹正在等着我们,看到我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我们在我小小的办公室里坐下,我叫枚竹把公司的全部账本拿来,自己走到后面的仓库里,准备去我的小房间收拾。今天移交手续一办好,我就得离开这个地方。 仓库里原来堆得满满的货物看不到半点踪迹,几只铁皮大油桶摆在墙角,我敲了敲,油桶发出空洞的声音,显示里面是空的。我大惑不解,门店里从来就不缺货,货呢? 枚竹跟着我进来,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爬上了阁楼,站在过道里,她伸了一下懒腰,夸张地说:“累死我了,忙到昨晚才完成。”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枚竹低声说:“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几天前你阿姨带着白灵来,给我说了乡政府企业办要接手公司的事,我想啊,就这么便宜他们啊,肯定不行,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啊,到今天局面打开了,生意上路了,他们就来捡落地桃子,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盯着她看,这些话从她嘴里吐出来,我恍如坠入云端里,摸不着头脑。 “别像不认识我一样,看什么看啊,哪里不一样了?” 我嘻嘻一笑说:“枚竹,你都做了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是什么事?” “我啊,没什么,等晚上你就明白了。” 还要等到晚上?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问她:“仓库里的货呢?” “仓库里没什么货了。上个月红艳姐才发来一车油,早就卖光了。”她递给我一个存折,说:“收起来,这些是你的钱。” 我打开瞄了一眼,整整二十万,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扔到地上去。 她从我手里接过存折,细心地装进我的裤口袋,朝我的小屋努了一下嘴说:“账本都在你枕头底下。注意点,别让他们看到了。” 我感到很意外,吃惊地说:“那外面的账本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管,就让他们去查吧。白灵姐公司的会计忙了几个通宵,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我心里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我的小姨,白灵和枚竹,她们三个女人已经掏空了公司,现在确实就是一空壳,难怪仓库里看不到半点货物。 “这么做是犯罪,你们知道不?”我紧张起来,抓着她的手,拉着她朝小屋里走。 她用力挣脱我的手,委屈地红了眼睛,说:“犯罪我去顶,关你啥事。” 我一阵感动,搂着她的肩膀说:“枚竹啊,你就别傻了,真出了什么事,谁会舍得让你去顶。” 她温柔地依着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说:“我知道你是干部,而且你有大好前途,但我就是想,再优秀的男人,也得有个坚定的支持者。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就要做这个支持者。” 我想起了薛冰,心里一阵痛,我说:“可是……。” 她打断我的话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什么都不要管,我不会麻烦你。” 她捂着脸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手足无措起来,平生最看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我的心就全乱了。 月白嫂在底下叫我,我和枚竹下了楼, 企业办的人善意地笑,指着账本说:“陈秘书,公司不赚钱哦。不看不知道,也就比供销社好一点点嘛,两年时间不到十万块的盈利,刨去人工房租,余下的也没几个了。” 我故作为难状说:“是啊,如果好做,我们原来请的盘小芹就不会出去单干了,她回苏西去开超市,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啊。” 企业办的人就哈哈笑起来,赞赏地说:“也别说那个小姑娘,还是很厉害的。把供销社租下来,有气魄,有胆量。这事放在我们两个老爷们身上,还不敢去想。” 月白就说:“账本看了,等下我们就按账本里是数量盘下底吧。” 我立即表示同意,枚竹说要出去买点菜,中午就一起在店里吃了。反正盘底移交后,她就不会再在这里吃饭了,最后的一顿,要弄点好吃的来。 月白跟着要去,说以后自己就在店里工作,还是及早搞清楚菜市场在哪里好,免得到时候连个方向都搞不清。 等到两个人走了,企业办的人问我:“陈秘书,乡政府礼堂里的四台榨油机,账面里怎么没有体现啊?” 我想也没想就回答他们说:“哦,你说的那四台机器啊,柳书记知道,是我自己买的,跟公司无关。所以就没进账了。”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头,合上账本说:“账清楚了,等盘底好了,我们就写一份移交书吧。” 我没想到移交能办得这样顺利,想着裤口袋里的那本存折,我的心跳了几下。就好像身上装了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会把我炸得浑身碎骨。 第83章 表舅 月白嫂要留枚竹在店里继续工作,枚竹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是随陈经理来的城里,现在陈经理不是经理了,她自然也就不再是员工。月白嫂说乡政府企业办重新聘请她,工资也加,枚竹还是不同意,月白嫂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枚竹跟在我后边走了。 我对枚竹的举止也大惑不解。既然企业办挽留你继续工作,为啥要离开?难道你奚枚竹回苏西乡去?盘小芹开了超市,你开什么? 枚竹笑而不语,出了门就带着我走,七弯八拐之后站在一间装潢得很气派的店门前,指着旁边挂着的一块牌子说:“这是你的店。” 我惊讶得眼珠子就要滚出来,奚枚竹,你在搞什么鬼? 接着就看见吴倩笑吟吟地从里面出来,夸张地指着枚竹嚷:“死丫头,说好两个小时,我帮着你看店,现在几点了?”她把手腕伸到枚竹的眼皮子底下,露出戴着的一块手表说:“八个小时啦。” 枚竹抱着她的肩膀,陪着笑脸说:“吴倩姐,辛苦你了嘛,我总不能一个人单独开溜啊。要不,今晚我请你吃大餐,好不?” 吴倩嘴一别,说:“我才不稀罕你的大餐。我走了啊。”她看我一眼,走过来说:“陈风,你不认识我了啊?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脸上挤上来一层笑容,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吴倩抿嘴一笑说:“要想知道为什么啊,去问你阿姨蒋晓月和枚竹啊,这两个女人啊,为了一个小男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愈加疑惑,心里开始揣揣不安起来。 枚竹笑眯眯地拉着我进店,在里间一个小房子里坐下,又出去跟白灵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吴倩姐,你帮我叫一下阿姨啊,还有你老公付科长也一起来啊。” 我听到吴倩笑嘻嘻地打趣说:“哟,还没嫁过去,就把自己当自家人了啊,你看,安排得多好啊,还要请上陈风的爸妈不啦?” 枚竹的声音传进来说:“好啊,我去请。” 我一惊,赶紧出去对枚竹说:“我老娘身体不好,算了。” “没事啊,我叫的士过去,等下再送你们回家。”枚竹推了我一把说:“你进去休息,这里我来安排。” 我只好进屋去,看满屋子的南杂百货,琳琅满目。心里涌上来一种无法表达的感情。奚枚竹的这个店,事先没有给我透露过半点信息,连盘小芹也没说半句,撇开她们两个,我姨也没给我提半点,她们四个女人,合起伙来搞什么鬼?难怪我在公司里看不到半点货,难怪账面做得那么平,她们究竟背着我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看我满脸疑惑的样子,枚竹抿嘴一笑说:“想什么哪?” 我摸摸脑壳说:“我看不懂呢。” “会让你懂啊,晚上吃饭你就会懂了。”枚竹给我递过来一杯水,柔声说:“没有姨,谁也想不出这个主意。” 她的眉眼间全是倾慕,向往的神色铺满面颊说:“我要是学到了姨一半的本事,走遍天下我都不怕了。” 我说:“好,我晚上就听听这事怎么回事。不过啊,枚竹你不要去家里接我娘他们了,她身体真不好。” “哎呀,怪我。”枚竹拍了一掌自己的额头,无比歉意地说:“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一直没顾得上去你家走走。” 我说:“这不关你的事。” “就管我的事。”枚竹突然柳眉倒竖,生气地说:“你不在家,我们去照顾一下老人,是份内的事。没照顾好,是失职呀。” 我安慰着她说:“真不管你的事。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做好。” 她嘻嘻一笑说:“你不是在外头当官去了吗?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你去尽忠了,哪能还顾得上尽孝呀。” 我哭笑不得,老子在苏西乡做个小秘书,在行政级别中根本没有位置,三年时光,屁股动都没动过,这也算是做官? “姨说过,你不会一生呆在苏西,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啊,总有一天会光芒四射。”枚竹弯腰从地上搬起一箱饮料,丰满的屁股晃荡着我的眼睛。 我闭着眼,凄然一笑。 她突然神秘地压低声说:“你知道你有个表舅吗?小姨的表哥,呵呵呵呵”她笑了起来:“小姨连这个表哥都不认识,硬拉着我一起去见他。” 她像打太极一样,东一拳西一脚,把我说得一愣一愣,完全摸不到边了。 我对她一口一个姨叫得心烦意乱,好像我的小姨就是她的姨一样,叫得那么亲切自然。 “什么表舅?”我问。 “市委副书记何至。”她直起腰,捋了一把掉在眼角的头发,抿到耳后根,神气地说:“大干部呢。” 我越发糊涂起来。 “市委副书记?” “是。” “我表舅?” “是。” “哪里来的表舅?” “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你表舅,去过你家了。” 枚竹看我傻登登的样子,递给我一沓钱说:“你去林隐酒楼定个包厢吧,去晚了就定不到了。” 我迷迷糊糊接过钱,迷迷糊糊出了门。 刚走到门边,枚竹又喊住我说:“要不今晚请一下月白嫂吧。” 我回头看着她没说话,枚竹解释说:“月白嫂的事我都知道了,现在她孤儿寡母的,来城里又人生地不熟。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还是一个地方的人吧。”她没继续说下去了。 我犹豫着道:“不方便吧?” 她疑惑地看我一眼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不久是吃个饭吗?” “改天吧。”我说:“今晚你们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她在不合适吧。” 枚竹想了想,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也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我的心突然柔软起来,我知道现在表面坚强的月白嫂,其实她的内心就像玻璃一样的脆弱,只要一点点的撞击,她就会碎得一塌糊涂。 出了门,想起自己出来一天了,电话也没打一个回家去,薛冰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一阵甜蜜涌上来。 第84章 邂逅黄微微 走了一半的路,我决定先给小姨打个电话。 小姨问我:“你想好了?” 我奇怪地问:“什么想好了?” 小姨就笑了,在电话里逗着我说:“你小子昨晚没送薛冰去开房吧?” 我气急败坏地说:“蒋晓月同志,我是干部,不是小子。” 小姨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说:“就叫你小子了,怎么样啊?你就是做了国家主席,我还是你姨,知道不?” 小姨在我面前永远都冒充老大,事事都以长辈的身份压制我,尽管在没人的时候她会显出小女人的娇柔,但只要有外人在,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怎么办啊?”我把枚竹晚上要请大家一起吃饭的事告诉小姨。枚竹还不知道我把薛冰带回了家。我知道这个小女孩对我有好感,她像一湖清水一样澄亮透底,根本就不会关注湖面上的枯枝败叶。 “什么怎么办。你不要管了,我来安排,你带薛冰来就行了。”姨挂了电话。 有了姨出马,就算千军万马,我也视如无物。小姨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昨晚我没去给薛冰开房,她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挥手叫了一辆摩的,刚坐稳,过来一个卖光碟的,拉着我从挎包里掏出几张光碟,叫道:“大哥,买几张?”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想买,我没VCD机,买了也没地方放啊。” 卖光碟的小男人又拿出一张卡片,指着其中的一行告诉我说:“大哥要买VCD,找我,价格便宜得很,是现在市面价格的一半。” 我盯着他看,说:“假的吧?” 他就急了,非要拉我下车,说现在带我去看货。都是从深圳那边过来的,没打关税。我如果要,他在半价的基础上再优惠,只要我给他做个广告就行。 摩的司机倒来了兴趣,回过头说:“兄弟,我也去看看。” 卖光碟的眼一白,说:“你就别去了看了。我看这位大哥是个干部。现在那个干部家里没VCD啊。” 摩的司机就火了,大声道:“你他妈看不起人是不?不要老子去,你也别想带大哥去。撒手!”说完就发动了摩托车,松了一下离合器,差点带倒了卖光碟的人。 卖光碟的就不依不饶了,一把抓住司机的衣领,非要他赔礼道歉。我看两个人一下子会扯不清楚,干脆一撇腿从车上下来,施施然要走。 司机眼看到手的生意泡汤了,也急了,反手抓住卖光碟的人的衣领,两个人一推一搡,跟着就动起拳头来。 摩的司机长得高大,一拳就把卖光碟的鼻子打出了血,卖光碟的伸手一抹,跟着就杀猪样嚎叫起来,也不去抓他的衣服了,扑倒在摩托车上,叫嚷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他的叫声引来很多人围观,纷纷指责摩的司机欺侮人。摩的司机满脸的委屈,看到了我,就拉过我来,要我说句公道话。 我眼看着他们一下会收不了场,只好息事宁人地说:“两个都不要吵了,干脆我们三个一起去,合适就做这笔生意。好不好?” 卖光碟的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指责摩的司机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干部就是干部,哪像你,也就会开个摩托出租。” 摩的司机反唇相讥地说:“我还有个摩托车开,你呢?除了卖黄碟,还能干啥。也就是骗骗人的勾当。” 看着两个人又要吵。我说:“还吵啊,还吵我就不去了。” 两个人就立即不做声了,卖光碟的乖乖地趴在我后面坐着,等着摩的司机发动车子走。 围观的人看热闹没有了,哄的一声做鸟兽散。正要走,听到有人喊我:“是陈风吗?” 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一套洁白裙子的女孩子微微朝我笑,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黄微微吗? 我赶紧从摩托后座下来,摩的司机问我:“大哥,还走不走哇。” 黄微微回答他说:“走什么走?不去了。” 她一脸正气,穿着又时尚高贵,脸上浮着漂亮的浅笑,手里优雅地提着一个小包,让人不敢正视。 摩的司机不敢说话了,回头对卖光碟的说:“还不下去?没看到大哥有美女找啊。” 卖光碟的迟迟艾艾半天不想下来,最后看我确实没有再去的意思了,无限遗憾地跳下来,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张名片说:“大哥,有需要就打我扩机。”说完拍了拍腰间挂着的PP机,走了。 我走过去对黄微微说:“好久不见了啊。” 黄微微哂笑一下说:“是啊,你忙嘛。” 我忙否认,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黄微微歪着头看着我,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这是大街呢,还不允许我走路了?” 我摸了一下脑壳,不好意思地说:“你应该出入有车嘛。部长的千金,还走路?” 黄微微瞟了我一眼说:“你以为我们都是达官贵人啊,我又不是什么高级干部,哪里来的车。” 原来她下班回家,要穿过人行道到对面去坐公交车,刚好看到一圈人在看热闹,自己也就随便看了一眼,觉得我面熟,想起来是苏西乡的陈风,就站着等人群散了后才跟我打招呼。 站在街边说了几句话,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看我们一眼。也不怪,黄微微天生丽质,穿着又得体大方,身上一股正气,让人不敢侵犯。我呢,也有175厘米的高度,虽然看起来不高,但身材还是有些魁梧,能压景。 黄微微被人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起来,就邀请我去咖啡馆坐坐。 衡岳市的咖啡馆不多,但装修得都很豪华。我只在读大学的时候去过一次,对里面一杯咖啡几十块的价格很心痛,不敢涉足。现在美女相邀,不去就掉价,想起裤口袋里还有张二十万的存折,胆子就豪壮起来,带着黄微微就进了老树咖啡馆。 黄微微点了两杯我叫不出名字的咖啡,说怕苦的话就放点糖,她自己不放,因为她喜欢哪种苦味。美女不放糖,我一个男人当然不能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香浓伴着一丝苦直冲喉咙。我皱了一下眉头,她看见了,抿着嘴笑了一下,从我面前拿起糖包,撕开,倒进去半包,说:“搅一搅。” 黄微微从市委党校学习完了后,本来组织安排她去春山县担任团委副书记锻炼锻炼,黄微微坚决不听老爸的安排,说自己是个女儿家,不想当官,只想过个安静的日子。 黄山部长没办法,就只好安排她去了妇联,挂了个闲职。闲暇时间就给她灌输一些思想,说女孩子走仕途不见得全部是坏事,人家国外女的还做总统。就是中国,历史上也出过女皇帝。 黄山部长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她不去,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拐弯抹角地问她有不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推荐,其实是在变着法子套问女儿有不有心上人。黄微微哪能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又实在想不出谁合适,只好顺口说,黄奇善这人不错,组织可以考虑提拔。 于是,黄奇善就捡了兜狗屎,去了春山县做了团委书记。郭伟知道这事后,去过黄微微家里几次,最后扔了一句伤感的话:“我如果还呆在市委政策研究室,以后就再也没面子来找你。” 黄微微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郭伟这人心高气傲,本来以为春山县团委书记非己莫属,谁会想到半路杀出黄奇善这个程咬金?黄山部长的安排是有深意的,春山县团委书记就是为未来的女婿准备的位置。 黄奇善走马上任几个月了,郭伟的屁股还没动半分。当初自己在黄微微面前扔下的那句硬邦邦的话又不好收回去,只好耐着性子不去找黄微微。在他看来,自己是黄微微的准男朋友,她不能不帮他。 黄微微说到这里虚弱地笑了一下,她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说:“黄奇善这个人啊,去了春山县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每周末都来我们家,烦着呢。” 我笑着说:“奇善书记很不错,到春山就组织了个青年突击队。再说,他是你男朋友,怎么能烦呢?” 黄微微赤红着脸道:“陈风,你胡说什么哪!” 我故意惊异着道:“我说错了?” “当然错了。” “哪里错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确实!你的男朋友是郭伟嘛。” “乱说!”她作势要打我。 我没有躲闪,盯着她的眼睛说:“这么说来,他们两个都不是你男朋友了?” “不是!”黄微微坚决地摇摇头。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黄微微于我,就是一只天鹅,我是伏在乱石堆里的癞蛤蟆,对她没任何的非分之想。 “你点什么头?” “没点。” “我看到你点了。” “真没点。” 黄微微就笑了,说:“陈风,你这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啊。我妈都问起过你几次呢。” 我惊讶道:“你妈问我做什么?” 黄微微笑道:“她说你这个乡下干部,都忘记她老太婆了。” 我感动地说:“你知道,我在苏西乡,平常很少回市里。所以没去看望她老人家。改天我一定去拜访。” 黄微微道:“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们现在一起回去,在我家吃晚饭吧。” 我看看天色已晚,窗外暮色涌了进来,满屋子的音乐在流淌,一股浓浓的伤感从头发梢底滋生。 我说:“微微,如果你没什么事,刚好我今晚约了人吃饭,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黄微微微笑一下说:“你约了谁呢?方便吗?我还是不去了吧。” 我爽快地说:“没其他人,就我阿姨和她的几个朋友。绝对方便。” 她点了一下头答应,起身去洗手间。 我掏出手机,准备给小姨打电话,正要拨号,姨的电话打进来了,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她,马上就到,而且带给她一个意外。 小姨没做声,挂了电话。 我看到黄微微从洗手间出来,赶紧叫来服务员买单结账,帮她拿起小包,出门拦了的士,朝林隐酒楼去。 一屁股坐在车里,才想起薛冰,顿时后悔起来。 第84章 我不会吃醋 包厢是小姨定的,我按照她的指引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 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听到我推门,声音静下来,都睁大着眼看我身后的黄微微,姨的眼睛像是要掉出来,吃惊地张大着嘴,样子显得滑稽好笑。 黄微微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跟着我进去。 吴倩指着身边的两张空位子叫我们坐,付科长站起来,伸出手握着我说:“欢迎乡里干部!” 他的话让大家都笑起来,我偷眼看一下枚竹,她鼓着腮帮子没做声,脸上浮着一层捉摸不透的微笑。 我介绍说:“这位黄微微,市妇联领导。我们是市委社教工作组同事。”接着就把下午的偶遇说了一遍,引得她们都笑起来,说现在街上很多卖VCD和光碟的,其实那些机器都是翻新的东西,不值钱。光碟质量也不好,都是南方广州深圳那边来的。上当的人不少,基本都是乡里来的,很多是乡干部。 说到这里,大家联想到我,又夸张地笑。 她们的笑让我很是郁闷,难道我就像一个乡干部? 还是吴倩先说了:“陈风啊,你看你,穿着老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个人造革的黑提包,典型的就是个乡干部啊。” 我说:“城里干部是个什么样子呢?” 吴倩指着黄微微说:“偌,看到没?这位黄领导,就是个城里干部样子啊。” 黄微微被她一调笑,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偷眼觑我。 姨出来打圆场说:“好啦,好啦,都到齐了啊,点菜吧。” 又转过头问我:“薛老师呢?” 我忙朝小姨使眼色。这个小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怎么,小风,眼里进了沙子?”小姨逗着我。 我忙摇头否认,假笑着说:“点菜点菜,我都快饿死了。” “我问你薛老师呢?你没叫来?” 我避开小姨的话,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着自己。 “哦,你没叫她。”小姨自言自语地说,拿眼去看黄微微,解释着说:“他们乡里的老师,一起来城里办事。” 黄微微浅浅地笑,说:“既然都是乡里来的,是该叫上一起吃饭。” 我慌忙打断她的话说:“我打电话了,她有事,不来了。” 谁都看得出我是在说谎,只有黄微微点了点头。 叫来门外的服务员,姨把菜单递给黄微微,说:“你是客,你点。今晚是陈风买单,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黄微微慌乱地要推辞,把桌上的茶水撞到了,茶水撒了自己裙子一片。她惊叫一声站起来,拿着小包要去洗手间整理。 枚竹赶紧跟着站起来,抱歉地对她笑笑说:“我带你去吧。” 等到她们一走,姨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厉声问我:“陈风,你搞什么鬼?小薛呢?” 我笑嘻嘻地说:“她在家啊,我不是说要给你个意外吗?小姨,你发火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呢。” 对于姨,我的嬉皮笑脸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算她火冒三丈,只要我一顿胡搅蛮缠,她都得鸣金收兵。 果然,姨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看一眼周围,说:“本来今晚我们要给你说说公司的事,现在你请来个菩萨,我们还敢说吗?这样吧,今晚就吃饭,吃晚饭后去唱歌。都是你买单。知道不知道?” 我点头答应,付科长扔给我一支烟说:“陈风兄弟,你这个姨啊,我们的蒋晓月大姐,出手不凡,深谋远虑。你小子前生修来的福啊,摊上这么一个姨,我靠,还想屁事。好日子过着呗。” 我陪着笑脸说:“那是必须的。我姨是什么?就是我的领路人。想当年,我跟在她屁股后面,别人还以为我是她弟弟,可是我小姨,到哪里都要先入为主表明自己身份,好像别人都不知道她是我小姨一样。没劲!” 付科长喝了一口水说:“确实,大姐大嘛,你看我们家吴倩,只要她一句话,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吴倩就扭了一把付科长,嗔怪地说:“看不出来啊,付真,你还真会耍嘴皮子哦。” 付科长痛得嘴角咧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说:“这个黄微微,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我摇头否认。 付科长不相信地端详着我说:“她跟着你来吃饭呢。” 我说:“吃个饭不是很简单的事吗?难道只有女朋友才会跟着来?” 付科长不相信的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长得那么漂亮,跟着你来吃饭,不是女朋友,鬼相信。” 我正要反驳,枚竹和黄微微进来了。 黄微微抱歉地一笑,侧身在我身边坐下,说:“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哦。” 又看了我一眼,眼里居然透着坏坏的神色,脚在底下悄悄踩了我一下。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一下转不过弯来。 四个美人,左右环绕,唇红齿白,莺声燕语,一时让我无法清醒自己。 付科长叫了一瓶“酒鬼”,说在座的都要喝,谁不喝谁就不能出门。 小姨就骂他道:“付真,你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啊,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啊?” 吴倩跟着起哄,故意装作深情款款的样子说:“我老公说了,全部他代劳。你们只要找到人愿意代,都可以啊。” 姨、枚竹和黄微微三个人就不约而同把眼睛看着我。还没等她们开口,我抢先说:“办法倒是不错,酒我也愿意喝。只是三个美女,她们愿意找谁代,我可不管。” 姨首先听出了言外之音,瞪着付真说:“我的你也得代,否则叫倩妹子趴着睡,喝不喝?” 我和付真、吴倩三个人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吴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现在趴着睡,也难不倒人啊。” 付真害怕她说出更离谱的话来,赶紧表示自己愿意代姨喝。 剩下的就只有黄微微和枚竹了,两个人都不做声。我只好说:“黄微微是客人,又是市政府的领导,我今天拍个马屁,我代她喝。” 黄微微感激地看我一眼,舒了口气。 枚竹见我没有代她喝的意思,自己气鼓鼓地说:“我不要人代,我自己喝。我们山里人,不怕酒。” 大家听出了她话里的火药味,姨便开口说:“枚竹,你的酒也叫陈风代吧。” 枚竹固执地说:“不要他代,我自己喝,死不了人。再说,说好一起喝的,都让他们男人代喝了,还有什么意思啊。” 小姨道:“也是。不能都便宜了男人。这么好的酒,我们都喝上几口,尝尝味也好啊。” 吴倩就笑,眼睛盯着自己的男人说:“美酒美女,把你美到天上去了。这酒,我不要你代了。” 付科长笑嘻嘻地说:“老婆,我怕你伤了身子。” 小姨笑道:“倩妹子不娇,伤什么身子。喝酒!” 付科长为难地说:“她有了呢。” “有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问。 吴倩在我们的注视下红了脸,低下头幸福地抚摸了一下肚子,羞答答地说:“他来了,推也推不开嘛。”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谁都能听得懂。我侧眼去看枚竹和黄微微,她们两个都羞红了脸,半句话也不说。 最后说好,除了吴倩可以不喝,其他人,都得举杯。 桌子底下黄微微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满脸的忧虑。 我也悄悄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慰她不要担心。 酒菜上桌,色香味俱佳。虽然说好了大家一起喝,女人们最终还是浅尝辄止。我和付真两个人推杯换盏,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付真能喝,酒量出奇的大,我感觉自己有微微的醉意了,因此我说:“最后一杯团圆酒,喝了就散,好不好?” 付真却不高兴了,说刚喝到兴头上,难得痛快一次,必须要继续。我就故意说:“没酒了,要不再叫一瓶?” 付真从腰间解下车钥匙甩给吴倩说:“老婆,你去我车后备箱里拿两瓶茅台上来。” 吴倩看我们喝得高兴,说:“还喝呀?” “没事,你看我们都好好的,没醉。”付真说话的舌头有点大了,我估计酒上头了,这个时候再喝,再厉害的酒也会品不出味道来,就像喝水一般的容易。往往也就是最后一杯酒,任你今古豪杰,都会一塌糊涂。 “我去给你倒杯醋吧。醒醒酒。”吴倩就要叫服务员。 付真站起来,趔趄了一下,挥手叫服务员走,嘴里嚷道:“老子不吃醋,你不知道啊?” 吴倩脸色一沉,,转而对我说:“陈风,你喝一杯醋吧。” 我还没说话,枚竹抢过话来说:“吴倩姐,他也不喝醋,我知道。” 付真斜着眼奇怪地看着她说:“枚竹,你怎么知道陈风不喝醋?” 枚竹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旁边的黄微微笑吟吟地说:“付科长,人家有人家的秘密,你何必要打听呢。” “哟,我怎么听来听去,感觉一屋子都是醋意啊。”付真重重地坐了下去,夹了一块甲鱼脚塞进嘴里。 “我怎么没闻到?付真,难道你是狗鼻子么?”小姨打趣着他,招呼大家吃菜。 “屁,我有鼻炎。我是心里闻到了。”付真敞开双手,小心地看着自己老婆说:“老婆说不喝了,就坚决不喝。我们男人,老婆就是旗帜。旗帜指到哪,我就打到哪。” 吴倩的脸上浮上来一层浅笑,说:“口是心非。” 付真就大声叫屈,说自己在单位都是有名的“妻管严”,同事正商量着给自己送锦旗了。 吴倩就较真地嚷:“他们要是不送,以后我看到谁,就骂谁。” 付真吓了一跳,陪着笑脸说:“老婆,可不能。再怎么说,我还是个科长。” “科长算什么呀?你看人家小黄,多大的干部,可不张扬。” “老婆,人家是大干部,我是小干部。” “明白就好。”吴倩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笑着对黄微微说:“黄领导,我们习惯了,你别介意哦。” 黄微微微笑道:“没事,我喜欢这样。” 大家就都笑起来,互相招呼着吃菜。 我听到旁边枚竹悄悄地对黄微微说:“你放心,我也不会吃醋。” 第85章 流氓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仿佛是一夜之间,衡岳市的大街小巷突然冒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卡拉OK歌房。压抑了半个世纪的中国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呼朋引伴,买几打啤酒,借酒高歌,淋漓尽致释放歌喉。有趁着酒兴,抒怀心情,也有借着酒兴,成就好事,不一而足。 就好像手机一样,本来大砖头的9字头模拟机,别在腰间,抓在手上,气派非凡,假如坐在公交车上,手机一响,必定引来无数羡慕目光,于是装作不在乎的神态,解下手机,大声大气地吼着通话,全车人屏声静气,直至通话结束,再也不会有人私语。倘若有人问道:“大哥,大哥大这东西好啊,多少钱一个?”此人必定作无可奈何状,回话说:“贵着哪,一万多。” 一万多的模拟机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跟着出来小巧如掌中宝的数字机,也不再捏在手里了,在腰间皮带上挂一皮盒,啪嗒一声掀开盖子,掏出来放进去,优雅大方。钱越赚越多,手机越来越小。家里的饭吃得越来越少,泡在练歌房里时间越来越多。 不管是政府接待,还是私人聚会,饭后去KTV消遣已经成为了最时尚的消费。 付真在“钱柜”KTV定了一包厢,我们坐在醉意朦胧的付真车上,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到了门口,服务员认得付真,带着我们拐过几条窄窄的过道,进到一间十分宽大的包房里,刚坐下,KTV的经理就乐颠颠地跑进来,点头哈腰地与我们打招呼。 付真靠在沙发上吐着粗气,大手一挥说:“老规矩,三支红酒,两箱啤酒,一打雪碧。果盘你看着办。” 经理吩咐服务员快去办理,看我们满屋子美女,欲言又止。 付真看经理的样子,就很严肃认真地说:“不要,不要。没眼色啊?一屋子的美女在了。” 经理就退出去,在门边回过头说:“付科长,有什么吩咐就找我啊。” 付真生气地说:“那么啰嗦!有事会找你。” 服务员流水般送进来酒水果盘,打开了点歌台,调好了麦克风,谦卑地弓腰出去。我看着一茶几的酒,胃里翻上来一股浓浓的酒味,想吐。 喝酒醉能吐的人,再醉也不会伤身,如果酒下肚吐不出来,那就是冷酒伤肝,热酒伤胃。喝到胃出血的人大把,都是吐不了的人。 我属于酒后能吐的主,所以我不怕喝酒。 我扫视一眼房间,有个小小的洗手间,就推门进去,伏在洗手盆里,伸出手指直捣喉咙根,一阵恶心,胃里的酒和饭菜随即呕出来,一股怪味转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小间。我赶紧打开水龙头冲水,再次伸手捣了几下,直到胃里空空如也,才轻松地捧水漱口。 收拾好自己,我拉开门,付真已经把红酒倒进了一个大肚玻璃杯,正在往里面灌雪碧。中国人喝红酒喜欢掺雪碧,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喝法,口感虽好,却透着浓浓的土气。就好像我们吃西餐不用刀叉而用筷子,或者牛排不用烤而喜欢炖一样。 小姨和吴倩挨在一起选歌,黄微微一个人坐在长沙发的角落,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看。我知道她其实没看,她裸露的小腿因为空调冷气的缘故,居然微微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枚竹帮着付真在开雪碧罐,倒好了酒,她将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拿起一只麦克风叫大家喝酒。 这回没有人拒绝了,都拿起面前的杯子,付真带头喊:“开心快乐。” 一阵闹腾,姨点的歌出来了,她清清嗓音,对着麦克风用指头轻敲了几下,挂在墙上的音箱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她点的是一首《真的好想你》,哀哀怨怨的唱完,大家鼓掌赞扬,吴倩一把搂着还沉浸在音乐中的姨说:“想你老公了吧?” 姨摇头,眼里一丝淡淡的哀伤一闪而过。 “要我说啊,真的叫你家张小明转业回家算了。现在日子多好过,转业在政府工作也好,自己做生意也好,不管做什么,都比在部队强。”吴倩喋喋不休的还要继续说,被付真打断了她的话。 “你懂个屁!张营长在部队里干比在地方强多了,部队纯洁,思想都很正直,没有地方这么多歪歪道道。依我看,晓月姐不如随军。” 姨摇头说:“我才不随军呢。部队对家属虽然好,可毕竟跟地方是两回事。我去能做什么?没工作就只能天天呆在家里看电视,那样还不如杀了我。”她拿起小玻璃杯对我说:“来,陈风,我们两个喝一个。” 陪着姨喝完一杯,吴倩也要跟我喝,接下来就是枚竹,随后黄微微在她们的齐声要求下,也跟我喝了一杯。跟我喝完,她们又把矛头指向了付真,付真来者不拒,豪气干云,一连干了几杯后,轮到了吴倩唱了。 吴倩唱了一首《一场游戏一场梦》,唱完后赖着老公付真喝酒,夫妻两个在沙发上滚做一团打闹,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把,嘻嘻哈哈哈的,视如无人。 枚竹唱了首《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她唱的时候眼睛老往我这边瞟,我装作没看见,挨着姨闹着喝酒。 女人们喝酒只要开了头,就很难刹车。潜伏在她们心底的酒瘾一旦被勾引起来,她们能喝倒一大批自以为是的男人。 枚竹唱完后静静地坐过来,我们靠得很近,我似乎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味。三支红酒已经喝了两支,付真就搬出啤酒来,倒得满茶几都是。 姨请黄微微点歌,她推辞了一番,还是起身去了,点了一首《祝你平安》,平平淡淡的唱完,说自己要先回去,怕老妈在家担心。 付真是坚决不同意,说才开始唱,不能扫大家的兴。如果黄微微先走了,我们还唱个鸟毛,人家是客人,又是市委领导。他说了一大通理由,把黄微微说得一愣一愣开不得口,只好放下包来,继续唱歌喝酒。 付真喝了两支啤酒后终于支撑不住了,歪歪咧咧地走到里间是一个小屋,扑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不一刻就发出了如雷鸣般的鼾声。吴倩拿着麦克风放在他嘴边,整个房间里立时响起噪杂的鼾声。大家就笑,付真却一点也不知道了。 剩下来四个美女和我,唱了几首歌后,感觉没意思了,吴倩就提议猜骰子喝酒,谁输谁喝,公平合理。 先是吴倩跟我猜,三番五次下来,输的都是我,连接喝了几大杯后,我的肚子胀得难受,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我说不能再喝了,再喝会死人。 姨就在一边起哄,说跟吴倩猜了,跟大家都要猜,两个选择,输了的要么喝酒,要么跳舞。吴倩鼓掌同意,枚竹和黄微微迟疑了一下,眼看着我每回都在输,心里的侥幸就浮上来,居然同意了姨的提议。 我感觉自己是醉了,先前的白酒虽然被我呕吐得一干二净,但酒的绵恒不是吐了就没事。加上刚才灌进去的啤酒,三种酒混在一起,人醉的快,醉的更厉害。 我举着骰子说:“先说好啊,不喝酒可以跳舞,不跳舞还有个办法,不许赖皮啊,谁赖皮,谁是小狗。”我做了个小狗爬的手势,惹得她们都怔怔地看着我。 黄微微小声地问:“还有什么办法?” 我坏笑着说:“酒也不喝的,舞也不跳的,干脆就脱衣。” 我的话音未落,立即四双粉拳朝我招呼过来。吴倩骂道:“死陈风,你想得真美啊,两个黄花大闺女,还有你阿姨,你也敢叫你姨脱?” 姨笑着说:“我不怕啊,我是他阿姨,是他长辈。我怕什么?你敢脱我就敢脱。” “你们两个敢吗?”吴倩指着枚竹和黄微微问,口气挑衅地对我说:“陈风啊,你在乡下学坏啦!都说乡下人淳朴,你看陈风,多好的一个青年,才在乡下呆三年,就变得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啦。” 我笑嘻嘻地说:“我就是个提议呀。犯得着群起而攻之啊。”我故意揉着胳膊说:“你看,骨折了。” “骨折叫你阿姨帮你治,我可管不着。”吴倩白了我一眼说:“还不开始?” 枚竹和黄微微都推着不肯上,姨就捋了一把胳膊,豪爽地要跟我来猜,这时候轮到我不敢上了,姨如果输了,是让她喝酒,还是叫姨跳舞?难道我还敢叫姨脱衣服? 姨却不管不顾地嚷:“陈风,你来。我不怕。” 猜了一轮,我输了,姨得意的看着我喝,第二轮她输了,她端起酒杯说:“你这个做外甥的,今天姨给你一个机会,喝了。” 没办法,只好又喝了一杯。 吴倩就起哄说这样不公平,凭什么我可以帮姨喝而不能帮其他人喝。我这个外甥是假的,没个血缘关系的外甥,就是个道义上的东西。 姨一听这话,满脸不高兴了,骂道:“吴倩你给我积点口德,再胡说老娘撕烂你的臭嘴。”两个女人嘻嘻哈哈滚做一团打闹,也不顾衣服被掀开了,露出无限春光来。 笑了一阵,吴倩说:“陈风,我送你一支歌啊。” 跟着就扭着腰肢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她边唱边扭,身上曲线玲珑,波澜起伏。 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我听着她伤感的歌声,心里涌上来一股酸楚。假如没有付真,假如我当年不负气从广州回来,也许,今夜是我叫她老婆而不是付真。 付真的父亲是衡岳市政府的一名干部,母亲一直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钱。他母亲在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吴倩,一心要收她做儿媳,花了不少的心思。于是出现了吴倩带我上北京卖古董的事,那个古董,其实是付真的妈花几十块从一个乡下亲戚家买来的。 亲戚家在挖山的时候挖了一个古墓,就找到几样器皿。也不敢声张,就叫了付真的妈去看了,付真的妈也不认识古董,想着埋在地下那么多年的东西了,应该值几个钱,又怕吃亏,只好又叫了吴倩去看,吴倩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值钱的东西,故意说是破铜烂铁,不值钱。最多愿意花几十块钱买回去做个纪念品。亲戚想,反正是地底下的东西,陪着死人的,晦气,不吉利。当时就表示随便给点就可以了,结果付真的妈就花了不到一百块拿了回来。 看看快到十二点了,黄微微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吴倩就去叫付真,喊了半天没半点反应,只好抱歉地表示我们先走,她在这里等付真酒醒了再回去。 出了KTV大门,我叫了一辆的士送黄微微回家,她坐在车里对我说:“陈风,有空来我家坐坐吧,老太太想你。” 我连声说好,正要转身,黄微微又叫了我一声,示意我把耳朵靠近她。 我迟疑了一下,刚把耳朵靠近她,就听到她轻轻骂了一句:“流氓!” 我惊愕着去看她,她抿着嘴笑,叫司机开车。 我苦笑,又叫了一辆车送枚竹和姨,小姨说干脆三个人坐一辆车走,先送枚竹回店里,然后再送她回家。 等到把她们全部送走,我想起家里的薛冰,心里一阵狂跳,催着司机快点朝家里开。 第86章 罅隙 娘昏昏欲睡地在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嘴巴一努我房间,低声责备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一个下午都没说几句话,怕是生气了。” 我安慰老娘说:“没事。我在忙。给她解释清楚就是了。” “我知道你忙啊,可是再忙,也要记得自己有个家吧?”娘悄悄指了一下紧闭的房门说:“男人在外面忙是应当的,可你才刚把她带回来,就扔在家里一天不管,这算什么事啊。” 我说:“有些事你老不懂,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快去哄哄吧。晚饭没吃几口,早早就进屋去了。”娘关了电视,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屋。 我推推房门,纹丝不动,于是低声叫着:“冰儿,是我。” 里面一阵响动,随即薛冰满脸怒气打开了门,不由分说一把把我扯进去,推倒在床上,她骑在我的身上,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闭着眼睛说:“快一点了吧。” 她矗起鼻子在我身上闻了闻,皱着眉说:“一身的酒臭味,跟谁喝酒去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脯,逗着她说:“当然是跟美女喝酒。” 她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痛。我一急,掀开她来,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打人啊?” “就是要打你!”她颓丧地跌坐在床边,眼睛里滴出几滴清泪来。 女人一哭,我的心就无比的柔软。我搂着她的肩膀说:“怪我不好。对不起,冰儿,不该把你丢在家里。” 她在我的安慰里越发悲伤起来,压抑地把肩膀哭得一起一伏,我没话可说了,只好坐在一边陪着她流泪。 哭了一阵,她抬起头看着我说:“我也不是怪你把我丢在家里。陈风,男人是应该在外面闯,可是,他要记得家。” 我柔声说:“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冰儿,我发誓,今后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破涕而笑,嗔怪地说:“还不去洗洗。” 我看雨过天晴了,心情就无比地好起来,故意往床上一躺说:“我才懒得动了,辛苦死了。” 她使劲地拉我起来,说:“不洗是吧?不洗你今晚睡外边沙发上去。”说着就要把我推出门,我搂着她的腰,把脸伏在她的小腹上摩擦,逗引着她说:“嫌弃我是不?” “就是嫌弃你。洗不洗?” 我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起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宝贝儿,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的脸在我的调笑里红了起来,推开我说:“你爱洗不洗。”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 洗完回来,她已经躺进了被窝。秋后的湘南夜气重,冷霜从门缝里钻进来,薄薄地铺满屋子。她微闭着眼睛,红扑扑的脸掩盖在一片如云的黑发里。 我想掀开被子,发现她把被子的四周都扎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让我动。她故意装作熟睡,在我一阵忙绿后,她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被子刚有点松动,我就趁虚而入,进去后才发现她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乳罩和内裤。 一阵暗香袭来,我伸手把她抱个满怀。她缩在我的怀里,手指在我的胸口游动,轻轻地触摸我的敏感。 身子顿时酥麻起来,我在她唇边轻轻一吻,说:“冰儿,想我不?” 她白我一眼说:“不想。” “真不想?”我说,手就握住了她的乳,手指头捏住她的乳尖,轻轻的一揉,她的身体就软了下来,求饶着说:“风,别动。” 我停住了手,却不愿松开。 我说:“老婆,我把公司移交给企业办了。”我没说枚竹新开了一家门店,这个门店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冥冥感觉到这个门店肯定跟我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移交了好啊。”薛冰以为我不舍得,柔声说:“风,我们都有工资,不靠做生意吃饭。你不是个生意人,早移交早放心。” 我嘻嘻一笑说:“老婆,你还别以为我不会做生意,苏西乡没有我做生意,你学校的操场可能到现在还是一片黄泥巴呢。” “学校操场其实管你什么事啊?一下子捐那么多钱,你也不怕别人背后说你?”薛冰裹着被窝半坐起来:“我当初就不该来找你。我知道你会出钱,柳书记说得没错。你一直就对我没安好心。” 她嘻嘻笑起来,突然捏着我的胸口用力一扭,痛得我直抽凉气。 我立即叫起冤来。我无限委屈地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没安好心了呀?” 她不说了,把身子缩下来,贴着我的身体说:“女人有直觉,知道吗?”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存折,我起身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老婆,你看这是什么?” 她瞥了一眼,伸手抢过去,翻看一看,眼睛就瞪得比杏子还要大,不相信地盯着我说:“风,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拍拍她光滑的后背说:“冰儿,你放心,这钱干净。”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一遍又一遍地翻着看,小孩童一样地数着存折上数字后面一串零,数了几遍,才肯定地说:“二十万?” 我点头,想把存折拿过来,她却死死地捏着不给我,脸上全是兴奋激动的红晕。 男人在女人面前,最有面子的事就是钱。钱能给男人自信,给女人安全。 “你不会搂着它睡觉把?”我戏虐地说:“都是我们自己的了,还怕它飞了呀。” 我边说边伸手沿着她的胸口往下滑,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停留了一会,手指头探进了她小小的内裤边。她动也没动,把存折双手压在胸口,闭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看着她痴迷的样子,我腾出手来,刮着她的鼻子说:“小财迷,这点钱就找不到北了啊?” 她睁开眼,快速在我嘴上一吻,说:“风,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要不明天我们把它全部取出来,数一数,好不好?” 我被她的话逗得忍俊不禁了,小女子的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让我一阵心酸一阵忧。 我吻着她说:“老婆,你的想法我支持,可是不方便啊。还是存在银行好。要用钱,取就是了。” 她幸福地笑了,把存折压在枕头下,双手抱住我,一头青丝盖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柔情蜜意霎时涌上来,我们紧贴着身子,仿佛都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 正要入港,薛冰睁开眼问我:“风,今晚你跟谁在一起喝酒?” 我没回答,顾自忙着动作。 她见我不做声,推着我说:“不说是吧?不说你休想。” 我一急,脱口而出说:“没其他人,就我姨,吴倩和枚竹。” “都是女人哪?” “还有吴倩的老公付真付科长。” “要唱歌,怎么不叫我?” “老婆,你是科班出身,你去了,她们哪里还敢开口唱。”我笑嘻嘻地拍着她的马屁。 “也是。就说唱歌这事,老公,我可不会丢你的脸。”她柔情万千,自信在她脸上弥漫。 我搂着她光滑的脊背,手指数着她纤柔的肋骨,心里涌上来一阵爱怜。 “枚竹还在公司?” “没有了,她自己开了店。” “她哪里有钱开店?” “我不知道。” 她就一把推开我,盯着我的眼睛说:“说,是不是你给的钱?” 我苦笑着说:“不是,真不是。” “不说是不?”她侧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光溜溜的背脊,我想扳过来,她死命地抗拒着我。 我说:“枚竹可是你表妹呀。她开店你应该高兴啊。” 她回转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陈风,我知道枚竹是我的表妹,所以我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金玲姐都比你明白。” “她能有什么想法?” “想法多了。”她说,告诫我说:“以后不许你跟她来往。” 我莫名其妙地说:“你们是亲戚啊。” “亲戚又怎么样?只要动我的歪脑筋,我就让她不好看。”薛冰沉稳地说:“明早我们回苏西,睡觉吧。” 一丝凉意从我的脚板底下冒上来,她的这个态度让我始料不及。薛冰难道对枚竹有成见?如果她知道我和金玲的事,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罅隙,这罅隙之间黑洞洞的没有半丝的光明。而且我感到这个罅隙如果不及时弥补,将会越来越大,大得不可修复。 第87章 当干部的要有思想觉悟(一) 朱士珍对我痛快地移交公司一事表示赞赏,特地召开一次乡党委会议,会上高度赞扬了我的无私和大度,表扬我能站稳立场,公私分明,是少有的好干部,并提议把我列为预备党员,他和妇女主任亲自做我的入党介绍人。 会上企业办的人详细汇报了移交工作和之后的安排,月白嫂正式安排在衡岳市负责门店,乡团委书记柳红艳不再担任乡公司的副经理,解聘奚枚竹、金玲、盘小芹的员工身份。乡企业办重新招聘新人,衡岳市的门店作为苏西乡驻市区的办事处,由乡政府派出一名工作人员负责。 汇报的最后,企业办的人说:“陈秘书负责经营的两年零四个月,共盈利十万零四千元,主营产品是苏西乡的茶油、野生菌和其他农副特产。目前租有六十平方门面房一间,二十平方仓库一间。现在乡政府礼堂的四台榨油机,是陈秘书私人出钱购买,属个人财产。陈风秘书从公司共支出现金五万八千元,均有发票,但无审核签字,请乡政府考虑处理。” 听完企业办的人汇报,开会的人交头接耳。我闭着眼睛聪耳不闻,五万八的发票,有三万块是乡党委考察花的,当时没找柳书记签字,是因为我说过这笔钱由我个人负责。但现在企业办在移交中没有提过半句我的股份一事,自然我就不存在分红。突然我明白了过来,我的二十万的存折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钱。 朱士珍听完后没有任何表态,他宣布了一件事,说接到县委通知,苏西乡新派的党委书记在三天后到任,希望各干部打足精神,迎接新书记。 朱士珍的宣布预示着他已经没有了机会,新党委书记的到任预示着他前途未卜。 会场里叽叽喳喳讨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原本跟着朱士珍的几个死铁干部发话了,说:“县委的这种做法不合情理,党委书记就应该从现有的乡党委成员班子里产生,原来路不通,就没人来做,眼看着路通了,电也通了,上头就派人来,把我们苏西乡当猴耍。” 朱士珍阴沉着脸反问说:“怎么当猴耍了?” 乡干部就说:“本来就是。哦,困难在时,县里从来都不管,连派出所想分个干警过来都没人,你们看啊,我们乡管户籍的到现在还是个工人编制,正式干警就郝所长一个人,哪里像个派出所?柳权书记调去农业局,明看着是升了,可实际谁不知道那就是个闲职?这就叫明升暗降嘛。” “你胡说些什么?”朱士珍厉声喝止住乡干部的牢骚,说:“县委有县委的安排,当干部的要有思想觉悟。” 乡干部就辩解说:“我是在为朱乡长你委屈啊。你看看啊,柳权书记调走后,苏西乡的所有工作全部压在你身上,在你的领导下,我们苏西乡把电架通了,把路也修好了,眼看着苏西乡就要改头换面了,轮功劳,你的功劳最大,轮吃苦,你的头发都熬白了,这个书记,就应该你来当嘛。” 朱士珍不动声色地说:“谁来做书记,县委自有安排,党考察干部,要有时间验证。一个人能否经得起历史的考验,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就能说明,需要一个长期的持续性的考验。我个人感觉还有很多没做好,而且自从代理乡长以来啊,感觉很多事还是力不从心,所以我觉得啊,县委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要全力支持!今天我给大家交个底,新书记来了后,我们大家一定要齐心合力,团结,在新书记的领导下,把苏西乡的各项工作都搞上来。” 从乡公司移交的会说到新书记到任的事,会议的性质转眼就变得微妙起来。朱士珍的这个会,原来还有更多的内容。 接下来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来苏西乡做书记。有人说是城关镇的镇长,说此人市里有人,来苏西也就是镀镀金,混个三年两年,拍拍屁股调上去,苏西乡还是苏西乡,不会有半点的改变。居然有人猜测柳权会演个胡汉三回来,理由是苏西乡缺少他还真不行,何况柳书记在苏西乡干了一辈子,有经验,有能力,又快到退休年龄了,最后一站路还是要从苏西下车。 朱士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他们的议论漠不关心。 我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在翻江倒海,代理乡长做了快半年,眼看着年底到了,原来打算在年后的人大会上走一过场,去掉头上的代理帽子,现在县里要派新书记,自己跟新书记能不能尿到一个壶里很难说,倘若新书记给自己使个绊子,别说取消代理帽子,到时候怕是连个人大主席团的位子都坐不到。 前段时间关培山书记特地给他吹了一下风,说苏西乡书记的事县委都没插上手,由市委直接安排。当时自己也很生气,可是胳膊能扭过大腿?黄山部长一语双关地告诉他,苏西乡现在是中部省的一个典型,一个省里的典型,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看在眼里?换句话说,苏西乡书记的位置今后就是一把双刃剑,进则飞黄腾达,退则黄土埋身。 关培山的吹风让他几夜没睡着,苏西乡的书记位置是第一舞台,乡长又岂能不是第二个舞台?原本死水一塘的苏西现在风云变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自己能不能站住脚还是个大问题,关培山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只是嘱咐他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他关培山一方诸侯,衡岳市还能吃了他不成? 朱士珍的这个会,就是要把消息传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党委书记不是来干事的,是来镀金的,苏西乡最终还是需要像他这样的土生土长的干部,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可苏西乡本身就是一部好经,谁来念,结果都一样。 眼看着议论声逐渐低下去了,朱士珍敲敲桌子说话了:“各位干部同志,今天的这个话题啊,我希望不要传播出去。不管谁来苏西乡,都是上级党委对我们的信任。你们有想法,有建议可以反映,但不能超出组织原则,这是纪律!”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朱士珍继续说。我心里想笑,这些乡干部心思跟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谁来做书记管老子屁事!反正再怎么样,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自己,天上哪里会有馅饼掉啊。 “今天的会是关于乡公司的事。我们乡企业办这些年来,没有办一个企业,原来的乡农机站现在也变成了农民的牛栏和养猪场,我要提醒一下企业办的同志,供销社都被一个黄毛丫头租了,你们想没想过,路修通后的苏西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朱士珍带着质问的口吻让会议室顿时冷了下来:“你们首先要感谢陈秘书,没有他的高风亮节,你们企业办在城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公司已经移交给你们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这出戏如何演了。乡公司算是你们企业办的企业,这个企业要是在你们手里办没了,这个责任是要追究的。都回去想想,苏西乡还有什么经济没开发的,都想办法开发。” “陈秘书是个行政干部,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刚才听说礼堂里的四台榨油机是他个人的财产,这是个好事。陈秘书毕竟是市里来的,有眼光,有想法,有魄力。但是,一个党的干部,不能分心去干私事,所以我想啊,你们企业办是不是跟陈秘书商量商量,把这几台榨油机利用起来,算做是企业办办的第一个实体企业。” 朱士珍的话让我的脑袋蒙了一下,好你个朱士珍,不动声色你搞走了我苦心经营起来的公司,现在还盯着我的四台榨油机,你是要卸磨杀驴还是剩勇追穷寇? 奚枚竹被你辞了,盘小芹被你辞了,她们两个我不担心,都有自己的店和想法,可金玲呢?我拿什么交代? 原本打算等电通了后我就把榨油厂的这个事交给金玲来打理,你现在逼我没路走啊! 企业办的人听到这话后,看着我点着头虚伪地笑,表态说会后马上找我商量。 第87章 当干部的要有思想觉悟(二) 朱士珍起身,合上笔记本,交代企业办的人说:“速度要快,态度要勤。下个月供电局正式送电过来,我希望在通电的当天啊,你们企业的机器就转起来。” 他看也不看我,宣布散会,走到门边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我说:“陈秘书,你帮帮他们。”他指着企业办主任说:“这个人,还是需要你多去提点他。” 企业办主任点头哈腰地笑,说:“朱乡长,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满意。” “我满意有个屁用。关键要我们陈秘书满意。机器是人家的私人财产,你不能一分钱不给就拿来用吧?礼堂是乡政府的,你不能一分钱不给就用吧?虽然企业是乡政府的,但也要亲兄弟明算账不是?免得到时候你们一裤裆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朱士珍这是在提醒我,乡政府礼堂不是当初我捐了十万块修了个中学操场就了事了!柳权当初的承诺在他这里一文不值。换句话说,假如我不把机器交给企业办,乡礼堂就不能再存放,更不能用来做厂。 我没有反驳,人家朱士珍目前是苏西乡最高领导,我一个党员都不是的乡政府秘书,在上级领导的眼里连泡狗屎都不如。何况朱士珍明确表态要做我的入党介绍人,一个鲜红的胡萝卜挂在我的鼻子跟前,脑后一根大棒悬在半空,我背上冒了一层冷汗,当初小看了他朱士珍,他一步一个计划把我逼入了死角。缺少了经济基础的我,以后要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几乎比登天还难! 他是在困死我的手脚,但理由冠冕堂皇。 “哦,陈秘书,还有个重要的事没告诉你,”朱士珍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要不,我们一起去小芹超市坐坐,听说那个小丫头还办了个小饭馆,我们先去喝一杯?” 朱士珍的提议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请他喝酒,应该是好事。我心里突然明白过来,高兴地邀请企业办主任一起去。 朱士珍立即接话说:“也好,这顿就企业办请,我们边喝边把榨油机的事解决好。一打两就,好事。” 盘小芹的超市风生水起,从来没有进过超市的苏西人对这种买东西的办法感到无比的新鲜,这个世上还有可以自己选东西的店,又不是菜市场,多好。 开张当天就来了上百人,盘小芹请了两个小姑娘,自己忙里忙外。从开张到现在,我一直没进去过,盘小芹来我宿舍找过我几次,我都去了中学薛冰哪里。没想到她现在又开了一家饭馆,这小妮子的头脑灵活啊。 小饭馆是因为修变电站的一帮人怂恿着开的。架电线修路的一帮人,厌倦了工地食堂的伙食,下工后又没地方去,就都聚集在小芹超市喝酒聊天吹牛皮,喝酒要下酒菜啊,先是盘小芹自己弄几样小菜对付,来的人多了,又要求要吃正宗的乡里口味,盘小芹一合计,就把盘树容两口子请了来,专门做瑶乡人的乡里菜,没想到一下子火得不行,每日人来人往的,于是就正式挂牌,又在供销社的旁边搭建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摆几张八仙桌,请了金玲过来帮忙,热热闹闹地开张营业。 朱仕珍这么慌忙的要调整一切布局,必定背后隐藏着我们未知的东西。他一个代理乡长,最好的做法就是事事走过场,千万不能认真。 但他却认真了,而且是非常认真。比如逼着我移交乡公司,就显露出他下一步的做派。 会上他突然宣布要做我的入党介绍人,依我和他的关系,不至于会那么熟络。这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第88章 一个战壕 我们的到来让盘小芹倍感意外,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来迎接。 小女孩一失往昔的青涩,显得成熟老练了许多,完全一副生意人的架势。唯一就是她稚嫩的脸庞出卖她青春年少的飞扬。时间改变人,环境造就人,一点不假。当年的古德村小女孩盘小芹,现在成了苏西乡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成了苏西乡年轻男人的梦中情人。 一个人的成功,要看她的经济地位和社会价值,盘小芹的超市颠覆了苏西乡几百年来的先例,她的故事在苏西乡的每个家庭流传,许多家庭在教育孩子的时候,都拿出她来做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盘小芹的力量更是无穷的。 “朱乡长,贵客啊。”盘小芹笑吟吟地招呼我们说:“哟,陈秘书也来了呀,今天刮的什么风?”她夸张地从头上扯了一根头发,捻在手里看风向。 她的动作惹得朱士珍一阵大笑,责怪道:“小盘老板,搞啥子鬼呀?” 她羞涩地一笑说:“朱乡长,别取笑我啊,我是啥子老板?就一打工的人。你们乡公司不要我了,我得找碗饭吃啊。” 朱士珍尴尬地笑了笑说:“小盘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乡公司现在是企业办在负责,他们有自主经营权,我哪里会去搞这些名堂。不信你问陈秘书。” 他把矛盾转移到我身上,老家伙真的是老奸巨猾。 企业办主任要请客,当然的一副主人的架势,大喇喇坐下叫金玲过来点几个菜。 金玲身材依旧,原本皎洁的面庞更显圆润。赵雨儿跟在她脚边,奶声奶气地过来叫我:“干爸。” 朱士珍听到赵雨儿的叫我,哈哈一笑弯腰抱起雨儿,在他粉嘟嘟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说:“哎呀,小家伙真可爱啊,是陈秘书的干儿子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也不叫我喝喜酒。” 金玲训斥着儿子说:“雨儿,还不下来!你看,把朱爷爷的衣服都搞脏了。”说着从朱士珍手里接过孩子,问我们说:“想吃点什么啊?” 企业办主任说:“有什么来什么。” 金玲笑眯眯地说:“我们东西可多了,有黄鳝、兔子、山鸡,还有一点石蛙。这个时候的石蛙,可是比鱼翅燕窝还贵,主任你说,是不是每样都上?” “石蛙就算了,都什么季节了,还能吃?你们也胆大,不怕吃死了人?”企业办主任说:“除了石蛙,每样都来一盘,关键是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酒的品种更多,贵的便宜的都有,主任你自己去超市看看拿。”金玲抱着雨儿去了后厨,盘小芹在背后喊:“嫂子,要树容哥多加点干辣椒啊。” 我说:“太辣了不行啊,上火。” 盘小芹暧昧地一笑说:“不怕,天气冷了,再说,你现在不会上火了。” 我自然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心里骂道,死妮子,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懂个屁。 我说:“盘小芹,去忙你自己的事去。我和朱乡长有事要谈。” 她撇了我一眼说:“你谈你的,我又不听。朱乡长第一次来我店里捧场,我陪陪他,关你什么事?” 朱士珍环顾一下四周说:“小盘老板啊,你可出息了,自从有了你这个超市,乡政府每天人多了很多,你这里就是个聚人气的地方,有人气的地方就有财,发财了可要多作贡献。苏西乡就缺少像你这样的青年,要是苏西乡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何愁我们苏西乡不富裕啊。” 盘小芹笑嘻嘻地说:“朱乡长啊,你要是帮我,就给我批一块地,我想扩大经营呢。你看我们现在啊,撘的这个小棚子,热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人来吃个饭,遭罪呢。” 朱士珍哈哈一笑说:“盘老板,不是我不批给你,乡政府也就这么一点地,以后通车了,停车的地方都不够,我还在愁呢。” 企业办主任抱着两瓶晕头大曲进来,笑嘻嘻地说:“还是这个酒好,我看了啊,其他的酒度数都低,不好喝。” 盘小芹就忙着给我们倒酒,刚倒好酒,金玲就端来了一盆红烧野兔肉,香气一下就铺满了小棚子。 盘小芹倒好酒后,歉意地说:“朱乡长,主任,陈秘书,你们慢慢吃啊,我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我们挽留她,顾自出去了。 朱士珍感叹着说:“小盘姑娘啊,以后不得了。” 三个人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我等着朱士珍给我说大事,所以喝完第一杯后,立马又给他满上。朱士珍捏着酒杯说:“陈秘书,我们共事有三年了吧?” 我说:“三年多了。” “哦”他沉吟一下说:“我对你的印象啊,非常好,年轻有为,吃得苦。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在我们苏西乡一呆就是三年多,不容易啊。佩服!”他竖起大拇指称赞我。 我谦逊地笑着说:“还不是有领导您的关照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再干一杯,为你今后高升祝贺。”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哈哈一笑说:“你说,我老朱对你怎么样?” 我夸张地说:“很好啊。没有领导你的支持,我能有什么出息啊。” “哪好,”他扭头对企业办主任说:“来,老莫,我们两个敬一下陈秘书,特别是你,要感谢陈秘书,没有他,你的一个企业办,养着七八口人,没一家企业,说出去都丢死人。” 企业办主任红着脸,嘿嘿笑着嗫嚅说:“是感谢。感谢感谢。” “以后啊,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共同努力,把苏西乡的经济建设搞起来,让老百姓富裕,才是我们这些做乡干部的本意。” 朱士珍的话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了,什么时候我们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我一个无亲无故的乡间小秘书,比一只蚂蚁好不了多少,谁都可以碾死我,他居然愿意跟我结成战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没别的意思。你看啊,苏西乡解放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虽然政府想了很多办法,无奈我们这地方啊,山高林密,交通不便,鸟都不愿意拉泡屎。自从你来了后,我们眼看着路要通了,电要点上了,这些个事,虽然乡党委政府是主导,但要是没有你输进来一些新东西,我看还是没有改变。所以说啊,你的成绩是看不见的成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知递给我说:“看看吧,好事。” 通知是县委发的,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通知的内容是去县委党校进修学习。 我的脑壳一懵,去党校学习的机会终于来了。盼了两年的通知啊,尽管不是市委党校,可我还是抑制不了心里的狂喜。要知道我去学习的结果肯定是提拔! “你现在是预备党员,等着明年七一宣誓就成了组织里正式的一员。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因为要求这期学习培训学员必须是党员,你现在理解了吧。” 我感激得差点要掉泪,朱士珍朱乡长看来是好人呀,没有他,我可能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我端起酒杯,无限真诚地说:“谢谢朱乡长的关心和爱护,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一瓶酒下去,三个人都开始有点口齿不清了。晕头大曲上头,而且痛得如裂开一般。心里一直被喜悦顶着,我打开第二瓶,给自己倒满了一整杯。 “你这次的学习时间长,整三个月。我原来在党校学习啊,就七天。”朱士珍打着酒嗝说:“老弟啊,越是重要的学习,时间就越长。” 我当然清楚,我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朱乡长,这学习,都是学些什么呢?” 他眯着眼睛,一手撘在桌子上,语重心长地说:“御人之道。” 天黑了下来,外面熙熙融融涌进来一帮人,有修路架线的,也有变电站安装设备的。一群人看见我们,都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围坐在另外两张桌子边,大呼小叫上酒上菜。 第89章 新来的乡党委书记 我还没去党校学习,新来的党委书记走马上任了。 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送来的乡党委书记居然是郭伟,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黄奇善陪同一起来,乡党委书记与县团委书记,行政级别一样大,但党委书记是一方诸侯,县团委书记是个小脚媳妇,两个人的前途立马可判。 欢迎会上黄奇善一句话没说。郭伟突然出任苏西乡党委书记,这着棋下的狠!谁都知道苏西乡现在省里都是挂了号的乡镇,做这样一个乡镇的一把手,不是危机四伏就是歌舞升平。 不仅仅是我意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党委书记是何方神圣。还是组织部副部长的介绍,大家才明白这个年轻人原来不是春山县的人。 副部长言简意赅,大意是说郭书记有基层干部的基础,原来是市委社教组驻春山县组长,在春山县城关镇任过副书记,高学历,高水平。由市委组织部推荐出任苏西乡党委书记,希望全乡干部紧密团结,以郭伟书记为首,打造一个全新的苏西乡。 底下想起噼里啪啦的掌声,朱士珍拍得手掌都发红了,双眼看着郭伟,脸上浮着浅浅的笑。 朱士珍代表乡政府致欢迎词,说了一大通,大多是有了新书记,干部知道了前进的方向,工作起来更有动力等等,说得比较肉麻,让人感觉他在舔新书记的屁股沟。 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出面宣布任命,这在苏西乡历史上尚属首次,就是在春山县,也不多见。由此可以证明,新来的党委书记来头不小,绝对不仅仅是社教工作组组长的身份,背后肯定还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看着坐在主席台的黄奇善,他自始至终都是微阖着眼,听到掌声后睁开眼看一眼台下,跟着拍了几下巴掌,复又合上,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不为世事所动。 郭伟的脸一直微笑着,亲切地用眼光与台下的干部打着招呼,在朱士珍的欢迎词说完以后,带头鼓起掌来。 任命宣布完毕,组织部副部长要走,黄奇善跟着站起身,大家一起送副部长到乡政府坪里,副部长钻进一辆小车里,摁下窗户说:“郭书记,县委关书记很重视苏西乡的情况,一切看你的了。” 郭伟谦逊地摇手说:“盛部长,你放心,也请关书记放心。组织信任我,给我重担,我想过了,只要苏西乡不变样,我就不变位子。” 盛部长微微一笑,降下车窗,小车响了一声喇叭,溜过小桥去了。 我看黄奇善还没走,惊讶地问:“黄书记,你怎么没上车?” “郭书记新来,我代表县委陪他熟悉一下情况。”黄奇善阴着脸说:“过两天才回去。” 郭伟这才跟我打个招呼说:“陈风,我们又见面了。” 我笑笑说:“郭书记,还记得我啊。” 他面色一正,说:“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一个战壕里滚出来的兄弟嘛。” 我心里一跳,这句话与朱仕珍的话如出一辙。仿佛现在流行战友这个词。同时这句话勾起了我的酸楚,你奶奶的,我们算什么兄弟?你混到党委书记的位子了,老子还是个破秘书,人微言轻的小秘书,就是一只蚂蚁,任人践踏的蚂蚁。 黄奇善看到我的面色难看,打着哈哈说:“陈风啊,郭书记新官上任,你是老苏西了,山不转水转,几年前我们一起在春山县搞社教,几年后我们都成了同事,缘分哪。” 我心里狠狠地日了他一遍,你他妈两个一个县团委书记,一个乡党委书记,老子与你们比,级别隔得如同乡政府前面的一座大山,人比人,气死人。突然我想起口袋里的通知,想起老子从一个勤杂工摇身成了一个在编的干部,庆幸自己还没走到绝路,前面山高水长,究竟鹿死谁手,天晓得! 新书记要召开第一次党委会,我是预备党员,自然列席。 郭伟开会伊始就宣布了几项纪律,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以后会议定期开,会上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私下讨论。 朱士珍脸色一变,用笔筒在桌子上不经意似的敲了几下。接下来郭伟拿出第二条,要求全乡干部做好大力宣传苏西乡的准备,要把苏西乡树立成为新农村建设的典型。 底下没人出声,我装模作样在本子记录。其实我在画一个女人像,长发飘飘,丰乳肥臀,突然感觉画得像薛冰,就天马行空想起她柔软的身体来,脸上就不自觉地浮出浅浅的笑。 郭伟突然点名要我谈谈想法,我合上笔记本说:“郭书记是市委派下来的干部,思想境界,党性原则都比我们高出许多。我个人对组织的决定举双手赞成。有了郭书记来领导我们苏西乡,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苏西乡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这一桶浆糊乱刷,朱士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挖了挖耳孔。 黄奇善的脸上浮起一片讥讽的神色,桌子下的双腿架了起来,轻轻地摇摆着。 郭伟似乎很受用这些话,他挥了一下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说:“陈秘书,我有个提议,看大家的意见如何?” 他顿了顿说:“陈秘书是中部省师大毕业的高材生,文字水平特别高。可能你们不知道,苏西乡的今天,与陈秘书的一份报告脱不开关系。没有他那份妙笔生花的报告,苏西乡至今可能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啊。” “乡党委下段工作重心就是如何包装苏西乡,并把他推出去,不仅仅在衡岳市,中部省,要在全国推。所以我想啊,宣传这块的工作需要一个强力者来推动。我提议,陈风同志从今天开始,任乡党委宣传委员,全面负责乡党委政府的形象包装和推广。大家的意见如何?” 朱士珍首先举手表示赞同,接下来就是郝强和柳红艳,其他人也跟着举手同意。 新书记上任第一天就给我封了个官,而且是党委成员之一,表示我直接进入了乡党委权力恒心圈子,我一下子激动得差点要掉泪。 郭伟微笑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任重道远,希望大家一起努力。” 郭伟的会开得简短,这有点出乎我们大家的意料。苏西乡开会有个传统,都喜欢在会上讨论问题,东家长西家短的,与冬日太阳底下的老婆婆拉家常没啥子区别。每次开会,都会在会上流传几个黄段子,大抵是乡里的一些风流韵事。 而郭伟的纪律就是不允许讨论。这样确实缩短了时间,但留下的问题会更多。 我的心里揣然起来,郭伟的这种“一言堂”,比当年的柳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权最后倒在朱士珍的暗箭里,难道你郭伟刀枪不入? 晚上食堂摆接风酒,全乡干部全部出席,连月白嫂也回来了,看到我微微一笑,转身与红艳拉着家常,说着衡岳市的一些故事,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不时朝我这边看一眼。 第90章 郭伟的宏伟计划 接风酒宴隆重但不奢华,老王像战场指挥官一样指点来帮忙的几个妇女,金玲也被叫来帮忙,忙着摆放碗筷。赵雨儿跟在她脚边,粉嘟嘟都如一团绒球般可爱。 食堂里已经安装好了电灯电线,只等电流一通,即可大放光明。通电的时间选在腊月二十四日,一个送灶王爷的日子。现在照亮我们世界的还是汽灯,一种煤气灯。 乡下干部没有过多的客套,一窝蜂拥到食堂,各自找着相熟的人一起坐,留下正中间的一张席。 郭伟带着黄奇善、朱士珍,还有我,以及妇女主任几个党委成员,在正中桌子边坐下,看一屋子的人熙熙攘攘,郭伟永远微笑的脸上绽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郭伟来苏西乡做书记,没人太多关心,只有我,感觉很突兀。 他在党校学习完后,看着一个个都升迁了,连黄奇善都捞到了春山县的团委书记做,这让他很不服气。党校学习的一批人中,他郭伟学历虽然并不比别人高,但他毕业的学校却让很多二流三流大学毕业的人眼红。他一个从天子脚下的学校熏陶了四年的人,身上多少沾了一点皇气,然而现实却是他们一个个春风得意,只有他,蹲在市委政策研究室混日子。 市委政策研究室表面看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机构,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养老的地方。郭伟深谙官道,自然知道这个部门其实就是市委的智囊团,说白一点,就是市委领导的脑袋。政策研究室主要工作就是深刻领会上级领导机关的政策和心态,结合本地情况,制定合理的管理策略。揣摩人的思想是郭伟的强项,大学四年,他有两年的时间就是在研究御人之术。 郭伟不想做一个智囊,他需要别人做他的智囊。 恰巧黄山部长来政策研究室看望大家,衡岳市委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常委一级的领导每月要抽出一天的时间看望慰问市委直属机构。 黄山这段时间正在为干部调整的事伤脑筋。眼看着就要换届,一批到龄的要退下来,一批符合条件的要升上去。政治舞台要不时变换一些角色,给别人惊艳,给自己灵活。 一届人马到龄,腾出来的位子就只有十多个,盯着十多个位子如狼似虎的眼睛却有百十号。他时时刻刻都感觉到手里像是捧着一碗水,碗里的水不能溅出来,碗外的水无法加进去。 市委陈书记明确表态,按组织分工,组织部调整干部有自主权。但谁都知道,陈书记是掌勺老大,这瓢菜倒进谁的碗里,不是他一个负责打菜的人说了算,掌勺老大的意见才是最根本的东西。干部任免,没有陈书记的表态和审批权,谁也做不了主,特别是一些重要部门的人选,比如财政局长,市委秘书长。 这天刚好轮到黄山部长下机关,一大清早,他就带着办公室主任下到了市委政策研究室。 黄山认识郭伟,女儿曾经提起过这个年轻人,知道他是社教工作组组长,与微微在春山县搞过两年的社教。在跟女儿聊天时他留了个心眼,从女儿的口气中,他感觉郭伟在追自己的女儿,因此他曾经问过微微,郭伟知不知道自己是市委组织部部长? 微微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直到春山县要下派一个团委书记,他也没听到女儿提起过这个人,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同是社教工作组的黄奇善却出现在他面前。黄公子他焉能不认识?市人事局副局长的公子。 黄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有两个,前辈子是老婆陈雅致,后辈子的重心是女儿黄微微。 市委下派社教工作组,不明底细的人都以为是新一轮的发配。他是一个握着官场命脉的人,清楚套路,于是说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女儿送到县里去搞社教。社教结束进党校学习,再出来,他就能心安理得把女儿安排到春山县团委书记的位子上去。 春山县是他黄山部长的发迹地!到现在还有一大批的部下在关键位置。自己女儿去了,无异于公主下民间。 谁知道女儿根本不领他的情,坚决不肯去。这样就打破了他的计划,黄山原计划是安排女儿在春山县锻炼几年,再调到市团委,然后名正言顺调到某个县当县长,再回到市里来。按照他目前的状态,安排女儿最后就位市某个局局长的位置,他就该退休了。 然而事与愿违,也是从这次事件中,他看出女儿一点也不热衷于政治,于是心灰意冷,想着自己以后退下来,没个人继承自己的事业,想得烦。 女儿推荐黄奇善出任春山县团委书记,他一点也没觉得意外。毕竟,黄奇善老爹黄一鸣是市人事局副局长,排名第一。人事局很多业务关系与组织部密不可分,两个老头一点也不陌生。 黄一鸣主动约了他去了一个私人的地方喝茶,言谈间,得知他们两个小孩在谈恋爱。老黄与他结亲家,不算是高攀。还隐隐有那么点门当户对的意思,心里想,女儿不想在仕途上有作为,女婿能上进,也不枉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干部。 于是一番动作,就把黄奇善推上了春山县团委书记的位子。 黄山部长到政策研究室时,研究室里只有郭伟一个人在上班。这个处室坐班的人少,平常都打着调研的牌子在外面,很少会有人按时上下班。 黄山对于按时上下班的人有着特别的好感,他认为,连上班都不能正常的人,工作的态度和效率可想而知。 郭伟看到黄部长来视察,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赶紧找杯子倒水。 黄部长没坐,站着与郭伟说了几句话,了解他的工作状态和要求。 郭伟指着桌子上摊开的一份调查报告汇报说:“黄部长,衡岳市是中部省第二个大城市,城市发展快,但衡岳市从八十年代开始,从原来的工业大市逐渐变回了农业大市。从目前状态看,要想从工业着手逐渐恢复衡岳市的地位,短期很难做到。还不如从农业入手,无工不富,无农不稳。在大家都在抢工业这碗饭的时候,衡岳市应该另辟蹊径,从农业入手,而且要从最偏远的农村入手,改变了农村的面貌,工业也就顺理成章起来了。” 黄山部长心里一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问题有独特的见解,这与其他的年青干部明显不同,工业是急功近利的行业,农业是中国几千年的命脉。所有人都一窝蜂抢工业项目,忽视了农业建设,到头来是鲜了身子,饿了肚皮。 他饶有兴趣地点头,暗示他继续说下去。 郭伟感觉收到了效果,于是就把这些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详细地汇报,从衡岳市的地理优势、人口结构,再到产业布局等等,讲得条条是道。 当时他就有心要把这个年轻人派到农村去,这人利用得好,将来会是一枚决胜负的棋子,用得不好,就浪费了一个人才。 刚好春山县苏西乡缺一个乡党委书记,按理说,一个乡党委书记,县委直接就安排了,不需要市委组织部出面。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起眼的乡党委书记的位子,春山县的书记关培山,县长刘启蒙都来找过自己,偏偏两个人提出来的人选又不是一个人,他觉得奇怪,把想法跟陈书记一汇报,陈书记拿笔点着桌子说:“苏西乡在省里都是挂了号的乡,你说呢?” 干部调配考核是组织部的事,陈书记表示不便过问,就把难题抛回到他手里。遇到了郭伟,他堵塞在心里的难题一下顿开,于是就试探地问:“小郭呀,你对基层工作怎么看呀?” 郭伟当即表态说:“基层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如果组织需要我,我坚决服从组织决定。” 郭伟表态后不到一个星期,黄山亲自去了一趟春山县,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对关培山和刘启蒙说:“市委给你们派一个帮手,你们是熟人,好配合。” 关培山和刘启蒙云里雾里不明白黄部长言下之意,再过一个星期,郭伟拿着组织部的函由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亲自陪同到春山报到,这才彻底让关培山和刘启蒙傻眼。 菜都上来了,酒也倒好了。郭伟举杯,开口说:“感谢各位,从今天起,我郭伟就是苏西乡的一份子,今后我们同心协力,以县委县政府的指示为恒心,以苏西乡党委的决定为指针,以最快的速度改变苏西乡面貌,给老百姓一张满意的答卷。” “喝酒。”他带头一饮而尽。 食堂里顿时热闹起来,全部人轮番给郭伟敬酒。郭伟来者不拒,看得我心惊肉跳,没想到郭伟有如此海量。做官的人,官越小,酒量越大。不喝酒的官,是大官! 一波过去,郭伟还是架不住有点口吃了。 他举起酒杯对我和黄奇善说:“黄书记,陈委员,我们是兄弟,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今后,请多多支持兄弟我。” 我和黄奇善都善意地点头。郭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何况,我们毕竟都是社教工作组的人,如今,社教工作结束了,我们的友谊还不能结束,我们的合作和心照不宣的照应不能结束。 “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个想法,苏西乡现在的这个位置,不符合发展的需要,我想把乡政府的地方挪一挪。。” “挪一挪?”我和黄奇善几乎是异口同声。 “对!挪一挪。” “怎么挪?” “先不急。” 郭伟莫测高深地微笑。 旁边一直在倾听我们说话的朱士珍接口说:“郭书记,你想迁到哪里去?” 郭伟没有理会朱士珍的问话,筷子夹起一坨野猪肉,踌躇满志地叹道:“先得有钱,有钱才能办事,办大事!” 第91章 党校 党校,中国最具特色的成人学校,从此校出来的学生,无不都是国家的栋梁。而且此校入学要求特别,只要是党相中的,不管是否此前有学历,培训出来后的都会有一张党校的文凭。这张文凭含金量很高,想做官,没有这段经历,最多在门槛外游走。 建国后,党校的设置从县级开始,一直到中央,承担着所有党员干部的教育培训工作。提拔的要学习,有问题的也要学习,人只要进入了这个缸,思想就会发生质的变化,会升华得让自己也无法看清楚自己。 我这一届的学员来自全县各乡镇和县直属局委办,最低级别副科级干部。我是乡党委宣传委员,已经县委批准并红头文件确认,级别属于这个圈子。 班长是城关镇镇长邓涵宇,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人,见到我就摇着我的手大喊:“兄弟,久仰久仰。” 我不认识邓涵宇,之前听说过他要出任苏西乡党委书记,现在郭伟捷足先登了,也不知道邓涵宇有何感想?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之前就没有这回事存在一样,依旧轻松、自然,谈笑风生。 我被分在邓涵宇一个屋,他热情地帮我铺床,放行李,完了拍拍手说:“老弟,你看看还有啥需要的,跟老哥我说。” 我瞧瞧屋子,两张床,一边一张,中间一个写字台,台面的玻璃下面压着作息时间表,一看就是新的。两张椅子,一张床边摆一张,一个衣柜竖在门背后,旁边一扇小门,里面是洗手间。简陋大方,东西虽小,一点也不寒碜。 寻了半天,没看到一个烟灰缸。我说:“邓镇长,谢谢你啊,我去找个烟灰缸来。” 他从腰间掏出电话说:“哦,是了,没烟灰缸咧。呵呵呵,”他笑着说:“我不抽烟,老弟你抽烟啊。” 我赶紧说:“算了,邓镇长不抽烟,烟灰缸就不要了,我要抽烟就出去抽,免得让你抽我的二手烟。” 他大度地一挥手说:“没事,你就在屋里抽。我不抽烟,可我不反对别人抽啊。你等一下,我给校长老张打个电话,他怎么搞的嘛,房间不配个烟灰缸。” 我迟艾地说:“这样不好吧,一个烟灰缸,就找校长?” “没事,你放心。我们熟着呢。党校坐落在我城关镇的地上,他老张敢飞天?”他笑嘻嘻地拨通电话,大呼小叫地冲着话筒喊:“张校长啊,你老忙啊,也不接见我一下。” 我听不清话筒里说些什么,就听到邓涵宇说:“你们要是没有,就派人去我们镇里拿嘛,要不,我们镇赞助?” 挂了电话不久,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匆匆进来,看到邓涵宇,扑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邓镇长啊,早几天看到学习名单里有你,我还在嘀咕,没想到你就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老头子。” 回头冲门外喝道:“还不进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捧着烟灰缸,红着脸道歉说:“打扫卫生的阿姨忘记放回来了。” 老张校长就训斥道:“你也不检查一下房间?就让领导们入住,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 小伙子刚想分辨,张校长黑着脸骂道:“还不快滚,等我请你吃饭?” 小伙子抬头看我们笑了一下,逃也似的跑了。 张校长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说:“这位是?” 邓涵宇介绍说:“苏西乡党委成员,叫陈风,年轻人。” 老张校长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欢迎。” 我说:“张校长,打扰你了,对不起啊。” 老张笑着说:“都是为党工作,谈得上打扰吗?”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邓涵宇邀请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喝酒,说他们镇新开了一家酒楼,完全按沿海地区的模式经营,有海鲜,都是空运来的。 我啧啧叹道:“空运海鲜,这得多贵?” 邓涵宇说:“不嫌贵的大有人在,比如县招待所开桑拿的洪老板,天天都在这里吃,就从来没嫌过贵,说只要味道正宗,钱算个鸡巴毛。” 我说:“他一个人也支撑不了一个酒楼啊。” 邓涵宇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来酒楼吃饭的人,有几个是自己掏腰包的啊?就算是洪老板,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来酒楼消费。” 我说:“邓镇长请吃饭,难道也是别人掏腰包?” 邓涵宇哈哈一笑说:“我是自己想请你,问题是别人不让我请。拒绝了还得罪人,你说,我怎么办?” 我就笑了,想道,反正不是你邓涵宇掏腰包,吃海鲜,图的就是个气派,你城关镇有这个气派,我苏西乡可不能丢脸。不就是吃顿饭吗? 邓涵宇有专车,桑塔纳,听他说原本镇里配的是桑塔纳2000,后来县里说影响不好,借去了县里用,给他们配了现在的一辆普桑。 我们坐他的专车到海鲜酒楼,一下车,就被楼顶上的大广告吓了一跳,一个半人高的大字竖在楼顶,字面包裹着彩灯,闪着光。大玻璃门门口一边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孩子,里面一个穿制服的小男人引导着客人分流到各个包间。 我跟在邓涵宇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不是兄弟我没见过世面,只是在深山沟里的春山县,还有这么一个去处,实在让我惊讶。 老张紧走几步,挨着邓涵宇说:“外面好像停着关书记的车呢。” 邓涵宇轻轻一笑说:“何止是关书记,你没看到刘县长的车也在?还有人大的李主任,财政局长的,人事局长的,多了去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 进了包厢,里面坐着的一个满身土豪气的男人立即站起来,伸手带着一颗硕大黄金戒指的手握着邓涵宇的手寒暄说:“邓镇长,你这尊大神真难请啊。” 邓涵宇不动声色地说:“钱老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要不是我这几个兄弟,我还不想来。” 他指着我们逐一介绍说:“钱老板,这位是党校张校长,这位是苏西乡的陈委员。” 钱老板松开握着邓涵宇的手,握着张校长的手的说:“久仰久仰。”正眼也没看我一眼,我日你先人,看不起我是吧?是嫌弃老子是苏西乡那个穷地方出来的干部?还是嫌弃老子只是个乡党委委员? 邓涵宇察觉到了我的不悦,笑笑说:“莫跟小人一般见识。”他指着钱老板说:“这就是个小人。” 钱老板满脸堆笑,馅腴地在脸上拍了一巴掌说:“邓镇长说得真对,我老钱确实是个小人。领导莫见怪啊。”说着要来跟我握手,邓涵宇说:“搞那么多花花套路干啥,说正事。” 钱老板就吩咐服务员送来几包黑芙蓉烟,每人派了一包,自己撕开烟盒,给我们敬烟。 邓涵宇一挥手说:“老钱你没记性吧?我什么时候抽过烟了?” 钱老板的手缩在半空,尴尬地笑,我伸手接过说:“我抽烟,来,我抽。” 钱老板感激地看着我笑了一下,又回头吩咐服务员上菜。 酒菜全部上来了,钱老板邀请我们上桌,一句话也不提事情。我知道是碍于我和张校长两个外人在,他不好开口。邓涵宇既然请我们来吃饭,自然也不会谈什么事,说了几句闲话后,直奔喝酒主题。 酒是好酒,五粮液。三杯下肚,肚子里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随着血脉流转起来,周身顿感舒泰。 吃到半响,邓涵宇起身要去关书记房间敬酒,问我要不要去。 我迟疑了一下说:“邓镇长,我就不去了。” 他回头对钱老板说:“给我把兄弟招待好啊,我去去就来。” 说完拉开门走了,我和张校长对望一眼,说:“钱老板,你吃菜啊。” 钱老板回过神来,热情地说:“对不起啊,张校长,陈委员,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赔罪。”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粗大的脖子一口喝干。 我笑笑说:“钱老板,何必客气。有缘坐一起嘛。不要客气。”我试探地问:“你找邓镇长办事啊?” 他突然把身子伸过来,挨着我的耳朵神秘地说:“陈委员,春山县这里有条高速公路通过,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问张校长:“张校长,县里要修高速公路?” 张校长疑惑地说:“我不知道呀,没听说过。” 钱老板神神秘秘地说:“事是肯定的事。”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打着哈哈说:“我们喝酒,喝酒。” 钱老板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郭伟的计划,难道他早就知道了?再说,修高速公路与苏西乡有什么关系?难道高速公路要从苏西乡过?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心烦意乱起来。这个消息,我必须要打听清楚! 第92章 农民钱老板 钱老板是个农民,而且祖辈都是农民。 相比自己的祖先,钱老板算是个读书人。祖辈没一个人识文断字,钱老板五岁那年,他老爹过年从集市买回春联,大年三十上午喊上钱老板贴春联,两父子忙活半天,第二天有人从他门前经过,发现春联居然贴反了,就高声吟道:“养子不教如养猪,养女不教如养驴。” 钱老板老爹满脸羞惭,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开春后,卖了一头正在生长发育的仔猪,狠心把儿子送进了学堂。无奈钱老板读书就好比是赶鸭子上架,一本《三字经》念了半年还念不全,恰好逢上打仗,钱老板就丢了书本,跟着一个木匠学艺去了。 钱老板读书不行,手却很巧,三年时间就把师傅的全部手艺学到了肚子里,有了一技傍身,钱老板胆子就大了许多,瞒着师傅开始在外边接活。等到师傅发现自己已经没人请的时候,钱老板的名气已经在四乡八村传了开来。很多嫁女的家庭,一定要请钱老板打家具,特别是女人的梳妆台,钱老板能变换着花样做,别人只要听说家具是钱老板亲自打做的,不但艳慕,而且恨。原因是钱老板不是轻易能请得到的。 钱老板尽管有一身好手艺,还是得参加生产队的劳动。钱老板的手天生就不是捏锄头把的手,只要一捏上锄头把,他就会感到满身奇痒,因此钱老板从来就不做农具,但凡经他手出来的东西,都是精美的家具,放到今天,与一些自诩为艺术品的东西一比较,钱老板做的东西仿佛都有灵性,一比就能比出来。 不劳动就没工分,没有工分就会连口粮也没有。没有口粮,钱老板一家就会饿死。钱老板硬着头皮劳动了几年,差点就把心思全磨光了。刚好区政府来了个干部,也是南下的军转,家里有个女儿要出嫁,要按照当地的习俗陪嫁家具,就到处找木匠,听说了钱老板的名气,亲自到了钱老板家里请他。 区里干部来请他,生产队长自然不敢违命。钱老板心思一动,当时就表态,打家具可以,但生产队要按全劳力补他的工分,否则宁愿还天天跟牛屁股。生产队长满口答应,亲自帮钱老板背着木匠家什送到区干部家里,嘱咐钱老板一定要用心,为首长家打做最好的家具。 钱老板不动声色,得知到区干部女儿出嫁还得半年,就不紧不慢地做事,反正睡在区招待所,吃在区食堂。不操心不费力做了三个月,所有家具都是自己亲自打磨,用砂纸一遍一遍地擦,擦得油光闪亮,水滑无比,又买来清漆,涂了三遍,到最后功德圆满,区干部惊得大嘴张开合不拢,所有家具都是按树的纹理做下来,加上清漆的映衬,仿佛一件家具就是一棵张开树丫的树,不是艺术品是什么? 区干部差点就舍不得把家具陪嫁,想了半天,把钱老板留下来继续帮自己还打一套,钱老板怕生产队长不给自己工分,死命不肯,区干部火了,叫来生产队长,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他一顿,命令生产队长,钱老板在外做活,工分要按两个满劳力算,否则就撤了队长的职。 生产队长也是乖巧的人儿,当时满口答应,又提出一个要求,说钱老板一个人做活,辛苦劳累,不如把队长自己的儿子送给他做徒弟,以后脏活累活都叫徒弟做,钱老板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好。钱老板并不想收徒,面有难色地看区干部。区干部哈哈一笑说,收徒弟是好事!手艺要传下去,不要等到钱老板死了,这门手艺失传。 区干部话说到这个地步,钱老板也不好推辞。从此就带着队长的儿子,在区委家家户户做家具,一做就做了三年。 等到区委干部家家户户都摆满了钱老板做的家具后,钱老板手里已经攒了一点钱。钱老板攒钱的手段很巧妙,他平时都在区委礼堂里做活,区委一些家属闲着没事都喜欢来看,钱老板就会利用剩下的一些边角料,给人做一些小巧精致的小櫈,区委家属都是些爱面子的人,不好无功受禄,就从家里找出些粮票布票送给他。钱老板拿着这些票跑到集市全部换成钱,几年下来,攒了一笔不少的钱。 后来区干部调到县里工作,管基建。就把钱老板叫去,要他组建一个民工队帮着建房,钱老板自然高兴,当即回到村里,跟生产队长商量了半天,把村里的壮劳力全部拉到县城,组建了春山县第一个民工队。当年钱老板的那个村,是全区最富裕的一个村,过年的时候家家杀鸡打鱼,家家请钱老板坐上席。 生产队长一看,干脆把队长辞了,请了钱老板做生产队长。第二年,全村除了老年妇女和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全部人马都在钱老板的工地上忙活,钱老板按照生产队的方式计工分算工钱,几年下来,家家都富得不得了,有人甚至想在家里给他供个牌位。 钱老板发财了,先是翻盖了村里的学校,接下来立下一个规矩,村里年满七十岁的老人,每人每月都能领到十块钱。每家的红白喜庆,全部由村里出面负责。到农村分田承包了,钱老板也不分下去,还是集体一起耕作。 再到后来,钱老板把村里的男女分成了几个小组,一个小组专门在外面搞基建,这部分人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在家里种田,妇女也分了两个小组,一组负责种菜,一组负责搞养殖。 钱老板给每人都发工资,把村里的五保户集中起来,能干活的一起参加劳动,不能干活的就养起来,从此,钱老板的名气一天天大起来,等到区委干部调到市里去工作的时候,钱老板的民工队已经是春山县最大最有名气的民工队。 春山县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建筑,有一半以上是钱老板的工程队做的。区委干部到了市里做官后,还是把钱老板叫到了市里,钱老板的工程队在市里又经过几年的打拼,站稳了脚跟,如今钱老板注册了建筑公司,当年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都成了大大小小主事的人。 钱老板信息灵通,他来找邓涵宇,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的村属于城关镇管辖,邓涵宇就是自己的父母官,尽管自己有公司,而且在衡岳市也少有名气,终究自己是条胳膊,力量再大,也扭不过大腿。 钱老板虽然财大,气却不粗。 他听到了春山县有一条高速公路要通过,而且通过的地方恰好就在自己村,这样的事,他钱老板不可能不管。要知道修路架桥,必定会损毁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没有了土地,钱老板他再多的钱,也感觉脚底下是虚的。所以他要回来找邓涵宇,摸一下邓涵宇的底。 这些故事都是钱老板自己给我说的,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喝酒,不知不觉喝光了一瓶五粮液。 老张校长毕竟老了,老眼昏花的不停抹鼻子。 我试探着问:“钱老板,这高速公路,是从哪里到哪里?” 钱老板侧着脸满脸的惊讶说:“你不知道?” 我谦虚地一笑说:“真不知道。” “衡岳市到海南岛的呀。” 我哦了一声,问道:“都经过哪些地方?”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春山县有三个乡镇都在范围内。而且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县城,还有一个在哪里就不清楚了。” 我的心被吊得老高,高速公路建设?三个乡镇?两个出口?这些信息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啊。我得去找一下刘启蒙县长,在春山县,毕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安局长提醒过我,在刘县长的心里,我还是有些印象的。 门被推来,邓涵宇摇摇晃晃进来,搂着钱老板的肩说:“钱老板,我醉了哇。” 钱老板赶紧站起身扶着他说:“邓镇长,我们去桑拿醒醒酒吧。” 邓涵宇斜着眼看着他说:“你想腐蚀我,是不?” 钱老板谦卑地笑,说:“桑拿如果能腐蚀干部,我倒愿意天天被腐蚀。可惜我老钱就是个农民,没办法腐蚀。” 老张校长坚决不肯去桑拿,说自己年老了,受不得按摩小姐的手。 邓涵宇笑着说:“不就是一双手吗?当作是男人的手就好了。” 说完歪歪斜斜出门,我们跟着他上车,朝着县委招待所开去。 第93章 我不比她小 开班第一课由书记关培山亲自讲,主要内容就是干部应该如何把握机遇,殷切期望学习的干部在今后的工作中,要勇于承担责任,发挥主观能动性,把革命的事业推向高潮。 关书记的课让人听起来索然无味,起码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因此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幅漫画,画面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左手举着印把子,右手牵着一群羊。邓涵宇侧眼看见了,悄悄抢了过去,在画的下面写了一行字“毒恶攻击人民干部”后扔给我。 我一笑,正襟危坐。邓涵宇是什么人,我对他的了解不多,不过,他这个人热情,愿意帮人的优点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关书记最后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你们都是党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干部,你们肩上的担子还很重。春山县的改革开放,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都需要你们殚精竭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最基本的要求。今后,不管你们充实到那个基层,都是党在培养你,锻炼你。我们共产党人,不是为当官而当官,而是为人民群众的福祉来做个领头人,希望你们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责任,严以律己……。” 课程表上显示第二天是刘启蒙县长主讲。邓涵宇喃喃道:“党校培训,一个班书记县长都讲课,少有的事啊。” 我笑着说:“这说明重视干部培训。” 他眉毛一挑,说:“也是。现在的干部比不得以前了,思想或多或少都在发生变化。书记县长他们是什么人哪?老张他们能比?如果老张来讲课,老子还真不想听,他那点水平,能说出多少道道来?” 我笑嘻嘻地说:“老张可是校长,党校校长自然有他的一套,理论基础绝对扎实。” 邓涵宇扔给我一本《邓小平理论》说:“看看,我们老邓家的理论才是真理论。” 我说:“老张的工作就是理解深化你们老邓家的理论。” 邓涵宇一笑,恍然大悟般拍拍脑袋说:“我倒没想到这一层。”转而问我:“听说苏西乡的郭伟书记上头有人?” 我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人?” 邓涵宇没有回答我的话,自言自语道:“不到三十岁,做几千人的乡党委书记,能力难道不一般?要是没人,一个市委政策研究室的年轻人,能担此重任?” 我说:“也许郭书记有过人之处。” 突然想起之前的传闻,邓涵宇要出任苏西乡党委书记,如今郭伟捷足先登,这里面肯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原因。当着当事人的面,谈当事人的事,是官场忌讳。尽管我只是一个乡党委成员,也算是登堂入室的官,官场的规则还是要慢慢适应和理解。 “也许吧。”邓涵宇叹息一声说:“人算不如天算。老弟,我差点就与你成了同僚啊。”他哈哈一笑,从桌子上操起皮包说:“下午的课我就不上了,我要去钱老板那个村去看一下。这个死暴发户,粘死个人,没办法啊。” 邓涵宇刚走,我就听到门外传来盘小芹的大呼小叫:“陈委员,你在哪个房间啊?” 我一惊,赶紧开门出去,就看到盘小芹提着一个包,大大咧咧站在走廊里乱喊,她身后跟着我第一天见过的小伙子,急得满脸通红,却又制止不了盘小芹。 一眼看到我,她乐呵呵地跑过来,回头对小伙子说:“还跟着我干嘛?都说我不是坏人了,跟屁虫一样。” 小伙子还想要分辨,盘小芹两眼一瞪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小伙子的脸更红了,冲我笑笑说:“陈委员,我拦不住她。” 我安慰他说:“没事。她是我们乡的盘老板,可能有事找我。” 小伙子把手指竖在嘴唇边说:“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声音别太大,打扰别人会有人投诉,一投诉张校长就找我麻烦。” 盘小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看你,像个娘们一样,啰啰嗦嗦的。还不走?不走我就喊了啊。”作势要喊,吓得小伙子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带着盘小芹进房,开口就问:“你怎么来了?”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歪着头看我说:“怎么?我不能来?” 我平静地一笑,说:“不是这个意思。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这不在学习吗?” “我知道你要升官啦。我拍拍马屁还不行?” 我被她说得一阵尴尬,找了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双手捧着水杯,眼睛四下打量着房间说:“这鬼天气,好冷哦。” 我说:“现在是三九严寒时期,当然冷。知道冷,还跑我这里来。” “就是冷我才来。”她从包里掏出两件毛线衣说:“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别以为我关心你。我才懒得关心呢。” 她嘀嘀咕咕地把衣服扔给我说:“你家薛老师托我带来的,怕冻着你呢。” 我捏一把毛衣,一股温暖传来,心里顿时暖洋洋的舒坦。 “还有这条围巾,是金玲嫂叫带来的。”她把围巾套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说:“好温暖啊。” 我在椅子上坐下,抽出烟点燃问道:“你们都还好吧。” “放心,都好着呢。”她拍拍床边说:“椅子上冷,过来坐这里啊。” 我迟艾着不好过去,她双眼一瞪说:“怕我吃了你啊。” 过去挨着她坐下,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说:“这一路冻死我啦。”说着把手伸出来,擦进我的胸口,一阵冰凉让我颤抖了一下。 她格格地笑起来,调皮地看着我说:“不许动,我暖和暖和。” 我扭动了一下身体,紧张地盯着门看。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说:“放心,门我锁着了。” 我虚心地笑着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是党校啊。” “党校怎么啦?还不让人吃饭放屁了?”她把头拱进我的胸口,头发撩拔得我的鼻孔一阵发痒,一个喷嚏在鼻子里转了几圈又缩了回去。 “薛老师让我转告你,天冷,多注意身体。”她喃喃道:“有个人牵挂,多好啊。” 我拍拍她的后背说:“我们也在牵挂你。” 她感激地抬起头来,在我脸上鸡啄米一般亲了一口,把手抽出来,搓了搓说:“我得回去了。” 我还没从她的亲吻中反应过来,懵懵懂懂地问:“回哪里?” “我来进货,顺便看能不能买个电冰箱回去。腊月二十四就通电了,我要做好准备。”她收拾着床上散乱的一堆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说:“拿着,请请客吧。在外不要小气,当官的人,一定要大气才会有出息。” 我没接,奇怪地看着她。小女子什么意思?给我钱,我是吃软饭的么? 她看我疑惑的样子,一把把钱塞进我的口袋说:“你自己的钱,又不是我的。” 她复又坐下,捧起杯子喝了几口开水说:“我跟你说啊,别看我的超市小,赚的钱可不少。我的小饭馆现在生意火得很,光是电业局的那帮子人,足够养活我们了。”她板着指头算着说:“现在我们有五个帮工,还不算我在内。每月我给他们发三百块工资,金玲嫂我给四百。”她强调着说:“一月下来,我们最少可以赚这个数。” 她伸出两个指头在我眼前晃动“一年下来我们就可以赚到这个数。”她比划着指头,满脸的兴奋。 我没说话,盘小芹有做生意的天赋,她第一次说要在苏西乡开超市,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如果把盘小芹和吴倩两个人做个比较,必定一个是诸葛亮,一个是周瑜。 “还过三个月,我们头本就应该要回来了。”她无限憧憬地说:“到时候我要盖一栋楼,一层做超市,二楼做酒家,三楼以上做宾馆。”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我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小财迷。” “我就是个财迷。”她认真地说:“我们穷怕了。” “你看我老娘啊,每天就吃别人剩下的菜。说丢了可惜,对不住良心。她呀,这一辈子没有现在开心过,嚷嚷要我给你立个牌位,天天烧香供着你啊。”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无地自容了,给我立个牌位?死人才立牌位啊。 我故意恼羞成怒地说:“你娘在咒我死咧。” “胡说。我们那里的规矩,这叫生人牌位,是为活着的恩人立的。” “我可不是你的恩人。” “你是。你把我从古德村带出来,又给钱给我开超市,你不是,谁是?” 我无话可说了。这点小事她们深深滴铭刻在心里,我没办法让他们驱除我在她们心里的位置。 “我说啊,陈哥哥,哦,不,陈委员,你跟红艳姐都是我的恩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她突然柔声说:“其实,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在我心里,没有男人能取代你了。” 我一惊,说:“千万不要这样想。你还小,大了你就明白了。” 她气恼地推了我一把说:“总说我小,我哪里小了?” 我笑而不答,她羞羞地指着自己的胸脯说:“我这里可不比薛老师小咧。” 说完一片羞红飞上了脸颊,她侧转身,留给我一个圆俏俏的屁股,诱惑横生。我压制着内心的骚动,她确实长大了,青涩已经在她的身上消失无踪,一股成熟女人的魅惑在她身上悄悄蔓延,但她还是缺少了成熟女人的媚惑,一种让男人无法控制的情欲冲动。 女人都有一副媚骨,一种让男人销魂的媚骨。 盘小芹成熟了,但她没有媚骨,她的骨子里是冰清玉洁的水,一种没有让世俗玷污的清净。 我搂过她来,在她圆俏俏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傻姑娘,我说的小,是你的思想啊。” 她疑惑地看着我,轻声地问:“我思想哪里小了?” 我说:“所以说,要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楚。” 她挣脱我的搂抱,说:“我真的该走了,天太冷,路虽然好走了,还是远。” 我说:“我送送你。” 她回头一笑说:“不要了,等下我叫刚才跟我来的那个家伙送我。” 我一笑,傻姑娘,才头一回认识人家,可能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能叫人送你,厉害! 第94章 县长授课 刘启蒙县长管经济出身的干部,开课就讲春山县的经济发展。 春山县二十四个乡镇,最偏远的苏西乡距县城将近六十公里,全县人口三十一万,居民户口不到五万。现有县企业十一家,最大的氮肥厂,坐落在城关镇,有职工两千多人,目前处于半停产状态。最小的县五金厂,坐落在城关镇岩壁村,职工五十人,已经全面停产。 总结出来的结果是,全县十一家企业,正常生产的不到五家。数据让人害怕,没人敢做声。县乡镇企业局也有干部参加这期培训,在听完刘启蒙县长的数据后,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一个县的工业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说明经济状态差得不能再差。 刘启蒙县长加大了语气,举了几个新例子,说现在的乡镇企业搞得比较好,其中城关镇的水泥制品厂,不但完全满足了全县经济发展的需要,还有部分产品销到外县,甚至在市里的水泥制品行业也分得了一杯羹。 邓涵宇听到这里,自负地侧脸看我微笑。邓涵宇主管乡镇企业,刘县长的例子恰好印证了他的政绩。 我无所谓啊,我既不是乡主要领导,又不是管企业的乡镇干部,我就是个秘书,虽然现在成为了党委委员,还是管着意识形态这一块,经济于我,似乎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思想不改变,直接影响到经济的发展。经济是改变人们生活的唯一条件,经济的缺乏,直接制约社会发展。”刘县长淳淳善诱地说:“我们不能空着肚子闹革命。所有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个大好时代,正是你们大展身手的时代,你们只有改变了老百姓的生活状态,才会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作为国家的干部,要时刻想着为人民服务,如何服务,怎么样服务?不是一句话,一件事就能说明得了,要长期坚持,持之以恒,心里装着老百姓,才会了解百姓疾苦,才会有更好的办法去改变和促进。” 刘县长的课接连讲了两个半小时,邓涵宇中午喝了酒,被尿憋的满脸通红,又不敢走,只好在位子上扭动着屁股。 我看得发笑,就轻声对他说:“邓镇长,你有三急,莫憋莫憋,别憋出个前列腺炎来,哪可就对不起党和政府了。” 邓涵宇痛苦地点头,下了好大的决心,悄悄猫下腰,像蛇一样滑下去身子,溜了出去。 刘县长看到他慌慌张张的背影,突然醒悟自己这课实在太久了,就笑着说:“对不起啊,光顾着讲了,让有些同志憋不住了。这样吧,给大家二十分钟,抽抽烟,上上厕所。”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欢腾,立即就有几个人提着裤子亡命一般往外跑。 老张校长一直站在门外,这时候他进来,请刘县长去他办公室喝口茶。 刘县长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对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说:“都去解放解放一下啊。” 我正要起身去教室外抽烟,刘县长看到了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陈风?苏西乡党委宣传委员?” 我忙着点头,说:“刘县长,您还记得我?” 刘启蒙哈哈一笑说:“我如果连自己的兵都不认识,岂不是渎职?” 我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县长指着椅子叫我坐,我没敢坐,依旧站在他身边。他也没继续要求,只是问我:“电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说:“腊月二十四日开通,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了。” “路呢?” 我赶紧汇报说:“路胚全部修好了。特别是老鹰嘴,开出了一条可并排走三台车的路面。现在就等着硬化。不过,刚修的路,可能还要等沉淀一段时间才好铺柏油。” 刘县长满意地点头,说:“苏西乡的电和路,真的要感谢你们这班子干部。”突然转而问我:“铺柏油的事,落实了?” 我摇摇头说:“还没有落实。县公路局说没有这笔预算。我们也还在想办法。” 刘县长沉吟一下说:“这事不能急,关键等路面扎实了才好铺。做任何事,一定要做到稳固。” 二十分钟转眼就到了,学员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里。 刘县长开讲市场经济的发展趋势。 他先是作了个形象的比喻,说市场经济是什么呢?市场经济就好比一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因此,现在的市场经济,就是非多。 他的比喻惹来一阵哄笑,气氛转眼就轻松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把市场经济比作寡妇,这样的比喻,尽管很形象,毕竟有些不雅。 刘县长去过南方几个城市考察,特别对深圳和珠海的发展模式推崇备至,说在南方的几个日夜里,他没一天睡着,一直就在拿春山县去比较,比较来比较去,发现春山县其实还是有着很大的潜力,人家可以把一个渔村变成了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他就有想法把山里的县城变成一个香格里拉。 刘县长的课比强心针还厉害,干部们都跃跃欲试,仿佛实现香格里拉的梦想就在转眼间。每个人又感觉到自己神圣起来,春山县的改变仿佛都与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接下来的课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比起关培山高屋建瓴的培训,有着更多的实际内容。 刘县长晚上有会,上完课就要离开。干部们族拥着县长朝外走,一路上不断有人与县长打着招呼。 我混在他们中间,跟着朝停车场去。 邓涵宇如释重负地从厕所出来,他这泡尿,撒了整整一个小时。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道他躲在厕所里干什么。 他几步迈到我身边,悄声问:“上完课了?” 我点头说是,现在送刘县长回去。 邓涵宇就急了,说还有件重要的事没汇报,放过这个机会,怕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就不管不顾跑了上去,挨着刘县长轻声说了几句。 刘县长停下脚步,挥挥手叫我们不要送了,他和邓涵宇站在远远的地方交谈了一会,秘书拉开车门,他钻进去,一溜烟走了。 事后我试着问邓涵宇,你跟刘县长汇报了些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几句家常话。” 我一点也不相信邓涵宇的话,他不愿意说,我不能勉强。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刘县长怕是以后要上调到市里去吧?” 邓涵宇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说:“猜的。” 他笑笑说:“想不到陈老弟还会易经八卦呀。” 我淡淡一笑说:“邓镇长抬举我,小弟哪里会。只会瞎猜。” 他没再说,我突然明白过来,也许我歪打正着了。其实刘县长上不上调跟我毛关系都没有,我就一个排不上号的乡党委成员,有多少成千上万的人终老在这个位子。我也许不会有例外! 第95章 面授机宜 刘县长要约谈我,他的秘书亲自过来学校找我。 听到这个消息,邓涵宇满脸的不服气,三十几个学员,各条战线都有,论年龄我最小,论资历我最浅,论级别我最低。刘县长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心里揣然,想要拒绝,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愁得我在屋子里乱转。 邓涵宇阴阳怪气地说:“你还转个屁呀,二老板请你去,不会是坏事。” 我愁眉苦脸地说:“县长要我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邓涵宇上下打量我一圈,阴着脸说:“翘尾巴啦?陈老弟,按理说,你一个管宣传的委员,县长确实没有什么跟你好谈的。问题是现在他找你了,肯定就不是谈宣传的事,应该另有安排,说不定,老弟好运来了。” 转了几圈,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我说:“我平常也没机会给县长汇报过工作,实话告诉你邓镇长,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官找我,我心虚呐。” “心虚个屁,县长再大,也就是个处级干部,你现在应该是科级干部,上下级之间的工作性谈话,没必要想得太复杂。”邓涵宇转而自负地说:“刘县长我是经常见,就是关书记,我每个月还要去汇报一次。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同,快去吧,免得人家等得急了,还会说你架子大,给领导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我试探着说:“要不,邓镇长,你陪我一起去吧。” “没空。”邓涵宇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的提议,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扑克说:“我找他们玩几盘去,输的请客。” 邓涵宇一走,我立即从枕头下翻出盘小芹给我送来的钱,塞进裤口袋,拉开门直奔校门。 小车没熄火,老张校长站在车边跟秘书说着话,司机看到我,摁了一下喇叭。秘书就回过脸来,问我:“苏西乡的陈风?” 我点头,陪着笑脸抱歉说:“对不起,久等了。” 秘书面无表情地说:“上车吧,刘县长还在办公室等着你。” 老张校长热情地帮我拉开车门,满脸皱纹里流出微笑说:“几位走好啊,有空来坐坐。” 秘书坐在前排,跺了跺脚说:“这鬼天气,真冷啊。” 我没敢接话,县长秘书与我相比,人家是居庙堂之高的人物。 “我说陈风,你家是衡岳市的啊?”秘书问我,有点不相信地说:“你在苏西乡做了三年多的秘书了?” 我忙说是,挪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师大毕业的?” “中文系。” “怎么没去做老师?” “怕误人子弟呀。”我自嘲地笑,拱起身子朝前,尽量靠近秘书的后背。 他轻笑一声,说:“不怪,现在干部中,师范出身的人多。” 我嘿嘿地笑,仰靠下来,后背接触到软软的背垫,紧张的心情就缓了许多。 “我姓杜,以后你就叫我杜秘书吧。”杜秘书自我介绍说:“我也是师范毕业,不过与你不是一个学校,我在南京读的。” 我恭维地说:“杜秘书读的名校啊。” 杜秘书自负地微笑说:“也不算什么名校,比起中部省的师大,出的人多一些。国家部委中,我们的人不少。” “哪是。”我说:“你们学校的人,都是掌管国家命运的人。不像我们,出来都是站三尺讲台。一小部分的进了机关,也是不死不活,好像还没听说出个什么大官。” 杜秘书显然很喜欢我的恭维,他扭过头来问我:“你知道刘县长找你有什么事吗?” 我满脸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司机,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压低声音说:“刘县长可能要调到衡岳市高新开发区去做主任。” 我更加茫然不解了,刘县长高升,与我何干? “你这次来党校学习,就是刘县长一手促成的。没有他,你没这个机会。这次来学习的干部,都是在明年春天换届中要上的人,本来你跟我一样,一个秘书职务,行政级别最多就是个股级干部,现在你算是副科级,资历就够了学习的要求。” 原来以为我升为党委成员是郭伟的安排,听这话的意思,背后是刘县长在支持。心里涌上来一股感动,差点就泪湿满巾了。 “刘县长这次找你,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等下你见到县长,先不要怯场啊。”他笑笑,手指头轻弹手里的黑皮包“再怎么样,我们都是师范类的同窗,天下师范是一家啊。” 我感激地点头,杜秘书的一腔肺腑之言,让我感觉到前路一片光明。 到了县政府,杜秘书带着我直接进了刘县长办公室。 刘县长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在批改文件,看到我进来,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他依旧勾着头在文件上写写划划,并我不理我。 我的心里一阵乱跳,叫我来,又不理我,县长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我似乎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在领导面前,做人要夹着尾巴!我就夹好尾巴,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腰身,眼睛平静地看着刘县长工作。 杜秘书送进来一杯茶,笑笑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等了好一阵,刘县长终于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着我微笑着说:“学习辛苦吗?” 我赶紧回答说:“不辛苦。只是感觉有些吃力。原来对党的政策和方针,囫囵吞枣,经过这次学习,终于知道了理论的力量。” “嗯,”刘县长笑眯眯地说:“年轻人,要多学习。能学习的干部,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嘛。” 我感觉口涩,喉咙里发干,似乎有一股慢火在燎烤着,盯着面前的茶杯看了几眼,却不敢端起来喝。 刘县长发现了我的举动,和颜悦色地说:“小陈,喝点水吧。天冷,空气干燥,多喝水,有好处。” 我如释重负般朝县长笑了笑,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烫得我差点吐出来。心里一阵乱骂,杜秘书你个狗日的,这么烫的水,也不提醒我。 我狼狈的样子引得刘县长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我对面坐下,安慰我说:“不要紧张,放松嘛。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你紧张干嘛哟。” 喝了几口水,喉咙里滋润了许多,我低敛眼睑,不敢正视县长。 “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对苏西乡的看法,没什么其他的事。我们就随便谈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态度一定要认真。”刘县长强调说:“不是工作谈话,就是私下交流一下。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说:“刘县长,我虽然在苏西乡工作了三年,但还是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我怕说不好。” “你就随便说说,比如你们苏西乡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改变啊,干部队伍要不要调整啊。” 我在心里快速转了一遍,我说:“要说苏西乡的改变,我想先要建立一个市场。苏西乡方圆二十多平方公里,最近的市场都有十几里山路。农民需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料不能及时购买到,农副产品也不能及时销售出去。这样就造成了经济无法流通,所以,到今天,苏西乡的人要想买身衣服,还要跑到县城来。” 刘县长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说:“继续说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说:“等到市场建立了,苏西乡有着天然的森林资源,奇山异水遍地都是,有国家五十年代建设的茶油基地,有淳朴的民风,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现在电通了,路通了,如果把苏西乡这些资源利用起来,我们搞旅游开发,应该会带动整个经济发展。” 我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其实我的这些想法,在一年前就基本成型了。苏西乡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既没有工厂,也没有商业,基本处于原始的生活状态。但苏西乡有着别人求不来的森林,有最纯净的山泉水,有最质朴的农民。这些,都是久住城里人的梦想。可我就是一个秘书,上不得台面的秘书,我的这些想法对有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因此,不论是朱士珍,还是郭伟,我都没把这些想法说出去。其实我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像今天一样的机会。可是听我说这个蓝图的人就要调走了,一个要调走的人,会实现我的这个梦想吗? 想到这里,我的兴趣低了下来,缩口不说了。 刘启蒙县长看我不说了,催促道:“就这些?” 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县长,要实现这个计划,也不容易呢。” 刘县长笑眯眯地敲了一下桌子,提醒我说:“如果我们工业走在前边,让工业来带动旅游,你看怎么样?” 我茫然地看着他,嗫嚅着说:“县长,我不是很明白。” “你刚才说了什么?农古乡有最纯净的山泉水,哪不是水,是钱啊。”他哈哈地笑着,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说:“我没看走眼,小陈,你先安心学习。等学习结束了,我们再谈。” 刘县长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摸了摸裤口袋里的钱,我说:“刘县长,我请你吃饭吧。”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揶揄着我说:“怎么?小陈,想贿赂我啊?” 我赶紧摇手说县长误会了我的意思。刘县长亲切地对我说:“好,小陈,我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我们去吃田螺鸡,不过,我请客。” 田螺鸡是春山县的一道名菜。最好的田螺个大壳薄,生长在靠阳的水田里。把田螺一个个捡回来,放到水盆里,滴进去几粒菜油,一夜时间,田螺就会把肚子里的泥沙吐个干净,然后把土鸡先焖熟,再用砂锅装好,面上铺着一层剪掉底的田螺,加干辣椒、姜片、八角、蒜头,慢火焖炖,出锅后芳香扑鼻,勾人食欲。是一道下酒佐餐的绝佳美味。 我请客,刘县长买单。 我跟在他的屁股后边,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欢快地摇着尾巴。 第96章 跟着他走 党校学习终于结束,关培山书记在结业晚宴上发表了长篇演讲。 自从被刘启蒙县长约谈过以后,我一直就在想着他的话,苏西乡的水是钱,如何变钱?我把这话传给我小姨,她听完后,指点我说:“现在城里人都时兴喝矿泉水,你们县长不是想要办一个矿泉水厂吧?” 姨的话让我赫然开朗,我聪明伶俐的姨啊,你总能让我在黑暗中找到光明。 知道了刘县长的意图,我心里安稳了许多。但我不能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八字没一撇的事,弄不好,就给别人留下一个笑柄。 开厂办企业,不是一件小事。首先办厂资金从哪里来?技术如何把控?是县里办还是乡里办?一团乱麻! 郭伟亲自开车来接我。郭伟来苏西,首先就解决了车的问题,市财政拨出专款,购买了一台北京212吉普车,乡下人叫黄包车。黄包车一到苏西,当即引起轰动。苏西乡自建乡以来,大小干部出行都是以步代车,不仅仅是乡里资金不足,主要是因为路不通,即使有车,也到不了桃源。 车是身份的象征,当年的柳权做书记期间,每次去县里看会,看到兄弟乡镇都是小车送来,最不济的也有辆北京吉普,只有他和郝乡长两个,赤脚去县里,处处觉得低人一等。 郭伟笑吟吟地招呼我上车,我提着行李,围着车转了一圈。这车好,动力大,爬坡力强。特别车顶是黄色帆布,一出手就知道是干部的车。 我啧啧赞道:“郭书记,佩服佩服。你是苏西开小车的第一人。” 郭伟笑道:“别虚伪了,上车。不就一台破吉普吗?不久的将来,我就让大家都坐上桑塔纳。” 正说着,邓涵宇开车过来,按下车窗跟我打招呼,说:“陈老弟,后会有期啦。” 看了一眼郭伟,疑惑地问:“这位是郭书记?” 我连忙介绍他们两个认识,邓涵宇刹住车,从车里钻出来,双手握着郭伟的手说:“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的俊杰啊。” 郭伟笑道:“邓镇长,全县最年轻的镇长,乡镇企业带头人,明星干部,可是我学习的榜样啊。今后还希望邓镇长不吝赐教呀。” 我心里冷笑,邓涵宇你他妈太会装了!郭伟搞社教的时候就在你们镇,挂职副镇长,你会不认识?虚伪!真他妈的虚伪! 邓涵宇这人一贯自负,我们同室住了二十多天,他只在宿舍睡过一晚,还是因为酒醉开不了车,回不了家。党校规定,培训干部必须要在校住宿,大家都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唯有他,不把这个规矩放在眼里,我行我素,偏偏老张不敢找他麻烦,任由他来去自由。 听到郭伟的话,邓涵宇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做足了功课,对全县干部的根底都了如指掌,想到他在自己的镇里挂了一年多的职,自己却忙着四处找资金,找技术,对这个市委下来搞社教工作的年轻人问都没问过,自己记得与他见过几次面,但没有太多的印象。搞社教工作的,都是在单位混不好的人,只会耍耍嘴皮子,干不了实事,何况还是市里下来的,只是过渡过渡,管他城关镇屁事没有。 现在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抢走了他做苏西乡书记的位置。要知道苏西乡是省里挂名的乡,一丁点的成绩就会拿放大镜来看,出政绩是多么容易的事啊! 原来往上走最好的乡镇是城关镇,现在看来变天了,苏西乡才是出干部的地方。 邓涵宇三十而立,做镇长却有五个年头,本来打算到苏西乡干一届书记,名正言顺到县里选个副县长,争取五十岁之前做县委书记。关培山书记曾经叮嘱过他,走稳路,不怕没成绩,就怕有责任。 关书记与邓涵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邓涵宇的父亲是临近县的书记,与关培山是同僚。关培山的女儿现在就在临近县做妇联主任。关培山与他父亲有过约定,两人分别培养,各自发展。 邓涵宇二十岁从市财校毕业,当年就分到春山县政府,在关书记的县委办呆了两年,下放到城关镇任副镇长,一年后转为镇长,如今十年过去,他邓涵宇在春山县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特别是他主抓的乡镇企业,他城关镇的乡办企业超过县办企业,成为衡岳市唯一一个明星企业,他本人也被评为“优秀党员”“优秀干部”甚至获得了国家的“五四青年奖章”。 关书记找他谈过话,意思就是要他去苏西乡干一届书记,起初他坚决不肯,认为关书记在找岔子整治他。后来关培山一句话让他明白过来,就是“放大镜效应”。 一个在省市县都挂名的乡,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只要有一头母猪生了十几只猪仔,也许都会成为一个新闻。这样的一个乡,出名太容易,出成绩也容易。成绩是什么?成绩就是干部前进的阶梯! 正当邓涵宇做好了一切准备要走马上任,凭空里跳出一个郭伟来,上任由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送,这样的规格,春山县乡镇干部的历史上还从来没出现过。 过去不起眼的社教小干部,抢了他邓涵宇的位子,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子背后有人,可查来查去,就查出他的叔叔是市财政局局长,他父亲只是个小局的科员,背景看起来也不深厚,只有谣传的是郭伟在与市委组织部长的女儿在谈恋爱,这倒是值得他研究。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邓涵宇邀请我们去海鲜酒楼,说钱老板来了,在酒楼等着。 郭伟不知道钱老板是谁,我倒是兴趣怏然。 钱老板有钱,而且他还统管着一个村。钱老板在春山县混得好,在衡岳市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假如钱老板愿意投资办厂,岂不是天作之合? 我笑着说:“钱老板这人不错,要不,郭书记,我们去会会他?” 郭伟面有难色,说:“我们下午还准备开个会,一来欢迎你学成归来,二来商量一下乡中学的事。” “下午开会不急。现在才十点钟。你们苏西的路现在通了,又有车,赶得及。”邓涵宇热情地发动车,带着我们朝海鲜酒楼去。 郭伟还在迟疑,我说:“郭书记,去吧。钱老板我认识,是城关镇人,在市里有家建筑公司。” 郭伟只好钻进车里,点火、挂档、起步,一起呵成。 我不会开车,看着他熟练驾驶着车,羡慕地说:“郭书记,乡里没请司机?” 郭伟说:“不请司机了,少一笔开支。车是乡政府的,谁有事就自己开。” 我说:“好像全乡没人会开车啊。” 郭伟笑笑说:“不会开的就去学,你也要去学。不能以后你要去哪里还要我帮你开车吧。” 我嘻嘻一笑说:“担不起啊,谁敢叫书记给自己开车。我可没这个胆子。” 郭伟大度地说:“没事,工作需要嘛。” 我看着前面邓涵宇桑塔纳的尾灯一闪一闪的,说:“邓镇长大白天开车怎么不关灯啊?” 郭伟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说:“他是在提醒我们,跟着他走。” 第97章 你是我的大宝贝 乡政府会议开了两个小时,郭伟主持会议,先是对我学习归来表示热烈欢迎,说党的干部,只有经过了党校的学习,才会更好地贯彻党的指示与精神,才能成为领导一任政府的干部。 郭伟的话让底下的干部如坐针毡,大部分的干部并没有经过党校学习,依他的话来说,没有经过党校学习的干部就不是合格的干部了? 朱士珍明显不接受郭伟的说法,鼻子里不停地打着哼哼。郭伟装作没听到,朱士珍没有参加过党校学习,从他进入苏西乡政府任办事员,到副乡长,再到乡人大主席,再又回到乡长位置,他一天党校的门也没进过。特别是现在,他头上的帽子写着两个刺眼的“代理”二字,让他处处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就要接受这顶代理的帽子,还不如轻轻松松戴着主席的硬帽子,走路说话都有底气,腰杆子也要直许多。 郭伟没来的时候,苏西乡由他朱士珍说了算,乡干部在路上遇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让路打招呼。现在到好了,郭伟一来,这些干部的眼里就似乎没有他朱士珍的存在,路上遇到了不再让路,更有甚者,连个招呼也懒得打了。 这让已经习惯了接受恭维的朱仕珍感到莫名的失落。 特别是每次会议,郭伟这人连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问他意见的举动也半点不存在,总是自己一个人说,说了就执行,既不商量,也不推诿。仿佛他这个乡长根本就不存在。朱士珍无法接受这种现状,他就找了个机会去了一趟郭伟的办公室,指东打西地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的意思还是想郭伟要尊重人。 郭伟一点也不在乎朱士珍的小心眼,他爽朗地笑,说:“朱乡长,政府干部需要走人大选举的程序,没有经过人大,就是暂时代理,代理人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苏西乡四千多号人马,必须要有一个负责任的人来做工作。我郭伟理解你的心情,我是为你好,等过年后,人大开会选举正式明确了你,苏西乡还有许多的工作需要你这样的老干部去做啊。” 郭伟的话让朱士珍感到别扭。政府干部需要经过人大,你书记就不要人大?都是党的干部,为什么还要分彼此高低? 一番探底,双方都明白了意思。郭伟还是我行我素,依然不给朱士珍发表意见的权利。 第二个议题就是乡中学的迁址问题。 乡中学建于六十年代,红砖木楼建筑,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而且乡中学的前身是胡氏宗族的祠堂,坐落在纤陌水田间,连接外界的就是几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仿佛蛰伏在山丘田野间的一只青蛙。按照现在的政策,人家宗族的祠堂理应交还,尽管时代久远了,但历史的印迹还在,中学后山上一排排的坟墓,昭示着现代文明无法改变的历史格局。 乡中学要迁址,要迁到一个交通便利,山青林密的地方去。而且此次迁址,要符合现代教育的发展需要。苏西乡能否改变面貌,需要一代代人的共同努力,改变需要知识,因此,教育是苏西乡的头等大事。 迁址不是个小事!第一需要钱,第二需要地。 没有人发表意见,对郭伟的提议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在看,新来的书记雄心壮志,轻言中学迁址,看他如何变这个把戏。 郭伟是雄姿英发,拿出一块画板,上面画着新校园的效果图,确实漂亮大气。 他指着效果图说:“未来的几十年,苏西乡的孩子都会在这个美丽的校园里成长生活。” 散会后郭伟邀请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要去中学看看薛冰,我的爱人。 他大度地允许了,双眼笑成一弯新月说:“陈老弟,不错啊,抱得美人归。” 薛冰下午没课,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看书。看到我来,掀开被子就跳下来,高兴得吊着我的脖子转圈。 我搂着她的背说:“想我不?宝贝。” 她羞红了脸,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反问我:“你想我不?” “想,当然想,想死我了。”我说,一边把她抱起来,放到被窝里。 她穿着一套棉质内衣,胸前圆润的双峰呼之欲出。女人,只有在男人的浇灌下,才会出落得如水般柔顺,如花般娇艳,如远山般神秘与诱惑。 她抱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微闭着眼睛说:“风,亲我。” 我低下头来,含住她如花瓣一般的唇,甘甜如风般直沁心底。 我的手伸进她的内衣里,触到滑如腻脂的肌肤,温热从指尖传来,阵阵击打我欲望的心口。她殷咛一声,舌头伸了进来,挑逗着我热血沸腾的神经。我含住她如丁香一般的舌尖,细细地亲砸。 “你也躺进来吧,外面冷。”她爱怜地看着我说,侧起身子,给我让出一块地方。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厚厚的衣服,如泥鳅一样钻了进去,搂着她无比诱惑的身体,霎时迷乱起来。 我们侧着身子互相平静地对视,她在我的眼光里娇羞地红了脸,如一朵娇艳的海棠花,漂浮在无边的海面上。 我说:“老婆,谢谢你给我织的毛衣,没有她,我兴许就冻死在党校了。” 她羞羞地一笑说:“好夸张啊,原来没有我的毛衣,也不见得你就冻死了呀。” 我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说:“原来是原来,原来不是还没有你么?” 她叹口气道:“说实话,当初我还真没想到要给你织件毛衣,我是看到我姐她在织围巾,才想起来,你不会怪我吧?” 我故意酸溜溜地说:“别人还更关心你家老公啊。” 她在我胸口轻轻地擂了一拳说:“我姐关心你,错啦?” 我赶紧说:“没错,没错。老婆,你也不吃醋啊?” “我吃我姐哪门子醋啊?不管怎么样,你陈风是我老公,别人再怎么样,也是外人。” 我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老婆,你要我如何不爱你啊!” 随即就伸手要解开她的衣服,她格格笑着拦住我的手,指指窗外说:“大白天呢。” 我故意装作极为难受的样子说:“老婆,大白天里难道就不许我爱你?” 她大概感觉到我的兴奋,娇羞地松开我的手,闭着眼睛任我从底下把衣服撩起来,她如瀑的黑发遮盖住半张脸,白瓷般的面庞在寒冷的冬天下午,显出圣洁的光芒来。 我的手触到她神秘的地带,一片湿润随手而来。 她像一朵亭亭玉立的雨后荷花,含苞待放。 她躺在我的臂弯里,柔弱地睡着,我伸手掏出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薛冰,这个我愿意用生命去爱护的女人,此刻像婴儿一般依靠着我。她平静的呼吸像花开的声音,她洁白的面庞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却的红晕,她就像一具大理石般的裸女像,让人浮想联翩,却丝毫不敢产生任何龌龊的念头。 脑海里浮现金玲的影子,随即月白出现,跟着枚竹、小芹交替显现。 我的心一阵悲凉,我拿什么去爱你们? 金玲的诱惑,月白的火辣,枚竹的娇羞,小芹的娇憨。还有红艳的苦闷,微微的矜持。还有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吴倩,以及伴着我走过二十六年的小姨。她们在我心里,都是无可替代的人,但我,却不能给她们带去一丝的温暖与爱护。 人活着,最难的是取舍! 薛冰醒了过来,张着扑棱棱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刚才的一番云雨,让我们欲死欲仙,此刻安静下来,我们就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风,你在想什么?” 她问我,把头靠在我胸口。 我搂着她的腰身说:“没想什么,老婆。你再睡一下吧。” “我不睡了。有你在,我睡不着。” 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老婆,我们结婚吧。” 她羞羞地一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我的胸脯,我顿时一阵酥麻,扔掉烟蒂,一口衔住她珍珠般的花朵。 她抱着我的头,无限爱怜地说:“风,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我抬起头说:“生个女儿吧,我想要个女儿,一个长得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我不。”她倔强地说:“我就要生个儿子。” “要不我们生两个吧,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笑嘻嘻地说:“儿女双全啊。” 她认真地说:“只要你敢生,我不怕。” 突然想起国策不允许,我们要生两个,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双开,如果双开了,我们吃什么? 我抱歉地一笑说:“老婆,不管男女,生下来再说。都是我们的宝贝。” 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呢?” 我捋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说:“你是我的大宝贝。” 第98章 剪彩要来大干部 眼看着年就要来了,乡村处处弥漫着年的气息。 乡下人都养年猪。养年猪的人家开始排队请屠夫杀猪,养鱼塘的人家开始放水捉鱼。碓屋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村民们把浸泡好的糯米在碓屋臼成米粉,预备着小年夜打发灶王爷的粑粑。 粑粑用桐树叶包好,放在蒸笼里蒸熟,刚熟的粑粑软而糯,吃在嘴里甜香扑鼻,冷了就硬成一坨,埋在柴火堆里煨熟,焦黄爽口。 冬闲的农人早已经把房前屋后打扫得清清爽爽,沤了几个月的粪坑从底淘尽,撒上一层石灰,预示着新的开始。 圈养了几个月的大阉鸡宰了挂在屋檐下,随着冬日的寒风飘摇。 过了小年,就正式进入了大年。乡下人过年讲究,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到来年的正月十五,乡下都是过年。过年不做事,尽在家里闲,走亲串友是唯一的娱乐活动。过了正月初十,乡下开始舞龙灯,这时是乡下最热闹的时候,许多年青的姑娘小伙,也就在这个时候对上眼,不知不觉间,就会成就一段千古姻缘。 农村过年,家家都要贴春联。即便先年家中有老人过世,春联也免不了要贴,只是颜色有所改变而已,头年贴绿色,二年贴黄色,三年后方可恢复大红。因此过年时节,路过一家人门前,从春联的颜色就可以知道他家人的情况。这是一种文化,一种流传了几千年的古老文化,当我知道这种文化的什么,我不得不汗颜自己书读得太少。 郭伟号召全乡人们动员起来,在小年夜,光明将普照苏西乡,从此结束黑暗时代,进入一个光明的时期。 郭伟的号召得到了积极响应,首先是乡中学,校长亲自布置,要求学校音体美老师各自去召回有特长的学生,准备组织一个浩大的庆祝队伍,小学也不甘落后,争取到了向领导献花的事情做。 乡政府干部各司其职,搭舞台,请鼔乐班子,写宣传标语。柳红艳负责采购嘉宾胸花,郝强负责现场保卫,月白嫂也关了店面,帮着食堂老王制定菜谱,预备美食招待客人。 薛冰接连几天忙得脚后跟搭到后脑勺,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任我如何挑逗,也不迎合,我就索然无味,去了她宿舍几次后,就不想再去,每晚到小芹小店里吃点东西,回自己的宿舍倒头大睡。 苏西乡这样的阵势,只在当年学大寨的时候出现过。郭伟把我叫到办公室,嘱咐我要办好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邀请省市电视台记者,这点不难,我有同学在这两个部门混,一个电话可以搞定;第二件事拟定一个新闻通稿,事后给记者播发,这事也不难,我自己还是可以搞定;第三件事就有一定的难度了,给前来参加剪彩的领导写发言稿。 来的都是什么领导?我心里没底,不知道领导的口味,写出来的东西人家不会正眼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因此我迟艾了半天,没有表态。 郭伟安慰我说:“你只管大胆写,没事。领导身经百战,什么样的稿子他都只做参考。” 我说:“县委领导还是市委领导呢?” 郭伟自豪地说:“本来我就想请县委关书记和刘县长,昨天接到市委黄部长电话,市委何副书记要亲自来祝贺。” 何副书记?我的脑海里立即跳出陈雅致局长曾经的试探,难道是我从未谋面的表舅要来? “何副书记主管城乡建设,公路系统也是他老人家负责。我们这次剪彩,是两件大事,一是光明,二是坦途。何副书记能大驾光临,是对我们苏西乡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郭伟再次嘱托我说:“这两天,你就关起门来写,记住,写发言稿,多写成绩,少写教训。” 我点头,退出他的办公室,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我看着乡政府门前大坪里已经架设好的舞台,看舞台四周飘扬的红旗,看舞台上忙着排练的学生。我的眼睛搜索到薛冰,她疲惫地依靠在舞台边的柱子上,指挥着花红柳绿的学生跳舞。 剪彩仪式结束后,是苏西乡的汇报演出,演出的节目已经敲定,除了乡中学的舞蹈、合唱外,还有各村送来的节目,其中有花鼓戏和渔鼓表演。 天寒地冻的苏西,让领导坐在台下看表演节目,冻出病来谁负责?当初我是反对这样的安排,但郭伟丝毫听不进去,坚决要进行这个程序。 回到房间里,我仰身横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窗外寒风凛冽,每年年关,苏西乡都会下一场雪,这场雪下得不会太大,但不会融化,总要伴着苏西人过完了年才会慢慢消融。今年还没下雪,但这几天的天气,暗示着一场大雪马上就要来临。 我决定给小姨打个电话,电话接通,小姨惊奇地问我:“你还没回家过年?” 我说:“乡里要搞剪彩庆典,怕是要过完小年才回家了。” 姨说:“工作当然重要,反正你在家也帮不到你娘。”她停了一下,又欣喜地告诉我说:“你姨父今年也回家过年,听他的口气,好像过完年他就准备转业。” 我嘻嘻一笑说:“姨啊,你又不愿随军,我姨父怎么能放心把你这样一个漂亮的老婆放在家里呢。” 姨骂道:“陈风,你小子没大没小了是不?” 我连忙告饶,话音一转,我问:“姨,我是不是有个表舅在市委当副书记啊?” 姨沉吟了一下说:“是有啊,姓何,怎么啦?” 我说:“你们怎么从不告诉我?” 姨无限冤屈地叫起来,骂道:“你小子当官了就翻眼不认人是吧?上次你回来,吴倩还提起过。是你自己不放在心上,反而怪起我来了,讨打是不?” 我笑哈哈地说:“你来打啊。” 姨问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来了?” 我说:“听说他这次要来我们苏西乡参加剪彩。” “那是好事呀,刚好你可以认亲嘛。”姨格格地笑起来,:“你这个表舅,我才见过一面,不熟哩。” 说了几句闲话,姨告诉我枚竹的店现在开得很大,她经常去我家看我老娘,姨担忧地说:“你跟哪个薛老师怎么样了?千万不要脚踩两条船啊。” 我拍着胸脯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挂了电话,脑子里又浆糊般糊涂起来。奚枚竹经常去我家?小女子啊,难道你表姐薛冰从来没给你提过我? 我决定今晚去薛冰宿舍住,我要套一下薛冰的口气,如果她真的没有说过我们的事,我该想办法去阻住奚枚竹行为,我不能在她们这条小河沟里翻船! 想了一阵,没想出个头绪来,又坐起来,翻出纸笔,开始写发言稿。 刚写了几个字,门被敲响,打开门,就看到月白嫂笑吟吟地站在门边,手里捧着热水瓶,问我要不要开水。 我说:“谢谢月白嫂。”从她手里接过热水瓶。 她探着头打量我的房间,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说:“我在写发言稿呢。” “你写你的,我坐坐都不行啊?” 我只好邀请她进来,她一进屋,就随手把门关紧,说:“外面风大,冷啊。” 我笑笑,找出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月白嫂自从去了衡岳市,我就很少看到她。如今在城市里生活了几个月,她身上开始处处流淌出城市人的气息。月白嫂本来就不应该是农村人,虽然投胎不好,但命运在转了一圈后,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终于成就了自己吃国家粮的梦想。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条白丝巾套在脖子上,显得风情万种。 毕竟,我们曾经有过后山塘的激情,我有点尴尬,招呼她道:“月白嫂,喝水。” 她娇柔地冲我一笑,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嫂子了。我现在单身,你就叫我月白吧。” 我挠挠后脑勺说:“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你就叫我姐呀。反正我不介意。”她笑嘻嘻地说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递给我,说:“美国货,贵着哪。” 我没接,问她:“哪里来的呀?” 月白嫂固执地伸着手说道:“放心,不偷不抢,捡来的。” 我只好接过来,顺手放在桌子上。 “听说你升官了?”月白嫂问我,喝了一口水。 我摇头否认,我说:“只是调整一下工作岗位,哪里升什么官啊。再说,乡政府的官,再大也就是个科级干部,难道我还能升到县里去?” “我看你呐,县里干部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她嘻嘻一笑说:“男人哪,只要胆大,没有做不到的事。” 我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只能装作懵懂的样子傻笑。我只能这样,远处的政府大坪舞台上,薛冰还带着学生在排练,我屋里却坐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即便我有天大的色胆,也不敢在青天大白日与一个寡妇打情骂俏。 寡妇门前是非多!想到这句话,我心里一凛,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月白嫂嘻嘻一笑说:“看你心虚的样子,怕我吃了你啊。” 我尴尬地苦笑,她白我一眼说:“放心,我马上就走,”她站起身来,无限向往地说:“老鹰嘴的那个陈秘书已经不在了。假如时光能倒流,我真想回到那段日子里去。” 月白嫂拍拍衣服,伸出双手呵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说:“谢谢你留给我的床铺啊。” 我没明白,她提醒我说:“你留在公司的床铺啊,我动也没动,还是按老样子住着。” 送走了月白嫂,我决定静下心来写发言稿,还没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黄奇善打来的,要求我后天中午务必赶到县委招待所。还没等我问他什么事,他已经挂了电话,听着从话筒里传出来的蜂鸣声,我恨恨地骂了一句:“我日。” 第99章 饭局 (上) 组织部长黄山陪着何书记到了春山县,关培山书记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亲自安排何书记行程。 刘启蒙县长要求各局机关星期天不休息,随时迎接市委何书记的检查。 何书记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口络腮胡子铺满整个脸颊。何书记眼睛不大,但精光四射,让人随时都感到不寒而栗。 行武出身的何至,现任衡岳市常务副书记,原来在河北任张家湾市委副书记,九七年调衡岳市,任常务副书记。 衡岳市与张家湾市,一南一北,八竿子都打不到边的两个市,何至副书记基本像空降一般来。按照组织原则,地方政府干部任命,基本不出省。何至能从张家湾到衡岳市,这其间绝对有一股特别强大的力量在帮他。尽管何至的父亲是当年的地委书记,如果单纯地从落叶归根这个情节来解释,根本不圆满。 何至拖家带口来,过惯了北方人生活的妻子忍受了半年后,带着儿子回去了张家湾市。何至妻子土生土长的张家湾人,父亲是张家湾市老市委书记,衡岳市的生活习惯直接让这位北方女人彻底绝望,她临走时告诫何至说:“三年,只给三年时间,必须回张家湾。” 从此就孤家寡人的何至副书记,一个人住在二百多平方的房子里,像一头孤独的狼,哀伤而悲切。 何至回衡岳市的决定,既偶然,也必然。 衡岳市是他父亲当年战斗的地方,去世的时候正赶上他备战西边战事,没看到老父亲最后一面。母亲去世更早,父亲一死,他在衡岳市就没根了,等到战事平息,他又被送到军事院校学习了两年,再后来结婚生子转业,一连串的事忙下来,彻底断了他回衡岳市的心。 人老了,想家的思想就愈发强烈,多少个夜晚他会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迢迢千山,想起老父亲一个人睡在遥远的南方,也许坟上杂草丛生,也许夜鸟悲啼凄切,他就会默默地流泪,会从心底冒上来回家的念头。 何至的根在衡岳市,不像我,我老家在北方,我老父亲是个要饭的人,跟着何至的父亲当兵,从北到南,最后就把根扎在了衡岳市。 很多事情都是天定的结果。何至去北京开会,拜访自己的老首长。老首长南方人,与何至父亲何长工是多年的战友加兄弟,一起出入过生死。老首长基本是看着何至长大。当年何长工兄弟把儿子托付给他,老首长一直关注着他的成长,等到何至说几十年没回过老家了,老首长几乎是泪如雨下,挥着拐杖要打他。 老首长说:“人一生,既要尽忠,更要尽孝。” 何至就心痛如麻,前半生尽忠了,后半生想要尽孝,可“子欲孝而亲不在”了! 何至就提出想要回老家,哪怕只做普通的干部。 老首长老泪纵横,挥着拐杖说:“也不怪你,现在你回去,陪陪长工兄弟,他地下也会有知的呀。” 老首长树大根深,不到一个月,一纸调令下来,何至调任衡岳市市委副书记。 郭伟亲自开车送我去县里,路上问了我几次是谁叫我去。 我其实也不明白黄奇善的意思,他在电话里没有透露半点消息。郭伟对我的含糊大为不满,咬着腮帮子盯着路面,不再跟我说话。 车到春山县,黄奇善早已在等我,看见郭伟,过来打招呼说:“郭书记,亲自开车啊。” 郭伟无奈地摇头说:“我有屁办法啊,陈风要来县里,又没人会开车。我不送,谁送?要是误了黄大书记的好事,我可背不起这个责任。” 黄奇善嘻嘻笑道:“管我什么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关书记指示的事,我敢不办?” “关书记找他什么事?”郭伟显得很有兴趣地问,打开引擎盖,要黄奇善找桶水来,水箱水不足,要开锅了。 黄奇善笑道:“郭书记,这么冷的天,你的车还开锅,车况不怎么样啊。” 郭伟自我解嘲地说:“别看我的车不好,跑山路,可不是你们县委机关的车能比的。你别少看我,苏西乡不到一年,车绝对要比你们县委的要好。”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熟人,说话不会太多的拐弯抹角。但由于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春山任职,且都传闻与黄山部长的千金黄微微存在关系,因此两人心里都存在芥蒂。但不管自己的事怎么糟糕,毕竟都是同一条线出来的人,所以两人在很多时候还必须结成同盟,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能看清楚这之间的微妙。但我不能说,或许我在今后也会进入他们同盟,黄山部长陪何至书记来春山县,似乎已经释放了这样的一个信号。 正说着,县公安局一个副局长过来了,身后跟着几个穿便衣的警察,看到我们,先过来跟黄奇善打招呼,黄奇善任了快一年的团委书记,又罕见地升为县委常委,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于他来说,还是个副科级的干部,不能同日而语。 副局长不认识我和郭伟,看着我们的车,征询着黄奇善意思。 黄奇善就介绍我们的身份,此时他的口气就是典型的上下级关系,仿佛我和郭伟都是他的臣民。 副局长就歉意地解释说,县委下了指示,绝对保证首长安全,因此他带队来做保卫工作,又不好穿着警服大张旗鼓,所以就都着便服过来,首长就餐期间,所有闲杂人员车辆不得靠近。首长休息期间,必须保证招待所的绝对安静。 郭伟此时明白了我来的目的,脸色显得有些不悦,好像我故意隐瞒了什么一样,黑着脸上车,打火启动就开走了。我跟在车后边叫了几声,郭伟如果先回去了,等下我怎么回苏西乡? 郭伟的车刚一出招待所院子,县公安的警车就闪着警灯开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的小车,先是关培山书记的车,后面跟着一辆挂着衡岳市区牌照的车,再后面是刘启蒙县长的车。车一停稳,就看到关书记急匆匆拉开车门下车,迈着碎步跑到后面的车门前,恭恭敬敬开门。 衡岳市常务副书记何至从车里下来,眯着眼打量着招待所,他的眼光从我这里扫过去,微微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带头进了招待所。 我没敢跟上去,站在原地紧张地看后面车里下来的刘启蒙县长。 刘县长看到我,招招手让我过去,我一路小跑过去,他擦了一下额头上沁出来的一层细汗说:“来了!” 我点头,向他问好。刘县长没顾得上回答我,问公安局副局长:“黄部长的车呢?” 副局长赶紧用步话机联系压阵的警车,得知黄部长临时去了一趟城关镇,现在正赶来,估计十分钟就到。 我就陪着刘县长站在招待所的院子里等,黄奇善先进去了,今天全部是他创建的青年示范岗上班,他怕有闪失,不放心,要亲自去检查督促。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不见黄部长的车来,刘县长已经有些不耐烦,不时抬起手腕看表。 副局长跑到一边,悄悄问压阵的警车,怎么还不见回来? 步话机里回答说,黄部长的车被邓镇长带去了水泥制品厂。 刘县长就骂道:“邓涵宇耍什么花招?”气得吹胡子瞪眼要骂娘。 秘书劝道:“黄部长从春山县走的,他走之前就一手创立了水泥制品厂,今天回来,可能是想抽点时间去看看,应该很快就来。” 刘县长转头问我:“小陈,何书记是你什么人?” 我没敢回答。何至书记我还从未见过,难道是他叫我来的? 刘县长说:“我也奇怪啊。何书记指示饭桌上给他留一个位子,也不告诉我们是谁,没想到是你啊。” 我满脸委屈的样子说:“我是接到奇善书记的电话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眼睛盯着外面,急切等待黄山部长的车来。 第100章 饭局(中) 中国饭局,有特别讲究,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有着长幼尊卑的排序。首先讲究的是宴会地方的选择。官位越高,地方越隐秘,场面越大,地方一定要选最热闹的酒店。其次就是入座的规矩,官最大的坐主位,其他按照职位高低依次左右排列,越接近主位的人,越是与之最亲近的人。 我跟在黄山部长的屁股后上楼,看着他地中海般的头顶想笑。当官的人,大概用脑过度,秃顶的多。黄山部长身形矮胖,后颈拱着几块肥肉,显得命大福厚。 邓涵宇像条哈巴狗一样亦步亦趋,喋喋不休地汇报水泥制品厂的情况,捎带着表扬自己工作能力,不动声色地带着黄部长的思绪走。 水泥制品厂原来是县属企业,是黄山当年审时度势的产物。 当年的县氮肥厂在国外进口肥料的冲击下,差点就要全军覆灭。氮肥厂是全县最大的企业,关系着全县几十万亩土地的出产。氮肥厂只要不生火,全县的经济和人,都会惶惶不安。 眼看着外国肥料攻城略地,氮肥厂生产出来的碳铵尿素卖不出去,黄山当即从氮肥厂抽出一部分工人,组建了县水泥制品厂。 建厂要地方,县里就与城关镇达成协议,城关镇出地,拥有水泥制品厂的土地归属权。县水泥制品厂独立经营使用三十年后,连厂带土地归城关镇所有。 水泥制品厂成立后,主要生产预制板构件,恰逢经济活泼起来,不管公家私人,开始大兴土木,生意也就随着火爆,大有取代氮肥厂地位的趋势。 这样过了几年,城关镇看着水泥制品厂赚得盆满钵满,无奈协议在先,自己半口也吃不上,就出了个主意,三日两头断他的电,有时候搞得材料刚成型一半,一断电,就全部损失,又找了一些农民,说水泥制品厂的污水害得自己的田地板结,种不了庄稼,污水流到水塘里毒死了鱼,经常去堵他的门,或者拦着路不让运送材料的车进来,也不让拉产品的车出去,把厂子孤立起来像座孤岛。 厂长受不了,找城关镇书记、镇长要解决问题,书记和镇长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推三阻四,只好去找县委,刚好黄山调到衡岳市去了,其他人根本就不愿意管这摊子事,最后没办法,氮肥厂原班人马撤回去,厂子移交给城关镇,象征性地给氮肥厂付了几万块钱了结。 这件事的主要策划人就是邓涵宇,当时邓涵宇还不到二十五岁,刚任了城关镇的副镇长。 给何至书记接风的酒宴摆在招待所最好最大的房间,百来个平方的房间就中间一张硕大的桌子,屋里站着几个服务员,双手交叠搭在胯间,随时听从指挥。 何至微笑着在与关培山书记说话,由于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的笑就显得无比狰狞,让我忍不住想笑。 黄山部长走快几步,对何至说:“书记,我去了一趟水泥制品厂,有事想汇报。” 何至笑笑说:“黄部长,你管干部的领导,怎么想起去管企业了?” 黄山诚恳地说:“书记,不是我想管企业,只是这个企业原来是我建起来的,就好比自己的孩子,回家来了,想去看看长得怎么样。” 何至大手一挥说:“理解理解。难怪我和培山等了半天,还不见你这个部长现身,原来是去看自己孩子去了。” 黄山就歉意地说:“对不起啊,书记,事先没给你汇报,我也是临时起意,真对不住。该罚我多喝一杯。” 何至说:“想喝酒?还不能给你喝。这么好的酒,一杯就是几十块钱,喝着心痛。”他指着桌上摆着的茅台酒,眉毛皱了起来,问道:“市委不是有文件吗?招待酒一律使用市酒厂的大曲酒!” 关培山尴尬地陪着笑脸辩解说:“文件的意思应该是指对外接待,何书记您来视察,不算是对外,应该是内部接待。” 何至就没说话了,拿起面前的酒杯递给服务员说:“我今天就不喝酒了,咱们简单一点,吃个工作餐。” 好像突然看到我们一样,抬起头指着邓涵宇问:“你是谁呀?” 邓涵宇立即立正报告说:“报告何书记,我是城关镇镇长,叫邓涵宇,您叫我小邓就好。” 何至眉头一皱,转头问关培山道:“没有叫城关镇来汇报吧?” 关培山何等人物,当即明白了何至的意思,立即训斥邓涵宇:“谁叫你来的?怎么哪里热闹哪里有你?” 邓涵宇本来一脸的笑霎时凝固起来,讪讪地看一眼黄山部长,欲言又止。 黄山打着圆场说:“何书记,小邓镇长是主管乡镇企业的干部,去年获得过全国五四劳动像章。刚才我去了他的水泥制品才,他跟着来,是想向书记汇报一下思想。” 何至哦了一声,指着对面的位子说:“要不一起吃个工作餐?” 邓涵宇刚想去坐,关培山面带寒霜地说:“邓镇长,何书记还有指示要做,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邓涵宇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讪讪笑着退了出去。 何至又指着我说:“你是叫陈风吧?” 我连忙点头答应。刚才他的一番举动,让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谁知道这个老头心里想着什么,不是要把我也逐出去吧? “你过来,坐我这里。”他指着身边的一张空位子对我说,满脸又浮上来一层难以捉摸的笑。 我踌躇了一下,刘启蒙县长在我背后推了一把说:“何书记叫你,还不快去。” 接着分主次坐下,中间何至书记,左边是我,我旁边是关培山书记,右边是黄山部长,他旁边是刘启蒙县长。 跟着来的秘书司机都在外面的房间,服务员流水般上菜。 夹在几个领导当中坐着,我感觉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火药桶,浑身的不自在。偷眼看一下何至,他如泰山般不动声色,面色凝重地盯着桌上的七大碗八大碟。 关书记亲自把盏,执意要陪何至喝一杯,言辞恳切地说:“何书记,感谢您来春山县视察,不喝一杯酒,您就看不起我们春山县人民啊。” 何至笑微微地说:“培山,你这是给我戴了个帽子啊,不喝酒,就是对不起春山县人民,看来我不喝这一杯,是不行了?”他豪爽地一挥手说:“哪必须要喝了。” 服务员忙不迭地送酒杯过来,关培山一一倒满酒,到了我这里,迟疑了一下,笑着说:“小陈啊,你也陪何书记喝一杯?” 我连忙站起身,双手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子,诚恳地说:“关书记,我自己来。” 关培山还想要给我倒,何至敲敲桌子说:“培山,陈风是小字辈的,你给他倒,他敢喝?让他自己来吧。” 关培山就松了手,笑着说:“何书记,现在呀,我感觉确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如这个小陈,原来在我们春山县搞社教,兼任着苏西乡的秘书。前段时间,县委委任他为乡党委成员,主管宣传工作。任重道远啊。” 何至不露声色地说:“年轻人,多锻炼好。” 关培山试探着说:“何书记,小陈这个人,还是有胆识的嘛。” “年轻人,如果连胆识都没有了,还能为人民服务?党的干部,就是要勇于承担责任,勇于开拓,不要怕犯错误。”何至端起酒杯说:“老黄啊,我们今天就客随主便了,干一杯吧。” 黄山笑眯眯地说:“书记,按你的指示办。” 说着仰着脖子喝干杯里的酒,把杯子底朝天向我们亮亮。 大人物喝酒,跟我们市井小民其实一样,我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但我不敢朝他们亮杯底。 我知道在座的除了何至,其他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其实我跟何至也没什么关系,虽说是表亲,我要叫他表舅,这个表舅今天第一次见,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他里面的水,深着。 不知道我的身份,关培山就感觉我像定时炸弹。放着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谁也不会安心! 他趁着黄山在跟何至汇报水泥制品厂的事,低声问我:“小陈啊,是何书记叫你来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是接到奇善书记的电话来的。” “你认识何书记?” 我摇摇头。 他就不再问了,指示我说:“快去帮领导的酒满上。” 第101章 饭局(下) 很快就喝光了一瓶酒,何至书记谈兴正浓,他出任衡岳市常务副书记,第一次来春山县视察,来之前就找秘书要了春山县的政府工作报告,仔细认真地看了一个晚上,对于这个山区县,他何至还是有着深深的感触。 当年自己的老父亲南下剿匪,就在春山县这个地方打过一仗,衡岳市市志和春山县县志都有记载。虽然仗打得不大,但也牺牲了五个战士,如今他们的遗骨还埋在春山县的烈士陵园里,墓碑是自己老父亲亲自题写的,写着“解放战争春山战役烈士永垂不朽”。 何至从小就没了娘,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南下打到衡岳,上面突然要求就地转业,打了一辈子仗的父亲突然失去了战争的乐趣,人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原本只会打仗的父亲突然要来管经济民生工作,就好像一个只会杀猪的屠户拿着一本诗书一样难受。 正在父亲失落的时候,当年的老战友回乡探亲,老战友部队在西边,与大胡子国度总有丝丝缕缕的战事。自己不能打仗了,他一狠心,把儿子何至托付给老战友,让儿子代表自己,去了西边国境线边的部队。 这样,十八岁的何至就孤身一人跟着去了西方。何至在老老实实在部队干着,从士兵到班长、排长、连长,后来西边发生战事,他随父亲的老战友痛痛快快打了一仗。因为战功显著,老首长因此被调到军委去了,他也被送去军事院校学习了两年。回来后,才知道父亲在两年前已经走了。 得到消息的何至一个人躲在部队营房背后的小山坡后哭了一下午。又逢上备战,他根本没机会回衡岳市来看看老父亲的坟地。再到战事平息后,又过去了几个年头,想起衡岳市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他回衡岳市的想法从此就全部烟消云散。 再到后来,何至所在的部队改编,一部分改为二炮,专打导弹,一部分退伍转业。何至此时的军衔已经是正师级干部,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何至的爱人,也就是我的表舅妈,坚决要求何至转业,恰好逢上大裁军,名正言顺到地方任了一个副书记的职务。直到何至去北京开会,他去探望早已赋闲在家的老首长,才勾起潜藏在骨子底的思乡情结。 何至书记回衡岳,这里面的故事,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事? 人一老,想得最多的就是身后事。何至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就是死后想埋在父亲身边,尽一尽活着的时候没尽过的孝。 何至母亲去世早,母亲过世后,父亲再没娶过亲。虽然他转业后担任衡岳地委书记,但一身正气的父亲从来就没对红颜动过心思。 他回到衡岳市后,从档案馆里借出父亲当年的日记,六十来岁的人,边读边哭,哭得像个无家的孤儿。以至于后来他爱人坚决要回老家去,他不回就离婚的要挟都没打动他,他坚持一个人留了下来,哪怕死后自己也像父亲一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也愿意。 何至提出来下午要去烈士陵园看看,何至的建议让关培山的头上冒了一层细汗。 当年的烈士陵园现在被广东来的一个老板圈了起来,说是要开发成春山县第一个商品房小区,也就是在招待所开桑拿的老板。圈地的时候刘启蒙县长坚决反对,说烈士安息的地方不能动,但广东老板开出来的价码确实诱人,关培山抵住了反对的声音,与广东老板签了合同,收了定金。如今二年过去了,烈士陵园被广东老板用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闲人不得进入,烈士陵园周边的土地,如今早已矗立起几栋高高的楼房。 刘县长听到何至要去烈士陵园,本来不苟言笑的他,脸上浮现一片笑容。 何至看到关培山冒汗的额头,关切地说:“培山啊,你身体不会有事吧?” 关培山摇摇手说:“我没事,谢谢何书记关心。只是这么冷的天,我们去烈士陵园,怕是不好。” “有啥不好的?我们共产党人,血雨腥风都过来了,害怕天冷?”何至夸张地说:“我在张家湾市的时候啊,每年雪下得到大腿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书记,你看啊,明天就是过小年了,在我们乡下呢,过年是很有讲究的,一般不能与丧葬沾边,虽然我们共产党人不相信迷信,但我们毕竟是要入乡随俗。” “这样吧,你们县委就派个人带下路,我和陈风去就可以了。”何至道:“烈士陵园里躺着的烈士,跟陈风的父亲是战友,让他代表后代去看望一下先烈,也算是对地下的他们有个安慰。” 何至的话基本透露了我的身份,我是一个南下干部的后代,是一个跟随何至父亲南征北战的老战士的后代! “这样吧,关书记,我陪何书记去。”刘县长主动请缨。 关培山沉吟了半响说:“何书记,还是我们一起去吧。毕竟,烈士是牺牲在我们春山县,作为地方的最高官员,过去我的认识不够,没有重视这方面的工作,今后一定要在每年举行一个公祭活动,让烈士睡得踏实,让后代铭记革命胜利的来之不易。” 何至满意地点头,推开面前的酒杯说:“我们现在就去。” 他这一招让大家都手足无措起来,恰好黄奇善进来,听到这件事,赶紧说:“各位领导,稍坐片刻。既然去拜祭烈士,我想应该要献个花圈之类的。我现在去准备一下,好吗?” 何至挥挥手说:“仪式不重要,人到了,心就到了。”想起牺牲的战士中还有自己认识的人,眼角不觉湿润起来。 关培山诚恳地说:“何书记,让奇善去准备一下吧。他办事快,要不了多久。” 何至只好坐下来,默许了他们的要求。 关培山把黄奇善叫到一边,耳语了几句,黄奇善如兔子般蹿了出去。 服务员请我们去另外的房间喝茶,关培山书记说,招待所听说何书记要来视察,特地准备了春山县最好的土茶,并请何书记题写名字,今后这土茶要包装上市,成为春山县另一个具有地方特色的农产品。 何至听到这样的话,兴趣怏然地随着服务员去了。我们跟在后面,像一群羊簇拥着一头老虎一样。 春山县的土茶完全的手工原始制作,只采清明后的第一片茶叶,传说在远古时期,茶叶必须是处女用小嘴衔着摘下,摘下后放进双乳间温着,名为“处子茶”。 茶叶手工揉搓,铁锅里肉手翻炒。翻炒后的茶叶用炭火再烘烤一个时辰方才泡用。茶水如碧玉,茶叶如清羽。入口清冽,齿颊留香。 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台子,铺着大红的布,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一张高质地的宣纸平整地铺在台子上,透着俗套的文雅。 泡茶的服务员长相端庄清秀,头发在脑后纶成一个髻,用一根别致的木质簪子插住,五指修长白皙,仿佛如玉。 何至喝了一口茶,啧啧称奇,说没想到春山县还有这样的好茶,当即要求春山县要认真做好产业调整,不能放着宝贝不管,去搞其他虚拟的经济。 关培山连连称是,趁着兴致,请何至给茶叶题写个名字。 何至欣然应允,握着笔想了一下,笔走龙蛇写下了“春山春茶”四个字。 一顿饭下来,何至跟我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而且根本就没有就我的事展开任何话题。我心里一阵郁闷,表舅啊表舅,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陪你吃一顿饭? 想了一会,又自己笑起来,不吃饭,还能有什么? 刘启蒙县长看我苦一阵脸,笑一阵脸,莫名其妙,悄悄问我说:“陈风,何书记真要去烈士陵园啊?”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刘县长,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见何书记。” 刘启蒙听完我这句话,脸上浮现一丝不可琢磨的微笑。 第102章 刘县长要提拔我? 腊月二十四日,中国民俗上的小年,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年的味道就弥漫到了每个角落。 昨晚被刘县长叫去,在他办公室谈到凌晨一点,谈得我头晕脑胀。刘县长是读古书的人,喜欢咬文嚼字,引经据典,说话不迟不缓。他微秃的头顶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出光圈,宽大的脸颊上永远浮着一层儒雅的微笑。 秘书在外间安静地看文件,不时进来给我们添茶水。 何至书记在招待所住下了,关培山没有离开一步,在何书记的隔壁开了房间陪着。刘县长在陪着何书记吃完晚餐后回到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叫上了我。 县长大人相邀,这不仅仅是荣誉,还有崇高的使命感。县长每天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与一个乡干部谈心,这是对属下的关心,对工作的负责。 我在来的路上心里盘算了很多,甚至想好了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可一到他的办公室,我就感觉自己词穷了,看着他满墙的书,我惊叹刘县长的渊博,佩服他每天都能抽出时间读书。从书表面的迹象看,刘县长办公室的书,显然都翻动过,不像有些领导办公室的书,一本本崭新得就像受检阅的士兵一样,书可以给人无穷的知识,也能给人装门面。 刘县长让我在沙发上坐下喝茶,他自己埋头批改文件。秘书给我打眼色,让我出去外面坐,刘县长道:“让小陈在这里喝茶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秘书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我是第二次来他的办公室,前一次刘县长像聊家常一样与我聊了很多,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前后不到二十天,我的身份在他们的眼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外甥,就是一道门槛,尽管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道门槛。而且我在他们手底下当官,一个小小的乡官。 当领导的,多善于体会上级的意思。 刘县长放下手里的笔,从柜子里翻了一阵,拿出一包包装得非常精致的茶叶对我说:“小陈,来尝尝这个茶,杭州的一个县长送的,西湖龙井。我还没舍得尝。今天你来了,我们一起来尝尝不一样的江南味道。” 随即叫秘书烧好水,说泡茶不能用饮水机里的蒸馏水,必须要用山泉。 茶泡好了,但见片片茶叶如剑般直立水中,茶水碧莹,茶香飘满整个房间。喝了一口,直觉一股细流顺着喉咙缓缓而下,停在小腹里,顿觉满颊生香。 “小陈啊,我还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春山剿匪战的老同志啊。对于曾经为春山县作出贡献的老同志,我们忽略了,工作失职啊。”刘县长感叹说:“多少革命先烈,为今天的幸福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不能忘记他们。” 我感激地说:“县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一定把县长的关怀告诉我父亲,让他知道,春山县人民还记得他们。” 刘县长说:“何书记的父亲就是原来的老地委书记,意想不到啊。” 我笑笑说:“这都是历史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县长严肃地说:“历史要刻在人的心里才是真正的历史,如果把历史写在纸上,刻在石头上,终有一天也会风吹雨打去。任何人,都要尊重历史,敬畏历史。比如我们县的烈士陵园,就不应该开发成住宅小区,不能让烈士安息的事,都是不值得提倡和拥护的事。” 我终于明白刘县长叫我来办公室谈话的意图了。下午何书记终究未能去烈士陵园,关培山书记寸步不离跟着何至,题完字后又邀请何至给县委干部做讲座,一通话讲下来,就到了晚餐时间。吃完晚餐,领导需要休息,关书记命令县委招待所不得接待任何人,桑拿中心也要关门歇业。 我不清楚烈士陵园的事。何至书记提起时,我倒是很有兴趣,当年与父亲一起来的兄弟,如今长眠在青山怀抱的春山县,我是想去拜祭一下,毕竟,我算是他们的后人! “我想啊,烈士陵园这个事,一定要作为春山县教育基地,不但要教育子孙后代,还要教育现在的党员干部。春山县再穷,也要拿出一笔钱来修缮,为他们修建新墓群,立碑。全县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主义教育,你觉得如何?” 我不敢回答,我一个小小的乡干部,没有资格讨论和决定这么重大的事。 “当然,这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啊。”刘县长叹道:“改革开放几年来,人的思想观念变得太快。很多党员干部的眼里只剩下钱了,以为有钱了,社会主义就朝共产主义前进了,就能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 “小陈啊,你想想,哪天你父亲来了我们春山看望老战友,如果找不到老战友的栖身之地,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我嗫嚅着说:“我父亲没说过这事。” 刘县长的手指敲了一下茶几说:“哪是因为我们忘记了他们,是我们严重的错误。你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长眠于此,难道就不想老战友来烧几张纸?说几句话?” 我说:“我真没听到我父亲说过剿匪战役的事。” “这是你年青的缘故嘛。”刘县长纠正我说:“老人家不说,不等于他不想。” 我干脆直接地说:“县长,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刘县长微笑地看着我说:“没要你做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何书记能亲自去一趟烈士陵园。” 我垂着头说:“何书记的事,我可能说不了话。他想去就去,不去我也不能逼着他去。” 刘县长保持着微笑对我说:“明天早上去你们苏西乡剪彩,回来的时候,如果能让何书记的车转一下方向,到烈士陵园走一圈,也算是你作为烈士后代的交代。” 我的头轰然一响,刘县长不露声色的话,就是我必须要促成何至书记的烈士陵园之行。难道烈士陵园有他需要的东西? 刘县长啊刘县长,你就要调走去市经济开发区去了,这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你还何必纠缠这事呢? 带着不解我问:“县长,您要调走了?” 刘县长双目中一束精光射向我,在我脸上停留几秒钟,语重心长地说:“当干部的人,切忌道听途说。” 我羞愧地红了脸,脚尖不安地在地上点了几下。 “以后不要随便说这些话。组织上的事,没有正式宣布之前,都是不能猜疑的,更不能信谣传谣。谣言都是市井小民的茶余饭后的闲话,党的干部要坚决抵制和澄清。” 看我红了脸,刘县长安慰我说:“你还年轻,政治上不成熟是可以理解的。”话锋一转,问我:“苏西乡乡长现在是朱士珍代理?” 我点头。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摇摇头说:“朱乡长人很不错啊,干工作很舍力,对干部群众都不错。” 刘县长含笑说:“你这话,我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在给他唱赞歌啊。” 我无言以对,说差了你说我不成熟,说好了你说我唱赞歌。你还要不要我说话? “柳权同志转移岗位,可是与他有关系哦。”他提点着我说。 我装作懵懂的样子,瞪大眼惊奇地看着他说:“还有这回事?怎么跟他有关系了?” “看看吧,着急了吧。所以说嘛,你要沉得住气。很多事情,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该你知道的时候啊,你就想尽千般办法,可以也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刘县长看了我一眼说:“是不是想抽烟啊?想抽就抽吧,没关系。” 我如获赦令般掏烟点火,一气呵成。深深吸了两口烟后,我的精神陡涨。 “小陈啊,如果县里给你压点担子,应该能承受吧?”刘县长笑眯眯地等着我回答。 我心里一阵翻滚,我才从党校出来,已经是乡党委成员了,还要给我压什么担子?他的话,绝对不是指我目前的位子,难道刘县长要提拔我?就因为我是何至的外甥? “老朱这人年纪大了,没冲劲了。你们乡党委郭书记,原来就是你同事,你们又都年轻,心会想到一块,劲会使到一处,改变苏西乡的面貌啊,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刘县长顿了顿又说:“我会把这个思想跟关书记商量一下,你回去好好工作吧。” 刘县长结束了谈话,从县政府办公大楼出来,门卫睡眼惺忪地给我开门,嘴里嘀嘀咕咕。 我扔给他一支烟说:“不是我故意让你不休息,是刘县长找我谈大事。” 门卫满脸堆笑地说:“你们干部,真是日夜不分啊。工作起来不要命。一点多了,还工作。难怪能做领导。” 我没听他的恭维,沿着稀疏的路灯回招待所。 第103章 小年剪彩 早上被服务员把门几乎要拆掉了才叫醒我。黄奇善一脸坏笑站在门边,说桑拿中心昨晚停业了,你小子去哪里鬼混醒不来? 我气恼地骂他:“你大爷的,老子昨晚被县太爷召见了,谈了一宿的不咸不淡的话。” 黄奇善与我,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级别观念了,他尽管是个团委书记,并不见得能影响到我。刚来的时候弄了个鸟青年突击队,差点没把老子我突击进去,幸亏关培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否则,死一个人,即便他头上的帽子不被摘,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替罪羊死无葬身之地。 直接空降到苏西做书记的郭伟,是他黄奇善的压力。虽然都是书记,郭伟却是地方大员,他充其量就是个朝中四品。地方大员实权在握,容易出政绩,特别是苏西乡这块省市挂牌的地区。他黄奇善就是想破脑壳,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主意来压倒郭伟。 这样,我就成了黄奇善的参照物,他混得不好,可以拿我做比较,他混得好,还是可以拿我做比较。我就是他被他当做比较的一个产物。他的这点心态,我在他陪郭伟去履职就清楚明白了。 人与人一旦做不了敌人,就很容易成为朋友。 我和黄奇善还不算朋友,但我们说话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含蓄和假惺惺,我们回归到了大学时代的不知天高地厚。 “县太爷召见,说明你小子要高升啊。”黄奇善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故意使劲嗅着鼻子说:“怎么有股女人味啊?” “你妹的味。”我没好气地说:“大清早的,你叫魂啊叫。” 黄奇善笑眯眯地说:“陈风,我要是有个妹,还一定要嫁给你。你看你多么好的人儿啊,身高七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又有满腹诗书,才高八斗,古语云:貌比潘安,才胜子建。就是形容你的嘛。” 我没想搭理他,穿着短裤去了洗手间。 撒下积累了一夜的长尿,心情舒泰了许多。还没等我拉上裤子,黄奇善又在外边鬼叫鬼号地喊:“你快点行不行?你想让何书记他们等你多久?” 我心里一激灵,差点又要尿出来。赶紧洗漱了一下,跟着他下了楼。 关培山和刘县长都陪着何至书记坐在餐厅里,何至看到我,招招手说:“快过来吃点东西。” 我诚惶诚恐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早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何至递给我一个剥好的鸡蛋说:“早上一个鸡蛋,喝一杯牛奶,是最好的早餐。” 关培山他们就赶紧点头同意附和,关培山亲手给我舀了一碗小米粥,又把咸菜碟子朝我推了推说:“慢慢吃,不急。现在去你们苏西乡,方便了。” 想起今天是苏西乡通电剪彩的大好日子,又是过小年,我一激动,把鸡蛋差点就整个吞了下去,噎得我直翻白眼。何至突然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他的这个举动,让我好一阵感动,只觉一股父爱般的温暖直冲脑门,眼角差点就要湿了。 三口两口吃完,我拍拍肚皮说:“报告领导,我吃好了。” 何至就起身出发,一行人鱼贯出来,看到招待所外面的马路上停着几十台小车,领头的警车闪着警灯,压阵的警车也闪着警灯。县委县政府各局办委一把手都双手交叠站在各自的车边,等着何至书记出来。这个阵势我是第一次看到,顿时觉得自己神圣了许多,本来有些漂浮的脚步马上就沉实起来。 我用眼睛扫视着车队,我在找我们乡的黄包车。 刘县长显然看出了我的意图,拍拍我的肩说:“别找了,你们郭书记这个时候怕早就翘首在等了。” 何至微笑着与大家打着招呼,弯腰坐进了车,对我说:“陈风,你跟我的车走吧。” 我还在迟疑,黄奇善在背后推了我一把说:“还不快进去。” 一阵寒风吹过,我缩了一下脖子,坐进了何至书记的车。 警笛响了几下,车队缓缓出发。 我恍如身在梦中一般,偷偷捏了一把大腿,痛得我呲牙咧嘴。何至看到了我的举动,伸手在我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没做声。 车过老鹰嘴,我看到半山腰上赵德亮的坟被枯草包围,只露出一点尖尖的顶子,散乱的花圈还在寒风中飘摇,一阵悲凉袭上来,眼角有点酸,我用手擦擦,说:“这条路,死了他这个人。”我指着山腰上的告诉何至书记。 何书记微阖着眼,并没理会我说话。我知道,死个把人,在他们这样级别干部的心里,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拐过一座山嘴,就看到苏西乡高高飘扬的国旗。 这面国旗是郭伟亲自督促建造的,竖在乡政府大坪边,底座是花岗岩,中间一块汉白玉,刻着“中共春山县苏西乡委员会”字样。 车队一出现,就听到车窗外锣鼓喧天,郭伟带领乡政府全体干部列成两行,他们身后,是五彩斑斓的学生,挥舞着彩旗和纸花,热烈欢迎市县领导。 我看到薛冰领着几个小女孩,站在舞台底下,她在等待送花。 何至的车开到舞台底下停下,郭伟打开车门,躬身请何书记下车。郭伟认识何至,在市委一个大院呆过的他,不可能不认识常委副书记。依郭伟的性格,应该曾经给何书记留下过印象。但何至好像并没有显出特别熟悉的样子,例行与他握手,微笑着与周围的人打招呼。 小学生跑上来,双手捧上献花,我跟在何书记屁股后,俨然大官一样地微笑。 薛冰悄声问我:“你怎么跟市委书记坐一个车啊?” 我故作严肃地说:“工作需要。” 她白我一眼说:“需要个鬼,你需要什么我还不清楚。” 我坏笑着说:“老婆,你如果不知道我需要什么,还是我老婆吗?憋死我了。” 她脸一红,拉着我的衣角说:“还站这里干嘛?这么多大领导,你凑什么热闹啊。” 我只好随着她退到欢迎的人群里,看着何至被郭伟请上主席台,紧跟着关培山书记,刘启蒙县长。 舞台中央挂着一只千瓦的大灯,一根电线垂下来,开关被一块红绸布蒙住,台上居然架好了音箱,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合力干四化,齐心奔小康。 郭伟主持会议,他走到舞台边上,双手往下一压,本来喧天的锣鼓顿时静下来,呼喊口号的声音也静了下来,乡政府的大坪里,只有呜呜的北风吹得树枝响。 “尊敬的何书记、关书记、刘县长,各位领导,父老乡亲们,今天是过小年的日子,也是我们苏西乡迎来光明的日子。现在,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市委何书记为我们开通电源。” 他走到何至面前,请他来到红绸布边,掀开布,底下是一个开关,开关把上系着红绸布,随风飘扬。 何至笑哈哈地伸手按下,舞台中央的电灯刹时亮了,全乡政府所有房间的灯也同时亮了起来。电灯一亮,舞台下顿时欢天喜地,锣鼓声再次响了起来。许多人的脸上流下了泪,我的眼角也酸了,有清泪沿着脸颊流下来。 音箱响了起来,里面传出宋祖英的《好日子》。 阵阵歌声中,我不自觉地抓住薛冰的手,死死地握住,感觉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苏西乡全乡通电,始作俑者柳权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的眼光在人群中找柳红艳,她站在主席台下的一侧,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的喜色。 第104章 小年夜的爱(1) 通电仪式一结束,郭伟宣布进行通路剪彩。 从春山县到苏西乡的路已经修通,砂石路面宽敞平坦。县公路局为之投入了大量的工程机械和人力,路面用碾压机反复碾压,路边挖了排水沟,进乡政府来的小石桥旁边加了一座水泥桥,一切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郭伟一宣布,锣鼓队就奋力敲响锣鼓,随着锣鼓声,人群之中让出一条通道,尽头是一台崭新的中巴汽车,车头用红绸布扎着,一块写着“春山—苏西”的线路牌摆在车前挡风玻璃边,苏西乡最大的老板孙德茂笑容可掬地站在车边,邀请乡民们上车。 这出戏我事先也不知道,只能怔怔地看着郭伟。 郭伟宣布,从今天起,正式开通苏西乡到县城的客运专线,从此结束有车无路时代,彻底改变以步带车的局面。 六个小学生站在车头,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一朵朵的大红绸花,用一根长长的绸带连着,等待何至书记的剪彩。 大坪里人声鼎沸,笑声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直击耳鼓。 郭伟请何书记、黄书记、关书记、刘县长、县公路局长、县供电局局长站成一排,拿起盘子里的新剪刀,在一片欢呼声中剪断了绸布。孙德茂的中巴车轰地点火启动,载着一车的男女老少,朝春山县出发。 掌声响起,又一轮高潮涌来。 接下来是汇报表演,天寒地冻的大坪里面没有离开一个人。乡民们自动围成一圈,用自己单薄的身体阻住寒风向中间坐着的领导侵袭,有些人已经冻得牙齿打架,但他们还是坚持站成一道肉体城墙。 薛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正忙着舞台演出的指挥,在苏西乡,最有文艺细胞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中学的音乐老师。 我的手被捏了一下,侧眼一看,盘小芹笑吟吟地站在旁边,歪着头看着我。 “你的薛老师今天好漂亮啊。”她由衷赞叹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忙绿的薛冰身影。 我说:“你今天也漂亮啊。” 盘小芹穿着一件齐膝的黑色毛料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她一改过去的轻汤挂面发型,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用一条白纱巾系住,脚下一双高筒皮靴,一条黑色的健美裤紧紧包裹着她健硕的小腿。整个人显得成熟干练,让人耳目一新。我心里一动,说:“嗯,像个女人了。” 她不高兴地白我一眼说:“我什么时候不像个女人啦?” 我笑着说:“原来你不是小吗?现在长大了呀。” 她掩嘴一笑,说:“金玲嫂让我告诉你,小年夜你们去她家过。” 我坚决拒绝说:“不去。” 她惊奇地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说:“为什么不去?” 我笑笑说:“不去就是不去。” “哪跟我过?”她试探着问我,又自嘲地笑起来说:“你怎么会跟我过呢。你还有薛老师啊。” 我说:“你知道了还说。” 她鼓着腮帮子说:“有你的薛老师就不要吃饭啦?” 我打量一下她说:“小姑娘家家的,吃哪门子醋啊。” 她辩解道:“我没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今晚树容哥把孩子都接来了,我老娘都在,我们准备一起过小年夜。我是看你没地方吃饭,好心好意叫你一起来。” 我一听,心里一动,盘树容这人不错,老实实在,我还有四台榨油机躺在礼堂里睡觉啊。 “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故意装作垂涎欲滴的样子。 “当然有啊,你爱来不来。”她生气地一扭身要走。 我拉一下她的手说:“生什么气?有好吃的我当然去啊。”我指着台上的薛冰说:“薛老师一起去。” 她点点头,扭身走了。 刚好薛冰演唱一首《好日子》,台上的她神采飞扬,眼波流转,举手投足,俨然大家风范。薛冰毕竟是科班出身的人,唱出来的歌完全能够媲美宋祖英。 台下的领导们尽管有人挡着风,有些干部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坐在中间的何至兴致怏然地看着节目,满脸的络腮胡子在他的笑容里抖动。 大干部没动,小干部只能生生忍受。殊不知何至从冰天雪地的地方来,这点寒风,只当下酒菜。 好不容易等到节目演完了,各局办委的一把手纷纷找郭伟告辞,一个个钻进车里,死也不出来了。 郭伟陪着何至书记去食堂就餐,大坪里就看到朱士珍一个个车窗拍着,央请着各位一把手下车。 我等着薛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老婆,你真漂亮。” 她羞涩地一笑说:“好多年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了,没唱好。” 我嘻嘻笑着说:“老婆,你再好,就不是我陈风的老婆了。” 她嗔怪地伸手作势要打我,我拉住她的手说:“老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她歪着头看我,说:“见谁?” 我说:“你意想不到的人。”拉着她就往食堂走。 朱士珍老远就看到了我,招手让我过去,他委屈地说:“陈委员,你看怎么办?这些大老爷都不肯下车。” 我笑着说:“朱乡长,我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还没办法?” 朱士珍愁眉苦脸地说:“我能有屁办法。不下来吃饭,饿的又不是我,老子不管了。” 我说:“你去食堂转一圈,回来就说关书记在等着大家。” 他果然就跑着去了,还没等我走开,他又跑回来,拍开一辆车的玻璃,说了几句,接着就看见车里的一把手忙不迭的滚出来,一溜小跑去了食堂。 如此接连拍开几扇车窗,每拍开一扇车窗,就会看见里面滚出一个人。 薛冰乐了,说:“陈风,你的坏点子真多啊。” 我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还有更坏的点子呢,不过,哪些点子,只适宜在我们之间用。” 她脸一红,说:“坏人。” 我嘻嘻一笑说:“老公爱老婆,怎么能说是坏人。晚上看老公伺候你吧。” 等到车的人都去了食堂,朱士珍含着笑过来了,说:“陈委员,怎么还不进去啊?” 我说:“你乡长大人都还在请客,我怎么好意思进去,我在等你啊。” 他笑嘻嘻地说:“你的办法还真管用。年轻人,不错。”说着朝我伸出一个大拇指。 我嘴一咧,说:“有何书记和关书记在,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不听招呼。” 我们三个人一起朝食堂走去,路上遇到月白嫂,她看了一眼我们,停住脚步说:“朱乡长,郭书记在找你呢。” 朱士珍一听,扔下我们就一溜小跑去了。 月白嫂上下打量一下薛冰说:“薛老师,你真漂亮啊。” 薛冰羞涩地一笑,我忙着介绍说:“这是月白嫂,乡企业办的。” 薛冰笑着说:“我知道,老鹰嘴村的。” 月白嫂忙着点头说是,看薛冰的样子不是很喜欢,于是说自己还忙着,先走了。 等到月白嫂一走开,薛冰捏了一下我的手说:“这个女人好骚啊。” 我一惊,不解地看着她。她微笑一下说:“女人的直觉。” 我就不好说什么了,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就像福尔摩斯一样,能在细微处发现痕迹。 “你看她看你的样子,恨不得一口吃了你。”她笑嘻嘻地说:“不过我理解,寡妇呀,看头猪都像看美男子。” 我哭笑不得,薛冰的这话显然很恶毒,我不能接受。 我说:“不说别人,好不。晚上我们一起去盘小芹超市过小年夜。” 薛冰站着没动,张着扑棱棱的眼看我。 我说:“我是超市的股东。” 她更加惊奇了,说:“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说:“现在向你汇报啊。”于是一五一十把盘小芹开超市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薛冰听完后,幽幽地说:“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我用力搂紧她的肩膀说:“老婆,我就像一张白纸,任何一点墨,都会留下印迹。” 第105章 小年夜的爱(2) 食堂里安安静静,几十号人屏声静气围坐在桌子边。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的饭菜,一桌一瓶晕头大曲。大家都将双手放在桌下,低眉敛首。 我完全能理解干部们,市委副书记在座,谁敢造次?即便是关培山书记,一年又有几次机会与市委副书记同桌进食? 我带着薛冰找了一个空桌坐下,黄奇善看到我,拐了一张桌子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挤眉弄眼地说:“美女啊,陈风。” 我自负地笑,介绍给薛冰说:“县团委书记,黄奇善。兄弟。” 黄奇善就伸手要与薛冰握,薛冰看了看我,我点头,她才伸出手。黄奇善就大为不悦,骂我道:“陈风,你小子太自私了吧?握个手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笑道:“黄大书记,你说话也不怕掉了舌头,薛老师跟你握手,是她的事,我能主张?再说,亏你还是书记,与女性握手,哪有男人主动的?” “你就是个自私鬼。”黄奇善骂骂咧咧:“不声不响就找了个美女,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要不,我告诉你,薛老师,陈风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自私。” 我两眼一瞪,道:“黄大书记,信口雌黄啊你。” 他就嘻嘻笑了,说:“开玩笑的,薛老师。我们师兄弟,说话很直接啊。”转而又神神秘秘地对薛冰说:“刚才在台下看你唱歌,还以为苏西乡请了个明星来啊。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问道:“没想到什么?” 他故作严肃地说:“你小子占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如果没有你陈风在中间插了一脚,我正打算去追薛老师啊。”他满脸的真诚对薛冰说:“薛老师,你是多么美丽的一朵花啊,怎么就插在他这坨牛屎上。” 我伸手拍了他一掌,一字一句地对黄奇善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我知道黄奇善是纯粹的开玩笑,他现在心里郁结着一个死结,这个死结就是黄微微。 他来春山县是黄微微的建议和安排,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在黄家登堂入室,做个快活的部长女婿了,没想到半路还是杀出郭伟这个山寨程咬金来,他细细分析了若干次,得出的结论就是郭伟趁他在春山县的这段时间,趁虚而入,获得了黄微微的芳心。 尽管黄微微从来没有表示她爱自己,也从来没有与他谈过关于爱情的话题,但她既然能推荐自己出任春山县团委书记,说明她心里有着自己的位置啊! 黄微微举棋不定的态度,让他在郭伟上任后备受煎熬。 他曾试探着给黄微微打过电话,电话里的黄微微还是一如既往,不驰不缓地问他工作上的事,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就是黄奇善拐弯抹角说到郭伟身上去,黄微微也是轻描淡写地说是组织上的安排,她不知道内容和情况。 我去过黄部长的家,黄奇善在某段时间把我和郭伟都列入他的情敌中,对于敌人,他采取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拉拢我,打击郭伟。他知道,凭我目前的处境,没任何机会与他竞争黄微微的爱情,只有把郭伟打死了,剩下的我就是小菜一碟。 现在他看到我身边的美女薛冰,本来还不是十分安定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因此他得意地调侃着我们,把心里的结解开了一个,显得如释重负。 何至书记本来不想在农古乡就餐,他的计划是剪彩完毕后去县烈士陵园看看,然后打道回府。奈不住郭伟的执意挽留,加上黄山部长也说要让郭伟尽地主之谊,关培山书记更是千言万语要何书记坐一坐,哪怕几分钟也好,算是给了苏西乡的一个面子。 其实我和刘启蒙县长心里清楚,关书记的所谓面子,就是怕何至去烈士陵园。 何至书记来苏西剪彩,这是破天荒的事。按理说,这么小的事,一个市委副书记完全没必要亲自出马,再说,市委一般不参与下面县里的活动,除非是国家级项目。 既来之,则安之。何至书记首先端杯,显示出他高级领导的礼贤下士姿态。 晕头大曲一打开,酒香就像腐烂的红苕一样弥漫开来,喝惯了晕头大曲的乡下干部喜笑颜开,喝不惯晕头大曲的县里干部愁眉苦脸,两者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 我无所谓,好酒能喝,劣酒一样能喝。想当年,我和柳权一人手里箍着一瓶,一碟花生米就能喝得意气风发。 郭伟致祝酒词,接下来黄山部长对干部提要求,关书记谈心得,最后是何至书记发表讲话。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接近尾声,每个人都脸红脖子粗了,不喝酒的黄奇善也喝了几杯,摇摇晃晃走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说:“兄弟,我…我…。” “我”了半天没有下文,吐着粗气翻着白眼。 我说:“黄大书记,你醉了啊。” 他赤红着脸说:“谁…谁说…我醉了?老子…没醉。”他拿着杯子在我的杯子上使劲一碰,溅出来的酒洒在薛冰的衣服上,他抱歉一笑说:“对…对不起啊,薛…薛老师。” 我扶着他回到座位上,对他同桌的干部们笑了笑,回头一看黄奇善,他已经如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了。 今夜是小年夜,吃完这顿饭,就进入了打发灶王爷的时间。灶王爷会在今夜把人间的欢欣悲苦收集起来,上天去奏明玉帝。乡下人很重视打发灶王爷,灶王爷是上天奏玉帝,下地抚黎民的神,是家家户户最亲近的神。 我想起我老娘每年这个时候也要打发灶王爷,尽管一生无神论的老爹嗤之以鼻,但也会在这个时候诚惶诚恐。 何至书记显然很高兴,他带着黄山部长,后面跟着关书记、刘县长,逐一来各桌敬酒。领导敬酒也是一种文化,敬酒者点到为止,被敬者须一饮而尽。 一阵椅子凳子的碰撞声,领导一到这个桌,一桌子的人就赶紧起身,说三五几句淡话,表一二两种决心,杯子一碰,立即仰头倒进喉咙,满脸堆笑,看着领导说话。 领导一般很少说话,如蝴蝶般摇曳在人群中。到得我的桌前,何至微笑地看着我说:“陈风,喝酒没事吧?” 我拍拍胸脯子说:“领导放心,还年轻,不怕。” 他就笑了,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薛冰,眼睛里一丝惊讶。 我连忙介绍说:“乡中学的老师,叫薛冰。” 何至笑了笑说:“歌唱的不错。” 薛冰的脸红了一下,扭捏地笑,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服。她的动作被何至看在眼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连声说:“好好好,不错。” 等到何至离开,薛冰悄悄问我:“你认识何书记?” 我附在她耳边说:“他是我表舅。” 薛冰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终于酒尽人干了,何至书记快步走出食堂,站在乡政府的大坪里,他端详着巍巍群山,无限感概地说:“苏西乡这个地方啊,真是物华天宝啊。” 没有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么一块净地,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假以时日,这个地方的发展必定非同小可。” 郭伟不失时机地表态说:“何书记您放心,我将我血荐苏西,不改变今日面貌,绝不放弃。” 站在一边的黄山部长赞许地说:“好,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 一阵寒风吹来,灌进我的脖子里,本来酒热的身体一激灵,就有尿意产生。 看着领导干部鱼贯钻进车里,看着他们的车队扬尘出发,我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四年前我来苏西的一幕顿现眼前,原来的豪爽书记柳权在记忆里跳出来,病弱的郝乡长也跳了出来,仅仅四年时间,一切物是人非了! 第106章 小年夜的爱(3) 送走了何至书记的车队,我撇下薛冰,一个人跑到厕所恣意地尿。 其实我不是个很流氓的人,只是现在的不做些流氓的行为,美女们都不会半推半就。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美女们依旧是两个结局,学识高,人漂亮的都进了豪门官邸。没学识,但人漂亮的都被流氓把持,最后剩下一些残汤剩饭,逗引得我们打得头破血流。长得有些迟疑的最后只能听天由命,可是这个世上只有饥饿的牛,没有浪费的草。 比如我,不算是饥饿的牛,所以我更不浪费草。 又比如金玲、月白,假如我骨子里没有流氓的血性,即使烂醉如泥,我也不会在一片腻脂的诱惑下脱衣解裤。更有月白,一个故事,就让我想入非非,偏偏这些故事来的真实,我小小的流氓行为就让她们为之颠狂。 尿完后,我甩了甩东西,打着酒嗝从厕所里钻出来。 薛冰立在寒风里裹紧衣服,她娇俏的身材如同寒风里一株待开的报春花。一看到她的身体,我总会蠢蠢欲动,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们的蜜爱。 女人就如毒药一般,毒药开的花都会把自己打扮得俏丽无比。因此,毒药不但有着娇媚的外表,更会有着娇媚的名字。毒药还分烈性和慢性,烈性的毒药吞下即死,慢性毒药就非常可怕,让人在飘飘欲仙里魂归天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人就是慢性毒药,特别像薛冰这样的女子。 我想着把她比喻成毒药的样子,鹤顶红? 薛冰看我脸上的不怀好意的笑容,自己先心虚了,拉着我的手问我:“干嘛呀?” 我阴笑着说:“我准备吃一口毒药。” 她云里雾里不明白,我说要吃毒药吓了她一跳,她紧张兮兮地看着我说:“干嘛要吃毒药?” 我端详着她流泻出来妙曼无比的身材不言语,她突然明白了过来,使劲掐了我一把说:“去死吧你。” 我严肃地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老婆叫老公去死的事?难道世道变了?” 她格格娇笑着说:“我就是要你去死,快去啊!谁是毒药啦?是毒药还吃,你不怕死啊?” 我搂着她的腰说:“再毒的药,我也要吃,老婆,让我吃吧。” 作势就要往她胸前扑,薛冰一惊,拦着我的头说:“傻瓜,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多少人看着的呢。” 我嘻嘻一笑说:“让他们去看好啦。老公爱老婆,天经地义的事。” 暮色笼了上来,远处的山影影绰绰。灯亮了,苏西乡结束了几千年无电的历史,家家户户都打开了电灯,灯光中的温暖如水一样弥漫了整个乡村。不远处的盘小芹超市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像两朵盛开的桃花。 想起今晚还要去超市过小年夜,我觉得应该给爹娘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居然是我姨,她在我家过小年,理由是想吃我老娘做的粑粑了。姨压低声音告诉我说:“枚竹也在,你要跟她说几句话吗?” 我还没说话,薛冰就从我手里抢过电话对着话筒说:“过年啦,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啊。” 我用的是诺基亚直板手机,通话的声音别人很容易听到。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接着就是姨笑道:“是薛冰吧?我是小姨呢。” 薛冰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她扭捏地说:“小姨啊,也一样啦。” “你可别把我叫得那么老啊。”姨在电话里快活地笑,问道:“跟陈风在一块哪?” 薛冰点头说:“今天是我们乡通电的日子啊,我还见到了表舅。” 姨惊奇地哦了一声,说:“市委的何书记?” “是的,陈风带我见到他了。”她掩饰不住兴奋说:“何书记是他表舅,呵呵,我今天才知道。” 姨就让她把电话给我,姨在电话里说:“过年会回来吧?” 我说:“会的。” 姨嗯了一声说:“你回来把店里里帐也该清一下了。我可不能老给你当管家。” 我惊奇地问:“什么店?清什么账目?” 姨笑骂我说:“你当官当得有瘾了吧?枚竹的这个店,是你的。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分心。早知道这样,小姨还不如不告诉你,直接变成小姨的就好了。” 我心里一顿,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啊! 人都会有个运气,比如我,运气在我毕业后的一年里从来不眷顾,等到我到了苏西,好事接二连三地来了,有美人相伴,有钱财可进。而且这钱赚的我不需要操半点心。老子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冥冥中我感觉我前辈子就是一头老牛,一头只会吃草干活的老牛。也许老天看我上辈子辛苦了,这辈子让我享受。 我得意地笑起来,快速在薛冰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老婆,我们今年回家过年。” 薛冰也是兴高采烈,作为女人,到男人家过年,就是托付终身。 暮色中看到盘小芹过来了,对着手呵着气说:“你们两个厉害啊,谈恋爱难道不就怕冷?” 我说:“盘老板,你去哪里?” 盘小芹笑眯眯地说:“不是看到你们两个站在野地里谈恋爱么?怕你们感冒啊,来提醒一下。” 我笑骂道:“小屁孩,胡说八道。” 她嘻嘻一笑,挽起薛冰的手说:“薛老师,让他一个人跟北风去谈恋爱去吧,你去超市烤火,等下帮忙摆席吃饭,今晚我们都在一起过小年,好不好?” 薛冰看着我,眼里征询着我的意见,我笑笑说:“也好,你也去帮忙,免得别人说我们只会吃不会做。” 两个女人高高兴兴地走了,我理顺了一下思绪,准备回宿舍一趟,今晚我要跟盘树容喝几杯,我房里还有几瓶好酒。 路过柳红艳的房,意外地看到她的门虚掩着,就故意咳嗽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柳红艳虚弱着声音问:“是陈风吗?” 我推开门,看到她惨白的脸埋在被子里,额头上一层细汗。 “你怎么啦?”我问,走过去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一股火热的感觉击穿我的手掌而来。她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郝所长呢?”我紧张地问:“他去了哪里?” “我没事。他送市委领导去了,顺便要去县局办点事。”柳红艳虚弱地回答我,从被子里支起办个身子,指着热水瓶对我说:“帮我倒杯水吧。” 我挨着她坐在床边,把水递到她嘴边,她抱歉地笑笑,说:“谢谢你啊。” 喂她喝了几口水,我感觉她的身体就像火球一样的越来越滚烫,我说:“我送你去医院吧。这样烧,会出问题。” 柳红艳又躺下去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黑发,她在被子说:“我没事,你去忙吧,不要管我。” 我不管不顾地伸手探进她的被子,毫无顾忌地摸着她的脸说:“不行,你必须去医院。” 她在被子里拽住我的手,羞涩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说:“真没事。” 我想抽出手来,她搂着我的手却没有放松的意思,我只好侧着身子,让她拽着手,坐了一会,她的手松了一下,我顺势在她的胸口探了探,顺着胸口往下,停在她的小腹,感觉到一股火热传来。我不再犹豫了,掀开她的被子,双手把她架在背上,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第107章 小年夜的爱(4) 苏西乡卫生院就在乡政府旁边,两个医生三个护士五个人。 医生是原来的村赤脚医生,在县医院学习了半年,对付头疼脑热还是有一手。护士都是半老徐娘,打针的水平不敢恭维。我曾经在卫生院打过一次针,护士扎针的手法与握锄头把没有区别,一针扎下去,往往会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薛冰和盘小芹看到我背着柳红艳一溜小跑,知道出了事,也跟着我到了卫生院。 盘小芹急得快要哭出来,大呼小叫地到处找医生。乡卫生院不大,她的叫声立即引来了正在吃着饭的医生,手里还捏着筷子,看到披散着头发伏在我背上的柳红艳,赶紧安排我背到医疗室,放在一张铺着白被单的小铁床上,连筷子也来不及放下,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拿起红艳的手腕,试着她的脉搏。 忙碌了一阵,医生舒口气说:“问题应该不大,打退烧针。” 盘小芹一急,脱口而出道:“你看准了?” 医生白了她一眼说:“谁能打包票啊?” 盘小芹扯着医生的衣袖说:“你是医生,你说没事就没事,真有事,你跑不脱。” 医生就急了,甩开盘小芹的手说:“只有铜匠铁匠,哪里有什么包匠。”说完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卫生院就这个鬼样子的设备,我又不是扁鹊华佗。” 盘小芹还想说什么,被薛冰拉住了,她轻声对医生说:“医生,你看柳书记都是晕迷状态了,怕不是打针退烧针的事吧。” 医生心虚地一笑,说:“薛老师,如果你们觉得方便,送县医院是最好。可是现在我这里也就这么点药,水平你也知道,真有什么大病,我们也检查不出来。” 我就想起郭伟的黄包车了,赶紧拿出电话给他打。 郭伟二话不说就开车过来,带着我们就直接往县医院奔。 郭伟咬着腮帮子认真地开车,我坐在一边,后面薛冰和盘小芹一左一右把柳红艳夹在中间,盘小芹不时探着柳红艳的额头,带着哭腔催郭伟开快点。 星星点点的乡村灯火通明,不时有鞭炮声响起。乡下人已经开始谢灶了。我暗暗祈祷灶王爷,救苦救难的灶王爷啊,你可要保佑你的子民,千万别出事啊! 车过老鹰嘴,看到前方有摩托车过来,我对郭伟说:“应该是郝所长回来了,告诉他吧。” 郭伟点头,把车停在路边,果然就看到郝强缩着脖子,几乎是伏在摩托车上过来。 我伸手呼喊着他,郝强刹住车,很意外地看着我。我说:“柳书记烧得厉害,在车里,我们送她去县医院。” 郝强怔了一下,立即扑倒车边,焦急地喊:“红艳,红艳,你怎么啦?” 柳红艳虚弱地睁开眼睛,嗫嚅着说:“你回来啦?我没事。”说完又合上眼睛,急促地喘气。 郭伟让郝强上车,叫我把他的摩托车开回去。我点头,看着他们的车尾灯越来越远。 摩托车这玩意我开过,不过只开过两轮的,边三轮还是第一次开。我心里有点胆怯,摆弄了半天,车轮移动了,一阵呜呜叫的北风吹来,刹那间,我遍体冰凉。 夜色把我全部笼罩起来,路上就只有孤零零的我和一台吐着粗气的边三轮,一只老鸦从夜空飞过,丢下几声凄厉的叫声,北风吹得路边树林里呜呜怪叫,偶尔有一两只野兔子从我的车灯里蹿过去,奔入枯草丛里。 老鹰嘴就像一头怪兽一样张着大口,我抬头看了一下,仿佛看到赵德亮的坟头上亮起一盏灯,灯下似乎站着赵德亮,心里一惊,差点把车开下了山崖。背上冒上来一阵寒意,恐惧从头发梢尖传下来,顿时感到脚软手酸。 远远的看到月白嫂家里亮着灯,我决定下去,去月白嫂家,我不走了。怕! 摩托车拐下公路,沿着机耕道我突突把车开进了老鹰嘴村。 摩托车的声音惊动了乡民,他们从屋里探出头来,热情地招呼我。 我顾不得回答,专注而认真地架着车。 车到月白嫂家门口,她听到声音,开门出来,看到我,惊得嘴巴张开,眼睛瞪得老大。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进了她的家门,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张开口吐着粗气。 月白嫂静静地看着我,给我端来一杯开水,看着我喝下,轻声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就把柳红艳发烧送医院的事说了一遍,但我没说在老鹰嘴看到了赵德亮的影子,我把空杯子递给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月白嫂指着桌子上的一碗粑粑说:“我也要回来谢灶啊。” 我颤抖着身体说:“有火吗?我冷死了,要烤火啊。” 月白嫂一笑,指着灶房说:“我帮你烧火吧。” 她划亮火柴,点燃了灶前的一堆松针。柴火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周身顿时舒坦了许多,火光中我看着月白嫂平静的面容,心里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月白嫂一惊,想要抽回去,抽了几下没抽动,只好放弃挣扎,任我握着,低头浅笑。 我挨过去,紧靠着她坐下,手指在她的掌心中挠了挠,她侧起眼睛看着我,笑道:“薛老师会生气的。” 我说:“她不在。” 月白嫂用指头在我的鼻子上一点说:“我是寡妇,别乱来。” 我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我喜欢,我就乱来。” 说着手就不安分地从她的背后衣服里伸了进去,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刹时情绪高昂起来。 月白嫂没动,任我的手在她背后游走。火光暗淡了下去,她添了几根干柴,幽幽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不能这样了。” 我没说话,手移到她的胸前,在她饱满的胸脯上起伏。 月白嫂身子一软,几乎坐进了我的怀里,吐气如兰地说:“灶王爷看着的哪。” 我笑嘻嘻地说:“没事。灶王爷上天奏玉帝去了,不在家。” 说完就要解开她的衣服,她双手死死地护住不让我动,轻声说:“就这样可以了。不要再来了,好吗?” 我哪里听得进去,指着自己的东西说:“他不肯啊。” 月白嫂羞羞地一笑,低着头看了一眼,满面含羞地说:“我帮你让他听话吧。” 月白嫂的手如蜻蜓点水一样一抚而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挣脱我的搂抱站起身,正色地说:“你回去吧。” 我摇头不肯,她满脸寒霜地说:“女人可以失意,但不能失节。你要为我想想,我一个寡妇,又是孤身一人在家,你这样子来,好多人都看到,我怎么说?” 我说:“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怕。” “我怕!”她加重语气说:“你如果真的为我好,你就现在走。” 我只好起身,刚才涌上来的冲动随着寒气溜到了脚底板。拉开门,一阵寒风涌进屋里,吹得电灯线摇摆起来,在墙上晃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我毅然绝然要走了,她突然柔声对我说:“陈风,嫂子明白你的心思,如果你真喜欢嫂子,过年的时候你来店里吧,就我一个人在。”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踩着摩托车,轰地一声启动了,又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拐上公路,顶着寒风,朝着苏西乡开去。 第108章 我给你暖被窝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一夜之间,苏西乡就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婚纱。世界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除了树枝上簌簌抖落的雪,听不到一丝毫的声音,哪怕就是鸡鸣狗吠也听不到了。 风也静了下来,水也静了下来,世界突然像凝固了一样,让人心里顿生无限的惆怅。 昨夜我从老鹰嘴开着摩托车回来,灌了一肚子的寒风,回到乡政府,就感觉头重脚轻,晕晕沉沉回到房里一躺下,就没再起来。 早上醒来,触眼一片白色,裹着被子跳下床,推开窗户,就看到满世界的银装素裹。一只麻雀在窗外的树枝上跳跃,扑棱着翅膀惊动了静卧的雪,雪飘飘扬扬落下,融入到大地的洁白中,消失不见。 心里一阵惊喜,南方的衡岳市,现在越来越难看到雪,我在苏西乡的四年里,这是第一次看到雪,而且是那么大的雪,足足有三尺厚,让我在惊喜的同时,心里生出无限感概。 雪是老天赐给人的厚礼,因为雪,我们可以感知圣洁,因为雪,我们能够感恩生命! 我的眼睛朦胧起来,从心底涌上来一阵阵的悲伤。 看了一会,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噜,才想起昨夜到现在,我几乎是水米未进。又觉得眼有点花了,脑袋沉沉的抬不起来,呼出的气滚烫在鼻喉之间。我知道自己感冒了,赶紧从抽屉里找出药来,就着热水瓶里的温开水,囫囵吞了几片,爬上床,裹紧被子。 小年夜在柳红艳的病里过去了,原本计划在盘小芹超市一起过小年的计划全盘泡汤。他们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心里一阵发慌,准备给郝强打电话。 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我听出来是孙德茂家的中巴车。这么大的雪,还会有人去春山县么?我心里嘀咕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探头看出去,发现大坪里来了很多乡民,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把一块好端端的雪地,肢解得支离破碎。 心里一阵烦闷,干脆把头埋进被窝里,身体缩成一团,忍受着肚子饥饿发出来的抗议。 年关到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完结了。人都喜欢在这个时候把没做好的事交给来年。我回忆这一年来的事,感觉就像做梦一般。先是柳权调走,后是朱士珍上位,接着郭伟空降,我又进了党校学习,还在两天前莫名其妙地认识了表舅。如今电也通了,车也通了,仿佛苏西乡再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切又回归到四年前。 这一年来,我收获了爱情!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浮起一圈笑容,薛冰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立显,温柔如水一般漫过我的全身。 我得起来。我对自己说。乡政府食堂还是沿袭过去的老样子,早餐没人管。我想去盘小芹的超市,她哪里还有个小小的饭店,请盘树容给我做份早餐,我想一点也不过分。 心里正在盘算着,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赵雨儿奶声奶气的叫声:“干爹,干爹,我是雨儿。” 我一惊,赶紧坐起来。赵雨儿的叫声触动了我心里脆弱的神经,我不知道我和他究竟存在什么关系,但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感觉到生命会无限的美好。 打开门,雨儿就扑进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心里一甜,用下巴的胡子扎着他,逗得他格格的笑。 金玲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的面条,一层油腻腻的油上面浮着鲜红的辣椒和碧绿的葱花。她懂我啊,我这人有个毛病,伤风感冒只要喝上一碗油辣子泼的葱花面,立马就好。 “雨儿,下来,让你干爹吃东西。”金玲叫着儿子,把面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说:“快吃吧。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歉意地说:“你起得这么早啊,天冷,小心把雨儿感冒。” “没事。这小东西,皮实着呢。认了你做干爹后,身体好的不得了,想给他闷出个头疼脑热来都不可能。” “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出来?” “小芹不在店里,又过年了,来买东西的人多,我来照看一下。” “你不回家准备年货?” “雨儿他爸早就准备好了。” 我端起面碗,稀里哗啦地一顿猛吃,油辣子伴着热汤滋润着我可怜的肠胃,不一会,我的头上冒出细汗,背上也沁出了一层。胃里有东西了,脑袋就转得快,我放下碗筷,抱起雨儿说:“干爹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呀?” 赵雨儿小手直拍,搂着我的格格笑,嚷着要出门。 金玲嗔怪地说:“才出了一身汗,应该躺到床上休息。要不被冷风一吹,会加重感冒。” 我拍着胸脯说:“强壮着哪,不怕。” 金玲掩嘴扑哧一笑说:“你当然强壮。” 金玲的弦外之音我自然能听出来,我装作懵懂的样子说:“我们一起去吧。” 金玲涩着脸说:“我去好吗?大雪天的,跟你们去堆雪人,别人会怎么说?”她拒绝了我的意思,收拾好碗筷说:“我先去超市了,中午来超市吃啊。昨晚过小年的饭菜都没动,我家没动,超市的也没动。” 我爽朗地答应,抱着赵雨儿出门,金玲拐过一条小巷,故意与我们拉开距离。 赵雨儿伏在我的肩上,拍着手叫着他妈。 乡政府里已经安静了下来,除了值班人员外,干部都准备回家过年。家近的干部昨天剪彩结束后就回去了,路远的干部都在收拾行李,等着吃完早餐上路。 政府大坪里两条车轮印歪歪扭扭地伸向远方,杂沓的脚印把一块洁白的大地画上几块印迹,就好像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泼上了一碗墨。如淡淡的山水画,有着朦胧的意境和刻意的收敛。 路上看不到行人,几条狗在雪地上撒欢地奔跑,狗的身后是一串串的梅花脚印。张扬着、奔腾着鲜活的生命。雪的世界是宁静的,宁静得世界几乎停止了转动,所有浮躁的心情都会在雪的面前沉静下来,把心底残留的一丝丝欲望,付与雪的高洁洗涤。 我找来一把铁铲,刚铲了第一铲雪,就听到汽车突突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郭伟的吉普车沿着孙德茂家的中巴车轮印,慢慢地从桥上过来,在我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就看到薛冰疲惫地钻出来,疲惫地看着我微笑。 赵雨儿趔趄着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伸着小手叫嚷着要抱。 接着郭伟出来,颇有兴致地看着我手里的铁铲,笑眯眯地问:“准备堆个雪人?” 我点头,把铁铲插进雪堆里,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准备撒一根给他,郭伟摇手拒绝了我的好意,好男人不吸烟!,但不吸烟的男人没有男人味,薛冰跟我说过,她们都跟我说过。她们说,看着吸烟的男人很恶心,但闻不到自己亲近的男人身上的烟草味,更伤心! 有人说,吸烟不喝酒的男人,虚伪!喝酒不吸烟的男人,小气!不吸不喝的男人,恐怖!又喝又吸的男人,坦荡! 我对照自己比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归属于虚伪的行列。这个发现让我在好长一段时间不开心。我怎么虚伪呢? 我踢一脚脚下的雪,飞飞扬扬起来一团雪雾。 我说:“小柳书记没事了吧?” 薛冰虚弱地一笑说:“幸亏你发现了,急性阑尾炎,可能死人的,不是大病,但是可怕。”她心有余悸的样子,又无限关心地问我:“昨晚冻着了吧?” 我伸伸胳膊蹬蹬腿说:“不碍事,有点小感冒,出了一身汗,好了。” 郭伟跺了跺脚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补一下觉。”又关切地对薛冰说:“薛老师,你也去睡一下,昨晚大家在医院呆了一夜,又冷又饿,辛苦了。” 郭伟钻进车里,发动车子直接开进乡政府一间废弃的小屋里,锁好门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我摸了一把薛冰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触手冰冷,说:“去小芹超市喝点热汤去。” 薛冰还在犹豫,我说:“你姐在。” 说着我从她手里接过赵雨儿,带头朝超市走。 薛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我过来,我扭过头对她说:“老婆,吃点东西你去房里睡觉,中饭我来安排,好了叫你。” 薛冰娇娇地鼓着腮帮子说:“我不去睡,被子里冷死人了。” 我暧昧地说:“不怕,我给你暖被窝。” 她听出了我的暧昧,羞涩地甜甜一笑。薛冰的这个羞涩,常常可以直接把我肢解。尽管我们已经形同夫妻,已经全部探知了男女的神秘,但她永远不变的羞涩,还是能够把我从低谷带上云端,让我情愿把自己跌得粉身碎骨,再无半点怨言。 第109章 过年分红 昨天一天我都陪在薛冰的身边,先是带她如我一样吃了一碗油辣子的面汤,接着就把她带到房里,自己先脱了外衣裤,穿着贴身的内衣趴在被窝里暖了半天,直到被窝里透出暖洋洋的气息,才呼唤着薛冰钻进被窝来。她如小猫一样窝在我怀里,搂着我的背,幸福地微喘着鼻息,安静地睡了一下午。 傍晚盘小芹也回来了,她这个人精力旺盛,站在我的窗下大呼小叫,说晚上去她哪里吃饭。 我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回应着她,怀里的薛冰醒了过来,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脚,不经意把脚伸到了冰凉的被子外边,惊得把小小的身子缩了起来。我加大了一点搂抱的力度,让她更多地感觉到温暖,她展颜一笑,手就伸进我的内衣里,在我胸口慢慢地游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胸口,让我一阵心猿意马。 薛冰的这个举动在暗示着我,我们已经做了半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已经完全熟知对方的需求和暗示。 我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亲了一口说:“老婆,你真好。” 她羞涩地把头埋进我的胸口,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顿时让我激动起来,手就老实不安分地要进去扑捉她柔美坚挺的小白兔,摸索了一阵,退出手来,我说:“小芹叫我们去吃饭呢。” 薛冰唔了一声,伸出一条腿来,搭在我的身上。 我在她耳边悄悄说:“晚上,好吗?” 她不情愿地扭了一下身子,躺在我怀里半天没动静,良久,幽幽地说:“风,我感觉你好像不属于我一个人。” 我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说:“别胡思乱想,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必须只属于我一个人。” 刚才燃烧起来的激情在她的话语中消落了许多,冬天性爱,伤身伤肝。我一个学中医的高中同学曾经告诫我说,男人,要懂得养身,比如性爱,秋天要养精,冬天要调精。节制房事,利人利己。 当时我就非常鄙夷他的告诫,性爱是如此美妙的事,难道还要分个节气?从此以后我就管哪位同学叫“道士”,一个懂得养生,有情欲而且能名正言顺享受的一个职业。 道士与和尚,一个讲究往生轮回,一个讲究精神圆满,都是尘世中的人,却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态度。 做道士的,能够结婚,能够享受人生的极致之乐,而和尚,入了他的空门,就只能古佛青灯,任眼前千娇百媚,只当一副臭皮禳。 人做到和尚的地步,一个是看透了红尘,一个是悟透了本质。做一个无欲无求的人,精神不是分裂,就是变态。 我是不顾忌节气的禁令,更不相信“道士”的养生之道。男女间的性爱,其实就是一种养生! 我伸手帮她梳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在她洁白如玉的脖颈上亲了一口说:“宝贝老婆,天黑了,我们起来吃点东西。” 薛冰不情愿地唔了一声,不声不响地穿衣下地,赤着脚站在冰冷的空气里,任寒气裹着她娇嫩的脚踝,侵蚀着她如冰一样的肌肤。我的心一痛,跳下床把她抱在怀里,给她穿上袜子,说:“会感冒。” 她噘着嘴说:“我愿意。”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心虚地问:“怎么啦?” 她看了我一眼,轻声地说:“我们就在家吃,好么?” 我笑着说:“连个锅灶都没有,我们做什么吃啊?” 薛冰堵着气说:“反正我不想去盘小芹店里去吃。” 我嘻嘻一笑说:“老婆,你想多了吧?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请我们吃饭,当然还要看我们的脸色。” 薛冰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她盘小芹的超市,我可是有股份的。去她哪里吃饭,其实就是在自己家里吃。吃我们自己的饭,心情一定要好。” 薛冰不相信地看着我说:“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在她超市有股份了?” 我说:“你想想,她就在衡岳市干过一年多的营业员,哪里会有资金开超市?”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说的也是。她是苏西乡开的第一家超市,开业到现在,生意红火得很。我不是妒忌,一个小女孩子,这么小就干出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担心?” 我笑着问:“你担心什么?” 她又羞涩地一笑说:“我担心你。”她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说:“不过,你敢乱来,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她的话让我的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都说女人毒,最毒妇人心呀。虽然薛冰明显是开玩笑的表情,但我不得不担心她玩笑背后的恐怖。 穿好衣服,我们相依着去了超市,盘树容带着老婆孩子憨笑着给我问好,她老婆在来了超市小饭店帮忙后,皮肤迅速回到如水少妇的光滑与弹性,原来水桶般的腰出落成娇俏的水蛇腰。山里女人只要滋润好,她的美丽都是天然来雕饰。 孩子们还是很拘谨,瞪着眼,嘴里塞着零食,都不说话,看着我和薛冰傻傻地笑。 过年了,孩子是需要派发红包。这个习惯我家尤其重视,不管家里经济如何拮据,大年夜我的枕头边,总会有个小小的红包,里面或许是五毛钱,或许是贰角。到现在,我快三十岁的人了,我的老爹老娘还是照样给我红包。我几次要拒绝,可他们说,只有我生孩子,自己能给孩子派红包了,他们才不会给我派红包。 刚过了小年,距大年还有五六天的时间,但我决定年要到衡岳市过,大年三十没时间给孩子们红包,因此我要现在发。 问盘小芹要了几个红包,每人派了十块钱。激动得盘树容的老婆差点要掉泪。 盘小芹的瞎眼老娘缩在火炉边,一块干净的厚厚的盖火布遮在她瘦弱的腿上,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似乎打了发蜡般光洁。她的脸上一直浮着浅浅的慈祥的笑。听到我的声音,摸索着要我坐。 闲聊了几句,盘树容把饭桌准备好了,饭桌中间是盏瑶家的火锅,里面咕咚咕咚冒着香气,茶树菇炖老母鸡,天下绝美。 还没开吃,金玲和老公带着孩子进来,扑落沾在身上的雪花,跺跺脚笑着说:“又开始下啦。” 我朝门外一看,黑咕隆咚的夜犹如天上泼下来一碗墨,屋里的灯光如一柄锋利的剑,刺透苍穹,淡黄的灯光印在雪地里,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屋里灯光慢慢悠悠地铺洒在我们的身上,带着湿湿的感伤,如同婴儿稚嫩的四肢,无时无刻碰触着心底的脆弱,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思乡的愁绪来,于是眼角莫名其妙地湿润,终究忍不住流下来一汪清泪。 众人看我流泪,都住口不说话,小心翼翼地互相张望。 薛冰拍着我的后背说:“你怎么啦?” 我摇摇头,强作欢颜说:“没事,过年了。我想家。” 盘小芹嘴一撇说:“这里不是你的家啊?” 薛冰没理会盘小芹,安慰着我说:“天亮我们就回家。” 金玲忙打开酒瓶,热情地招呼大家做好。盘树容的老婆扭着腰夸张地说:“小芹啊,过年是要回家呢。我听古人说啊,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小陈年轻,想家是肯定的啦。” 我调整一下情绪,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是看到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好多年没见过了。” 众人就附和着说,确实有好几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而且还连续下,看样子这场雪要下到过年去。又说雪好,冻死了土里的害虫,看来明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拉拉杂杂说了一会话,大家开始喝酒吃饭。赵金明把儿子抱在怀里,从碗里夹了一根茶树菇,放在嘴边吹了吹,又含进嘴里把菜的油腻和辣味吸干,再喂进雨儿的嘴里,满心欢喜地看着儿子吃。 我左边坐着薛冰,右边坐着小芹,小芹傍边是赵金明,瞎眼老娘不肯上桌,坐在一边听我们说话。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盘树容两口子起身收拾碗筷,等到桌子全部清理好了,盘小芹拿出一沓钱和一本账本,开始发工资。 盘树容两口子满心欢喜地拿着钱,说天亮了带一家人去县城,逛逛顺便再买点年货。他盘树容的孩子还没有一个去过县城,听说天明就会去,喜得几个孩子围着他一个劲叫爹。金玲也拿了工资,一甩手递给赵金明,她在家不管钱,赵金明做基金会主任,天天跟钱打交道,他来管放心。剩下两个超市小姑娘的工资,盘小芹用一个信封装好,等明早她们来上班再发。 领了工资,盘树容的心情特别好,要自己出钱从超市买瓶好酒,他要跟我和赵金明再喝。 盘小芹断然拒绝,说酒喝多伤身,何况我还有感冒在身。我也就顺水推舟,说改日再陪他喝。等到他们的工资都安排好了,盘小芹说:“陈大哥,现在我们来盘底清帐。” 盘底清帐我没一点兴趣,她的超市从筹备到开业,我几乎从来没参与过,唯一的就是超市的开办资金都是我支持的,当初我们也没说是借给她还是合伙,现在她请我清帐,看来是把我当作了合伙人。 薛冰一听盘底清帐,又看我半天没动静,以为我不好意思,就从盘小芹手里接过账本说:“我来吧。” 两个女人在计算器上按了半天,赵金明一家告辞要走了还没算好。盘树容家的孩子都去睡觉了,瞎眼老娘也被盘树容老婆扶去了休息,我坐在灯光的黑暗处,看两个女人窃窃私语,最后薛冰张大着嘴巴对我说:“真想不到,会赚这么多。” 说着把账本递给我看,我瞄了一眼,超市的收入就有三万多,收入更多的是小饭店,差不多十万块。这个数字在苏西乡,足可以吓傻一个人。 盘小芹从挎包里拿出现金来,把钱分成两堆,笑微微地看着我说:“大堆的是你的,你是老板。小堆的是我的,我是经理。” 说着就把钱往我这边推。我笑笑没接,拿眼看薛冰。 薛冰迟疑了一下说:“小芹,你的分法我有意见。” 盘小芹吃了一惊,脸上浮上来一层褐色,立即从自己的那堆钱里拿出一些放到我这一堆来。她的动作让薛冰吓了一跳,问道:“小芹,你这是干嘛呢?” 小芹涩涩一笑说:“我确实拿多了。” 薛冰赶紧拦住她的手说:“死妹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陈风凭什么拿那么多?超市你才是老板,他最多算个合伙人。” 说着从我的这堆里扒拉出一些,死命要盘小芹收下。看着两个女人互相真诚地推辞,我的心里泛起来一阵甜蜜。女人,只有在钱的面前,才能看出她的真性情。 最后还是我做主,我拿了一万块钱说:“先把这些钱都收起来,会有大用。你们都听我的,小芹你今年也拿一万块,其他的全部存起来。” 她们呆呆地看着我,我说:“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了。” 第110章 要不要流氓? 带着薛冰,我们跟着郭伟一起回衡岳市。 郭伟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再也不肯进去坐一下,调转车头就走,走了几步路远,又把车停下来,探出头叫我。 我一路小跑过去,郭伟问我道:“准备什么时候回乡?” 我迟疑了一下说:“年初七回去吧,初八乡政府开新年团拜会,我去准备一下。” 他哦了一声说:“我大年初二回去,给乡里干部群众拜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他征求着我的意见。 我感激地一笑说:“不麻烦郭书记了,现在我们苏西乡通客车了,我还是坐车回去,耽误不了事。” 郭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缩回头,扬长而去。 我没有答应郭伟回乡,我是有安排的。趁着过年这几天,我得去拜访表舅何至书记,黄山部长。还跟黄奇善有个约定,春节期间我带薛冰,他带黄微微,我们一起去桂林玩两天。你郭伟是新书记,初二回去给乡干部拜年,是收获你自己的名声,我跟着去,就是一陪衬。四年没去拜过年,新书记来了,我就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别人会说我抱大腿! 薛冰看我不高兴,问我:“怎么啦?阴着个脸。” 我嘟哝着说:“郭书记想要我初二陪他回乡下去。” 薛冰双手一拍,喜笑颜开地说:“好啊,初一的崽,初二的郎,初三初四女拜娘。刚好我们去给我娘拜年。”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逗着她说:“谁是郎啊?” 她的脸一红,继而把头拱进我的怀里,说:“猪是郎。” 说完嘻嘻一笑,甩开我的手,轻快地朝前跑,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 还没进我家门,就看到我娘裹着围巾提着篮子出来,后边跟着奚枚竹,看到我们,都停住了脚,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薛冰先打破沉默,拉着我娘的手说:“大妈,这么冷的天,您要去哪里?” 我娘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都回来啦,好呀,今年过年热闹啊。”她拍了一下薛冰肩头的雪花,笑眯眯地说:“枚竹跟我去菜市场买年货,大雪天,菜贵着哪。” 枚竹看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快进屋去吧,外面冷。” 我和薛冰进门,看到我老爹坐在矮凳上捋鸡毛,脚边的铁桶里热气腾腾,三只已经断气的阉鸡在热水里静静地躺着,等着褪毛。 爹看到我们,脸上绽开无比开心的笑容,赶紧起身要给薛冰倒水。薛冰乖巧地从我爹腰间摘下围裙,套在自己身上,从铁桶里捞出鸡来,熟练地褪毛。 老爹还想阻止,我笑着说:“爹,让她显显能干嘛,小媳妇,就看过年的手段了。” 薛冰白我一眼说:“你也来,让大伯休息。” 我戏虐地说:“你叫什么?大伯?” 薛冰埋下头不理我,半天说了一句:“叫错了吗?” 老爹乐呵呵地说:“没错没错,你想叫啥就叫啥。” 薛冰一听我爹的鼓励,立马来劲了,撇着嘴说:“就是嘛,站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我会改口。” 我故作生气地说:“现在不改,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老爹不明白我的意思,拿眼示意我住口,我笑笑,掏出烟来,给老爹点上。老爹吧嗒吸了一口后,把烟全部吸进了肚里,良久才吐出来,吧嗒着嘴说:“还是没劲,抽我自己的好。” 老爹抽旱烟,一种本地农民种出来,挂在屋檐下晾干的烟,直接拿刀切成丝,或用水烟筒,或直接用日历纸卷成喇叭筒,烟味冲劲大,吸到喉咙里,又苦又涩。初次吸旱烟,让人头重脚轻,此谓“醉烟”。 褪光了一只鸡的毛,薛冰装作毫不在意地问我爹:“爸,枚竹什么时候来家的呀?” 她有意改变了称呼,不显山不露水,显得清淡随意。 我老爹突然听到薛冰叫他爸,喜得双眼笑成了一条缝,从腰间掏出一个红包就往薛冰手里塞。薛冰手里还拿着一只光溜溜的鸡,狼狈地想推辞,老爹不由分说直接就塞进了她的口袋。 薛冰朝我扮个鬼脸,故意在鸡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某人不听话就叫他吃鸡屁股。” 老爹找张凳子在薛冰对面坐下来,从薛冰手里接过褪了毛的鸡说:“枚竹啊,来了两天了。” 薛冰笑了一下说:“爸,她来我们家过年?” 老爹被她的一声声“爸”叫得心花怒放,听到薛冰这样一问,顿时语塞了起来,半天不好回答。 薛冰看我爹的样子,又自己解围说:“枚竹是我表妹,我还正想叫她一起来家过年呢。没想到她倒先来了。” 老爹惊奇地问:“枚竹是你表妹啊?我倒没听她说过。” 褪光了鸡毛,薛冰捋了捋衣袖,要去厨房给鸡开肠破肚,老爹嘱咐她道:“小薛呀,留一只鸡给陈风娘来搞,敬祖宗的鸡,不一样的剖法。” 薛冰回头一笑说:“爸,你放心,我乡下来的,懂呢。” 等到薛冰进了厨房,老爹拉着我进了我的房间,问道:“小子,你正式确定好了?” 我明白老爹的意思,我点点头说:“爹,我又不乱来的人,何况我是国家干部,作风是非常重要的事。” “枚竹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不是你说的那样啊。”老爹忧心忡忡。 “没事。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原来在乡政府的公司里做事,公司移交后,她自己开了店。可能是跟小姨的关系好,又与小薛是表姐妹。真没什么事。” “哪就好。”老爹佝偻着背,叮嘱我说:“做人一定要清白,千万不要浑。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出不得差错。” 我点头,目送老爹出门。再回头看自己的小屋,床上铺着一条印有花草的棉被,显得淡雅宁静,床下一双女式拖鞋,显然是奚枚竹的物品。屋子里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我从来没有过,薛冰身上的香味也不是这个味,看来,枚竹已经在我的小屋里住了几天了。 抽了一支烟,我想好了等下见到枚竹后该说什么话,心里就安静了许多,正要出去,薛冰裹着围裙,双手半举着进来,要我帮她系紧背后的围裙带子。看我呆坐着抽烟,兴高采烈地嚷:“陈风,你来帮我。” 我起身过去,帮她系好围裙,顺手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她一阵娇羞,低声说:“流氓。” 我嘻嘻一笑道:“老公不流氓,你就守空房!要不要流氓?” 她脸一红,踢了我一脚说:“爸在,也不注意。” 老爹装作没听见,喜滋滋地对我们说:“我去接接你娘她们。” 还没出门,我娘和枚竹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门一打开,屋外的寒风就灌了进来。她们在门外踢踏着脚上的雪,满心欢喜地叫我接东西。 薛冰欢天喜地接了老娘手里的东西,看也没看枚竹一眼,径直往厨房走。我只好去接枚竹手里的东西,枚竹坚决不肯把东西给我,推扯了一下,她淡淡地说:“不重,我自己来。” 老娘骂我道:“风啊,你没看我们手都冻僵了呀,还站着不动?” 枚竹虚虚地一笑说:“大娘,我老板刚从乡下回来,坐了那么远路的车,让他休息吧。” 老娘骂道:“一个年轻大小伙子,坐点车算什么事。哪里会辛苦。”又看了一眼薛冰,对比着说:“你看人家薛老师,一样的坐车,还不是在忙前忙后。” 说着随薛冰进了厨房,拉着她的手出来,心痛地说:“你看看,手都冻红了。” 薛冰安慰着我老娘说:“妈,我没事。” 我老娘被她一句“妈”喊得心花怒放,盯着薛冰看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站在一边的枚竹笑微微的脸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低下头走到一边去了。薛冰明显看到了枚竹的表情,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招呼着枚竹说:“竹妹子,你来帮我做饭啊。” 枚竹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勾着头去换衣服。 屋里有两个年轻女人,而且都是心灵手巧的女人,我老娘的工作权利瞬间就被全部剥夺。她乐呵呵地去找了个盘子,装上水果糕点,放在桌子上,叫我和爹两个老爷们一边闲着去,自己像指挥官一样站在厨房门边指导着两个漂亮的女人做事。 一个家,两间房,五个人,在这个小小的屋檐下,融洽而欢乐。 可我,还是看出来里面的一些小小的罅隙。薛冰突然对我老爹老娘称呼的改口,枚竹表现出来的不自在,以及我老爹老娘无所适从的样子,我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年,注定会过得不平静! 第111章 二次分红 吃过晚饭,收拾好东西,一家人围坐在地火炉上烤火,舒缓一天来的辛劳。 薛冰给每个人都泡好了一杯茶,又帮着我老娘端出来过年的糕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忙进忙出,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我们中间。 一块盖火被铺在我们中间,把大家的下半身全部遮盖起来,我的对面是微闭着眼一脸舒泰的老爹,我老娘挨着他坐着,过来就是枚竹,薛冰坐在老爹的另一边,小心地把盖火被往上掖了掖,似乎怕冷风吹凉老爹的双腿。 突然安静下来,大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互相看着对方,枚竹就扑哧一笑,说:“姐,你来给我们唱支歌吧。” 薛冰一愣,涨红了脸说:“电视里看别人唱呀,我唱得不好。” 起身去把电视打开,回转身来对枚竹说:“大过年,你是客,给我们唱一个嘛。” 枚竹不慌不忙地说:“你是音乐老师,专业水平,我哪里敢出丑?” 一看两个女人要斗嘴,我赶紧插句话说:“家里又没伴奏的,要唱歌,我们去卡拉OK唱。现在过年了,怕是都关门了吧。” 枚竹吃吃一笑说:“老板怕是在乡下呆久了吧?衡岳市的歌厅,是365天营业的,大年初一也开门。” 我自我解嘲地笑,说:“我现在就是乡下人,确实不知道城里的规矩了。” 突然感觉到一双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手背上掐了一把,侧眼看薛冰,她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半点感觉,又看一眼枚竹,她低头一笑,我明白这双手是她的,想要抽出来,却被她握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枚竹的这个举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我连手都没碰过的女子,此刻却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握住我的手,万一被发现,岂不是丢尽了脸? 我一语双关地说:“天气真冷啊,枚竹,你不回家过年了?” 我老娘是何等敏感的人啊,她一听我这话,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她,立即表态说:“这大雪的天,回她老家也不方便,又要开着店。你小姨前几天给我送了点带鱼,也说今年来我们家过年。说了枚竹的事,我想啊,添人添双筷子,就把枚竹叫来了。” 我环顾一下小小的家说:“人多热闹,过年就要热闹。只是家里太小了,站都站满了。” 我的话当然有含义,家里就两张床,除去老爹老娘的一张,我和薛冰、枚竹,怎么住? 老娘指着我房里的两床被子说:“风儿,你就在客厅里搭个铺,小薛和枚竹住你房里。” 我还想张嘴,老娘打个哈欠说:“我去睡了,累了一天,困啦。”说着摇醒了快要入定的老爹,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关紧了门。老娘见过太多的世面,此刻离开,就是要留一个空间给我们。 薛冰首先表示睡客厅太凉了,怕会把我冻感冒,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急得直拿眼看我。 枚竹倒是稳坐泰山般不动声色,过了半响,她才开口说:“先不忙睡觉的事,我可以打车回店里住,反正也不远。现在我要跟老板算算账。姐,你如果困了,就先去睡。” “算什么账?”薛冰还没从盘小芹的超市盘底算账里理出头绪来,现在又突然听到枚竹要算账,只能瞪着一双疑惑的大眼傻傻地看着我。 “我们店的帐啊,”枚竹说:“小姨已经算过一遍了,她和吴倩姐已经把自己的红利拿走了,现在就剩下老板你了,你看看账目吧。” 说罢起身去了房里,过一会拿着两个账本和一个袋子出来。先把账本递给我,接着把袋子扯开,从里面掏出几沓钱来,放在盖火被上。 我迟疑了一下,说:“你的店我也有份?” “怎么没你的份?店就是你的,小姨和吴倩姐投了一点股份。我是帮你们三个打工的,不是老板。老板是你。”枚竹轻描淡写地说:“反正都是小姨安排好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心里一紧,蒋晓月,我的小姨,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还做了些什么!难怪公司移交的时候你比谁都热心,比谁都放得开! 我就掏出电话,要给姨打。 薛冰从我手里抢过手机说:“什么时候啦?还给小姨电话,也不怕打扰人家休息?” 我笑着说:“蒋晓月同志不会烦我的。” 电话拨通,姨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告诉她是中午,接着就听到她潮水般的骂声:“陈风,你个死没良心的东西,过年没半个电话,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回来也不来看一下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我纠正她说:“你不是我娘。” 她厉声说:“我是你姨娘,就是你娘。”说完又呵呵地笑起来,安慰我说:“路上没事吧,回来就好。” 还没等我问枚竹的事,她先开口了,问我:“枚竹在家吗?” 我看一眼枚竹,她面无表情端坐着,仿佛刚才悄悄握我手的根本就不是她。我告诉小姨说,枚竹和薛冰都在家。 小姨的声音似乎兴奋了起来,紧张地问我:“薛冰来家里过年吗?” 我肯定地回答,小姨笑了,说了一句让我想死的话:“两个美女陪你过年,哈哈哈哈,你不是过年,是过难!” 小姨的话她们显然都听到了,枚竹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薛冰是一脸惊愕。 “结账了吧?”小姨问我说:“枚竹这姑娘,做生意不错,今后会有大发展。”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姨笑道:“你管他,你结好你的帐,看好你自己的股份。” “谁搞的这事?” “我,”小姨提高声调说:“怎么啦?” “乱来。”我说,准备挂电话。 “等一下挂,”小姨似乎知道了我的举动,说了一句话:“告诉你三点啊,第一,我们的这家公司没有侵占你那个乡政府半毛钱财产;第二,这家公司你只占20%的股权;第三,我们这家公司现在是奚枚竹当家。你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我对枚竹肃然起敬起来,这小女子,不声不响就搞了这样一家公司,我还以为是个小店,谁知道她背后还潜藏着更大的阴谋。最重要的是,我的股权20%的资金从哪里来?记得当初移交公司的时候,枚竹给过我一张20万的存折,那么这钱呢? 枚竹看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淡淡地说:“你的投资虽然不多,但它是原始股。原始股分红收益高,本来两万块的股本,现在是五万块了。” 薛冰惊得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结巴着问:“这些钱,不犯法吧?” 枚竹白了表姐一眼说:“犯什么法啊?我们合法经营,合法赚钱。国家有政策支持,怕什么。” 我问:“公司挂靠哪家单位?” 枚竹笑道:“亏老板你还是国家干部,这些政策都不懂吗?现在私人办公司,还要挂靠?不要了,直接登记法人代表就行了。” “你是法人代表?” “嗯,”枚竹答应一声说:“小姨是干部,你也是干部,吴倩姐自己注册了一家公司,只好叫我来当了。不过,我的股份是最少的,才15%。”她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把账本翻开说:“今年分红2万,全部经营内容都在账本里有,你自己看,我回去休息了。” 我想要拦阻,薛冰使了个眼色,我只好起身送她。 屋外寒风凛冽,屋檐下赫然可以看到冰柱。大雪过后,天气愈加寒冷起来,看来,这个冬天注定是个冰雪世界。冰冻起来的世界,犹如水晶一般纯洁,而在小小的屋檐下,我一个男人,半夜让一个女人独自行走,心就狠狠地痛了起来。 第112章 拜年 大年初一过了,枚竹一直没来我家,连小姨也没出现。两个人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一连几天,音讯全无。 大年初二的早上,接到郭伟电话,问我去不去乡政府,我断然拒绝。一边的薛冰满脸不高兴,嘟嚷着说初二这天是女婿去丈母娘家拜年的日子,我不去苏西乡,就是没把她娘当做丈母娘。我懒得解释,一个人出门站在街边,跟来来往往的左邻右舍拜年。 吃过早饭,老娘叫我去小姨家拜年,轮规矩,应该是她先来,但小姨还没生孩子,她的辈分就比我大,我是应该要先去她家拜年。 门外的雪开始融化,本来一幅白山雪狗的图画突然就变得肮脏起来,融化的雪水顺着街面肆意流淌,夹着鞭炮的纸屑,残留的饭菜,煤球的黑暗。屋檐上的冰柱滴滴答答滴下水来,把原本丰满的身体慢慢消化成细水,直到跌落到地上,清脆地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融雪的日子天气更显得寒冷,来往的人都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衣兜里,鼻子里喷着团团热气,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们这条街,住的大多是走夫贩卒,也是这个城市最早的原住民。城市的高楼仿佛与他们有着遥远的距离,宽敞的大街也离他们的生活十万八千里。这条街的所有房屋都是凌乱的,搭建的小屋遍地都是。街上有一家中药铺子,还保留着过去的模样,不过现在的主人是国营企业。我老娘很少去中药铺子,这家中药铺子,其实就是我外婆的产业。我老娘在这个中药铺子里长到十六岁,等到我老爹他们部队打过来,我老娘已经是这条街上的美女,是中药铺子里的一道风景了。 年纪大的老人还戏称我叫“少爷”,说我是中药铺子的唯一男根,尽管我姓陈,已经与挂着“和庆堂”牌匾的中药铺子老板何元奎挨不着边,可我毕竟是他的外孙,身上还留着老何家的血。 老娘还在屋里叫我,薛冰裹着围巾出来,上下打量一下我说:“傻站着干嘛呢?妈要我们去小姨家拜年,你没听到?” 我把她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说:“就去,反正没什么事,吃过中饭我们就回来。” 薛冰的眼光朝我身后瞟了一下,立即就欢快地越过我,向我身后跑过去。 我回头,就看到小姨和枚竹正从的士里下来,手里都提着拜年的大包小包。高声大气地叫我:“陈风,快过来帮忙拿东西。” 我还没去她家,小姨倒先来了,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是我先去她家,然后她再跟着我一起回来。 “陈风啊,你小子别得意,我是来给你爹娘拜年,可不是给你拜年。”小姨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爱怜地对薛冰说:“年过得好吧?” 薛冰抿嘴一笑说:“小姨,本来我想年前去你家玩,陈风老是不肯去。” 小姨就骂道:“他是个死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媳妇,哪里还会记得小姨。” 我嘿嘿地笑,小姨的话我不会见怪,她就是个口快的女人,不过,自从我有了薛冰后,我感觉我们之间的亲密无间状态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客气和别扭。 老爹点了一挂鞭炮扔在屋外,炸起的残雪四下飞舞。 我家是个小院落,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夏天种辣椒丝瓜,冬天种萝卜白菜。我曾经想要在院子里种一些花草,遭到老爹的激烈反对,只好作罢。 院子是我外公家的一个老长工的家业,老长工祖祖辈辈跟着我外公家,唯一的儿子被抓了壮丁后,死在了武汉保卫战。恰好我外公一家被赶出中药铺子,后来又下放到农村,回来后没地方住,老长工就收留了曾经的老主人。再后来我外公他们去世,老长工的养老送终全部是我娘完成的,老长工闭眼的时候就把这个小院子送给了我娘。 我老爹在接手这个院子的时候做了一些改造,把原来的小偏屋都拆掉了,盖了如今的一栋两间住房,一间客厅的住宅,小院子还是继续保留,靠西边他盖了两间杂屋,堆放煤球和一些他预备今后做棺材的木材。 枚竹在进屋后除了跟老爹老娘拜年,再没多说一句话,安静地喝着茶,看我们说话。 我还在为枚竹年前偷偷握我手耿耿于怀,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现在看她平静的脸上没一丝的波澜,我的心里居然就不平静起来。 小姨大大咧咧把拜年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指着其中的两条烟和一对酒说:“风儿,你今天去你表舅家拜年,这些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 我老娘立即赞同,老爹絮叨着说:“是要去给何至拜年,听说他老婆孩子没回来,他是一个人在这里过年。” “没有听说,就是这个样子。老表哥他不想去张家湾,老表嫂不想来衡岳市,都独自过年,有意思吗?”小姨气愤地说:“我老表嫂真不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嫁给了我老表哥,就不管他在哪里,跟着才对,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呢?” 老娘打断她的话说:“伶俐,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你懂什么啊?人家家事,你管得着?” 小姨神情无奈地说:“姐,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表哥来衡岳市一年多了,你去看过他吗?” 老娘笑道:“他是做官的,我一个平头小百姓,又没什么事,找他做什么呢?” “毕竟是亲戚啊。” “我还不知道是亲戚?”老娘不高兴地说:“假如何至不是当官的,他一个人在衡岳市,你姐我就肯定会把他请来家里过年。” “你呀,就是自己心里鬼多。他当官怎么啦?官总要人去做吧?你不做,他不做,谁来做官。他当官还有什么错?你家儿子现在不也在当官,怎么就没看你不管他?三天不见,就哭哭漓漓找我,以后不许来找我了。”小姨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老娘想要打她,她扭身扑到在我身上,张牙舞爪地说:“说到你心坎子上去了吧,恼羞成怒啦。” 说笑了一阵,小姨正色道:“陈风,你现在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好。苏西乡哪地方不能是你一辈子的目标。现在什么年代,别人到处找关系找路子做官,你不能放着这个机会不要。” 我连忙点头。 小姨道:“做官需要人品、钱财、人脉。人品我们家风儿没话说,名牌大学毕业,能从最底层干起。钱财你不要管,盘小芹的超市,枚竹的公司,都是为你今后做的打算。人脉现摆在哪,市委常务副书记,万事俱备了,你连东风都不欠了。” 小姨的话让我突然明白过来两次分红的内幕,原来都是她在背后策划操纵。难怪盘小芹会突然回苏西乡去开超市,奚枚竹会突然搞个公司出来。 我涅嚅着说:“我可没什么大计划。” 小姨指着全屋的人说:“都是自家人,没一个外人,我话就说得直接了啊。你个男子汉,有点出息好不好?什么没大计划,走稳走好路,就是大计划。你什么也不要管,今天就去你表舅家拜年。” 我尴尬地笑着说:“我对何书记不是很熟呢,就见过一次面。” “我问你,他是不是把你带在身边吃饭喝酒了?” 我点头。 小姨指点我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指点,何至书记在你们春山县哪几天,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我都清楚。”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管我!”小姨白我一眼说:“亏你还混仕途,一点也不聪明。何至与你非亲非故的话,为什么要把你叫到县里吃饭?为什么要你陪着去烈士陵园?难道还要他亲口说你是他外甥?” “哪又怎么样?” “怎么样?我告诉你,现在你们春山的书记县长啊,都把你的底摸得一清二楚了,你就等着看吧。” 小姨的话让我心扑通扑通乱跳,我的这个小姨啊,真的不简单,她不做官,简直就是浪费! 我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姨看我得意的笑容,知道我心里肯定在编排她,说:“想什么歪歪点子。没出息。” 薛冰和枚竹看着我们说话,脸上都是一层难以捉摸的微笑。 小姨拉了我一把说:“你到里屋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她不管不顾地拉着我进屋,反手把门关紧,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下啊。” 我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想笑。 小姨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音说:“外面的这几个女人,你怎么打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什么怎么打算?” “陈风,我告诉你,男人最大的敌人就是女人。女人可以让男人飞黄腾达,也能让男人万复不劫。” “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而且很大。”小姨忧心忡忡地说:“你是当局者迷,看不出。枚竹也好,盘小芹也好,还是你现在的薛老师,几个女人都爱你,你看怎么办?” 我嬉笑道:“哪是好事啊。”、 “你是头猪啊。”小姨骂道:“你以为还是旧社会啊,男人可以讨个三妻四妾。你当官的人,生活作风非常重要,稍有不注意,你就永世不得翻身。” 我一惊,说:“哪怎么办?” “依我看啊,这几个女人都不是你需要的女人,你需要是不仅仅是良家老婆,你需要一个在事业上能帮你的女人,明白吗?”小姨开导我说:“记住,不要忙于结婚,做男人的,有时候也不能随便把自己处理掉,只要事业有成,还怕没娇妻美妾。” 我笑道:“小姨,你还要我娶个妾啊。” 她伸手打了我一下说:“胡说八道啊你。” 我幽幽地说:“如果我有个像小姨一样的老婆,就好了。” 小姨抱着我的头,柔声说:“我是你小姨,我不能做你老婆,但我会帮你,谁叫你是我外甥呢。” 我心里一动,伸手抱住小姨的腰说:“有姨在,有世界。” 第113章 何书记的嘱托 何至书记住在市委家属大院,门口有武警站岗。 小姨坚决不让任何人陪我去,连薛冰也不让,惹得薛冰赌气不肯跟我说一句话,鼓着腮帮子回到屋里拉开被子盖住头。 武警很客气地阻止我继续前进的步伐。礼貌地把我邀请到一边站着。看着深邃的家属大院,我毫无办法。家属大院其实住的不到二十家,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警备司令部的领导,原离休的老干部,就这么一些人,分散住在绿树掩映的大院里。每家都独立成户,一家一栋三层小洋楼。像黄山部长这样级别的,还没有资格入住家属大院。 站了一会,我央求着站岗的武警说:“兄弟,我是去给何书记拜年呐。” 武警白我一眼,不搭理我。 我继续说:“我是他外甥呐。”我祭出这样的一道大旗,以为武警兄弟会网开一面,谁知道他鄙夷地看着我说:“叫孙子的都来了好多,谁知道是真是假。” 纠缠了半天,手里提着的东西勒得手发红了,我狠狠地要直接往里闯,刚走两步,背后传来武警拉动枪栓的声音,喝道:“再走就开枪了!” 我去你妈拉个巴子!大过年的,动刀动枪,多不吉利!老子偏不信你个小武警就敢开枪打我!一个市委大院,搞得跟中南海一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的脚步没停,继续朝里走,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左一右跑上来两个小武警,夹住我就往回拖。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辆高级轿车驶过来,车窗放下去,露出一张洁白娇柔的小脸,喝住武警说:“还不快放手!” 武警听话地放开手,气咻咻地看着我说:“再硬闯就不客气了。” 我嘿嘿一笑说:“拜个年,还像个犯人一样,有意思吗?” 武警黑着脸说:“没意思。” 我笑着说:“没意思还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是坏人。” 武警一股怒气地说:“啰嗦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车窗里的小脸一笑,拉开车门下来,瞪着眼看着我说:“你不是坏人。是好人。你告诉我,你来给谁拜年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一双红色高筒皮靴衬得她的腿修长而有弹性,上身一件真皮小袄,里面一件白色的圆顶毛衣,胸脯呼之欲出地高挺。头发披散着,用一块白色的丝巾扎住。气势显得高傲而冰冷,与周围寒冷的空气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寒切入骨的感觉。 我瞧了一眼她,又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高级轿车,像这样的女人,来头肯定不少。 我说:“我来给何书记拜年。” 她笑眯眯地说道:“何书记是你什么人啊?” 她的笑与她表现出来的气势完全是两回事,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何书记是我表舅。” 她哦了一声,扬手叫武警走,说:“你跟我上车,我送你去。”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说:“谢谢你,你告诉我他住哪里就好了,我自己去就行。” 她微微一笑说:“没事,你跟我去,不会卖了你啦。” 她的玩笑让我笑不起来,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子如此揶揄,不是件很爽的事。 “怎么?还不上去?”她自己钻进了小车,冲我招招手。 一上车,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自我介绍说:“陈萌,日报记者。” 我没有名片,只好自我介绍说:“我叫陈风。” 她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伸出手来说:“我知道你。” 我奇怪起来,我的朋友中没有一个做记者的,我的印象里也没跟记者打过交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你认识我?” “当然。”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曲线毕露的身子朝前微微一探,对司机说:“先送他去何书记家。” 小车如在水面滑过一样驶过林荫小道,停在一栋绿树掩映的小楼前,她指了指门口说:“到了,春节愉快!”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她的车已经消失在绿树里。 站在小楼的铁闸门前,我整理了一下呼吸,伸手摁响门铃。 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腰间系着围裙,笑眯眯地问我:“你找谁啊?” 我说:“我来给表舅拜年。” 她迟疑了一下,打开门,示意我跟她走。 屋里一个年轻男人在看电视,看到我,赶紧起身,双手搓着,招呼我坐。还没坐稳,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跟着就听到何至的声音传来:“小梅啊,谁来了?” 年轻女人笑着说:“何书记,他说是你外甥。”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楼梯口就出现了何至的身影。他满脸的络腮胡子里堆满了笑,笑着说:“我就知道会是你。不错,孺子可教。” 在客厅里坐下,何至问我:“你妈和你爸呢?怎么没一起来?” 我迟疑了一下说:“他们都老了,不方便出门。” 何至爽朗地一笑说:“也是,应该我去拜他们的年。” 回头冲年轻女人说:“小梅啊,今天辛苦你啊,多做几样好菜,我爷两喝几杯。叫你家小邓一起来喝。” 小梅忙摇着手拒绝,说过年书记能收留她老公在家,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陪书记喝酒。原来叫小梅的年轻人是何至家的保姆,刚才看电视的男人是她老公。 “我要谢谢你们两口子啊,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过年。”何至不容分说地说:“叫小邓帮你啊。” 小梅送上来两杯茶,甜甜地一笑说:“何书记,这位大哥是陈书记家的陈记者送来的。” 何至奇怪地看着我说:“你认识陈萌啊?” 我说:“不认识。”就把在门口武警不让进,我要硬闯,被陈萌看到再带进来的事说了一遍,何至听完,哈哈一笑说:“陈萌这姑娘,心比天高,这次会主动下车带你进来,可是破天荒的事。” 小梅在一边笑着说:“还不是看大哥长得帅呀。美女都喜欢帅哥嘛。” 我尴尬极了,小梅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很干净,浑圆的屁股包裹在紧身裤里,更显得风情万种。我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奶奶的,我现在的眼睛老是出卖我,只要看到女人,就一定是脸蛋、胸脯和屁股。难道我骨子里全部是龌龊的思想? 何至手一挥说:“还不去忙?瞎扯。” 等到小梅一走开,拍一下沙发说:“老陈家这个宝贝女儿啊,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男朋友。我老何的外甥一表人才,配她,还是足足有余的嘛。”说完自己先笑了。 何至的笑声里带着沧桑,我一听就听了出来。也难怪,一个厅局级高官,老婆孩子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说了一阵闲话,何至问起小姨来,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表妹,接着又问我薛冰的情况,说在苏西乡看到过她,知道她是个音乐老师,放在乡中学教音乐,怕会埋没人才。 我趁机感叹说:“她在教育系统里,上面又没人照顾,只能呆在苏西乡,教一辈子音乐了。” 何至沉吟了一下说:“这事不忙,你既然来了,我有件事要你去做,而且必须做好。” 我神情严肃表态说:“您说,书记。” 他纠正我的话说:“在家就叫我舅舅吧。衡岳市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叫我舅舅了。”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如果说一个人为了生计奔波在外,远离亲情可以理解,像他这么大的官员,为了一个亲情而失去另一个亲情,心里的痛苦不甚谁都能理解的。 我只好改口叫他:“舅舅。” 何至眉开眼笑地要给我红包,说我这个小辈给长辈拜年,做长辈的不给个红包,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接了红包,何至说:“春山县烈士陵园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想要你啊,把陵园恢复起来,建一个国家级的教育基地。” 我踌躇了半响,说:“县里的工作,我怕是没权利插手。” 何至笑着说:“你的考虑是对的,在其位,谋其政。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件事,还在市委常委会上讨论过了,基本决定了下来。至于谁来负责,市委还在考虑当中。我今天给你说,也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万一组织需要你,你就在第一时间要上手。” 我点头,心里如小鹿一样冲撞。如果我来负责烈士陵园的恢复重建,首先就要从苏西乡离开,离开苏西乡,春山县里我可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黄奇善,我还能跟谁说话? 何况,烈士陵园的背后站着是关培山,一个在春山县做了两届的县委书记。他就是一颗地雷,谁去踩他,都可能会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饭菜准备好了,何至表舅叫上小梅的老公小邓一起入席,开了一瓶五粮液,酒香瞬间就盈满了屋子。 小邓是个建筑工人,家在隔壁市的农村,跟小梅生了两个孩子,都放在自己父母那里带。本来小梅过年要回家,她看到何书记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不放心,就坚决要留下来陪何书记。何至拗不过她,就让她把儿女老公都叫来,但小梅死命不肯,最后只把老公小邓叫了来,也算是一对儿女陪何书记过年。 小梅是何书记亲自点的。当初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给领导家配保姆,何书记在秘书送来的资料中一眼就相中了她,究其原因,就因为小梅长着一双像他母亲一样的眼睛。 其实小梅在何书记家中,就是一个女儿的角色,撒娇、搞怪,样样俱有,就是对外,小梅也是以家人的身份参加各类活动。比如机关搞一些活动,都是小梅代表何书记出现。 按何至的说法,自己就当生了个女儿。平时也是以父亲的态度对待小梅,比如逼着小梅去参加电大学习,小梅如果不去,他就不认这个女儿,搞得小梅在很多时候忘记自己是谁,仿佛这个屋里的主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第114章 陈萌的闺蜜 小梅和老公送我出门,沿着小径,在斑驳的灯影里,朝大门走。 小邓话不多,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偶尔提醒小梅注意脚下的减速带。路过陈书记家时,看到他家灯火通明,门口停着几辆高级轿车,与门口罗雀的表舅何至比,他家是高朋满座,群贤毕至。 书记家门口还有流动暗哨,这让我始料不及。一个市委书记,警卫措施搞得和中南海一样,也许这是国情,我想。 小梅轻声地说:“陈书记过年不在家,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来?” 我问:“你怎么知道陈书记不在家?” 小梅笑道:“我跟他家的保姆都是事务局管的,我们每个月还要到事务局开个会。每天我们一起上街买菜,当然知道啦。” 我说:“要是搞情报工作,先搞定你们就行了。” 小梅嫣然一笑道:“其实,我们也有纪律的,一般不对外说这些。你不同啊,你是家人,没必要保密嘛。” 走了几步,又叮嘱我说:“有空就多来看看你舅舅吧。我发现何书记啊,孤独着呢。” 我点头答应,说:“小梅姐,我舅舅一家人都在张家湾市,他一个人在我们衡岳,是因为故土难离。人老了,思乡的感情我们很难体会。还得拜托你,多关心舅舅,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说完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她。 走到大门口,执勤的武警看着我微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 一辆车过来,车灯照得我们的眼睛张不开,小梅的老公嘟哝着道:“路灯那么亮,还开这么大的灯,欺侮人是吧。” 我笑笑,告辞他们夫妻,准备拦一辆的士回家。 小车在我面前停下来,如下午的镜头重演,这次里面探出来的是黄微微的头,惊讶地看着我说:“是陈风吗?” 我笑了,很肯定地说:“不是我还有谁?黄微微。” 她爽朗地笑着下车来,看着前面走着的小梅她们,迟疑地问:“他们是谁啊?” 我说:“领导的保姆。” “你认识?” “今天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我洒然一笑说:“黄美女现在进公安局刑侦队了?” 黄微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好奇而已嘛。” “你去哪?”我问,我知道她家不住市委家属大院,她们家我去过,是一个衡岳市有钱人和有权人住的地方。没有武警站岗,但守门的保安比武警更显得牛逼。 “你有事吗?”她问我,眼里一片希冀的目光。 “你有事?”我问,漠不关心。 “陈萌今晚在家开派对,来是都是她们报社的好朋友,就叫上了我。” 陈萌我认识,下午见过,但不熟。因此我不想趟浑水。 “她是我闺蜜来的,去吧。陈萌是陈书记千金,没架子的,放心。”黄微微还是热情地邀请我,殊不知下午没有陈萌,我连这个大门也进不去。 我故意装傻地问:“是市委陈书记?” 她肯定地点头,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去吧,她们报社的人,我认识的不多,没几个熟人,说不上话,我熟悉你,你陪我去吧。” 我还在犹豫,黄微微说:“陈书记夫妻都不在家,春节去中部省了。就陈萌在家。” 武警显然认识黄微微,问也没问就让我们的车长驱直入。车过小梅他们身边,灯影里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甜甜蜜蜜地一路私语,心里一荡,侧眼看开车的黄微微,顿觉眼前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在盛开。 门一打开,陈萌很惊愕地看着站在黄微微背后的我,脸上接连变换了几种颜色,最后嫣然一笑,拉起黄微微的手说:“我就奇怪了,怎么久没来,原来遇到帅哥了啊。” 她不遮不掩的话差点把我闹得脸红。好在我习惯了苏西乡的太阳,脸皮已经被苏西的山水养得刀枪不入了。 “刚在门口遇到的,就带来了,我来给你介绍……。” “陈风嘛,春山县苏西乡干部,经常听你提起的人,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陈萌快言快语,拖着黄微微的手就往里走。 黄微微回头看我一眼,眼睛里一丝疑惑,我笑笑,算是回答。 客厅里坐着四五个人,看到我们进来,没一个人站起身打招呼,音箱里流淌出老柴的交响曲,他们都微闭着眼睛,手指在自己的腿上打着节奏,完全一副艺术人生的姿态。顿时我就觉得自己很卑微起来,在听交响乐的人面前,我就好像一个农民坐在金色大厅里听意大利歌剧。 陈萌给我倒来了一杯红酒,酒在杯子就像血一样晃荡着我的眼睛,我手足无措,开始后悔跟黄微微来了,在这群阳春白雪的人面前,我一个从乡下来的人,与他们格格不入,汗毛都张开了,虚汗冒出来,显得我狼狈无比。 陈萌似乎看出了状态,轻轻一笑说:“放松,都是朋友。” 我苦笑着,喝了一口酒,眼睛四下找黄微微。人在尴尬或者危险的时候,眼睛都喜欢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黄微微进来后就不见人影,我找了一圈没看到,装作不在意的说:“我听不大懂交响乐。” 她淡然一笑说:“你是当年的师大高材生,文学与艺术是相通的,你说自己听不懂,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自负?” 我这话就咄咄逼人了,我心里一激动,脱口而出:“艺术和文学,都当不得饭吃。” 她歪着头看着我,轻蔑地说:“一个小小的乡干部,就好像心系天下一样,忧国忧民吗?” 我还想解释,就看到黄微微过来,轻声说:“你看你们两个,斗怎么嘴啊,多么高雅的氛围,被你们莽汉鲁妇一闹腾,就成菜市场了。”说完嘻嘻地笑着去挠陈萌的咯吱窝。陈萌歪了歪身子,憋着笑说:“小丫头,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成了乌鸦嘴了。” 忽把头挨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别看他们一副享受的样子,有人昨天还是个农民呢。装模作样是给你这个外人看的。” 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两个女人的举动,处在这么一群装逼的人中间,我的屁股底下就像垫着块针毡,坐立不安。 一曲完毕,他们都睁开眼来,好像没看到我一样,互相碰杯喝酒。 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看不惯他们的这幅做派,就拿着酒杯去跟陈萌碰。他们就好像才发现我一样,都吃惊地看着我。 陈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说:“郁风,我们的朋友。”她指着黄微微,笑道:“微微,要不你来隆重介绍?” 黄微微笑道:“我们来你家,是客。大过年的,陪你玩高雅,来就是隆重了,还要怎么介绍?” 报社的几个人就拿出名片递给我,我瞄了一眼,大都是主任记者的衔位。 我只好介绍自己说:“各位记者朋友,我是春山县的乡干部,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对不起啊。” 其中一个就叫了起来说:“春山县?不是还有个地方没通电通路吗?” 我微笑着说:“没错。就是我在的苏西乡。不过,年前都通了。” 记者们就啧啧称赞起来,说自己都打算去苏西乡采访报道,这么大的事,日报曾经批出个专版报道过,市委何书记亲自剪的彩。就指着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人问:“不是你跟何书记去的么?” 瘦弱男人上下看我一眼说:“我怎么没在春山县见过你?” 我说:“我一个普通小乡干部,哪里能入你大记者的法眼。忽略我是英明的选择,成绩都是领导的,我们这些小干部,能干好活,就是对领导的交代。” 记者们一阵大笑,朝我竖起大拇指,说:“没有你们基层干部的辛苦工作,哪里会有领导的辉煌政绩。” 陈萌冷笑道:“看来领导的政绩都是基层干部的血汗啊。” 黄微微一看气氛不对了,赶紧出来圆场说:“大家来干什么的?玩高雅的艺术是不?政治这事,是政治家玩的,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又过去搂着陈萌的肩膀说:“他们男人,都以为自己是政治家,让他们讨论去,我才懒得管。” 陈萌道:“你不就是个干部吗?” 黄微微说:“我算什么干部,混着呗。我没你的才学,要不,我也玩艺术去了。” 陈萌被她一逗,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没心没肺的,乱说话。” 音箱又响起来,这回流出来的是天鹅湖舞曲,一个记者过来邀请黄微微跳舞,她看我一眼,把手递到他的手里,在屋中央翩翩起舞起来。其中一个记者刚想过来请陈萌,陈萌把手里的杯子递到我手里,说:“我们也来跳一个?” 搂着她的纤腰,我们滑到一个角落,在耳鬓香粉的人中间,陈萌低声对我说:“微微这丫头,心事重。” 我不置可否地笑,她心事重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最多就算是个曾经的同事,而且她是高我一头的同事。 第115章 部长千金相邀 黄微微执意要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天南海北聊了一通。逮着个机会,我试探着黄奇善的计划,先是感叹现在过年,越来越没年味,人与人之间,感情越来越淡薄。即便是拜年,也是多了客套,少了亲情。 黄微微对我的感叹一直微微地笑着,并不反对,也不附和。她开车的样子很好看,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侧面的轮廓如大理石般光洁,一缕柔发乖巧地遮盖着半边面庞。 我说:“奇善书记有个想法,这几天我们去桂林走走。” 她意外地哦了一声,问我:“你们俩去?” 我说:“奇善书记的意思,好像是你,还有我们乡中学的薛老师一起。” “薛老师是男是女?” “女老师。” 她又哦一声,不再问了,小心翼翼地在还残留着冰的街道上滑行。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她侧转脸问我怎么走。我指着这座城市灯光最暗淡的地方说:“还过三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她惊讶地说:“你住那里?” 我点头回答说:“是的,人,最不能选择的就是出身。每个人的出身都是天定的。人,最不能怨的也是出身,不管自己的父母是谁,只要是给你生命的人,就一定是人一生中需要用生命去承担的责任。” 她展颜一笑说:“好有哲理的话啊。陈风,你就不应该走仕途,应该去做学问。” 我谦虚地笑,说:“我这半桶水的水平,做小学老师还凑合,做学问,怕会辱没了学问。” 话题扯远了,我得想办法拉回来。所以我转口说:“听说桂林这个时候去啊,更能体会到自然的馈赠。” “我就不去了。”黄微微终于表态:“昨天黄奇善来过我家,下午郭伟也来了,他也说了这事。” “大年初一的,他们两个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搞得我妈一个劲问我。”黄微微轻轻一点刹车,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赶紧拉住头顶上的拉手。 “他们都是基层干部,给领导拜年嘛。”我说。其实我心里把黄微微日了一遍,小娘们,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大年初一上你家,打着给领导拜年的幌子,行着接近你的机会。假如能做组织部长的乘龙快婿,老丈人会看着女婿永远没有进步? “你怎么不去拜年?你也是基层干部,我爸也是你的领导呀。”黄微微抿着嘴笑着说:“你以为我不懂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心思啊。” 我故意把衣袖伸到鼻子边闻闻,装作无限无辜的样子说:“不臭啊。” 她格格一笑,伸手要打我。此刻,她身上的天真无邪才表露出来,这小娘们,确实是心底无私。 “这样吧,明天你来我们家。我妈问起过你,我答应过她,一定让你去家里坐坐。”她热情地发出邀请,让我一下转不过弯来。 “怎么?不想去?”她松了油门,汽车像在水面上滑行一样慢慢挪动。 “好。”我当机立断答应。不是因为她是美女,而是因为她爸是组织部长,我宁可得罪一尊菩萨,不可失去亲近一位领导的机会。上次去她家,没见着黄山部长,尽管黄部长也到苏西乡剪彩了,可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过一句话。 “哪就这样说定了啊。”她兴高采烈起来,加大了油门,汽车在马路上滑了一下,轮子响起尖利的摩擦声。 “陈风,你今天是去何书记家吧?”她问我,不动声色。 我没回答她的问话,指点着她把车拐进去我家的小街。 我家在一条小街上,几盏稀疏的路灯,发出淡黄的光芒,沿街是高低差错的房子,挂着大小不一的招牌。这是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居住着这个城市的原始住民。鱼龙混杂,走夫贩卒,卖浆者流,因为历史的原因,没有开发商敢来接手这块烫手的山芋。在城市日新月异变化的今天,它依旧保持着几十年的面貌,不急不缓地踱着方步,就好像千年书斋里的老先生,捧一卷黄纸,于昏暗的灯下,雕琢着岁月的时光。 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硬伤!比如我家的这条街,就是衡岳市的硬伤。它像一条难看的刀疤一样,横卧在城市的脸上,不能掩藏,也无法抹掉。 车到小街口,我要黄微微停下让我下车。里面的路很逼仄,掉头不方便,也没有一条可以贯通过去的路。 我拉开车门,一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大地的寒气就穿透我的脚板,直扑我的胸口。我裹了裹大衣,扬手叫她回家。 黄微微没动,打亮车灯示意我先走。 我拍了拍她的车窗说:“天气太冷了,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 黄微微歪着头笑着说:“感谢我?” 我点头称是。 她爬过来打开车门说:“感谢我就陪我说说话吧。” 我只好再坐上去,车里开着暖气,很温暖。 “很晚了。”我说:“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不。”她明显的撒娇语气,让我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你跟我说说,陈萌怎么样?” 她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我如坠五里云外。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我认识她不到五个小时。”我强调着说:“一个市委书记的千金,是这个城市最幸福的人。她怎么样,你们是闺蜜,还要问我?” “我们是闺蜜不错。”黄微微沉静地说:“我刚来衡岳市就认识她了,哪时候她爸还是个市政府的副市长,我从春山县来,也算是个农村丫头。当时可全部是陈萌罩着我。不管在学校还是哪里。她比我高两个年级。我来的那年她毕业,后来她去外地读大学,我们一直没断过联系。 毕业后,陈书记要她从政,她是打死也不肯,非要做记者。父女俩吵得很厉害。她就来我们家住,住了两个月,陈书记终究没拗过她。” 她叹口气说:“陈萌比我有个性,不愿意的事就坚决不做。不像我,其实,我就想做个老师。” 我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安慰理由。黄微微与我,并不是十分熟悉的朋友。 “她今天带你进市委大院,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她淡然地微笑着说:“依她的性格,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见得会下车问你话。当然,她作为一个记者,古道热肠是必须的品质,其实照我看,她就适合写一点文章,做个作家是最不错的选择。” 黄微微不断给她自己和陈萌定位,跟我八竿子也打不到边。 我茫然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也支持你的想法。” 她的嘴一撇,说:“官话连篇。没意思。我回去了。” 我只好又下车,看着阴晴不定的女人,迟疑了半响,说:“明天我是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随便。反正不是我想你去。” 说完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看着她车的尾灯像眨巴着的眼睛走远了,我跺跺脚,沿着小街朝家里走去。 第116章 爱上一个人好难 黄微微一家人对我的到来表示了盛况空前的欢迎。老保姆从开门迎我进去,到给我端上茶水,嘴里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赞扬着黄微微,仿佛黄微微是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都会在客人面前无限放大女儿的优点。 黄山部长居然在家,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显出太多的不一样,依旧在自己的书房里,连面也不出来露一下。陈雅致副局长倒是一身居家打扮,腰上系着一块围裙,指挥着老保姆仔细清洗池子里的海鲜。 这样的人家,什么都不缺。所以我只是带来苏西乡的茶油和一包干野山菌。黄山部长一家出身春山县,情有独钟春山的土特产。这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的。也许是对春山的怀念,也许根子里还有春山的味道,茶油和野山菌,在他们家,算是珍馐一类的食材。 黄微微对我的到来不喜不忧的样子,但我看到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我就知道她其实是盼望着我来。 在茶几看了看,没发现有烟灰缸,我本来伸到口袋里的手缩了回来。这个轻微的举动还是被黄微微看到了,她眉头一挑,说:“跟我来。”带着我就上了楼。 身后陈雅致喊道:“微微,你们去哪?” 黄微微回头冲她妈一笑,扮个鬼脸说:“有事,等下下来。” 陈雅致叹口气说:“鬼丫头,客人刚来,凳还没坐热。” 黄微微没理会她妈的话,拉着我跑上了顶楼。 黄山部长家也是一栋三层小楼,与市委家属大院比,这里的小楼显得更新,更西式化。市委家属大院是七十年代的建筑,而黄山部长家,显然就是九十年代的建筑。单从楼房的结构和装饰就能看出来。家属大院的楼房沉静,这里的楼房奢华。 楼顶种着花草,尽管是冰天雪地,还是能看到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一抹绿。一个玻璃小房子摆着几盆花,开得姹紫嫣红,一株月月桂,居然开满了黄星的小花,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直觉心里舒畅了许多。中间四张石凳,围着一张圆石桌,上面铺满着尚未融化的雪,雪面上写着一行字,依稀可以看出是“爱一个人好难。”后面一连串的感叹号,从字面上看,显然出自黄微微的手。 “抽吧。这里空气好,没事。”黄微微淡淡一笑,叮嘱我说:“我妈不许吸烟,反感吸烟的男人。我爸也不吸烟,所以我们家没烟灰缸。” “你怎么知道我想抽烟?”我问。 黄微微从一根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雪,在手里团了团,捏成一个小小的雪球,瞄着玻璃房子扔过去,雪球在玻璃上炸开,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落在地上,瞬间融化不见。 “你不抽吗?不抽我们下去吧。外面冷。”她缩了缩脖子,似乎很冷的样子。她穿得很少,一件紧身内衣几乎是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上,女人的高傲嚣张地挺拔,诱惑着男人心里坚守的防线。外面一件质地很好的齐膝风衣,腰间随意地系着带子,脚下一双棉毛拖鞋,光着脚丫子,露出美丽的脚踝,足踝处一根红线,系着一个小小的金色铃铛,足动铃响,清脆悦耳。脚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点缀在洁白柔和小巧脚丫上,使人心里莫名涌动急昂。 这是一幅悦目的女人风景,这道风景本应是居家女人展示给丈夫看的风景。而黄微微,这些风景在向我尽情地展示。我的心里一阵纠结,女人,你总是让男人无可适从! “以后要抽烟,就来这里抽。”她说:“家里闻不得烟味。尤其是我妈,闻到烟味就头晕。” 我笑笑,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示威一样递给她说:“你抽一支不?” 她迟疑了一下,接过去,含在嘴里,等着我给她点火。 她笨拙的样子让我想笑,忍了忍,伸手从她嘴里把烟抽出来,我说:“你还真敢抽啊。” 她又伸手从我手里夺过去,再次含在嘴里,命令我点火。吸了一口,呛得她咳嗽起来,微微抖动着双肩。本来白皙如玉的面庞浮起来一层红晕。 “有什么了不得的呀。”她看我幸灾乐祸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我读大学的时候,就抽过。” 两支烟同时不停地冒着青烟,烟雾缭绕着身边的花花草草。黄微微显然不会吸烟,她的烟从口里吸进去,又从口腔里吐出来。不像我,我是把烟吸进去后,让烟在五脏六腑溜一圈,再从鼻子里出来。吸烟水平高低,立马可判。 一支烟抽完,她把鼻子凑过来,在我身上嗅了嗅,自言自语地说:“嗯,没烟味。” 她的举动让我紧张了一下,如果如她所说,陈雅致反感吸烟的男人,哪我,就是她最反感的人啊。一个被女主人反感的客人,能坐立安稳? “下去吧。”黄微微说:“好像我妈找你有事。” “什么事?” “不知道。我昨晚回来跟她说起过你,说你今天会来家里。” “你怎么肯定我今天会来?” “你敢不来。”她突然柳眉倒竖,瞪着我说:“你敢不来,我就去你们苏西乡。” “这跟苏西乡有什么关系?”我大惑不解。 “我说有关系就是有关系。怕我去?”她反问我,脸上浮起难以捉摸的神色。 “不怕!”我说:“欢迎还来不及呢。再说,郭书记在乡里,你去苏西乡玩,完全是名正言顺啊。” “你胡说些什么啊?”她佯怒起来:“我去玩跟郭伟有什么关系。去看你不行啊?” 我笑笑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永远的一个小干部,上不得台面。” “我就喜欢小干部。”她背转身,吃吃地笑起来,羞涩地低着头,扔下我下楼去了。 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支愣着头发呆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还不下来?”黄微微探出头来喊我,眼神却再也不敢看我,躲闪着我的眼光,“想把自己冻成冰棍是吧?” 我理了理心情,随着她下楼顶,在楼梯口,看到秃顶的黄山部长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认真地看。 我战战兢兢过去,低声给黄部长问好:“黄部长,您好。我是春山县苏西乡的党委委员,我叫陈风。”我自我介绍,在领导面前,把自己打扮得乖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来啦。”黄部长头也没抬说:“坐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黄微微挨着我在旁边坐下,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开递给我。 黄山部长的眼光从报纸上方射过来,不经意似的看我一眼,说:“去过你舅舅家了?” 我点头,捏着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黄微微从我手里接过橘子,掰开一瓣塞进自己嘴里,夸张地说:“好甜啊。”问她爸说:“爸,你吃一瓣吧。” 黄部长还想推辞,黄微微却不由分说扑过去,扒在她爸的肩头上,硬生生地给黄部长塞了一瓣橘子。 黄部长皱着眉头,嘴里含着橘子,爱怜地说:“你呀,还长不大。” 黄微微把头靠在她爸的身上撒娇说:“我就是长不大。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觉得你上辈子就是我爸,哪里有情人半点的样子啊。” 黄部长拍了拍女儿的头说:“傻丫头,爸就是你的保护神,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还是。” 他突然蹙起鼻子,故意使劲闻了闻,说:“你去看看你妈,今天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来客人了,不能怠慢我们微微的客人啊。” 支走了女儿,黄部长放下报纸,盯着我说:“大年初一小郭来,小黄来,不见微微像今天一样的高兴。今天初三了,你才来。” 我低声道:“黄部长,本来我打算初一也来,但怕打扰您休息。毕竟,衡岳市过年,拜年有讲究。” 他赞许地点头,说:“年轻人,想法很周到细致啊。” 我继续说:“作为一个乡干部,又没作出什么成绩来,给领导拜年就是给领导添堵,还不如先好好工作,拿出成绩再向领导汇报。” “小陈啊,有些事,不要事事都往工作上扯。过年嘛,就是亲戚朋友间热乎热乎。忙了一年了,总得有个时间让人缓解压力,也就是联系亲情友情的事,要轻松,放开自己,工作与生活,一张一弛的事,把握好,才会好。” 黄部长的这番话几乎全部是家长里短,看不出半点组织部长的官话。 他冲厨房里喊道:“雅致啊,你出来一下。” 陈雅致局长边走边解下围裙,问道:“老黄,有事吗?” “你去我书房,把那瓶十五年的茅台拿出来。” 陈雅致局长看了看我,笑眯眯地去了。 黄部长转头对我说:“小陈啊,今天我们爷俩喝一喝这酒。” 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感激地说:“部长,这么贵重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我怕喝了以后会放不下呢。” “放不下就常回来喝呀,你怕我爸没酒给你喝啊。贪杯!”黄微微换了一身衣服,挨着我坐下,白了我一眼说。 第117章 陈雅致局长的暗示 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让我惶惶不安。 陈雅致指着几道海鲜说:“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地道不地道,凑合着吃啊。” 黄微微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放在眼前端详半天,嘻嘻笑着说:“妈,我看啊,你的手艺比江洋海鲜的大厨还要高,单看颜色和香味,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嘛。” 黄山部长的兴致也空前高涨,矜持地扫了一眼桌子说:“雅致啊,要吃到你亲自做的菜,现在是件很难的事嘛。难得你今天亲自下厨,来来来,微微,给你妈倒上一杯,我们犒劳犒劳她。” 陈雅致倒是不关心他们父女的调侃,转而招呼我说:“来,小陈,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登堂入室部长家,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满桌子的菜,机械地微笑。 十五年的茅台一打开,满屋子顿时盈满了醇厚的酒香。淡黄色的酒在透明的玻璃酒杯里如薄暮的云,隐隐约约,似乎一幅山水画在眼前展开。 四个人四边分坐,老保姆坚持不肯上桌吃饭,说不能坏了规矩,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吃。我看着老保姆已经佝偻的背,看着她满头黑发中泛出来的一层银白,想起我自己的老娘,心里一酸,差点就要掉出泪来。 黄微微关注着我的举动,她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我一下,向我使个眼色,端起酒杯说:“爸妈,感谢你们带着我走路,感谢你们让我快乐的生活。这杯酒,祝爸妈永远年轻,幸福快乐。” 我酒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拿就是跟黄微微说的祝酒词一样,可我一个外人,感谢她爸妈干嘛?不拿,又没办法应付黄微微的眼色,想了想,还是拿起杯子,说我自己的话:“黄部长,陈局长,感谢您对我的关心,今后我将一定更加努力工作,回报组织对我的培养。” 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差点要吐。 黄部长夫妇笑吟吟地看着我们,点头说:“你们年轻人,路还很长,需要一步一步走。” 我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但我分明感觉到他们没把我当作外人。如果说,一个家庭能接受一个外人同桌吃饭,首先表明就是接纳,并且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我就是个外人,一个不能再外的人,与他们家人和一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往,仅仅与黄微微在一个县搞过社教,而且这个社教工作,至今我都不明白做了些什么。 喝了几杯酒,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陈雅致一直在劝我吃菜,满眉目的慈祥和爱护。惹得黄微微妒忌不满了,嚷道:“妈呀,你看你,给陈风夹那么多的菜,就不给我夹,胳膊向外拐呀。” 陈雅致含笑说道:“人家是客,你是主人。你自己的朋友,妈帮你照顾,你不来感谢我,还叫屈,真是不识好心人嘛。” 黄微微嗔怪道:“陈风,你看我妈偏心不?” 我笑着说:“陈局长是关心我这个小辈。” 陈雅致看了我一眼说:“小陈呀,你以后就叫阿姨吧。别局长长局长短的,在家里,随便点好。别叫生分了。” 我连忙诺诺答应,改口说:“阿姨。” 她高兴地答应一声,对我说:“小陈啊,你看啊,阿姨过完年后,准备上班去,你的意见呢?” 我一下子蒙了,陈局长你上班不上班关我屁事。你一个交通局副局长,位高权重,我小干部一个,而且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乡干部,能给你什么意见? 她盯着我的眼睛等我回答,我看一眼黄微微,她故意把眼睛转向一边装作没听见。我又看一眼黄部长,他沉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出半点态度。 我只好说:“阿姨,您上班是好事。不过,黄部长更需要你的照顾啊。” “老黄还不需要我照顾。”陈雅致显得很随意地说:“年后高速公路的工程要上马,局里的意思,由我来负责这趟子事。我本来是要推辞的,这么大年纪了,就做点轻松点的事吧。但市委的意见也是要我来担起这个责任。你看,这事如何处理比较好。” 我没敢回答,等着她继续说。 “既然领导信任我,作为党的干部,我不能推卸,是吧。我跟老黄也商量了,年后正式出任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指挥长。”她给自己的话做了个结尾,最后像是无意地说:“高速公路要过你们春山县。” 我心里一动,立刻想起郭伟说要迁址乡政府的事,难道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过去我还在想,郭伟迁址乡政府,不说人力耗费巨大,财力从何而来,如今终于明白了郭伟的宏伟蓝图,原来希望都在高速公路建设上。 陈雅致的这番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识说的,在我看来,她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起这些事。难道她有什么打算吗? 果然,陈雅致停顿了一下问我:“小陈啊,有不有什么亲戚朋友做工程的呀?” 我的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个圈子,翻了一遍,没找出一个人来,除了小姨,我还想不出谁能做工程。 我摇头说:“没有。” 陈雅致微微一笑说:“也是,能做高速公路建设的公司,都是有资质的公司。不过,现在有很多公司搞挂靠,做得也很不错。” 黄山部长轻轻咳了一声,陈雅致就立即停口不说了,拿着筷子指着菜说:“来,小陈,多吃点。年轻人,吃得才做得。” 我想笑,吃得才能做得,我邪恶地看了一眼曲线玲珑的黄微微,确实,做得才是男人!像黄微微这样的美人,要脸面有脸面,要身段有身段,与山里的薛冰相比,一朵是月季,一朵是牡丹了。月季清雅淡丽,牡丹富贵奢华。 黄微微似乎看出了我的眼色,扭捏地动了一下身子,桌子底下的脚漫不经心地踩在我的脚上,突然使劲地一踩,痛得我差点裂开嘴来。 陈雅致不明白地看着我,我忙着掩饰说:“这醋,好酸哦。” 陈雅致笑笑说:“正宗的江苏白醋,吃海鲜,蘸点醋,既能杀菌,又添口感。” 黄部长放下筷子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回头叮嘱黄微微说:“微微,这几天你也去何伯伯他们家拜个年,别让人说我们家没家教。” 黄微微为难地看着她妈,陈雅致指点着说:“请小陈陪你去就好了。看着我干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们操心?” 黄微微就转头问我说:“陈风,你带我去不?” 我笑着说:“昨天我才给舅舅拜年回来,还没出节,又去,是拜幼年(拜年期间不能去两次,湘中地区的传统)啊。” 陈雅致道:“没那么多讲究。新时代了,还像过去一样,老规矩就应该要破一破。” 我只好说:“我舅舅家就他一个人,我舅妈和表弟他们都没回家。” “哦,是吗?”黄部长夫妇同时露出很惊讶的表情,黄部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老何怎么搞的,全中国都在团圆,他倒孤家寡人。”挥挥手对我和黄微微说:“你们作为小辈,在这个时候更要多关心长辈的生活。这样吧,明天从我这里带一幅字去,何书记喜欢书法,让他欣赏欣赏一下。” 陈雅致说:“去了给你何伯伯说说,改天请来家里坐坐。何书记一个人,我们就给他家庭的温暖嘛。”说完自己先笑了,嘱咐我们说:“好好陪何书记说说话。他一辈子在北方生活,很难适应我们南方。” 黄部长手里端着茶杯上楼去了,门在他背后关上,到我离开也没再打开过。 “明天我去你家接你。”黄微微说,拿着餐巾纸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呼唤老保姆:“邓姨,给我拿块热毛巾来。” 她把双腿曲起半跪在长沙发上,长发下露出白晃晃的脖颈。喝了几杯酒的她,白皙的面庞浮现一层娇柔的玫瑰红,仿佛早晨天边的一抹彩霞,风情万种。 第118章 花论 小姨来电话,请我们一家去吃年饭。老娘首先表示不去,说家里拉拉杂杂一大堆事,没她不行。又说按规矩讲,拜年是青年人的事,老人家就应该守在家里等待客人上门,怕万一有亲戚来,碰到一个闭门羹,会让人觉得不吉利。 老娘不去,老爹自然也不去。剩下我和薛冰,提着老娘准备好的拜年礼,去了小姨家。 小姨在厨房忙得满头是汗,我的姨父居然也回了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对我们的到来,起身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枚竹早就到了,帮着小姨在择菜,薛冰一看,也就捋着袖子要帮忙。 小姨阻止了薛冰的行为,说她是第一次来家里,是贵客,只要坐着就好。薛冰坚决不肯,说自己没有那么娇生惯养,并举例说这几天在我家,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安排,没见着老人家不高兴。 三个女人在厨房忙活,我们两个男人就只好在客厅喝茶聊天。 姨父昨晚回来,并不是探亲假。 我好奇地问:“出差?” 姨父笑笑说:“也不是出差,回来看看,准备找个单位了。” 我大为惊讶,像姨父这样的人,应该就是个职业军人,为什么还想着要转业,部队跟地方比,我还是觉得部队好。 姨父到底是军人出身的人,坐在沙发上也是腰板笔挺。这让我很是羡慕!我曾经给自己立下过规矩,坐如钟,站如松。事实上我坐如钟的姿势一般不会保持三分钟,那种姿势太辛苦,坐久了会觉得脚脖子抽筋。而站如松的姿势,更是让人感觉如上刑一般。我在大学曾经接受过军训,最后却没有参加会操,我找了个借口把自己归属到看台上的看客,如校领导一般给我的同学鼓掌打气。 其实,我一直很仰慕军人!就好比我曾经听说小姨找了个军官做丈夫,在我老娘不置可否的时候,我却是极力赞成。按理说,我们家算是个军人家庭,我老爹当了一辈子的兵,打过大大小小很多仗,从把国民党赶到台湾,到深山里去剿匪,每一次战役都会看到身边要倒下很多战友,但我老爹到现在,也从来不对所有的战斗作任何评价,只是耿耿于怀没有与日本兵正面交锋过。说自己当的是糊涂兵,打了一辈子窝里斗的仗,不值得回忆和张狂。 姨父张营长贵为正营级干部,虽是舟桥部队,却也管着上百号人马,从当兵到现在,没拿过几回枪,都是与机械工程打交道,多年下来,积累了很多丰富的经验,修个路,架个桥,是小菜一碟。部队里营级干部算是个不小的官,但回到地方来,最多与乡镇平级,实际套级安排,还只能做个乡政府的副乡长一类的干部,假如要到县局级单位里去,最多就做个科长,而且还不会是正级。 我说:“姨父准备去哪个单位?” 姨父说:“刚回来,还没想好。” 聊了一阵,饭菜上桌,三个女人也都洗手入席。 小姨掩饰不住丈夫回来的滋润,挨着姨父嚷着要喝酒。说大过年的,一家人团聚,没喝个几杯,不成席。 小姨的建议得到了枚竹的响应。她率先表示要给姨父接风洗尘,说明天由她做东,一起去林隐酒楼吃饭。 我表示说明天可能参加不了,话音未落,她们几个就都把眼光对着我,探询地问:“有事?” 我就说明天要去表舅家,但我隐瞒了黄微微要一起去的事。 小姨一听,当即说明天一起去,刚好让姨父去认识一下表哥。姨父要转业的事一定跟小姨说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小姨必须紧紧把握,男人要转业,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从此就可以结束夜夜空房的历史记录。 小姨这样年龄的女人,本来就如狼似虎,怎么会让一头要进狼圈的羊掉头而去! 姨父的神情显得很落寞,我知道他心里还是舍不得一身国防绿。男人从军,都想一辈子做职业军人,特别像我姨父这样在地方毫无根基的人,部队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姨父突然要转业,肯定不是他本意,也不是小姨的安排,这点我在喝过几杯酒后得出了结论。 小姨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风,你姨父转业,还得感谢你。” 我一头的雾水,姨父转业如果跟我扯上关系,不知道他的心里会有多么的怨恨我。因此我忙着躲开说:“小姨,你可不能害我。” 姨父大度地笑,说:“是我自己的事。晓月你别吓小风。” 小姨笑着说:“如果小风不修什么鬼路,你不会带着部队以搞演习的名义帮他,也不会留下炸药炸死一个人。”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姨父的转业是被迫的行为,尽管赵德亮的死最后以烈士的名义告终,但部队不会含糊,他们不会以地方的意志为转移,何况,姨父的舟桥部队不在衡岳市的地盘上,与我们衡岳市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歉意地对姨父说:“说来说去还是我这里的问题,对不起,张营长。” 我有意识地叫他的官衔,我知道以后他听到这个称呼的机会不会太多了。部队回到地方的人,一般都碌碌无为,我想,姨父不见得会有超人的本事,只要回到地方,从此就会变成一个朝九晚五的人,等到岁月的痕迹爬上双鬓,感喟一生就此罢休而已! 陪着姨父连喝了三个,我们两人都感觉到酒上了头,说话就不再顾忌了,男人一放浪,话就多。 姨父说:“我搞了半辈子工程,除了与泥巴建材打交道,还真不认识几个人。” 我说:“跟它们打交道,省心。跟人打交道,费心。”指着小姨三个女人说:“女人是什么?就是花,男人是什么?养花的人。” 我没来由的几句话让她们三个微笑起来,小姨敲着桌子说:“小风啊,花有很多种,不可能每个女人都是同样的花吧。” 我结巴着舌头说:“当然不一样。比如你,小姨,就是一朵夹竹桃花。” 她很惊讶地看着我,微笑着说:“我怎么就不能是牡丹或者其他的花呢?” 我说:“夹竹桃呀,香,好看。但有毒。就好像小姨你,我姨父在部队,如果你不带点毒,我姨父还能安心为国家工作?” 话一出口,我感觉有点太过,好在姨父也醉意朦胧,并没太在意我说了什么。一个劲拉着我继续喝。 枚竹小声的问:“我是什么花?” 我看了一眼她说:“你其实不是花,你就是一杆竹。如果一定要把你比作花,也就是水仙花。” “为什么呢?”她满脸认真地等我回答。 我说:“你看啊,你这个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与世无争,清净淡雅。不是水仙又是什么?” 枚竹抿着嘴巴笑,又指着薛冰问我:“我姐呢?什么花?” 我装作无比认真地看着薛冰说:“她呀,一朵月季,月月红。” 小姨就大笑起来,指着薛冰她们说:“胡言乱语,什么花不花的。她们就是花,我最多就是残花败柳了。” 薛冰莞尔一笑说:“小姨,你才真是花,我们哪,最多就是一棵小草罢了。” 我摆摆手说:“女人没有做草的,女人必须是花。草是我们男人做的,男人中啊,有一半是草,一半是树。就好像姨父,他就是一棵参天的大树。” 姨父对我的比喻眉开眼笑,说:“小风啊,看不出你的花花肠子很多嘛。我们男人都去做草做树了,谁又是养花的人呢?” 我说:“有花的地方一定有草。即使没草,花不都要开在枝头吗?枝头是什么?就是树啊。因此,枝头提供营养给花,花才能开得更娇艳。因此啊,男人都是养花的人。” 我的花论让她们兴趣大增,她们很难看到我这样贫嘴的时候。 薛冰突然问我:“我金玲姐是什么花?盘小芹又是什么花?” 我的心里顿了一下,女人是最看不得自己的男人这样油腔滑调,薛冰显然有点揾怒,眼睛里飘出一丝讥讽的光来。 我缩口不说了。小姨倒是兴趣怏然,非要我说说薛冰说的两个人是什么花。 我沉吟了一下说:“金玲嫂啊,是一朵桃花。盘小芹是一朵李花。” “为啥?” 我看一眼薛冰说:“桃花烂漫,李花素雅。” 小姨显然不满我的评价,说:“说了那么多花,怎么就没一朵玫瑰啊,牡丹啊。看来在你眼里,我们都是乡下的小花。”又指着枚竹说:“就你还好,水仙花呀,不食人间烟火呀。” 枚竹羞羞地红了脸,低着头夹了一条鸡腿送到小姨碗里说:“小姨,塞住你的嘴巴吧。” 姨父哈哈地笑起来,指着我说:“小风,你把你身边的人都排成花花草草了,蛮浪漫的嘛。” 我一笑,心里想:“其实要说玫瑰和牡丹,除了陈萌和黄微微,谁又能担此角色?”突地又想起月白来,她不就是一朵茶花么? 眼看着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吃力了,我伸手摸了摸面庞说:“姨父,我们男人,说说男人的话吧。” 姨父笑眯眯地说:“你的花说完了?” 我肯定点头,瞟一眼薛冰,她似乎充耳不闻我们的话,专心致志地在对付一块鸡翅。 “衡岳市要修高速公路,你知道吗?”我说,舀了一瓢鸡汤,灌下喉咙。 “全国都在修啊。没什么奇怪的。”姨父说:“我们部队过去还包过一个标段,得了奖。现在不允许部队参与地方建设了,所以不大清楚。” “姨父看来有经验嘛。”我说:“别人能修,你就能修,是不?” “当然,工程技术没任何问题。” “技术没问题,还有什么问题?” “做这么大工程,必须要有资质,否则不会把承包权给你。” “不能挂靠吗?” “我不是很清楚。地方上的事,复杂。”姨父叹口气说:“我转业后,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干什么。” 我没说话了。陈雅致局长的暗示浮上我的脑海。小姨似乎听出了我们对话的含义,对我竖起大拇指说:“小风,你真的长大了。” 我们三个的话让薛冰和枚竹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看着我们三个人会心的微笑。姨父是个聪明人,小姨更是冰雪聪明,我的话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高速公路的事,我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第119章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天刚亮,小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一个劲问我起床没有。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搂着赤身裸体的薛冰,探出身子从柜子上抓过一包烟来,撕开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说:“几点钟啊,大过年的,你不休息,我姨父还要休息呢。” 小姨吃吃地笑,压低声音说:“早就被我赶起来了,在漱口呢。” “你自己呢?” “我还在被窝里,怎么啦?”小姨质问着我说:“大男人,赖被窝不光彩呀。” 我看了一眼睡意朦胧的薛冰,她好看的身体在被窝里如棉一样温暖而有弹性,散开的黑发衬着她如玉的面庞,让人顿生怜爱和欲望。想到小姨肯定也是裹着被窝,光着身子在给我打电话,小腹底下就涌上来一股热浪,霎时高涨起来。 烟味刺激了薛冰的鼻子,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扭转身子背对着我,露出光溜溜的背脊出来,如同鱼腹般翻转。我拉过被子,盖住她裸露的背,手滑过她的肩膀,在她脖颈上温柔地抚摸。 薛冰睁开眼睛,慵懒地问:“谁那么早打电话呀?” 我说:“是小姨。” 薛冰就暧昧地笑了,说:“小姨也真是啊,姨父刚回来,小别都胜新婚,她一年到头就几次见面,还记挂着给人打电话。” 我稍微用了一点力捏了一下她的脖子,她疼得反转身来,伸手握住哪地方,一使劲,反倒痛得我叫出声来。 小姨在电话里关切地问:“怎么啦?” 我抽着凉气说:“没事,被蚊子咬了一下。” 小姨嘻嘻地笑起来,说:“你们家冬天还有蚊子呀,真厉害。怕是薛冰那只小蚊子吧。” 我不敢回答,只好把身子缩进被窝,伸出一只手来,抱着薛冰的腰,薛冰恶狠狠地瞪着我,样子又可爱又气愤。 我亲亲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对着话筒说:“十点钟再说吧,那么早。”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进枕头底下,翻身压在薛冰的身上,作出一副吃人的样子说:“敢谋杀亲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冰反倒舒展开身子,摊手摊脚地说:“来呀,看谁收拾谁。” 还没入港,薛冰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想跟你一起去表舅家。” “好不好呀?”她在我身下心不在焉地扭动,急切等着我的回答。 我喘着粗气说:“下次去吧。” 她眉头一挑,黑着脸把我推下来,扯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紧,再也不容我有半点进攻的机会。我叹口气,翻身下床,打开窗户,一缕早春的气息穿透寒冷扑面而来,窗外的枝头,已经可以看到蓓蕾在悄然地凸起,一场雪过后,春天就要来了。 吃早餐的时候薛冰没起床,我去房间看到她把头藏在被窝里,叫了几声,她没回答我,试着扯扯被子,纹丝不动。心里冒上来一股火,不就是不带你去表舅家吗?犯的着这样对我! 接到黄微微电话,说忘记了来我家的路,现在正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我告诉她停着不要动,我去找她,顺手给小梅姐拨个电话,问我表舅起来了没有。 小梅姐很惊讶我那么早给她电话,直到我说小姨和黄部长的女儿要去表舅家拜年,她才慌慌张张地告诉我说:“何书记昨晚感冒了,叫了保健医生来了,正在看病呢。” 我赶紧给小姨打电话,把何书记生病的情况告诉她,问她是不是还要去? 小姨坚决地说:“当然要去。这个时候才会让表哥知道什么叫家庭的温暖。” 踏着污浊的街面我急匆匆去找黄微微。这个城市在年后显得无比的疲倦,街面到处是鞭炮的纸屑,烟花的空筒子和着大雪消融后的积水,寒冬里没有掉落的树叶这个时候也飘零下来,整个世界显得杂乱而浮躁。 黄微微开着音响,双手按在方向盘上听歌,听到我敲车窗玻璃,打开车门让我坐进去,嫣然一笑说:“不怪我啊,哪天是晚上送你回去的,今天我转了半天,头都快转晕了,就是找不到你家的那条小街。” 我大度地说:“哪里能怪你呢。是我家确实不好找。” 她抱歉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在这个城市都生活了二十年,找不到一条街。真丢人。”说着递给我一杯热牛奶,说:“快喝掉,早上喝牛奶,好处大大的。” 她调皮的话让我心情明朗了许多。 “黄奇善回春山县了。”她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不是初八才上班吗?”我说:“他们团委,又不是什么职能部门,去那么早干嘛。” “我没答应他去桂林。”她淡淡地说:“桂林的天气跟衡岳市差不多,有什么好看的呀。” 我想起黄奇善与我的约定,过年几天了,我还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歉意就冒上来,想象着他一个人孤零零上路去春山县,与我当年去苏西乡的境况一样,不由心生悲凉。 正说着话,小姨的电话追了进来,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她说:“小姨,你们在家楼下等我,我就过去。” 车快到小姨楼下,黄微微突然问我说:“等下我叫你小姨叫什么呀?” 我说:“随便。” 她很认真地说:“不能随便。她是你长辈,我不能随便。我可是有家教的人。” 我笑着说:“难道我就没家教了?” 她羞羞地一笑说:“不是那个意思,要不,我跟你一样叫吧。” 刚挂了电话,小姨又给我发了一个短信“薛冰呢?” 我回了一个说:“在睡觉。” 看着身边专注开车的黄微微,我的心潮起伏。一个人再傻,都会看出来别人对自己的喜恶!想起她在自家楼顶雪地上的那句话,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究竟爱着谁呢?谁又让她的爱如此艰难?在我眼里属于玫瑰花的黄微微,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在春寒抖娑的枝头,吐出幽幽暗香。 脑海里交叠出现郭伟、黄奇善的影子,我的心沉重起来,茫然中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向我压过来,堆积在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呼吸。 黄微微扭开了音响,欢快的音乐流淌在小小的车里,一挂鞭炮在路边点起,炸开的红纸花在空中飘飘扬扬落下来,落在街上的积水里,转瞬变成污浊的垃圾。 小姨看到我从车里钻出来,不相信地看了看黄微微,满脸的疑惑。 我只好介绍说:“黄微微,市妇联的干部,我们原来在春山县搞社教的同事。” 黄微微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姨。你真漂亮。” 小姨心花怒放地拉着黄微微的手说:“你才漂亮!真漂亮,像七仙女一样呀。” 黄微微羞羞地微笑,看了我一眼说:“小姨,我们一起吃过饭,唱过歌。” 小姨笑着点头,拉着黄微微的手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姨,你在市房管局上班吧?。” 小姨惊讶地看着她说:“是啊,我在房管局工作。” 黄微微顿悟一般说:“我在你们局搞过调研。当时我几个男同事老是要我找你的电话。他们还以为你没结婚呢。”她看着站在我小姨身后笔挺着身材的姨父,吃吃地笑。 第120章 女人那点事 小梅姐满脸忧伤地给我们开门,何至表舅斜靠在床上,手腕插着输液针,看到我们进来,满脸堆笑地招呼小梅姐端茶倒水。姨父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再奔过去,双手握着何至表舅的手,神情严肃地说:“何书记,您怎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 何至表舅疑惑地看着姨父,这个面生的军人是什么来头他一点也不知底。 小姨轻轻按摩着何至表舅输液的手腕说:“哥,他是我爱人,张子明,在舟桥部队服役。” 表舅呵呵一笑,说:“看看吧,我这个做哥的,居然不认得自己的小妹的爱人,是不是不称职啊。” 小姨赶紧摇手说:“哥,是我们不对,我们早应该来见你。你不怪我们,就知足了。” 黄微微仿佛与何至表舅很熟,她小心翼翼地给何至掖一下被角,甜甜地说:“何书记,我爸妈本来打算今天来,临时家里有点事耽搁了。不过呀,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何书记你要让我完成任务哦。”她的话带着娇娇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何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小黄同志啊,你带来了什么任务啊?” 黄微微撒着娇说:“何书记,你先答应了我再说。” 何至含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说。” 黄微微伸出一个手指头,勾住何至的小手指说:“拉钩啦,还盖个章。”又把大拇指跟何至的大拇指对着摁了一下,然后才欢快地说:“谁反悔谁就是小狗啦。” 说完觉得自己说走了嘴,窘得红了脸,慌慌的想要解释。 何至倒是大度地说:“好呀,谁反悔谁是小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牵动了吊针的针头,痛得他不经意地抽了一下嘴角。 黄微微歉意地说:“何书记,我爸妈想邀请您去家里坐坐。您的时间那么宝贵,怎么抽的开身嘛。” 何至爽朗地说:“小黄啊,你爸妈就是不邀请我,我也会找个时间去坐坐嘛。黄部长是我们市委常委,管着全市三千多名干部,劳心劳力,废寝忘食,作为组织,我去看望他是应该的。再说你妈陈雅致副局长,我来履职的时候见过一次,以后也没见过了。现在省里要修高速公路,我们衡岳市是重点区段,这个工作还要你妈来挑担子,组织上要找你妈谈谈嘛。所以啊,你的任务完成了。” 黄微微高兴地笑了,说:“我就知道,何书记会帮我。” 寒暄了一阵,我跟着小梅姐下楼帮忙倒茶水。相对小姨他们几个,我算是最熟悉表舅家的人。 小梅姐指挥着我从柜子里找出一包龙井茶,漫不经心地问我:“黄部长的女儿是你女朋友吧?” 我立即否认。 小梅姐笑眯眯地说:“你别不认。凭女人的直觉,她就是你女朋友。” 我倒奇怪起来,问她:“什么女人直觉啊?” 小梅姐说:“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眼光。” 我疑惑不解了,说:“怎么看?” 小梅姐掩嘴一笑说:“从她跟着你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你。如果一个女人不对这个男人有意思,她是连正眼看的想法都没有的。” 我一惊,心里立时又甜了许多。男人能得到女人的垂青,是福分啊!尽管我现在算是有半个家室的人,我的爱人还躺在我的小床上,但有另一个美貌如花的女人对自己存在爱慕,男人藏在心底的小小虚荣心立马就膨胀起来,膨胀成一个诺大的气球,在虚无的飘渺中升上云端。 “她是黄部长的女儿,你是何书记的外甥,门当户对呀。只是她现在是市妇联的干部,你还是农村的乡官,有点点的距离。”小梅姐毕竟是大干部家里的保姆,说起来条条是道。 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小梅姐,小邓哥呢?” 小梅轻轻一笑说:“回去了。过年都几天了,他要回去看看孩子,还要给他爹妈拜年,再过几天,就要开工做事了。” 我哦了一声,看着这栋装修典雅,宽大的别墅式小楼,想着这么的地方每天就她和何至表舅两个人在家,那种寂寞与孤独的感觉随处都能找到。 “爱女人要细心,爱女人要耐心,爱女人还要有宽宏大量的心。”小梅姐轻描淡写地说:“何书记就是个好男人,这么大的官,你舅妈他们不回家,他反倒安慰他们。” 我不想听她说表舅的家事,任何人的家事,都如一团乱麻。纵使你有千般本事,在如绕指柔的家事面前,终会化成无奈的喟叹。 “我舅怎么突然就病了呀?”我问她,早两天还好好的,还跟我喝了一瓶酒,转眼间就如八十岁的老人一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听着生命的齿轮声无情地碾过心头。 “昨晚何书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就有点不舒服了。今早我去他房间,才发现何书记烧得很厉害。我就赶紧给保健医生打了电话,保健医生刚走,你的电话就来了。”小梅姐神秘地说:“我昨天偶尔听到了几句,好像何书记在电话里发火,也不知道骂谁,反正一个晚上都是黑着脸。” 我制止她说:“领导的家事,不打听,不传言。小梅姐,你是我舅最信得过的人,在他心里,估计也把你当作家人来看待了。照顾好我舅,你就是功臣。我们全家都会感谢你!” 我说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尽管她只是一个保姆,可我明白,表舅能留下她老公在家过年,就是把她当亲人看。 “你放心,我晓得的。”小梅姐浅浅一笑说:“来,帮我把茶送上楼去。” 她好看的身姿在我眼前转动,如同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花丛中。小梅姐的皮肤很好,水润滋滑,一个年轻少妇特有的美丽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她的脚下永远都是一双平底布鞋,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茶水送到何至表舅的卧室里,一个不该喝茶的地方。 表舅抱歉地对我们说:“让你们陪我老头子坐这里,不合适,你们先下去,我打完这瓶液体就下来。”又安排我说:“小风,你帮着我照顾一下。” 大家就告别表舅下楼来,黄微微跟在我身后,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悄声说:“小姨原来我见过,在卡拉OK唱歌见过。刚才才想起来,真不好意思。” 我笑着说:“又不是你不记得,小姨也不记得这回事了。” 走在前边的小姨回头笑着说:“那次小黄没叫小姨,不算认识。今天她叫小姨了,算是新认识的呀。” “你们女人那点事啊,就是婆婆妈妈想法多。”我说,径直下楼,在客厅的沙发上舒展着身体。 “怎么?不喜欢女人的婆婆妈妈?没有这些婆婆妈妈们,你陈风一个人过日子去。”黄微微含着笑说:“干脆,你去做和尚吧。” 我装作普世的嘴脸说:“我去做和尚,世上就会多一个怨妇。我去做和尚,谁来拯救世界上的女人们于水火中啊。佛能割肉饲鹰,我陈风自然能舍身为人。” 我的话逗得他们都笑起来,一边忙乎的小梅接过话说:“你做个和尚,也是个花和尚。” 小梅姐的话把我闹个大红脸,本来就是油腔滑调的话,被她加上这勺盐,就变得苦涩难以入口了。 黄微微惊讶地看了一眼小梅,眼睛里变幻莫测,良久说了一句:“保姆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插嘴别人的话。职业道德还是要的。” 小梅满脸羞色,抱歉地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门外传来陈萌的声音:“微微,在吗?” 黄微微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陈萌一袭黑色风衣,风姿绰约地站在门外,嚷道:“看到你的车了,顺便来问问,果然在啊。” 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屋内,显然看到了我,想开口说话,又缩了回去,拉着黄微微下了台阶。透过稀疏的树枝,我看到两个女人在说着什么,黄微微一直在摇头。 第121章 回乡拜年(1) 郭伟接连来了几个电话催我回乡,原本打算初七回乡政府的计划终于在他大声叫喊声里圆寂。 几乎每个人对我要回乡都表示了惊讶,谁都知道政府部门的上班时间在初八。何况偏远的苏西乡,天大的事也就是白天喝酒打牌,晚上搂婆娘困觉,天塌不下来,人也不会死。 表舅在电话里嘱咐我,回去后一定要先到关书记、刘县长家里走走,一来代表他慰问,二来表示我这个小干部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我把消息告诉薛冰,她一扫几日来的沉闷,热情高涨地拉着我去街上买拜年的礼品。薛冰来衡岳市过年的几天,并没有开心过,先是枚竹让她心里不爽,接下来的几天我单独在外拜年,按她的话说,我是不愿意让她抛头露面,肯定我心里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每当她在床上风情万种逗得我蠢蠢欲动的时候,她总会迅速在时空里布下一层寒霜,让我欲罢不能,郁闷至死。 女人的法宝就是背着男人睡!薛冰把这一招发挥的淋漓尽致。毕竟是从乡下出来的女人,受几千年乡村男女的思想熏陶,女人对付男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让男人不得近身。 我老娘也极力怂恿我去买礼品,说乡下规矩多,天大的官,也不能失礼。 半天下来,大包小包买了十几个,大到烟酒,小到糖果,拉拉杂杂,堆满半屋子地板。 我愁得眉头紧锁。买东西不难,拿回去就难了。从衡岳市到春山县要走半天的路程,从春山县到苏西乡还得几个小时,这么多的东西,就凭着我们两双手,打死也拿不回去。 薛冰对号入座地清点着礼品,从她父母到表姐月白,从表亲到姑舅,缺一不可。 最后发现还少了赵雨儿的一份礼物,说当初答应要给孩子买一个玩具,无论如何都要买。 我故意不理她的话,装作没听见。 她看我不情愿的样子,一个人扔下我出门去了。 拜年的礼品齐了,带回去就成了头等大事。 傍晚黄微微来电话,说想去春山县走走,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正愁礼品拿不回去,我爽快地答应说:“我还有个人,一起好么?” 黄微微沉吟了一下,问:“男的还是女的?” 我脱口而出:“一个美女。” 她没做声了,挂了电话,搞得我一头雾水。想打过去问问她的意思,又怕唐突了她。女人的心,都是捉摸不定的云,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得晚上,黄奇善给我来电话,告诉我城关镇的邓涵宇镇长正在衡岳市,明天一早要回春山,又欢欢喜喜地告诉我说:“微微要来春山玩,我怕她不记得路,想找邓涵宇借个车去接她。才听说你也要回乡里来。” 看来黄微微给黄奇善打过电话。不过我不明白的是,黄微微自己有车,怎么还要找黄奇善来接她? 我一般不想这些复杂的问题。既然他说邓涵宇在市里,凭着我们党校同室的情谊,给他打个电话也不吃亏。于是拨通邓涵宇的电话,一接通,传来歌舞升平的声音,邓涵宇结结巴巴地说:“陈风吧?黄书记给我说了,我明天早上去接你啊。” 我把家庭地址告诉他,嘱咐他千万不要关机,免得我到时候找不到人。邓涵宇一个年轻有为的镇长,又是个官门后代,过后忘记我等草民的事屡见不鲜。 落实了回乡的车,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反手搂过薛冰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 薛冰像头小绵羊一样偎依在我身边,柔声说:“我们先回我娘家,好不?” 我笑笑道:“我是以女婿的身份去,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去?” 薛冰白我一眼说:“随你。” 我说:“这可不能乱随。女婿的身份去的话,怕是这点东西还不够。” 薛冰含笑道:“不够你就去买呀。” 我摇摇头说:“回春山再说。反正衡岳市有的买的,春山都会有。” 薛冰眼一瞪说:“哪能一样?” “哪里会不一样?” “北京的烤鸭,在衡岳市买与在北京买是一样的吗?” 我不明白地看着她。 “傻吧。就算是春山县的茶油,衡岳市买回去与在春山县买,意义都不一样。”她指点我说:“东西只有在外地才显得珍贵。就好像人一样,城里人与我们乡下人,永远都隔着一层纸。” 我无话可答。 因为第二天早上要早起,我们在老娘的催促下早早上了床。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拥着满身诱惑的女人,男人心底的欲望一点点膨胀起来。我摁灭烟头,伸手吵起薛冰的头,让她温顺地靠在我的胸口。 我凑近她的耳边说:“老婆,我想了。” 她羞羞地一笑说:“你哪天没想呀。” 我认真地说:“这几天我是想了,可是你都给我一个背脊。你想害死老公呀。” “谁叫你把我天天扔在家里。我还不如在家里过年呢,天天可以出去给人拜年。”她还带着小女孩的心态,拜年是门辛苦活,吃不好,还不能说错话,人一年的希望,都在拜年的时候想听到几句吉利话,谁愿意大过年的听到晦气的语言呢? 我无奈地说:“不是我想把你留在家里,而是有些事,你还不方便接触。” 她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你把我当老婆,什么事我不能接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还能分个彼此?” 我抱歉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安慰她说:“谁敢说你不是我老婆,我跟谁急。” 她吃吃地笑,手指头捻住我的胸口,使劲地一捏,一股酸麻酸痛立即漫布我全身,顿时热血沸腾起来,顾不得其他,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 她紧张地推开我说:“急什么呢?我还没准备好呀。” 我猴急地说:“老婆,我快要急疯了,还不急。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她狠狠地扭了我一把说:“胡说八道。我哪里又成了饱汉子了。你们这些臭男人,就会胡说。” 我只好爬下来,躺在她身边,温柔地搂着她,吻着她的眼睛和嘴唇。 她扭动着身子娇笑说:“别乱来啊。” 被角掀开,一缕寒气贴面而来,她丰满白皙的皮肤上顿起一层鸡皮疙瘩。我赶紧拉过被子,把她严严地包裹住,她柔软光滑的躯体紧贴在我的身上,伸手一探,但觉滋润湿滑,立时心里一颤,再也顾不得她的柔弱,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来,细细的在心里爱抚。 第122章 回乡拜年 (2) 邓涵宇在春山县把我们卸下来,歉意浓浓地抱拳作揖。说是自己要去参加镇里的企业团拜会,不能缺席。 城关镇在邓涵宇任镇长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整个镇的企业,不论大小,每年的大年初五都要齐聚镇政府团拜。 搞了两年后,坐落在城关镇的县办企业也要参加进来,到今年是第四年了,搞得声势很是浩大。这团拜会,有几层意思在里面,首先是镇党委镇政府领导慰问企业,嘘寒问暖企业发展的难题,接下来就是各企业在团拜会的当天,要递交一份企业发展的报告书,邓涵宇称之为决心书,最后的议题,就是决定初十后各村的龙灯队来镇里,那些企业应该开门迎接,那些企业可以关门不理。甚至细致到哪个村的龙灯队打发多少红包。 这个规矩几年前我就有耳闻,遗憾的是我们苏西乡,虽然有一支最为庞大的龙灯队伍,可惜相隔太远,想拿到邓涵宇麾下企业的红包,几乎比登天还难。 苏西乡的龙灯队不进城,人人都知道,春山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都有一两个龙灯队过年去县城贺喜,算下来就有三四十支队伍,大的队伍有三五百人,小的也有百来十人,敲锣打鼓,扮着戏文,举龙鱼灯,舞彩绸龙,浩浩荡荡,逶迤而过。 路过居家门前,家家燃香烧烛,放炮开门。举龙鱼四季灯、扮戏文、举彩旗者,从居家门口慢慢过,舞彩绸龙的就必定傍龙而入主家堂屋,绕屋中间摆着的八仙桌一圈,回首龙头舀水三叩头,伴着鞭炮声、锣鼓声而去。 倘若有好客主家,会在门外摆上糖果糕点,以及农家最为常见的炒米,旁边再摆几大桶掺水的米酒,龙灯队口渴者,拿着大碗舀一瓢,咕咚灌下,疲惫立马消除。此曰“拦路杯”。 摆“拦路杯”的人家,必定家有喜事,或是学子高中,或是家业兴旺,如遇年前家有老人去世人家,龙灯队到得门前,一律偃旗息鼓,悄然而过。 要说龙灯队的规模,苏西乡实在是算得上春山县第一。原来刚开始是全乡一支队伍,每个村来一百人,苏西乡十个行政村,除去瑶乡村天高路远,且瑶族新年的过法不一样,一支队伍人数最低都在一千人,加上闲着无事赶热闹的孩童和老汉,队伍往往在两千人以上,几乎全乡倾巢出动。搞了几年后,龙灯队分家,现在最大的队伍还是老鹰嘴村、月塘村组成的队伍。 苏西乡的龙灯队不到县城,但一定要去苏西乡政府。每年初十过后,乡政府门前大坪里人山人海,但凡有龙灯队的村,都朝圣般蜂拥而来。 当年的柳权书记就会带着在家的乡干部,手里捏着红包,笑不拢嘴地鼓舞着彩绸龙起舞。只要炮竹声不停,舞龙的人就不敢停止不舞,如此一来,叫喊声、鞭炮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通常的情况是柳权会主动不放鞭炮,这在过年舞龙叫做认输。主家没鞭炮了,怪不得舞龙的人,如此嬉笑一番,高高兴兴率着队伍而去。 闲话多了,回归正传。 邓涵宇驾车走了,一地的礼品杂乱摆在脚边。看看时间,知道孙德茂家的中巴车还要等两个小时才来,就掏出电话,给黄奇善打。 黄奇善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脱不开身,就说叫他办公室的一个秘书过来,把我带到他办公室去休息一下,免得站在外边被寒风倒灌,坏了身子。 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拿着那么多的东西,我去县政府的办公楼,人家还以为我光天化日之下给领导送礼。 其实给黄奇善打电话,我心底的意思还是想要探听一下黄微微是否已经来了。春山县撒泡尿就能走完全城的地方,黄奇善脱不开身的理由根本就不存在,何况还没正式上班,领导也不会找他有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黄微微已经来了。 薛冰伸着脖子朝路上张望,她急切想要回家的感觉我能十分理解。我安慰她说:“老孙家的车就会来了,等等就好。” 薛冰浅浅一笑,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包紧双臂,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瞟着路上的车。 春山县有个停车场,全县各乡的班车都停靠在车场里。我们站的地方是苏西乡来车的必经之路,苏西乡就孙德茂家一辆中巴车,还是朱士珍怂恿着买的。 县交通局在孙德茂家的车开了一星期后,叫了几个路政人员,拦了他家的车,说没有办线路牌,属于非法营运,要罚款。孙德茂的老爹亲自跑到县里,赖在县政府的大门口不肯走,要见县长。刘启蒙没法,就叫了郭伟和我一起去,想把老爹请回来,却挨了老爹一顿骂,说当初苏西乡修路,他儿子孙德茂第一个拿出十万块的赞助款,如今路修通了,他老孙家买台车来,也是给乡亲们方便,怎么还要扣车罚款,难道共产党做事都喜欢过河拆桥? 老爹不回来,车也通不了,乡亲们刚享受到一天往返县城的机会突然没有了,风言风语就出来。说新来的书记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好端端的一件事,在他手里就变了味,于是怀念起柳权当书记的时光,说当初虽然没车没路,去一趟县城就像赶考一样,也不至于有了车会让人捏住脖子出不得气。 郭伟一急,拉着我就去找关培山,在关培山哪里讨了一句话,说苏西乡需要扶持,解决了免费办理线路牌的事,而且还不罚款。 过了两个小时,还是没看到老孙家的车,我也急了起来,在风里站里两个小时,遍体都已冰冷,就连那话儿,也是缩在衰草里去,半点不敢张扬。 刚好来了一辆出租三轮车,司机缩着头猥琐地问我们去哪里。 四面透风的三轮车坐回苏西去,我们两个会冻成冰棍。我想了想,决定不回苏西乡,就在县城住一夜,把这个想法跟薛冰一说,恰好她冻得鼻子都红了,也就无奈地随了我的主意,就把礼品拿上三轮车,去县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招待所里也是因为过年,服务员也没全部上班,热水没有,连空调的暖气都没有。去街上找了个小饭馆,我们吃了一碗热辣辣的米粉,回到招待所,倒头就睡。 还刚合眼,黄微微的电话就打进来,问我回了苏西乡没有。 我说:“没车回,住在招待所呢。” 她那边显得很惊讶的样子,顿了顿问我:“那个招待所?” 我说:“春山县就这一家招待所,其他住人的地方都改叫宾馆了。” 黄微微就笑了,提醒我说:“到了县里,也不给书记县长拜年?” 我说:“我想先回乡里,过两天再来拜年。” 黄微微说:“拜年有规矩,不可能等到年过完了再去拜年吧。” 我就没说话,看着身边搂着自己身子闭着眼假寐的薛冰,帮她掖紧了被角。 “我在春山。”她说:“黄奇善在我这里,等下郭伟也会来。” 我哦了一声,并不想说话。 “你不过来一起坐坐?”她问,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说:“不了,你们坐。我想休息一下,坐了一天的车,困死了。” 黄微微声音就高了起来,说:“我还自己开车来的呢!就你辛苦啊,与其知道你是这个死样,我才不来春山呢,看别人的脸色,你以为我舒服?” 我笑,说:“你看谁的脸色了?” 黄微微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关书记家拜年。告诉你,是我老妈的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心里半天想不明白。陈雅致要黄微微来拜年,怎么要扯上我去?关书记和刘县长住一个大院里,我是先去书记家还是先去县长家? “我也在招待所,四楼。”她挂了电话。我怔怔地盯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 薛冰嘟哝着嘴巴说:“谁呀?” 我拍拍她的背说:“县里的干部,黄书记他们,晚上约我一起去喝酒。” 薛冰懒懒地说:“早点回来啊。”又闭上眼睛,慢慢入了梦乡。 第123章 回乡拜年(3) 黄微微带着我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关培山书记的家。 黄部长的千金,市妇联的干部黄微微一出现,关培山显然吃了一惊。 本来屋里坐着的几个男人,在我们进屋后,一齐起身跟关培山告别,礼貌地对我们客气地笑笑,走了。 关培山不可能不熟悉黄微微!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熟悉她,就好像熟悉自己的孩子一样。客气点说,可能比自己的孩子更熟悉。 黄微微父亲黄山,原来跟自己就一墙之隔地住着,是春山县县委书记。书记黄山喜欢喝普洱茶,关培山就找人从云南弄来正宗的三十年普洱,先是盛情邀请书记来家里喝,也就一步路的距离,黄山书记每次都欣然前来,每次来都带着还扎着羊角辫的黄微微。 到后来,关培山借口说自己泡茶的水平太差,还是想喝黄山书记这样专家泡的茶,就把普洱送到黄山家来,只要黄山书记在家,他就必定在饭后敲门而入,无限膜拜着黄山泡出来的茶。 到后来黄山官升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关培山就顺手接下了春山县县委书记的位置。 关书记对黄微微表现了空前的热情,自己亲自起身倒水,吩咐妻子端来糕点盒。 在衡岳市,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预备着糕点盒,糕点盒分为六格或八格,每格装着不同的糖果糕点大红枣,中间圆盘里盛着一块发饼,寓意连年发财,一般不能吃的,也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糕点不吃,偏要吃干涩难咽的发饼,主家一般也会让孩子吃。 我在小的时候,就曾经特别热爱发饼而惹得老娘苦口婆心给我上了一课。 过年来客人,茶水伺候的同时,糕点盒必须同时奉上。否则客人会责怪主家不懂人情世故,抑或是主家看不起客人的作为。 黄微微来拜年,给关培山惊喜交加。黄山自从调到市委组织部,从副部长做到部长,还从来没安排女儿来拜年,年前黄部长跟着何书记来苏西乡剪彩,何书记心血来潮要去参观烈士陵园,吓得关培山脚打摆子,还是黄部长巧妙地遮掩过去,尽管何书记回去了,关培山还是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巨石,谁又能保证何书记哪天不会突然想起这个事来? 黄奇善来春山县做团委书记,是黄山部长委托干部科来办的事,自始至终黄部长没跟他有过半句交代。 黄微微突然来拜年,绝对不是拜年走亲戚那么简单! 何况关培山与黄部长算哪门子亲戚?八竿子也打不到边,最多算是同僚。当年黄山部长离任春山县县委书记的时候,向组织提了一个要求,让副书记关培山接他的手,出任春山县县委书记。为之,关培山一直把黄部长当做自己的知遇恩人和靠山。 关培山扶正后,自然与市委陈书记有了工作联系,之后他就专跑陈书记这根线,忽视了黄山部长的存在。 难道黄部长派女儿来拜年意在提醒?想到这里,关培山背上冒出一层细汗来。 关书记三年前把儿子送去了美国留学,屋里就剩下老两口。家里的保姆也因为过年被打发回了乡下,到现在还没来。 关书记的爱人邓姨单位在县文化馆,挂着个副馆长的衔位,多年已经不上班。 邓姨笑眯眯地端来果盘,打量着黄微微说:“微微呀,女大十八变,真没错啊。看我们小微呀,长得多漂亮。” 黄微微窘红了脸,扭捏地说:“邓姨,很一般啦。” 关书记让邓姨回房间去,说微微来拜年,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作为长辈,一定要给小孩子一个压岁红包,本来是年前要给的,无奈过年那几天县委杂事太多,抽不开身,现在再给,不算晚。使个眼色让邓姨去拿。邓姨心领神会去了。关培山就问黄部长的身体可还好?陈局长的身体可好? 黄微微一一作了回答,说父母虽然年龄大了,身体还是很健康,可能是喝了半辈子春山县的水的缘故,比起其他市委领导,自己父亲的身体还是值得放心。 问了一遍后,把头转向我,眼里是探询的神色。 我就赶紧把表舅何书记给他拜年的意思说了一遍,又刻意表达了自己给书记拜年的欲望。说冒昧来打扰,请书记原谅。 关书记听说表舅何书记给自己拜年,感激得双手直搓,连声喃喃道:“何书记家我还没去拜访,确实是对不住。有空还要小陈你带路,我要亲自上门给何书记拜年。” 正说着,邓姨拿了两个红包回来,要给我们一人一个。黄微微笑道:“邓姨,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坚决不肯接。 关培山拍拍沙发扶手说:“微微啊,这是你阿姨的心,你再大,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眼里,永远都是个小孩子嘛。”劝说着黄微微接了,说图个吉利。 我连推辞的想法都不敢有。部长千金都接了,我一个小屁官,哪里还敢耍什么成熟?只好赶紧起身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里,端坐了身子,听关书记的教诲。 关培山对我们结伴而来半点没提,仿佛我和黄微微就应该结伴而来。 聊了一阵,说到了黄奇善的事。关书记关切地问:“小黄书记今年回来得早,回来就在办公室办公,年轻人,过年也不好好休息,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嘛。” 黄微微对关书记的话一点也不放在心里,反而说:“像他那样的年轻干部,就应该多学习。” 关培山笑笑说:“微微你来没告诉他?” 黄微微嘴角微微泛起一串笑意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他安排的。毕竟我们过去是同事,老同事来了,他作为东道主,也应该要安排安排我。” 关书记听说她住在外边,就坚决要求她来家里住,说家里没其他人,就他和邓姨,方便得很。何况老书记的千金来拜年,放在外边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黄微微倒是谢绝了关书记的好意,说自己就在春山县住一晚,明早清早就要赶回市里去,没必要麻烦关书记。 关书记看她态度很坚决,也就随了她意,没再作强留。跟着话锋一转,问黄微微说,黄部长对他的工作有不有新要求? 黄微微摇头说不知道。说自己仅仅来拜年,是晚辈给长辈的拜年。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我妈年后要担任高速公路指挥部指挥长,她听说你们苏西乡年后要改选乡长,希望选出一个年轻的干部来做。其实我觉得呀,她高速公路与人家的乡长有什么关系嘛。” 关培山何等聪明的人,立马就明白了意思。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说:“是陈局长的意思啊?” 黄微微淡淡一笑说:“我妈的意思,绝对没错。” 关培山笑道:“陈局长到底是老领导,做事就能未雨绸缪。” 眼睛看了我一眼说:“小陈啊,你是苏西乡的人,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我赶紧摇手说:“关书记,我是服从组织安排,谁来做乡长都一样,我是坚决配合工作。”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看着黄微微摇了摇头说:“当初你们市委来四个社教干部,现在除了微微你,其他三个都回来了春山县,看来我们这块革命烈士的圣地,还是很有吸引力呀。” 黄微微就红了脸说:“关叔,不是我不愿意在春山县,我的胞衣还留在春山呢。按理说,我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对春山更有感情。只是我的能力不行,只好回衡岳市,混着呗。” 关培山笑道:“微微啊,你还真是我们春山县的女儿嘛。” 聊得正高兴,黄微微的电话响了,她歉意地起身,躲到阳台去接了电话,回来说:“关叔,郭伟他来了,叫我们一起去聚聚。” 关培山大手一挥说:“叫他来家里坐坐嘛。” 黄微微歉然道:“我刚才答应他去招待所了。” 关培山就起身说:“好吧,你们年轻人,都不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你们去吧。” 告辞关书记走到门边,关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微微啊,回去告诉陈局长和黄部长,苏西乡改选乡长的事,我一定不会让两位领导失望。” 告别出来,我还想去刘启蒙县长家坐坐,黄微微拉着我的衣服说:“去刘县长家,一定要在白天去。”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严肃地说:“来关书记家是提意见,去刘县长家就是任务了。” 我越发糊涂起来,她浅笑一下说:“陈风,你以为我真的吃饱了没事干,来春山县给这些老头子拜年啊?” 我认真地说:“你不来拜年还有什么事?” 她看了我一眼,又摇摇头说:“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傻。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回去好好准备竞选乡长吧。” “我?”我指指自己说:“我去竞选?” “就是你。”她肯定地点头:“我可是第一次为别人当官的事跑出来。” 第10000,此章错误,请勿点击 烟雾弹的效果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在乎竞选,就连郭伟都不明白我的意图,以至于他特地找我谈心,苦口婆心劝说我一定要思上进,求发展。 郭伟的话言不由衷,我心里非常清楚。日报的报道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所以我想着让他爽一把。因此我故意无可奈何地说:“反正就是陪选,结果大家心里都明白,何必还要在意那么多。” 郭伟故意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我说:“作为党的干部,就必须服从组织安排。党现在需要你来承担责任,你就必须责无傍贷。” 我连忙点头认错,说自己的觉悟还的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达到郭书记的期望。今后一定要努力工作,争取取得广大人民群众的信任和组织要求。 郭伟很清醒我在敷衍他,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下了决心一样的说:“既然你自己认识到了,我要求你做到三件事。第一,立即停止你的榨油厂。一个党政干部,一心就想着自己做生意赚钱,成何体统?第二,收集干部意见,做好迁址准备;第三,热情接受组织安排你的竞选任务。” 我苦笑着说:“郭书记,榨油厂是前任柳书记遗留下来的事,我贴进去几万块钱在里面,再不启用,钱就扔到水里去了。再说,榨油厂是改善苏西乡老百姓生活的一件事,算是好事。要我立即停止,可能会有困难。” 郭伟毫无商量的余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停不停止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劝你一句。干部要注意影响。” 我不可能会停止榨油厂的筹备,我只是放出风说榨油厂是我搞的,但我从一开始就没踏足半步乡礼堂,全部由盘树容在操作。我不能让别人留下我不安心本职工作的口实。 朱士珍终于又找我来喝酒,竖着大拇指夸我说:“陈老弟,你是个真男人。” 我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乡长选举,我和他差额选举,并且我定位为陪选人。本来胜算不大。后来出了一档子陈萌的报道,直接影响到他代理期间的责任问题,责任分大小,死了人就是天大的责任。朱士珍本来绝望了选举,现在看到我搞榨油厂,不顾个人影响,分明是断绝了政治前途的想法,县里又不可能再安排一个人来竞选,如此看来,乡长这个位置,还是他非他朱士珍莫属了。 我笑着对朱士珍说:“朱乡长,你安心当官,我闷声发财,各取所需,自得其乐。” 朱士珍暧昧地笑,扔给我一支烟说:“你这算不得发财,你是在为老百姓造福。假如一百斤油茶籽多榨出来几斤油,老百姓的收入增加了,也逐渐会明白科学的重要性,对今后改变老百姓的观念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教材。怎么能算是闷声发财呢。” 我嘻嘻笑着说:“朱乡长,你这是在夸我啊。” 朱士珍正色道:“我不是夸你,我是按事实说话。” 他想了一下,问我:“日报的那个女记者,后来跟你联系过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有。来过一次后就音讯全无了。” “没说要跟踪报道?” “我不是很清楚。”我说,故意吓他:“一般这种情况,都会有个最后结论。” “什么结论?” “比如报纸再发一篇报道,正面澄清前面报道中的一些问题,让别人知道什么事都是事出有因,不要胡乱猜疑。” “女记者没说要下这个结论?”朱士珍揣揣不安,绝望的眼神又在眼珠子里蔓延开来。他不经意地眯了一下眼角,我分明看到一粒眼屎滚落下来,跌入脚下的尘埃里,消失无踪。 “至少现在没听说。”我安慰他说:“不过,有些事也就是一阵风,风过去了,谁还记得?报纸天天发报道,谁记得那么多。” “你不晓得,老弟。”朱士珍叹口气说:“来这里采访的女记者是市委陈书记的女儿。要不,一片狗屁不通的文章,凭什么登在头版嘛。” 我故意装作惊讶地样子说:“还有这回事?” 朱士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就笑了,笑容显得干巴而苦涩。 “不知道也好,不是什么好事。” 他扔下这句话摇摇摆摆走了,我站在乡政府门前的一株白玉兰下,看一群蚂蚁抬着一具刚出壳的青虫尸体,耳朵里仿佛听到它们在喊着号子。突然感觉到春天已经到了! 远处田里的草籽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几只小蜜蜂在草丛花间恣意地飞舞,一只彩蝶翩翩飞来,落在大地的眼角眉梢,幻化成一道风景。小溪边的垂柳早就一身新绿,树下的杂草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疯长。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一切又显得那么平和。 田埂上走着一个身材健壮的妇人,一块紫色的头巾包裹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接着就有一串山歌从她喉咙里飘出来,四散飘荡在田野间,竞如天籁般传神。 太阳很大,很温暖,让人感觉如同襁褓般舒适。突然一阵蛙声,和着妇人的歌声,顿时田间地头就生动起来,心里涌上来一阵感动,感觉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站了一阵,看到薛冰逶迤而来,心里一阵高兴,也顾不得窗子后面还有张望的眼睛,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迎接。 薛冰对我竞选乡长抱着亦喜亦忧的心情,年过完后,我终于明白她的心思,薛冰想着我一个市里来的干部,又不是什么实权人物,早晚要回衡岳市。如果我做乡长,就必须呆满一届,成绩好可能升迁,成绩不好,还不知道要呆多少年。 而薛冰,总是抱怨她的专业在乡村里得不到施展,农村的孩子,就是天赋再好,也不好花费更多的钱来培养,她从一个优秀的音乐老师逐渐在变成一个唱歌的农民,她不甘心,她想要走出去,最佳的途径,就是嫁给我。 我曾经安慰她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我自己听来都感觉到无比的恶心。薛冰是不是金子暂且不说,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薛冰微笑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苹果。 我根本就没想去小溪里洗洗,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就送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我这里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忙,她忙着开学,现在还要兼任初二年级的语文课,全校的音乐课都是她包了。而我,在忙完一系列的选举事宜后,又开始放烟雾弹做榨油厂。谁也搞不清我究竟在想什么,其实,选举这事,我心里明镜一样,朱士珍不用选就已经处于败局,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日报的报道并不是我说的那么简单,刘启蒙县长私下跟我说,即使不追究朱士珍的渎职,也不能让他顺利扶正。而内部,盘树容几乎找遍了全乡所有代表,带着盘小芹的烟酒,挨家挨户问好,月白特地找了本家的叔爷,甚至放下身段去找了赵半仙。 现在的情势是完全颠倒了。表面看,朱士珍还是风风光光的第一候选人,底下,我已经风起云涌了。 第124章 竞选乡长(1) 乡政府团拜会年初八顺利举行,全乡干部不论职务高低,见面都是一团和气,互相祝愿今年开门大吉,工作顺利。 郭伟满面春风,见人发一个红包。财政所老赵举着一张签字表,领了红包的都要在表上签字确认。我也领了一个,揣在兜里没看,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与柳红艳说话,关切地问她身体是否完全康复。 柳红艳廋了一大圈,本来如弱柳扶风的腰更显得盈盈一握,似乎胸脯也廋了一圈,缩在宽大的衣服里,看不出半点的轮廓。 乡政府的团拜会是多年来柳权的惯例,不管财政多么困难,他都会在团拜的时候给大家发一个红包。郭伟遵循旧制,像这样直接有收入的活动,干部们都很乐意参加。 朱士珍一进来就四处撒烟,不管人吸不吸,都要接过去。毕竟是过年,不吸烟的人接到烟后要么转手递给旁边吸烟的人,要么夹在耳后,总之要接。不接是对敬烟的人不尊重。朱士珍乐呵呵地敬,别人乐呵呵地接。敬到我这里,他打趣着我说:“陈党委,你从市里来,有好烟嘛。” 我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芙蓉王来,敬给他一支。其他的干部就起哄,说我敬烟不能只敬领导,他们也要。我笑笑,也逢人就敬。敬到郭伟面前,他不吸烟,也不接,看着我手里的芙蓉王烟说:“烟不错啊。” 一圈没敬到,烟盒里就空了,我只好从会议室出来,快走几步,准备去盘小芹的超市买几包。 刚下台阶,就遇到月白嫂上来,看到我,笑容满面地问:“急匆匆的去哪里?” 我很惊讶月白嫂来乡政府,按理说,她不是干部,不需要参加团拜会。又因为年初八了,他们企业办的门店应该要开门营业了,怎么还有空来乡政府? 月白嫂大概看出了的疑惑,浅笑着说:“乡里说,初八全部干部职工都要来,我是朱乡长告诉我的。” 我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走了几步,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对月白嫂说:“朱乡长还有什么交代吗?” 月白嫂摇摇头,看我再没说什么了,就甩手甩脚往会议室走。 屋外一片晴朗,年初八的清早,一轮久违的红日就从对面山顶上冒出头来。太阳一出,浸淫了一个冬天的寒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山明朗起来,水明朗起来,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几只麻雀在树枝间跳跃鸣叫,卸下寒冬包裹的树枝已然可以看到绽开的新绿,世界一片勃勃生机! 路上陆陆续续过来一些人,有几个干部还带着孩子来了。 盘小芹的超市里生意兴旺,过年时节,小饭店暂时歇火不开。所有的人,都在超市里帮忙,就是她瞎眼的老娘,也在摸摸索索地帮着理货。盘小芹额头上冒着一层细汗,正指挥着盘树容把拜年的烟酒往架子上摆。 看到我,她笑眯眯地出来,跟我打了个招呼,问我有什么事。 我就说身上没烟了,想来买一包。 盘小芹嘻嘻一笑说:“自家的店,买什么买?拿去就行。”又说:“一包烟够干什么?那么多的干部,听说今年只要是乡政府发工资的人,都来,怕是一条烟也不够。”就叫帮忙的小姑娘拿来一条烟塞在我手里,想了想,又从我手里接过去,拽着我去了里屋。 “听说乡政府要改选乡长,朱乡长在我买了好多烟酒,大年初一就开始在外面拜年了。”盘小芹疑惑地问:“听说他原来可没有这一招。这不,树容哥还收到他的烟和酒呢。” “他在搞什么?”我皱着眉头喃喃道。朱士珍你想扶正,也不要搞这一套吧? “明摆着的事啊,拉票呗。”盘小芹耷拉着眼角说:“一个村一个代表,一个代表一张票,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到时候,你还敢不投他的票?” “这怕是贿选吧。”我说:“还有事吗?等下要开会了,我先去?” 盘小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说:“陈哥哥,你不想参加竞选?” 我淡笑着说:“不是我想就能做到的。官场里的事,复杂得很。”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参加就行。”她认真地说:“我觉得啊,乡长这个位置,还是你来做比较好。” 我笑着说:“怎么我做就好呢?” “你年轻啊,有魄力啊。你看看啊,你是苏西乡第一个办公司的人,又是市里来的干部,见多识广,比起一辈子窝在苏西,一辈子就只看到一块巴掌大的天的他们来说,你肯定能带领我们苏西人致富啊。”她期冀的看着我,一脸向往的神色。 “你还不懂。”我扔下这句话,匆匆往会议室赶。 盘小芹的话其实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浪,朱士珍的做法也让我感到岌岌可危。尽管黄微微在春山县带着父母的意思表达了一圈,但有很多事,往往会出人意料。 朱士珍土生土长的干部,在苏西乡经营了一辈子,又占着代理乡长半年,在干部群众眼里心里,他就是乡长,虽然组织规定还没走,也只不过的程序上的事了。如果我半路杀出来,闹不好,乡长没选上,连呆在苏西乡的路都会断送。 这个世界,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朱士珍算是“小人”一类的人物,毕竟,做了几十年的乡官,关系盘根错节,多多少少也为乡民们办过几件事。老百姓看人,不看缺点,在他们心里,只要一个干部作出一件让他们满意的事,这个干部就会终身贴上一个“好官”的标签。 朱士珍在柳权的问题上是动过心思,但并不见得他就不是一个好官。 当初柳权的强硬政策让朱士珍难以接受,所以才在背后打了一枪。朱仕珍敢背后开枪,自然有着把握。柳权的政策确实让很大一部分干部不能接受,老朱也就是凭着这点群众基础,才会扳倒柳权。到现在,这个事几乎全乡干部都知道是他举报。何况,在复工修路的事上,朱士珍还是出过不少的力。 刚进会议室,郭伟就宣布团拜会开始。一挂大红鞭炮挂在走廊的栏杆下,会议一开始,鞭炮就点着了,噼里啪啦炸响起来,红红的鞭炮纸屑漫天飞舞。 炮竹声一停,郭伟双手抱拳,朗声道:“各位同事,首先祝大家全家幸福,再祝各位新年工作顺心。” 他现在是苏西乡最高领导,统管着几千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子民,他的话就是指示! 朱士珍一直面带微笑坐在他一边,代理乡长朱士珍头上还照旧顶着乡人大主席团的位子,两位乡政府最高领导给大家拜年,干部们就齐声叫好。会议室里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我的心里还装着事,看着微笑的朱士珍,总觉得他笑得无比的邪恶。假如没有黄微微的提醒,没有盘小芹的告诫,我或许不会太在意他的举动,既然朱士珍要成为我仕途上的拦路石,我就必须要想办法把他搬开,要把他扔到万丈深渊里去。 团拜会就是茶话会,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无非就是互相嘘寒问暖。一场会开了不到一个小时,郭伟就宣布散会。几个乡干部要拉我去打麻将,我笑着推辞了,看着郭伟身后跟着一帮子人,我放弃了跟他说话的欲望,走到朱士珍身边说:“朱乡长,有什么活动呀?” 朱士珍上下打量我一眼说:“陈党委,你想搞什么活动?” 我说:“没活动啊,所以问领导嘛。” 朱士珍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我们,他就拉着我的手说:“陈党委,我们借一步说话?” 所谓借一步说话,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些不方便让别人听到的话。 我跟着他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打扫得非常干净,桌子上两面崭新的小红旗,一面国旗,一面党旗。 朱士珍现在的办公室是原来郝乡长的。郝乡长走了后,朱士珍把原来的办公桌换了一个方向,其他的都基本没动,就是桌子上的两面小红旗,是他搬进来后新摆的。别人曾经劝说朱士珍不要坐郝乡长的办公室,朱士珍指着小红旗说:“不怕,这个避邪。” 其实我明白朱士珍为什么要搬到郝乡长的办公室来。乡长办公室在乡民们的心里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符号。 “过完年,县里就要派人来选举乡长。”朱士珍说:“半年了,选了好,我正好要放下担子。”他似乎如释重负般嘘口气。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朱乡长,你可不能放担子,现在苏西乡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期,换干部不好开展工作。” “谁来做乡长都一样。上面有党委政府领导,下面有群众支持,我这半年来,做了不少的事,不是每件事都做好了。其实我,还是想为苏西乡的人们多做点事的。”朱士珍点燃烟说:“郭书记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轻干部。年轻人做事,有些还是需要多考虑。所以我想啊,给郭书记搭帮子的乡长,最好还是年龄大一些比较好。这样才会更全面去考虑一些事情。” 我笑着说:“朱乡长,论资历,你资历最老,论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啊,苏西乡乡长还非你莫属。” 他盯着我的眼看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我们共事四年多了,你也知道我老朱的为人,做干部就讲究个原则,原则之内,可以融会贯通。原则之外,哪是一定要坚持原则。只要把握住了原则这根红线,想方设法为老百姓办事才是一个干部的最基本要求。我呢,是跟着苏西乡一起成长起来的干部,对苏西乡有着深厚的感情,为苏西乡老百姓办事,是我一生的追求。” 朱士珍的一番表白让我心烦意乱。如此一番试探,才明白盘小芹所言不假。朱士珍口口声声要卸担子,这只老狐狸是在欲擒故纵! 他看我半天没接他的话,含着一丝微笑说:“当然,有小陈你这样的干部来帮我,天大的困难,又何尝不能克服啊!”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第125章 竞选乡长(2) 朱士珍旁敲侧击跟我打埋伏,其意不言而喻,乡长人选至今未确定,根据组织原则,乡长一般要采取差额选举。所谓差额,就是找一个陪选的人,选举前组织谈话,必须要把陪选的人选下去,让组织内定的人名正言顺上来。 隔壁县曾经有个故事,县里要选县长,市委派人来县里组织选举。本来组织上跟投票的人都打了招呼,无奈县长是由书记推荐的,此人官声不好,为人让代表们很不齿,于是第一轮投票下来,内定的官员票数远低于差额人。按理说,谁得票最多谁当选,但书记不干了,要求第二轮投票,第二轮下来,虽然票数比差额人多了,但又没过半,还是不符合组织原则,书记就恼了,要求关起门来投票,投不出结果,谁也别想散会。代表们饥寒交迫,走又走不了,选又选不出,只好集体讨论投票,最终被推荐人以超过半数一张的优势当选。 苏西乡乡长选举,必定要走差额程序。这个消息是刘启蒙县长亲口告诉我的,虽然没有明确谁内定,谁差额,但刘县长的意思很明确,不会出现隔壁县的选举笑话,选了谁就是谁,只要票数过半,符合组织程序,谁就来做苏西乡乡长。 朱士珍作为代理乡长,是第一候选人,这个地位谁也不可撼动。当初让朱士珍代理乡长,潜台词就是正式乡长,如果不出意外,谁来差额,都注定是陪选的命。 乡长官不大,算得上是中国最基层的行政干部。但乡长的发展潜力很大,特别是处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历史时期,乡长的政绩都能显而易见,比如农民的收入提高了,比如搞了个好效益的项目,升官比升学还容易多了。 朱士珍肯定从小渠道里得到消息,知道我会是差额的人。 我得到正式通知是在元宵节过后,县委组织部来人找了郭伟,后来又找我谈话,说组织决定,我作为苏西乡乡长差额选举人选是经过县委常委会决定的,已经正式行文。 我知道差额的命运,所以组织部找我谈话时,我明确表态不参加竞选。 组织干部对我的表态很失望,说作为党培养起来的干部,应该要无条件服从组织决定,不能讨价还价,不能有个人情绪。 我认真地说:“我既不会讨价还价,更不会有个人情绪。我只是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不适合作为候选人参选。” 组织干部说:“你适不适合参选,不是你自己能够决定,这是组织决定。既然是组织决定,肯定你是有成绩的干部。没有成绩的干部,不会让他有任何的机会。”想了想又说:“选票都在代表手里,选举是民意的体现,最终还是代表说了算。虽然是作为差额人,并不等于就不能当选。” 我无言以对,假如我执意拒绝参选,不但改变不了陪选的命,还会套上一个不配合组织的帽子。官场里如果打上这么一个烙印,注定这辈子就不得翻身。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违背自己意志的下属,组织的决定,其实就是县委关书记个人意志的体现。 郭伟在组织干部走后也找我谈了一次,我只听进去一句话,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既然命都是天掌握的,我何必花心思去改变?何况,逆天而行,终会被雷劈死! 我把这个想法跟薛冰一说,逗得她笑得花枝乱颤。 笑归笑,事还得继续做。已经明确了我的差额人身份,我还是得为选举想点办法。谁能保证我就不是一匹黑马? 要想做黑马,还得有选票。我开始暗中打听谁是乡人大代表。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有这个想法,就有代表送上门来。 乡中学校长就有一票,而且是个资深的乡人大代表,已经做了三届了,是全乡人大代表中资格最老的一位。 我决定请校长去盘小芹的饭店里坐坐。 修路的,架电线的人撤走后,小饭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没人来吃饭。盘树容就闲得卵子发涨,每天腰里别着一个竹兜子,在水田里游走,看到有黄鳝洞,伸手一夹,就能拖出一条黄鳝来。 盘树容的这个手艺,算是祖传技艺。他能看出什么洞是黄鳝洞,什么洞是泥鳅洞,什么洞又是水蛇洞,而且知道洞有多深,里面住的家伙有多大。一块水田,只要他走过一遍,几乎可以捉绝田里的黄鳝和泥鳅。 我把要请校长的事跟盘树容一说,他眉开眼笑地告诉我,校长特爱吃血鳝,来他饭店吃,绝对能让校长高兴。 突然问我道:“陈干部,你请校长吃饭,有啥子事哟。” 我笑笑说:“没什么大事,校长是个文化人,我请文化人吃饭,是对文化的尊重。” 盘树容憨憨地笑,说:“我大概估计到了。” 我满脸疑惑地问:“你估计到了什么?” 盘树容拉着我坐在小桌子边,神神秘秘地说:“听说乡里要选乡长,而且你也是候选人。如果我估计不错,请校长吃饭,怕是与选举有关。” 盘树容的话让我心里一阵打鼓,连他都能看出来的动作,朱士珍不知道能看多明白。盘小芹的饭店就在乡政府的眼皮下底下,我请校长来喝酒吃饭,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我强作笑意说:“盘大哥,你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 盘树容自负地笑,说:“我也是乡人大代表,知道这个消息,算不上灵通。” 我问道:“难道盘大哥还有更灵通的消息?” 盘树容狡黠地笑,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问我:“还要不要请?” 我说:“给你生意做还不做吗?” 盘树容笑道:“不是不想赚你的钱,只是这个钱赚来不见得是好事。”他犹豫半响,说:“依我看啊,这个饭要请,但不能在我们店。要请,就去春山县请。”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想了想,说:“也好。” 心里还是吊桶上下,如果选举这事不公开明朗化,我还是吃得饱睡得暖。现在这事一浮上水面,搞得我心烦意乱,无所适从起来。所以人啊,心里装着事,是比死还难受的活。 想着黄微微在春山县对我的嘱托,想着她殷殷期待的目光,我感觉如果选举掉下来,简直是对不起她全家。 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出黄微微的春山之行不是她自己的决定,一定是带着黄部长和陈局长的要求来的。当然,黄部长和陈局长的决定,背后是黄微微的意见。 脑壳里一团浆糊,我摇摇头,似乎想要清醒。谁知道越摇越觉得沉重,就想着给黄微微打个电话,探探虚实。 电话一通,黄微微在那边显得很高兴,说我终于主动给她电话了,她要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说了一阵,我把县里要我参选乡长的事告诉她。她在电话里显得胸有成竹地说:“你不要想太多,你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我说:“你想什么办法?” 她嘻嘻一笑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他有群众基础,我们就走领导路线。” 我不明所以,说:“那样岂不是影响不好?” “是要影响,而且要大大的影响。不但在春山县有影响,还要在衡岳市有影响。”她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做好准备,过两天我陪陈萌来乡里采访你,在《衡岳日报》上发一篇专访你的文章,我们要造势。” 我顿时语塞。《衡岳日报》专访报道,关培山书记未必有这样的机会。我一个小小的乡党委委员,如此抛头露面,怕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黄微微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理,她笑道:“你放心,我跟陈萌说好了,不会让你难做。” 我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黄微微已经成了操纵我的人,躲在深厚的帷布后面,让我在前台张牙舞爪地跳舞。 第126章 竞选乡长(3) 陈萌开着一辆崭新的越野吉普车带着黄微微风驰电掣来到苏西乡,随车来的还有县委宣传部的周干事。 我接到电话赶去郭伟的办公室,他们几个人正谈笑风生,看到我,郭伟指着陈萌介绍说:“市日报的陈大记者,来我们乡采访,你要认真接待,不能有半点差错。” 我唯唯诺诺,郭伟显然不知道我早认识陈萌,他把陈萌介绍完毕后,又把我介绍给陈萌,说:“我们乡管宣传的党委委员,陈风。你们两个都姓陈,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来,五百年前算是一家。陈记者,你采访的事都由他衔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陈萌连声道谢,说道:“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五百年后了,还是一家人。” 郭伟闻言顿了一下,绽开颜笑道:“确实是。” 陈萌悄悄向我挤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麻烦郭书记了。这次来采访,还确实需要郭书记大力支持。当然,有困难,我肯定会找书记你。至于这位小陈干部,就委屈一下当我们的跟班吧。” 郭伟也跟着笑道:“不知陈记者此次来我们苏西乡,主要是采访那些方面的事?” 陈萌嘴巴一挑,浅笑着说:“市妇联的领导请我来采访,理当按她们的要求报道。” 郭伟连声称是,眼睛去看黄微微,脸色似乎有些失落。他心里非常明白,记者是黄微微请来的,却不去采访黄奇善,而跑到他的苏西乡来,究竟为何,天晓得。 县委宣传部的干事有要事要先回去,嘱托郭伟一定要照顾好陈记者的生活和工作,说关书记和刘县长都很重视采访活动,市日报就是市委的喉舌,全市地位最高的宣传阵地,要勇于接受舆论宣传部门的质疑和检查,敢于亮出自己的薄弱地方,也不要掩盖自己的成绩。 这段话的重点其实就是最后一句话,不要掩盖成绩,意思就是有成绩要宣传,没有成绩创造成绩也要宣传,而且要无限扩大宣传的结果。将中部省最后一个通电的地方,描绘成为新时代党和政府的光辉事迹。 宣传干事一走,郭伟就拉着我们一起要去老鹰嘴。 乡政府大坪里两台车并排停放在一起,郭伟的车与陈萌的车一比,就好像一只白天鹅和一只丑小鸭一样。陈萌的车高大威武,白色的车身显出奢华和高贵。郭伟的小黄包车趴着就像一只癞蛤蟆,草绿色的车身显得矮小而猥琐。 我正想要爬上郭伟的车,陈萌说反正就我们四个人,不如一起坐她的车。郭伟坚决不肯,说自己的车虽然不怎么好,也是苏西乡的象征,又开玩笑说:“干脆我们分开来坐,陈风坐陈记者的车,微微坐我的车,既让我们乡干部感受一下高档车的舒适,又让你们市里领导领略一下我们乡下专车的风采。” 黄微微还在迟疑,陈萌已经爽快答应了。也不管他们了,叫我上车,发动就走。 一路上陈萌基本不说话,我偷眼一看她沉静得如同大理石一样的侧面,想要张口,想想还是放弃了。 黄微微在电话里说的所谓走领导路线,想着就是凭陈萌在日报的优势,利用日报这块平台,采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当时我就想,日报来乡里采访,郭伟会放弃这个机会?谁不知道日报的一篇报道,是可以决断一个人的政治前途的事。郭伟口口声声由我来衔接,自己却抛下所有工作,亲自披挂上阵,难道看不出他很在意么? 又想他是不是看到黄微微来了,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沟通?原来他们在一起搞社教,谁都知道郭伟或明或暗在追求黄微微。谁知道社教一结束,反倒是其貌不扬的黄奇善去了部长家登堂入室,后来黄奇善突然空降到春山县任团委书记,他就认定黄微微肯定在与黄奇善谈恋爱,也就不再去找黄微微,把黄奇善在心里骂了千万遍,日遍了黄奇善上十八代祖宗的所有女性。 突然有一天叫他来任苏西乡党委书记,他才明白过来,黄微微还没忘记他,也许自己之前都是错觉。心里又怨恨自己看问题还差火候,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把事情公开化、明朗化。 郭伟担任书记后,回过几次市里,找过黄微微。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跟黄微微表白,可每次见到黄微微,发现她的态度总是不咸不淡,甚至没给他半点表白的机会,这让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有时候甚至想,黄奇善是否捷足先得表白了? 郭伟年龄不大,阅人却无数。从他观察黄奇善的举动,他能断定黄微微至今还没有接受他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想法一直促使着郭伟心里的希望之火在熊熊燃烧。 车到老鹰嘴,陈萌拉开车门跳下去,山风吹起她胸前的纱巾,娇娆而风韵。 等了一会,郭伟的车赶过来,一下车就叹道:“到底是鬼子车,我全速前进也看不到尾巴。” 陈萌拍了拍车身说:“这车也是借来的。我们报社除了社长座驾是进口车外,我们采访都是普桑出去。这台车是一个老板的车,听说我要来苏西乡采访,特地借给我,说苏西乡道路不好,普桑会刮底盘。” 郭伟指着身后的路说:“外界都把我们苏西乡妖魔化了。以为我们还生活在原始社会,陈记者你看看,这路,除了没铺柏油,那点比水泥路差了?” 陈萌笑道:“原生态的路嘛。” 说了一阵闲话,黄微微张口说:“郭书记,你把我们带来这地方干嘛呢?吹北风吗?” 郭伟不慌不忙地说:“微微,请你们来这地方,自然有我的道理。”他指着远处巍峨的大山说:“这里不久就有一条高速公路要修过来,老鹰嘴这地方,是苏西乡唯一与高速公里有关联的地方。” 看我们不解的样子,他顿了顿说:“修路就要征地,征地就要补偿。如果把补偿款换成另外一种形式,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心里一动,难道郭伟的想法与我一样?我原计划就是高速公路在老鹰嘴这里开一个缺口,建一个收费站,这样一来,周围乡镇的车,甚至临近县的车要想上高速路,必须要经过我们苏西乡。这交通一发达,经济就上去了。 郭伟并没有往下说了,他指着周围的山地说:“如果我把乡政府迁到这里来,让来来往往的车都看到苏西乡的牌子,苏西乡不就从此闻名天下了?” 他还是想着迁址的事,并没有想着高速公路开口的事。 陈萌对他的宏伟计划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拿着个相机四处瞧,终于停在半山腰的一个坟堆上,看着坟堆上飘扬的纸幡,扭过头问我说:“苏西乡过年也祭坟吗?” 我摇摇头,心里一阵痉挛。那是赵德亮的坟,一个外号叫大牯牛的人,能打得死一头老虎的他,如今躺在衰草凄凄的山上已经快一年了。人生如梦,生死无常! “你看那祭幡,还是新的嘛。”陈萌饶有兴趣地盯着看,转换着相机镜头拍了几张。 “一个坟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也许这个坟里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她叹口气,放下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顾自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 “他是个烈士。”郭伟说:“修这条路的烈士。” “我看过电视新闻。”陈萌不冷不热地说:“我们日报也有记者采访过,不过,我觉得他没把真实的故事写出来。” 郭伟含笑着说:“陈记者有兴趣?” 陈萌淡淡一笑说:“作为记者,都有一个寻求事件真相的本性。” 郭伟就指着我说:“这事,小陈最清楚。你问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萌歪着头看着我说:“真的吗?” 我尴尬地笑,说:“修这条路的时候啊,郭书记还没上任。我当时也是乡政府秘书,挂点在老鹰嘴修路。” 陈萌的兴趣就高了许多,追着我说:“你得给我好好讲讲,也许,英雄的形象要更高大。” 我不置可否地笑,看一眼黄微微,她背对着我们,眼睛看着深邃的大山,一言不发。 郭伟的电话响了,他打开一听,就抱歉地对我说:“陈风,我要去趟县里,陈记者你一定要照顾好,晚上来县里住,乡里条件不好。” 又转头对黄微微说:“微微,我们一起先回县里吧。这里陈记者采访,我们也帮不上忙。晚上大家一起聚聚。” 黄微微回绝他说:“我还是留在这里陪陈萌吧。” 陈萌却不领她的情,挥挥手说:“你去吧,这里也冷,等下我和陈风还要去一趟村里采访几个人。他熟悉这里的情况,帮得上忙。” 黄微微咬了一下嘴角,赌气地拉开郭伟的车门钻了进去。我想跟她说几句话,但看到她再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好缩口,看着他们开车离去。 等到他们的车拐过山嘴看不见了,陈萌才嘻嘻一笑说:“陈风,你真会装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说:“刚才郭伟介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认识啊?” 我说:“有必要吗?” 她矜持地笑道:“你这个臭小子,我也不知道微微看上你什么了,非得要我来采写你的报道。你告诉我,有什么目的?” 我苦笑道:“陈记者,话不可乱说啊。黄微微与我,连同事关系都算不上,她能看上我什么?最多就是觉得我能在苏西乡工作了四年多,值得她敬佩嘛。” 陈萌咄咄逼人说:“乡下工作的干部多如牛毛,你哪里不一样了?” 我笑着说:“陈记者,也许你多接触我了,就会发现我与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啊。” “叫我陈萌,或者干脆叫我萌姐就好了。老是什么记者记者的,听着别扭。”她纠正我说。 我说:“你不就是记者吗?” 她正色道:“在别人面前,我当然就是个记者。可我们是熟人了,你说是不?还是叫名字顺耳一些。” 我就不好再纠缠这个称谓了,说:“我们是先回乡政府,还是去老鹰嘴村看看?” “先去村里看看吧。” 她率先下了公路,朝着村里方向一步一跳地走。 第127章 竞选乡长(4) 市日报以头版配发了专题报道《一条承载希望的路》,记者陈萌。黄微微拿到报纸后第一个给我打电话,说陈萌以头版位置刊发这篇专题,完全出乎她的意外。 新闻专题主要是写苏西乡如何克服困难,如何同心协力修建了这条致富路,讴歌了苏西乡的干部群众,也鞭挞了修路过程中丑恶现象。专题的着墨点是烈士赵德亮的故事。她将赵德亮的死归于政府的监管力度不够,隐隐透露出要追究责任者的意思。 报纸一出,各方信息紧跟而至。首先是县委宣传部,问乡政府是否审核同意,得知我们都不知晓,县委宣传部丢下电话,骂了一句:“奶奶的个熊,捧起一个,打死一群。” 接着就是郭伟找我谈话,问我报道出来是不是授意陈萌写的。我知道郭伟的意思,陈萌在报道中压根就没提到过郭伟,甚至半点没提现在的政府状态。对于郭伟的迁址大业,陈萌惜墨如金。亏他三番五次表达意思,如今是白表了情,枉费了心,自然非常恼火,满脸不高兴地把报纸摔在办公桌上,说:“记者的笔,妓女的逼,都没意思。” 我想笑,一片报道引起各方面的反应,这也是我始料不及。幸亏当初我是坚决不同意把名字写进去,虽然当时心有不甘,现在想来,还是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郭伟的兴师问罪还没落幕,朱士珍就拿着报纸匆匆跑来找我。 “陈老弟,你害死老哥我了。”一见我,他就大倒苦水:“记者是你接待的吧?你也不看看写了些什么。” 我惊讶地说:“朱乡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我还有个屁意思!”朱士珍把报纸几乎是扔到我脸上说:“明眼人谁看不出这里面的意思?” 我满脸无辜地说:“我是真没看出来什么意思。而且,她一个党报记者,我能去审查她的文章?” “完了!”朱士珍哀叹道:“陈老弟,我们共事几年了,老兄弟我可以说是对得起你的。就是这篇文章,你让我无路可走了哇。” 他习惯性地蹲下身来,屁股几乎要挨到地。 “关书记来电话了,要追究责任。”他的手在额头上拍了拍,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说:“我反正一个老头子,杀头也不过碗大的疤。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他说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大义凛然,我听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大惊失色。 “我是说真的!”他强调说:“要死,就蛇和麻拐(湘南话,意指青蛙)一起死。” 我脸上的笑僵硬了,朱士珍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主。在他嘴里一起死的人,显然不包含我在内。我还没资格与他同归于尽。 晚上我去盘小芹超市,把这事一说,盘小芹双手一拍,长舒口气说:“行了,你的这个记者朋友帮了你大忙。” 我不明所以,盘小芹分析道:“就算朱乡长不主动请辞,老鹰嘴死人的事,追究起来他能脱得了干系?当时复工修路可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我说:“赵德亮的死,已经被评上了烈士,算是盖棺定论了,还能翻案不成?” “你又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未知的东西呀?”盘小芹精明地说:“柳书记被纪委调查是什么原因?本来停下来的工程突然又恢复复工是为了什么?” 她叹口气,指着满架子的烟酒货物说:“本来我还想着走走朱乡长的路,他送一条烟,我们就送两条烟。还有,树容哥为你竞选乡长的事,跑了几个村了,找了一些关系好的代表,都要在选举的时候投你的票。” “另外,月白嫂跟我说过,他们老鹰嘴村肯定投你的票,她还会去找一些代表帮你投票。”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陈大乡长,我们这么多人在帮你,看你以后怎么报答哦。”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了许多,原本以为陪选的阴影霎时烟消云散,我拍拍胸脯说:“选上去了,我能怎么报答?要不,我以身相许算了。” “谁要你呀。”她嘻嘻一笑说:“你现在就是个臭男人,有薛冰姐罩着,谁还敢动歪脑筋?”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还能拿什么来报答?” 盘小芹看我可怜的样子,笑道:“别人我不管,我只需要你心里记得我就好了。” 我再拍拍胸脯说:“肯定记得。” 她眼圈一红,柔声说:“可是一辈子哦。” 我断然回答:“当然是一辈子。” 眼看着盘小芹就要更伤感了,我赶快转移话题说:“小芹,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她轻轻一笑,道:“跟我还商量什么,有什么事,你说,我照做就是了。” 我说:“现在小饭店的生意不怎么好,盘村长闲着没什么事。我看啊,我们不还有四台榨油机吗?我想,把榨油厂先建起来,让盘村长来管,你的意见呢?” 盘小芹沉吟了一下,说:“现在正是选举的时候,你开个榨油厂,不怕惹来麻烦?” “不会有麻烦吧?” “谁知道!”她递给我一包烟说:“榨油厂要开,是肯定的。要不就浪费了那么好的机器。但不是现在开,我的想法是等到选举结束后再开。” “不行,要开就现在开。让别人以为我还在一门心思做生意。我们也放个烟雾弹!” 她想了想,拍起手来,对我竖着大拇指说:“嗯,有点官样子了。”她表扬着我,让我有点洋洋自得起来。 “我去叫树容哥过来。”她扭转身,去后面的小屋里找盘树容。 盘树容现在全家都在小芹的超市里,孩子我托薛冰安排在小学里读书,辞了一个小女孩,他老婆在超市帮忙,他主要工作就是来客人了就炒菜,没客人的时候在超市打打下手,遇到需要进货,他一个人坐孙德茂家的车去县里进。 盘树容听说要建榨油厂,激动得满脸通红,搓着双手一叠声地说:“我怕做不好,怕做不好咧。” 我安慰他说:“放心,很简单的事。你村长都做过了,还怕做不好一个榨油厂的老板。” 他谦虚地笑着说:“做村长谁都能做,做厂长不是谁都能做的。” 我笑着说:“一样的,做村长管一村人的吃喝拉撒,做厂长你就管一厂人的吃喝拉撒。” 盘树容还是紧张,说:“做村长不管赚钱,做厂长可要担心效益。”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盘村长,榨油厂开业,肯定能赚钱。你安心榨好你的油,效益这块你不要管,自然会有人来管。” 盘小芹在一边笑着说:“确实是,奚枚竹还在市里开着公司呢。树容哥你只负责生产,经营还有枚竹她们。” 盘树容就放下心来,问我什么时候开业。我说:“越快越好,就说是我开的,对谁都这样说。”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一样对我说:“榨油厂开业,我说那些人的不收钱就不收钱,可不可以?” 我疑惑地看着他,盘小芹推了我一下说:“树容是不是说那些代表?” 盘树容点点头,看着我,等我表态。 我无所谓地说:“榨油厂你是厂长,当然是你说了算。” 盘树容就眉开眼笑起来,坚决地说:“我一定要把榨油厂搞好。让他们也知道,我老盘说话,可不是空口白牙说瞎话的主。” 乡下人的狡黠! 我现在也是个乡下人,与他们打了四年多的交道,这些乡民们屁股一抬,我也知道他们会拉什么屎了。盘树容肯定对代表们作过承诺,乡下人现实,从来不图子虚乌有的东西。有句古话说:迟得不如早得,早得不如现得。意思就是不去想虚幻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实在到手来得现实。 盘树容的心思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这个想法,其实与我的心思不谋而合。榨油厂新开张,一定要有业务做。对于几百年来一直习惯原始榨油的乡民们来说,新式的榨油方法不一定能接受,只有让一部分人尝试过了,才会有人跟风进来。 而盘树容的这些代表,正是榨油厂需要的第一批业务。 第129章 一波三折 选举的事紧锣密鼓地进行,朱士珍踌躇满志地忙前忙后。乡人大开会,一年也没一次,全乡二十六个代表,其中还有三个县代表。乡代表的名额分布很广泛,各条战线都有。基本组成部分是各村村长,妇女主任,以及乡中学校长和部分乡干部。 朱士珍还兼着乡人大主席团团长的身份,选举的事自然还是由他来张罗。 郭伟召开一次党委会议,要求全体干部认真做好本次的选举工作,慎重对待关系到苏西乡未来的投票,会上提出本次选举一定要合法、合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破坏和干扰选举。同时安排乡财政老赵,拿出一笔钱来发纪念品。 老赵愁眉苦脸地点头答应,乡政府躺在账面上的资金就像一条蛇一样看着他,随时都可能咬他一口。柳权当年支出的为郝乡长看病的钱,至今还留下一个大窟窿,虽然县里对此帐有了定论,但账面上他还是无法抹平。 县里号召各乡的捐款没动过一分,修路和架电线建变电房的钱都是县里支持的。剪彩的时候花了十来万,老赵当时提醒过郭伟,但郭伟满不在乎地说:“花吧,没事,钱马上就会有。” 老赵还在迟疑,郭伟就发脾气了,说自己是苏西乡当家的人,花钱不需要向谁请示,老赵不敢争辩,只好任着郭伟随意地支取,花的越多,老赵越心惊肉跳,眼皮子天天跳个不停,半夜做梦,总是看到检察院的人来带他走,惊醒过来就坐在床上抽烟,迷迷糊糊地把一床被子烧成了千疮百孔。 书记发了话,朱士珍的劲头就更足了,拿着一张购买纪念品的单子找老赵要钱。老赵一看,上面没有郭伟的签字,就按着不肯给钱,朱士珍就火了,指着老赵的鼻子骂道:“老赵,你不要狗眼看人低。郭书记没签字不错,但我也还算是个乡长,这点权力都没有?” 老赵就馅谀地笑,指着单子说:“朱乡长你也莫怪我,乡里规定是郭书记一支笔。这么大的一笔钱,我可不敢做主。” 朱士珍恨恨地瞪着老赵,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拿着单子蹬蹬出门,看到我,手一摊说:“老赵这个狗杂种,等选举结束了,看老子怎么整治他。” 我劝慰着说:“朱乡长,你别生气,老赵也是没办法。他是个按原则办事的人,要不,乡财政所所长这个位置,他能坐几十年?” “坐久了,屁股底下就会生疮。狗日的屁股底下肯定是生疮了,该挪动挪动了。”朱士珍还在忿忿不平:“我一个乡长,还是郭书记发话的事,支点钱去买纪念品,又不是花他家的钱,他凭什么不给?” 我心里想笑,假如你是扶正的乡长,老赵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面直接拒绝。官场里的事,一级压一级。 我就笑着说:“朱乡长,这么点小事,你叫办公室的人来办就是了,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 朱士珍也跟着笑了,无奈地说:“我还不是想把事情办得稳妥一点。”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说:“朱乡长亲力亲为,确实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干工作如果都像朱乡长这样有责任心,不愁我们苏西乡不变化。” 朱士珍已经习惯了我的恭维,他大度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陈,等选举一结束,乡里就准备给你再压点担子,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仿佛乡长他已经胜券在握!朱士珍的这个表态让我一阵窝火。还没投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你还真以为我一门心思在做生意赚钱啊! 我装作感激的样子说:“到时候还需要朱乡长多关心关心我。” “放心。小陈。”朱士珍爽朗地笑:“我看人的眼光一直没出过错。你这人,实在,有想法,有能力,是个干大事的人。” 我谦虚地笑着说:“朱乡长夸张了。我这人,就是个不思上进的人。” 聊了一阵,朱士珍说要去找郭伟签字,免得误了事,告辞要走。我赶紧告诉他说:“郭书记去县里了,刚走。” 朱士珍疑惑地看着我,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走得很急。我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 朱士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说:“怕是县里有什么新的指示吧。” 我说:“县里这几年,特别关心我们苏西乡,政策也是一个比一个好。所以有些什么新指示,一点也不奇怪。或许,等郭书记回来,又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天大的喜讯。” 朱士珍忧心忡忡地说:“也许不见得都是好事。” 我还是嘻嘻一笑,说:“只要不死人,就都是好事。” “死人”这个词显然触动了他,朱士珍把脸凑过来说:“女记者这段时间没找过你吧?” 我摇摇头说:“朱乡长,有些事你也别放在心里。天大的事,你当初也只是个代理乡长。” 他就释然了,说:“我也不是放在心上,只是那件事,天意注定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们做记者的,天天缩在城里,哪里会晓得我们基层干部的辛苦。” 我连忙称是,附和着他说:“其实,基层干部是社会稳定的基石,没有基层干部的付出,老百姓吃喝拉撒的事就够得上大领导喝一壶了。” 我们两个人同时嘻嘻哈哈笑起来,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多么亲密的一对战友啊。尽管一件选举的事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可表面上我们还是和气一团,至少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任何的罅隙。 柳红艳远远地过来,看到我跟朱士珍在嘻嘻哈哈,眉头一皱,厌恶地想转身。我喊住她说:“柳书记,忙啊!” 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再忙也没有你们领导忙。” 朱士珍明白自己跟柳红艳不对付,找个借口走了。 我看着一脸忧郁的柳红艳,她的脸色苍白没半点血色,小腰在宽大的衣服里更显得弱小,倒的胸脯,又恢复了女人的挺拔。 “去哪呢?”我问。 “去我房间找点东西。” 我才想起她很久没来宿舍住了,从医院出来,她连班都很少来上,郝强这段时间也很少出现,倒是他的派出所,年后分来了两个年轻的警察,天天开着边三轮在外面转悠。 “我陪你去吧。”我说,不由分说就在前面带路走。 柳红艳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说:“你不怕薛老师吃醋啊?” 我笑道:“吃什么醋?我还没卖给她呢。” 一前一后去了她的宿舍,柳红艳从柜子里找出一沓证件说:“我要转行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轻轻一笑说:“我去派出所做户籍警察,已经批下来了。” 我的心里一顿,柳红艳是乡政府妇女主任,再怎么说,也算是个有级别的干部,去派出所做户籍警察,算什么? 我故意打趣说:“你们准备开夫妻店呀。” 她苦笑一下,没做声。她在床边坐下来,勾下头看着脚尖。这个当年青春无限的女人,如今显得沉稳而娴静,一股让人不可侵犯的气息扑面而来,生生灭了我想要暧昧的冲动。 “这次你参加选举,也是你要熬出头的表现了。”她抬起头轻轻地笑着说:“也真难为你了,陈风,一个名牌大学生,又是城里人,在我们穷山恶水的苏西乡,一呆就是四年多。你真的让人佩服。”她的脸上浮上来一层红色,把苍白的面容瞬间幻化成五彩云霞一般,小女人的楚楚可怜顿时就活色生香起来。 我无奈地说:“我也是没办法啊。” 柳红艳嫣然一笑说:“不是你没办法,而是你有抱负。”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像下定决心一样说:“陈风,要不是我爹,今天坐你面前的就不是柳红艳,而是你的老婆。” 我心里一阵感动,又莫名其妙。 “我爹早就看出来了,说你不是能栓得住的男人。所以,我爹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她突然嘻嘻笑起来,站起身说:“你的那位薛老师,我倒要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能栓住你这个男人的心。” 我终于明白过来,心里一阵唏嘘。 我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红艳,让你受委屈了。” 她凄然地一笑,说:“陈风,一切都是命,我们谁都不要怨。命中注定,半点不由人。” 我就将她搂紧怀里,她安静地贴着我,良久,抬起脸来,满脸泪水横流,幽怨地说:“陈风,你是个好男人,我知道。” 我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小妹,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或许一时的失去,换来的是永久的安宁。” 她突然挣脱我的怀抱,盯着我的眼睛说:“陈风,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她转而一笑说:“可惜我没有金玲姐的胆量。” 我顿时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心里一阵翻滚,差点就要软下身去。 第130章 差额与等额 乡长选举的事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原本要张贴的宣传标语全部束之高阁。这些标语都出自我的手,写毛笔字,我有不错的功底。三岁那年我娘就开始逼我学写毛笔字,到八岁,我在同龄的人当中,毛笔字无人出我右。 读大学期间,虽然才子多,大家都会弄几个字,但像我这般中规中矩吸取了祖先精华的人不多,所以学校搞活动,宣传标语还是有很多从我手下诞生。 毛笔字是书法,书法是艺术。艺术总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和不解。 一摞的标语纸我写了一下午,变换了几种字体,从行楷到行书,从颜体到柳体,春风得意马蹄疾。谁知道突然宣布不贴了,等通知,搞得我老大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县里来电话叫我去,说有领导找我约谈。 约谈这个词内涵非常广泛,干部升迁有约谈,干部落马还是要约谈。我怀着揣揣不安的心理搭上孙德茂家的车,在车上闭着眼睛设想了几十个结局,想到好的自己就裂开嘴笑,想到坏的自己就咬牙切齿,转念又使劲往好的方面想,最后自己给自己打气说,被约谈不见得就会死人! 约谈我的是县委一个副书记和县人大副主任,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抬眼看我,搞得我心里一团乱麻,正眼也不敢看他们,找了个地方远远的坐下。 副书记先开口,沉着脸问我:“陈风同志吗?” 我忙点头答应,屁股欠起来,不敢扎扎实实地落座。 副书记看我紧张的样子,展颜一笑说:“别紧张,放松点。” 我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但我心里却放松了许多,他们叫我“同志”! 他首先介绍了自己,然后指着人大副主任说:“这位是县人大副主任张朝生同志,负责全县干部考核晋升工作。” 我心里一嘀咕,想道,干部考核晋升应该是组织部的事,怎么人大也管?再说听到是考核晋升,我的心里一阵轻松,妈拉个巴子,就算升不了,也不是坏事了! 我这人很容易喜形于色,心里的算盘一下被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副书记注视了我一下,笑着说:“陈风同志,好像你心里藏着什么话嘛。” 我忙矢口否认,装作腼腆的样子说:“书记,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里藏不住事。” 副书记接过我的话说:“好。干部就应该坦荡,心里藏着掖着的干部,都不是党需要的干部。既然你藏不住话,我问你,你对你们苏西乡乡长选举有什么看法?” 他直奔主题一下让我束手无策,我张着嘴呀呀了两声,没说出来,急得自己脸红脖子粗。 人大张朝生副主任给我端过来一杯水,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急,慢慢说。” 我想了一下,说:“书记、主任,苏西乡选举我是当事人之一,我们有个回避的制度,我觉得这事还是回避比较好。” 副书记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陈风同志,现在是党和政府在找你谈话,就不存在回避制度。再说,没有要你表功,也没有要你检举揭发,就是让你谈谈个人看法。怎么?不想说吗?” 我沉吟一下说:“书记、主任,党和政府在选拔干部的时候,必定有组织原则。既然是组织上定的事,我的个人看法可以忽略不计的啊。” 张朝生副主任面露不悦说:“陈风同志,谈话就是工作,推三阻四不是一个干部应该有的毛病。组织找你谈话,当然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们一直讲究公开透明的嘛。”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几乎没话可说了。谈了,别人以为你在居功,不谈,他们认为你油腔滑调,真是愁死个人。 谈话一开始就陷入僵局,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我调整一下思路,缓缓说:“书记、主任,我陈风在春山县工作了四年半,功劳没有,苦劳也没有。我在这几年时间里,学到了很多,感觉到社会真是所大学,学不尽的知识,做不完的事。总而言之,干部在带头,群众在观望。” 副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点点头说:“说得好,继续说。” 我清了清嗓子,眼睛在他们脸上溜了一圈,发现他们脸上平和得很,丝毫没有波澜壮阔的画面,心里一阵失望,只好说:“我个人觉得啊,苏西乡乡长就应该带领村民致富,把经济建设搞好,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是比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好的事。” 我再偷眼看他们,他们都低下头在自己手里的纸片上写写画画,看我不说了,都抬起头,鼓励我说:“继续说嘛。” 我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什么话了,古语云,言多必失!谁知道对面的两个老头带来个什么任务。 副书记听完我的个人意见后,把手里的纸片压进一沓文件下,漫不经心地说:“选举有差额和等额的区分,张主任是专家,他来给你解释一下。” 张朝生副主任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差额就是两个人以上的人参加同一个职位的选举,等额就是一个人选一个职位。我这样解释,应该很清楚了吧?” 我心里一阵鄙夷,老家伙,你把我陈风当做三岁小孩啊?在官场混了几年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到猪跑? 突然心里又咯噔一下,他所说的差额和等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差额的机会都失去了? “按照县委县政府要求,苏西乡乡长选举要走差额选举的路。现在情况有变了,希望你们能理解。”张副主任好像欠着我的钱一样,不好意思微笑起来。 我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谁知道他闭口不谈了,起身转了一圈,摇摇摆摆去了隔壁。 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都在一栋楼里办公,号称四大家。政协垫底,在三楼,上去四楼是人大,五楼是政府,六楼是县委。因此,关培山书记的办公室就在六楼偏东的最后一个大套间里。通常三楼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到四楼,稍微热闹起来,五楼就大不一样,来来往往的人多,原来楼下还没设保安岗,楼道里全部是各乡各镇上访的人,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有时候还会有人呼天抢地的苦,有的干脆就带着被窝赖在楼道里不走。 到关培山做书记的时候,大门口设了保安亭,进电梯楼道口又设了一道保安岗,两层保安措施,把本来混进来上访的人过滤得干干净净,从此,五楼就清净起来,落口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到了六楼,又在电梯口设了一道保安岗,楼道口专人把手,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张副主任一走,我欠了一下身子说:“书记,还有事吗?” 副书记把头从文件后面抬起来,看着我说:“你喝点水,还等一下。” 我就只好老实坐下来,眼睛打量着副书记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副书记显然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墙上的字画居然都是名家作品,其中有幅八骏图,题跋写着“徐悲鸿”,我又不敢凑到画边去看,只好使劲挤着眼睛,终于看清了原来不是“徐悲鸿”,而是一个叫“徐非鸿”的人画的。画作到是以假乱真,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明道来。 我就笑了,副书记马上就感觉了出来,再次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一眼八骏图,笑着说:“陈风,你的眼睛不错。” 我哪里敢妄自菲薄,连忙说:“书记,我觉得这个八骏图,神韵、气感、动静,都表现的很完美。唯一不足就是马蹄,一匹腾飞起来的马,它的蹄子应该是弯曲的,而不是垂直。” 他用欣赏的眼光扫了一下我说:“郁风,你的观察力很强。”他指着八骏图说:“我知道这是幅假画,为什么我还留着挂在这里?因为这位画作者功力非同小可,假以时日,必定会成大家。” 我附和着点头赞赏,想起小姨家里还藏着一幅齐白石的虾,真迹的虾,我说:“书记,改天我带幅画来,您帮我鉴定一下,看到底是不是齐白石的真迹。” 副书记兴致顿时高昂起来,连声说:“好好好。” 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决定赖着脸皮去找小姨,无论如何要把画拿来,送给眼前这位喜欢的人! 副书记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端着茶杯在我对面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县委有个新决定,苏西乡选举,决定实行等额,你是唯一一个等额的人。” 我心里一喜,但脸上丝毫也没透露半点神色,只是装作很平淡的样子说:“书记,朱乡长呢?” 副书记盯着我看了一下说:“老朱另有任用,关书记会找他谈心。你做好心里准备,苏西乡的发展,就靠你和郭伟了。” 第128章 颠倒 烟雾弹的效果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在乎竞选,就连郭伟都不明白我的意图,以至于他特地找我谈心,苦口婆心劝说我一定要思上进,求发展。 郭伟的话言不由衷,我心里非常清楚。日报的报道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所以我想着让他爽一把。因此我故意无可奈何地说:“反正就是陪选,结果大家心里都明白,何必还要在意那么多。” 郭伟故意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我说:“作为党的干部,就必须服从组织安排。党现在需要你来承担责任,你就必须责无傍贷。” 我连忙点头认错,说自己的觉悟还的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达到郭书记的期望。今后一定要努力工作,争取取得广大人民群众的信任和组织要求。 郭伟很清醒我在敷衍他,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下了决心一样的说:“既然你自己认识到了,我要求你做到三件事。第一,立即停止你的榨油厂。一个党政干部,一心就想着自己做生意赚钱,成何体统?第二,收集干部意见,做好迁址准备;第三,热情接受组织安排你的竞选任务。” 我苦笑着说:“郭书记,榨油厂是前任柳书记遗留下来的事,我贴进去几万块钱在里面,再不启用,钱就扔到水里去了。再说,榨油厂是改善苏西乡老百姓生活的一件事,算是好事。要我立即停止,可能会有困难。” 郭伟毫无商量的余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停不停止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劝你一句。干部要注意影响。” 我不可能会停止榨油厂的筹备,我只是放出风说榨油厂是我搞的,但我从一开始就没踏足半步乡礼堂,全部由盘树容在操作。我不能让别人留下我不安心本职工作的口实。 朱士珍终于又找我来喝酒,竖着大拇指夸我说:“陈老弟,你是个真男人。” 我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乡长选举,我和他差额选举,并且我定位为陪选人。本来胜算不大。后来出了一档子陈萌的报道,直接影响到他代理期间的责任问题,责任分大小,死了人就是天大的责任。朱士珍本来绝望了选举,现在看到我搞榨油厂,不顾个人影响,分明是断绝了政治前途的想法,县里又不可能再安排一个人来竞选,如此看来,乡长这个位置,还是他非他朱士珍莫属了。 我笑着对朱士珍说:“朱乡长,你安心当官,我闷声发财,各取所需,自得其乐。” 朱士珍暧昧地笑,扔给我一支烟说:“你这算不得发财,你是在为老百姓造福。假如一百斤油茶籽多榨出来几斤油,老百姓的收入增加了,也逐渐会明白科学的重要性,对今后改变老百姓的观念会是一个活生生的教材。怎么能算是闷声发财呢。” 我嘻嘻笑着说:“朱乡长,你这是在夸我啊。” 朱士珍正色道:“我不是夸你,我是按事实说话。” 他想了一下,问我:“日报的那个女记者,后来跟你联系过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有。来过一次后就音讯全无了。” “没说要跟踪报道?” “我不是很清楚。”我说,故意吓他:“一般这种情况,都会有个最后结论。” “什么结论?” “比如报纸再发一篇报道,正面澄清前面报道中的一些问题,让别人知道什么事都是事出有因,不要胡乱猜疑。” “女记者没说要下这个结论?”朱士珍揣揣不安,绝望的眼神又在眼珠子里蔓延开来。他不经意地眯了一下眼角,我分明看到一粒眼屎滚落下来,跌入脚下的尘埃里,消失无踪。 “至少现在没听说。”我安慰他说:“不过,有些事也就是一阵风,风过去了,谁还记得?报纸天天发报道,谁记得那么多。” “你不晓得,老弟。”朱士珍叹口气说:“来这里采访的女记者是市委陈书记的女儿。要不,一片狗屁不通的文章,凭什么登在头版嘛。” 我故意装作惊讶地样子说:“还有这回事?” 朱士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他就笑了,笑容显得干巴而苦涩。 “不知道也好,不是什么好事。” 他扔下这句话摇摇摆摆走了,我站在乡政府门前的一株白玉兰下,看一群蚂蚁抬着一具刚出壳的青虫尸体,耳朵里仿佛听到它们在喊着号子。突然感觉到春天已经到了! 远处田里的草籽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几只小蜜蜂在草丛花间恣意地飞舞,一只彩蝶翩翩飞来,落在大地的眼角眉梢,幻化成一道风景。小溪边的垂柳早就一身新绿,树下的杂草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疯长。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一切又显得那么平和。 田埂上走着一个身材健壮的妇人,一块紫色的头巾包裹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接着就有一串山歌从她喉咙里飘出来,四散飘荡在田野间,竞如天籁般传神。 太阳很大,很温暖,让人感觉如同襁褓般舒适。突然一阵蛙声,和着妇人的歌声,顿时田间地头就生动起来,心里涌上来一阵感动,感觉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站了一阵,看到薛冰逶迤而来,心里一阵高兴,也顾不得窗子后面还有张望的眼睛,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迎接。 薛冰对我竞选乡长抱着亦喜亦忧的心情,年过完后,我终于明白她的心思,薛冰想着我一个市里来的干部,又不是什么实权人物,早晚要回衡岳市。如果我做乡长,就必须呆满一届,成绩好可能升迁,成绩不好,还不知道要呆多少年。 而薛冰,总是抱怨她的专业在乡村里得不到施展,农村的孩子,就是天赋再好,也不好花费更多的钱来培养,她从一个优秀的音乐老师逐渐在变成一个唱歌的农民,她不甘心,她想要走出去,最佳的途径,就是嫁给我。 我曾经安慰她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我自己听来都感觉到无比的恶心。薛冰是不是金子暂且不说,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薛冰微笑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苹果。 我根本就没想去小溪里洗洗,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就送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我这里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忙,她忙着开学,现在还要兼任初二年级的语文课,全校的音乐课都是她包了。而我,在忙完一系列的选举事宜后,又开始放烟雾弹做榨油厂。谁也搞不清我究竟在想什么,其实,选举这事,我心里明镜一样,朱士珍不用选就已经处于败局,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日报的报道并不是我说的那么简单,刘启蒙县长私下跟我说,即使不追究朱士珍的渎职,也不能让他顺利扶正。而内部,盘树容几乎找遍了全乡所有代表,带着盘小芹的烟酒,挨家挨户问好,月白特地找了本家的叔爷,甚至放下身段去找了赵半仙。 现在的情势是完全颠倒了。表面看,朱士珍还是风风光光的第一候选人,底下,我已经风起云涌了。 第131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从六楼下来,我转了一圈,径直去了刘启蒙县长办公室。 刘县长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好像早就算准了我会来,他热情地请我坐,安排秘书给我倒茶。 刘县长是春山县委副书记,县长,办公室与副书记格调有所不同。刘县长是读私塾出身的人,办公室就当仁不让古香古色.他的书多,满墙都是,字画倒不多,只在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钟增亚的字。 秘书已经很熟悉我,对我微微一笑,转身出去,屋里就剩下我和县长。 刘县长拿笔轻敲桌面,问我:“小陈,毕副书记找你谈过话了?” 我点头称是。 “这次谈话是党内民主生活。也是应人大的要求,从差额到等额,这个变化涉及到政治与政策,必须把握好。”他开门见山告诉我,也就解开了我心里的疑云。 “难怪谈话的时候张主任在。”我说。 “张副主任是朱士珍代理乡长的多年领导,提名苏西乡乡长人选,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来朱士珍。但是,考虑到民主的问题,我就提了你作为候选人,实行差额选举。”刘县长眼睛看了一下门,压低声音说:“何书记的意思让你在基层多锻炼一下。” 我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背后还站着我的表舅,他不露声色就安排了这一切,让我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工作得力,得到了领导的赏识而有了这个机会。原来没有背景的妖怪都要被打死,有背景的妖怪都会被收走。 我呆呆地想,心里风起云涌。 “当然,黄部长的意思也是这样。”刘启蒙笑笑说:“你跟他家的丫头也很熟,微微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这姑娘,背着她父亲给我下死命令,扶不上你,以后就不再叫我叔叔了。”他哈哈地笑起来,心情显得无比的舒畅。 他的笑声引得秘书探头探脑过来,刘县长笑道:“小杜,你去订个地方,晚上我和小陈一起吃饭。” 杜秘书面有难色地支吾道:“县长,晚上你有安排了。” 刘县长脑子转了一圈,疑惑地问:“晚上怎么安排?” 杜秘书如数家珍地背诵道:“晚上城关镇邓镇长在海鲜城就关于水泥预制板厂改建的事向您汇报,十点后县委召开常委会议,研究高速公路的拆迁问题,十二点接待广东商务考察团,他们在十一点半左右到。” 刘县长眉头紧锁,听完后手一挥说:“邓涵宇究竟想做什么?怕不是改建的问题吧?” 杜秘书笑笑,小心地说:“听说还有个姓钱的老板一起陪同。” 一听钱老板的名字,想起他肥头大耳笑容可掬的样子,就好像泥偶一样的形态,我就会心地笑起来。 刘县长疑惑地看我一眼说:“小陈,你认识?” 我说:“刘县长,邓镇长我熟,党校读书我们在一个宿舍。这个钱老板我也熟,正想找他呢。” 刘启蒙就告诉杜秘书说:“你去告诉邓涵宇,晚上苏西乡的陈风一起去,看他摆个什么鸿门宴。”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做老板的人,鼻子比狗还灵。” 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里面传来邓涵宇心急火燎的声音:“陈风,你小子在哪里?” 我没做声。电话里的邓涵宇更急了,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叫:“小祖宗,你快告诉我,老子好去接你啊。” 我不动声色地说:“接我做什么?” “你不要管。你小子现在牛逼啦。吃个饭还有人指定你作陪。”他叹口气,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告诉哥,是不是在苏西?” 我笑着说:“邓镇长,我知道了,你也不要来接我了,我会准时去。” “你去个鸡巴毛,你知道去哪里?”顿了顿又说:“海鲜城啊,你小子要是不来,老哥我的事没搞定,我就跑你苏西乡去,砸你家玻璃。”他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 刘县长似乎一直在听我们的谈话,但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变化,等我收好了电话才开口说:“你先去杜秘书哪里坐坐,我批好这几份文件就来。” 我只好起身去杜秘书的办公室。 杜秘书看我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笔,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打趣着说:“陈乡长,高升了,要记得请客啊。” 我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请屁客呀。” 杜秘书大拇指一伸,夸张地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话呀,我现在是深知骨髓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谁是真人?” 杜秘书神神秘秘地说:“谁不知道你是何书记的外甥,又是市委组织部长的乘龙快婿,谁惹得起你,现在。”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声明道:“杜秘书,你可不能乱说话,哪里有这回事。” 杜秘书笑嘻嘻地说:“这不就是我们两兄弟在说嘛?又没有外人,再说,黄部长的千金确实漂亮,讨个这样漂亮的老婆,不当官我都认了。” 我随意地说:“你认识黄微微?” “我能不认识吗?原来她在我们春山县生活了几年,过去是不认识,后来她来春山县搞社教,今年她来找县长,我突然发现,人啊,环境的影响力还是很大,搞社教的时候还看不出样子,这次来,真是个美人儿,我差点都不认识了。”杜秘书还在喋喋不休地说。 我打断他的话说:“杜秘书,你很喜欢八卦哦。” 杜秘书嘻嘻笑道:“我们做秘书的,主要工作就是搞清楚领导的家庭情况,个人喜好。其实,也就是当年宫内太监的活。” 他的比喻让我忍俊不禁起来,我说:“看来,我也做过太监了。” 杜秘书正色道:“世事洞明皆学问。做秘书的人,也是做学问。人情世故要深知,你来我往要慎重。陈乡长,你年轻,又有个好舅舅,还有个大权在握的岳父,今后啊,有机会还要请陈乡长多多提携一下兄弟。” 我被他的话说得心里苦闷极了。同时从灵魂深处又飘上来一层欣慰,要是没有这个舅舅,看来我要在苏西乡呆一辈子了。别人从农村包围城市,我却要从城市掉入农村。试想我在苏西呆一辈子,城里谁家的姑娘会看上我?我不想绝后就只能在乡下找个老婆,就好像现在的薛冰一样,虽然我们都吃着国家粮,却是一辈子也要呆在泥巴里。 背上冒上来一层细汗,我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汗颜。难道薛冰就不能做自己一辈子的爱人吗?难道我的灵魂深处还有什么企图?我吓了一跳,感觉到尿涨,就问杜秘书洗手间的方向,逃也似的出了门。 第132章 邓涵宇的融资手段 邓涵宇站在海鲜城的大门口焦急地张望,背后的钱老板脸上似笑非笑,手指上的大戒指偶尔闪出一抹刺眼的光来。 看到刘县长的车,他一溜小跑过来,拉开车门,躬下腰,满脸笑容作了个请的手势。侧眼看到旁边的我,惊讶的神色从眼眶里飞出来,在我身上稍作停留,又回转过去,啪地关上车门。 我从另一边出去,钱老板看到我,笑着说:“哎呀,小陈干部也来了呀。” 就好像邓涵宇看到我一样,刘县长的眼光也在邓涵宇的身上溜了一圈,低声问道:“这位是谁呀?” 邓涵宇低声说:“县长,这个是有钱的主。” 没过多的解释,也没人继续追问,一行人鱼贯进入酒楼,服务员穿着开叉到大腿根的旗袍,满身脂粉香气,引导我们进入包厢。 分宾主坐下,邓涵宇凑近刘启蒙的耳边,欲言又止。 刘县长轻轻笑一下,指着我说:“你们是老同学,不会见外的。有话你就直接说。” 邓涵宇不好意思地笑道:“县长,我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陈老弟既然来了,叫相见不如偶遇。平时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其实,今天请县长您来,确实有个主意要您帮我拿。” 就指着钱老板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镇月塘村的村长,也是衡岳市飞马建筑公司的老板,本名姓钱,叫钱有余,钱老板。” 钱老板就赶紧起身,塌着腰身趋步到刘县长面前,伸出一双手紧紧握住刘县长的手,嘴里一叠声地说:“县长县长,久仰久仰。” 握了一下,刘县长抽出手说:“钱老板的大名早就听说过,算是我们春山县的明星企业嘛。可惜你的公司在衡岳市,税收都归市里收去了。”说完哈哈一笑,拍着桌子叫杜秘书递上名片。 钱老板也慌忙从身上掏出名片,毕恭毕敬地递给刘县长一张,转过头又递给我一张。 钱老板的名片印刷得十分精美,他的名字显然是镀了金的,名字本身很有喜气,又用很艺术的字体印着,显得十分的有喜感。 邓涵宇吩咐服务员上菜,特地叫了一瓶十五年的茅台。 等到菜上桌,大家再分宾主坐。刘县长居中,一边坐着邓涵宇,一边坐着钱有余,我在刘县长对面坐下,我的旁边是杜秘书。 酒杯里的酒一倒上,满屋子里就开始游荡醇厚绵长的酒香。刘县长端详着酒杯说:“邓镇长,你请我们喝这么好的酒,到我哪里,就只能请你喝晕头大曲喽。” 邓涵宇满脸堆笑说:“哪里敢要县长请我喝酒。县长您就是给我喝杯水,我也会感觉比这酒要香无数倍。” 刘县长含着笑说:“邓镇长,我们吃个饭,时间有限,晚上还有个会。你有什么事,现在说。” 邓涵宇端起面前的酒杯说:“不急不急,县长啊,雷公还不打吃饭人!天大的事,饭总要吃。”说完自己站起身,说这杯酒要祝刘县长身体健康,要感谢刘县长对城关镇工作的大力支持。 说了一通话,酒没喝下去,惹得我烦操起来,就开口说:“邓镇长,喝吧,都在酒里了。” 邓涵宇斜着眼看我一下,满脸不高兴地说:“陈老弟,我总要表达一下我的感情吧。” 我摇摇手说:“好好好,邓镇长,你慢慢表达,我等着。” 大家就笑起来,邓涵宇终究不好再说,看着刘县长喝了,自己也赶紧喝下,拿眼色示意钱老板敬酒。 刘县长淡淡地说:“不要搞复杂了,我就喝三杯,晚上开会,一身酒气,影响不好。” 钱老板站起的半个屁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地看着邓涵宇。我就接过话说:“现在说了,三杯到位。邓镇长敬过了,钱老板该你了,你是老板,是春山县的宝贝,刘县长很愿意跟你喝的嘛。” 刘县长微笑着点头说:“对于企业家,我们春山县都是无限的欢迎,钱老板是我们春山县出去的企业家,我们更要欢迎了。” 钱老板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侧着身子给刘县长把酒满上,也不多说话,自己先干了,把杯子底朝我一亮,说:“陈干部,你也喝。” 我说:“钱老板你敬刘县长的酒,先干为敬是对的,可刘县长还没喝,我哪里敢。” 刘县长就笑着说:“来来来,我们一起。” 杜秘书喝着茶,伸出筷子夹了一条大虾,在认真地对付。 两杯酒下去,邓涵宇开始步入正题。 城关镇的水泥制品厂要扩大生产规模,苦于场地不够,而且产权还不明晰,想请县委县政府出面处理。水泥制品厂原来是县办企业,虽然移交给了城关镇,可厂子的产权还是县里的。这个产权就像绳索一样,绑着邓涵宇的手脚,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施展不开他的计划。 刘县长沉吟一下说:“产权是国有资产,不好处理哇。” 邓涵宇指着钱老板说:“县长,钱老板有想法想要购买,你看可不可以。” 刘县长转头看一眼钱老板,钱老板满脸献媚的笑,一脸的希望。 “县长,现在全国都在搞改制,水泥制品厂虽然效益好,但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我想啊,不如引进外面的资金进来,搞大搞强,再怎么样,也还是我们春山县的企业,跑不到哪里去。”邓涵宇趁热打铁,步步紧逼。 刘县长没理会邓涵宇的话,转而问钱老板说:“钱老板怎么突然对水泥制品厂有兴趣了?” 钱老板憨厚地笑着说:“不瞒县长您,我也是邓镇长叫回来的。说有条高速公路要修,修高速公路,要多少预制件啊,所以就来了。” 刘县长警觉地看一眼邓涵宇说:“涵宇啊,你这个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他的话音不高,但分明含有责备的意思。 邓涵宇不慌不忙地说:“县长啊,这个事我们还瞒来瞒去干嘛呢,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有多少老板在打主意了。” “打什么主意?” “县长,你想啊,修高速公路这事,谁都知道了。这么大的工程一动,有多少事可以做啊。路从我们面前过,我们自己不主动想办法赚钱,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水泥制品厂原来的主打产品就是农民建房的水泥预制板,现在农民建房也开始搞框架结构了,需求量会越来越少,到时候,等到大家都不用预制板了,厂子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不如现在转换出去,让别人注资进来,改变一下产品结构,您说是不是?” 邓涵宇说了一长溜的话,也不等别人说话,自己拿起酒杯喝了一杯。 “看来你们在打高速公路的主意?”刘县长笑眯眯地说:“厉害嘛。涵宇啊,你不做个企业家,可惜了。” 邓涵宇脸上一白,赶紧说:“县长啊,我是个干部,我只能做铺路架桥的事。发财的事,还是让他们这些做企业的去做。” 我一看气氛有点不对了,他们各人都在心里拨着小算盘,我就说:“水泥制品厂改制怎么改啊?” 邓涵宇明白我的意思,接过话说:“其实很简单。把现有的资产统计好,折算成现金,把原有的职工按照国家规定,一次性卖断工龄,由钱老板他们出资来做。我们收管理费,县里收税,三家都有收益。” 刘县长半阖着眼,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说:“这个事比较大,需要常委讨论研究。” 说完头也没抬问杜秘书:“几点了?” 杜秘书就赶紧起身说:“我们要走了,快开会了。” 刘县长要走,我们不敢留。只好站起身来送他,一直送到车边,刘县长对我说:“小陈,你们继续吃。我没办法,先走一步。”坐进车里后,又把车窗放下来,示意我过去。我趋步过去,他压低声说:“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星期乡里就选举了。” 刘县长一走,我们又回到包厢里。一路上邓涵宇满脸不高兴,喋喋不休地说:“又不是我私人的事,这么个态度,屁大的事,还常委讨论。等你们讨论完了,黄花菜早就凉了。” 我和钱老板跟在他身后,我拉住钱老板说:“钱老板想投资?” 钱老板点点头说:“确实是要投资。”看一眼前面走着的邓涵宇背影,轻声说:“可我不想投水泥制品厂。这个企业复杂得狠,搞不好,我全村的人都会死在里面。” “哪你还来?” “我有屁办法!”钱老板扔掉烟屁股说:“邓镇长三天两头打电话催我,说有财发,我不来?他还管着我们呢。” 我说:“钱老板要是想投资,我倒有个好项目,不知道你有不有兴趣。” 钱老板赶紧说:“只要项目好,肯定有兴趣,而且肯定要干的。” 我卖个关子说:“等你空了,我再好好给你说说。”指着口袋告诉他说:“我有你的电话。” 钱老板跟我会心地一笑,回转到包厢里,没有领导在,大家放得开,一瓶酒三五几下就搞定了。邓涵宇喝的急,喝完最后一杯酒顶不住了,结巴着嘴说:“钱…钱老板,我…我…我去买单啊。” 钱老板刚想起身去,我拉住他说:“这个单,我来买。” 钱老板不好意思地说:“哪怎么好?” 我说:“我们还要合作呢,就当交个朋友嘛。” 买完单出来,邓涵宇已经不能开车了,就把他扶进钱老板的车里,带他去县招待所醒酒。 第133章 我算是程咬金 把邓涵宇送进桑拿房,我交待服务生好生伺候,不要惹邓大爷发脾气,就拉着钱老板下楼。钱老板迟迟艾艾的不想走,我打趣着他说:“钱老板是不是看上哪位小妞了?” 钱老板赫然着脸说:“陈干部,我都没看到一个母的,全都是公的。” 我说:“小妞都在小姐房,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这就好比古时候的大家闺秀一样,一般都是坐绣楼,哪里会轻易见客。” 钱老板涎着脸说:“不是见客,是接客。” 嘻嘻哈哈一阵,耐不住我不断的催促,只好不情愿跟我下楼,在茶楼里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眼睛还是不断往楼上看。 钱老板的这个举动表明他就是个好色之徒,在衡岳市还没吃够,跑到我们春山县来还色心不死。这个从泥巴里爬出来的老板,最大的爱好也就剩下了女人。 服务小姐送来了茶。春山县的茶楼还没有衡岳市那般正规,坐在一起喝茶的都是打麻将的人。服务小姐看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疑惑地站着不肯走。 我就告诉她说:“就我们两个,不打麻将。” 服务小姐嘴一别,扭身走开。我们两个人占着一张桌子,就少了一半的收入。春山县的茶楼不按茶水收费,而是按人头收。 服务小姐一走,钱老板就说:“这姑娘的脚长得真好看。” 我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服务小姐居然穿着一条红色的冬裙,裙子下面两条小腿包裹在白色的裤袜里,健硕丰满。 到底是县招待所,服务员的素质和穿着打扮明显不同。 我笑着说:“钱老板,你莫怪我,请你来喝茶,是想跟你谈谈项目的事。” 钱老板漫不经心地说:“我是邓镇长请来的,你半路杀出来谈项目,好不好?” 我嬉笑着说:“我是程咬金,一般都是半路杀出。三板斧,接得住你就接,接不住,我就砍死你。” 钱老板脸一白,说:“你还要我的命啊。” 我说:“命不要,要钱。” 钱老板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要钱好说,关键是要看钱怎么要。我老钱就是钱,有我老钱,你就赚到了钱。” 我没理他绕口令一般的话,故意盯着他手里的茶杯看,使劲地看,看得他心里发虚,以为杯子里有什么,紧张地仔细瞧了瞧,发现什么也没有,就问我:“陈干部,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在看水。” 他四处看看说:“看什么水?” 我说:“看你泡茶的水。” 钱老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泡茶的水有什么好看的?” 我装作神秘的样子说:“我在水里看到了钱啊。” 钱老板更是迷惑了,紧张地问我:“看到什么钱了?” 我叹口气说:“白花花的钱啊。真金白银,哗啦啦的流。” 钱老板被我搞得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好瞪大着眼,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我说:“钱老板,你喝的茶是什么水泡的?” “矿泉水啊。” “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哪里来的,买来的吧。” “水能卖那么多的钱,人家厉害吧。” “厉害。”钱老板由衷地说,突然醒悟过来,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惹得隔壁桌子打麻将的人都回过头来。 “陈干部,你肯定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言之凿凿地说:“你还绕那么大圈子做什么?我老钱是实在人,只要能赚钱,能让我月塘村的老百姓有口饭吃,就没有我钱有余不敢干的事。” 我双手一拍,高兴地说:“好,钱老板痛快。” 接着就把苏西乡的山泉水优势忽悠了一番,特别提到老鹰嘴的后山塘,说自己见识也不少了,但在衡岳市,还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来。 钱老板的兴趣被我提了起来,一个劲问我想怎么搞。 我知道他还停留在粗浅的认识阶段,并没有下决心要投资,于是又把老鹰嘴修路的事说了一下,特别故意提到月白嫂,说也只有老鹰嘴这样的水,才能养出那样标致的美人儿出来。 这样就把钱有余的心提了起来,又不好开口直接问,急得眼珠子乱转。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月白嫂现在是我们乡政府企业办的人,如果在老鹰嘴搞个矿泉水厂,她是第一人选。” 又把月白嫂调到我们企业办的原因说了一下。钱老板叹口气说:“是个寡妇啊。” 我笑笑道:“像月白嫂这样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排队。可月白嫂的心思我知道,她一般人可看不上眼。她是做过村妇女主任的人,又嫁给了村长,现在还是个吃国家粮的人,一般人确实配不上她。” 钱老板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说:“怕是看不上我。” 我笑道:“像你这样的大老板,月白嫂肯定是倾慕的。那个女人不喜欢成功的男人啊。” 钱老板就满脸堆起了笑,说:“只是去投资一个矿泉水厂,我不懂,我村里的人也不懂,怕搞砸。” 我安慰他说:“你不懂没事,你只要懂得赚钱就行了。生产和经营有人懂,大把的人。只要你舍得出钱请人,还怕没人帮你管。” 钱老板一拍大腿说:“那好咧,就这样说定了。陈干部你要帮我搞定土地哦。” 我说:“放心,该我做的我会全部做好。你放心投资就是。”突然想到乡长选举的事还没定下来,又说:“你等我电话,我会安排好。” 钱老板兴致高昂起来,一定要拉我去桑拿。我推脱说要去找黄奇善,钱老板就不好勉强,迟疑半响说:“陈干部,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看到有党员干部骗老百姓的吗?” 钱老板咧嘴一笑说:“不好说。” 我伸手握着他的手,告诫他说:“这事千万不要跟邓镇长说。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就我们两个人的事。到时候,你赚得盆满钵满,搞不好还抱得美人归。” 我促狭地笑,心里想起月白来,一阵绞痛。 月白成熟的身子就像枝头的水蜜桃,掐一把水汪汪。又好像后山塘的水,冬暖夏凉般让人不忍释手。我故意把月白亮出来,就是因为吃透了钱老板的心思。 他虽然是个有钱人,终究还是个农民,又虽然他住在城里,腿杆子上还是残留很多的牛粪气。听说钱老板家里从来不装抽水马桶,只要他一屁股坐在抽水马桶上,就是到了肛门边的屎都会缩回去。 钱老板钱有余现在是个单身的男人,也就因为这一点,我把月白推出来,尽管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还是感觉到没有丧尽天良。 钱老板的老婆多年前出车祸死了,儿子结婚另外住去了,就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到处寻芳。假如钱老板与月白成就了一段姻缘,也算不枉我一番苦心。 钱老板看我半天不做声,拉着我的手就往楼上拖,我使劲挣脱开来,抱歉说:“是真有事。” 钱老板无奈地回答我说:“拜托你了啊,陈干部。我们兄弟不说两家话,只要老哥我有得赚,老弟你不会少了好处。” 我正色道:“钱老板,我是个干部,你只要赚好你自己的钱,不要管我。” 钱老板嘻嘻一笑说:“你说的那个美人,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见一见啊?” 我笑着说:“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哇!慢慢来,你投资来了,她就是你的下手,到时候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还怕没机会?” “哪是,哪是。”钱老板松开我的手说:“邓镇长知道了这个事,怕是会杀了我。” 我安慰她说:“放心,我都说了,我有三板斧,现在一板还没杀出去。有我在,你不用怕,我冲在前头呀。” 说着我飞舞着双手,彷如我手里真有两把板斧一样,被我舞得虎虎生风。 他就放心地笑了,一步步上了楼,快到拐角处转过头,学着我一样飞舞了几下双手,但一看,不像是两把板斧,倒像是手里握着两把镰刀。 我下了楼,满街的灯亮了起来,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过年的鞭炮硝烟味。一辆摩托车呼啸着从我面前疾过,留下后座一个飘着长发姑娘格格的笑声。 我掏出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是月白店子里的,这串号码我太熟了,原来是枚竹和小芹专门打给我,现在电话那头传来月白的声音,一听是我,惊喜地问:“你回市里了么?” 我告诉她我在春山县,就把想在老鹰嘴建个矿泉水厂的想法说了一遍。月白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这么大的事,老鹰嘴的人不知道该怎么高兴。” 我说:“现在还是计划。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等到计划成熟了,你就代表乡政府企业办出面一起合作。” 月白说:“我知道了。”又问我道:“你冷不?” 我说:“我不冷,穿得多。你冷不冷?” 月白好像是哆嗦了一下说:“现在冷啊,等下上床就不冷了。”她停了一下,轻轻地说:“是你原来的床,我动都没动,还是老样子。” 我说:“你怎么不动呢?” 她轻轻笑着说:“我怕动了就没有你的味道了。” 刹时我的心痛了一下。 第134章 等额乡长 乡长选举终于正式举行。 县人大副主任张朝生亲自坐镇指挥选举。选票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们拿到票后,各种议论声转瞬就响彻了礼堂。 我不是代表,但我是被选举人,所以我当仁不让跟张朝生、郭伟、朱士珍同坐主席台。朱士珍脸色铁青,腮帮子鼓得老高,肯定在咬牙切齿。 开会伊始,张朝生就本次选举作了长篇报告,大意就是本次选举是历史任务,是政治任务,是关乎到苏西乡老百姓福祉的大事,是县委乡政府高度重视的大事,也是我们人民代表行使自己神圣权力的大事。 一连串的大事轰得底下的代表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突然间就高大起来,都认为手里的选票是能决定一个人政治前途的砝码。人最怕的就是神圣,一旦神圣起来,就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的榨油厂在礼堂的后面,四台机器安静地窝着。它们身上的遮盖物已经被掀开,电箱都布置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喂料下去,榨出芳香的茶油来。 我安静地坐着,等着我发表竞选词的时间。 朱士珍把选举的程序说了一遍,接着就宣布我发表竞选词。 我平静地看着底下几十个脑袋,居然发现还有几个白头的老人。 演讲词我早就拟好了,但为了体现我的口才,我并没有拿出讲稿。我谦虚地微笑,朝底下的脑袋鞠了一躬,开始我的政治演讲。 “各位代表,我叫陈风,衡岳市人。一九九二年毕业于中部省师范大学。一九九四年参加工作,一九九五年在春山县苏西乡任党政办秘书至今。感谢党对我的培养,让我有机会与各位共事,也感谢各位领导及代表多年来对我关心和支持,让我一步一个脚印,为社会主义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今天,很荣幸作为苏西乡乡长的候选人,这是党对我的信任,是人们对我的重托。我如果当选为苏西乡乡长,我将尽职尽责,鞠躬尽瘁,以党的指针为方向,以老百姓的福祉为中心,尽心尽力,改变苏西乡的面貌。 具体想法有以下几点,请各位代表审核: 筹建苏西乡第一个股份合作企业,将我们苏西乡的资源变成真金白银,改变我们现有的农耕模式,引进现代工业企业; 积极配合苏西乡党委工作,完成乡党委交给的任何任务; 坚持以老百姓的幸福为工作指标,力争三年内苏西乡个人收入翻一番。 我的思想还不成熟,工作中还存在很多问题,请各位代表随时指正我的错误,我将虚心学习,认真履职,请党和政府及各位代表考验。 谢谢!” 我的发言引起一阵掌声,郭伟面带微笑,带头鼓掌。 张朝生副主任和朱士珍对视了一下,宣布现在开始填写选票。 我抬眼看一下勾着头填写选票的人,发现盘树容正对我挤眉弄眼,他旁边坐着的几个代表都在交头帖耳讨论。我心里就想笑,选票上就我陈风一个人的名字,旁边的小框里打上个勾就行了,讨论来讨论去,你还能填上美国总统的名字? 刚才发表演讲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出矿泉水厂的事。乡长选举尘埃未落定,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就是把弱点公之于众,我不会傻到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也恰恰是这个承诺,让代表们有了无限的遐想。试想一辈子面朝黄土的从土地里讨生活的农民,突然听到我能让他们洗净腿杆子的泥,堂而皇之过工人的生活,这比在路上捡到钱还要高兴,何况,我承诺三年内让他们的收入翻一番。 郭伟显然不知道我的计划,或许他刚才没有用心听,所以他一直微笑,并且第一个拿着选票向投票箱去投票。 第一轮计票结束,我以全票顺利当选! 张朝生副主任朝我伸过手来祝贺,接下来依次是郭伟、朱士珍。 朱士珍的眼里明显是失落的神色,但他还是表示祝贺,希望我能带领苏西乡走出一个新天地。 我忙着说:“领路人是郭书记,我是他下手。” 本来就侧耳听我们说话的郭伟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陪着张朝生出门去了。 郭伟是什么人我心里非常清楚! 投票的代表围拢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找我说话,开口就叫“陈乡长”。 我是等额乡长!谁都知道,等额不仅仅是权力,更有权力背后所隐藏的东西。何况是全省都在关注的苏西乡,从最初的差额到今天的等额,谁能明白这中间有多少曲折故事? 在中国复杂的干部序列里,乡长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色,但却是标志着进入仕途的重要角色。 我知道这个乡长的背后,有表舅何至的不露声色的提醒,有黄山部长曲线救国的策略,有陈萌大张旗鼓的叫板,也有盘小芹她们苦心拉票的功劳,还有关培山与刘启蒙的暗中较劲。 塞翁失马的事,管他! 坐定了乡长的位子,我就必须做好自己的承诺。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包括郭伟也在看我,尽管表面上我的行政职务与他一样大,但他是党委书记,在党领导一切的时候,任何决定还必须要他点头。乡长就是个小脚媳妇,党委书记是婆婆,婆婆的话,做媳妇的要无条件服从。否则闹到外边,别人会指责做媳妇的不孝顺,不会责怪做婆婆的太霸道。 当年搞社教的四个年轻人,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黄奇善出任团县委书记,郭伟出任乡党委书记,黄微微在市妇联占着一席之位,我这个老幺,今天也成为了乡长。 一切仿佛都如做梦一般,在机关打杂的我,四年多时间变成一个全省关注的乡乡长,当年我的领导可能连肠子都会悔青。我是被放逐出去的人,我要衣锦还乡一趟! 等到代表们都去了食堂,我掏出电话给小姨打。 我说:“姨,今天我们乡选举乡长了。” 姨笑眯眯地说:“现在你是陈乡长了吧。” 我大为惊奇,问道:“你会算啊?小姨。” 姨鄙夷地说道:“傻瓜,你走了后,那个黄微微来我这里几次,我们一起逛街吃饭买衣服,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哦,还有报社的那个陈记者,对你的印象也好得很啊。” 我笑着说:“你们这些女人,比男人还多心机。” 小姨说:“女人只为自己喜欢的男人做事,感性大于理性。没有弯弯道道,敢做。” 我说:“难怪老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 小姨轻笑道:“小子,你别以为自己做了个小小的乡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啊,告诉你,你还要走很多路,当个乡长就满足的话,你就太不值得她们来付出了。看你欠多少的情债,到时候拿什么还人家。” 她忧心忡忡地叹口气说:“乡长选举水落石出了,你要感谢一些该感谢的人。回来吧,都为你准备好了。” 我疑惑地问:“准备什么了?” “准备什么?感谢人家除了钱,难道说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好了?”小姨骂我说:“脑筋一世都不转弯,看今后谁来帮你。” 我笑嘻嘻地说:“不还有小姨你吗?有你在,天大的事我都不怕。别说做个乡长,就送给我个市长干,我也会干得风生水起。” “嘴贫。”小姨挂断电话,话筒里传来嗡嗡的蜂鸣声。 第135章 月白嫂的温存 我决定回一趟衡岳市。 郭伟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委托我去一趟黄微微家,帮他送去二十斤茶油和几包晒干的山菌子。 郭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明白。 你不会开车!本来已经掏出钥匙的郭伟笑笑又把钥匙收了回去。提着茶油和山菌子,我像进城的农民一样爬上孙德茂家的车。 刚上车,就被热情的乡民围了起来,七嘴八舌问我什么时候让他们像工人一样洗脚吃饭。我笑笑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洗脚吃饭,但一定会让一部分人洗脚吃饭。” 他们高昂的兴致就低落下来,扔下我继续讨论自己的营生。 车到春山县,我掏出电话给钱有余打。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春山没回衡岳市,每天跟着邓涵宇忽悠。昨晚在电话里抱怨我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工,再不决定,他就顶不住邓涵宇的狂轰滥炸了。 我就说了一句话,我说:“我在客运站。” 十分钟不到,钱老板就开着自己的广本来了,盯着我脚下的茶油看了半天,哈哈一笑说:“陈乡长,喜欢土特产啊。” 我说:“不是我的,帮朋友带的。” 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钱老板还像做贼一样四处看,我说:“你看什么?” 钱老板心有余悸的样子说:“我们快走,等下邓镇长追来,我又跑不脱了。” 我打趣他说:“你这个样子,好像欠着邓镇长几千万块钱一样,心虚干嘛呢。” 钱老板无奈地说:“比欠钱厉害多了。邓镇长死拉着我去投资他们的水泥制品厂,要买地,要添置设备,要安置工人。我算了一下,产权又不明,光买断工龄的人就有八十多个,就算投进去一千万,怕也是搞水不浑,弄不好,我们月塘村就死在他手里了。” “哪你还不跑!”我扔给他一支烟,他捡起夹在耳背后,发动了汽车。 “跑个屁我跑,跑得了和尚我还能跑得了庙?我跑了,我的月塘村还在他手里捏着哪。” “那你准备怎么办?” “陈大乡长,你不是有个项目吗?跟你合作了,反正都在春山县,邓涵宇还能翻得了天?”他狡黠地笑起来:“有你在前边顶着,他邓镇长还能吃了你?” 我自负地笑,说:“钱老板,你就不怕我拖你下水?” “不怕不怕。”钱老板突然一脚急刹,把头探出车外,冲路边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吼道:“想死啊你。” 老头紧张地缩起脖子,眼呆呆地看着我们。 我催着钱老板说:“走吧,老年人,没注意。” 钱老板骂骂咧咧重新启动,开出去十几米后说:“不瞒你陈乡长,我早就做了你的背景调查了。你这人不坏,不会坑人。跟你合作,我放心。” 我闭上眼睛说:“钱老板,合作的这个事,我回来就着手。你准备好钱吧。” 钱老板爽快地说:“没事,不就是钱吗?小事一桩。我还等着这钱生崽呢。” “我会帮你生个金娃娃出来。”我说完,不再搭理他,闭目假寐。 钱老板的车开得快,太阳还挂在楼顶他就到了衡岳市。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话,钱老板终于忍不住了问我:“陈乡长,去哪?” 我定睛看了一下,发现距月白嫂的店子不远了,就说:“你在这里停下,放我下去,等下有人来接我。” 钱老板惊讶地看着我说:“我帮你送过去不就得了,还搞那么复杂?” 我轻轻一笑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钱老板就刹住车,帮我把东西拿出来,堆在我脚边,嘟嘟嚷嚷地说:“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神秘得很嘛。” 我说:“不要怪兄弟啊,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钱老板拉开车门说:“不吃了。在春山这段时间啊,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老子今晚放松放松去。” 我笑道:“一脑子的男盗女娼。” 钱老板无奈地说:“陈乡长你说得对,我除了这些,还有屁啊?大字不认几个,难道还要我去捧本书看?不如就直接翻女人这本书嘛,生鲜。” 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双手提着茶油,朝月白嫂的店子走过去,老远就看到一个俏丽的背影在忙活着。我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声:“月白嫂。” 她回过头来,一张俏丽的脸庞映入我的眼眶,她红润的脸色因为突然看到我而显得有些慌乱,双手局促地在屁股上擦了擦,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良久才细声细气地说:“你怎么来了?陈乡长。” 我笑着说:“来看看你呀。” 她才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双手赶紧从我手里接过去茶油,引着我进门。 格局还是当年一样,几乎没多大变化,唯一的变化的就是枚竹她们的床现在成了她孩子的床。办公室还是办公室,桌子上没半点灰尘,擦得油光水滑。显然,这个女人花了不少心思。 看着这一切,我感概万千说:“月白嫂,这里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月白嫂浅浅地一笑说:“我早知道,反正迟早你要回来。变了怕你不认得。” 我心里一动,盯着她丰满的胸脯看了一眼,说:“再变我也认得路。” 她显然看到了我的眼光,背转了身子说:“你呀,都做了乡长了,还油腔滑调的不着调。” 我就伸手扳过她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就是做了县长、市长,也还是当年的我。” 她娇柔地一笑,想要推开我,我用力抓住她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她挣扎了一下,终于放弃了努力,虚弱地靠在我的胸口说:“过去不比现在,过去嫂子贪你,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嫂子会害死你。” 我笑着说:“我又不怕。” 她抬起头羞羞地看着我说:“你不怕,我怕呀。我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闲话要人命,你不知道呀。” 我就放开手说:“对不起啊,嫂子,我没想到这些,真会害死你咧。” 她有些失望地看着我的手说:“我就说嘛,谁愿意跟一个寡妇谈情说爱。你坐坐,我去帮你倒杯水。” 她扭身出去,一会我就听到转闸门哗啦落下来的声音。不一会她进来,满面含笑地递给我一杯水说:“喝了,坐这么远路的车,肯定骨头都散架了。” 我故意伸伸脖子蹬蹬腿说:“确实散架了。” 她就柔声说:“我帮你揉揉吧。” 听着她落下转闸门,我就知道她已经把我们与外界隔绝了。 我四处看看说:“我腰也痛,躺着才舒服。” 她脸一红,扯了我一下,带着我进了仓库,上了楼,在我当年的房间里,一床大红的被子铺在床上,透着无比的暧昧与舒适。 我放手放脚扑在床上,她慢慢过来,迟疑了一下,双手落在我的肩头,慢慢地揉了起来。 揉了一阵,她将双手凑到嘴边,呵了几口热气,搓了搓,从我衣服底下伸进去,如网一般盖在我的后背。顿时一股冲动从脚底下涌上来,钉死在脑子里,打死也不走了。 我故意舒服地哼了哼,她轻轻地笑着,手慢慢从后背移到我的胸前来,如微风一样拂过,刹时我一颤,差点就要翻转身来抱她。她明显感觉到了我的冲动,手却不再去触摸我的胸脯,只在我后背游走。 揉了一阵,我伸手扯过她的手,引导着她去触摸。她故意缩手不肯,我们暗暗地较着劲,她终于软了下来,两只手按在我的胸口,停了一会,开始轻轻地揉动起来。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翻转身,一把搂住她的腰,压在身下,我盯着她的如花瓣般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殷咛一声,张开了嘴,迎接我如灵蛇一样的舌头。 她微微闭着眼睛,微微紧张地喘着粗气,像一盘散沙一样瘫着。 但觉沼泽地里鲜花盛开,一片艳阳。 第136章 黄部长的心事 电话联系黄微微,她听到我在衡岳市,显得很惊喜,要立即赶过来见我。 我告诉她,郭伟托我带来了一些特产,想找个时间送到家里。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东西我随便处理就好了,家里还有我年前送的,放多了在家里占地方。 我就说请她吃饭,最好叫上陈萌。 她沉默了一下说:“吃饭的事,我来安排。你等我电话。” 傍晚接到她的电话,说在林隐酒楼贵宾厅,要我好好打扮一下,她妈妈要出席。 陈雅致副局长出席跟我们一起吃饭,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黄微微已经表明了态度,地点是她妈妈定的,吃饭的人也是她妈妈安排的,我只负责去就行。末了叮嘱我说:“陈风,如果你觉得方便,就把小姨一起请来吧。” 我说:“吃个饭,就不要叫她了吧?” 黄微微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说:“小姨也算是家长啊。”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吃饭叫家长?难道她还有什么事? 挂了电话我给小姨打,小姨似乎很忙,电话响得我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接,急匆匆地问我说:“回来啦?有事?” 我说:“黄微微请你吃饭呢。” 小姨爽快地丢给我一句话:“没空,你们吃吧。” 我说:“小姨,你忙什么呢?吃饭都没空。” 小姨不耐烦地说:“就没空,怎么啦?你一个大男人,跟个女孩子去吃饭还怕什么?难道还要小姨给你壮胆?” 我笑道:“是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小姨慌慌张张地说:“不跟你说了,你去吧,回头再给你电话。” 我提着郭伟的土特产,叫了辆的士,直接就往林隐酒楼走。 黄微微站在外边等我,看到我从车里下来,笑颜如花地过来,上下打量我一下说:“嗯,有点乡干部的样子,陈大乡长,别来无恙啊。” 我微笑着说:“身体好,思想好。一切都好。” 她压低声音对我说:“等下你要表现好点哦。” 我奇怪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今晚算是家宴,我爸妈,你,我,四个人吃饭。没有一个外人。” 我吓了一跳,黄部长也在,是我始料未及的事。像他这样的高官,怎么会有空陪我一个小干部吃饭。 黄微微看我踌躇的样子,安慰我说:“怕什么呀?他一个老头子,还会吃了你?” 我强颜笑道:“我还真心虚,黄部长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也在,不告诉你也在。”她偷笑道:“怕你不敢来,所以事先没说嘛。” “你就不怕我现在不敢进去?” “你陈风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如果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当初凭你一个小小的乡秘书,就不敢来我家登堂入室了。” “哪是工作啊,没办法的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 “好啊,你这家伙,敢把我家比作地狱,看我不打死你。”她娇笑着伸手过来打我,惹得周围的人都侧眼看过来。她突然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在看着她,舌头一伸,扮了个鬼脸,拉着我急匆匆上了楼。 门一推开,就看到黄山部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们进来他头抬也没抬。陈局长坐在一边,眼睛看着电视,见我们进来,微笑了一下。 我赶紧过去问好,说:“黄部长,您好。” 他的眼睛从报纸上方射过来,一丝精光好像直射我心里,把我残留在骨头缝里的怯弱看得清清楚楚。 “来了啊。”他说,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吧。” 我侧身坐下,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盖上,眼睛平视着他们,脸上浮现拘谨的微笑。 黄微微挨着我坐下,撒娇的嚷:“爸,你还看什么报纸啊。” 黄部长就放下报纸,取下眼镜,和蔼地笑,说:“听说你做了乡长了?” 我忙不迭地回答说是,刚选上去的。 他的脸上就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侧脸对陈雅致副局长说:“雅致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陈局长微笑着说:“老黄,你也不是帮别人。微微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开口求你。” 黄部长摇摇手说:“小微啊,以后有事先给爸妈说,不许再背着我们去办事。影响不好嘛。这次你的事办得啊,关培山来电话,刘启蒙亲自跑来问询,搞得我也云里雾里。” 我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敢做声。 陈雅致看我局促的样子,解释说:“小陈,你放松点。微微爸说的事,都是与你有关的。”又指着黄微微说:“她跑去春山县找关书记他们,就是关于你选举乡长的事。”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我的差额变成了等额,我早就想过,单纯靠陈萌的一篇报道,绝对起不了大作用,这个变化背后一定有高人。 “小陈啊,你现在是一乡之长了,身上的担子就重了许多。要有成绩让老百姓信服,要有人格让同事佩服,你自己好好把握。”黄部长语重心长地说:“我黄山也是从乡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相信,人只要努力,就会有机会。” 我唯唯诺诺,心里一阵紧张接着一阵紧张。双手从膝盖上放下,额头上冒出浅浅的汗水来。 “不过,你的这个事我跟何书记汇报过了。今后啊,千万不要给何书记丢脸。” 我的汗水越来越多,差点就要汇成细流滚滚而下。突然感觉到我的手被一只如棉的小手握住,侧眼一看,黄微微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睛里尽是鼓励。我会心地一笑,握着她的手用了一点劲,给她传递着自己的信心。 陈雅致局长显然看到了我们的举动,不动神色地咳了一声,我吓得慌慌张张地撒开手,黄微微却紧跟着过来,再次握住我的手。 “上桌吧。”黄部长起身站起来,看也不看我们,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我松开黄微微的手,指着郭伟的土特产说:“黄部长,这是郭书记托我带来的,想请部长您尝尝。” 黄部长微笑着说:“郭伟这小子人不错嘛,还记得我这个老头。”转脸对陈雅致说:“郭伟你还记得吧?” 陈局长笑眯眯地说:“记得,每次来家里都要陪你下几盘棋的年轻人啊。现在乡里做书记,还好吧?”她问我,眼睛看也没看土特产。 我忙着汇报说:“郭书记很好。有能力,有魄力。” 黄山赞许的眼光看着我说:“能在背后赞扬别人,是做人的美德。不错。”话锋一转说:“小郭这人呢,城府很深。不是一个乡党委书记就能满足的,小微过去推荐他,是对的,这人适合做官,而且会是个不错的官。但官心太重,反而会欲速则不达。” 黄山的这番话让我大吃一惊,按理说,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每说一句都是有根据有来由的,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评价他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黄山似乎感觉到说得太露,沉着脸说:“这话,只在家里人之间随便说说,不能放在心里,更不能挂在嘴上。” 我是一惊一乍啊,怎么我又成了家里人了啊? 陈雅致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问我说:“小陈,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我一五一十地具体汇报一遍,当然,我把表舅何至也列为家里人。 陈雅致听完,舒口气说:“老黄啊,微微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参考参考就好了。” 黄山点点头,叮嘱了一句说:“小微是个没政治抱负的女孩子。这样也好,今后就安安心心做个贤妻良母。但她的另一半,我们还是要关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陈雅致说:“老黄,你放心。我老陈会有安排。”转头对我说:“小陈啊,改天请你父母一起来坐坐吧。” 我正要推辞,桌子底下黄微微踩了我一脚,她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我,脸上变幻着捉摸不透的神色。 陈雅致的这话不是简单的客气,请我父母见面,就是暗示儿女亲家见面。我能不明白? “这样吧,小陈,趁着你这几天在市里,你安排一下,我和你黄伯伯也好安排个时间。微微你自己有空陪小陈去趟陈书记家。” 我简直就好像被棍子敲晕了头,茫茫的分不清方向了。突如其来的黄家示爱,而且毫无商量余地的要求见面,让我一下子懵了。 一餐饭我吃得寡淡无味,脑海里一直显现着薛冰的影子。如果我现在答应他们家长见面,将来薛冰的事暴露出来,我会不会遇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欢喜?何况,薛冰在我心里占着不能动摇的位置,我心里早就把她当做了老婆,那么,黄微微怎么办呢? 第137章 灵与欲 我一般不想女人,想女人伤肾。 从林隐酒楼出来,我的脚步就开始踉跄。我拒绝了黄微微送我的好意,只是非常礼貌地与黄部长夫妇告别,出门就叼起一支烟,像孤魂野鬼一样准备游荡这个城市的夜空。 街灯都亮了起来,几个时装店的音箱声嘶力竭唱了一天后,开始放出有气无力的情歌,给微暗的夜晚平添许多的暧昧。夜晚是暧昧的,是收拾一天心情的时间,是缩在小小的一隅舔伤口的时刻。街上走着匆匆的人群,没有一个人看我,我像是遗弃在沙滩上的一枚贝壳,孤独地等待潮水把我带入深海。 街边新栽的书耷拉着脑袋,原本满城的法国梧桐尸骨无存。这新栽的树,就好像新媳妇一样羞答答地张望着这个城市,在春寒抖削的夜空里努力伸展着身子,亦如新媳妇躺在新房的床上,等待丈夫带来紧张的甜蜜。 离开这个城市已经四年多了,我感觉自己已经认不出她的样子。四年前她就像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满脸皱纹安静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如今她像极了一个初入人道的女子,涂脂抹粉,搔首弄姿,跃跃欲试地瞪视着身体的变化,虽然痛苦,但快乐着。 缺少了法国梧桐遮掩的大街像一条裸露在沙滩上的鱼,街上流动的车灯像裸露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把城市的影像压轧得支离破碎。我就像一粒沙子一样,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漫无目的地走。 我说过,我一般不想女人,想女人伤肾! 但现在我必须要想女人,我要把肾拿出来肢解。 黄部长不怒而威的形态已经充分说明,他能礼贤下士一家人陪我吃饭,其意不言而喻。我不知道黄微微究竟看上了我那一点?仅仅因为郭伟在她之前有个女朋友?仅仅因为黄奇善不善言辞?而我,除了少有的沉稳之外,其实我很木讷。 有女人看上自己是种幸福,甚至是种得意。得意的人往往是摔得最惨的人,有时候连个葬身之地都会没有。而黄微微的垂青,让我在某一时刻得意起来,想起郭伟和黄奇善挖空心思去爱一个女人,谁能料到我会渔翁得利在后边,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手足无措起来。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滥情的人!仿佛天下的女子我都愿意去爱。我又是个最禁不起诱惑的男人,在情欲来临的时候根本就无视规则的存在。 从四年前到苏西乡遇到金玲,到现在黄微微几乎表白的家宴,我盘算了一下几年来生命中的女人,一算吓了一跳。 吴倩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我们在同一天从懵懂的青年变成了男人与女人,但我无法抓住她,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从我眼前飘远。而金玲,就像雨夜里冒雨而来的娇俏少妇,诱惑了我这个古佛青灯下的老僧,结出的一段孽缘,如同罂粟花一样娇艳。我们都知道有毒,却谁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诱惑。 盘小芹和奚枚竹,就像两条涓涓的山溪水一样,清澈透明,纯净而灵秀,让人不忍释手,更不想去破坏水的纯洁。她们终日流淌,洗涤残留在我们心里的污垢,让人在不知不觉间纯净起来。我仿佛就是山间小溪里的一块石头,我必须千年屹立在水中央,她们在我的身边奔腾一番后,终将流过去,汇成一条大河流向远方。 脑海里冒出月白的影子来,这个不甘屈服命运的女人,在挣扎了许多年后,终于完成了身份的改变。而这个改变,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值得托付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值得,我只是感觉到当我们水乳交融的时候,她嘴里喃喃吐出的词语让我周身如同被刺扎了一样的难受,“大牯牛,大牯牛”,她喃喃叫道,十指掐进我背上的肉里,让我在激动的边远突然看到自己的卑劣与渺小。她趴在被窝里雨打梨花一样的凄哭让我的心像刀扎一样的难受,虽然她十分的爱恋我,但却能清醒地知道,我不是属于她的,我只是她生命中一个驿站,她在累了的时候,能休憩的一个地方。 山花一样浪漫的柳红艳,曾经是我孤苦下乡生活中的一线阳光。我在若干个深夜醒来,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静静地聆听隔壁传来她轻柔的呼吸。她仿佛昙花一样,还没容我闻到她清幽的芳香,就凋残在深秋的黎明。 这些女人都曾经在我灵魂的深处驻扎过,她们带给我很多的安慰。在孤苦的乡村生活里,她们就像一杯醇酒,又像一朵朵的花儿,伴随着我走过无数的黎明和黑夜,也在我孤独要死的时候让我看到光明。她们亦像牛奶般的月色,铺撒在我的床前,让一颗躁动的心,能在静谧的夜里找到方向。 只有薛冰,一个如水般的女儿,如一朵凌霄花一样,飘扬在我生命的天空里。 想起我们的一点一滴,我的心犹如刀绞般的痛。这个把自己托付给我的女子,我现在拿什么来爱你? 我想要拯救我们的爱情,但面对黄微微沉静的笑脸,面对黄山部长的不露声色,我感觉到力不从心,我几乎要奔溃于自己! 女人,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半! 嘴里念叨着这句话,我像个流浪的人一样,仿佛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 而带来这一切的,无关乎我自己。我明白! 我审视自己起来,身高不算伟岸,面庞不算俊朗。只是五官端正,心怀坦荡。一个人的气质不在乎外貌的俊美,在于个人的修养和谈吐,在于这个人的胆量和见识。我不是个很优秀的人,但我有着很多优秀的气质,正如小姨说我一样,一个外貌十分平常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女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味! 或许就是看不看摸不着的男人味,让这些女子痴迷起来,以至于到现在,小老板盘小芹还暗示我,只要我需要,她随时都是我的人! 可是我能吗?我不能让一朵娇艳的花儿遭受任何的摧残,就好像我偷窥的枚竹一样,我的心只在她美丽的酮体外表徜徉,不敢深入到让自己迷失的地方。 远处楼顶上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就好像这个城市的眼睛一样,俯视我们底下的芸芸众生,看人间悲欢离合,赏万物春夏秋冬。 黄微微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摁下了关机。 走了一段路,脚底下漂浮起来,我知道酒劲开始发作了。好酒性在后,让人不知不觉沉醉,而且醉得一塌糊涂。 我要在自己进入醉乡的时候找到一张床,一张能让我舒展自己的床。 不能回家,不能去月白哪里,也不能去找枚竹,更不能去高院大户的黄微微家。我想起了小姨,一个看着我穿开裆裤长大的女人,一个能舍了命维护我的女人,一个能给我无限安全感的女人。 开机,拨号,响了很久,终于听到小姨疲倦的声音。 “还没回去?” “我醉了,小姨。” “在哪?” 我抬头看了一下周围,不知不觉我快走到她家的楼底下,我说:“你快来吧,我就在你家不远的地方。” 找了个花坛的边角,我坐下来,双手抱着头,等待我像花一样的小姨过来。 第138章 小姨 小姨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在我头上拍了一掌,骂道:“就知道喝马尿,喝死算了。还找小姨干嘛?” 我虚弱地笑,说:“我没地方去了。” 小姨不言语了,架起我,像搬条死狗一样把我往家里挪。 我脚底下像踩着一块云一样漂浮,靠在小姨的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爬上三楼,进门就感觉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胃酸,紧跟着胃里翻腾起来,跌跌撞撞爬进洗手间,抱着小姨家的抽水马桶一顿狂呕。 连续吐了几次,身子就疲软起来,萎顿在地上再也不想起身。 小姨进来,递给我一杯水,骂道:“看见美女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是不?黄微微就那么好看?你充什么英雄?有本事喝醉了去她家撒酒疯呀。我背你的时,好好的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要死要活了,就记得小姨。” 她蹲下身来,扶起我耷拉的头,盯着我的眼睛说:“小风,不是小姨想骂你。小姨只是告诉你,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良心。你喝那么多,小姨知道你心里苦。是不是放不下薛冰?” 我摇摇头,闭着眼不看她。 “小样,还瞒得住我?”小姨鄙夷地说:“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清楚,还想骗小姨?” 话一出口,感觉有失,赶紧停下嘴,起身走开,扔下我靠在马桶上,闭着眼喘着粗气。 我的小姨大我三岁,一个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女子。小姨刚被外婆捡回来的时候,像一只脏乱的小猫,缩在一块冬天的盖火被里一声不响。小姨是我外婆早起去买菜的时候遇到的,一群人围着垃圾桶边地上的她,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抱。也难怪他们,六十年代末的中国城市,没有一个家庭敢接受一个弃儿,毕竟,计划年代,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没有计划。没有计划都表示生命来得不应该,要想延续生命,就只能从自己嘴里掏出本来塞不饱肚皮的粮食。 外婆一看小姨张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突然小姨的眉毛一弯,对着外婆笑了一下,我的外婆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个小生命的笑,心里一痛,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弯腰抱起小姨,连菜也不买了,一溜烟回到家。 小姨进我外婆家,恰逢我老娘嫁给我老爹,刚做女人的我老娘,一看小姨乖巧的样子就高兴得不得了,潜藏在心底的母爱全部爆发出来,居然搂着小姨睡了两年,直到我出生。 我出生的时候小姨已经算半个大人,外婆终究熬不过岁月的摧残撒手西去。小姨小小的人儿守在外婆的身边整整一天,死也不肯火葬场的车来拉走外婆。我老娘抱着她小小的身子说:“晓月呀,娘去天上找爹去了,要好多年才回来,你就跟着姐吧。” 我老娘记住了外婆的嘱托,小姨是外婆最小的女儿,不是我老娘的女儿! 从此我就跟着小姨一起长大,三岁的小姨可以让我老爹老娘出门上班,她一个人在家照顾我,可怜的我当时躺在摇篮里,就被小姨训斥说,她是长辈,我是小辈。 小姨读书的时候我学会了走路,跟在她屁股后面去学校,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小姨上课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玩,一块石头打破了校长家的窗户玻璃。校长很生气,扭着我的耳朵要找我家长,我吓得惊天动地的哭,小姨就从教室里冲出来,一口咬住校长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校长很恼火,骑着单车找到我老爹,扬言要开除小姨。当时的一块玻璃价钱,足够一家三口两天的伙食费。 老爹问小姨,小姨气鼓鼓地说:“谁叫他欺侮小风,玻璃砸坏了赔就是了。” 小姨从家里跑出去,两天不见踪影,急得我老娘差点要跳河。 第三天小姨脏兮兮地回家,手里捧着一捧毛票对我老娘说:“姐,这钱陪校长家的玻璃。” 小姨在两天里没吃过一顿饭,几乎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捡垃圾卖钱。我老娘心痛地一把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八岁那年,我还被小姨搂着睡。终于有一天我不肯了,我不肯的原因是小姨每日不断长大的身体让我很害羞了。 我不肯跟小姨在一起睡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小姨坚决要回家自己住。 我老爹老娘在想了无数办法后,终于没能把小姨留下来。小姨去了外婆给她留下来的房子里一个人住。 到后来小姨读书、招工、转干,再到她结婚,已经是一部书的内容了,此书就不再赘述。 小姨的故事很多很多,总之一句话,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小姨又走了进来,叹口气说:“小风啊,去床上睡吧。” 不由分说架起我,扶到她的床上,又打来一盆水,细心地帮我擦去嘴角的污物,拉开被子盖住我。 我浑身无力,眼神迷离,仿佛眼前的小姨在千里之外。我伸出手,摸索着找她的手,她把手塞进我的手里,任我静静的握着。 “小风,做男人,就要学会舍得。犹豫不决的男人是最没出息的男人。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小姨说你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句话,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我叹口气说:“小姨,我心里痛啊。”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大男人的,痛什么痛?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事业有成,天下美女任你选。” 我拉着她的手说:“小姨,你可是大美女啊。” 她虚弱地一笑说:“我是你小姨呢。” 说完摸了摸我的额头,喃喃道:“你好好睡一觉,我还要出门去。” 我紧张地问:“小姨,你去哪里?” 小姨安慰我说:“没事。我去办点事,约好了别人晚上一起喝茶。接到你的电话,把人家晾在茶楼里呢。” 我想爬起来,说:“小姨,我陪你去吧。” 她摇摇头说:“你就安心地睡吧。” 小姨开门出去,走到门边回过头说:“小风,你好好想想,苏西乡终究不是你久留之地。不要想着在哪里呆一辈子。” 我傻傻地说:“我又能去哪里?” 小姨莞尔一笑说:“小傻瓜,能助你走出苏西乡的,不是你表舅,而是黄微微。” 她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我躺在她温暖的被窝里,一阵馨香漫来,顿觉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躺了一阵,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里仿佛看到吴倩笑眯眯地跑过来,伏在我的怀里哭。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屋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唯有墙上的大钟,在滴滴答答地晃动。 第139章 女记者陈萌 陈萌约我去名典咖啡喝茶,再三强调不要告诉黄微微。 她的特别交代让我疑云丛生,仿佛让黄微微知道我们在一起喝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一样。 咖啡店里喝中国茶,算是中国特色。特别在衡岳市,假如咖啡店里没有茶喝,反而会被人大惊小怪。这种中西结合的经营模式,居然开创出来了一片天地。 衡岳市的咖啡店里,不但可以喝茶,还可以吃饭,一种中国特色的煲仔饭。很多人来咖啡店里,居然就是冲着这一锅煲仔饭来。仿佛只有坐在典雅的咖啡店里,才能吃出心里的满足和小资的情调来。 按照约定,我早早来到名典,问过服务员,找到一间布帘遮掩的卡座。 里面很静,没有半点声音。我平静了一下心情,伸手掀开布帘,就看到陈萌斜靠在窗边,忧郁的目光看着窗外喧哗的世界。 见我进来,淡淡地一笑,下颌轻扬,示意我在她对面坐下。 市委书记的千金,又是个记者,我不敢造次,只好微笑着坐下,也不敢看她。小心拿过桌上的酒水单,细细地看。 这里的茶其实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茶。 几粒枸杞子,一片高丽参,放在一个煮咖啡的透明玻璃壶里,下面燃着酒精灯,煮出来的水即为茶,并且价格不低。且不说这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即便是一杯龙井,或是一壶碧螺春,又或者是最普通的茶梗水,但在衡岳市人看来,只要是呆在咖啡店里喝,才能显出茶的高端。 陈萌的面前摆的不是茶,而是一杯非常纯正的咖啡。这让我有点惊讶。在我的印象中,衡岳市的人在咖啡店里,几乎都没有喝咖啡的惯例,只有大学里的一些小男生女生,才会点上一杯咖啡细细的品。在衡岳市人看来,一杯小小的咖啡要价几十块,还不如来一壶茶水来得更实惠。 “你喝什么?”陈萌微笑着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也来杯咖啡吧。” “能喝得习惯吗?”她揶揄的眼色飘过来,让我浑身不自在。 老子再怎么样,也在大学喝过一两回。尽管没有品到别人描述的那么神奇,起码也知道咖啡是苦的! “还好。”我回答说,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她就摁了一下桌上一个按钮,一会进来一个服务员,问需要点什么。 我指着陈萌面前的咖啡说:“来一杯一样的。” 服务员含笑问我:“要加糖吗?” “当然。”我说,心里一顿,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会让陈萌笑话。关于咖啡加糖的说法,我在文学书籍里见得很少,说实在话,并不知道咖啡还要加糖。原来在读大学的时候喝过几次,都是被动地跟别人喝,只是觉得苦苦的难以下咽,没想过还有加糖这一说法。 服务员一走,陈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我说:“我就说你是个土包子,微微还不信。” 我面色一红,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你喝咖啡不加糖吗?” 陈萌笑道:“加糖就是土包子的喝法。咖啡是什么?就是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子。加了糖,就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哪里还会看到本来的清秀与宁静。” 我尴尬地笑,说:“女人化个妆,不是更好看?” 陈萌脸色一沉,说:“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会喜欢艳脂俗粉,哪里会明白自然的本质。” 看来话不投机,我只好缩口不语。 陈萌不依不饶地指责我说:“我就不明白微微看上你那点了。” 我苦笑着说:“陈记者,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我想我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怎么?不服气?” 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服气不服气的,扯不上。我只是想知道,你叫我来,就仅仅是因为我喝咖啡加糖而发现我是土包子?” 她故作严肃地说:“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凭什么让微微能如此倾心。” 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刚好服务员送进来咖啡,我拿起杯子边的糖包,一下撕开两包,全部倒进去,再用勺子使劲搅了搅,看也不看她就喝了一口。 “喝吧,使劲喝吧。”她笑道:“乡里人,喝咖啡就像喝水一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怒极反笑了,说:“陈大记者,我就是个乡里人。而且还是最穷最偏远地方的乡里人。陈大记者看不惯,就请好了。” 她敲了一下桌面说:“叫我走?是我请你来喝咖啡的,要走也是你走。” 我笑道:“好啊,我走。”说完起身,掀开布帘就准备开步。 “坐下。”她在我背后威严地喝道:“一个大男人,心眼比女人还小。” 我回过头说:“陈大记者,我最烦女人唧唧歪歪。” 她面色一红,一丝尴尬滑过。轻轻说:“坐下呀,你这个样子,多难看啊。” 我只好放下布帘,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眼睛看也不看她,打算再不说一句话。 “陈风,你知道吗?你坐的地方,是我和微微每次来喝咖啡,她坐的地方。”她突然的楚楚可怜,让我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并不看她。 “有,而且关系很大。”她说:“你抬起头来,我看不到你的脸。” 我只好抬眼看她,她仿佛是凄然的一笑说:“从此微微就不会再跟我在这里喝咖啡了。” 我如坠五里云里,瞪大眼睛说:“为什么?” “因为她有了你啊。”她阖上眼睑,自怨自艾地说:“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个死丫头,帮你去采写报道。” 我满怀感激地说:“感谢你啊,陈大记者,你的文采是真是很飞扬啊,就像燕子一样。” 她奇怪地看着我说:“怎么像燕子了?” 我笑嘻嘻地说:“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啊。” 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鄙夷地说:“想得美。以后再不去写你那个小农村了。” 我拍着她的马屁说:“哪可不行,陈大记者,你以后要经常来采写我们小农村,这样才体现党报记者的高度与历史感嘛。” 我心里想着的是她一个党报记者,起着我们许多常人办不到的作用。苏西乡要建矿泉水厂,要打造世外桃源的旅游县,缺少她们的宣传,会走更多的弯路。 “我不给你扯这些。”她打断我的话说:“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既然微微已经认定了,你就必须要认真对待她。假如你有一丁点对不住她,别怪我不客气。” 她咄咄逼人地盯着我的眼睛,像一头疯狂的母狼一样说:“你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必须要对得起微微。” 对于她毫无来由的警告,我就像站在茫茫戈壁一样,看不到任何的风景。 “记住没有?” 我机械地点点头,她展颜一笑说:“我放心了。” 我信口而出说了一句:“黄微微对你那么重要?” 她顿了一下,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咖啡,说:“因为她是我的最爱!” 她的最爱?我一下子没想过来。她们两个母的,谈得上爱吗? 我心里浮上来一阵冷笑。 第140章 四个大红包 小姨给我准备了四个大红包,每个红包都指定了主人。四个红包一字排开躺在她家的茶几上,像一列排列整齐的士兵,趾高气扬。 我瞪着红包,再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小姨。 小姨嫣然一笑说:“看什么看?你以为你的乡长来得很容易?真的是民意的结果?没有领导的默许,就是全国人民选你,你也当不了。” 我心里一阵难受,说:“人大选举的事,难道还有猫腻?” 小姨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轻蔑地说:“小风啊,你是真傻还是假糊涂。你不管里面有什么,你听话,把这些送出去,以后就不仅仅是个乡长了。” 我还在迟疑,心虚地说:“这样不是贿赂么?” “贿你的头,”小姨骂道:“一万块钱的红包,糊弄牛头马面还差不多,真神是一万块能够打发的?你看看哪个升官的,不拿出个几十万来?” 我说:“真不知道。” 她就恼了,更加生气地骂道:“你怕是被书读傻了吧!送不送?” “不送!”我也生气了。四个红包,分别对应着关培山、刘启蒙、人大的张朝生,居然还有一个赫然写着郭伟的名字。 我不知道小姨哪里知道了这些人,仿佛她是春山县的神仙一样,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般。 “怎么还有郭伟?”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郭伟应该与我是平起平坐,我去给他送红包,算什么?搞不好,别人正好拿这事做口实,到时候是黄泥掉到裤裆里的事,能说得清楚? “你是新当选的乡长,拜访领导名正言顺。这些钱,算是领导对你的培养费。去了不要声张,把信封放在当眼的位置就走,明白吗?”小姨淳淳善诱地告诉我应该走的程序。我心里像有头小鹿一样乱撞,万一人家当面拒绝,或者来一番义正词严的训导,我的脸往哪里搁啊? “不要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领导都是有素质的人,你是去拜访感谢,不是送礼贿赂。”小姨坐了总结,收拢起茶几上的红包,一股脑放进我的手提包里。 “钱是我们股份公司的红利,年终结算的时候再扣除你的部分。也就是说,这些钱,算是你暂借公司的。吴倩、枚竹都同意了。”小姨帮我理了理额头前耷拉的头发,无限爱怜地把我推出了门。 出门刚走不远,钱有余钱老板电话就打了进来,开口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他准备回春山县,正在去长途汽车站的路上,问他有什么事。 钱老板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多玩几天?” 我无可奈何地说:“我不像你钱老板,有个自由身。” 钱老板叹口气说:“都一样的嘛,人在江湖。你在官场江湖,我在社会江湖。都是江湖里的人。” 我笑道:“看不出钱老板还是个哲学高手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哲学是老先生吃饱了没事干瞎琢磨的东西,跟我一个农民没半毛钱关系。这样啊,陈老弟,我去接你,兄弟回来还没坐一下,你现在就回去,兄弟我觉得投资这事,悬着的呀。” 一听说投资的事,我的精神顿时高涨起来,就告诉钱老板我的具体位置,说我等他过来。 不到十分钟,钱老板就笑眯眯地在我面前停下了车,摁下车窗玻璃,冲着我傻傻的笑。 “上车,老弟。”他朝车后座努了一下嘴。 上了车,我才发现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抿着猴子屁股一样的红嘴唇,矜持地微笑。 “我老弟,苏西乡乡长。”钱老板得意地给女人介绍着我:“还不给我们乡长问好?” 女人就怯怯地说了句:“老板好。” “老板你妈拉个巴子,叫领导。”钱老板训斥道:“看到男人就叫老板,你他妈真是贱人。” 我感到好笑,钱老板的话语透露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做老板的人,都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女人,而钱老板,却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骂女人,可见这女人不是什么值钱的货。 女人被他一骂,吓得低下头,怯怯的不敢看他。 钱老板从包里抽出一沓钱扔给女人说:“下车去玩,老子和乡长有大事要办。空了给你电话。” 女人抓起钱,招呼也不打了,拉开车门一溜烟跑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钱老板苦笑着说:“老弟啊,老哥没办法,一个人太孤独。这个女人是我昨晚捡到的货,人还不错。” 我骂道:“就是你们这些暴发户,没廉耻的人,把社会风气搞坏了。你也不看看,她比你的儿子怕是还要小几岁。” “管她!”钱老板发动汽车说:“关了灯,都一样。她出货,我出钱,都不吃亏。” 我就笑道:“你这个坏人,也不怕粘上了甩不脱啊。” 钱老板鄙夷地说:“滚他妈的蛋,露水的夫妻,还想过伏天呀。”转而笑眯眯地说:“老弟,我们哥俩去找个咖啡厅坐坐吧。” 我说:“钱老板,你找我就是喝杯咖啡?” 钱老板笑眯眯地说:“老弟呀,你上次跟我说的矿泉水厂的事,我找人打听了,衡岳市还没有一家,中部省也没有一家,是个新产业。” 我笑着说:“所以,请你钱老板来发财嘛。” 他把车停在名典咖啡厅门口,是昨天我和陈萌来的地方,进去找个卡座。刚坐稳,他就扔给我一个纸包。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沓钱,疑惑地看着他说:“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老弟。”钱老板说:“建厂要费心费力,一点辛劳费。” 我忙着推脱说:“这样不行。我不能收。” 钱老板慢条斯理说:“老弟,你不接,我就怀疑你是不是真心想跟我合作。你接了,我就放心大胆跟你干。你自己看着办。” 钱在我手里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我慌忙扔到桌上说:“钱老哥,你要是真的相信老弟,就不要拿钱来给我个人。你这不是帮我,是害我。” “害个鸡巴毛。当干部的,也要穿衣吃饭。难不成老弟你成仙了?” 我尴尬地笑着说:“钱老板,你高看我了。你来投资,不是单纯为你自己赚钱,你是在给老百姓造福。为老百姓造福的人,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再拿你的钱,我就是个贪官。怎么对得起你的投资。” 钱老板静静地听我说完,一声不响地拿起钱,自言自语地说:“老弟这样的态度,我想投资的事还是缓一缓,我还是先跟邓镇长去讨论一下水泥制品厂的事。” 我微笑着说:“如果钱老板认为水泥制品厂的前途大于我们矿泉水厂,我不反对。” 钱老板恨恨的说:“都是国家干部,差别还真大啊。邓镇长就恨不得我把家产都交给他,你呢,就看不上我这个农民。” 我想了想,像老钱这样的农民企业家,心里就认一个死理。钱是通灵之物,有钱就能办事。我不拿他的钱,他就不会放心。只要拿了他的钱,就好像我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了,要沉,大家一起死。 想到这里,我只好从他手里接过钱说:“老钱啊,做企业,不能意气行事。你的投资不是对自己负责,还要对你们月塘村所有父老乡亲负责。这样吧,钱我收下了,安你的心。请你尽快做好准备。等省里把水样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们就立即上马。好不好?” 钱老板一怕大腿说:“这样才痛快。老弟你放心,随时可以上马。” 手里捏着一包钱,手提包里还躺着四个要送给别人的红包,就像五枚炸弹一样,撩拔得我心急火燎。 第141章 迁址表决 五个红包一个没送,我全部带回苏西乡。 郭伟召开党委会,第一次正式拿出乡政府迁址的计划蓝本,会上同时宣读了县委的任免书,我任中共苏西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免去朱士珍代理乡长职务,另行安排。朱士珍的“另行安排”一词,就像一块看不清里面是否有玉的石头,压得大家喘不过来气,互相瞪着眼,全都是疑问。 郭伟扫视一眼会场说:“县委的任命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充分体现了干部‘四化’。既然任命书上没有免去朱士珍同志的乡人大主席的职务,朱士珍同志仍然担任该职务,仍然属于苏西乡党委领导班子成员。干部任免,是经过严密的组织程序,希望各位干部放下包袱,甩开膀子,为苏西乡老百姓福祉而尽弃前嫌,认真努力工作。” 郭伟发言到最后,宣布接下来研究乡政府迁址事宜。 迁址乡政府这个风吹了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大家都以为是一个玩笑,是郭伟弄的一个噱头。他一个嘴上无毛的书记,哪里能办得到迁址这样的大事。天天叫着“狼来了,狼来了”,把人的心叫得烦,连根狼毛都没看见,如今真有一匹狼站在眼前了,吓得大家战战兢兢,张口结舌不敢出声。 迁址一个乡政府,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也不是农民家里建新房。乡政府是农村最低一级的行政机关,关乎着老百姓的一切。 迁址一个乡政府,与迁址一个都城,只是工程大小的区别,社会影响力却完全一致。 郭伟宣布了迁址一事后,自己也闭口不语了。眼睛在每个人的身上转来转去,脸上是一股莫测高深的笑。 迁址这样的大事,郭伟从未与我正式商量过。原来是朱士珍的代理乡长,但从朱士珍愕然的表情上看,他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难道是郭伟一手遮天?一把手的权力能置党委的意见不顾?这样来说,郭伟岂不是太飞扬跋扈了一点? 我把眼光从效果图上收回来,征询地看着郭伟说:“郭书记,县委同意了?” 郭伟笑笑,拿出一张文件说:“县发改局立项了,也得到了市委发改委的批复。组织程序走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问题。” 朱士珍开口了,说:“郭书记,我还是党委成员吧?” 郭伟微笑着点头。 “我可以发表我自己的意见了。”朱士珍顿顿说:“乡政府迁址,事先党委没有开任何会议讨论,难道苏西乡还是一言堂的情况?” 郭伟依旧微笑,不紧不慢地说:“党一直都是民主集中制,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民主一下,征求各位干部意见。” “如果我不同意呢?” “哪要看不同意的有多少。” “如果大家都不同意呢?” “没关系,这会就开到大家都同意为止。” 郭伟这话简直石破天惊,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干部放在眼里。 会场里顿时就骚动起来,屁股下的椅子移得噼里啪啦地响。团委书记柳红艳借口上厕所,先出去了。屋子里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 我看一眼郭伟,他恍如入定的老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见任何动静。 朱士珍站起身说:“郭书记,今天我们是表决还是讨论?” 郭伟张开眼,仍旧不紧不慢地说:“讨论就算了。” “哪就是要表决了?” 郭伟笑而不语。 朱士珍一脚踢开屁股下的椅子说:“我弃权。少陪了。”拉开门扬长而去。 朱士珍的如此表现我是认同的,花了心思,花了金钱,花了感情,到头来乡长的位子还是被我坐了,谁心里会没有怨气?在朱士珍看来,他的选举身份就是被郭伟搞鬼搞掉了。 郭伟没来之前,虽然自己是个代理乡长,可乡里没有个书记,大小事情都是自己做主,俨然就是个土皇帝。郭伟一来,翻天覆地,原本想着退一万步,自己做个乡长,各自管着各自的三分地也好,谁知道睡了一觉,变天了!乡长没做上,还弄了个“另行安排”故弄虚玄,搞得人心里发毛。谁能料到又不是老鹰嘴赵德亮的死惹出来的祸?毕竟,赵德亮是死在他当政的时期,而且死得惨。虽然给了个烈士的名号,谁又能保证不秋后算账? 上次日报的报道就让他感觉到不妙,于是就跑到关书记家哭诉了一番,言下之意他执行的是关书记的命令,关书记不能见死不救。 关培山是何等人物?冷眼看他哭诉后,一顿棒子砸下来说,做男人,要能屈能伸,做干部,也要能屈能伸! 朱士珍目瞪口呆,张开着口,出不了声,呆呆地坐在关书记家的客厅里,如泥塑一般。 关培山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人,心一软,细语安慰他说,你朱士珍做了事,功劳没有,难道苦劳还没有?但功过不能相抵,党的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关书记的话,在朱士珍看来就是一方尚方宝剑,也像一枚安心丸,奠定了坚定的内心。因此他敢站起身来,直接反对郭伟。 屋里的空气沉闷了下来,朱士珍的举动无异于往平静的水里扔了一块石头,虽然水花不高,却也激起了圈圈涟漪。 我说:“郭书记,既然县里立项了,迁址的资金应该解决了吧。” 财政属于我这个乡长的管理权限,你书记开口要做这个,要做哪个,不会想钱从哪里来。没钱,就是画个天安门一样的蓝图,也是枉然啊。 “钱的事,陈乡长不必多虑。”郭伟卖个关子说:“既然要做大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我懂。” 我疑惑地看着他。 郭伟话锋一转说:“新乡政府不但要建办公楼,还要给每个干部建一套家属楼,解决干部的后顾之忧,才会让干部全心全力工作。” 底下就有干部说:“家属楼还要干部出钱不?” 郭伟接过话说:“要产权的,就出钱,不要产权的,当然不要出钱。” 会议室又开始躁动起来,有人从我手里拿过蓝图,指着家属楼的效果图啧啧赞道:“真漂亮啊。” 郭伟的效果图确实画得非常漂亮,一栋五层高的办公大楼在中央,左边是配套的公用设施用房和礼堂,右边陈列着四排四层楼高的家属房,前面是一块大坪,种着花花草草,家属房后边规划着一个集贸市场。整个蓝图大气,功能齐全。 我想了想,第一个举手说:“我同意郭书记迁址意见。” 郭伟不失时机地鼓掌,鼓励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其他人看我举手了,也跟着三三两两举手同意,一场迁址表决的会议圆满成功。 郭伟在表决通过后发表了长篇演讲,手舞足蹈地描绘着苏西乡的未来。干部们被他感染得只知道鼓掌了。我心里却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郭伟迁址的地方恰好是我准备用来建矿泉水厂的地方。如此一来,我的矿泉水厂要建到哪里去?除了老鹰嘴的山泉,苏西乡还有那个地方能建? 烦闷涌上来,想起房子里还有五个红包,心里一动,决定要试探一下郭伟,或许能换来一个新的机会。 等到散会,我拿出四个红包比较了一下,从钱老板的红包里抽出一沓钱来,塞进小姨为我准备好的红包里,慢腾腾朝郭伟的办公室走去。 第142章 我们是兄弟 郭伟一个人在办公室,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自从郭伟来到苏西乡后,所有干部都把他的办公室视为禁地,没事绝对不去,有事也尽量拖着不去,实在没办法了,都是硬着头皮匆匆三言两语汇报完工作,随即溜之大吉。 郭伟办公室之所以这种状况,还是因为他一来,就苦心构筑了一道极为严格的看不见的上下级的围墙,被他找去谈心的干部,几乎没有一个人听到赞美的话。即便如财政所老赵,一生连个蚂蚁都怕踩死的人,也被他训了个灰头土脸。 在郭伟看来,苏西乡的干部都是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干部,都是思想落后,固步自封的干部,与当今社会大刀阔斧的改革格格不入,必须要灌输一种全新的理念,全新的思想,全新的工作态度,方能成为合格的干部。 我也被郭伟叫过去谈过一次心,但郭伟没有给我脸色看,甚至破天荒没有一句责骂的话。我们谈心的时候,话题都是围绕着大学生活展开,只要涉及到苏西乡的工作,大家都有意识的避开,仿佛苏西乡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只是一对大学校友,在共叙过去的美好时光一样。 郭伟在认真地看着蓝图,看到我进来,咧嘴一笑说:“坐吧。” 郭伟有一张乡政府最大的办公桌,桌面摆放着几份红头文件,两面红旗挂在桌子的一角,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世界地图,旁边一张衡岳市行政区划图,现在多添了一张苏西乡区划图,在每个村,他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圈,其中一条红蓝相间的线条蜿蜒穿过来,在老鹰嘴村的地方,郭伟画了一个大圈。 我是以苏西乡乡长的身份,第一次正式登堂入室他的办公室,郭伟因此显示了空前的热情。在未选举之前,我跟他是上下级,现在,我们都是苏西乡最高的行政干部,在某些层面来说,我是代表政府,他是党委,民生国计是政府的事,跟党委其实没任何关系。 我在郭伟的招呼下找了个椅子坐下,微笑着说:“郭书记,没打搅你吧?” 郭伟手一挥说:“陈乡长说什么话啊,我们是伙伴,任何时候,都不存在打搅一说。” 我自我解嘲地说:“你是书记,觉悟比我高。看问题的角度比我肯定要全面。” 说着,我摸了一下裤口袋,想把红包掏出来。郭伟看我的动作,以为我在找烟抽,打开自己的抽屉,扔给我一包烟说:“拿去抽,我不会。” 我只好接过来,撕开,抽出一支来,递给郭伟说:“来一支?” 郭伟摇摇头说:“抽烟这活,我怕是学不会了。你抽,没事。” 我就点燃烟,长长地吸了一口,说:“郭书记,迁址乡政府,关书记他们是什么态度?” 郭伟看我一眼说:“支持。” “怎么个支持法?” 郭伟就不回答我的话了,端视着我良久,开口说:“陈乡长,你不来,我就准备去找你了,两件事,你说说看。” 他首先问了我黄微微家的情况,是否见到了黄部长本人?黄微微有不有什么话托我带给他。 我一五一十说了情况,说黄部长家非常感谢他送的茶油土特产,黄微微还问了他的工作情况,身体好不好的事。 郭伟一听,非常兴奋,马上就要拿起电话给黄微微打。 我赶紧阻止他,刚才我全都是编的故事,黄部长家连正眼也没瞧他的土特产,也没有人问起过他的状况。但实际情况我不能说,说了,郭伟还以为我在背后搞了什么鬼。 在郭伟的眼里,我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既没有市委大院工作的背景,也没有领导乘龙快婿的预兆,就是一个靠机会爬上了乡长宝座的乡官,无论何种方面,都不会对他的仕途、爱情造成任何影响。 “第二件事,非常重要,非你出马不可。这事也是今年最大的工作。”他沉吟一下说:“你带个工作组,进驻老鹰嘴村去,作前期的征地宣传工作。” 我惊讶地问:“征老鹰嘴村的地吗?” “是的,哪里是我们新政府的驻地。”他指着墙上的那道红蓝相间的线条说:“陈乡长,这条线,就是今年要开工的高速公路。”他的手指沿着线条一路滑下来,在老鹰嘴的地方停顿一下,又划了圈,再沿着线条往上走,直至手指画出地图外。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高速公路的建设路线,原来道听途说高速公路要经过苏西乡的谣言变成了现实。我深信不疑郭伟这个地图的真实性,凭他在市委机关大院的几年工作经历,要找到一份未公开的线路图,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仔细地看了看线路图,发现这条高速公路的路线很有意思,本来是可以直接绕过苏西乡的路,现在就好像问号一样的打了弯,在苏西乡的老鹰嘴村边沾了一下,又回过头去,还是沿着一条直线朝前。这个弯好像是特意为苏西乡而打的,来的突兀,来的有点莫名其妙。 郭伟看我疑惑的样子,哈哈笑道:“奇怪吧?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我们苏西乡现在是什么情况?省里挂号的贫困乡。要想富,先修路,是吧,刚好国家要修高速,转个弯到我们苏西乡,其实也就是动个手指头的事。” “可是要改变国家计划,怕不是件简单的事。”我说。 “你放心,方案已经定下了。”郭伟突然压低声音说:“听说市委陈书记亲自跑到省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改变路线。”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郭伟把自己扔到椅子上说:“你要迅速组建好征地领导小组,你做组长,一个月内完成征地工作。” “如果完不成呢?”我忧心忡忡地问。 “完不成?”郭伟瞪着我说:“完不成陈大乡长你就做好作检查的准备。我告诉你,这是党委的决定,是关系到苏西乡发展的重要步骤,必须完成。” “迁址真的很重要吗?”我说,说实话,像这样兴师动众,干劳民伤财的事,我是打心里不愿意。先不说工程的事复杂艰巨,单就资金,就让我一筹莫展。 “重要!非常重要!”郭伟把脸伸过来,凑近我说:“你想想,苏西乡在我们手里建设出一个崭新的政府,是千秋万代的事业,是永远看得见摸的着的事,这就是政绩。” “可这需要钱啊。”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郭伟的想法,何况在我内心,也想着乡政府从山窝窝里迁出来,摆在一条通向全国的高速公路边,无形中就提高了苏西乡的知名度。 “羊毛出在羊身上。”郭伟轻描淡写地说:“乡政府是人们的政府,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钱当然还是从人们身上出?” “怎么出?赞助?” 我的背上冒出来一层细汗,难道郭伟又要走柳权的老路? “赞什么助啊。”郭伟轻蔑地说:“哪能赞出几个钱来?” “哪怎么办?” “办法总比困难多,是吧?”郭伟压低声音说:“为什么征地一定要你出马?因为你熟悉老鹰嘴。何况,苏西乡干部中,只有我们两个是从市里来的,又都是社教出身的干部。我只能相信你。” “可是…。”我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了。放心大胆去做。我站在你背后。”他安慰我说:“我们两个,其实是同坐一条船的人,现在船在海中央,我们两个如果劲不往一块使,就会永远靠不了岸。靠不了岸就算不被鱼吃掉,也会晒死在大海上。” 我沉重地点头。 “征地的事,先宣传发动。”他作了工作指示:“至于多少钱一亩,现在不要公开。” 我说:“农民的地我们都征了,他们怎么活?” 郭伟奇怪地看着我说:“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不会全部征完,我们要不了那么多。第二征地是要付出代价的,也就是要给钱的,有钱的农民,还怕没办法生活?再说,农民的生存能力都比我们强,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是事实。我们的农民兄弟其实有着无比奇巧的生存能力,他们有着无比强大的智慧,虽然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但没有了命根子,他们也会在夹缝中求生存,绝对不会自生自灭。何况,我手里还握着一个砝码,我不会让失地的农民走投无路。 想到这里,我的心释然了许多,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放在桌子上,慢慢推到郭伟面前。 郭伟疑惑地看着我,我笑着说:“郭书记,首先要感谢你对我的支持,没有你的支持,我就做不了你的副手,第二呢,郭书记你初来苏西乡,不像我在这里呆了四年多了,很多东西你都需要资金支持。现在乡财政不好,你要办的事多,手头可不能紧张。” 郭伟终于明白了我说什么,当然也明白了信封里是什么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叹口气说:“我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可是现在有很多事要办,你手里没几个钱,不好。”我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陈乡长。”郭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就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他放开我,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情深意切地说:“今后,我们要随时站在一起。为改变苏西乡的面貌,发挥我们全部的精力吧。” 我笑着说:“郭书记,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想给你汇报一下。” 郭伟豪爽地一挥手说:“说,什么事?” 我说:“我想把企业办的月白同志调回来,一起参加征地小组工作。” “就是老鹰嘴那个烈士的老婆?” 我点点头。 “好。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他高兴地一拍我的肩膀说:“陈风啊,我还是没看走眼,你这家伙,就是鬼点子多,有办法,有思想。” “这个月白,还没转干吧?”郭伟问我。 我说:“还没有。只是个工人编制。” “你想办法把她转干的事办了。如果合适,找个机会把她安排到妇女主任这个位置上来。柳红艳的调函已经来了,下个月就要去派出所上班了。”郭伟叮嘱我说:“这个月白,人长得很精神,听说做过村妇女主任。应该是有工作经验的。” 他想了想,问我说:“把月白调回来,企业办在衡岳市的门店怎么安排?” 我故意想了想,说:“做生意这事,还是交给企业办去做。我倒是想推荐一个人去接手。” 郭伟微笑着看着我说:“说说看。” 我说:“财政所老赵的儿媳妇金玲,完全能够信任这项工作。” “她不是乡政府的干部职工吧?” “不是。但如果让她去,也算是乡政府为解决干部职工配偶工作走了第一步,也就是传达给干部们一个信息,只要好好工作,政府会想办法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嘛。” “高嘛!”郭伟伸出大拇指表扬我说:“这些,就按你的想法办。我支持。” 红包送出去了,而且堂而皇之,又解决了两个事情,把月白调到我身边来,做一个香艳的诱饵等待钱老板上钩,又把金玲送出去,其实也就是给赵雨儿铺下了一条城市化的路。 心情爽快啊!我一出门,就开始哼着小调。跟郭伟的交锋从这个小小的试探开始,我知道,他不再是我的绊脚石,而且有可能成为我的一枚棋子。手里握着这样的一枚棋子,所战披靡不算是奇迹了。 我想去盘小芹的店里坐坐,当然不算纯粹的坐坐,我要给她布置一个新的任务,一个走在乡政府前面的任务。 第143章 没看够啊 苏西乡征地拆迁工作小组正式成立,组长还是由郭伟担任,我是副组长,组员有人大主席朱士珍、乡妇女主任蒲志珍、派出所所长郝强、主管城乡建设的副乡长刘强和企业办的柳月白。 郭伟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圈,算下来的面积在一百五十亩。按每亩水田三千块、山地一千块的标准补偿给被征地村。征地时间限制在一个月完成,如果需要拆迁的,按每平方两百元标准补偿。拆迁时间在征地结束后两个月内必须结束。 任务一明确,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压力很大,要知道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如果被如此低廉的价格征走,失去土地的农民可能会举起反抗的大旗。 郭伟以不商量的态度否决了所有的疑问,同时告诫我们说,征地是政治任务! 任何事,只要与政治扯上关系,就会变得不明不白。政治就是个大染缸,白的进去可能出来一个黑的,黑的进去也可能一身白出来。没有人能说得清政治究竟是什么,但很多人都明白那就是一道高压线,如果不小心触到,可能烧得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没有人敢反对政治,反对政治就是反对思想,就是走一条不归路。 郭伟的告诫让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包括我。 农民的思想工作最好做,也最难做。农民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到还要吃山珍海味,只要有一件衣穿,就不会奢侈到绫罗绸缎。几千年来,只要他们失去了最底的生存保障,他们就会揭竿而起。比如陈胜吴广,比如秋收起义。 郭伟布置了任务后就匆匆走了,剩下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率先开口说:“大家心里都有底了吧?” 朱士珍率先表示一个月时间可能做不到,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与村民沟通。接下来就是月白,说以前修路,废了她们村不少的地,从来没有要过一分钱,都认为土地是国家的,哪里还敢找国家要钱。现在不同了,村里有些人出去打工,回来说别的地方农民卖土地都发了财,坐在家里吃喝一辈子都不愁了,怕是现在征地,不能与过去相比,恐怕乡政府这点补偿费,村民会拒绝卖地。 月白的担心正是我的担心,郭伟定出来的这个价格事先没跟我商量,他一言堂的直接后果就是小组成员不愿意工作。 妇女主任一副老大姐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陈乡长,你能力强,你带头,我们几个跟在你屁股后面就是了。” 月白连声叫好。郝强拍拍腰间别着的手枪,打着气说:“顽固不化的,先抓起来再说。” 我瞪一眼他说:“抓人能解决问题?只会激发矛盾。”现在郝强跟我说话,也得小心翼翼,公安部门是双重管理单位,业务属上级公安机关领导,行政还得听我们地方的。毕竟,他们由我们地方财政拨款。 郝强讪讪地笑,说:“穷乡出刁民,千古定律呀。对付刁民,就要用专政的手段,还怕他不服?” 我不想过多与他纠缠这个问题,派出所在处理这类事情上,没有乡政府的点头,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副乡长刘强苦思冥想半天,突然拍着脑袋说:“柳月白不是老鹰嘴的人吗?她出面,乡里乡亲的,好说话。” 月白一听,急了,红着脖子说:“我不出面,万一不合他们的意,我怕受不起他们的骂。” 刘强打趣着说:“你什么人啊,还怕他们骂?你不骂他们就算烧高香了。” “刘乡长啊,你的意思就说我是个泼妇呀?”月白眼圈一红,珠泪欲滴的样子。 刘强就慌了手脚,一叠声地赔不是,说自己心直口快,月白不要往心里去。 我打断他的话说:“刘乡长的出发点是好的,方法我觉得也不错。月白同志,征地这事,事关乡政府发展,是全乡人们乃至全省人们的希望,只有搞好了征地工作,乡政府的迁址工作才算是迈出关键性的一步。我的意见啊,由柳月白和蒲志珍主任两人打前站,搞清楚老鹰嘴村民的想法,我们再对症下药,未必就搞不下来。” 我接着安排工作,刘强负责对土地面积的测量和造册,朱士珍主席负责迁坟和拆屋,郝强作为专政工具,发现蓄意破坏征地工作的村民,采取教育、训诫和拘留 的办法,几管集下,就算老鹰嘴再硬,老子也要敲出一个缺口来。 几个人得令而出,办公室里就剩下月白。 我起身走到门边,探眼四下,乡政府各个办公室都关门闭户,干部们都下乡催春耕去了。就回过头来,看着月白说:“你还有事?” 月白抿嘴一笑,说:“怎么想着把我调回来?” 我严肃地说:“调你回来是乡党委的意见,你有意见吗?” 她看我冷冰冰的说话,本来微笑的面庞凝固起来,仿佛大理石刻成的一般,僵硬了许多。咬着嘴唇,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我叫你回来,有大用。” “干嘛?” “乡政府这次征地不是你的主要任务,你主要任务是出任苏西乡合资厂的副厂长。” “什么意思?”月白惊得长大了嘴,胸脯因为紧张而起伏起来,顿时波浪翻滚,一片春色。 我的心一动,眼睛盯着她的胸脯瞄了几下,她羞羞地背转身子,嗔怪地呢喃说:“还看,没看够啊。” 她娇羞的样子让我兴奋起来,色心一起,也顾不得门没关,一把搂过她来,在她丰硕的屁股上揉了一把。自己立马站起来,硬邦邦地顶起了裤子。 月白脸一红,嘴角一努门说:“色胆真大呀,门开着呢。” 我一脚踢上了门,一只手探进她的衣服里,情绪高涨得像洪水一样的泛滥。她的身子一软,靠在我的胸前,闭上眼睛,任我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我的办公室分前后两间,里面一间除了一个文件柜,就只剩下一张木制长沙发。 我半搂半抱把她移近里间,如稻草垛一样倒在长沙发上。她潮红着脸,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搂着我的腰,搂了一阵,一只手滑下来,伸进我的衣服里,柔柔的抚摸着我的胸口。 我头一低,含住她的唇。她伸出丁香般的舌头,迎接我蛟龙般的舌。两个舌头缠绕在一起,啧啧出声,津液横流。 亲了一阵,我掀开她的衣服,伸唇含住她胸口的丁香,她的身体一颤,双手抱紧我的头,紧紧地贴在胸口,让我丝毫不能动弹。 “风,怕有人来找你。”她闭着眼呢喃着,手却丝毫也不放松。 “天王老子来,也不开门。”我说,手顺着她的小腹往下滑,触手一片汪洋。 “要不要?”我逗着她说,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起起伏伏, “要。”她咬着牙轻声说。 “哪我来了啊。”我说。她头靠在双手交叠的手里,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伏在沙发上,高翘着丰硕健美的屁股,等待着幸福的降临。 如此画面,任我再好的定力,也无法把持自己。 她微微一颤,一股热流涌来,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惬意非常。 正在情浓时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我一惊,一把捂住她轻哼的小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门外的人敲了一阵,自言自语地说:“刚才门还开着,怎么一转眼就不在了。”嘟嘟嚷嚷地转身走了。 屋里的我们相视一笑,可想再要深入,却是无论如何也站立不起来了。 第144章 捷足先登 月白刚到老鹰嘴村,在村口遇到几个老人,老人们聚集在村口的一株大槐树下晒太阳,看到她,都抬起头来打招呼。 月白现在是吃国家粮的人,身份变了,人就愈发尊贵。尽管有人说她是拿老公的命换来的身份,但改变了身份却是不争的事实。身份变了,命运也就跟着变了,一个泥腿子,能赚个吃国家粮的身份,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月白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说,她知道,在乎又能怎么样?反而给自己陡添烦恼。不如大气凛然,活个自己。这样一来,说闲话的反而小了,对她年轻轻的没了老公的事实反倒同情起来。因此月白在把户口迁走后,村里人还是给她留下了赵德亮的一份田土。 当初迁户口时,赵半仙是坚决不同意把她两个儿子都迁走,说无论如何也得给赵德亮在老鹰嘴留一丝血脉,于是大儿子的户口随着月白迁到了乡政府,成了城镇户口,小儿子的户口还是留在老鹰嘴村,做一个农民。 月白拗不过赵德亮族家人的主意,想着今后再找个机会迁走儿子的户口,现在老鹰嘴村要征地,农村人分土地的钱,一般是按照人田各半的办法,人在没田土,只能拿别人的一半,人没田土在,也能分到一半。这样说来,赵德亮的田土还留着他名下,可以分到一半的钱。 想到这里,月白的脸上浮起来一丝笑意,心里不免感激起赵半仙来。要是当初她把一家子全部迁走了,如今老鹰嘴村就是人人能分到土地款几万块,她也拿不到一分,那样岂不是亏得太大? 老人们还是把她当做老鹰嘴村的人,热情地起身要拉她坐下聊聊。 月白心里一动,就找了条小凳子,凑在老人堆里,准备做个热身的运动。 谁知道还未开口,老人们倒先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乡政府开超市的小姑娘来了几次,说要租老鹰嘴的土地,听说谈得差不多了,定金都交了。 老人们问月白知不知道这回事,说老鹰嘴几千年来,除了村后山上一条千年不涸的山泉,实在没有其他的可以让人留恋,这个小姑娘大家其实都认识,都在她开的超市里买过东西,人很和气,小脸笑得就像花儿一样,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了,突然跑来老鹰嘴,死活也要租几十亩地,也不说做什么。 月白一惊,她没想到盘小芹会捷足先登,乡政府要在老鹰嘴征地,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除了乡政府干部,没有对外散布任何信息,盘小芹如何就知道了这个事,而且出手这么快? 想到这里,月白开口问道:“租还是买的地呀?” “有说是租的,也有说是买的。具体我们老家伙了,也没仔细打听。不过,赵半仙是参加了这个事的,他走南闯北的人,见识多,能拿主意。” 老人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月白听了半天,还是拿不定究竟是租了还是买了。心里就急了起来,出师不利呀,假如盘小芹拿下的地恰好是乡政府要的,这个事就非常难办了。就给妇女主任蒲志珍使个眼色,两个人起身告辞,准备去找村长了解。 村长听说乡政府妇女主任来了,端着饭碗就跑了过来,老远就喊道:“领导来了哇。” 突然一眼看到一边的月白,咧着嘴巴笑一下说:“月白嫂也回来了啊。” 月白浅浅一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饭啊。” 村长眉头一皱,吐着苦水说:“嫂子啊,你还不晓得吧,我家都快被人拆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别人都要吃中饭了,我这还是吃早饭呢。” 月白莫名其妙地说:“谁要拆你的屋啊?” 村长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两个说:“你们不是为这个事来的呀?” 月白犹豫了一下,说:“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分钱啊。村里租了十亩地给别人,三十年租期,每年五千块,先付了三年的租金。这不有一万多块吗,他们就睡不着,非得现在都分掉。又意见不统一,搞死我了。”村长扒了一口饭说:“我说了,争不开就请乡政府干部来处理。我还以为你们是他们请来的呢。” 月白嗔怪地说:“村里这么点小事,就请乡干部来,乡干部就是有三头六臂,怕也是没办法管。”顿了顿说:“我们来,也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你先吃饭,等下叫几个村干部,一起来你家开个会。” 村长嘴巴一咧,笑道:“还要请啊,都在我家等着呢。” 说完带着月白和蒲志珍往家里走,槐树下的老人们喊道:“德全啊,乡里干部来了,也要个公平合理啊。” 村长赵德全回头笑道:“爷爷奶奶们放心咧,地是我们老鹰嘴村的,我们自己还是能做主。” 到了村长家,屋子里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地闹着,看到月白她们来了,都住了口。 月白原来在家里当农民的时候就不是个吃素的主,现在是乡干部了,地位更是高得不得了,虽然老公不在了,但她毕竟还是老赵家的媳妇,老鹰嘴全村人大多数是赵姓一脉,都是一个祖宗。几个外姓人在村里根本就没说话的权利,更别说敢冲月白嚷了。 有人就冲月白喊道:“月白啊,你家儿子户口还在村里,你家德亮的田土还在啊。” 月白微微一笑说:“我知道。” 就叫村长拿出租约来看,一看,才知道盘小芹租的地刚好在乡政府规划的集贸市场地方。就与蒲志珍交换一下眼色,说:“德全啊,你们租地,怎么没跟乡政府打个招呼?” 赵德全搔搔脑壳说:“嫂子啊,这土地是我们村的集体土地,基本是荒地,再说人家是租,又不是买,所以就没找乡政府了。” 月白说:“你还知道土地是集体的啊,我还告诉你,土地是国家的。不可以买卖呢。” “这不没卖吗。”赵德全心虚地说:“不犯法吧?” “犯不犯法不是我说了算。”月白沉静地把租地合同仔细看了一遍,递给赵德全说:“你们都在合约上按了手印了,怕是改不了口了。” 赵德全就紧张起来,盯着月白说:“嫂子,这可不是我个人的事,是大家商量同意的。我就在合约上盖了个章。” 月白一笑说:“德全啊,趁着大家都在,你问问大家,人家如果要买我们的土地,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群人一听,本来静下来的屋子转眼又热闹起来,叽叽喳喳地一通闹。 年轻的在外见过世面的代表说:“卖地现在不算怪事,沿海地方的农民都把地卖给老板了,自己做生意吃饭,都是洗脚上岸的农民了。” 年老一方的人就说:“地卖了,以后靠什么吃饭咧。会做生意的都去做生意了,不会做生意的不是坐吃山空,等死啊。” 等到两边争得差不多了时候,月白就说:“古话说啊,哪个草馃里会饿死条蛇啊。我看啊,只要有老板来卖地,还愁生活不下啊。” “就是就是。”月白的话得到年轻一派的极力拥护,都把眼看着她。 月白环顾了一眼围着她的人,轻声说:“老鹰嘴村的人,也许不要多久,都会做个洗脚上岸的农民。” 年轻人一听,觉得光明就在眼前,兴奋地喊道:“月白婶到底是国家干部,眼阔子就是高呀。” 月白淡淡的一笑说:“不过,这要大家都配合才好。” 年轻人就笑道:“我们都会配合你,婶子。他们老年人,土都埋到下巴底下了,还能翻天啊。” 蒲志珍不失时机地说:“现在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乡政府的领导,你们看看,都是年轻人。这是一个新形势嘛。” 赵德全凑过来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月白笑着说:“德全,我是给我们老鹰嘴带好消息来了。” 赵德全笑道:“嫂子有什么好消息,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月白就把乡政府要迁到老鹰嘴来,乡政府要征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所有人当场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良久,赵德全气咻咻地说:“奶奶个熊。我们都被乡政府开超市的小娘们耍了。”又紧张地问:“这合约不算数可以不?” 月白摇摇头说:“肯定不行。你们都个人按了手印,村里也盖了红印,又收了人家的钱,反悔怕是要吃官司。” “吃官司不怕。她一个小娘们,还斗得过我们一村人?” “她跟你斗什么,法律跟你斗。你斗得过法律?” “哪怎么办?” “没事。她是租地。乡政府是买地。这样说来,你倒沾光了。土地卖了就是别人的,租的几十年后还是老鹰嘴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好啊。” 赵德全听完就释然起来,抽出一支烟点上,冲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骂道:“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看问题就没月白嫂子远。都等着吧,等着洗脚上岸。” 抽了几口烟后,又疑惑地问:“乡政府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迁到我们老鹰嘴来啊?” 还没等月白开口,蒲志珍就说:“这不有条高速公路要从老鹰嘴过么?” 赵德全等人一听,惊讶地追问说:“真有这事?” 月白只好说:“真的。确实有这个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盘算着一些东西。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按捺不住的兴奋。这样好的机会,在他们看来,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过。 “乡政府征地是买地?”赵德全问,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是买地。”月白回答说:“集体土地,乡政府买地属国家征收。” “多少钱一亩啊?” “三千。” “太便宜了吧?” “乡党委决定的,也就是国家决定的。我也没办法。” “不能多点?” “你们五百一亩就租了,三千一亩买也不便宜了。” “可你说,几十年后地还是我们老鹰嘴的嘛。” “一样的道理,乡政府买了地,难道把乡政府建到天上去?还不也是在老鹰嘴。” 赵德全就不啃声了,闷头抽着烟。 “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我先表态,我柳月白一家没意见。”月白起身站起来,拉着蒲志珍说:“蒲主任,我们回乡里去。后天再来吧。” 蒲志珍还在迟疑,月白使个眼色说:“德全啊,你是村长,要以大局为重,带领大家开好会,给组织一个交代啊。” 赵德全忙不迭地点头,起身把她们送到屋外,回头冲屋里人喊:“都坐个鸡巴毛啊,去请半仙叔来,开会。” 第145章 暗度陈仓 郭伟在听完月白的汇报后,兴高采烈表扬她工作的能动性,当场表示,尽快解决月白的干部指标,把她纳入行政编制之内。末了,对我说:“陈乡长,开门工作做得不错,还要继续加强巩固,尽快完成征地工作。” 征地需要国土所的配合,郭伟临时决定,把国土所所长归入到征地拆迁小组来,任命为副组长。 乡政府在老鹰嘴村征地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全乡传播开来,消息传到邓涵宇耳里,他给我打来电话,开口就笑眯眯地问:“陈老弟,你们准备搞个大动作啊?” 我装疯卖傻地打哈哈说:“邓镇长,此话何意呀?” 邓涵宇不客气地说:“老弟啊,你还跟我玩心眼啊,你们大手笔嘛,一下就圈走人家一百多亩地,给那么点补偿,亏不亏良心啊。” 我笑着说:“邓镇长,比起你的魄力,我们苏西乡还要努力学习。这不,你一个水泥制品厂,就抵得上我全乡国民总收入,你一个改制的计划,就涵盖了我全乡的迁址计划。我们跟你比,嫩着呢。” 邓涵宇自负地笑,说:“老弟,悠着点啊,别犯错误。” 我严肃地说:“邓镇长,这是党委的决定。” 他在电话里一叠声叫好,说了一句:“兄弟归兄弟,可不能挖墙脚啊。” 我故意显得无比的惊讶,说:“邓镇长,还有人敢挖你的墙脚,岂不是找死?” 邓涵宇迟疑一下说:“希望不会有人找死。” 挂了电话,我脑子里跳出钱有余来,难道这家伙已经把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了?邓涵宇的话不可能空穴来风,像他这样心机重重的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不是纯粹的人。 不要拿他这个镇长不当回事!我告诫自己。 邓涵宇的背后站着一个做县太爷的父亲,还站着一个管着我的关培山。人在利益面前,最容易暴露贪婪的本性。没有利益冲突,大家都是兄弟,有了利益矛盾,大家都是敌人。 我们打着哈哈挂了电话,紧接着我拨通了钱有余的手机。 钱有余老板在我一番转弯抹角的套话中终于明白过来,赶紧一阵叫屈说:“陈乡长,你信不过我老钱啊!” 我说:“老钱,我没说什么啊。” 钱有余委屈地说:“陈乡长,自从送你回衡岳市后,我可是连邓镇长的电话都不接了。我天天泡在洗脚城里,脚皮都洗脱了几层,苦哇。” 我笑着说:“老钱,你这个腐败份子,天天享受还叫苦连天,你叫我们怎么活?” 钱有余笑嘻嘻地说:“我不是想把这层皮洗干净,等着去见你们的大美人么。” 我压住他的话说:“这个要行动啊。老钱,你听我说……。”我把乡政府征地的计划说了一遍,最后说:“矿泉水厂要的地一分没动,现在你要是真心合作,你该来正式谈谈了。” 钱有余哈哈大笑说:“老弟,我等你这句话,不知道等了多久了。明天,明天我就去你们苏西乡。” 我打断他说:“也不要这么急,我来安排。安排好了再请你来。” 钱有余疑惑地问:“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我说:“放心,你是我们的财神爷,再怎么变,难道还会傻得把财神爷往门外推?你就等我电话吧。” 接连两个电话,一喜一忧。喜的是钱老板终究还是我盘子里的菜,忧的是邓涵宇似乎在防备着我。对付邓涵宇,单靠我个人的能力,还不是他的对手,他在春山县经营了那么多年,背后还站着几个直接决定我命运的人,我不能拿自己的鸡蛋去与他的石头碰。只有把郭伟拉进来,我才能形成一股力量。 想到这里,我转身去了郭伟办公室。 郭伟对我转而复来略显意外,抬起头问我:“还有事吗?” 我四平八稳地坐下,抽出烟点燃,说:“郭书记,我有个想法,你看成熟不成熟。” 郭伟扔下笔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说:“说说看。” 我说:“郭书记,我想啊,如果我们仅仅把乡政府迁过去,也只是改变办公环境,不能对全乡老百姓的福利有帮助。假如我们在迁乡政府的同时,再搞一下招商引资,怕是更有利于我们迁址。” 郭伟饶有兴趣地说:“好主意。我也想过,只是我们苏西乡,拿什么去招商?” 我说:“郭书记你心里其实有数的。”我这下直接把马屁拍到他的脖子上。 他矜持地微笑,并不反对我的说法。 我说:“郭书记,我们苏西乡的水资源在全省是有得一比的。这么多的大山,俗话说,高山有好水,这些水,其实就是白花花的钱啊。” 郭伟笑而不语,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我说:“我有个想法,在苏西乡建个矿泉水厂。” 郭伟插话说:“办厂?资金如何解决?” 我说:“合资。我们找个老板合资,我们出土地,他们投资建厂买设备。” “有眉目了?”他盯着我,不动声色地笑,说:“陈乡长,你肯定有谱了吧。” 我笑着说:“郭书记,我来找你汇报,只是个想法,可没谱。” 郭伟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再组建一个招商引资办公室,能办好就办,办不好也不要急。” 我高兴地说:“郭书记,有你这句话,我陈风就是脱几层皮,也得办好这事。你就等好消息吧。” 郭伟不放心地说:“政策可要把握好。这办企业的事,动则就是钱,乡财政你比我清楚。我们折腾不起。” 我决定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我说:“郭书记,你放心。这事真要办好了,不会动用乡政府半毛钱。” “这样好。既解决了财政问题,有能帮助老百姓找个新饭碗。不错的主意。陈乡长,你这人,深藏不露嘛。” 我谦虚地笑,说:“还不是因为你的领导正确。” 郭伟似乎很受用我的话,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两兄弟,是一个战壕的亲密兄弟,必须抱成一团,拳头对外才不受欺侮。以后我们苏西乡去县里开会,再也不要找角落坐了。” 聊了一阵,郭伟吩咐我说:“你把招商办的人员组建好后,名单送我看看。” 我站起身,诚恳地说:“名单必须经郭书记过目审核。只有在你的把握之下,我才能干好工作。” 出了他的门,我径直去了盘小芹的超市。 盘树容的榨油厂已经正式开工,生意在一段时间的检验后,正在朝正规运行,他们夫妻现在都离开了超市,我以合伙的方式让他全盘操控。 盘小芹看到我,笑嘻嘻地说:“哥,我租好了地。” 我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说:“先不要急着动,过段时间我把你纳入到招商引资里来。” 她疑惑地看着我,我说:“听我的,没错。” 她鼓着腮帮子说:“管你们乡政府什么事啊?” 我笑着告诉她:“如果乡政府不迁址,你会去那地方租地吗?有些事,我们要暗度陈仓。” 她显然不明白暗度陈仓是什么意思,盯着我看了半响,摇摇头说:“你们这些人,太复杂了。” 我没回她的话,掏钱买了一包烟,转身去乡中学。 第146章 你是我的爱人 新年过后,我很少来乡中学。 苏西人对于男女间的情事向来持开明的态度,比如有哪家的媳妇与别人家的男人苟且了,乡人们大都报以一笑了之,在他们来说,男女间的事,就与穿衣吃饭一样,是少不得的。至于穿的是不是自己的衣,吃的是不是自己的饭,就要看个人的能力了。 在苏西乡,有两个人是许多妇人的情人。一个是杀猪的张屠夫,长得满脸横肉,三大五粗,一身的蛮力,一个人能把一头两百斤的猪摁在地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张屠夫是世袭的祖业,三代以上就操此业,传到他这一代,更是把猪杀得出神入化,猪杀得多了,人就满身杀气,不但猪看到他不敢哼一声,就是人看到他,也会远远的避开。 张屠夫终年一身油腻,一双蒲扇大的手弄起猪肠子来,倒是如小媳妇的巧手一般,上下翻飞,行云流水。张屠夫看上的女人,一般女人的丈夫不敢做声。只要被张屠夫看上,这家子从此就不会缺少荤腥,猪下水有的吃,等到水到渠成,张屠户睡了女人后,大蒲扇的手往往会点出一些钞票,甩在女人的肚皮上。 但凡是张屠夫点出钞票的女人,以后他就会绝足不再来。 张屠夫睡女人的事,在苏西乡老少皆知。但张屠夫有个原则,只睡家里养猪的女人。家里不养猪的女人,即便是天姿国色,张屠夫也不会动心。按照张屠夫的说法,哪是因为缘分不到。连猪都不养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他这个长得像猪一样的男人。 还有一个就是乡政府畜牧站的骟鸡骟猪匠,苏西乡的人把他叫阉鸡杨。 阉鸡杨也是祖传的手艺,又在正规的农校学了一年,经他手阉出来的鸡,绝对没有一只水鸡公。所谓水鸡公,就是阉匠没有割尽公鸡的睾丸,残留一丁点的东西在身体里,做不得公鸡的事,却学着公鸡打鸣的鸡。就好像过去宫里的一些太监,去势的时候老太监手下留情,到最后也行不得男女之事,但更比男人骚得紧。 阉鸡杨人长得清秀,一双手更是比女人来的细腻纤巧,更兼着阉鸡杨嘴巧,就惹得苏西乡的女人心痒痒的不可抑制,往往是女人倒贴着阉鸡杨。每年开春过后,家家的鸡都要阉了,女人们就会早早来乡政府排队预约。苏西乡就阉鸡杨一个人会此手艺,早些年县里派来老阉鸡人,终究架不住终年没一个人请而黯然打道回府。 吃独食的阉鸡杨也有个原则,但凡是张屠夫染指过的女人,即便是天仙般的容貌,阉鸡杨也绝不心动。 当然,张屠夫和阉鸡杨的故事,只在民间流传,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把女人压在床上。 苏西乡的女人,出嫁前很讲究,必须要走媒人这道关。没有媒人的婚姻,大家都会看不起,背后嚼舌根子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女人没有出嫁前都是姑娘,称呼也不能乱叫,否则会惹来一顿臭骂。出嫁前守身如玉,嫁人后只要屁股下了蛋,姑娘才会变成女人,才能挺起胸脯说话。也就可以信口胡掐男女间的事,再也没有人会指责。 我和薛冰的事,中间还是有金玲的作伐。因此没有人乱说,但毕竟我们还没结婚,走得太近,闲言碎语还是会飘出来。 刚到学校,校长老远就迎出来,握着我的手拉我去办公室。 在办公室还没坐稳,就涌进来一些老师,七嘴八舌找我诉苦。说我作为乡长,一定要关心他们这些老师。 我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等到他们都不说了,我才开口说:“老师们都很辛苦,乡政府一定会支持老师们的要求。” 有个老师就说:“陈乡长,你也算是我们老师的姑爷了,听说乡政府要搬地方了,我们中学怎么办?” 校长就插话进来说:“陈乡长,你来了好。这几天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这些老师听说新乡政府还要修干部家属楼,也不知道我们老师有不有份?” 我笑着说:“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啊,都可以去做特务了。” 老师们就笑起来,说:“我们这点水平去做特务,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倒不如说我们希望自己以后培养个特务出来,也是我们苏西乡的骄傲。” 校长展着一张笑脸看着我,等着我答案。 我沉吟一下说:“新乡政府八字还没一撇,家属楼更是海市蜃楼。你们着什么急?” 校长说:“陈乡长啊,我们现在不说,等到黄花菜凉了再说,哪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校长啊,你先安心搞好教育工作,乡政府不可能不关心你们。再怎么说,你们也还是乡政府的一部分嘛。教师是干部身份,虽然不是行政级别,人事局还是有文件可以参照的嘛。” 正说着,薛冰逶逶迤迤过来,身边跟着几个女老师。 我是作为乡长的身份,第一次来中学,当然全部的老师都要来看我,以至于上课铃响了半天,老师们还围在校长办公室,不肯散去。 薛冰嫣然一笑说:“你怎么来了?” 校长一听,严肃地说:“小薛老师,你这话不对啊。陈乡长来我们中学视察,是关心我们乡教育发展情况嘛。” 薛冰笑道:“校长,你别上岗上线,他来中学,要解决实际问题才是好乡长。” 我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大钟说:“校长,该上课了吧?” 校长脸色一红,转身对围着的老师们吼道:“都围在这里干嘛?等糖吃啊?还不给我去上课!” 老师们一窝蜂散了,薛冰还是嫣然一笑说:“你在校长这里坐坐,我先去上课。” 校长一把拉住薛冰说:“薛老师,我们换一下,你来陪陈乡长,你的课我去上。” 校长还担任着两个年级的代数课,在某年的公开课上,校长是获得过名次的人。 校长夹着教具匆匆走了,屋子里就剩下我和薛冰。她看了看我,羞涩地说:“还要傻坐在这里呀?” 我就起身,跟着她去她的小房间。 刚进屋,薛冰就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嗔怪地说:“做乡长了,就不记得小女子了?” 我搂着她的腰身说:“怎么会。我天天想你呢。” 她脸一红,说:“我不信。” 我嘻嘻一笑,手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轻轻掐一把说:“我现在就让你信。”说着就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她一惊,死命拉住我的手,红着脸说:“也不看看什么时候,现在哪里能行啊。” 我说:“老婆,我们做夫妻的事,谁管得着?” 她伸手掩住我的嘴说:“你现在是乡长,乡长大白天的搂着老婆云雨,别人不会笑话死你?” 我心里一甜,说:“不云雨,亲一下总该可以吧。” 说着就不由分说噙住了她的嘴唇,伸出舌头在她如兰般的嘴里乱搅。她身体一颤,像一团棉花一样软瘫下来,几乎就要委顿到地上。 “我也想你。”她喃喃说,眼角沁出一滴泪来:“那么久了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我心痛地把她搂进怀里,说:“小傻瓜,想那么多。” “你记得有几个月了?” 我故意板着手指说:“不到四个月嘛。” “还不到四个月?到今天为止,四个月零五天了。”她轻轻地綴泣起来,指尖透过我的衣服,掐进我背上的肉里。 “我不是来了吗。”我说,安慰着她。 “对了,风,你把我姐和雨儿安排到衡岳市去了?”她仰起头,满脸的泪痕。 我说:“乡里把企业办的月白嫂调回来参加征地,就把你姐安排去接她的班了。怎么?不好吗?” “没有不好。是很好。我姐终于从苏西乡走出去了。当初我们几姐妹,都以为我会是第一个走出苏西乡的人,谁知道现在枚竹出去了,连金玲姐也出去了。我反倒还缩在苏西乡,天天大山为伴,绿水为邻。”她凄然一笑说:“人的命啊,谁都算不准。” 我用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痕说:“冰儿,我不也在苏西吗。” “你早晚会飞走的。我知道。”她放开我,说:“你有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舅舅,还会在苏西乡呆一辈子?鬼都不会相信。” 我不知如何回答。确实,我是不会在苏西乡呆一辈子,即使我自己想呆,我的表舅也不会让我呆。在苏西乡,我就是做了党委书记,也终究是一个偏远乡的干部,怎么能继承他的衣钵? “假如我调走了,我会把你一起调走。”我说。 “我相信你,风。”薛冰神情款款地说:“可是我想啊,我先去衡岳市,等你可以调回来的时候,我们在衡岳市已经有一个家了,多好。” 我一惊,问道:“冰儿,你想调工作?” 她肯定地点点头,无限忧虑地说:“我是个乡中学音乐老师,想平白无故调到衡岳市,比登天还难。” “是啊。”我感叹说:“何况我们在教育系统没人,谁会帮我们?” 薛冰扑哧一笑说:“傻瓜,教育系统再大,还能大过市委书记?只要舅舅一句话,我就是调到衡岳市一中,也不算怪事。” 我突然感觉薛冰的心很大,也许是因为金玲她们早她去了衡岳市,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对未来的憧憬。但不管她是什么想法,去衡岳市工作已经成了她最大的一件事。 “如果舅舅搞不定呢?”我说,眼睛透过窗户,看树上的两只小鸟在交颈鸣叫。 “只要能调到衡岳市,我愿意放弃所有。”她干脆果断地说。 “也包括我?” 她看了我半天,一字一顿地说:“没有。我不会放弃你。你是我的爱人!” 第147章 钱老板带来专家组 钱有余老板肩负着月塘村千儿八百人的吃喝拉撒。大到各家娶妻生子,小到各家吵嘴饶舌,钱老板都会被村民拉到前台来主持公道。 月塘村里,钱老板不仅仅是老板,还是村长,是皇帝。 月塘村壮劳力三百来人,都分散在钱老板大大小小的工地,从事着砌墙、粉刷、挖地基的建筑活,钱老板按企业工人的方法发工资,有事做也发,没事做也发。他把自己的这些乡民叫职工,享受着城里工人一样的待遇。 留在村里的都是妇孺老残,也组成了几个组,专门负责打理村里的土地。钱老板有个要求,不管村里人在外面赚多少钱,家里的土地绝对不能荒废,倘若哪家不愿意种地,钱老板的公司就不会接纳这家的人,村里的养老院也不会接纳这家的老人,就是小孩子上学,也要收赞助费。 建筑公司越做越大,钱老板反而觉得心越来越空。每当钱老板去工地视察,看到自己的乡民挥汗如雨地干活,钱老板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建筑这个行当,脏、累、苦不说,单就去找个项目,每次都让钱老板焦头烂额,虽然公司是正规公司,但比起一些吃皇粮的建筑公司,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在人脉资源上,钱老板总觉得力不从心。别人的公司都在自己搞房地产开发,钱老板的公司还是停留在承揽工程的层面,做事的人不赚钱!钱老板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要自己也去开发房地产,他心里还是没个底。 钱老板要投资做实业的事,早在一年前就经过村民同意了。钱老板不敢去外地搞什么实业,就只好回到城关镇来,毕竟是脚在自己的土地上,胆子壮。恰好遇到邓涵宇要改制水泥预制厂,就极力要拉钱老板入伙。钱老板一想,搞建筑是个体力活,再来投资搞个水泥预制厂,还是个体力活,换汤不换药的事,因此就一直迟疑着不好下决心。钱老板的目的是想让村民过上下雨不淋,天晴不晒的生活,这水泥预制厂,与建筑活又有什么区别? 钱老板在迟疑的关头遇到了我,我给他画了一个很大的饼,足以让钱老板感觉可以吃饱。于是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跟我来做矿泉水厂。 我接到钱老板的电话,才得知他带着一批省里请来的专家到了春山县,正准备来苏西乡实地考察。 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不紧不慢把情况给郭伟汇报了,又把月白叫到办公室,如此这般交代了一些事,就起身去县里接他们一行人。 钱老板搂着我的肩膀把我介绍给省里来的专家。专家们表现出不咸不淡的态度,说衡岳市还会有未经污染的山泉?不是人间仙境,也是世外桃源了。 我谦卑地微笑,专家不能得罪。得罪专家我的矿泉水厂就可能泡汤。 钱老板不是傻瓜,他背着我去省里请专家,就是不想把钱扔到苏西乡而没收益。那样他不仅是对不起自己,更是对不起月塘村的父老乡亲。 专家考察我心里有底,之前我已经托人带着山泉水去了我的母校,请我的导师托人检验过水质了,结论是水质比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矿泉水要好许多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甘霖。 水是老鹰嘴后山的山溪水。老鹰嘴是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八十来里,恰如一头蹲伏在岩石上的鹰,头顶就是老鹰山,沿着头顶蜿蜒下来一个形似老鹰的铁喙一样的嘴尖,就是老鹰嘴村的所在地。从山顶流下来一股清泉,形成一条宽约两米的小溪,终年不歇。我曾经计算了一下,按照平常的水流速度,从山顶流下来的水,一天可以盈满一个十亩地的池塘。 沿溪而下的山边没有住一户人家,水都在岩石缝里蹿,下到山底,就汇入一条小河,再奔奔跳跳的入了湘江,转而下到洞庭。 专家们一到乡政府,郭伟就迎上来,双手抓着专家的手,表示着热烈欢迎。 月白就站在郭伟旁边,穿着一件齐膝的风衣,笑意盈盈地过来,朝着钱老板伸过手来说:“钱老板好。” 钱老板一惊,转过脸看我,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微笑着说:“月白嫂,我给你说过的。我们乡企业办的干部。” 钱老板就慌张地伸出手来,还没握到,又缩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使劲握住月白的小手,眼睛盯着她娇媚的面庞,一个劲傻笑。 月白抽了抽,没有抽动,只好任他握着,眼睛却不肯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红了脸。 钱老板感觉失态了,就尴尬地笑了笑,松开了手,朝我悄悄伸出大拇指,赞道:“老弟,果真是个美人儿。” 钱老板的话被月白听到了,她羞羞地背转身,邀请专家去会议室休息。 月白现在有了另一个身份,就是苏西乡招商引资办的副主任,我是主任。 专家没有客气,跟着我们去了会议室,刚坐定,就表示休息一下就去看现场。 专家果然不同凡响,带了很多的仪器,从地质构造的测量到水质化验的试管,满满的装了几个箱子。 专家来的是一批,有专门研究土壤的,有专门研究岩石的,也有专门研究营养的,居然还有个研究养生的。 郭伟代表乡政府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言辞恳切,表情丰富,说道动情处,声音哽咽幽怨,惹得专家们用心的鼓掌,说有这样的乡干部,是老百姓的福分。不管他们检验的结果如何,只要能帮得上的,他们都将尽全力促进苏西乡改头换面。 休息了一会,专家们提议上山工作。我只好起身带路去老鹰嘴。 钱老板来了三台车,除了他自己的一台,还有两辆豪华的中巴。专家们都坐中巴,从车身上看,知道他们一个车来自省国土资源厅,一个来自省质量技术监督局。 郭伟有事不能陪同前往,亲自叮嘱我一定要做好服务。 钱老板在车边拉住我说:“老弟,你和月白坐我的车吧。” 我笑笑说:“我还是陪专家去说话,你请月白嫂坐你的车吧。” 钱老板搓搓手,本来黑红的脸显得酱紫起来,说:“我怎么好意思说。” 我就冲正准备上中巴的月白喊:“柳主任,你来一下。” 月白过来,不用我开口,就径直拉开钱老板的车门,款款地坐进去。 我对他们两个人说:“你们这一路上交流交流一下,柳主任负责矿泉水厂的项目。钱老板啊,你要用心点。”我是一语双关。钱老板显然明白我的意思,忙不迭弓着腰说:“放心放心,陈乡长,我一定认真汇报。” 月白抿嘴一笑,说:“我又不是领导,你给谁汇报呀。” 钱老板陪着笑脸说:“你就是我的领导啊。” 月白就红了脸,转过脸去不再看我们。 钱老板钻进车里,探出头问我:“出发?” 我手一挥说:“月白同志认路,带你走。我们跟后面来。” 钱老板来得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苏西乡的矿泉水厂能不能有,苏西乡的第一个企业能不能落地,关键在车上这批专家老爷。 郭伟避开不去老鹰嘴,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十分清楚。狗日的!我在踏上中巴车后,暗暗地咬牙骂了一句。 第148章 征地的全面战争 县政府正式发布的高速公路征地通告,犹如一枚炸弹一样震动了整个春山县。 年前的小道消息终于尘埃落定,人们争相挤在通告前,一字不落的读着通告内容,生怕一走眼,就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意外之喜。 乡政府墙壁上的通告被村民撕去了一半,据说撕通告的是张屠夫,他骂骂咧咧说乡政府两只眼睛看人,高速公路不从张屠夫的村里过,他失去了一个拿土地换金钱的机会。 其实高速公路征地,整个苏西乡就只有老鹰嘴村被圈在范围内。老鹰嘴村的男人在看完通告后,由村长赵德全率领二十多个精壮男人,浩浩荡荡来到乡政府要说法。 郭伟怕出事,赶紧电话叫了郝强过来。郝强带着两个小警察,腰里别着手铐,手里握着警棍,如临大敌一般守在楼梯口,不让赵德全他们上楼。 赵德全就急了,扯开嗓子喊月白:“柳月白,你出来。” 月白吓得战战兢兢,跑到我的办公室,急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陈乡长,怎么办?” 我像姜太公一样,不动声色地问她:“他们想干什么?” 月白说:“赵德全要撕毁合同,说乡政府征地骗了他们。” 我敲着桌子说:“吃屎要他愿变狗!白纸黑字的合同,他赵德全签了字,老鹰嘴家家户户都签字画押的事,他还想翻天不成?” 月白赤红着脸说:“再怎么样,我还是老鹰嘴的人。他们现在不敢找乡政府,就只能拿我出气了。” “他敢!”我一掌拍在桌子上,惊得月白差点要跳起来。 我很少发脾气,苏西乡四年多的光阴里,这样拍桌子吹胡子瞪眼,还是第一次。倒不是我没脾气,只是之前我没发脾气的身份,后来又缺少了发脾气的机会。以至于乡民们送我一个外号,叫“好好乡长”。 “要不,我们去跟郭书记说说,把征地费提高一点?” 月白的提议让我心里一动,高速公路征地拆迁费的标准只掌握在几个人手里,我和郭伟,以及副乡长刘强知道。 高速公路是国家建设,补偿标准自然不低。但这些钱到了省里,要褪去一点皮,到了市里,又褪去一层皮,到了县里,就被剥了一层皮。尽管如此,还是比乡政府三千块一亩的标准高了许多。赵德全显然知道了补偿款的数字,因此他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嚷道:“你们当官的不出来,我就死在这里算了。” 郝强笑眯眯地说:“你就是死了,也是你自己死的,难道还能向乡政府打一耙?” 赵德全看了看郝强腰里的枪和手铐,心虚滴说:“郝所长,你还要抓人不成?” 郝强说:“你们安静等,没事。要是敢冲击乡政府,就肯定要抓人。” “我们找个道理还犯法了?”赵德全奇怪地问。 “亏你还是个村长。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你们这种行为,就是冲击党政机关,不是犯法,是犯罪,是要判刑坐牢的。”郝强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说:“你们还是先回去,坐这里也没多大意义。” “郝所长你不晓得,不是我们不想回,而是不敢回。你想想啊,全村人都在眼巴巴等我们带个好消息回去。如果连领导的面都没见着就回去,绝对是找死。起码赵半仙就不会放过我。当初他不肯签字,可是我又哄又逼他签字来着的。” “你的意思怎么样呢?”郝强搬张椅子过来,对着一群男人大喇喇地坐下,翘起二郎腿,等着赵德全的回答。 “我们还能怎么样?字都签了,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哪还来吵个屁啊!”郝强指着赵德全的大脑门说:“你个死脑筋,征地是政府行为,又不是哪个人的东西。你还能从公鸡屁股里扣出个蛋来?” “总得给我们一点想法吧。”赵德全丧气地说:“人家高速公路一亩地补偿八千块,还不占良田。乡政府倒好,一下子占去了我们一百多亩,才三千块一亩,这不是明抢么?” 郝强就笑了,说:“赵村长,你是身在米箩里,想着糠箩吃。别得好了还卖乖好不好?你也不去看看别村,就是给一千块一亩,人家都巴不得全卖了。你想想,新乡政府规划是准备建一个镇的。要建几条街道和集贸市场,到时候得益的是哪个?还不是你们老鹰嘴的人啊。” 赵德全若有所思地点头说:“也是。只是大家心里不舒服,才逼着我们这些人来讨个说法。为什么都是国家征地,赔的钱差别却那么大。” 我一直在侧耳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我坐不住了。我知道,如果我和郭伟不出来一个人说话,赵德全他们是不会离开乡政府半步的。 出门看到萎顿的赵德全,我心里想好的话就脱口而出了:“赵村长,你带这些兄弟来乡政府,准备干嘛?” 赵德全看到我,眼睛里浮现一丝期冀的光,扒开郝强就要往楼上走。 郝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喝道:“你干嘛?” 赵德全正想挣扎,我说:“郝所长,你放开他。” 郝强就松了手,侧身让开路说:“就你一个人上去,其他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赵德全在我办公室一眼看到月白,脸上一阵扭曲,说:“嫂子,我在底下把喉咙都喊破了,你也不出来说个话。亏你还是老鹰嘴出来的人呢。几天啊,就变脸不认识我们了?” 月白一急,差点就要掉下泪来,赶紧辩解说:“德全兄弟,不是我不愿意出来说话。领导没给我决定,我怎么说。” “说句话不会死人吧。”赵德全恨恨地一屁股跌在木椅子上,抽出烟来顾自点上,等到吐出了一个烟圈了,才开口说:“陈乡长,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笑眯眯地说:“你要什么说法?” 赵德全不紧不慢地说:“乡政府的征地款,怎么比高速公路少那么多。你要我怎么向村里人交代?” 我说:“这不能比。你去看看县里一些店子租金,为什么大街的要比小巷里的贵那么多。” 赵德全一愣,半天才迟疑地说:“这能比吗?” 我说:“哪里不能比了?” 赵德全就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急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屁股在椅子上磨着,压得椅子喀拉拉的响。 我说:“你别把我的椅子压坏了,有话你就说。” 赵德全就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不说了。说不过你。” 我安慰他说:“赵村长,你是一村之主,眼光要看长远一些。早段时间我们不是去过你老鹰嘴吗?那帮老头子在山上敲敲打打半天在做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乡政府要在你们老鹰嘴建一个厂,你们村里人条件合格的都可以到厂里去上班。但如果乡政府不建在你们老鹰嘴,这个厂也就没办法建。” 赵德全眼睛一亮,激动地问我说:“陈乡长,乡政府要建个什么厂?” 我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外传这个消息。” 他认真地点头,脸上因为兴奋而出现了潮红,紧张地问我说:“我们都可以去上班?” “当然可以。前提条件是你必须配合好乡政府的工作。”我扔给他一支烟,他几乎是哆哆嗦嗦地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我就说嘛,共产党的政府,怎么会不管我们农民。” 一支烟抽了一半,像下定决心一样拍着脯子对我说:“陈乡长,我相信你啊。你放心,征地这个事不再说了。现在就是一兜屎,也不得不吃了。我回去做工作,工作做不通,你撤了我。” 我继续给他画一个饼说:“你现在是村长,今后有可能做厂长。到时候拿着工资,穿着皮鞋,住着洋楼,多舒服的事啊。如果乡政府征地搞不好,一切都是废话,别说上班,就是老鹰嘴嘴再大,也只能吃流云西风,你就看着别的村去过好日子吧。” 赵德全被我一说,斗志顿时土崩瓦解。 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就说:“你带他们回去。刚才我说的这个事不要外传。乡政府的红线图一出来,我们就要上马开工。其他的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赵德全迟迟疑疑地走了,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月白说:“嫂子,你莫怪我啊,我也逼得没办法。” 月白浅浅一笑说:“我不会怪你。我明白你的难处。” 赵德全感动地说:“还是嫂子理解我。” 说完踢踢踏踏地下楼,朝着那帮老爷们挥挥手说:“都回去,有好事了。” 其中有个人疑惑地问:“啥好事?” 赵德全神秘地吼道:“领导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回去。” 看着二十几个男人耷拉着头出了乡政府,我起身准备去郭伟的办公室。 第149章 县委征地办主任黄奇善 一夜之间,春山县在高速公路的通告里活泛起来。先是大街上来了很多外地牌照的汽车,县城里的宾馆住满了外地人。各局机关里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即便是与高速公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也满脸红晕起来。 春山县城里弥漫着一股空前的喜庆,仿佛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条金光大道,都会从这条传说中的高速公路中,寻到属于自己的财富。高速公路是文明的象征,是现代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拥有一条高速公路,就等于拥有了通往外面世界的身份证。 全县的干部都开始蠢蠢欲动,都想着能进入这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修路工程中去。 县委审时度势,决定召开各局委办一把手会议。 关培山在会上作了长篇发言,既热情洋溢,又淳淳叮嘱。把修路工程提高到政治层面上来,言明此次高速公路建设,全县干部群众要拿出当年剿匪的革命勇气,不管困难多大,任务多重,只有完成任务,才能体现对党的忠诚,对人民的负责。 刘启蒙一直是半眯着眼睛听关培山讲话,偶尔睁开眼,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几句。别人以为他在记录关书记讲话的重要性,就是关培山,也以为刘启蒙在做着他讲话的记录。 本次会议有个重要的议题,就是成立县委征地拆迁指挥部。 一点悬疑也没有,关培山是书记,当仁不让是总指挥长,全面负责征地拆迁工作。刘启蒙是县长,屈居副指挥长。指挥部下设两个办事机构,一个征地拆迁办,一个工程建设指挥办。 关培山的话讲完,蓄着精光的眼睛扫视一下会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通常的会议形式是关书记讲完,接下来就是刘县长开始布置具体工作任务。但这次会议出现了状况,刘县长没有在关书记讲完后接着讲,而是慢条斯理地也端起茶杯,他吹茶水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声音很响,透过面前的话筒,“噗”的一声,直接叩打着所有人的耳朵。 会场冷了下来,各局委办的一把手都学刘启蒙半眯着眼,也有人端着茶杯喝了起来,会议室里一片喝茶的声音。 关培山等了一阵,不见有人开口,只好自己开腔说:“刘县长,你谈谈自己的意见吧。” 关培山这句话,就是封住了刘启蒙的嘴,让他不可自作主张先声夺人安排人。 刘启蒙当然能听出这里面的弦外之音,他侧过脸,对着关培山微微一笑说:“我没什么意见,我就一句话,全力配合关书记的指示,坚决把高速公路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不但不给国家添麻烦,也不给关书记添麻烦。” 关培山满意地笑,放下茶杯说:“县委县政府一定要有担当,我和刘县长,是本次工作的主要责任人,对本次工作全面负责。但是,我和刘县长,不可能把全部工作精力都放到这件事上来,春山县几十万老百姓,还有更多的事需要我们去思考。”他敲敲桌子,加大语气说:“修建高速公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当然,利也在当代。春山县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直接受益,但一定会惠及子孙。高速公路能过我们春山县,是组织对我们的肯定,是国家对我们的信任。现在全国几千个县,有高速公路的县不到五分之一,这是什么?是荣誉,是机会。是我们春山县走向全国,走向全世界的先兆。我们要倍加珍惜,要全力以赴,要把春山县建设高速公路的事迹,作为今后别人的范本。” 与会的干部们在听完关书记的再次讲话后,群情显然激昂了许多。首先是县公路局的局长,拍着脯子说一定要把工程做成样板工程。 发改局的安局长笑眯眯地说:“陈局,不见得这个工程就会是你们公路局做啊。” 陈局一听,急了,脸红脖子粗地说:“这么大的工程,还要给外人去做?肥水能流外人田?关书记,你说是不?” 关培山寒着脸说:“工程的事,不是我们县可以决定的。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点觉悟都没有。” 关培山的一顿呵斥让陈局长萎顿下来,苦着一张脸半天不做声。 刘启蒙不失时机地说:“陈局长,你不要急。虽然说高速公路是国家建设工程,但也会考虑我们地方的实际情况。只要我们过得硬,不怕招标!” 关培山扫了一眼刘启蒙,面露不悦。 发改局的安局长立即开口说:“今天这会议,是决定指挥部下面两个办事机构的组成人员。工程这事,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地都没征好,怎么搞工程?” 发改局是县委的直属机构。偏偏局长不是书记关培山的一路人。关培山有几次想找个机会把局长换下来,让他去政协做个副主席,但刘启蒙一直反对,说安局长这人工作能力不错,也没到临近退休年龄,换下去不合适而作罢。 征地拆迁是个非常敏感的工作。关培山想了很多人,甚至想到过提起邓涵宇来担任,但他担心其他局委办的人反对,偌大的一个县委县政府,找个征地拆迁办主任都做不到,还要去下面乡镇提人? 最后他心里浮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县团委书记黄奇善。 黄奇善是市委戴帽子下来的干部,年轻不说,更让人放心的是此人学历高,又有基层工作经验,与县里其他干部没有任何瓜葛,是一个看得清的年轻干部。 想归想,总得有个理由把他推出来。关培山就把黄奇善叫到办公室,一番和风细雨的问寒问暖,最后说了自己的决定,让心里毫无准备的黄奇善手足无措后,心里是一千个感恩戴德。 黄奇善担任征地拆迁办主任的主意不是关培山一个人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同时想到了。因此在黄奇善走出关培山办公室不到半小时后,刘启蒙县长也把他叫来了办公室,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让黄奇善还以为这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嘴里一叠声地感谢组织的信任。 这个时候,刘启蒙明白了关培山已经捷足先登了。对于征地拆迁办公室主任的人选,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正式商议过。过去遇到此类的事,一般是刘启蒙提名,关培山确定,偶有分歧,也会各退一步。但今天,两个人事先不说,都想着把黄奇善当一匹黑马推出来。 安局长的话音刚落,刘启蒙先开口了,说:“安局长的意见确实是本次会议的重点。这样吧,我推荐一个人,你们看看怎么样。” 还没等关培山出声阻止,他就指着黄奇善说:“我推荐县团委的小黄书记,担任征地拆迁办主任。” 关培山惊讶地看了一眼刘启蒙,心里恨恨地想,刘启蒙你这个老狐狸,怎么就读穿了老子的心思? 事已到此,他只好带头举手说:“我同意。” 其他干部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一眼,无可奈何跟着举手同意。 征地拆迁这工作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绝对是个肥差。对于当了多年干部的他们来说,心里像明镜一样澄明。原本眼睛都盯着这块肥肉,就算自己吃不到,但只要选的人是自己的人,多多少少也要挨上个边,别人吃肉,老子喝汤!如今突然提出个黄奇善来,就像一记闷棍敲在每个人头上。这小子平常与大家交往就不多,平常都没看到他穿什么颜色的内裤,现在还能看到他内裤里面的内容? 美好的愿望一泡汤,所有人就心灰意冷起来,但眼光都直刷刷地朝黄奇善看去。 黄奇善显出少有的平静,含笑的眼睛迎接各样眼光,脸上波澜不惊。 等到大家都放下手了,关培山说:“黄奇善同志全票当选征地拆迁办主任。”鼓励的眼光在他平静的面庞上停留了一下说:“征地拆迁工作,关系到高速公路工程的顺利进行,奇善同志,你要有思想准备。” 黄奇善立即表态说:“请书记、县长放心,请组织放心,请各位领导放心。” 一连几个放心,让黄奇善显得诚恳而正义凛然。 关培山含着笑说:“奇善同志,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为了配合你的工作,我建议你们办公室要配三个副主任,分别由县公安局副局长、财政局副局长和法院副院长三位同志担任。大家的意见如何啊?” 刘启蒙立即表示赞同。其他干部又只好举手同意。 这样一来,出现了刘启蒙提名黄奇善,关培山提名了三个副主任,两个人心照不宣互相配合,场面顿时一片和谐。 接下来讨论工程指挥办公室人选,关培山和刘启蒙有了刚才的合作,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这是个两分天下的时期,谁都不能独占鳌头,最好的办法还是各自推选自己的人。 工程指挥办公室组成人选轻松多了,毕竟,有不有工程做,还是一回事。高速公路的工程,一个县委县政府是无法控制的,国家建设,岂能让地方改变意志? 但有这个办公室,算是防范于未然。 工程指挥部,先得熟悉工程建设。有了这个前提,下面来得就轻松多了。关培山明确了一个任务,工程指挥部必须要承揽到本次工程任务。不管任务多重,难度多大。 关培山的要求又让很多干部不敢伸手接这个差事了。要知道接不到工程任务,是没有完成县委交代的工作,不说是罪人,也是个没用的人。 会议开了一天,到最后也没人站出来担担子,还是关培山指名道姓,硬性规定工程指挥部的负责人由县政府派人担任。 刘启蒙一言不发,散会后一声不响就走。临出门叫了发改局的安局长,两个人一前一后,心事重重去了他的办公室。 第150章 郭黄相争,谁人得利? 黄奇善第一站居然就来苏西乡,这一招让我和郭伟都始料不及,而且有点手忙脚乱。 高速公路征地,苏西乡占地面积最少,少得甚至可以忽略。黄奇善因此就来得理直气壮,来得心安理得,来得顺其自然。 我们三个人坐在郭伟的办公室里,三个人都闭嘴不说话,各自喝着茶。 朱士珍敲门进来,看了一眼阵势,打着哈哈退出去。我忙着追出去,问老朱说:“有事?” 朱士珍笑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来,撒一支给我,点上火才开口说:“陈乡长,我有点小事,想找郭书记汇报。” 我哦了一声说:“没我的事啊。”淡淡一笑,调侃自己说:“我自作多情嘛。” 朱士珍忙着解释说:“我是想汇报完了后,再去找陈乡长你汇报。” 我心不在焉地说:“没事,老朱,你有事给郭书记讲就好了,我不重要。只要郭书记拍板的事,我绝不反对。” 朱士珍心虚地笑,说:“陈乡长,你误会我了。” 我斜睨他一眼说:“是吗?老朱。” 朱士珍谦卑地笑,脸上浮出一层如微风吹皱水面样的假笑,躬下腰说:“不敢呀。陈乡长,你贵为一乡之长,我老朱一辈子就干个闲职,不敢高攀呢。”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看看,多生分的话啊。” 朱士珍终究软了下来,靠近我压低声说:“县里要调我去任烈士陵园管理处当主任。行政级别比现在是高一级了,可是个守墓的,所以我想来汇报一下思想。”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说:“给烈士守墓,是无限光荣的事啊。” 朱士珍无奈地说:“如果单单就守个墓,我这把年纪的人,也就认了。可是陈乡长你知道,现在的烈士陵园还敢叫园吗?这个万一哪天上面来个领导,心血来潮要瞻仰,我拿什么给领导看?出了问题我担得起?” 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何至表舅去年来视察说过的话。难道他又想起了要来春山县瞻仰先烈?是不是关培山听到什么风声了?再说,县委县政府的行政机构编制里,也没有什么烈士陵园管理处啊。 还想问他,朱士珍却不给我机会了,匆匆忙忙告辞下楼去,说等郭书记空了再来汇报。 我带着一脑子的问题回到郭伟办公室,看到他们两个还在继续喝茶,茶杯里喝得都只剩下茶叶了。我就拿起热水瓶,给他们把水续上,开口说:“黄书记,你这次来,有何指示啊?” 我的话就是要打开僵局。话一出口,果然立竿见影。 黄奇善说:“哪里谈得上什么指示!县委的指示,我只是来执行。” 郭伟接过话说:“奇善书记,全县征地的乡镇那么多,我们苏西乡就挨个边,怎么先来我这里?” 当官的人,说话都讲究。黄奇善身为县团委书记,是属于县常委一级的人,常委是有表决权的。而郭伟,行政级别并不比黄奇善低,但不是常委,就只有执行的命。我叫黄奇善只能叫他的姓加上官衔,郭伟就可以叫他的名加官衔。这就是区别! 黄奇善在听完郭伟明显牢骚的话后,不卑不亢地说:“郭伟同志,征地是全县一盘棋,不以面积多少论先后。我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我对苏西乡有感情,二来我们过去同事一场,相对容易沟通。说实话,也就是拿苏西乡做个试点,你们苏西占地少,船小好掉头。搞好了,其他乡镇就照葫芦画瓢。” “我这个葫芦可能不好照。”郭伟笑笑说:“要拿我这个葫芦给你画瓢,你得有思想准备。” 黄奇善不动声色地说:“你是个什么葫芦?” 郭伟哈哈一笑,指着我说:“你问陈风,看我们是个什么葫芦。” 我们三个人,原本都在一个社教工作组,当初郭伟是我们的组长。现在黄奇善是县委领导,我们两个却是他治下的乡官。我无所谓,郭伟就不同了。因此一开言,说话都暗藏杀机,硝烟味十足。 黄奇善把眼光朝我看过来,疑惑地说:“陈风,你说说看。” 我非常明白他们两个心里的算盘。黄奇善来苏西乡,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狗屁理由。他的青年突击队差点没把他的仕途突击掉,他能对苏西乡有感情?即使有,也是恨的感情。黄奇善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我们三个人心里都明白,那就是黄微微! 当年郭伟为了追求黄微微,把恋了三年的大学同学都吹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黄奇善来,不声不响就谋得了春山县的团委书记。郭伟还沉浸在想方设法给黄微微浪漫的时候,黄奇善已经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了。 黄奇善在黄山部长家溜了几个圈后,以为黄微微是胜券在握,谁料到郭伟又来到全省关注的苏西乡做了党委书记。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黄山部长的提携,他郭伟就是舍了命,也不可能到苏西乡夺得一个土皇上的差事。而这一切,让他们的关系就微妙起来,两个人都鼓着一肚子的气,暗暗地打量对方。 可是我,现在也卷入了他们的斗争中去了。一个黄微微,让三个男人各怀鬼胎,所以说,红颜多祸水,是千古金言!当然,黄微微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黄山部长。 我看到黄奇善疑惑的眼光,心里一阵好笑,说:“黄书记,苏西乡不长葫芦。要说我们是个什么葫芦,我看啊,最多算是个能生出葫芦娃的葫芦。” 黄奇善越发不解了,喃喃道:“你们这两个葫芦,到底装了什么药在里面?” 郭伟起身走过来,在黄奇善对面坐下,盯着他的眼睛说:“奇善,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你在苏西乡的征地工作旗开得胜。” 黄奇善没半点犹豫,说:“你说说看。” 郭伟不说了,转而对我说:“陈乡长,你把我们在老鹰嘴征地的事向黄书记汇报一下。记住,重点要汇报清楚征地款。” 我脑袋一轰,郭伟你个王八羔子,你自己怎么不说? 郭伟盯着我看,毕竟,他是书记,何况,我是具体负责老鹰嘴征地的人。我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临了,我加重语气说:“我们乡政府的征地补偿款可是三千块一亩的标准。” 黄奇善听完后,张大了嘴巴,疑惑地问:“你们的意思是,也按三千块的标准补偿?” 郭伟笑着说:“我们没这个意思。主要看奇善书记了。我告诉你,新乡政府的建设还没一分钱。” “不是立项了吗?应该是国家拨款啊。” “市县财政要是愿意给钱,我绝对不麻烦你黄大书记。” “不给钱立什么项?” “这要问你啊,你是县委领导。” “我能有什么办法?”黄奇善觉得身上燥热了起来,屁股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良久说:“怕是不好给老百姓交代。” “老百姓的事,我们乡政府负责,不给你添麻烦,行不?” “唉,”黄奇善长叹口气说:“郭书记,这样的事,你还是去找关书记,我怕做不来啊。” 郭伟似笑非笑地说:“既然黄书记现在是县委征地拆迁办的主任,我们乡政府迁址的事,你怕是脱不了干系。” 黄奇善一急,额头上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站起身来苦笑着说:“你是叫我入地狱。” 郭伟严肃地说:“我是请你上天堂。至于地狱,还是我去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啊。你说是不是,陈风?”他哈哈一笑,也跟着站起来,对我说:“陈乡长,你去食堂安排一下,今天我们三兄弟,喝一杯。” 第151章 女人的战争 我们三个男人坐在苏西乡的食堂里各怀鬼胎算计对方,为的就是黄微微这一朵奇葩。 谁都知道,只要做上了黄家的乘龙快婿,仕途就会像坐火箭一样飙升。 黄微微是个美人,美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市委组织部长的父亲!更要命的是她没有正面拒绝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的暧昧,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希望。男人在仕途面前,多高傲的人都会放下自己的自尊,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去达成目的。 何况,有了黄微微,是江山与美人,鱼与熊掌兼得的千古美事。 做官是中国男人的最高理想!男人可以没钱,但一定要有官。官跟钱,是两个孪生的兄弟,有钱了,可以做更大的官,有官了,可以赚更多的钱。假如既没有官,也没有钱,你就老老实实做个草民,等待命运的车轮从身上无情的碾过,最后化作一杯黄土,归于无尘。 官是什么?官就是权!权是男人最热爱的东西。男人有权,就有金钱,有美女和无数的奉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光宗耀祖的精神满足。 我无聊地看着郭伟和黄奇善拼酒。这两个男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都想着让自己的熊熊烈火去烧毁对方。但他们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心眼多,不屑于用身体去决斗,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消灭别人。 黄奇善喝酒的本事与郭伟不可同日而语,这在当年我们搞社教的时候就非常清楚的事。因此郭伟说要喝一杯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发憷,脚脖子抽筋。但他不能示弱于眼前这个春风得意的男人,与人斗,其乐无穷!尽管喝酒能力的高低不能拿到台面上讲,但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失败,都有可能失去美人的芳心。 一瓶晕头大曲很快就见了底,黄奇善摇摆着身体,大着舌头冲我嚷:“陈风,你不够兄弟啊。” 我拍着他的背说:“奇善兄,此话怎讲?” 黄奇善瞪着眼睛说:“你们都不够兄弟。”他指着我和郭伟说:“在你们地头是吧?欺侮我。” 郭伟不动声色把瓶子里最后的一滴酒倒进自己杯里,端起来朝着黄奇善晃晃说:“看我,比你多喝了四杯了。” 黄奇善睁着朦胧的眼睛盯着郭伟看,突然头一歪,扑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我扶住他怕他跌下地来,呼喊着食堂老王去叫几个乡干部来帮忙。郭伟站起身,轻蔑地看了看黄奇善,嘴里冒出一句话说:“县委常委也不过如此嘛。” 几个乡干部七手八脚把黄奇善抬到乡政府专门接待贵宾的房子里,问我还有什么吩咐,看着眼前这一群阿谀的眼神,我的心里顿时盈满了满足。挥挥手让他们退去后,我倚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抽出烟来点上。 沉睡的黄奇善发出呓语,我分明听到他在叫着黄微微。 心里一动,掏出电话来,拨通了黄微微的手机。 电话里她很兴奋,高兴地问我怎么想起给她电话了,说自己正陪着小姨在外面办事。 我沉静地说:“黄奇善在我这里,喝醉了。” 她似乎在电话里白了我一眼,说:“他怎么喝醉了?关我的事吗?” 我说:“不关你的事,他跟郭伟拼酒,喝醉了。” “他们两个拼什么酒啊?” 我突然嬉笑起来,说:“还不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 “你心里明白的嘛。”我说:“两个男人拼酒,不是斗气,就是斗命。能让男人连命也不要的事,除了女人,还有什么啊。” “你怎么没斗?”她的声音好像有点失落。 “跟我斗?他们都不是对手。”我说,嘻嘻哈哈,对着话筒我几乎是践踏她的意志,我说:“为一个女人斗酒,我不干。” 她没说话了,话筒里传来她沉重的呼吸,良久她几乎是狂喊着说:“陈风,你怎么不去死!” 我赶紧挂了电话,惹火女人是最危险的事。 她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摁下去,就听到她在话筒里抽泣。我不敢做声,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边,心烦意乱听她的缀泣。 “怎么不说话?”她问我:“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我细声说:“我就开个玩笑。” “玩笑是这样开的吗?”她停住抽泣,说:“不相干的人为我拼酒,相干的男人却当作笑话。” 我只好说:“正因为相干,我才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与不相干的人去拼。” 她显然是破涕而笑了,冲着话筒说:“小姨在,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还没容我开口,话筒里就传来小姨的骂声:“小风,你个死没良心的东西,怎么惹微微哭了?” 我辩解说:“她喜欢哭,管我何事。” “你个小坏蛋,女人是拿来爱的,不是拿来逗的。再惹她哭,小心老娘我不饶你。挂了。”小姨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剩下我呆愣愣地看着忙音缠绕在我周围。 “你跟谁打电话?”黄奇善支起身子,嘴角流出的涎水让人感觉喜感顿生。 我一惊,忙说:“你醒了?” “我根本就没醉。”黄奇善把身体靠在床头,冲我要了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还瞒我?”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都听到了。” 我笑嘻嘻地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小子,高明!”他朝我竖起大拇指,叹道:“郭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老把我当对手。他就没想到,你就是一只黄雀啊。” 我忙着说:“我不是黄雀,我最多就是一只鸡,飞不上枝头,做不了凤凰的。” 黄奇善扔下烟说:“我就想不通了,你陈风几乎五毒俱全,抽烟喝酒谈恋爱。微微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面色一紧,说:“黄大书记,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他突然嘻嘻笑起来,说:“你紧张干什么?我黄奇善什么人你不清楚?放心,绝对不出卖朋友。不过,”他叮嘱我说:“妥善处理。”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感激地冲他笑。我的笑容肯定是邪恶而卑鄙的,我自己能感觉到。 “陈风,你别以为自己隐藏得好。春山县谁不知道你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舅舅啊。大家不说,装傻而已。有些事,不说破比说破更能让人得心应手。”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淡淡一笑说:“我不瞒你。今天来你们乡,也就是想得个答案。” “你要什么答案?” “答案我已经有了。”他起身下床,走了两步,终究感觉头重脚轻,只好又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无可奈何地拍拍自己的额头说:“我还真醉了呢。” “黄书记你休息一下,我去找人给你打点凉水来。”我说,拉开门出去,站在走廊里,看到郭伟办公室边围了一大圈人,叽叽喳喳地说话。 人群外边赫然站着柳红艳,如今她已经是一身警察装扮了。 我走过去,看清楚这群人还是赵德全他们,心里一惊,难道他们又在为征地款闹事? 赵德全看到我,惊喜地说:“陈乡长,你可让我们一阵好找啊。” 我淡然地说:“赵村长,你又在干什么?” 赵德全脸色一红,摇着手说:“这次可不管我的事啊,陈乡长。”他指着一圈人说:“你问问柳公安,这事麻烦着哪。” 柳红艳看我征询的眼光,淡淡一笑说:“老鹰嘴村超生的小孩都没户口。现在要分钱了,没户口的不能分,所以就闹到乡政府来了。” “郭书记怎么说?”我问,准备去郭伟的办公室里。 “门都没开,还能怎么说?”乡民中有人愤愤不平地说:“干部就是好啊。” “这个有政策吧?”我问柳红艳。 “有,”她说:“可要县局批啊。” “按政策办吧。”我说,准备离开。 “陈乡长,这事不能这么解决。”赵德全拉住我说:“不上户口,其他的事怕是不好搞。” 这家伙,拿征地的事来威胁我。我明白,如果不解决好户口问题,老鹰嘴征地的事就是一个笑话。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就凭我一个乡政府,难道还能把他们都关到牢里去? “就是。”乡民们起哄说:“生个孩子没户口,干脆你们政府把孩子开除到美国去。”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 我跟着笑,说:“生孩子就是传宗接代,外国华人还认祖归宗呢。你愿意把孩子开除到美国去,你家祖先还不乐意呢。” 其他人就不做声了,我说:“你们的这个问题,乡政府一定想办法解决。大家先回去,一个星期内给你们答复。” 我一个乡长作了这样的承诺,乡民们自然深信不疑,一窝蜂就散了。 柳红艳跟着他们要走,我叫住她说:“去我办公室聊聊吧。” 第152章 薛冰的主动出击 钱老板和他的专家组带着月白消失了,人不见水不流,连电话也一直不在服务区。 我的心里就忐忑起来,不明白钱老板在搞什么鬼,有时候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他来,朝他身上招呼几刀子。钱老板的消失,让我有孤立无援的感觉,假如他就此与我分道扬镳,没有了矿泉水厂,老鹰嘴的所有问题都会暴露出来。 郭伟的酒话让我明白了他的迁址计划核心,新乡政府的建设资金居然要从征地款里打主意,这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拔牙。农民兄弟是最好糊弄,也最难善终的一群人。这是我四年多的乡官经验,能放之四海而皆准。郭伟的计划就像一颗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引爆的结果就不单是他粉身碎骨,我作为乡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只有矿泉水厂,才能浇灭导火索,把炸弹废掉。 钱老板的消失让我一时无所适从,也无可事事,每天把双手夹着背后,去榨油厂看看,跟前来榨油的老少爷们和姑娘媳妇闲话。 国土所的老宁把老鹰嘴村的征地红线图拿来给我看,屁股后面跟着赵德全,眼巴巴地看着我,嘴里就一句话:“什么时候给钱?” “给个屁钱。”我在心里恨恨地骂:“就知道要钱。不知道老子的财政所拿不出一分钱啊!” 赵德全不理会我的不高兴,像冤魂一样舍了老宁,跟在了我的屁股后。 我烦啊,又不好发脾气,就哄着他说:“德全村长,你先回去,钱会有的。” “陈乡长你给个准信。”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没有准信。该到了就会到。你等着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我说,安慰着他:“这地是政府征的,不会赖你的帐。你看到有政府赖老百姓帐的吗?” 赵德全嘿嘿地笑,摸一把脑壳说:“要是换在几十年前,陈乡长这话我信,现在……,我不敢信。” 我骂道:“你就是个猪脑子,不管哪朝哪代,地永远都在你老鹰嘴村,你还怕地会飞了?” “地不会飞了。”他还是一脸傻笑:“我怕钱飞了。” “飞你的头!”我气急了,遇到这样的村干部,再大的本事也会被缠得七窍生烟:“怎么飞?” “简单。”赵德全伸着一个手指说:“你们一个郝所长,就能灭了我一个老鹰嘴村。民不与官斗,我不斗,我是来讨钱的。” 我只好带着他去盘小芹小饭店,要了一碟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再要了一瓶晕头大曲,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准备开喝。 打仗要知道迂回。与农民兄弟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们喝一杯。只要喝了,吃人的嘴软,他们就不会再舔着脸,农民兄弟讲究,礼义廉耻是他们心里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我不喝。”赵德全笑嘻嘻地看着我说:“陈乡长,我这酒一喝,就得乖乖滚回老鹰嘴。” “没人要你走。”我说,淳淳善诱:“吃饭喝酒,人之常情。你赵村长来一趟乡政府,我一个乡长,请你喝杯酒,再正常不过了。” “你莫害我。”他说,屁股挪动了一下,眼睛却盯着喷香的猪头肉。 “赵德全,你一个村长,心却像个老娘们一样,花花肠子多着哪。”我揶揄着他:“吃了喝了会死?” “会死。”他狡猾地滚动着眼珠子:“拿不到钱,老鹰嘴的人会骂死打死。” 我无可奈何了,只好自己端起杯子,仰头灌下一杯烈酒,夹起一块猪头肉扔进嘴里,看也不看他,吧唧吧唧地嚼起来。 赵德全倒一点也不尴尬,很认真地看着我吃肉,自己倒了一杯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炒黄豆,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我不动声色,也不管他,任他嚼他的黄豆。 三杯下去,赵德全终于坐不住了,舔着脸问我:“陈乡长,你说个准信,我马上就滚。” “你滚不滚不管我事。”我说:“你不相信政府,我给你什么准信。” “你就随便给个日子,我也好交差呀。”赵德全又恢复了可怜巴巴的样子。 “先喝酒吃肉。”我说:“不会让你死的。” 赵德全迟迟艾艾,看了几眼面前的酒杯,终于端起来,仰着脖子就倒了进去。 我心里想笑,赵德全你个狡猾的老狐狸,还能逃得过老子的猎枪?一瓶酒差不多了,赵德全的舌头也大了起来,居然越过桌子,拍着我的肩膀说:“陈乡长,你放心,我赵德全拼着命,也要保证乡政府的征地不出半点差错,我也算是革命干部嘛。” 我笑着说:“德全啊,你明白就好。当干部的人,觉悟就应该比普通老百姓要高嘛。” 猪头肉和花生米外加一瓶晕头大曲,全部落入我们的肚子里,我起身准备送瘟神。看着赵德全摇晃着身子走远了,我跌坐在凳子上,看门外的一条花色斑斓的母狗,跟在一条毛色暗黄的公狗后面,使劲地摇着尾巴献媚。两条狗交颈厮摩了一番,公狗突然纵身一跃,趴在母狗的背后,伸出它长长的武器,大众广庭之下恩爱起来。 我盯着两条狗,眼里一阵酸涩。就听到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小梅姐打来的,说有个女的,说自己叫薛冰,找到何书记家去了。 我一惊,把电话贴到耳边,紧张地问:“小梅姐,她去做什么?” 小梅姐细声细气地说:“没说。她说找何书记。”她把声音压下来,低声说:“她说是你媳妇呢。” “是吗?”我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她是我们乡中学的音乐老师,可能找舅舅有事吧。” “你舅舅出差开会去了,去了有几天啦。”小梅姐说:“我就问问你,如果真是你媳妇,那就是亲戚。我得好好招待呀。” 我说:“好好招待吧。小梅姐。” 挂了电话,我心里如乱麻一样。薛冰去何至表舅家事先没半点预兆。她甚至连半句话都没跟我透露过,哪怕一个眼神的动作。 薛冰心高,我明白。她是她们亲戚中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吃国家粮的人,一个乡中学的老师。在她们家,所有的光环都在她身上,她曾经是骄傲,是别人学习的榜样,是苏西乡教育下一代的活鲜例子。如今,表妹奚枚竹在城里已经三年了,表姐金玲也带着孩子进城工作了。虽然她们还是农民,但她们毕竟已经洗脚上岸了,一个农民的身份丝毫不阻碍她们享受城里人的生活。而她,虽然是吃皇粮的人,却依旧活在一群农民当中,过着农民的日子。 我突然怀疑起来,薛冰当初爱上我,会不会是因为我有一个城里人的身份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来,我又赶紧否定下去。薛冰不会是那么俗气的女子,她浅笑低颦的样子娇羞可爱,一个有着羞态的女子,不会藏着龌龊! 所有的恩爱都浮了上来,我们原本如水一样清冽的爱情,在她去了表舅家后,蒙上了一阵阴影。这阴影遮天蔽日在我心头,郁结成一记重拳,狠狠地敲打我的心,让我一阵阵绞痛,几乎无法呼吸。 盘小芹看我愁眉百结的样子,心痛地问:“怎么啦?” 我实在是找不到倾诉的人了,我说:“薛冰去我表舅家了。” “我知道”盘小芹一点也不惊讶:“她想去城里生活,人都快想疯了。” “城里生活就不一样吗?”我自言自语。 “是不一样。高级的人生活在城里,我们农民,就应该生活在乡下,天天闻牛屎马臭的。就是一身肉,也是黑不溜秋的,哪敢跟城里油光水滑,细皮嫩肉的比啊。”盘小芹的嘴巴子现在是越来越刁钻犀利,以至于我觉得眼前仿佛站着一个精明的女子,再也看不到古德村里哪个天真,浑身透着一股清新的小姑娘了。 第153章 耍花枪的邓涵宇 钱老板没消息,邓涵宇等不及了,先是电话给我,旁敲侧击问钱老板的去向,在得知我也完全不掌握情况,他才给我透露一个消息,说县委已经同意了,钱老板的月塘村征地款直接入股他们的水泥制品厂,钱老板马上就要变身为水泥制品厂最大的股东。 这个消息不亚于在我头顶炸响一个炸雷,我懵了半响,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哈哈笑着说:“邓镇长,祝贺你啊,给水泥制品厂注入了新鲜血液,这个厂啊,就会成为县里的龙头企业了。你邓镇长功不可没咧。” 邓涵宇不接我的话,转而对我说:“听说你们苏西乡来了一帮子专家,准备搞什么啊?” 我笑着说:“我这里穷乡僻壤,什么都搞不成器,请专家来,是想看看地底下有不有什么金矿之类的。现在要发财,挖矿最快。你说是不?” 邓涵宇哈哈一笑,讥讽着我说:“老弟想法好。把枕头塞高些,说不定你们苏西地底下还真藏着一座金矿。我也祝贺你啊,祝你早日找到金矿。” 邓涵宇的电话不会是没来由,他给我电话,背后肯定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他心虚,想从我这里讨个结论。他开口闭口县委同意,我想,春山县县委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不经过村民同意,就把村民的土地款去入股。 想着钱老板如黄鹤一般杳无音讯,我也平静不下来了。倘若邓涵宇说的是真的,我的矿泉水厂就会泡汤。钱老板不来投资,还连带着月白也跟着没消息了,这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念头就开始在我的脑子里盘旋起来。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反正现在一盘乱棋,死马当作活马医。想到这里,我决定去一趟县里,找刘启蒙县长讨个主意。 从柜子里拿出我精心准备好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我连郭伟的招呼都没打,爬上孙德茂家的中巴车,一溜烟跑到春山县。 刘县长在开会,我只好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跟几个小女孩调着口味,等着他散会后召见我。 等了半天,县长秘书匆匆过来找我,说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等下县长还要去市里汇报工作,有什么事,要快。 我夹着报告就冲进刘县长办公室,进门就嚷道:“县长,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刘县长丈八和尚的样子,笑眯眯的说:“小陈,好像你有冤屈嘛。” 我就把邓涵宇说县委同意把月塘村的征地款入股他们城关镇水泥制品厂的事说了一遍。刘县长不时抬手看表,等到我说完了,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脑壳了,奇怪地问我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赶紧把报告递上去,说:“县长,我还等着月塘村的钱有余投资我们苏西乡的矿泉水厂呀。” 刘县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们怎么都在盯着这笔征地款啊。” 我苦笑着说:“没钱啊。县长,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我们还不是巧妇,现在又要马儿跑,还能叫马儿不吃草?” 刘县长低头翻着我的报告,说了一句:“小陈,你先回去,报告我去市里的路上看,回来再联系你。” 我着急地说:“县长,邓镇长这样挖墙脚的事,可不地道。您要主持公平啊。” 刘县长微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站在县委大楼的台阶上,看着刘县长扬长而去,我的心里像塞进去了一团棉花,憋闷而着不了力。 邓涵宇啊邓涵宇,你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嘛,老子不给你点教训,还以为马王爷只长一只眼睛!我踢踢踏踏下台阶,在门口叫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车,去城关镇镇政府。 快到镇政府门口了,我叫司机停车,自己下来走过去。这当官的人,出门是要讲究的。别的乡镇长出门都是小车接送,我如果坐个三轮摩托车过去,丢的不是我的面子,而是苏西乡的面子。宁愿走路招摇,也不能坐个三轮出租摩托出丑。 邓涵宇好像算准我会来一样,我刚一进大门,就看到他笑嘻嘻地过来,握着我的手高声说:“欢迎陈乡长光临指导啊。” 他的声音引来一片目光,我大度地说:“邓镇长,不敢。我是来学习的。” 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势汹汹地质问他说:“邓镇长,你搞什么鬼?” 邓涵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我搞什么鬼了?看来老弟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我黑着脸说:“不敢。你这里龙潭虎穴,我可不是杨子荣。”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说:“你还把我比作土匪了啊。” “差不多。”我故意装作气咻咻的样子。 “陈乡长,你说说看,我怎么成了土匪了?” “半路杀出,私自做主,无组织纪律,还不是土匪?”我说,扔给他一支烟。 “你不也是半路杀出?”他讥讽着我说:“我倒真后悔让你认识钱有余了。” 我笑而不语。 邓涵宇骂道:“钱有余这条老狗,就是仗着手边有几块钱,你看看,现在逗弄我们兄弟了。” “人家有钱没错啊,又不偷不抢的。” “有钱就能玩弄我们这些干部?他把我们当做什么了?”邓涵宇愤愤不平底说。 他显然是动了真气,这样看来,邓涵宇所谓的县委同意就是一个幌子,我的心里释然起来,你邓涵宇电话探我虚实,我老陈直接登堂入室,看谁牛! 我不动声色地说:“邓镇长,毕竟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主意,又不是计划经济的时代了。我们作为政府,只能去引导,不能去强逼啊。” 邓涵宇奇怪地看着,说:“你老实交代,你给钱有余老家伙许了什么愿了?前段时间不接我电话,这段时间干脆打不通了。” 我委屈地说:“邓镇长,你把兄弟想成什么人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个农民,我们却是国家干部啊。” 我心里一阵窃笑,其实,我就使了个美人计。一想到美人计,我的心又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月白啊月白,你也不会给我来个电话么? “老弟,我实话告诉你吧,钱有余这个老色鬼,就是被你乡里的那个寡妇迷得晕头转向了。这个老色鬼,正儿不足,邪而有余啊。” 邓涵宇叹口气,一脚踢在椅子上,痛得咧了一下嘴。 我故意惊讶地问:“什么寡妇呀?” “你就装吧!陈风,你的这些小诡计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呀?还矿泉水厂,你做尿吧。” 我笑而不语,反而不生气了,邓涵宇这就是气急败坏的表现。人只有走到绝路了,才会说些气话来安慰自己幼小的心灵。 “我就一个要求,你要答应我。”邓涵宇伸出一个指头,盯着我说。 我笑道:“邓镇长,你唱哪出啊?我还能答应你什么?” 邓涵宇神秘地问我:“你知道月塘村有多少征地补偿款不?” 我摇摇头。 他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说:“高速公路在月塘村开口,全村的土地全部被征了,还要建一个管理处。” 我还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样,你吃肉,我喝点汤,总该可以吧?”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我想笑。 “说真的,三千万的征地款,建个矿泉水厂,要不了那么多,你还是劝钱有余投点钱到我们的水泥制品厂来,包他有钱赚。” 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无可奈何地点头,其实我心里非常明白,钱有余投不投他的水泥制品厂,我说的话不起半点作用。钱有余是什么人?人鬼都见过的人,属于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老奸巨猾之人,否则,凭他认识的字不到一箩筐的水平,能在衡岳市站得住脚? “哪就说好了啊。”邓涵宇满意地笑了,搂着我的肩膀说:“老弟,今天老哥我请客,去海鲜酒楼好好喝几杯。记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代表政府,像钱有余这个老色鬼,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奶奶的,有奶就是娘的主。”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起身要走。 邓涵宇拉住我说:“老弟,你不愿意吃,我也不勉强。反正来日方长。你可一定要记得老哥我啊。” 我微笑着说:“放心,邓镇长,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想让老百姓早点富起来。我们不分彼此!” 他就眉开眼笑了,说:“我就说嘛,陈老弟你这人,胸襟开阔,目光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被他肉麻得差点全身起鸡皮疙瘩,笑着告辞他出来,站在城关镇办公楼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154章 旖旎的小姨 邓涵宇在我们的融资战中以完败告终。 月白出现得越晚,表明我的融资成功机会越大。月白不会不顾及苏西乡,不会不顾及老鹰嘴,更不会不顾及我。 郭伟的迁址计划因为钱不到位而暂时告一段落,黄奇善在离开苏西后,再也没有来个一个电话,对老鹰嘴征地的事闭口不谈了。听人说他现在主要精力摆在月塘村,夜以继日地与村民谈征地拆迁的事,可惜月塘村的老大钱老板不在家,任黄奇善谈破嘴皮子,也拿不出一个结果。 我闲下来,无聊得紧。一个人躺在床上,突然就感觉心猿意马起来,伸手一摸下边,居然奇峰突起。于是闭起眼睛,想象着薛冰丰满而娇柔的胴体,差点就不能自制,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拉开门出去,准备直奔乡中学。 走到乡政府大坪里,看到孙德茂家的中巴正在上客,买票的女人鼓涨着一对大乳,大声吼着肩挑手扛的乡民。我微微一笑,正要从车身边转过去,女人看到我,大声招呼着我说:“陈乡长,去县里啊?” 我摇摇头,说:“不去。” 女人就露出猩红的牙床出来,嘻嘻笑道:“去吧去吧,放假啊,去县里散散心呀。” 我才想起现在是五一的假期,难怪一路过来没看到乡政府半个干部。心里一动,薛冰放假怎么没来找我?她在学校吗? 迟疑了一下,我说:“也好,干脆回市里去。” 女人就喊叫着别人给我让座,最后腾出来靠车门的一张位子,谄媚地拉着我坐下,她自己把个肥硕的屁股靠在我面前的铁栏杆上,深深地嵌出一道沟壑来。 女人的屁股让我一阵恶心,这个女人是孙德茂家小舅子的老婆,屁股大却不下崽。长得腰肥体圆,特别是胸前的一对大乳,足足有一个半篮球那么大。我曾经抓着薛冰的乳房说,这个女人的乳房抵得上她三个,惹得薛冰好几天不给我碰她的乳,说让我去摸这个女人的奶,不吃饭都能饱。 女人的皮肤很好,虽然肥,却能看到皮肤下隐隐的血管。女人喝苏西乡的山泉水长大,自然养得一身好皮肤。这点与薛冰和柳红艳他们完全一样,都是吹弹得破。即便是已为人妇的金玲和月白,一身洁白滑如腻脂的肌肤,也总是让我留恋难返。 在苏西乡几年的时间里,我是没有发现一个皮肤粗糙的女人,哪怕岁月吹皱了她们的额头和眼角,却永远也抹杀不了她们细腻的肌肤。 女人勾下腰来,在我脚边捡拾掉下来的硬币,她的奶子直接靠在我的腿上,柔柔的如一团棉花。我想抽开腿,无奈空间太小,我几乎无法移动自己的腿,女人憋红着脸终于找到了硬币,直起身子对我咧嘴一笑,故意抻了抻衣角,表现出娇羞的样子。 我假寐,不想与她沟通。女人失望地回转身,胖大的身体直起来,大声吆喝着买票。 从春山县下车,我直接就上了通往衡岳市的客车。 我来得匆忙,本来是打算去薛冰的学校,所以双手空空。客车司机看了我几眼,以为我是个扒手,善意地给车里乘客打招呼说:“大家都注意自己的财物啊。” 连说了几遍,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司机说:“你看到车上有贼了?” 司机尴尬地看我一眼,飞快地启动汽车,朝衡岳市出发。四年前我来苏西,车走了一天,四年后回衡岳市,却只要四个小时。一条新修的马路绕过了许多大山,如彩带一般连接上了春山县。原来过湘江河,没有桥,连接两岸的是轮渡,要等上许多。假如车不多,轮渡是不开的,任你叫骂,开船的人都像爷爷一样岿然不动。现在新修了一座桥,虽然不宽,却再也不用蹲在河边玩沙子了。 车到衡岳市,出了车站,我居然茫然起来,不知道去哪里。 家不想回,距我上次回来不到一个月,我的老爹会责骂我玩心太重,不坚守工作岗位,尽管他恨不得我天天守在他身边。 黄微微我不能去找她,虽然我算是正式见过她的父母,似乎我们也明确了关系,但毕竟中间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有人来捅破。 我就想起了金玲,想起了赵雨儿。 金玲接手月白的店子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毕竟,我们是有过夫妻之实的。 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刚坐上去,就听到电话响,接通了,是小姨打来的,问我放假回来了没有。 我说:“正准备去你家。” 小姨就挂了电话,我招呼司机调转车头,朝小姨家开去。 小姨笑吟吟地给我开门,一身睡衣睡裤,我分明看到她没戴胸罩的乳房,在薄薄的睡衣里微微地抖动,脸一红,扭转过去,眼光在她的客厅里梭巡,问道:“我姨父呢?” 小姨扔给我一双拖鞋说:“先换上。你在乡里呆久了吧,进屋换鞋都不会了。” 换好拖鞋,我刻意不看小姨睡衣里玲珑凸致的身体,把眼光在屋里乱转。 “姨父呢?”我再次问。我姨父张营长准备转业回地方,前段时间回家了。 “回部队办手续去了。” “姨父真转业呀?” “不转都不行了。”小姨说:“小风,你姨父转业,跟你可是有关系的啊。” 我吓一跳说:“怎么跟我有关系了?” “要不是他以演习的名义去你们春山县修路,他是不会转业的啊。” “是我害了姨父?” “也不能这么说。迟早要转业,迟转不如早转。”小姨给我端来一杯水。 “准备回地方干什么?” “还不确定。”小姨在我身边坐下,一股幽香飘过来,这是女人身体才能散发出来的体香,这种香味我在金玲的身上闻过,在月白的身上闻过,却没在薛冰的身上闻到过。“前几天我找了微微,请她帮忙了。” “她能帮什么忙?” “这个你不要管。” 小姨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伸出裙子下的一双纤细的腿,平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双手在大腿上按着说:“跑了几天,辛苦死我了。” 我笑着说:“小姨,我来帮你,算赎罪啊。” 小姨微微一笑说:“你大手大脚的,我怕痛。” 我说:“你放心,我又不是打铁的出身。” 小姨沉思了一下说:“好,弄痛我了你就找死,陈风。” 她起身站起来,回头对我说:“我躺下,你帮我按按。” 小姨如一幅风景画一样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脱下拖鞋,爬上床,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慢慢地按摩着她的头。 小姨似乎很享受,轻轻地哼出声来。我的手移到她的双肩,温柔地按摩着,眼光扫过她的胸,就再也离不开了。小姨的双乳把衣服顶得老高,我似乎看到她尖尖的乳尖凸立,如小荷一般。脖子下一片细白,如白玉一般滑腻。 小姨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眼光,她殷咛一声,翻转身子,把背留给我。 我只好跪在她身边,双手从她的肩头一路滑下,停留在她的腰间,轻轻的揉动,小姨舒服地哼哼着,弯起双腿,碰打着她浑圆的屁股。我的手一路向上,慢慢地滑遍她的全身,在她背甲处停下来,我调整一下呼吸,双手沿着她的背往下,触到她薄薄睡衣里的乳边。小姨颤了一下,扭了一下背。我赶紧停住手,轻声说:“姨,对不起啊。” 小姨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嗡嗡地说:“说什么呀。你小时候摸得还少呀。” 我心神一荡,差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勃起。赶紧收敛心神,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慢慢地捏搓。 小姨反转手来,拉着我的手,引导着我往她的胸口去,我抽了抽,小姨拉得很近,让我挣脱不了,直到按在她浑圆的乳房上,她才收回去手,命令我说:“轻点啊。” 一股热血冲上我的脑门,我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得如擂鼓一般。 小姨的乳房在我的手掌里像一块晶莹的白玉,温软柔和,她突起的乳尖刺激着我的掌心,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我还是感觉到她的渴望和期冀。 第155章 原来如此 我像一条狂躁的狼一样,从小姨的床上跳下来,夺门而出。 站在车流如鲫的大街,我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成了千夫所指的道德败坏之辈。尽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维系我们的终究是亲情。 亲情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一道人伦的基本线,是所有有生命物体的表征。 我是个男人,一个正常健康、有着无比欲望的男人。我顽强的情欲就像山上的灌木一样,割了一茬,又有一茬疯狂地长起来。我一直认为自己就不是柳下惠,夜奔的女人别说她投怀送抱,我就是看一眼,也会砰然心动。因此,我就像一条千年囚禁的老狼,看不得一点肉。 狼终归是狼!我是人,一个有灵魂的人!我的灵魂在小姨的床上煎熬了一个世纪一样,像狼一样企图要撞破道德的栅栏,我折断了浑身的骨头,终于疲软下来,吐着猩红的舌头,奄奄一息。 灵魂不能沉沦,必须救赎! 我突然看到灵魂里小小的我来。我一直在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我茫然了半响。倘若追求爱情?我迷失在薛冰的温柔里,又怎么会在夜深人静地时候脑子里冒出月白和金玲的胴体?追求物质?我又怎能拒绝黄微微一点一滴的潜移默化? 头痛如裂! 这个假期注定不得安生了。我想。连小姨的家我都不敢再去,我不敢再面对小姨娇慵的目光,不敢再看到她毕隐毕现的身体,甚至听不得她如黄莺一样的声音。 这个伴我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小姨,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在互相牵挂和惦记,以至于我们差点就迈出了栅栏的边缘,跌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心乱如麻!我强迫自己去想工作的事。想钱老板的矿泉水厂,想怎么样开发苏西乡的旅游资源,越想越觉得一片渺茫。仿佛什么事都是虚无的,虚无得就好像晚上的梦一样,醒来还是一样的太阳。 我在一家卖烟酒的小摊前停下脚步。这里有一张太阳伞,伞下一张塑料椅子,一张小小的塑料桌子上,趴着几个小孩儿在玩着军棋。 我买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心里一阵清凉,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 回来了衡岳市,我不是孤家寡人。 掏出电话,我开始认真地给钱老板打。 居然接通了,我心里一阵狂跳,劈头盖脸一顿怒骂:“钱有余,你娘的跑哪里去了?” 钱老板在电话里嘻嘻地笑,说:“陈乡长啊,找我?” “老子还以为你得急病死了!死了也要给我个消息呀,老子不想省送你花圈的几个钱。” “我死了你不是少了个朋友?” “无所谓啊。死了老子省心。” “老哥就不想让你省心,所以老哥不死。”钱老板依旧笑嘻嘻地说。 “不死老子都要掐死你。”我恶狠狠地说:“告诉我,在哪里?” 钱老板还是嬉皮笑脸地说:“你不会舍得掐死我的,陈大乡长。我老钱现在是个有钱人,我月塘村一个村的土地都没有了,你掐死我,就是掐死一条财路。” “死了你钱有余,老子还吃混毛猪了?”我冷笑着说:“你奶奶的就是个土豪,暴发户,没眼光,没见识。老子后悔认识你了。” “骂完了没有?”钱有余扔过来一句话:“我不想跟你说了,另外有人有话给你讲。”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接着就是月白说话了:“你怎么啦?” 我平静一下心情说:“月白吗?” “是我。” “你们在哪里?” “江苏。” “干嘛?” “陪专家来考察啊。” “考察?” “嗯。”她轻轻地答应一声说:“这地方有全国最大的矿泉水生产厂家。钱老板不放心,就带人来考察市场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一动,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顿了顿说:“别骂他。我看他是个做事的人。” 我笑了,说:“我们男人的事。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他脸都绿了。” “谁的脸绿了?” “他呀。”月白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仿佛看到眼前害羞的她。 我哈哈大笑起来,对她说:“把电话给老钱,我给他说几句。” 电话里传来钱有余瓮声瓮气的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啊。我可没时间听你骂人。” 我哈哈一笑说:“钱老板,钱大哥。你别怪老弟我。你出去也跟我说一声嘛,害得我着急,睡都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我又不是你的下属,给你汇报什么。”他开始反击我。 “我们是未来的合作伙伴呀。”我说:“如果打仗,你去冲锋了,我还躲在战壕里不知道,谁帮你掩护嘛。” 他又笑嘻嘻起来,压低声音对我说:“陈风,算你小子厉害。派个小柳跟着我,我不去你苏西乡投资都不行啊。” “管她什么事?”我故意轻描淡写。 “美人计。”他挂了电话。 我捏着电话,脸上浮起一层怪笑。心微微痛了一下,转瞬就轻松起来。 柳月白!你是大功臣,老子一定要表彰你!我对自己说,轻松起身,一脚踢飞喝光了的矿泉水瓶,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第156章 未雨绸缪 钱有余投资的事,现在看来算是尘埃落定。我深信,只要月白在他身边,钱有余就逃脱不了必须来老鹰嘴投资的命运。这块石头一落地,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人一轻松,头脑就特别的灵泛。头脑一灵泛了,就想找几个人喝酒说话。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欲望,我也不例外。 喝酒都是有企图的表达,无缘无故喝酒喝醉的是酒鬼,心藏喜事找人喝而不醉的人是酒神。 矿泉水厂虽然还是海市蜃楼,并不影响我未雨绸缪。建厂是小事,投产后才是大事。建一个厂,只要有钱,没有搞不定的事,但建厂以后涉及到工商、税务、卫生等,任何一个部门,就能扼杀刚刚出生的企业。 在衡岳市,任何一个企业,只要头上不戴着“国”字帽,就会有像蚂蝗一样的各种部门,只要听到水响,必定蜂拥而至。 这样一想,吴倩老公付科长第一个跳出来,此人在工商局深耕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当年我们苏西乡土特产经销公司落户衡岳市,他帮了大忙。 翻了半天电话,没找到付科长的联系方式。心里就懊恼,由此也看到自己深藏的小心眼。当初付科长给过我电话,事后我却一笔抹去,无非是因为吴倩。做人不大度,遇事则瞎忙!哑然笑了笑,我决定直奔主题,直接去工商局找他。 付科长还是在666办公,不过这次保安没拦我了。我奇怪地站在保安面前,微笑着等待保安的问询。保安也奇怪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对我说:“看我干嘛?” 我说:“你不问我的身份了?” “不问了。都什么时代了,早不问了。”保安说:“要找人就快去,不找人就出去。” 我还站在原地,说:“怎么不问了?” 保安白我一眼说:“你有病吧你?” 我笑笑,丢下他,转身上楼。 付科长对我还是印象深刻,一看到我,立即起身,过来握住我的手,大笑着说:“陈大乡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掏出烟来,付科长摇摇手说:“戒了。” 我自己就叼在嘴边,点上火,抽了一口说:“好男人啊,付科长。” 付科长眼睛笑成一条细缝,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是科长了。兄弟你做乡长了,我也要进步啊。” 我故意装作惊讶地样子赞叹道:“付局长!恭喜恭喜。” “副的。” “你是姓付嘛。” “是付副局长。”付科长尴尬地一笑说:“幸亏不是正的,老子当个正的,在别人嘴里也是个副的,这个姓,不讨好。” 我说:“兄弟,姓是父母给的,就像身体是父母给的一样,不能改。管他正的副的,心里有根线就好。”转而又说:“假如我是你下属,我就不叫你付局长,直接叫局长。” 付局长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难怪晓月姐说你是半个人精。果不其然啊。” 两个人坐着说了一会话,我说:“付局长,今天给兄弟一个机会,我们一起吃个饭。” 付局长沉思了一下,说:“好,没问题。我来做东。” 我说:“怎能叫你破费,我请你。” 付局长大度地说:“没事,我签单就行了。现在谁还自己花钱吃饭。” 我顿觉汗颜。我们乡政府里,在外面吃饭还没有签单一说,大小事情,遇到吃饭,就想方设法拉到食堂里去。好在我们食堂的老王练就了一身好本事,随便可以拿出几个菜来,还是大饭店里找不到的山珍野味,客人吃了,都会赞不绝口,倒也不丢脸。 其实我们请在自己食堂吃,到底也是因为乡财政捉手见肫,没办法。柳权在位时,即使去县里开会,遇到县里不开餐,也是自己到街边找个小摊,吃上一碗米粉,填半个肚子了事。 后来到了代理乡长朱士珍手里,情况稍微好一点,也不过是多一碗的米粉报销钱。郭伟干脆,乡政府吃。县里出差,报销盒饭,市里出差,报销排挡。 如此一来,要想请人去林隐酒楼一类的地方吃饭,就只能自掏腰包。 我不缺钱,请人吃个饭,小事一桩。 “付局长,你签单我还不吃了。”我说:“看得起兄弟,就让我买单。” 付局长看我态度恳切,只好点头同意。 我趁机就请他帮我约几个税务局的朋友一起。他显然看出了我的动机,却没有表示反对。 最后我说:“要不,把你家夫人也一起请来吧。” 这时候他说话了:“陈风兄弟,听说你现在跟黄部长的女儿在谈恋爱?” 我没否定,也不肯定,只是看着他笑。 “厉害!”他朝我竖起大拇指,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吴倩要搞什么工程建设公司。” 我不明就里,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啊,”他摸了一把下巴说:“还要问你家小姨。听说晓月老公要转业了。前段时间为安排工作的事,来过我这里。你小姨想把你姨父安排到公安、工商、税务这些部门去。你也知道,现在这些单位进个人,简直比登个天还难。跑了一阵,没见什么动静。后来就突然听说他们要搞什么公司,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吴倩的事,我一般都不过问。” 我哦了一声。明白了过来。吴倩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啊,她的心就是水晶做的。她肯定从我小姨哪里听到了一些事,她突然要搞的这个公司,肯定与我有直接的关系。 “不管她。女人们做事,就是喜欢头脑发热。”付局长下了结论:“要不,我等下叫下她,看她意见吧。” 付局长打了几个电话,约好人一起去林隐酒楼,我先走一步,去订个包厢。 服务员刚给我倒上茶,付局长他们就三三两两来了,一共来了五个。 大家分宾主坐下,闲话当前政治局势。我翻看着菜单,征询着付局长的意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听到有人喊:“游行了,游行了。美国炸了我们大使馆。” 付局长敲着桌子说:“又是那帮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学生在游行吧。” 税务局的一个干部说:“可不是。我女儿也在。昨晚我就说过,炸大使馆,管你们学生伢子屁事。你们就是把中国闹个天翻地覆,人家美国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看不到也听不到。” 我就接过话说:“有个抗议的声音总比沉默要好一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好欺侮。” 他们就大笑,指着我说:“到底是乡长,政治觉悟还是不一样啊。” 我淡然地笑,心里日了一遍他们的女人。靠,你们这些坏蛋,吃国家的,喝国家的,国家有难了,难道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不谈政治,不谈政治。”付局长摇摇手说:“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对国家的支持了。打仗这事有军队,抗议这事有外交部,先谴责吧。” 大家又大笑。 我把菜单递给付局长,借口去趟洗手间,一个人溜了出来。 对于游行,我有着无比深刻的印象。当年所有城市的学生都冲上了街头,我也夹在其中,最后秋后算账,算来算去,我既没呼喊口号,也没参加过任何一次会议。最多就是个参与者。其实我最多只能算是个看客,看着我的同学粗着脖子大叫大嚷。 酒楼外的马路上人上人海,衡岳市三个大学的学生一批接一批过来。口号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我的血热了一下,就冲出去,站在街边,和衡岳市的市民一道,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 正看得起劲,耳边听到喊声:“是陈风吧?” 回头一看,居然是陈萌,身边站着一个背着照相机的男人,脖子上挂着采访证,笑吟吟地看着我。 “真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地问。 我说:“陈记者啊,你怎么也在这?”我调侃着说。 “我采访呀。”她笑,指着身边的男人说:“我同事,小李。” 叫小李的根本没看我一眼,顾自拿着相机东拍西拍,一副大艺术家的范儿。 “微微知道你回来吗?” 我摇摇头。 “你没告诉她?” 我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只好说:“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陈风,不是我说你。你回来都不跟微微说一声,你什么意思?”她咄咄逼人,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 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打心眼里有点怕。不仅仅因为她是市委书记的女儿,而是她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冰冷。 我假笑着说:“我没意思。我打算等下就告诉她。” “现在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指了指身后的林荫酒楼说:“现在在请客,不方便。” 她就奇怪地笑起来,说:“要不,把我们也一起请上?” 我尴尬地笑,不敢回答。 “算啦。不吃你的。晚上约上微微,一起来我家。”她说,扔下我,追着游行的队伍去了。 第157章 洗脚城 学生的爱国游行丝毫没影响到付局长和他兄弟们的吃喝,我叨陪末座,满脸赔笑,左一声领导,右一声首长,叫得他们心花怒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每个人都来与我碰杯,举着酒杯嚷,只要我陈风用得上他们,绝对都披肝胆,洒热血。 一顿饭吃下来,包厢里歪倒几个。付局长毕竟是局长,属于风吹草不动的主。看着歪倒的几个兄弟,他大手一挥说:“走,全部洗脚醒酒去。” 衡岳市有家连锁洗脚城,据说服务最好,技师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更绝的是洗脚城的老板给每个技师统一着装,统一着装不特别,特别的是这衣服设计精妙绝伦。一律的低胸束腰,人站直了时大方朴素,一弯腰,便可见胸前波涛汹涌。 付局长显然是常客,刚进门,就有一个油头粉面的经理迎出来,亲自带我们去包间。两个人一间房,轮到我时,居然只有单枪匹马。付局长就笑,说:“陈风,给你一个机会,单独一个人,可不能浪费。” 我说:“要不,我们换一下,我还是喜欢人多。” 付局长摇摇手说:“你第一次来,人多的地方不适合发挥。还是你单独。”又压低声音对我说:“这里洗脚,免单。你不要管。” 我跟着经理去了一间小房子,没窗户,屋顶上亮着一盏米黄色的灯。一张可以放下来就变成床的沙发,一台电视,墙上挂着一幅大路货油画,画着一个裸露着上身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瓦罐。屋子里空气很暧昧,仿佛刚才还经历过一场人伦的战斗,浓浓的充溢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空调开着很大,咝咝的冒着冷气。一进去,冷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经理抱歉地微笑,调整了一下温度,问我:“领导有不有熟悉的技师?”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走到沙发上躺下来,立时被一层温暖包裹。 “我给领导安排一个?”经理站在门边,走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 我点点头,闭上眼,作深呼吸。刚才的酒精开始慢慢涌上来,脑袋有点晕眩,肚子里感觉空空如也。 经理出去了,不多久,门被敲响。还没等我说话,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俊俏的小媳妇。之所以说是媳妇,我是有经验的。但凡姑娘走路,总是夹紧着双腿,仿佛与生俱来的神圣,不能曝光于天下,而小媳妇走路,步子就大开大合,并且着意要敞开自己,似乎怕花儿的迷香,不能引来蜂蝶的垂青。姑娘的屁股,都像一块浑圆的石头,紧致而微翘。小媳妇的屁股再紧致,也如一块磨盘,显得宽敞而大方。 她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轻声问我说:“我来给你服务,好吗?” 我睁开眼,摆弄着电视遥控器,说:“随便。” 她就反转身关上门,把头顶的灯关了,摁亮了墙壁上的灯,屋子里就蒙上一层粉红的光来,朦朦胧胧,让人恍如置身于虚幻的世界里。 她款款走过来,弯下腰拉开我腿前的一张椅子,雪白的胸脯顿时展现出来,两个丰满的东西像小白兔一样要跳出来,似乎小小的xx也时隐时现。下身就一阵痉挛,微微的感觉慢慢滋生,居然就矗起了一团,似乎要顶破裤子。 我慌慌地扯过一块毛巾盖上,脸上有些发烫。她抿嘴一笑,并不说话,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木盆来,站起身对我说:“我去打水来。” 等她一出去,我生气地打了下身一巴掌说:“不争气的东西。” 不一会,她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进来,飘着一股草药的气味,很好闻。 她把水放在我脚边,半跪下身子,托起我的脚,脱下鞋和袜子,从水盆里用手舀起一点水,洒在我的脚背上,问我:“烫吗?” 我摇摇头,说:“不烫。”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赶紧调整一下调子说:“很好。” 她低着头,把我的双脚慢慢浸到水里,起身把手在另一个盆子里洗净了,用毛巾擦干,走到我身边,温柔地说:“先泡泡,我帮你按按头部。” 她放下沙发,绕到我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她托起我的头,把一个枕头塞进来,靠在她的双腿间,头顶着她的小腹,一丝体香就钻进我的鼻孔,撩拔得我心猿意马。 我不敢睁开眼睛,屏声静气地安静仰卧在她的怀里,享受一个陌生女人的温柔。 她的手指轻轻在我的脸上游动,从下巴到脸颊,在太阳穴的地方稍微用了一点劲,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她似乎感觉到了,停住了手,柔声地问我:“痛吗?” 我说:“没事。” 她又开始慢慢抚摸起来,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我的额头上跳跃。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淡淡地说:“你就叫我小红,或者你叫我88号就好了。” 我睁开眼,盯着她胸前的牌子看,确实是88号。我说:“我问你的名字呢。” 她又抿嘴一笑,说:“你问名字没必要啊。在这个地方做事,谁会说出真名来。我就是随便叫个名字,你又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假的?” 我微笑道:“也是。不过,像你这么好的胸牌号,怕是你们这个店最好的技师才可以拥有。” 她轻轻一笑说:“我们店里的胸牌都是带8的,从8号到188号。没一个其他号码。” “为什么都要带8 呢?”我问,问得很幼稚。 果然,她笑得花枝乱颤了,胸前的乳似乎都要掉下来。 “还不是你们这些老板喜欢么?谁不喜欢8啊,8发8发,多吉利的数字。”她从沙发上下去,拿起我的一条胳膊,开始捏拿。 “原来我们店的胸牌号尾数都是3.,老板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后来有个搞建筑的老板来了,说3这个数虽然有生气,但不如8来得实惠。老板刚开始不肯改,可是这个建筑老板有钱啊,不但自己天天来,还带来好多生意,老板不改,他就不来。老板不敢得罪他,就只好按他的意思改了。其实在我看来,都一样,3也好,8也好,就是一个数字。你说是不?” 我在她的捏拿里舒服地舒展着身子,说:“确实一样。” 她放下我的手,蹲在水盆边试了试水温,拿过一张小凳子在我对面坐下,把我的脚从水里捞出来,用毛巾擦干,直接放在她的膝盖上,从一个小瓶子挤出一团膏来,抹在我的脚上,慢慢地揉搓起来。 “哪个叫老板改名字的老板好久没来了。原来他每次来,都是我给他服务。”她说:“他人很好,每次都给小费,还不让别人知道。” 她得意洋洋地笑:“她最少给过我这么多。”她比划了一下手势,我一看,五个手指,不知道是五百还是五千。 她低垂的胸口让人不敢拒绝注视,两团雪白的乳房被她挤压得左右跳跃。 “他还说要娶我呢。”她吃吃地笑,说:“要不是我看他太老了,我还真想嫁给他。” “他没老婆吗?”我问,没一点创意。 “死了。”她说:“他儿子跟我差不多大。我想啊,让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男人叫我娘,不知道是他叫不出口,还是我不敢答应。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他姓钱吧?”我说,抽出烟来,准备点火。 她惊讶地抬起头,说:“是啊,你认识他?” 我摇摇头说:“不认识,听说过这个人。” 她释然地一笑,说:“钱老板真的很有钱,听说他们哪里现在修高速公路,把一个村子的地都征了。” “唉。”她叹口气,说:“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嫁给他也不错啊。” “现在还有机会嘛。”我说,心里一阵乱跳。钱有余你个王八蛋,处处留情,老牛还想吃嫩草,而且饥不择食,洗脚城的小媳妇你也想勾引,该死! “没机会了。”她说:“前段时间听我们一个小姐妹说,他现在遇到了一个女干部,又漂亮又能干,哪里还会要我们这些闲花乱草。” 她洗好了我的一只脚,用毛巾包好放在一边,又抱着另一条腿开始动作。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嘛。”我给她打气,其实言不由衷。 “我有家,有老公有孩子。我可不想拆散家。”她又恢复到淡然的样子。 “你的想法是对的。”我说,非常肯定。 “听说钱老板准备要办厂了。”她吃吃地笑起来:“他原来就是个农民,后来做包工头,发了家。不瞒你说,我老公就在他工地干过活。这个人不小气,对打工的人好,从不克扣工资。” “他知道你老公在他工地干活吗?” “我没告诉他。我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闭口不语,开始假寐。 良久,她放下我的脚,站起身说:“洗好了。时间还有,我帮你再按摩按摩吧。” 我收起腿,感觉脚底下一股清凉,很舒服惬意。 “按哪里?”她问我,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来,吐气如兰。 我说:“随便吧。打发时间。” 她轻轻一笑,掀开我盖着的毛巾,吃吃笑着说:“你肯定没结婚。” 我说:“结了,孩子都三岁了。” 她就指着我的下身说:“你刚才的反应很快,结婚的人,不会那么快。”她背转身子,笑得肩膀乱抖。 我的脸红了起来,不敢接话,假装没听见,闭上眼睛。 “你休息休息,我帮你按按。” 她的手就盖在我的小腹上,慢慢地揉动,我使劲按捺自己的冲动,暗暗叮嘱我的兄弟,一定要有出息,不可给我丢脸。 她的手慢慢移动我的胸口,在我的胸脯上揉了揉,突然停在我的乳头上,轻轻一点,立马像有股电流一样激荡我的身体。她看我紧张的样子,轻轻一笑,手指揉搓了几下,说:“舒服吗?” 我红着脸点头,她的手就从我的衣服底下伸进去,直接抚摸着我滚烫的身体。 第158章 市委家属院 吃了喝了,摩也按了,付局长在我弓腰送客的时候满意地笑了。 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得犹如草原上的野狼,瞪着一双饥渴的眼睛,看街上裙裾飞扬,心却如止水一般。 信步而行,走到公园门口,记起这是当年第一次与吴倩约会的地方,本来如止水一般的心顿时激动起来,买了一张门票进去,发现物是人非,不免再感叹唏嘘半天。 走了一阵,还是掏出电话,准备给黄微微打。 黄微微对我的电话显得无比的惊喜,惊喜过后又传给我一阵哀怨。 我说:“陈萌要我们今晚去她家。” 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说:“不去。” 我说:“去吧。你们是朋友,何况,她还帮过我们。” 我故意把“我们”这个词咬得很重,让她去感觉我的坚决。 “你来我家吧,去她家干嘛?” “可能有事吧。”我说:“就算没事,我们去坐坐,也算是对她这个朋友邀请的重视。” 她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我们坐坐就走啊。” 我答应了她。其实,我的这个答应苍白无力,能不能坐坐就走,不是我陈风能主导的事。陈萌这个女人霸道,霸道的女人都有着控制欲,即便是贵为部长千金的黄微微,在陈萌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介草民。 我把所在位置告诉黄微微,她挂了电话,开车来接我。 公园门口有家报刊亭,老板还是当年的瘸腿男人,只是现在他显得更老了,下巴上的胡须已经泛出了一层细细的灰白来,皱纹在他的额头扎下了根,沟壑纵横,似乎所有的岁月痕迹都一道道刻着,让人心酸、悲凉和无奈。 我买份报纸,倚靠在报刊亭伸出来的一根柱子边,耐心地等待黄微微。 街灯亮了,把树叶映照的光怪陆离,远处一栋高楼楼顶的霓虹灯也亮了,像一个刚睡醒的女人,还来不及打扮,张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脚下这个活鲜的城市。 黄微微如约而至,坐在车里摁着喇叭。 我拉开车门,坐在她旁边,看着娇艳如花的女人,我说:“真快呀。” 她盯着我看,扑哧一笑说:“真像个乡里干部,一身土气。”她夸张地惞着鼻子,仿佛要从我的身上闻出土腥味来。 我拍拍大腿说:“我本来就是个乡里干部!你看,没有我们乡干部,你们这些上层建筑坐得稳么?” 她柔声说:“我不跟你辩。坐不坐的稳,管我什么事。我只是关心你,你好,一切都好。” 我心里一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伸过手来,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我是抱着被拒绝的心态勇敢进行。我要检验一下黄微微对我的真实态度,假如她拒绝了,我就会给本来犹豫不决的自己下判决书,从此不再妄想。 黄微微在我的亲吻里红了脸,她低着头,像花儿一样娇羞。两个人在这一吻中都不作声了,静静的坐在车里,时间突然像凝止了一样,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走吧。”我说,打破沉默。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发动车子,朝着市委家属大院开去。 进门很顺利,武警似乎认识黄微微,朝我们敬礼放行。 陈萌一袭休闲打扮给我们开门,拉着黄微微的手,亲热地嘘寒问暖。 我探头朝里面看,客厅里没有人,整座屋子显得很静。 陈萌转过头对我说:“别看了,都不在家。” 我本来紧绷的神经刹时松弛下来。这里毕竟是市委陈书记的家,我一个乡官,登堂入室,万一被书记发现,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书记不在,我不免又有些失落。 保姆过来递给我们拖鞋,换好鞋进屋,站在陈书记宽敞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我一阵头昏目眩。 “这装修……。”我啧啧叹道。 “说你土,还不承认。”黄微微朝我嗔怪地一翻白眼:“别像个乡里人,好不?” 陈萌一听,嘻嘻笑起来,说:“微微啊,我就说嘛,你的这个陈风,就是个乡里人。你自己还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黄微微的脸顿时绯红,扭着陈萌的胳膊骂道:“就你话多!长舌妇一样。” 陈萌倒不动气,嫣然一笑说:“我话不多,能做记者?” 她的眼光朝我瞟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伏在黄微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就看到黄微微羞红着脸不敢看我,她自己却上下打量我半天。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我眼前窃窃私语,我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酷刑! “陈风,你喝茶还是饮料?要不,你喝酒吧。”陈萌终于转过来问我。 我如获大敕一般赶紧应声说:“喝茶吧。饮料是女人喝的,酒下午喝过了。” 陈萌就喊保姆,自己起身走到墙边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出来,对黄微微说:“微微,我们两个还是喝酒。你的这个陈风,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什么饮料是女人喝的,我们今天就不喝饮料,喝酒。让她看看,什么叫女人。” 黄微微赶紧摆手说不喝,自己开车,怕醉。 “醉怕什么,醉了就不走了。”陈萌不管她的拒绝,顾自拿出两个高脚杯,倒上了酒,递给了黄微微。 黄微微为难地看着我,欲接不接。 我鼓励她说:“喝吧,一点红酒,跟饮料一样。不怕。” 保姆送来了茶,一看就是上等的西湖龙井,清香扑鼻,水质幽蓝。 “你可好久没来家了。”陈萌喝了一口酒后,幽幽地说。 “我也忙。”黄微微解释说:“现在妇联也不轻松,大事没有,小事一堆。” “我知道你忙。”陈萌轻轻晃着酒杯,红酒像血一样在杯壁上流淌:“忙不是理由。理由是这个人。”她指着我说:“自从有了这个男人,微微你的心就飞了。” 黄微微紧张地看我,一言不发。 我茫然地看着她们,陈萌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陈萌爽朗地大笑起来,指着我说:“陈风,你是我的情敌,知道不?” 我愈加茫然了。 “今天我们做个了断啊!”她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起身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来,搂着我的肩膀说:“你抢走了我的女人。” 她没醉,我知道,她这是故意借酒发疯。 “你干什么?萌萌。”黄微微拉扯着陈萌的手,着急地说:“别这样,好不?” 我不动声色,别说她们是高官的千金,就是两个普通的女人,我也不会生气。 “我抢了谁啊?”我故意装作狐疑的样子,满腹委屈地说。 “她。”她指着黄微微,轻言细语地说:“你知道吗?我爱她。” 我笑微微地说:“你们都是女人啊。” “不可以爱吗?” “可以。” “可以还不还给我?” “我不能还给你。她是我的。”我豪气顿生,反转手臂,搂过黄微微来,让她靠在我的胸怀里,感受我强烈的心跳。 黄微微遭遇到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轻轻缀泣起来。 我拍着她的背说:“不怕,有我。” 陈萌就松开搂着我的手,哈哈大笑,摇摇晃晃站起身。 “你小子,厉害。”她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绕到黄微微的另一边,搂着她说:“我放心了。” 黄微微破涕而笑,说:“萌萌,你吓死我了。” 这个戏剧化的场景转眼就雨过天晴。我像做梦一样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第159章 乘龙快婿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每个人都吃不安稳睡不踏实。眼看着银行里自己存折的数字在增加,却没有一点安全感。昨天还八百块一平方的房子,今天开价就要两千了。 我陪着黄微微跑了三个楼盘,跑得心浮气躁起来,扭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的水。 黄微微依旧不慌不忙,轻声对我说:“我们再看一个,就一个,好不?” 我无可奈何地说:“再看两个也行。反正都来了,总得有个结果。” 黄微微买房,主意是陈雅致局长出的。 我们在离开陈萌家后,直接开车回了黄部长家。陈雅致局长看到我,又看了看脸色微红的女儿,小手一挥说:“小陈,你带微微去房间里休息。等下我来找你们。” 陈局长显然看出来我们儿女情长,卿卿我我的样子。 扶着黄微微进房,她摔掉拖鞋,像一垛稻草一样扑倒在床上,慵懒地舒展着身体。 我坐在床边,小心地拍打着她的背。刚才在陈萌家她们两个女人喝光了一瓶红酒,红酒酒劲慢,现在才显出酒醉的端倪。 “一起躺躺。”黄微微呢喃着,拉着我侧卧在她身边。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昵的接触,我仿佛觉得身边躺着一颗炸弹,心嘣嘣跳得厉害。如果说我还没经历过女人,这样的心跳我完全能够理解。问题是我已经是阅女几人了,不管与金玲、还是月白,我都是高山流水,游刃有余。而薛冰,我只要一个眼神,或者她一个细小的动作,我就能明了我下一步该要做些什么。 倘若是她们这样说,我接下来的动作绝对是宽衣解带,共赴巫山云雨。 而黄微微不行!她现在于我,还是惊鸿一瞥的美丽。 虽然我们已经亲昵,毕竟一切都是浅尝辄止。她内心究竟如何想法,我一无所知。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幸福,我紧张得手足无措。眼前仿佛有一朵天山雪莲,在千年寒冰的山巅,向我招手。而我,只能站在山脚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抱着我。”她还在呢喃,醉眼迷离,手伸过来,搂着我的腰。 我轻轻地侧躺下来,看着她白瓷般的面庞,心跳得更加厉害。 这是在部长家!我提醒着自己,手不敢造次,被动地搭在她的身上,不敢丝毫动弹。 “吻我。”她依旧闭着眼睛,嘴唇如花儿一般娇艳地开放。 我早就说过自己不是柳下惠,我做不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愿意为我敞开,我何必要暴殄天物? 我凑过去,在她花儿般的嘴唇上轻轻一吻,随即蜻蜓点水一般离开。 黄微微嘤咛一声,整个身子滚进我的怀里,顿觉满怀软玉温香,再也控制不住脚底下暴涨起来的欲望,把一张嘴,尽情地覆盖在她樱桃般的嘴上。 她显然是第一次接吻,牙齿紧咬,我的舌头敲打着她的齿,企图突破她封锁的防线。她纹丝不动的齿让我无可奈何,娇羞的脸上红晕一片。 终于,我的舌头突破她的防线,缠绕着她丁香一样的舌尖。她躲避着,慵懒着,娇羞着,试探着。在相互缠绕了一阵后,她软了下来,任我轻轻咬着她的丁香,再也无法动弹。 舌头在享受温柔的缠绕,手也不安分起来。 我慢慢地把手从她的腰间收过来,侵入她的前胸,她扭了一下,放弃了挣扎。我的胆子就大了许多,直接盖在她挺拔的胸前,似乎是不经意地摁了摁。她在我的爱抚下软成一滩烂泥,呼吸急促起来,娇柔地说:“痒死了。” 我被她的这句话刺激得全身血脉喷张,再也顾不得其他,掀开她的衣服,便见春光无限,春意嫣然。 正要动作,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陈雅致局长的声音:“小陈,微微,出来喝点汤。” 我们吓得动也不敢动,还是微微回答了一句:“妈,我们就来。” 我们整理好衣服,相互对视一笑,这一刻,我已经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眼前的这个尤物。 陈局长亲自给我们端来醒酒汤。我们在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女儿醉了。 “小陈啊,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陈局长轻描淡写地问,拿起苹果,细细地削起来。 我茫然地摇头。 “你今年快三十岁了吧?”她问我,手不停,眼不看我。 “阿姨,我今年虚岁二十八。”我说。 “哦,比微微大一岁多。”她看了我一眼:“该成家了。” 我拘束地笑了笑说:“我也想,只是现在事业无成,怕对不起人啊。” “这成家立业的事,是先成家,后立业。一个男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人生之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可能一步登天。”陈雅致局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我和微微爸爸商量了,微微也不小了。我们做父母的,就是想看到儿女早点成家,了却一番心愿。你跟微微也认识几年了,相互之间也算是了解。这次她是用心的,我们都看出来了。我说话直接,小陈你不要多心。” 我诚恳地点头,眨巴着眼睛。 “我的意思呢,你们这几天去看看房子,今后成家了,总不能跟我们住一起。我们做父母的,当然巴不得这样。可是你们小夫妻,还是有自己的窝好。你看怎样?” 我突然觉得幸福从天而降,激动得几乎就要结巴了,我说:“阿姨,我……。” “还叫阿姨?”她嗔怪地看着我。 我只好叫了一声“妈。” 黄微微在我的叫声出口后,刮着自己的鼻子说:“不知羞,谁说我要嫁给他啦。” 陈雅致局长微微一笑说:“你不想嫁他,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黄微微娇羞地扑进她妈的怀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这买房子的事,你们自己做主,一定要选个好楼盘。至于钱,你家和我们各出一半。你自己也明白,我和老黄就只有微微一个女儿。买房子要你出钱,是因为你是男方。这个规矩不能破。也是你做男人的责任。你是娶老婆,不是嫁自己。明白吗?” 我点头,幸福地看着黄微微,心里盘算着买房子的事。 于是出现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着车在衡岳市大小楼盘里转悠。 “你妈把你嫁给我,不后悔?”我调侃着说:“我一没钱,二没权。就是个小乡官。” 黄微微抿嘴一笑说:“是我嫁给你,不是我妈。要后悔也是我后悔,她后什么悔呀。” “你怎么想着要嫁给我了?”我揣揣不安地问。 “嫁你怎么啦?你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怎么就不能嫁?”她歪着头问我。 “我没前途呀。”我说。 “前途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我就喜欢你,你有不有前途管我什么事?” “我一年大部分时间在乡里啊。” “不会让你在乡里呆。你别想做美梦,乡里有野花采,是不?”她取笑着我,发动汽车。 “微微,你得告诉我一件事。”我诚恳地说,眼睛看着前方。 “你说。” “郭伟是不是追过你?还有黄奇善。”我说,眼睛不敢看她。 “是。”她爽快地回答。 “你怎么就看上了我?” “骄傲了是不?”她轻轻一笑:“没有理由。爱情讲究缘分。我跟他们。无论怎么想,总觉得缺少一点什么。只有你,才让我找到了那点感觉。” “什么感觉?”我紧张地问。 “坏坏的感觉。”她叹口气说:“你不知道,他们来我家,就像进外交部一样,严肃得让我想笑。” 她吃吃地笑起来,方向盘一歪,差点就撞上了路基。 “我坏吗?” “你当然坏!而且很坏。”她的脸上腾起来一片红晕:“趁人之危,看别人醉了,就沾人便宜。” 我想起昨夜我们躺在她床上的旖旎,心里一阵冲动。 “是你要求的,好不!”我双手合十,叫了一句:“阿弥陀佛!洒家乃渡世之人,施主有所求,洒家当然要满足。佛祖能割肉饲鹰,我陈风牺牲一下自己色相,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扑哧笑出来,拍打着方向盘嚷道:“陈风,你要死啊。” 我收住口,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大腿说:“老婆,纵使我修道千年,遇到你这个孽缘,也只能缴械投降啊。” 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喃喃道:“你就是一座千年的石桥,等待我五百年的回眸。” 我心里一动,手却不肯挪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腿说:“老婆,前世我们是别人的风景,今世我们是别人的梦境。” 她靠路边把车子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陈风,别贫嘴。我跟你说个事。” 我无所谓地说:“什么事还比买房子重要?” “赚钱。不赚钱,我们拿什么买房。” “怎么赚?” “小姨没给你说?” 我一时语塞。小姨没跟我说什么啊,再说,这次回来我从她家逃出来后,就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小姨的老公要转业,我陪小姨去找了我爸,可我妈说,不急着找工作,先赚点钱再说。” “你的意思是……?”我疑惑地问。 “我妈现在是高速公路指挥部副指挥长。” 我恍然大悟,说:“不会出事吧?” “出什么事?高速公路标段在衡岳市有四个标段,只要小姨拿到一个标段,我们别说买一套房,就是买座别墅,也足足有余。” “小姨拿到标段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你真的傻得可爱。”黄微微叹口气说:“你姨父拿到标段要靠谁?我们跟他合股,不可以吗?” “是可以。”我说:“可我们都是国家干部,这样做,是违纪的呀。” 黄微微瞪着我看了看,发动车子说:“你自己想吧。” 我的心像有头小鹿一样在冲撞,紧张、激动而茫然起来。 第160章 请给我一点尊严 我在看楼盘的时候郭伟来电话,大声问我在哪里?几天不见人影,是不是躲在薛老师的床上,乐不思蜀了?他暧昧地大笑,显得心情是无比之好。 我捂着话筒走到一边,偷眼看黄微微,她正在与售楼小姐在说着什么,并没在意我。 “有事?郭书记。”我等他邪恶的笑声停住后,小心翼翼地问。 “是有事,大事。”他说:“乡里接到通知,朱士珍同志调县烈士陵园任管理处主任。即日就要上任,我们乡里总得开个欢送会。” “就这事?”我有点不悦,还以为天塌下来呢,这点破事,值得大惊小怪? “这事还小吗?”郭伟说:“老朱调走,乡里人事要调整,老鹰嘴征地的事要签合同,招商引资的事要在党委会上研究。这一大把的事,堆在一起,就是大事了。” 我拍着马屁说:“郭书记,你是书记,你说了算。我执行就是。” 郭伟敲着桌子说:“民主,我们是民主政府。怎么能我一个人说了算。起来吧,温柔乡里死好汉!薛老师要是不放你,你告诉她,乡政府会找她麻烦。”他促狭地笑,挂了电话。 黄微微走过来,轻声问:“是郭伟吧?” 我点头承认,说:“乡里有点事,我要赶回去。” “房子还没买好呀?” “不急。一个衡岳市,最少有一千套空房在等我们,什么时候买都行。” “房价可是一天天在涨。” “还能涨过我们要赚的大钱?”我苦笑道:“微微,要不,你辛苦辛苦一下,多操点心,买房的事,你自己做主。我都同意。” “不行,房子是我们未来的家,必须两个人在一起做主。” “可我……。”我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 “郭伟这人,就好像事业狂人一样,也不管别人的感受。” 我笑笑说:“如果他也有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看他还能狂到哪里去。这不是感情空虚吗?只好找事来填补空白。要不……。” “要不什么?”黄微微警惕地看着我。 “我们把陈萌介绍给他,你说好不好?” 黄微微脸一红,别着嘴说:“陈风,你怎么想着市委领导的女儿都会喜欢你们这些乡干部?衡岳市这么大,多少青年才俊,又有多少人把萌萌当做梦中情人啊?郭伟人不错,但毕竟是个乡党委书记,门不当户不对的。亏你想得出。” 我搂着她的肩说:“老婆,我也是个乡干部啊,我这个癞蛤蟆能吃你这个天鹅肉,郭伟就不能吃?” “你是癞蛤蟆吗?”黄微微捂着嘴巴笑起来,小手打着我的胸口说:“我可不是天鹅。就算我是天鹅,我的爱人也不能是癞蛤蟆。以后不许这样说了,知道吗?” 我认真地点头,一脸真诚地说:“所以,郭伟还是有机会的嘛。” “一点机会也没有。”黄微微无比肯定地说:“你不懂她。” 我还想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她却带着我出门,发动车子说:“我送你去车站,你回乡里去。工作重要。” 这下轮到我发蒙了,我说:“房子不买了?” “买。你不是说我做主吗?等你下次回来,我就带你去新房看看。”她笑盈盈地朝我伸出手来说:“身份证给我。” “干嘛?” “签合同啊。” “用你的一样。” “不。还是用你的。我是嫁给你老陈家,房子的主人当然要姓陈。” 我感动起来,差点就要泪眼婆娑了。 “快点。”她催促着我,转而又柔声说:“风啊,你去学开车吧。你会开车,就可以自己把车开回乡下去了。回来也方便。”她拍打着方向盘说:“我妈说了,她陪嫁给我就是一台车,随我们自己挑。” 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想了想,又把银行卡拿出来,一并递到她手里。 她惊愕地看着我,说:“给我银行卡干嘛?” 我说:“老婆,里面有我这几年存的一点钱,既然房子姓陈,如果我不拿钱,算什么呢?” 黄微微吃吃地笑,说:“小心眼。” 我庄重地说:“老婆,请给我一点尊严。” 她就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扔到面前的驾驶仪表板前,说:“好,我们老陈家就应该要有这样的男子汉,敢于担当。” 车到春山县,暮色已经笼罩了全城。郭伟一路上来了几个电话催我,最后得知我是从衡岳市赶回来,骂了一句说:“狗日的,会享福。” 孙德茂家的中巴车早就走了,我正想着如何回苏西,突然听到一阵摩托车声音,接着就看到郝强开着他的边三轮停在我身边,旁边的车斗里坐着柳红艳,两个人微笑着看着我。 郝强下巴一努,说:“陈乡长,你怎么在这?” 我惊讶地说:“你们怎么在这?” “红艳要来县局办事,刚好我要来参加县局关于拆迁工作的会,这不,我们准备回去了。” “我也要回乡里。老孙家的车走了啊?” “坐我的车。”郝强拍着后座说:“一起走。” 我就爬了上去,刚坐稳,郝强的边三轮就蹿了出去,差点把我扔下车来,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抓紧他的皮带。 边三轮一蹿出县城,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通往苏西乡的路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我们孤独地在奔跑。 郝强打亮了车灯,灯光直刺夜空,像一把利刃,撕开沉沉的幕布。 “陈乡长,你也该配一台车了。”郝强大声地喊,夹杂着摩托车的轰鸣,在空旷的四野散开。 “我不会开。”我也大喊。 “不会开不会学吗?”郝强喊道:“我们苏西乡,全乡三台车,郭书记一台,孙德茂家一台,还有就是我这台破三轮。你一个乡长,没一台车,不能代表我们乡的威信啊。” 我说:“不急,慢慢来。” 车过老鹰嘴,郝强腾出一只手来,指着乡政府规划的地方说:“陈乡长,你要给我们派出所划块地啊。县局同意了,我们派出所一起迁。” 我大声地说:“好,一定。”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扯着我的裤管晃了晃,我一转眼,就看到柳红艳沉静的笑脸。 拐过一个山嘴,四周空旷寂静。郝强突然把车停下来,跳下去,走到路边,我惊疑地看他,他刚好回过头,朝我招手说:“陈乡长,一起来唱个歌。” “唱什么歌?”我犹疑地问。 “撒尿啊。”他哈哈大笑起来,也不顾我们,扯开自己的裤子,掏出家伙,朝着夜空恣意地挥洒。 柳红艳脸一红,骂道:“郝强,你有点羞耻好不好?” 郝强大大咧咧回头说:“羞什么耻?陈乡长跟我一样是男人。你是我老婆,哪里会羞耻了?” 我尴尬地笑,说:“没事没事。人有三急,能理解。” “就是。”郝强边走边扣着裤扣子,走到车边拍着边三轮说:“老婆,这人有尿不撒,会得病。” “我看你没得病啊。” “哪是因为我有尿就撒了。”郝强笑嘻嘻地爬上车来,冲柳红艳嘻嘻一笑说:“老婆,你总不希望老公我得病吧。” 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我的心里漫上来一层忧伤。夜色笼罩下的苏西乡里,薛冰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灯火辉煌的衡岳市里,黄微微又在忙什么呢? 我突然感觉心情无比沉重起来,恍如背上压着一块千斤巨石,让我呼吸不得,叫喊不出。 “走吧。”柳红艳娇羞地说:“回去再找你算账。你这个流氓。” 郝强大笑,启动摩托车,带着我们朝夜空里疾驰。 第161章 欢送会 欢送朱士珍的会议开得热烈而严肃,每个人都发了言,都在回忆老朱在苏西乡的点点滴滴,会议开到后来,居然像极了追悼会,每个人的眼眶都红红的,似乎都想抱着老朱大哭一场。当年柳权调离不声不响,乡政府干部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柳权就一身轻松去了农业局。 朱士珍最后发表离别感言,说自己屈指算来,在苏西乡工作了一辈子,从乡广播站通讯员干起,一步一步走到乡人大主席团的位置,这里面离不开各位干部的帮助和支持,更离不开柳权书记的耳提面授,他的人生虽然不辉煌,但自己无愧于老百姓。 朱士珍突然提起柳权,我的心就莫名其妙跳一下。郭伟对老柳书记没半点印象,还在微笑着颔首。 朱士珍话锋一转,说:“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年轻人有朝气、有勇气、有胆量、有魄力。我相信,苏西乡在郭书记和陈乡长的领导下,一定会有一个崭新的明天。”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郭伟自负地笑,我却感到如芒在背。朱士珍的这番话,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这个在基层官场混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刚有出头之日就遇到了乳臭未干的两个小青年,他们来得那么突然,来得那么坚决,差点把他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了,他哀叹啊。 严格来说,朱士珍是个不错的干部!一辈子在苏西乡无怨无悔,见证了苏西乡的每一天变化,见惯了家长里短的琐事,虽然没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干过伤天害地的小事。他就是那么平凡,平凡得犹如乡政府坪里的玉兰树,一年开一次花,千年不结一个果。 半年的代理乡长让他风光过,也让他愁肠百结过。他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在退下来之前扶正,做一回名正言顺的乡长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如今这个梦想已经完全破灭!他失去了最后挣扎的机会,他只能去县烈士陵园终老余生了。 关培山书记找他谈话的时候,他规矩得像小学生一样双腿紧紧地闭拢。关书记和颜悦色地说话,在他看来,眼前口吐莲花的男人,就是主宰自己命运的神,在神面前,人永远显得无比的渺小。 直到关书记说安排他去烈士陵园,他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个神要把自己往火山上送。谁都知道何至书记来春山县的故事,都知道烈士陵园里埋着何至书记老父亲的部下。如今的烈士陵园,已经面目全非,当年的烈士墓虽然还在,却早就杂草丛生。 烈士墓的旁边,已经被开发出了几栋住宅楼。这几栋楼是关书记招商引资的成果,曾经作为春山县新时代经济发展的重点工程。 谁会料到此一时彼一时的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重点工程,到今天却成了一块心病。当然,这个心病只有关培山才会有,这个工程自始至终到是他一手操办,没人染指过。 烈士陵园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谁手里,都可能引来祸害。 朱士珍知道这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自己回天乏术,也就释然起来。自己快六十岁的人了,领导安排自己顶上,是对自己的信任。再说,作为一个基层干部,能为领导背一次黑锅,是荣幸。并不是所有的基层干部都有这样的机会,有些黑锅,就是你想背,领导也不见得就让你背。 最关键的一点是,毕竟自己是半路出家。真要杀头,还轮不到自己。 他就笑起来,放开紧紧闭拢的双腿,直言不讳地说:“关书记,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党交给我的任务。我朱士珍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绝对不会对不起党。” 关培山也跟着笑了,朱士珍就像自己的一条哈巴狗,忠诚勇敢。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舍了命朝前跑。 现在他就需要这样的一条狗,在他揣揣然的一段日子里,他一直在寻找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在何至下次来的时候能跳出来,至少能把烈士陵园的变迁缓解成无可奈何的事实。 从黄奇善戴帽下到县里任团委书记开始,他就敏感地扑捉到一个信息。市里下派干部,尽管是多年的惯例,但不声不响派下来,仿佛视他这个县委书记空气一般,他就很难接受了。因此黄奇善尽管身为常委,他开常委会的时候并不是每次都通知他,但每次都会安排给黄奇善送一份会议纪要。 还没等他从黄奇善的事件中完全抽身出来,郭伟再次空降,完全打乱了他的人事计划安排,原本安排邓涵宇接替柳权出任苏西乡书记的计划落空,预示着自己在邓涵宇父亲身边工作的女儿也会原地不动。 邓涵宇身为城关镇镇长,出任一个偏远乡的书记名正言顺,只要邓涵宇在苏西乡呆上三年,这个被全省关注的乡书记荣升到县里做副县长,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郭伟的空降让他心里很窝火,来个黄奇善还不算,市里又派个年轻人来抢夺乡书记,把他这个县委书记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于是他找个机会,去拜访市委陈书记。 陈书记一直就微笑着看他发牢骚,等到他没话可说了,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说:“培养年轻干部是市委近期以来的重心。市委的人事安排,是多方面考虑的结果。” 关培山自知无力回天,只好打道回府。又想着朱士珍代理乡长的事,思想着扶正朱士珍,也算是挽回一局。就在他紧锣密鼓要做这事的时候,黄部长的千金来访,拐了七八个弯,还是说出了乡长要给我来做。 关培山绝望了。他甚至想到这一连串的人事安排都是有目的的,肯定是何至书记在背后支持。无奈何书记贵为市委常务副书记,他关培山任有上天的本事,也不能拿块石头去打天!因此在市里召开各县书记的会上,他关培山公开哀叹说县里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的话。 朱士珍的求见让他眼前一亮,本来阻塞在心里的郁云一扫而光。 关培山在很多时候想过,造成这个局面的最大可能就是烈士陵园的事。尽管何书记没能亲自到烈士陵园走一趟,但不能保证刘启蒙背后不汇报这件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让他去承担责任。 朱士珍的表态说明他明白自己的苦心。因此,等朱士珍前脚一离开,他就安排办公室起草任免通知,朱士珍前脚一到乡政府,任免通知后脚就跟来了。 郭伟在朱士珍的发言结束后,清清嗓子说:“朱主席在苏西乡工作了三十年,作出过很大贡献。是党的好代表,是老百姓的好干部。他亲自抓的人大工作,得到过县里、市里的称赞和肯定,是基层人大工作的模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大家又鼓掌。 他洋洋洒洒说了十几分钟,扭过头问我说:“陈乡长,你也说几句?” 他的意思是我说也行,不说也无伤大雅。 我当然要说。 我说:“朱主席是我来苏西乡的前辈,带路人。也是我几年来最崇拜的干部。在朱主席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他言传身教,让我从一个普通的干部成长为苏西乡乡长,我从心里感谢他,也感谢在座的所有同志。朱主席现在因为工作的需要,担任我们县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这是党和政府委以的重任,是我们春山县革命历史的继承和发扬者,是我们干部们要学习的榜样。今后,朱主席在新的岗位,还请多多帮助苏西乡。苏西乡的发展,需要朱主席注入新的血液,新的理念和新的思想。烈士陵园是我们县唯一缅怀革命前辈的圣地,烈士陵园的存在和修缮,是关系到我们干部群众是否还记得先烈的表象。现在朱主席亲自出马,我相信,今后我们春山县不但在经济上有质的飞跃,在精神层面,也会有丰富的食粮。” 我还一句更重要的话没说,朱士珍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我说完话,拉开椅子站起来,朝着朱士珍深深滴鞠了一躬。 我的这个动作让他们感到惊讶。我这不仅仅是言,而且表现在行上。让人感觉到确实是出自真心。 朱士珍感动了,拉着我的手,红着眼圈说:“我没看错人啊!”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背,从手掌心里传递过来一阵无限的温暖。 第162章 第一次接触孙德茂 孙德茂算是苏西乡财大气粗的人,他带着三个人直奔乡政府找郭伟,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个三大五粗的家伙。 孙德茂现在算是半个城里人,在衡岳市买了房子,老婆孩子一家人都住在城里。户口却没解决,还是我们苏西乡的农民。孙德茂的老爹本来也跟着住城里,城里讲卫生,进屋都要脱鞋,这就苦了一辈子喜欢到处乱吐痰的老爹,孙德茂为了杜绝老爹的乱吐,特地为他准备了三个痰盂,一个放客厅,一个放卧室,一个放餐厅。 痰盂摆在别人一眼都能看到的地方,本来就让人不舒服,加之老爹吐痰从来不讲究个章法,吐得痰盂里面没有,外面到处斑斑驳驳,使人恶心。 首先是孙德茂的儿子不干了,嫌爷爷不讲卫生。特别是餐厅里痰盂,吃着吃着,老头子从喉咙里咕隆咕隆一阵,张口就来,倒人胃口。 儿子不干还没事,老婆跟着来了,每晚在枕头边叽叽歪歪,让人睡觉不成,假如遇到孙德茂性起,老婆会坚决背过身子,留个后背让老孙捏着个物件找不到地方,于是也厌烦起来,在言语之间时不时会说老爹几句。 老头子本来就不愿意天天呆在楼上,脚踩不到土,他心底一直没底,总觉得虚空虚空的。于是就下楼去,楼底下的老头子老太太却不愿与他这个乡里老头子打招呼,一个人在院子里瞎溜一天也找不到半个人说话,憋得嘴里发臭,思来想去,觉得活在城里简直就是活受罪,就坚决要一个人回乡里去住。 孙德茂不放心把老爹一个人丢在乡里,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哪天要上西天谁都说不准。万一赶不上送终,会给乡里留下笑柄。正在愁得一塌糊涂,表弟却表示愿意帮着照看老爹,也没条件,只是说家里多一老,好比多一宝。 孙德茂算得上是个孝子,老爹在乡下住,生活费每月一千块是一分不少。稍有空闲,必定一个人回乡下来看望老爹。 如今老爹有人照顾,他自然高兴。皆大欢喜把老爹送到乡下,没过多久,柳权和郝乡长就找上门来,要他捐钱修路。孙德茂是一千个不愿意,柳权就承诺,只要他捐款,路通了后,乡政府就把客运权交给他来做。 孙德茂是个精明的人,听到柳权这么一说,仔细一盘算,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一来在乡里树了个好名声,又感恩了表弟,自己还能赚钱,于是就捐了十万块。 现在乡政府门前的路边,竖着一块两个人高的功德碑,孙德茂当仁不让排在第一位。 对于孙德茂,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如今三大五粗的孙德茂像个孙子一样的点头哈腰,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事相求。 果然,说过几句寒暄的话,他就开门见山提了要求——乡政府的迁址工程他想承包。 郭伟不露声色,淡淡地喝着茶,眼睛盯着面前的文件,显得日理万机。 “郭书记,我第一次来拜见领导,请郭书记原谅。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早就听说家乡来了个年轻的书记,年轻有为,一直想着来拜会领导。可是书记你知道,我们这些乡里人,在城里讨个生活多不容易,一天不赚钱就会饿死。这样就拖到现在了。郭书记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伟抬起头,微微一笑说:“见外的话啊。” 孙德茂就笑,趋步上前,毕恭毕敬递上烟。 郭伟摇摇手拒绝,孙德茂收回手,显得无限崇拜的样子说:“不抽烟好,领导一般都不抽烟。这烟啊,既伤身体,又伤金钱。我们这些农民,就一定要抽,抽死了好。” “你这么说,我们陈乡长也是农民了?”郭伟皮笑肉不笑地指着我说。 孙德茂这才注意到我,满脸堆笑地说:“不敢不敢。陈乡长这么年轻,抽个烟,是艺术呀。” 我就笑了,说:“孙老板,你对抽烟还有这么多的说道,文化人嘛。还艺术啊。” 孙德茂一点也不尴尬,跟着我们嘻嘻地笑,自己起身续满杯子里的水,说:“你们两位是我们苏西乡的父母官,都是大城市里的人,为了我们苏西乡,愿意跟老乡们一起吃苦,我作为苏西乡的人,再不出点力,以后哪里还有面子去见列祖列宗。” “跟你祖宗又有什么关系了?”郭伟好奇地问。 “跟我祖宗倒没太大的关系,跟我就有关系了。”孙德茂吐出一股浓烟,诚恳地说:“两位领导想想啊,乡政府迁址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在外面打拼的人,钱不多,多少还是可以出点力。我保证,绝对不赚一分钱,只要建好乡政府,我老孙愿意付出。” “你想怎么付出啊?”郭伟放下手里的笔,端起杯子喝口水问。 “只要把这个项目交给我做,该花多少就多少,我懂。”孙德茂几乎就要拍着胸脯子说话了。 “孙老板的心意我们领了,是不?陈乡长。”郭伟转头看我一眼,不轻不重地说:“我们这个项目比较大,一般小包工头怕是做不好。” “领导放心。”孙德茂着急地说道:“我这个公司不算小,市里有好多楼都是我们建的。有一个还获得过鲁班奖。” “真那么厉害?” “真的。我有证书的。” 孙德茂吩咐跟来的人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烫金的证书,双手捧着递给郭伟。 郭伟没接,笑着说:“不要看了。我相信孙老板的话。” 孙德茂就自负地笑,说:“建筑工程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嘛。” “我实话跟你说,孙老板,乡政府的这个工程,是国家项目,资金虽然不是问题,但还是要讲个行规,你要建,能垫资不?”郭伟不紧不慢地说。 “垫多少?”孙德茂显然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想了一下说:“行规一般只是垫一层,建第二层时要付第一层的钱。你们政府的项目,我们不谈钱。” “好,既然不谈钱,我们就把话说到底,你要做,就全额垫资。否则不谈。”郭伟说得斩钉截铁。 “总要付一点吧。我们按照规矩办,好不?” “你怕我们政府不给钱?” “郭书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怕不给钱,我是怕坏了行规。” “你那个行规,在我这里就要破一破。能破则立嘛。” 孙德茂一时没了言语,坐着想了半天,说:“郭书记,没半点商量了?” 郭伟摇摇头,脸上不露半点声色。 “这样啊。”孙德茂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工程要垫进去几百万呢。” 我插了一句说:“几百万对你来说,不就一场毛毛雨。” 孙德茂苦笑着说:“说大也不大,说少也不少了。要是能按规矩付款,垫点资问题不是很大。全额垫,怕是垫不来啊。” “你能垫多少?”郭伟追问。 “百把万吧。” “可以啊。” “余款我们要签个合同,乡政府要承诺什么时候付清才好。” “小问题。我告诉你孙老板,我们政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郭伟得意洋洋地说:“感谢你,孙老板,还记得家乡的建设。我先表个态,关于乡政府迁址工程的事,乡政府会第一时间考虑你。现在不能说交给你做,组织程序还是要走的。” 郭伟指着孙德茂对我说:“陈乡长,具体细节你负责谈,我还有事,不陪了。” 郭伟的逐客令让我们都站起来。我热情地邀请孙德茂去我办公室坐坐。 还没坐稳,听到外面就传来月白的声音,问:“陈乡长在家吗?” 我拉开门,就看到月白笑吟吟地站在走廊里,旁边站着一身名牌的钱有余,张着一张露出金牙的大嘴,朝我傻乎乎地笑。 第163章 月白的喜事 一眼看到钱有余,我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着一双牛卵般的眼我吼道:“你还敢来?” 钱有余笑嘻嘻地说:“我怎么就不敢来?我不来,你的矿泉水厂去找天王老子做!你这个狗屁的苏西乡,难道是龙潭虎穴呀?除了剩下这点水,你还有什么值得吼呢。” 我的怒火顿时像被浇了一桶冷水,踪影全无。 在土老板的面前,我不能掉了身价,否则,老子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混呢?因此,我仍然装作怒火中烧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死了你钱有余,我就吃混毛猪了?” “好啦好啦。你还叫骂个屁啊,像老娘们一样,有意思吗?”钱有余换成一幅严肃的态度,乍一看,还像模像样。钱有余管着月塘村一千多号人的吃喝拉撒,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我心里像镜子一般的明了。 “进去坐吧。”我放低声音,表面看我还是怒气填胸,其实我已经败下阵来。 “来,抽包好烟。”钱有余扔给我一包“黄鹤楼”,包装精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找我有事?”我跌坐在椅子上,撕开“黄鹤楼”,抽出一支点上。 “没事。就来看看你。”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没事我有事。钱老板,你拐卖妇女,我要追究你的责任。”我说,看一眼月白,她低眉敛首地在泡茶,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钱有余仍然嘻嘻笑道:“老弟,我拐卖谁呢?你没看到小柳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看看,她身上掉了一块肉了吗?” 我的眼睛扫过月白丰满圆润的屁股,恨恨地说:“要是掉了一块肉,你就去公安局说,老子懒得理你。” “我敢吗?”钱有余说:“小柳是国家干部,我就一个农民,要说拐卖,也应该是她拐卖我,我拿什么去拐卖她呀。” 月白白了他一眼说:“胡说八道什么呀,几十岁的人了,说话没一点路子。” 钱有余无限爱怜地看着月白说:“你也不看你们领导给我戴什么帽子了,你说,我舍得吗?” 一片红晕飞上了月白的面颊,她给我们泡好了茶,说:“你们聊,我先出去。”拉开门,轻飘飘地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想起钱有余说我给他戴帽子,心里一阵痉挛,你奶奶的,老子给你戴什么帽子?老子给你戴顶绿帽子! “说说,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我终于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问他。 “要说收获,还真有。”钱有余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这人啊,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说啊,别说我们春山县,就是衡岳市,跟人家比起来,怕是也落后了几十年。” “怎么个落后法?” “老弟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去考察,吃的住的,看的玩的,我也是一辈子都没看到过的东西。这次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水,别人那里家家喝的都是矿泉水,哪里像我们,烧壶水喝。” “这表示什么意思?” “表示矿泉水今后的市场广阔,有前途啊。” “哪你还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这不,匆匆回来了,就是要从你这里讨个主意。”他看着我,显得可怜巴巴。 “我有什么主意给你?”我欲擒故纵。 “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在老鹰嘴办个矿泉水厂吗?” “哪也不一定是要你办啊。”我说,指着门外:“刚才在我这里的是谁,你知道不?” 他摇摇头,说:“有点面熟。” “我告诉你,是我们苏西乡的农民企业家,叫孙德茂,在衡岳市也有个建筑公司。财大气粗的主。”我说:“他来,也是冲着这个项目来的。” 钱有余显然吃了一惊,慌张地说:“老弟,你可是先答应我的。你不能过河拆桥。” “我不会拆桥,我的想法很简单,谁有诚意,谁做这个项目。”我淡淡地说,观察着钱有余的反应。 钱有余眉头紧锁,抽出一支烟,就着手里的烟屁股点着,紧张兮兮地看着我说:“我可是跟小柳说好了。这个水厂,她来帮我。” “你要她怎么帮?” “我们商量好了,她来负责水厂的一切。我是个大老粗,有她管着,我放心。” “小柳可是我们乡政府的干部。”我说:“她怎么帮你?” “这样啊,我是这样想的。”钱有余竹筒倒豆子说了一串话,让我心花怒放:“我们合股,乡政府和我们月塘村合股,你们出土地,我们出资金。工厂的工人一边一半,赚的钱我们各拿一半,你看如何?” 我不动声色,其实我心里翻江倒海,钱有余,你这个老狐狸,你自己敢开出这样的条件,就等于老子捏住了你的七寸,你还敢调什么皮?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这样不行。乡政府没钱付土地款。” “我们可以先付,以后从利润里扣回来,可以不?” “可以考虑。”我说,扔给他一支“黄鹤楼”:“借花献佛啊。” “我哪里是个佛?我最多就是个牛头马面。”钱有余苦笑着说:“要不是我早把这个消息说出去,要不是我打死也不跟邓镇长合作,今天老哥也不会栽你手里。” “你这话言重了啊。”我告诫他说:“你一个大老板,是应该要考虑你们村一千多号人马的生活。我听说,高速公路把你们村的土地全征完了。你钱老板现在不想办法找出路,拿点土地款坐吃山空,以后怎么办?就算这一代人有得吃,下一代怎么办?你是在为月塘村的老百姓做好事,也是在为自己积阴德。” 钱老板一听,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形态,说:“积阴德,积阴德。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积阴德,天老爷怎么会把小柳送到我身边来啊。” “你想把我们小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死老婆,她没老公,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啊。” “你厉害!”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托你的福,老弟。没有你,我哪里还敢想着这辈子会找到小柳这样的女人。真要谢谢你。”他一脸真诚,脸上浮上来一层幸福的颜色。 “你跟她说过了?” “说了。我们说好了,厂子建成的日子,就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钱有余沉浸在幸福里:“到时候,你可要多喝几杯。” “一定!”我说。心里一阵痛,从现在开始,风情万种的月白就不再属于我了,我在心里哀伤起来。我的女人不少,唯有月白,能给我无限的激情。 “老弟啊,我现在请了一家设计院,准备把水厂的设计图纸搞好,等图纸一出来,我们就上马开工,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我说:“只要你钱老板下定了决心,我们苏西乡一定把你扶上马,乡党委、政府还要亲自送你一程。” “谢谢,真谢谢。”钱老板感激地站起身,冒出一句话说:“我第一次见到老弟,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有缘。你不像邓镇长,一心就想着打我的主意,你是在为老百姓办事,没私心。我信得过。” 我笑笑说:“钱老板,君子不背后说人!” “呵呵呵。”他笑起来,自我解嘲地说:“我不是君子。我是真小人。老弟你才是君子。” “我们一起去跟郭书记汇报一下?”我征询着他的意见。 “不了。”钱老板拒绝我说:“苏西乡,我只认你。小柳也说了,只要你负责这个项目,我们就一定投。否则,再好的条件,我们也不投。” 我盯着他说:“话不可以这样说。” “我就这样想的。”他朝我伸出手,握了一下说:“我先走,我要去省里盯着设计院,小柳我送回来了。不要再说我拐卖妇女了啊。” 我笑着说:“开个玩笑,你也当真?” “我知道是开玩笑。”钱老板走到门边,回过头说:“老弟,等我好消息吧。” 我陪着他下楼,送他上了自己的车,看着他绝尘而去。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快意。 突然听到叫我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孙德茂笑眯眯地坐在车里,探出头来招呼我。 “刚才这位好像是月塘村的老钱吧?”孙德茂从车里下来,跑到我身边问。 “你认识他?” “认识。” “认识怎么不打招呼?”我奇怪地问。 “陈乡长啊,你知道,同行是冤家。我们也只是认识,没打过交道。”孙德茂陪着笑脸说。 我哦了一声,说:“你们怎么还没走?” “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老钱了。他是不是也想来接乡政府的工程啊?”孙德茂紧张地问。 “你觉得呢?” “陈乡长啊,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苏西人,这个工程如果给外人做,别人还以为我们苏西乡真没人呢,你说是不?” 我笑笑说:“北京那么多工程,难道都是北京人做?外地人敢说北京没人吗?” 孙德茂一脸尴尬地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笑,不再搭理他,顾自一个人上楼,在拐角处,看到月白从楼上下来,看到我,本来沉静地脸飞上一片红霞。 “我去你办公室坐坐,好不?”她轻声地问我。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 第164章 钱有余的顶级待遇 邓涵宇带着一个山楂片加工厂的项目,在县城堵住了钱有余。 月白急匆匆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邓涵宇鬼点子多,水泥制品厂的改制没让钱有余上钩,他心里一直窝着一股火。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鱼溜走!这是他在镇常委会上破釜沉舟的发言。钱有余的月塘村是高速公路征地最多,补偿最大的一个村,整个算下来,抵得上镇财政收入的一半。这笔钱,如果投在城关镇,几乎可以再造一个新城。 我知道邓涵宇对我恨得牙痒痒,他有几次就跟黄奇善说过,自己是引狼入室。倘若当初不介绍我认识钱老板,钱有余就像坛子里的乌龟一样,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如今钱有余连他的电话也不接,邓涵宇不但觉得自己没面子,而且看着到手的鸟儿要飞走,他能放弃不管? 水泥制品厂改制不行,为什么就不能上马新项目呢?不管想什么办法,这笔征地款留在城关镇才是终极目标。邓涵宇发动全镇干部,集思广益,挖空心思,终于找到了山楂这个东西。 城关镇盛产山楂,这个健脾消食的东西遍山都是,老百姓从来也没拿正眼看过,野生的东西,在乡下人看来,一株山楂树与一根狗尾巴草,没有本质的区别。 想到就要做到!邓涵宇从市场分析到组织营销,从建厂到引进设备,从经济效益到社会效益,方方面面,洋洋洒洒罗列出几个报告。然后派人到处打听钱有余的行踪,终于在钱有余离开苏西乡后,带着一帮子人堵在县城,直接拿下了张口结舌的钱有余。 邓涵宇满脸堆笑亲自拉开钱有余的车门,亲切地说:“钱老板,回来也不到家里看看啊。” 钱有余赤红着脸,赖在座位上不肯下车,双腿微微颤抖,连声音也颤抖着说:“邓镇长,你这是搞什么呢?” 他车的四周都站满着人,每个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都是一脸的虔诚。 “请你回家啊。”邓涵宇笑容没有改变丝毫:“开了一天的车了,辛苦了啊。来,叫小李给你开。你和我一起上我的车。我们两兄弟说说话。”邓涵宇招手叫来一个年轻人,示意他从钱有余手里接过车去。 邓涵宇这一招算是直接打断了钱有余的腿,没有了车,看你钱有余能跑哪里去! 钱有余一看这阵势,知道不按邓涵宇的想法做,怕是脱不开身,于是只好从车里爬下来,钻进旁边邓涵宇的桑塔纳里,铁青着脸,再也不肯说半句话。 邓涵宇这招叫“请君入瓮”,一看到钱有余钻进去了,他心花怒放地朝围着车的一群人挥挥手说:“都散了,该干嘛干嘛。”自己载着钱有余,一溜烟朝县招待所跑。 招待所已经更名为“辉煌宾馆”,字是关培山书记亲自手书,苍劲有力。 车一到宾馆的院子里,从里面迎出来一帮子人,钱有余大多认得,都是城关镇的各级干部,男男女女的,占满了半个院子。一看到钱有余老板从车里钻出来,院子里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钱有余吓了一跳,这样的场面倒不是他没见过,但针对他而有这样的场面的事,他还没遇到过。钱有余顿觉受宠若惊,过后感觉豪气顿生,于是挺直了背,颌首微笑,在一片欢呼声里登堂入室。 邓涵宇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条通红的横幅悬挂在宾馆的会议室墙上,上面写着“签约仪式”四个字。 钱有余疑惑地回过头,轻声说道:“邓镇长,我不做水泥制品厂的,你知道啊。” 邓涵宇摇头微笑说:“不签水泥制品厂的约,我们签另一个。” “签什么?” “山楂片加工厂。” 钱有余就蒙了,邓涵宇这人,搞事也不通过大脑。钱有余想,哦,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是吧?我钱有余虽然是个农民,也算是个农民企业家。没有三两三,我敢上梁山?我钱有余在衡岳市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还怕在自己老家翻船? 想到这里,钱有余嘴角浮起一丝怪笑,站在会议室门口再也不肯进去半步。 “请啊,钱大老板。”邓涵宇催促着道。 “我要先看看合同内容,我还要考虑考虑。不急着哪儿快就签字吧。”钱有余吐出这句话,抽身想走。 还没动,发现肩膀被邓涵宇搂得死死的,半步也休想移开。 “就在这里看。”邓涵宇几乎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非签不可?” 邓涵宇笑而不语。 “不签呢?” “没事。我陪着你熟悉情况再签也好。”邓涵宇松开搂着的手,朝身后一挥手说:“带钱老板去休息。这是我们的财神爷啊,大家要用心,钱老板需要什么就满足什么,记住了?” 身后一片答应声。就过来两个精明的小伙子,引着钱有余上楼,直接去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一连三天,邓涵宇的鬼影子都没出现过,钱有余第一天躺在床上睡了一天,第二天就感觉到床上有刺一般,再也躺不下去。第三天他实在是耐不住了,拉开门准备出去,门刚一打开,两个精明的小伙子就远远地打着招呼,心急火燎跑过来,问钱老板有什么需求。 钱有余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被软禁了起来,心里一阵烦躁,又退回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傍晚邓涵宇终于露面了,进门就高声大气地喊:“钱大老板,休息好没?” 钱有余缩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邓镇长,我是不是犯法了?你关着我。” 邓涵宇显得无比委屈地嚷道:“钱老板,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们的财神爷,谁敢关你?我可是安排了几个人随时听你吩咐。我们书记,都没这个待遇呢。”他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到床上,眼睛扫过放在写字台上的合同,发现几天来,钱有余连动都没动过。 “哪你这是什么意思?”钱老板气咻咻地站起来,烦躁地在屋子里转圈。 “没意思啊。这不,请你回家,为家乡经济建设投资开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我不想搞什么山楂片加工厂。”钱有余诚恳地说:“我根本就不懂这行的规矩啊。” “没关系。你不是也不懂矿泉水加工吗?矿泉水你能做,山楂片你就能做。一样的。” “谁说我要做矿泉水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钱老板。”邓涵宇加重语气说:“我邓涵宇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你做不做,我心里比你自己都清楚。” 钱有余就笑了,说:“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蛔虫不是,是你脑子里的一根神经。”邓涵宇说:“别转了,转得我脑壳晕。坐下聊聊吧。” 钱有余就坐下来,把双腿盘起来放在小沙发里,说:“邓镇长,我知道你是为我们月塘村老百姓好,可投资这事,关系到一千多人的休养生息,开不得玩笑。再说,我敢保证,这次如果投资,一定投在春山县,反正钱在县里转,都一样。” “哪里能一样呢。”邓涵宇板着手指关节说:“娘有爷有,不如自有,哥有嫂有,不敢伸手。即使就是丈夫有,中间还要隔双手,你说是不?” 钱有余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不想再跟邓涵宇纠缠了,就说:“我再想想啊。” 说完,就闭上眼睛,也不管邓涵宇了。 等到邓涵宇出去,赶紧就拿起电话,给月白打。结果就出现了月白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 我想了想说:“你先别急。这样,你去县宾馆找老钱,就说有私事要找他谈。我去找刘县长。还得了,邓镇长这样做,就是绑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敢这样做,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月白惨然地一笑,说:“老钱这人也真是,自己也不知道报案。” 我说:“老钱有大智慧。这事如果报案,他以后还回了月塘村?还回得了春山县?还能跟我们合作?” 我一连几个问号把月白问得张口结舌。 “去吧。这个时候老钱能给你电话,就说明他还没改主意。我想啊,也只有你,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他勇气和力量。” “我凭什么去呢?”月白扭捏地说:“一无亲,二无邻的。” “女朋友!”我说:“女朋友的身份,邓涵宇才不会怀疑。邓涵宇是条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从钱老板口袋里扣出钱去,他不会轻易放手。” “这样不好吧?”月白看我一眼,轻声说:“我不想嫁人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女人的一生,不是嫁人才是归宿。何况,还有你在。”她红着脸说,头低得像夕阳下的向日葵。 “先解决目前这个问题。绝对不能让矿泉水厂的项目流产。”我坚决地说。 “哪我去了?” “去吧。”我挥挥手,不再说话,心再次莫名其妙地痛。 第165章 协调 月白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我,我马不停蹄直奔县里。 到了县委大院,我没直接去找刘启蒙县长,晃悠悠地晃到黄奇善的办公室,进门就喊口渴。 黄奇善这段时间被征地拆迁搞得焦头烂额,没好气地说:“口渴自己倒水喝,老子没空伺候你。” 我假笑着说:“过门是客!黄书记你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来你办公室,还要我自己倒水喝,有意思吗?” 黄奇善苦笑着说:“陈大乡长,你倒一身轻松。我的这个破事,让人吃不好睡不着。对上撞额头,对下碰膝头。反正里外不是人。” 我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可能啊?黄书记亲自抓的工作,还有谁敢胡说八道?” “这不,关书记昨天找我,狠狠训了一顿,今天刘县长找我,不痛不痒了一番。上午来了一帮子农民,说要拆了我的骨架子,中午来了一帮职工,说要坐我家去吃饭。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我就一个团委书记,跟我有关系吗?” 我笑嘻嘻地说:“当然有关系。你是她妈的父母官,你不得管着他们?” “管我屁事啊。关书记怪我把征地费开得太高,刘县长又说不能克扣。你要我怎么做?”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我假笑道:“左右逢源,你应该轻车熟路啊。” “说得轻巧!”黄奇善给我端来一杯水,问道:“找我什么事?” “不找你就不能来坐坐?”我反问他,故意长叹口气说:“衙门深似海呀。” “屁话!”他打断我:“快说,老子没空跟你耍嘴皮子。” “真没事。”我诚恳地一脸羡慕:“看我们黄书记忙得脚都快不沾地了,这才是真正的好干部嘛。” “不说?我走了啊。”黄奇善拿起桌上的包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先去城关镇。” “去邓镇长哪里?”我问:“我刚好也想去,方便不?” “有什么不方便的?”黄奇善道:“要去就快走。” 说完拉开门,率先出去。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下楼,县委大院里停着黄奇善拆迁征地指挥部的车。站在车边我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不去了,邓镇长不乐意看到我。” “怎么了?你们两个之间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他扣了我一个人。”我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叹道:“邓镇长厉害。” “厉害个屁。就是一搅屎棍子。”黄奇善气呼呼地骂:“吃饱了没事干,要搞什么企业改制,你改制就改制啊,偏偏要跟拆迁搭边,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这跟拆迁有什么关系?” “唉”黄奇善叹口气说:“本来是没关系,邓涵宇这家伙盯上了拆迁补偿费,想拿这笔钱去改制他那个破水泥制品厂。” “不是坏事啊。”我说,还想继续诱导他多说一点。 “算了。晚上再跟你聊。不回去吧?”他拉开车门,探出脑袋问我。 “不一定。”我说:“你先去忙。晚上没回去我再给你电话。” 看着黄奇善心急火燎走了,我又晃悠悠上楼,径直去刘县长办公室。 秘书看到我,笑着问:“陈乡长,有空啊?” 我打着哈哈说:“没事不敢登你的三宝殿。”压低声音问:“县长在么?” 秘书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说:“县长两天没合眼了,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在忙。” 我惊讶地问:“什么事那么重要?” 秘书苦笑着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问我:“我去给你通告一声?” 我感激地笑,说:“我自己去吧。” 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刘县长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看到刘县长埋头在批改着文件,就不敢打搅,自己走到沙发边,乖巧地坐着等。 过了一会,刘县长抬起头,看到是我,展颜一笑道:“来了。” 我连忙起身,说:“县长,我来汇报工作。” “说。”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我从包里掏出筹建矿泉水厂的分析报告,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他,复又坐回沙发,等待刘县长发落。 刘县长眼光扫一眼报告的标题,立即抬起头,满脸欣喜地说:“好啊,不错,有想法。” 我愁眉苦脸地说:“本来万事俱备了,如今东风被人借跑了。” “什么意思?” 我就把筹建水厂的来龙去脉简短地汇报了一遍,临了我说:“县长,您现在看到的就是几张纸,怕是做不成事了。” 刘县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邓涵宇是想翻天。犯罪了都不知道。”说完就要拿电话给公安局打。 我赶紧拦住他说:“其实,邓镇长也是为公事才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也不能犯罪。他这是非法拘禁,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刘县长,我今天来汇报,也就是想请您出马,帮我协调一下。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如果搞得开发商怕了,谁都得不到好处。我想啊,这都是在我们县里开发,在哪里开发还不一样么。” 刘县长赞许地点头道:“嗯,干部就应该要有你这样的大局观。你说,要我做什么?” 我就说:“请邓镇长把他软禁的老板放出来,我们跟他城关镇再签个合作经营的合同,大家皆大欢喜,您看呢?” 刘县长微笑着说:“小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肚子里一肚子的主意啊。” 我笑而不答。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刘启蒙县长去处理,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邓涵宇不会卖我的帐!现在他看到我,几乎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他看来,是我抢了他的人,抢他的人就是抢他的钱。钱有余是他们城关镇下属的村干部,月潭村是城关镇的自然村。本来是锅里煮熟的一块肥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我这只路过的鸟叼飞? “这事关书记知道吗?”刘县长显得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摇摇头说:“我还没去汇报。县长,您觉得我要把这事给关书记汇报吗?” “说说也未必不好。”他说,低下头去看我的报告,不再说话。 我坐了一阵,也没跟他打招呼,悄悄拉开门溜出去,直奔关书记办公室。 关培山对我的到来显得很意外,也不招呼我坐,盯着我看了一阵说:“陈乡长,有空回去跟何书记汇报一下,烈士陵园欢迎他随时来指导视察。” 我淡然一笑说:“关书记,我不是这个事来的。” 关培山愕然地看着我说:“你有其他事?” 我平静一下心跳,把刚才给刘启蒙汇报的事再次说了一遍。 关培山皱着眉头,听完我的汇报后,吐出一句话:“这个邓涵宇,简直乱弹琴。” 第166章 春色原来在眼前 布局完书记、县长,我知道接下来邓涵宇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关培山在目前这个紧要关头不会放任邓涵宇胡作非为,在他跟我提起烈士陵园的时候,我就明白有一道坎横亘在他心里,这道坎或许会成为他的滑铁卢,或许是一把大火,会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烈士陵园是春山县的一块风水宝地,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当年长眠下来的几位战士,如今坟头上芳草萋萋,七十年代末,县里专门修建了一道围墙,成立了一个管理委员会,级别属于正科级单位,全额拨款。 发现宝地需要眼光! 关培山担任书记后,有几次在常委会上提出要撤销管委会,理由是现在全国经济一盘棋,一个专门的单位去守几个死人,得不偿失,不符合改革发展的需要。关培山的提议得到一些人的附和,但刘启蒙坚决不同意,春山县就这么一个凭吊先烈的地方,如果撤销管委会,接下来就会出现平坟、开发,到时候,这块先烈长眠的地方或许是一栋居民楼,或许是一个热闹的商场。 两个人僵持不下,由此也结成怨恨,结局是管委会机构保存,却是名存实亡。 到后来,广东来了一个老板,在县招待所开了个桑拿,某日喝醉了酒,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溜达到此,眼前一亮,广东人信风水,这块地一看就是个生财的宝地。于是千方百计找到关培山,送去一尊金菩萨,要拿这块地搞房地产,关培山知道这个提议在常委会上通不过,笑纳了金菩萨后也没动静。老板心知肚明,一尊金菩萨想拿到这块地,不现实,又趁着关书记的老母亲过生日的时候,送去一个十万块的大红包。关培山还是照样笑纳,没有动静。 广东老板急了,钱送出去了,事情没办成,哪是寝食难安的啊。干脆深夜拜访,与关培山达成协议,关书记占干股三成。 有了股份,就是自己的事!关培山知道这事要拿到常委会上去讨论,结局肯定不妙。干脆绕开了刘启蒙,直接指示国土局、规划局,悄悄办好手续,等到刘启蒙发现这事,地基已经打好,富丽堂皇的售楼部已经在县招待所开张卖房了。 刘启蒙心里堵着气,自己悄悄去看了一次,发现几座烈士墓还在,旁边却是机器轰鸣,热火朝天了。 再到后来,何至书记来春山县视察,席间提到要去烈士陵园,刘启蒙心里高兴得要死,无奈关培山老奸巨猾,终让何至未能成行,从此成了一个悬案,吊在半空。 关培山提起了烈士陵园,让我想起了朱士珍。 从县委大院出来,我叫了一辆三轮摩托,去烈士陵园找他。 朱士珍没想到我会来看他,喜得眼笑成一条缝。笑过后,一屁股墩在椅子上,指着窗外一片楼房说:“老弟,我就没想清楚。现在这些人,与鬼为邻也能过得好。” 我笑道:“朱主任,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这个?再说,我们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不唯心,哪里知道有什么鬼神。” 朱士珍指着自己的心窝说:“这里有。” 又指指头顶,庄严肃穆地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我就笑,问道:“高升了,还好吧?” 朱士珍一听,顿时愁眉百结起来,叹口气说:“谁不知道烈士陵园就是个火坑呀,谁跳进来,谁先死。” “可你跳进来了。” “我有屁办法。领导叫你跳,你敢不跳?” “不见得就是火坑吧?”我疑惑地问。 “你等着看,看老哥我是怎么死的。”朱士珍抽出烟,扔给我一支说:“到时候,还得请老弟帮老哥做个证明。” 我瞧瞧手里的眼,蓝盒的“芙蓉王”,就笑道:“朱主任现在鸟枪换炮了。” 朱士珍苦笑着说:“送的。别人得好处,我抽点烟,算什么啊。” 复又指着外边的楼房说:“这个死广仔,根本不鸟我。我一个管理处主任,在他眼里狗屎不如。他呀,就知道春山县只有一个关培山。” 我不知道他下面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于是我起身告辞,坚决要走。 朱士珍挽留了一番,看我态度坚决,只好送我出门,站在低矮的管理处门口,看着不远处一片楼房,心里一空,想象着哪家楼房的窗户里,会透出关培山家的灯光。 沿着街走了一段,掏出电话给郭伟打,告诉他我要回一趟衡岳市。 郭伟爽快地答应,叮嘱我给他带问候给我老爹。 挂了他的电话,我又给黄奇善打,说自己去衡岳市了,晚上不一起吃饭了。 黄奇善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就你屁事多。三天两头往衡岳市跑,也不怕郭伟说你。” 我笑着说:“你黄书记都不说我,郭书记又能说我什么呢?” 这话让黄奇善受用无比,他嚷道:“回来记得给我电话啊,一定要一起吃个饭了。兄弟们好久没聚过了。” 我答应他,扭身上了客车。 我这次回衡岳市,算是鬼子悄悄的进村。 一下车,就直奔市委家属大院。我去表舅何至家,我得给投资人钱有余加个保险。万一关培山和刘启蒙处理不了,我就会请表舅何至直接出马。 小梅姐开门看到是我,脸上笑成一朵花,一把拉住我的手,连声说:“回来啦,回来啦。” 我看着她的手说:“小梅姐,看不出你还很有劲呢。” 小梅姐脸一红,赶紧松开我的手,扭身进屋。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道:“小梅姐,我舅在家吗?” “去县里了,晚上会回来。” “我舅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打得死老虎。”小梅姐话一出口,可能感觉有失,赶紧住了口,讪笑着说:“是真的好,健康着呢。前几天市委组织去体检了,各项指标都好。” 她拿来一张体检单递给我,扭捏地说:“假如何书记身体不好,就是我们做保姆的工作没做好。做不好就要丢饭碗。你不想姐丢饭碗吧?” 我笑着说:“绝对不想。这世上,只有我小梅姐才能服务好领导。换了别人,我还不干呢。” 小梅姐的脸上就笑成一朵花,扭着身子说:“说,想吃什么?姐给你做。” 我看着她如花的笑靥,打趣着她说:“吃什么都好,看着漂亮的小梅姐,就是喝杯水,也会感觉特别甜啊。” “贫嘴!”她笑骂道:“你就喝水好了。” 我扫一眼她浑圆的屁股和挺拔的胸脯,眼光掠过她的小蛮腰,停留在她光洁的面庞上,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喝水了。” 小梅姐显然看到我不怀好意的眼光,她突然羞涩起来,侧转着身子说:“要不,我给炖鸡汤?” 我微笑着点头,她像一头小鹿一样跳跃着走了,根本不像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你一路辛苦了,先去洗个澡吧。等你洗好了,鸡汤也就好了。”小梅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我喊。 我大声说:“拿什么洗啊,不洗了。” 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柔声说:“过年的时候我给我家的买了一套睡衣,可哪个死农民死也不肯穿,还是新的,你穿吧。” “不好吧?”我说:“你买给姐夫的,我怎么好意思穿。” “农民那里穿得出睡衣!姐送给你了。” 她扭身进了自己房间,不一会,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睡衣出来,衣服上面放着一条崭新的毛巾。她指着浴室的门说:“你去我的浴室洗。何书记的在楼上,不方便。” 我只好接过衣服,推开门,脑袋里轰的一响,眼前挂着五颜六色的小梅姐的内衣裤,正张扬着看着我。一股淡淡的馨香弥漫过来,立时把我包围。 我呆站了一会,扭开水龙头,任温热的水流遍全身。睁开眼,又看到一条精巧的三角小内裤,如旗帜一般飘扬在眼前,一副乳罩,温软地挤在一起,心里一动,伸手偷偷摸一把乳罩,恍如握住了温润的乳房,心神一荡,差点不能自己。 第167章 告诫 晚上十二点了,还不见表舅回家。小梅姐抱着一个软枕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呵欠连天。 我兴致勃勃地看足球比赛的电视节目,直播,切来切去的画面让我如临其境,偶有镜头切换到看台,能看到风情万种的外国女郎。 “我先去睡,好不?”小梅姐终于支持不住了,问我。 “不等我舅了?” “以前也等过。何书记责怪过几次,让我按时休息,不要管他。”小梅姐虚弱地说,抻了抻衣角,把本来卷缩在沙发上的腿放下来,踏在铺着一块羊毛地毯的地上,想要起身。 “陈乡长,你今晚就在客房休息吧。”她指着临近她房间旁边的一间客房说:“哦,早段时间,你女朋友在这里睡过。” 我的眼光从电视上移开,惊讶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薛老师啊,你女朋友,何书记认得他,他们谈得可开心了。”小梅姐若有所思地说:“何书记很少笑的,哪天他可是一直在笑。” 我哦了一声,又转头去看电视。 小梅姐倒不走了,挨过来坐着问我:“哎,你女朋友真漂亮啊,还是个老师,说说看,怎么搞到手的?” 小梅姐的直白我理解为自然本质,要不,这种口吻说出这种语言,我会潝之以鼻。 “用词不妥哦。”我说,白了她一眼。 小梅姐脸一红,笑嘻嘻地说:“我才读个初中,可说不出好听的话。见怪了?” 我故作嗔怒地说:“当然!怎么叫搞上手呢?” 小梅姐大笑起来,几乎就是花枝乱颤,笑道:“我们那里的土话都是这样说。” “你现在是市委副书记家的保姆,怎么能说土话?保姆的素质能体现主人的涵养啊。”我上纲上线,得意洋洋。 小梅姐扭捏起来,低声说:“你说的极是呢,何书记也常常叫我读书。这不,送了我几本书,我看了看,好多字都还给老师了,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我转怒为笑了,说:“这就是不读书的下场。看吧,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读书不认字,就好像空心的竹子,长得再修长,也做不得家具。” 小梅姐被我一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扭过身去不理我了。我偷眼一看,她衣服的纽扣之间,露出一线鲜红的乳罩来,衬着她光滑雪白的肌肤,犹如雪地上奔跑的红狐。 看她生气了,我换个口气说:“小梅姐,我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再说,竹子也能做家具啊。竹子做出来的都是工艺品,比普通的家具可好上万倍了。” 小梅姐转过脸来,幽幽地说:“你说的也是实话。何书记说过,要我晚上去电大读书,他帮我报了一个班,毕业后也可拿个大专文凭呢。” “好啊,这是天大的好事。”我说:“现在是什么年代?文凭为大的年代。文凭是什么?是敲门砖。人要想登堂入室,先要敲门。拿手指头敲与拿块砖头敲,谁的动静大?何况,小梅姐你又年轻,又漂亮,难道想做一辈子保姆?” “我就想做一辈子保姆,跟着何书记服务。多好。”小梅姐垂头丧气起来:“我听说,像我们这样由市委事务局分配下来的保姆,服务年限一般只有三年。三年后,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找饭吃呢。” “所以说嘛,我舅叫你读书,肯定有他的打算。”我说,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头顶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盏漂亮的玻璃大灯。 “可我真不想读。”小梅姐急得差点要哭出来,无限羡慕地说:“你们真厉害,读那么多的书。薛老师还是学唱歌的,肯定唱得跟电视上的女歌星一样。” “你没听过,怎么知道?” “我猜的。”小梅姐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说:“要不,她怎么找何书记要调工作呢。” “调什么工作?”我惊讶地问。 “你不知道?”她看着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吧?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呢。” “我舅答应了?” “没有。”小梅姐气愤地说:“我就不知道何书记怎么想的。他要给薛老师调个工作,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呀。可他就是不同意,说自己是市委领导,怎么能带头搞特权。他就忍心今后你们夫妻两地分居啊。” 我笑笑,没有回答。 “夫妻两地分居可不是好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想找个人靠靠,都做不到啊。”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薛冰终究还是背着我来找了我舅,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与胆量。要知道她跟我表舅仅仅一面之缘,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这就是女人的力量,女人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舍弃一切,包括矜持和身体。 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在洗澡的时候见过的她的内衣裤,心里一动,调笑着说:“我现在借个肩膀给你靠靠,小梅姐。” 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把身体慢慢地靠过来,说:“靠着你,心里不踏实。” 她嘻嘻一笑站起身,指着我说:“你是别人家的老公,我靠你做什么呀。我还是靠在我的床上踏实一些。我去睡了。” 说完不管我了,径直去了她的房间。 凌晨两点多,我也昏昏欲睡了,突然听到外边有停车的声音,赶紧打开门,就看到表舅何至从车里疲惫地爬出来,挥挥手叫司机和秘书走,自己抬眼一看到我,脸上浮上来一层微笑。 我赶紧跑下去,扶住他叫了一声:“舅,回来了。” 表舅疲惫地说:“你来了啊。好!我接待了一天。有省里的领导,也有香港来的几个投资考察团。现在啊,全民搞经济,小风,你要多学习啊。” 我忙着点头,扶着他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泡了一杯茶端过来。 “小梅睡了?”他问我。 我点点头,指了指小梅姐的房间说:“等到十二点才去睡的。” “我早给她说过了,不要等我嘛。”表舅捶着腿说:“你怎么不去休息?” 我诚恳地说:“我等您呐。” “不要等我。”表舅摇着手说:“你们年轻人,睡意重。多睡一点,对身体有好处。不要到我这个年纪,想睡都睡不着了。” 忽而转口问我:“小薛老师来过家里,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我也是刚听小梅姐说才知道。” “你回去告诉她,不要想着舅舅是市委副书记就能一手遮天。”表舅显然有点生气,黑着脸说:“年轻人,在乡下怎么啦?有成绩自然有提拔的机会嘛。” 我赶紧表态道:“舅,跟我没关系。她来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表舅说:“小风啊,这段时间我听到一些传言呀,你告诉舅,是不是真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坚定地点头。 “听说组织部老黄的千金是你女朋友?你已经正式见过他们了?” 我张口结舌,不敢回答。 “怎么回事啊?难怪这段时间看到老黄,老家伙说我跟他是儿女亲家了,还真有这事?” 我嗫嗫嚅嚅地说:“舅,您的看法呢?” “我没意见。不过,你要把有些事处理好,比如小薛老师,你怎么办?” 我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呀,小风,做事要考虑后果。你不是一个普通群众,你是干部,要注意影响。共产党的干部,个人作风很重要。一步走不稳,就会永无出头之日。当然,我理解你,年轻人,热情高,谈恋爱理所当然。你也不少了,快三十岁了吧?” 我说:“快了,还差一年多一点点。” “是该结婚了。我想啊,你妈和你爸,怕是早就想抱孙子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小梅姐,她擦着眼睛拉开门出来,轻声说:“何书记,您喝点汤吧?” 表舅大手一挥说:“不喝了,你去休息。我跟小风聊几句。” 小梅姐看着我微笑一下,叮嘱我说:“早点让何书记休息。” 等到小梅姐进了房,表舅说:“小风,你现在工作还好吧?” 我说:“还不错。比较顺利。” “有困难没有啊?有困难就去找刘启蒙县长,他知道怎么做。”表舅说完这句,疲惫地合上眼。 我说:“舅,您去休息吧。” 他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回过头说:“过段时间我去春山县,到时去苏西乡走一趟。” 我心里一喜,表舅第二次去苏西乡,也许是我的春天。 楼上的门关上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睡意像山一样压过来。于是走到小梅姐为我准备好的客房,正要推门,隔壁小梅姐的房门打开了,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轻声说:“你休息了吗?” 我打了个呵欠说:“困死了。” “陪我说说话,好不?”她忸怩地说,扯着衣角。 “说什么呢?”我说:“明天说,好不?” “哼。”小梅姐轻哼了一声说:“还说借个肩膀给我靠靠呢。都是假的。” 说完扭身进屋,关紧了房门。 我哑然地站在门外,心里一阵失落。 第168章 合同 钱有余垂头丧气回到苏西乡,一见到我就没好气地发牢骚说:“什么世道啊,没王法呀,谁敢玩呢。” 我不紧不慢地笑,搂着他的肩膀说:“你这好好的,谁敢动你一指头啊。” 钱有余心有余悸地说:“你不知道,老弟,这几天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屁股后面跟着尾巴,上个厕所,都会有人在门外喊我。什么意思?怕我逃跑?怕我跳楼?” “邓镇长是关心你。他一个国家干部,图什么呢?还不都是图着老百姓。可以理解嘛。” “陈乡长,你这个老弟,这说的什么话?屁话!邓涵宇什么心思我还不明白?你不明白?少在我面前装傻。要是老弟觉得邓涵宇做得对,好啊,我老钱走,你们合作去吧。”钱有余愤愤不平地敲打着桌子:“你不为老哥出气,还在帮邓涵宇说话,我知道了,你们当官的,都是一路人!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能跟着你们混呢。” 他再三地连续直呼邓涵宇的名字,不仅让我感到突兀,而且感觉到他的这个态度,未来的某一天可能就是我。 我不动声色地说:“钱老哥,你说我没帮你,你怎么就突然轻轻松松回来了?” 钱有余一愕,拍着脑袋想了想说:“也是,邓涵宇怎么就放了我了?” 我指着自己说:“你在宾馆逍遥的时候啊,我可在外面跑腿。邓镇长再牛,还能牛过关书记和刘县长?就算他不把关书记他们放在眼里,邓镇长还没胆敢跟市委叫板吧!” 钱有余不相信地看着我,半天才说:“老弟你找了关书记?” 我笑而不语。 钱有余顿足道:“这事闹大了。连关书记都知道了,不见得是好事呢。” 我安慰他说:“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事让关书记知道不见得是坏事,一来让他知道你钱老板不是拿钱跑路不干事,二是让他明白你钱老板不但要投资,而且有明确的投资方向。就算县里对补偿款要开刀,像我们要建厂开发的事,这刀即使要下,也不会那么陡了。” 钱有余沉思半响,无奈地说:“我也知道这是个规矩,上面补来一块钱,能有五毛到手,就谢天谢地了。” “你明白就好。”我说:“不过,你这次要拿这笔钱来办厂,按政策规定,县里还要予以扶持。我估计这次补偿款,县里不会动了。” 钱有余叹口气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纠正他说:“不能走一步算一步。现在是这步必须走下去,而且要走稳。否则不但你钱老板让人看笑话,我陈风也会死你手里。” 钱有余咧嘴一笑说:“我怕个鸟毛,别人要笑就去笑,老子还能堵住他的嘴不笑呀。老弟你说会死我手里,太抬举我了吧。我老钱可没这个本事。” “你本事大着呢。”我打趣说:“你老钱几天功夫,就把我们月白嫂搞定了。我看你老钱长得也就这个样子,还是个农民,就是手里有几块钱。月白嫂可是国家干部。” 钱有余脸上喜滋滋地笑,赶紧辩白说:“我是农民不假。农民都是勤劳的,有颗善良的心。女人要求男人什么?就希望男人对自己好。我是一颗真心,不敢有花花肠子。我老钱老婆死了几年了,我一直单身,不是我找不到,说实话,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排着队等我呢。我不动心是为什么?不就是想找着一个能陪我过完下辈子的人么!” 我不想继续与他讨论人生哲理,更不想与他讨论月白的事。我岔开话题说:“现在一切风平浪静了,事情也浮上水面了。全春山县的人都知道你要在苏西乡办矿泉水厂了。所以啊,下一步,就该正式着手干事了吧?” “当然。”钱有余朝我竖起大拇指说:“老弟,你高明!你这一搞,我老钱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说实话,原来老子还打算走着看看,现在是骑虎难下。我不搞,别说邓涵宇不放过我,关书记怕也会不放过我。” “我也不会放过你。”我笑着说:“钱老板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全春山县的人都在看着你。牛叉!” “牛叉个屁!”钱有余骂道,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就算老子死在苏西乡,也要搞下去。大不了,我带着我月塘村的父老乡亲,继续做我们的泥水工。” “不过,我有个要求,不答应我不出钱。”他说,神情庄重无比。 “说。” “我要先签合同。” “什么合同?” “我不能不明不白拿钱出来投资。这厂一建,土地谁负责,厂房谁负责,设备谁负责。厂子建好后,谁来负责管理,利润如何分成,一句话,厂子里的事,谁说了算。都要在合同里写明。” “你出钱建厂,你想谁来负责?” “我出钱不假,原先可是说好的,土地你们负责,我们是合资建厂。你们出了土地,不会不派人来管吧?” “当然要管。就算我们不出土地,只要企业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我们也要管啊。” “谁管?” “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吧?”我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谁管的事,乡政府还没决定。” “我有个建议,如果你们答应,我马上去省里设计院,请专家来开工。”他步步紧逼,似乎急于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 “你说说看。”我说,扔给他一支烟。 “你们干脆就让月白来负责这事。她对建厂、设备、今后的营销都熟悉了,除了她,你们乡政府找不出第二个我敢相信的人了。” “这事还得乡党委会决定。”我说,给他又打了一针强心针:“应该会满足你的要求。” 钱有余顿时就高兴起来,拍着手说:“陈老弟,我知道跟你干事,老哥我不担心。不过,这事你不答应老哥,别怪我不认你。生意场上的事,我得稳一些。你也知道,我月塘村还有千多号人马等我喂食。” “放心!”我决定地说,从椅子上起身,绕到他身边,再次搂着他的肩膀说:“我们一起去郭书记办公室坐坐,随便汇报一下你的想法。” 他跟着我,在走廊里迎面碰到月白,两个人都站住,我看到月白的眼里浮上来一层水雾,定定地看着皱巴着衣服的钱有余。 钱有余一看到月白,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拉起月白的手摇着,像个少年般不顾及旁边还站着我,开口就说:“我想你了啊。” 月白脸一红,嗔怪地说:“老大的男人了,说话乱来。” 钱有余揉着月白的手说:“老子说真心话,管别人屁事。” 月白抽出手来,瞟我一眼说:“你没事吧?” 钱有余笑呵呵地说:“没事。好着呢!这不,跟陈乡长去找郭书记汇报工作去。” 我只好说:“月白嫂,你放心,老钱不会有事。我们苏西乡都是老钱的后盾。” 月白轻轻一笑说:“没事就好。我有事先走,你们去忙吧。” “中午一起吃饭啊,就去超市饭店吃。”钱有余指着盘小芹的超市说:“我们庆祝庆祝合作愉快。” 月白拒绝说:“我不去了,中午我还有事。” “我怎么找你?”钱有余急道:“又不带个手机。” “我可没钱买。” “我买。” 月白扭转身子说:“以后再说吧。” “还有个事,就是矿泉水厂的事。我要求你作为乡政府的代表。”钱有余得意地说:“他们不答应,我就不投资。” 月白轻声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接过话说:“就算你们开个夫妻店,你的身份还是苏西乡的干部。我看就很好。” 月白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一口。她低声说:“我是服从组织安排。好了,我走了。” 说完施施然转身走开,剩下钱有余盯着她哦娜多姿的背影发呆。 我扯了他一下说:“走吧,等下郭书记出去,怕找不到人。” 第169章 薛冰妈找上我的门 郭伟越来越忙,几乎可以用脚不沾地来形容。 迁址乡政府是他主政以来最大的事,为之,他精心组织了一份报告。报告一出炉,连夜就跑到县里。春山县他搞过三年的社教,各局委办非常熟悉。按郭伟自己的说法,三年的时间,他把春山县各局委办的屁股都摸到了。 迁址非小事,乡政府再小,也是一级行政机关。国家就好像一架机器,乡政府就是这架机器的一个零件,装的地方有讲究。也许乡政府的这个零件不重要,但缺少了这个零件,这架机器或许就不转了,即使勉强转起来,也可能会突然停机。因此,动一个乡政府,就好比是把零件换个地方安装。 郭伟的宏伟目标终于在县委的常委会上通过。关培山对迁址表示了浓厚的兴趣,会上亲自布置迁址的各项工作,并发出“有破才立”的感概。 郭伟对这些不敢兴趣,他的重点在迁址的资金落实上。苏西乡财政境况一直不好,根本没办法拿出一笔大钱来做完这件事。列席常委会的郭伟终于等到了他发言的机会,开门见山就表示资金的缺口很大,需要县委支持。 关培山沉吟半响,终于开口说:“苏西乡修路的时候,各乡镇局委办已经出钱出力了,现在不到两年,又要求他们来帮助,怕是大家有怨气。各家的钱各家爱,都来之不易。苏西的问题也是个实际问题,解决问题我们要有新思路,不能再停留在七十年代,就快到二十一世纪了,跨世纪的干部,应该要有跨世纪的思想。迁址的资金问题,大家都提提意见,关键还请刘县长考虑。” 他一脚就把皮球踢到刘启蒙的脚边,让他不起脚都不行。 谁都知道财政局是书记掌管,财政局长都是书记的贴心人。县长的批示在财政局长的眼里,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刘启蒙做了几年的县长,真正由他批示解决资金的事,屈指可数。 刘启蒙一接球,吭吭哧哧半天才说:“资金的事,我建议还是县委牵头,苏西乡迁址,是件历史性的大事,各方面都要大力支持。我个人的想法,能不能请示市委解决一点,县里筹措一点,乡里自己想办法解决一点。这样压力就分散了,便于更快更好完成迁址任务。” 郭伟一听,当即表示乡里筹措资金可以,但需要县里给政策。 关培山笑眯眯地问:“小郭要什么政策啊?” 郭伟就说:“土地政策。只要县里给我们乡里的土地决定权,资金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想办法。” 郭伟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明白了他原来就是想讨个政策回去。心里都想着这个人小年青城府可不浅。要知道土地政策一放开,可能会乱起来,全县各乡镇都来参照做,县里以后想控制就很难。 其实,郭伟讨要的这个土地政策,正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成果。我把这个成果在他去县委开会前,双手奉上,让郭伟感动了好一阵子。 当然,光有土地依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我还藏有一条妙计,只是现在不会告诉郭伟。 “具体说说。”关培山淡淡地说。 “其实很简单。”郭伟舔一下嘴角说:“我想啊,乡政府迁址,不再搞一个单纯的行政机关,如果我们配套市场,发展一个新城镇的模式,资金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话说到此,傻子都能明白了郭伟的想法了,无非就是拿地换钱。 委员们都默不作声,没人敢带头表态。 关培山扫一眼大家说:“想法不错。不过,县里有要求,这次迁址,县里给你们一千亩的土地权,不收费,不插手,行不行?” 郭伟心里一喜,来之前他就只想要三百亩,现在给一千亩,几乎是原来的三倍。一千亩土地,能换多少钱?别说建个乡政府,就是建半个县城也足够了。 当即高兴地表态:“感谢县委县政府的支持。苏西乡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最后举手表决,常委里只有刘启蒙保留意见未举手,其他一致同意通过。 会上的精神会后不到两天就以正式文件下发到全县,郭伟捧着这柄尚方宝剑,意气风发地紧锣密鼓要开工。 土地拿到手了,要换成钱,还需要一个过程。 郭伟就要找我,商量把土地换钱。 刚好我带着钱有余过去,他一眼看到我,笑哈哈地说:“陈乡长,大事搞定。”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好事?书记笑得那么开心。” 郭伟看一眼我身后的钱有余,欲言又止。 我赶紧介绍说:“钱有余老板,来我们乡搞开发的。” 郭伟哈哈一笑说:“大名早就听说了。”转而奇怪地问:“钱老板有个电子鼻子?怎么就那么快闻到了香味了啊?” 钱有余一呆,不自觉地摸摸鼻子说:“没有啊?” 郭伟笑得更畅快了,挥着手里的文件说:“县里刚批给我们一千亩地,文件我还没领会透,你就闻到气味来了,还说没电子鼻?” 我朝他使个眼色说:“郭书记,钱老板来我们苏西乡投资开发矿泉水厂,这事我跟你汇报过。” 郭伟呆了一下,半天哦了一声说:“招商引资有效果了?” 我点头,面露喜色地说:“在你的领导下,没有做不好的事。” 郭伟笑道:“好好好,敢工作就要这样。” 我就把钱老板要跟乡政府签合同的意思说了一遍,郭伟想也没想就说:“这事你做主,我支持。一定要让投资人享受到政策的优惠。” 从郭伟办公室一出来,迎面遇到一个面目姣好的女人过来,大约五十来岁,看着我半天,欲言又止。 我微笑着说:“您找谁?” “我是薛冰的娘。”她说:“找你。” 我心里一惊,薛冰的娘我是第一次见,虽然之前说去拜年,结果因为其他的事拖着没脱开身,终究未能成行,以至于到现在我还不认识她的家人。 我赶紧说:“是伯母啊,请到办公室坐坐。” 钱有余跟着走了几步,说:“我不去了,我去找下小柳,起草合同。” 送走钱有余,我带着薛冰的老娘回办公室。 薛冰的娘神态举止根本就不像一个农村老太婆,难怪能养出薛冰这样的女儿。 “您找我有事?” “是有事。”她平静地说:“薛冰一直在念叨着你,家里也想你过去坐坐。可是你忙,我也理解。不过,小陈啊,再忙,也不能不顾个人问题吧?” 我面红耳赤,实话说,又是几个月没与薛冰在一起了。自从知道她私自去找过表舅后,我就没再主动去找过她。 “冰儿说,你们要在市里买房子?” 我摇摇手说:“没这事啊。” 我要在衡岳市买房子,这个消息除了黄微微一家人知道,我从来就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心情烦闷至极,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傻傻地摸着后脑勺苦笑。 “小陈,做男人要有责任,明人不需重话,我也不多说。冰儿这段时间看着不对劲,我知道肯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了。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要你一句话,你准备把这事怎么办?”薛冰的娘一字一句,她似乎闻到了什么风声,言语之间带着探询、质疑和不满。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会给您交待的。”我说,敷衍着她。 “男人都有忙不完的事。”她叹口气,理了一下耳边的乱发说:“我是个女人家,虽然说头发长见识短,但我也知道一个道理,男人没有家,何以立业。” 我点头称是,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们乡里人,讲究从一而终。乡里没结婚的女人,比金子还要贵重。一个女人,如果婚前给别人留下了口舌,一辈子也会抬不起头。我的话,你明白吧?” 我忙不迭点头,背上沁出一层冷汗。 薛冰妈含沙射影的话,我何尝听不出来。 “明白就好!”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是个聪明人,又是大干部。不会不明白我的话,虽说我的话不好听,但理在。你说是不?” 我简直就要奔溃!万万没想到薛冰的娘如此会说话。她是在警告我,让我不要乱来! “还有个事,”她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乡政府要搬到老鹰嘴去,我有个想法,你看怎么样?”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您说。” “我想在新乡政府哪里也买块地,冰儿就一个女孩子,今后要嫁人。我们老两口老了有个地方,做点小生意,不给她添麻烦。” “这是好事啊。”我说,言不由衷。 “你帮我看着点啊。我们自家人,选个好一点的地方,你说是不?”她微笑一下,起身说:“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有空多去看看冰儿。女孩子,需要男人照顾。” 我唯唯嚅嚅,这个女人不简单。我想,话不多,却句句击中要害。 她要买地是假,依她满朝黄土背朝天的积蓄,拿什么去买地? 但她提出来了,其实就是在考验我,探询我。 她家买地,是把双刃剑! 我不答应,表示我和薛冰之间真的有问题。买了,作为女婿的我,必须要为此做出贡献。 “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问,背上冷汗涔涔。 “没有了。” 我送她下楼,站在一株玉兰树下,她转过身对我说:“你们都不小了,该考虑的事要考虑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不,这个月底,你跟冰儿来家里吃饭,我们一家人,需要认识认识一下。” 我再次忙不迭的点头。 “我走啦。”她说:“我去冰儿学校看看,顺便告诉她月底你们回来。” 她慢悠悠地下了台阶,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来一股难言的味道。 第170章 惆怅 郭伟手里有千亩地,就像暴发户一样嚣张起来。 乡党委会连开了三天,三天都是郭伟做不同内容的报告。报告内容分别就地价、建筑格局、建筑单位,各项工作的负责人,均有非常明晰的安排。我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听,心里想着如何去薛冰家里,如何开口说黄微微的事。 会议的最后一天,郭伟提议全乡干部放假三天。三天后,所有干部取消任何形式的休假,全力以赴筹备迁址事项。 郭伟的放假提议并没有引起干部的热情。乡干部平常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没有搞运动,唯一需要大批干部上阵的事,就是妇女肚皮上的事。 苏西乡地处深山,地势险恶,外面世界风起云涌,苏西乡依旧波澜不惊。通了公路和电后,境况稍微改变了一点,开始有人从公路上出去,去外面的世界打工看口岸。 又由于四乡八村的人大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叔爷,就是姊妹,即便有了矛盾,也是请几个年老的人,中间说和了事。 千百年来,苏西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没有风浪,也没有欣喜。平平淡淡,就好像乡民们每日早上煮的白粥,了无新意。 干部们闲着无事,又多半边户,每日的时间就交给了家里,帮着忙活农田,或者一门心思养着猪牛。柳权主政时,整个乡政府没有节假日的概念,有事叫一声,大家回乡政府办事,没事各忙各的,谁也不管。 到了朱士珍代理时,曾经想要恢复正常的上班制度,也搞了一段时间的每日签到,终究顶不住全体干部的抵制,最后也无疾而终。 郭伟上任,大刀阔斧。上班制度与工资直接挂钩,缺勤的扣当日工资,外加处以三天工资的罚款,连续半月不上班者,干脆直接辞退。 政令一出,全乡哗然。乡干部可以没有上进心,但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是什么?是地位,是身份,是荣誉。 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乡干部,到底也还是个国家干部。 只能在苏西乡混日子的干部,上头基本是一片乌黑。但凡有半点背景的人,宁愿在其他乡做个普通的干事,也不愿意到苏西乡谋个领导职务。 这是春山县所有干部的共识! 在苏西做干部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被打击流放的干部,比如我,当年来苏西的时候,就是一个异类,仿佛苏西乡,就是春山县的西伯利亚。还有一种就是土生土长的干部,比如柳权、朱士珍。 如今情况不同了,鸟枪换炮——苏西乡的名字在省报上出现了。 中部省的干部据说在一次常委会上提到过苏西乡的名字。这预示着本来像一堆臭狗屎一样的苏西乡,一夜之间变成了香饽饽,所有的干部都想来插一脚,因为只要插足进来,就预示着升迁的机会到了。 可以没有上进心的干部,不可以有人来损坏自己的经济利益。半边户多的乡干部,工资是他们唯一赖以区别于其他农民的象征和骄傲。因此郭伟颁布了上班制度后,全乡的干部第二天齐刷刷全部到齐上班。 已经懒散惯了干部们突然按时来上班,感觉陌生得有如乡民。一部分人甚至不知道上班要做什么,有些干部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就只能像耗子一样,在各个办公室串来串去,传颂着家长里短,说笑着张家的男人昨夜爬上了李家媳妇的床,某寡妇寂寞无奈,与狗交媾,进去后出不来了等乡谈。 还是因为上班制度的颁布,干部们精神了许多,连以往在家帮忙的热情也没有了。早上踩着太阳来点卯,下午踏着落日而归家。像神仙一般的悠闲! 有干部就问:“郭书记,三天后取消休假,如果有病怎么办?” 郭伟冷冷一笑说:“有病就看病,最好去住院。伤风感冒的病,我来看。如果有人打主意想歪点子,我郭伟眼不瞎,耳不聋。你们自己看着办。” “一千亩土地,这么大的地方,谁来建房子啊?”有干部忧心忡忡提出疑问。 “你不建,不等于别人不建。”郭伟满脸杀气地说:“有了梧桐树,不怕没凤凰。我就不相信我们苏西乡人一辈子只想着在土里刨食。” “我再次强调一句啊!”郭伟转脸看着我说:“全乡的招商引资工作由陈乡长全权负责。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陈乡长现在已经引进了一家矿泉水厂。水厂就在新乡政府的旁边,厂子建成投产后,需要的工人就在五百人以上。” 干部们一片惊呼,都把眼光投向了我。 我微笑着说:“才签的合同,还早着呢。” 干部们就笑道:“苏西来了陈乡长后啊,全乡的人都喜欢赚钱了。原来你家一个鸡蛋换我家一把盐,现在鸡蛋是鸡蛋,盐是盐了。” 大家就一阵哄笑,其中有人说:“这就是经济啊。” 三天的会议最后的结局就是我负责招商引资,郭伟宏观调控。我在心里狠狠地日了一遍郭伟的祖宗。 散会后刚到办公室坐下,进来几个干部,笑嘻嘻地说:“陈乡长,你的招商引资先把我们引进来吧。” “你们有什么想法?”我问,头也不抬扔给他们几支烟。 “郭书记说,新乡政府要建一个农贸市场,陈乡长啊,你能不能给我们一块地,我们想在农贸市场建个小房子。” “乡政府不是要建家属楼吗?你们在农贸市场还建什么?” “家属楼只能住人,农贸市场才能做生意啊。” “你们当干部的,做什么生意?” “我们不做,家属可以做吧?我们一个人这点屁工资,养不活一家人啊。” “你们这些干部,一天到晚想着做生意,怎么干好工作?”我质问他们,心里并不排斥他们的想法。 “陈乡长你不知道。我们虽然是干部,过的日子不见得比农民好。你想想啊,我们就因为挂着一个干部的头衔,名下没一分土地,单靠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混不下去啊。” 我气愤地说:“老百姓没一分钱工资,不照样活得好?” “这不就是老百姓与干部的区别吗?要不,怎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干部嘛。”他们哈哈地笑起来,互相打着火点烟。 “这样吧,你们先等着。乡政府主楼开工建设了,再考虑农贸市场的事。”我说,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做好手头的事,到时候,乡政府会有一个统筹安排。” 干部们嘻嘻哈哈地出去了,有个年老点的干部走到门边回头冲我一笑说:“陈乡长,晚上来家里吃饭,我叫你嫂子搞几个野味,我们喝一杯?” 我摇头拒绝,我与这些干部厮混了将近五年,他们只要一抬起屁股,我就知道他们会拉什么颜色的屎! 看着天色已晚,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乡政府,房间的灯亮了起来,远处地头不知道谁燃起了一堆火,在暮色苍茫的天地间,一股烟火味飘过来,顿时勾起埋藏在心里的一股淡淡惆怅。 这样的情景我已经见过了五年,我在无数个薄暮时分站在寥廓的田野里,看四周田间地头的烟火,感受人间的喜怒哀愁。 月色上来了,如牛奶一样盈满了所有的空间。心刹时宁静下来,眼睛看着月影下斑驳的月光,鼻子里闻着一丝丝一缕缕的花香,心澄明得像月色一样,纯净而透明。 草丛里的虫叫了起来,一只老鸦,扑棱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丢下一声凄厉的叫声。老鸦叫,就有人要去了!据说,老鸦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我的眼睛扑捉着老鸦的去向,老鸦在遥远的地方再叫一声后,消失在夜空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突然听到一阵马达声,接着就看见郭伟的车灯亮了起来,像一把利剑一样刺破夜空。一阵轰鸣,他的车越过乡政府门口的石桥,也消失在山的拐弯处。 不远处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飘出《乡愁》的音乐来,逗引着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蔓延在脸上,流过我快要沟壑纵横的脸颊,心莫名其妙地痛了。 枯树、老藤、黑鸦、小桥、流水、人家!在这夜色弥漫的大山里,我如同找不着巢的夜鸟,几乎就要从飞翔的夜空里摔下来。 五年了!我感叹着,抹一把泪水纵横的脸。我的生命已经与苏西乡的土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五年里,有多少悲苦?又有多少欣喜,都在这一霎哪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留在心里的一股淡淡哀愁,驱之不去! 站了一阵,鼻子里闻到一股混着烟熏火燎的腊味菜香,肚子里就一阵咕哝,我知道自己饿了,于是拔腿去盘小芹的超市饭店。 第171章 失怙 还没去薛冰家,小姨十万火急的电话就追来了,我老爹早上起床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现在躺在医院,还没睁开过眼。 头像被重锤击中了一样,我眼冒金星,顾不得跟任何人打招呼,爬上孙德茂家的中巴车,毫不客气要求马上开车。 买票的妇人看我眼含泪水,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不敢啰嗦,也帮着催司机快开车。 车在飞跑,我的心也在飞跑。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驱之不去老爹的音容笑貌。 我的老爹一辈子经历了两场战乱,第一次战乱打鬼子的时候,他跟着父母东奔西跑逃难,路上我奶奶被鬼子的飞机炸弹炸得连尸骨都没找到,我爷爷守在奶奶消失的地方,坐了三个昼夜,看也不看我老爹为他乞讨过来的窝窝头,终于在一队鬼子经过的时候,我爷爷从腰间掏出一把斧头,还没走到鬼子身边,就被一枪撂倒,这一切都被躲在土坎后的我老爹看得真真切切,他连哭的心思都没有,十个手指生生地插进土里,发誓这辈子要杀光鬼子。 老爹当时才十三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某一天看到一队头上戴着灰布帽子的部队,老爹死命也要跟着走。 部队不收他这样子的,老爹就赖着,部队走到哪,他跟到哪。老爹不说兵,他帮着扛枪,给伙夫生火做饭,给马儿喂草。 部队一年到头没正面跟鬼子交过手,所以我老爹连个鬼子面也没见着。 等到部队给老爹发下军装和一把枪后,老爹才发现已经没有鬼子可打了。 没鬼子打不等于没战事,老爹的枪口掉转过来,打解放战争的仗。打了几仗后,部队转战南下,老爹是第一批南下的部队,来南方的高山密林里剿匪。 当时,老爹的团长就是何至副书记的父亲。老爹就是团长的勤务员。 我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回东北老家去看一看,他一直记得我奶奶被炸飞的地方,也记得我爷爷被一枪撂倒后,脑袋始终朝着我爹藏身的土坎。 我爹去掩埋我爷爷时,看到我爷爷的眼一直没有闭上,已经哭不出声的我爹覆上爷爷的眼,在我爷爷的小土包前插了一根柳条,一步三回头走了,这一走,就走了五十年。 五十年过去了,我爹始终没能回老家一步! 想到这里,我的心犹如刀绞般的痛,顾不得车里其他人惊讶的眼神,泪流满面。 我的老爹是个北方人,到今天,还是喜欢吃一口面食。我娘是南方人,因此我们家吃饭,往往是一道奇异的风景。我跟我娘吃饭,我老爹吃面条,或者馒头。 我给黄奇善打电话要了一台车,我必须马不停蹄直奔衡岳市。 医院的病房外围着一圈人,我匆匆扫了一眼,我老娘已经虚脱地瘫坐在医院的长椅子上,旁边的枚竹双手搂抱着我娘的腰,眼眶里噙满泪水。 小姨满面愁容在跟我姨父说话,我居然看到金玲牵着赵雨儿,默不作声地看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 小姨看到我,凄然一笑说:“小风,情况不太好。” 我心急火燎地问:“我爹呢?” 小姨指着病房说:“还在抢救。是脑溢血。” 我腿一软,顺着墙根滑下去,姨父一把操起我说:“小风,挺住!” 我苦笑着看着姨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突然,我的衣角被轻轻地扯动,接着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我瞪着泪眼,看到面前赫然站着黄微微,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细声安慰我说:“别急!病人还在抢救。” 我收住哭泣,问道:“你怎么来了?” 黄微微忧郁地说:“小姨给我电话,我就送大伯来医院了。” 小姨过来说:“这家医院跟微微熟。救护车也是这家医院派去的,是市里重点医院。” 我明白过来了,在医院里的这些人,都是小姨叫来的,我看一眼赵雨儿,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小姨还别有企图? 病房的门打开了,出来几个医生和护士。其中一个冲着黄微微摇摇头,一声不响走开了。 我再也顾不得其他,带头冲了进去。 我老爹躺在一床洁白的被单中,鼻子里插着氧气。他的脸灰白得没一点血色,微微闭着双眼,眼角似乎有一丝湿润。 我扑过去,跪在爹的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叫着:“爹,我回来了。我是风儿啊。” 爹的手微微地一动,似乎感觉到了我,我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是我,风儿回来了。” 爹的手似乎用了点力,我感觉到一股力量穿透了我的身体。 病房里静得掉口针都能听清楚,爹的嘴角动了动,终于张开眼睛,虚弱地想笑。 我老娘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死老头子,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走啊。” 爹的脸上浮上来一层红晕,他四周看了看,嘴巴嗫嚅着,似乎想要说话。 我捏紧爹的手,泪眼朦胧。 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赵雨儿稚嫩的声音:“爷爷。” 转过头,看着金玲已经哭得缩成一团,小姨牵着赵雨儿的手,把他递给我爹说:“姐夫,这是小风的干儿子,也是你孙子。” 老爹僵硬地微笑,虚弱地说:“风,爹…想…回家。” 我知道爹的“回家”含义,他在想着我的爷爷奶奶,想着还插着一根柳条的我爷爷的土包子坟。 我使劲地点头,泣不成声。 “别哭。”老爹安慰我说:“你…已经…大了,成人……了。要……走稳。” 他又看了一眼床边围着的一圈人,眼神无限愧疚地盯着我的老娘,努力地想微笑,终于没能笑出来。 “风儿娘,把我埋到……春山……县吧。”爹说完最后一句话,手一松,合上了眼,眼角流出一滴泪,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滚落下来,跌在白白的被单上,泅湿了一块。 我静静地握着爹的手,他的手慢慢地失去了温度,如大理石雕塑般静止在我眼前。 屋里响起一片哭声,我老娘大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小姨手忙脚乱叫着医生。正乱成一团,门被推开,接着就看到何至进来,嘶哑着声音喊道:“老哥,我来晚了。” 门外跑进来几个护士,把我娘抬到一张移动病床上拉了出去。其中一个走到我爹床边,拉过白被单,就要盖上爹。 我一把扯过她的被单,哭喊着说:“你干什么?我爹还活着。” 黄微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拉着我哭喊着:“风,大伯走了。” 我怒吼道:“胡说,我爹还活着。” 顾不得别人,我扑倒在爹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何至表舅背向我们面窗而立,花白的头发随着肩膀微微地颤抖。这个在自己父亲老去都未能亲自看一眼的男人,无法抵住代自己送父归山的人离去的悲痛。 他痛苦地煎熬着自己,一个人远离妻儿回到老父亲的长眠地。何至表舅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在部队宿营地出生,还没来得及包上一块布,屋外就被炸弹炸得晕天黑地。 部队紧急疏散,何至表舅被母亲抱在怀里,随着后勤人员深一脚浅一脚没命狂奔。何至表舅的团长父亲率领着部队抵抗着地面进攻的敌人,无暇分身。一眼看到我老爹,就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塞进我爹手里,命令他去照看何至母子。 我老爹想也没想扭头就跑,跑了三道山梁后,终于看到了虚脱瘫软在地的团长老婆。 她怀里的孩子哭得声音都快嘶哑了,小小干瘦的脸,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没半点生气。 我爹掏出团长的糖果,剥了一粒放在何至嘴边。何至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脸上居然露出第一丝快乐的笑容。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何至妈在这次战斗后不久,染上了产后风,拖了不到一年,遗憾撒手尘寰。 从此,小小的何至就跟在父亲身边,慢慢长大成人。 现在,我爹已经走了。何至看着这个带大自己的男人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他的心痛得比刀扎还难受。我老爹的离去,他开始真实感觉到了生离死别的滋味。或许,我老爹的离去,让何至表舅更多感觉到了亲情的哀伤。 毕竟,他算是我老爹带大的人。从某些角度来说,他对我爹的感情,比对他自己父亲来得更强烈,更哀伤。 我爹终于被拉了出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哭泣声。 我站不起来,靠着墙根坐着,眼里无声地流出控制不了的泪水。 “起来。陈风。”何至表舅终于回转身来,严厉地命令我。 我在黄微微的搀扶下站起身,傻傻地看着何至。 “人走了,要办好后事。你现在是一家之主,要坚强。”何至嘶哑着声音说:“你父亲干了一辈子革命,在生对得起人民,死后对得起祖宗。” 我平静地说:“舅,我爹有个遗言,想埋到春山县去。” 何至一顿,沉吟了一下说:“好!棺葬你父亲。我违纪一次!” 他头也不回离开病房,留下哭作一团的金玲、枚竹和黄微微。 第172章 谁来捧灵位? 我爹就像一头牛,一辈子吃草拉犁,无论寒冬酷暑,抑或春华秋实,他总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看着脚下的犁道,不偏不倚,行轨道距,走到田垄尽头,再折返回来,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身材瘦小的爹当年没被鬼子的飞机炸死,他一直认为是我爷爷奶奶在天保佑着自己,吃惯了窝窝头和杂粮的老爹,随着首长来到衡岳市,第一次看到大米饭,捧着碗连干了四大碗,当夜胃胀,后来腹泻,半夜提着裤头找茅房,一脚踏空,摔在前来夜袭的土匪身上,惹得一阵枪响,本来涌到屁眼边的屎尿吓得缩了回去,抓起腰间的驳壳枪,朝着四周一顿乱射,等到部队赶来,老爹身边躺着几具死尸,老首长大喜过望,要来挽我老爹的手,走到近旁,闻到一股恶臭,才知老爹裤裆里屎尿横流。 老爹识字不多,少时挨在村私塾边学过几个字,认得自己的名字。到部队后,跟着大伙一块儿又认识一些字,到后来,可以一个人看懂报纸。 十三岁的老爹个子不高,一柄长枪还比他高出寸许。时任团长的老首长认为老爹抱着枪去打仗,纯粹就是给敌人树个靶子,这么小的孩子,天天混在战场,本身就是天灾人祸的事。老首长身边刚好缺少一个背文件包的小兵,就要了我的老爹,天天跟在他的马屁股后面跑。 这一跑,从北到南,远离了故土,虽然刚到时水土有点不服,无奈我老爹这么些年练就了一副铜肠铁胃,泻过几回,自然相安无事。刚来时还想着有一天随着部队回到老家去,部队不回,自己也要回去,我爹还记着插在我爷爷土包似的坟堆边的柳条,几年过去了,不知道柳条是否还活着,是否已经长成了大树。 人算不如天算,剿完了春山县的土匪后,上级命令就地转业,一部分人改编去打台湾,一部分人各自回乡种田。我老爹正盘算着回东北哪块地方去,老首长却命令他随自己转业。起初我爹不愿意,毕竟,埋在荒郊野外的爷爷还等着老爹去看一眼,我老爹也放心不下我爷爷睡得是否安稳。 老首长当了一辈子的兵,对眼前小小的兵根本不放在眼里,一句话说了:你回去又没一个亲人!等活好了,再去看你爹! 我老爹不敢反驳,只好安心跟着老首长。 老首长先是安排我老爹在地委行署做个秘书,到了十年运动的时候,老爹看不惯街上来来往往喊打喊杀的小青年,说了几句话,结果惹来一群人要抓我爹游街。好在老首长官威不倒,衡岳市闹得再凶,也没人敢去地委门口撒野,原来老首长有令:凡胆敢冲击地委的,一律杀无赦! 衡岳市的人本来就胆小,怕死,听到这样一个命令,起初还不相信,捧着红宝书就要冲,结果老首长亲自朝天开枪,大声告诫:第一枪朝天打,第二枪就要杀人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这群人,没人敢带头,站了一阵,喊了几句口号,最后做鸟兽散。 老首长当场笑曰:一群无用的东西! 老首长再牛皮,也顶不住最高指示。只好把我老爹放逐到一家企业里去,告诫不可再说一句话。再到后来,老首长把我娘托付给我爹,自己撒手归去。 如今我老爹静静躺在一具黑色的棺材里,两眼不看俗世,两耳不问俗事了! 我爹的临终遗言非常微妙,我甚至怀疑他早就想好了这句话。要知道公家的人,死了都要火化,这个规矩在北京都要执行。老爹就一个普通的企业干部,一辈子没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火化说不过去。 何至表舅的承诺让我吃了定心丸,后来我知道,埋在春山县烈士陵园的先烈,当年都是棺葬。 老爹要棺葬,自然就要按规矩办。衡岳市办丧事,程序复杂。 先是人入棺后,要设个灵堂,请上和尚道士,念几天的经。灵堂里要设灵位,和尚和道士做一个灵位牌,每日三顿祭供。到得送上山,子孙要捧遗照和灵位牌行在棺木前头,表示后继有人。 我是个独子,我娘在生下我后,珠胎再也不结。刚好我外婆驾鹤西去,留下我小姨跟着我娘,我爹娘一狠心,也就不打算再生,从此就只有我一个孤家寡人。 遗像自然由我捧,灵位牌却找不到人。捧灵位牌的,必须是至亲,我没生子,找不到人来捧灵位,这下难倒了我。 小姨自告奋勇要捧灵位牌,我娘坚决不同意。小姨按辈分与我爹是同辈,同辈人万万不可捧灵位牌。 小姨哭泣着脸,说自己基本就是我爹娘带大的人,虽然占着一个姊妹的名分,其实算是我爹娘的女儿。 不管小姨如何辩说,我娘始终也不肯松半句口。无奈小姨出个主意,说让赵雨儿来捧灵位牌。赵雨儿挂着我干儿子的名分,道理上说得过去。 我当然明白小姨的心思,小姨冰雪聪明的人,从赵雨儿的眉眼似乎猜出了什么,要不在我爹垂危的时候,她不会打电话通知他们娘两过来。 小姨的主意我坚决反对。赵雨儿本身就是个火药桶,放着薛冰不说,这几天忙前忙后的黄微微已经对赵雨儿有了想法,曾经私下问过我,你是干爹,谁是干妈? 如果这时候再把赵雨儿推出来捧我爹的灵位牌,无异于引爆火药桶,到时候死得难看不要紧,关键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姨又提出来一个主意,说衡岳市也有很多儿媳妇捧灵位牌的,问我要谁来捧。 老娘一听到小姨的这个主意,也张大了眼,顾不得哭了,怔怔地等我回答。 我六神无主,心里骂小姨姥是出馊主意。拿眼睕了她几眼。小姨似乎没察觉,还在兴致勃勃跟我老娘说,儿媳妇捧灵位,也能显出我们老陈家就是不一样。要知道,一般的儿媳妇都不愿意给公公捧灵位牌。 老娘见我半天不表态,自己倒先说话了:“要不,叫枚竹捧吧?” 我吓得脚底下差点一滑,赶紧阻止老娘继续说下去:“枚竹跟我们家什么关系啊?八竿子都打不着。” “叫薛老师?”小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行。”我当机立断表态:“也是几杆子打不着的人。” “你的意思是没有女朋友?”小姨歪着头看着灵位前老爹的遗像,依旧似笑非笑地说:“姐夫,你儿子都快三十岁了,到现在还找不出一个给你捧灵位牌的人,是不是不孝呢?” 我心里一顿,小姨的话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心头,让我半点不能动弹。 “还没想好?”小姨咄咄逼人。 我摇摇头,眼神迷漫地四处乱看:“非得要两个人吗?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可以。”小姨捋一把掉到额前的刘海:“如果你是个傻瓜,当然一个人可以。老陈家有你这个后,就不能马虎。” “假如我还未成年,怎么办?” “另当别论。” “要不,请黄微微代劳一下吧。”我说,迟迟艾艾。 “你早说,不就没事了?”小姨挥手叫姨父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姨父看了看我,低着头走出灵堂。 “你叫姨父干嘛去?”我问,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得先问问微微,人家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小姨犹豫着:“如果薛老师来了,怎么办?” “都是你搞出来那么多名堂。”我没好气的说,从桌子上抓起三支香,点燃,插在我爹灵牌前的香筒里。 老娘被我们搞得晕了头,瞪着眼看了看我们,摇摇头一个人进屋去了。 我烦啊,烦得要死。老爹的灵位牌目前是摆在我面前的头等大事,薛冰也好,黄微微也好,两个人任何一个来捧灵位牌,其实就是告诉别人谁将是老陈家的儿媳妇。 小姨展颜一笑说:“你急什么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这是帮你,也算是个决断。你一脚踩两条船,就不怕翻船?” “翻个毛船。”我挠了一下后脑勺说:“没船,翻什么翻?” “总会有你哭的时候到。”小姨起身,不再理我,扬长而去。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老爹的灵堂里,看着老爹遗像在对着我微笑,我突然感觉到无比的陌生。想起来这么多年,我几乎从来没关注老爹的生活,只知道他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默默地为我递筷子夹菜,不由悲从中来,心痛得无以复加,终于哭倒在地! 世界上的人,都有失去至亲的经历,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痛。像刀绞,像虫蛀,像蚂蚁爬过时的心颤。每当这时候,回想起亲人的点点滴滴,犹如昨日一般,总会摇摇头,不相信是事实,直到眼睛看过静卧的人,耳朵听不到半句话,才会抢天遁地,才会失声痛哭。任钢铁心肠,也会化作绕指柔。 老爹的离去让我措手不及,这位历经多年战乱的老人,身体丝毫看不出垂暮,我原以为他会等到儿孙绕膝,会在某日带着我和我的儿子一同回归东北,如今一切都成过眼云烟,我甚至来不及问我东北的老家在哪里。 我爹虽然是东北人的血脉,却没有东北人的骨架。人长得秀秀气气,举手投足也是礼貌周全。小时候我爹带我去老战友家玩,我就是他一辈子唯一的骄傲。我这人天生聪慧,五岁能作诗,八岁会作文,这在拿了一辈子枪的老战友们看来,我就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了不得的人。 大学毕业后,看着别人都意气风发走马上任,我孑然一身无所事事,我爹这个一辈子不求人的人,瞒着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等到终于把我塞进了一家机关后,他才算是放下一颗心。从此对我的事,再也不闻不问。老爹说,成龙成虫,在于本人! 如今儿子虽然没成龙,却不是虫了!我在心里喊,五体投地拜倒在爹的灵位前,任自己涕泪横流。 正当自己心痛难受,黄微微进了灵堂,轻声告诉我说:“陈风,你坚强些。我给你说个事,何书记要在春山县烈士陵园公祭。” 我一惊,抬起头:“什么时候?” “就是伯父下葬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 “我爸妈都要参加公祭。”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73章 公祭(1) 郭伟和黄奇善风尘仆仆赶来衡岳市,要给我爹扶灵。 他们一个身负春山县政府的使命,一个肩杠苏西乡的荣誉。 黄奇善带来一辆大车,预备装我爹的灵柩回春山县。 我感动得拉着他们的手连身道谢,郭伟责怪我说:“伯父仙逝,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乡政府?毕竟,你是一乡之长,苏西乡有责任处理后事的呀。” 我淡然地苦笑说:“这事不好麻烦乡政府。” 黄奇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绕着我爹的棺木走了一圈,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招招手让我过去。 “市里要在烈士陵园公祭,这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他问我。 我点头表示知道。问道:“为何要在这时候公祭?” 黄奇善神情肃穆道:“当年的春山县解放,就是这个日子。” 我想起解放春山县城时牺牲的几个先烈,原来何至表舅刚好掐准了这个时间。 “关书记几天没睡觉了,为这事。”黄奇善告诉我:“事情来得太突然,县里没任何准备,也没经验,据说,最近的一次公祭在七十年代末,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 郭伟接过话说:“依我看,公祭就应该年年要搞。地底下躺着的先烈,还不是一年到头寂寞沉睡。要不搞公祭,谁还能记得有他们?” “这次公祭的规模很大,关书记亲自挂帅,刘县长督阵,全县各局委办都动了起来,光是白纸花,就动用了一百个妇女扎了一晚上。”黄奇善语气沉重,神情肃穆:“我们团委发动了全县的团员,公祭日全部到县体育馆集合,各乡都要派代表,代表人数不得低于三十人,这样一算起来,公祭日光人数就可能达到万人。” “跟我爹下葬没关系吧?”我一听到这么大的阵势,心里不免担忧起来,假如这公祭是冲着我爹来的,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没关系。这是市里的决定。只是你爹恰好遇到了公祭,又是老革命,受此礼遇,也是应该的。”黄奇善毕竟是呆久了机关,说话的水平能恰如其分。 我呆呆地站着,眼神无力。 “今晚我们就要出发,伯父的灵柩明早要到春山县。”黄奇善安排着我:“关书记特别有交代,一切都安排好了,放心!” “几点起灵?”郭伟问。 “按衡岳市规矩吧。凌晨一点起灵,路上要六个小时,早上八点前可以到。”黄奇善胸有成竹回答。 “好吧。”我说,抬眼看一下老爹的遗照,想起今晚是他在家的最后一夜,心又痛了起来,不由开始自主流泪。 “陈风,你要坚强点。今天是家祭的时候,来的客人多,你要照顾。”郭伟安慰我说:“我和奇善听你的吩咐,我们好好的送伯父走最后一段路。” 院外一阵鞭炮声,紧接着就听到钱有余大声说着话进来,一眼看到灵位,扑通跪下去,叩了三个响头,爬起来,从包里抽出一个人情包,问我:“老弟,谁负责收人情分子?” 我摇手拒绝,钱有余大声说:“这礼数要走全,不开玩笑。” 郭伟接过来,说:“钱老板说的是,礼数不能少。这事我来负责好了。”就扯过一张桌子来,找来一张白纸和笔,大模大样地坐着,逐一登记前来悼念的人送来的人情份子钱。 一直忙活到太阳下山,一切都消停下来,和尚们念最后的一道经。念完这道经,表示家祭的程序结束,就等着送老爹的灵柩去春山县了。 每个人都疲倦了,郭伟累得趴在桌子上,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钱有余倒是精神充沛,跟着和尚们嘴里念念有词。 凌晨一点一到,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内容,枚竹和金玲在家陪我娘,其他的人都跟着去春山县。 随着八个壮劳力一声吼,我爹的棺木被平稳地抬起来,安安稳稳地送到停在外边的大车上,一声令人心碎的唢呐吹响,锣鼓齐鸣,炮竹声里,车队蜿蜒出发。 陪灵的车里只有我、小姨和黄奇善,外加八个壮劳力。本来郭伟也坚决要陪,无奈他开来了吉普车,不能扔在这里不管,只好带着我姨父上了他的车。 车出了城,每到一个村庄,就有人点燃一挂鞭炮扔下去,我怀里捧着老爹的遗像,晕晕欲睡。 “小风啊,捧灵位牌的人,你确定了没?”小姨凑过来问我。 我摇头。 “哪怎么办?” “我一个人捧吧。”我说,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不行!”小姨气得几乎要怒吼。 “哪你说怎么办?” 小姨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准备好了。陈风啊陈风,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奇怪地看着小姨,裂开嘴笑道:“怎么有这种说法?” “说你傻你不傻,说你不傻,你比猪还笨。”小姨骂道,掉过脸去抹泪。 黄奇善挨过来问我:“陈风,什么事惹得你小姨哭?” 我就把捧灵位牌的事说了一遍。黄奇善听完,哈哈一笑说:“就这事?” 我点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我也算是老爷子的儿子,就让我来捧吧。”黄奇善拍拍我的肩膀,深情地说:“伯父是革命前辈,我们这帮小的,谁都是他的儿子。你说是吗?” 我拒绝说:“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黄奇善急道:“你难道不愿意承认我们是兄弟?” 我点头。 “既然你承认我是兄弟,你爹不就是我爹?做儿子的给爹捧灵位,天经地义的事。”他不由分说从我手里抢过爹的灵位牌,小心地端放在胸口,不再理我。 车队在黎明时分终于进了春山县县界。再走一小时,就能抵达春山县。 早起的村民张着惺忪的睡眼看我们的车队经过,漠不关心地低头忙着自己的营生。 黄奇善的手机响起来,县政府办的秘书来了电话,问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快了。”黄奇善简短地回了一句。远远的,我们看到了春山县的轮廓,连绵起伏的大山像一幅写意的画,山灵水秀的春山县静静地卧在大山的怀抱里。这里就要是我爹的长眠地!我突然对春山县亲切起来。 堆在车厢里的花圈,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就好像我爹的老战友在呼唤着他的归来。恍惚间,我似乎看到我爹在云端里微笑,无形中给我无穷的力量。这是爹的长眠地,我要在这片土地上有所作为!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侧眼看黄奇善,他神情肃穆,咬紧着嘴唇,一夜六个小时的路,他怀里捧着我爹的灵位牌, 完全是站着过来,我心里一动,感激的眼泪又差点要流出来。 第174章 公祭(2) 春山县空前庄严,进城的马路上用松枝扎了一个大牌坊,两边挂着一幅字:缅怀先烈,春山有幸埋忠骨。勿忘英雄,衡岳无声祭国魂。横批:山河同悲。 牌坊下站着两列小学生,胸前戴着小白花,手里拿着松枝和白纸花扎成的小花圈,一看到我们的车队,立即挺直小小的胸脯,肃立在路两边。 我惶然起来,我爹就一个普通老百姓,何能受此待遇?即便我爹曾经是一名革命战士,像他这样的人,中国又何止千千万万?何况,解放后,我爹并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去学习的丰功伟绩,他一辈子默默无闻,终老一生。级别最高也是科级干部,还是企业编制。 我看黄奇善,他眼睛直视前方,我爹的灵位牌被他端端正正地捧在胸前,神情庄严得像要进入人民大会堂。 “这是接我爹的灵么?”我问,心里像有只小老鼠一样蹿来蹿去。 “伯父是代表,代表烈士陵园里的先烈。”黄奇善兴奋地告诉我:“是关书记亲自安排的。” 小姨抓住我的手,紧张地说:“太隆重了,怕不好。” 我凄然地微笑一下说:“身不由己,任他去吧。” 车队直接开到县体育馆,大坪里竖起一个老高的灵堂,灵堂前黑压压站着一片人,粗略估计,不下万人。等到车刚停稳,过来一帮白衣白裤的男人,从车里抬起我爹的灵柩,一步一缓摆在了灵堂的正中间,突然钟鼓齐鸣,哀乐遍地。 灵堂里除了我爹的灵柩,还摆着五个先烈的灵位牌。 我被人傻傻地拉到灵堂前,呆呆地看着周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人群静穆,唢呐声响彻整个天空。 还没等我回原过来,人群让开一条道,接着就看到何至表舅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一律黑衣黑裤,胸前扎着白花,低眉敛首,趋步前进。 刘启蒙县长主持公祭仪式,先是介绍了到场的所有领导,接下来简略地介绍了春山县的革命历史和本次公祭的重大意义。在介绍领导的时候,我听到市委组织部黄山部长的名号,赶紧抬起头,果然发现黄部长和陈雅致副局长站在一起,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眼睛平视前方。 介绍完毕后,由何至副书记代表衡岳市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宣读公祭文。 何书记声音沉重,语调悲切: 混沌初开,乾坤清明。衡岳有幸,春山有情。千古英烈,后世铭心。山哭无泪,水咽有声。今奉盛世,告祭先人…… 最后一句:尚飨! 公祭文宣读完毕,他面向灵堂而立,恭恭敬敬三鞠躬。他身后的所有人也跟着三鞠躬。鞠完躬后,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说:“小风,节哀!” 我双手握着表舅的手,带着哭音叫了一声:“舅!”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你爹的墓穴我去看过了,还好。你放心。” 我使劲地点头,看着他走开,他的背影佝偻了下来,脚步沉重迟缓,很显然他没休息好,而且还有很重的心理压力。 何书记一走,人群排着队进灵堂吊念。 最前面是衡岳市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的代表,依次下来市各局委办代表,各县代表。接着就是春山县各局委办的负责人、县属企业负责人,再下来是各乡镇代表。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身边站着小姨和黄奇善。队伍慢慢移动,突然有人从队伍里出来,扑倒在灵堂正中间,叩了几个响头,定睛一看,原来是邓涵宇。行此大礼,非亲即故。我忙着还礼,跟着跪下去。 邓涵宇扶起我,简短地说了一句:“陈风老弟,节哀!” 我笑笑,眼睛里蒙上来一层薄雾。 他握紧我的手,神情肃穆地解释:“本来我要去市里吊祭,无奈关书记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三天内要完成公祭的所有准备工作,所以没去成,你得原谅老哥。” 我大度地一笑说:“邓镇长忙,我理解。有奇善和郭伟两人帮着我,没事。” “有事你说话。兄弟。”他拍拍我的肩,走开了。 人群在慢慢一动,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本来丧事就跟这些人没半毛钱关系,谁会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哭泣呢?我麻木地看着他们,他们也茫然地看着我。有几个交头切耳小声地议论,我依稀听到是关于我身份的话题。无怪乎这些人不认识我,我一个小小的乡官,在县里的大雅之堂还没有抛头露面过,别说是我,即使是关书记,认识他的乡民又有几人? 群众告别仪式走完后,最后是亲属告别。 灵堂里加上我爹是六个灵位牌,五个先烈死了四十多年,别说是迢迢关山过来的东北兵,即便是本地的兵,谁又还能记得有这么一个先人?五位先烈牺牲时,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沙场裹尸身后事,家里不会有人过来祭拜了。 只有我爹,世上剩下我。我正要代表先烈的后人祭拜,突然,灵堂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就看到薛冰缟衣素裤,扶着一个女人,一步一哭过来。 小姨一步抢到我身边,低声告诉我:“是小薛老师。” 我面无表情,我爹在衡岳市停灵五日,薛冰没有出现过。当然,我一直没有给她电话,不过,我告诉过盘小芹。 难道盘小芹没有告诉她?我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盘小芹,她就站在灵堂外边,冷笑着看薛冰。 走近了,才看清薛冰扶着的是她的老娘。薛冰娘抽泣着从我身边走过,径直走到我爹的棺木前,站了一会,用手拍打着棺木开始哭丧。 不可否认薛冰娘有一副金嗓子,一开口,哭声就如深山流出的幽泉,叮咚击打我的心尖。 本来沉静下来的心突然被她一撩拔,恰如风刚歇下来的湖水,突遇一股强风吹来。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姨过去扶住薛冰娘,安慰着她:“你别伤心。” 薛冰娘看小姨一眼,停住了哭,满脸的疑问:“你是?” 小姨心虚地笑,说:“我是陈风小姨。” 薛冰娘哦了一声,拉住小姨的手说:“你告诉我,亲家走了,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给我?”说完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我看着薛冰,欲言又止。 这时,盘小芹走进灵堂,无限悔意地说:“怪我,是我不记得去吊丧了。” “盘妹子,你是故意的吧?”薛冰娘冷冷地说:“要吊丧,也轮不到你。你是陈家什么人哪?” 盘小芹眼角一挑,慢声细语地说:“我不是陈家什么人!所以我就没去吊丧了。” 薛冰娘回头瞪着我,大声说:“小陈,你搞的是什么事啊!” 眼看着就要发生闹剧,我朝黄奇善使个眼色,他急匆匆地跑进来,轻声说:“大妈,有事等下说吧,现在是公祭呢。” 薛冰娘瞪一眼黄奇善,没好气地说:“我不管什么公祭不公祭,我只知道今天是我亲家下葬的日子。” 我急得脸发白,眼睛偷偷扫一眼灵堂外,没有看到黄微微,心就稍稍安稳了一点。 黄奇善一急,伸手就要去拉薛冰娘。还没拉到,薛冰眼一瞪,厉声喝道:“黄书记,你想干嘛?” 黄奇善尴尬地笑:“薛老师,今天是公祭,是市委安排的重大活动。你们家里的事,等下再处理嘛。” “我没事。我就想着,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薛冰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小姨又过来扶着薛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我就看到她突然跪拜下去,在我爹的灵前拜了几拜,拉着自己的娘,正眼也没看我,扬长而去。 所有的仪式都走完了,最后就是起灵。 送葬的队伍挤满了一条街,我走在队伍前头,怀里抱着我爹的遗照,我身后跟着黄奇善,捧着我爹的灵位牌,他身后再跟着五个人,各自捧着五位烈士的灵位牌,在伤心欲绝的唢呐声里,逶迤着朝烈士陵园走去。 远远的看到管理处的朱仕珍主任和黄微微站在烈士陵园的门口,等到我快到门口,黄微微突然双膝一跪,迎接我爹的灵柩到来。 我一惊,差点就把爹的遗照扔了。黄微微一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仕珍张大着嘴巴出不了声,拿眼直看我。 队伍停了下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来跟着我们走的郭伟快步走到她身边,想要搀扶她。黄微微手一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黄奇善的面前,一把夺过我爹的灵位牌,双手捧在胸前,再也不看旁人。 连续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疑不已,我万万没想到黄微微会唱出如此一曲戏。她捧灵位牌,就是无声地宣告了与我的关系。 郭伟怔了半响,手一甩,掉头而去。 黄奇善还想着从她手里接过灵位牌,嘴里说道:“微微啊,你知道捧灵位牌是什么人吗?不开玩笑啊,给我。” 黄微微固执地步松手,坚定地说:“我知道。” 小姨过来掐我一把,低声说:“走。” 我木然地移动脚步,机械地随着小姨走。 朱仕珍在前面引着路,大声呼叫着工作人员做好下葬准备。 烈士陵园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当中,五座坟,五块墓碑。一条甬道,一湾清泉。一道新砌的围墙,围墙外紧邻着几栋高楼。门口一排一层的小房子,挂着烈士陵园管理处的牌子。 我爹的墓挨着五座烈士坟,墓穴宽且深。 “原来这里很大,五十多亩地。”朱仕珍感叹着说:“现在不到五亩了。以后再有老革命想来长眠,怕是找不到地方睡了。” 我扫一眼陵园,说:“再小,也是陵园。我爹自己的遗愿,能满足,自己心就安了。” “不瞒老弟说,你父亲可能是我最后经手的老革命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该退了。” “你还不到龄啊?” “呵呵呵。”朱仕珍苦笑起来:“不到龄也要退。不退不行了,有些事情,需要人出来担担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朱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屁意思。你知道这里原来是什么吗?”朱仕珍指着一块空地问我。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 “烈士纪念碑。老地委何书记亲自题写的字。” “碑呢?” “拆掉了!挡住了风水。”他指着新砌的一片高楼说:“如果不是刘县长坚持,怕是这五座墓也早就不见了。” “谁拆掉的?” “想想就明白了。”朱仕珍拍拍我肩膀:“不闲话了,先把你父亲入土为安吧。” 第175章 纪念碑的风波 我爹终于入土为安,丧事尘埃落定。 衡岳市有个规矩,先人入土后,后人要在傍晚给墓地送三天的火把。火把用稻草扎成一长条,点上后不出明火,幽幽暗暗的火星从头至尾燃遍,第二日,地上就只剩一条灰烬,轮廓不变。倘若火把未燃尽,即表示先人还有未了的心愿,抑或尚对某件事不满意。据说,火把是给先人在黄泉路上照明用的,也有说是给先人照回家的路用的。不管有何作用,毕竟是几千年留下来的规矩,我也不能例外,须在三天里太阳下山薄暮时分去给我爹送火把。 朱仕珍提着一瓶晕头大曲,看到我低头出来,拦住我,硬要拉我进屋喝酒。 丧事刚过,哪有心思喝酒?我坚决拒绝!又不好直接让他难过,只好安慰他说:“朱老哥,凡事想开些。干了这么多年的革命了,还怕一点挫折?” 朱仕珍笑而不语,双手却丝毫也不肯放松。 我说:“古时候有规矩,家里父母去世,要守制丁忧。虽然现在是新社会,古训还是要遵守。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心里得到一种慰藉,你说是不?” 朱仕珍开口道:“是老哥我的事,心里想不开,想找你聊聊。” “聊聊好。”我说:“我也想聊聊,酒就不喝了。等出了四九,我再陪老哥好好喝一次。” 朱仕珍也就不勉强我,打开门,拉着我在一张木沙发上坐下,自己从抽屉里找出一包花生米,一个杯子,倒满酒,捻了一粒花生扔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再把满杯的酒倒进喉咙,细细品咂着酒味,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 我环顾他的办公室,简陋简单,墙壁上因为漏水而留下几道泥水的印迹,看不出新鲜,反而有股死亡的气息在屋子里流转。 “坐不住了?”朱仕珍连喝了三杯后问我。 我摇头说:“没事,你喝,我觉得不错。” “不错个屁。说好听点,我是个管理处主任,说不好听的,我就是个守墓人。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活人身上都是股死人味。”说道这里,突然感觉话有些唐突,又自我解嘲地笑笑:“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我笑笑没回答。 “陈老弟,你看啊,我一个管理处,算是个副科级单位,财政全额拨款。可我也是个光杆司令,除了我,就一个老园工,我们两个人守着五亩地,六个坟堆子,活人加死人算起来有八个,不瞒你说,在外面我一般都说单位有八个人。”他哈哈笑起来。 “都是为国家工作,单位大小虽然不同,但目标都一样,还不是都为老百姓服务。”我大言不惭,上纲上线。 “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们这些人,就是国家的一颗棋子,摆在那个位置,都有自己的用处。卒子过河还能当小车用,你说是不?” 我觉得他的话里似乎有股酸酸的味道,屁股开始有点坐不住。 “你又多心了。”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是!”我辩白着说:“我还要赶回苏西去,县城我又没个住处,总不能为送个火把去开个宾馆住。” 朱仕珍大拇指一竖,赞道:“陈老弟,说实话。你今天来送火把,就让老哥佩服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像你这样尽孝道的?人死了,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有良心的,过个清明还来烧几张纸钱,没良心的,任草长得比人高,也不见得会来打理半下。” “娘生父母养的,人伦之道,该尽孝还是要尽孝,能力办不到的,也可以理解。”我解释说:“其实人死了,就是一把土,后人做再多,死去的人那里还会知道。” “话是这个理。”朱仕珍指着花生米:“来一粒?” 我伸手捻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昨天你说要退休,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仕珍长叹一声说:“老弟你不知道。早几天县委突然通知我,说有个革命干部要葬到烈士陵园来,都几十年没葬过人了,突然搞这一出,我哪里懂得有什么规矩?本来还想去县委了解情况,又告诉我要在三天内把烈士纪念碑立起来。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别说工程做不了那么快,就说这碑上的字,哪里去找老地委何书记的手迹?” “确实麻烦朱老哥了。”我说,满怀歉意。 “我也不知道是你爹去世要到春山来。早知道,就算是脱层皮,我也要做出点样子来。”朱仕珍喝了半瓶子晕头大曲,酒意明显上头了。 “我跟你说,为这事,我跟关书记吵了起来。老子不管了,拍了他的桌子。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凑近身体过来,神秘而得意:“当时,关书记脸都气绿了。” “老哥现在胆子不小啊。”我笑道:“干脆,我也陪你喝一杯吧。” 朱仕珍上下打量我一下,起身兴致勃勃给我找来酒杯,满满地倒了一杯递给我。 “你不晓得。”他敲着桌子说:“我代理苏西乡乡长的时候,他就给我说,乡长这个位子,一定留给我。谁知道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搞得我乡长没得做也算了,老柳还找了个农业局过下半辈子,凭什么就叫我来守墓?守墓就守墓,反正我年纪也老了,守个几年就退下去。他关书记凭什么要我三天修个烈士碑?修不好就按纪律处分!他以为春山县是他家开的啊。” 朱仕珍情绪激动,敲得桌子劈啪作响。 “你关培山有本事,你自己拆了就拆了,凭什么叫我顶上去?”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老子做个狗屁不是的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车没车,房没房。我给你说,老弟,管理处的全部家当就是这四间小房子,一间做我办公室,一间摆烈士灵牌子,隔壁就是我住的房,还有一间,就算是我们两个的厨房了。你说,我跟死人隔壁住着,我能不沾着全身的晦气。说句老弟不爱听的话,过去的一些老朋友,听说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家里办个喜事,都不叫我了。”朱仕珍忿忿不平地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哀叹着道:“我连跟老园工都不能比。人家在县里还有个家,有块地方住,我呢?老婆还在苏西乡种田,靠天从鸡屁股里抠油盐钱。这干了一辈子的革命,也就如此下场。” 我又只好安慰他说:“慢慢来,会改善的吧。” “改个鸡巴毛。我也不瞒你。前段时间广东老板还想打这五亩地的主意,关书记的意思是把烈士陵园迁到城外去,说什么不能让死人占着地,不能以烈士的名义破坏经济建设。去他娘的大话,老子也不善,要想换地,先给我套房子。我老朱不能天天跟死人住一起。你们几套都敢要,我要一套,要杀也不能先杀我。” 他显然醉了,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不是酒醉,就是故意。所谓借酒发疯,其实就是人仗着酒醉别人不计较的心态,把埋在心底的话,痛痛快快地放出来。 “我们做干部的,可不能违纪违法。”我劝慰道,又捻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什么纪?什么法?”朱仕珍歪着脖子看着我:“法在某些人眼里,都是狗屁。” “话可不能这么说。” “还要怎么说?老子反正混到头了,怕个鸡巴毛。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一辈子,就想混个乡长干干,不说光宗耀祖,也算个正式国家干部。混来混去混了一辈子,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我还有屁想法。说实话,我不怨你,你还是个有想法,有能力,又年轻的干部。苏西乡在你手里,我比谁都放得心。当然,你还有个当大官的舅舅,所以啊,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一瓶酒见底了,他摇晃着起身,从办公桌底下又掏出一瓶来,准备拧开。 我赶紧阻止他,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喝了。 他斜着眼看着我,嘴里吐出一股浓浓的酒气:“怕什么呢?喝醉了,不嫌弃就跟老哥一起睡在这里喽。反正这五亩地里,除了我一个会出气的,其余都是不出声的。多你一个,他们也会觉得热闹啊。” 我突然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凉飕飕似乎彻骨。 “改天,改天好不?”我坚决拦住他拧酒瓶的手。 朱仕珍颓丧地停住手,盯着我的眼说:“你不会是怕吧?” 我笑笑说:“不怕,这里睡着我爹,我怕什么。” “你不会把今天我说的话出去乱说吧?” “不会。” “我相信你!”他笑了起来,挨着我的耳朵说:“烈士纪念碑是关书记拆的,这次你舅来,没看到,发了大脾气。” “为什么呢?” “听说何书记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老何书记去世都没能赶回来。这块碑上的字,怕是老何书记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笔墨了。何书记又知道这回事,现在碑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能不生气?” “一块碑的事,没必要吧?” “何止一块碑?有人举报关书记动用国家救济款,勾结广东老板搞开发。就这一片地,听说关书记家就有好几套房。”朱仕珍神神秘秘,眼睛四下瞧,似乎怕别人听到一样小声。 “千万不要传谣。”我告诫他。 “谣言一般都是预言!”朱仕珍叹口气:“看来啊,春山县官场要地震喽。” 第176章 分歧 朱仕珍的预言没有他说的来得那么快,春山县依旧一如既往地平静。关培山组织全县乡镇以上干部开了一次会,主要安排布置全县干部开展党内作风整顿。我和郭伟一起到县里开会,一路上他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认认真真地开车。 自从黄微微捧了我爹的灵位牌以后,郭伟就再也没主动找过我谈事。如果非要我知道的,他一律是安排乡办公室的秘书通知我。我明白郭伟的心思,微微的举动是宣告与我的关系,也是告诉郭伟他们死了这条心。 郭伟心不甘啊,论学历,虽然都是科班出身,但他毕竟是北京城里毕业的,论官职,他是书记,比我高半级,论人才,郭伟英俊潇洒,面若满月。而我,虽然在个人形象上不逊他半分,但毕竟他是官宦人家出身,我算是机缘巧合,有个做市委副书记的表舅,各种条件与他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郭伟非常清楚我与薛冰的关系,因此他从来就没想过我会是他的情敌。在他心里,黄奇善才是他唯一的敌人!他懊恼的是打了一辈子的仗,却没有找到真正的敌人,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冤! 当找到自己敌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毫无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自己身上踏过去。 这是天大的悲哀! 敌人变成朋友的时候,往往会饥不择食! 郭伟深谙兵书,谈恋爱就像打仗一样,要善于出奇兵,要懂得结盟。 如此以来,黄奇善就成了他同盟的首选。 黄奇善给我打电话,说郭伟这段时间经常找他聊天喝酒,又没个具体事,他感觉怪怪的,问我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我自然不能把猜测给他说。黄奇善有个可爱之处,就是能看得开,大度。按政治术语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天黄微微从他手里夺过去我爹的灵位牌,他居然没一点生气,反而在事后找我要喜糖,奇怪地问我微微怎么就选择了我? 我笑而不答。黄奇善在我这里没有得到答案,还亲自跑了一趟市妇联,请黄微微去喝了一次咖啡,回来后就再也不提这事,依旧高高兴兴忙他的征地拆迁。 黄奇善曾经给我透露过心事,在他看来,微微就好像是天山的星星,他从来就没有想去摘取的心思,当年市委组织部安排他来春山县任团委书记,他捧着通知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根本就不相信这坨狗屎会落到自己身上,把一双眼睛擦得精光四射,终于看清楚是自己的名字,心里那个喜啊,比当年考上了大学还要高兴。 我、郭伟和他都明白,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条光明大道。最主要的是传达了一个信息,一个让人可以青云直上的信息。 黄奇善笑道:“虽然是颗星星,也有变成陨石的时候。假如落下地来,还是有捡到的机会。” 我对黄奇善星星变陨石的理论深表赞同。 对于郭伟,我和黄奇善都知道他本身有个女朋友,读大学的时候就在谈恋爱了。到春山县搞社教的时候,郭伟是第一次见到黄微微,当时就惊为天人。黄微微出身高官之家,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大小姐影子,人又长得丰满漂亮,说话柔和细腻,既有大家闺秀的圆润,又有小家碧玉的玲珑。 郭伟是何等聪明之人,当他探知黄微微是组织部长黄山的千金后,从此就冷落了相恋四年的女朋友,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与女友分了手,开始一门心思讨好黄微微。 我们三个人中,郭伟是去黄微微家最多的人。社教工作结束后,几乎每个晚上郭伟都会去找黄微微,有时候会遇到黄山部长在家,郭伟就会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大展宏图谈论社会发展的话题。 似乎一切都在水到渠成,半路上出现黄奇善赴春山县任职一事,郭伟在知道后大吃一惊,赶紧把矛头对准黄奇善,还没等他开仗,自己也接到赴苏西乡任书记的好事。要知道像他这个年龄的青年干部,能出任一个乡镇的书记,历史上也少有! 本来相安无事的我们三个,在我爹的葬礼上完全被颠覆了。 “陈乡长,中学的薛老师是怎么回事?”郭伟眼睛不看我,把着方向盘。 “哦,”我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你们不是谈了几年了么?”他还是不动声色。 我又唔了一声,没直接回答。 “黄微微知道吗?”他冷冷地笑,开始直呼她的名字。 “不知道。” “你怎么处理?” “郭书记,这应该是我的私事。”我加重语气,表示抗议。 “没错。但你首先还是个干部,是有组织的人。”郭伟语气冷冷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车头一拐,避开路上悠闲散步的一头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突然哈哈笑起来:“陈风,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你把奇善和我都咬死了。” 我尴尬地笑起来,说:“郭书记,言重了。”他笑笑,没做声。车子吼叫着冲上一个小坡,滑进县委大院大坪,坪里已经停满了各乡镇的车,邓涵宇的车最惹眼,黑色的车身,庄重的车线条,放在一堆普桑里,他的帕萨特显得鹤立鸡群,大有傲视群雄的意思。 郭伟避开邓涵宇的车,隔得远远的选了一个角落停好,刚下车,就听到邓涵宇挥着手喊:“郭书记,陈乡长,过来过来。” 邓涵宇手里捏着一包“中华”烟,边撒烟边说:“我们镇一个企业老板送了一条给我,早几天他去上海考察,带来了一个投资商,项目是我给他的。”他自负地微笑:“我们镇这几年啊,引进的资金上亿,老百姓年均收入一年翻一番。” 郭伟不吸烟,礼貌拒绝了邓涵宇敬烟。我伸手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真香啊,这烟,可不是一般人抽得起的。据说,当年的毛主席,就只抽这烟。” 邓涵宇看着我说:“陈乡长喜欢抽,我叫我们镇的企业老板送几条给你抽。小事一桩嘛。” 我连忙摇手说:“不敢不敢。” 邓涵宇阴笑着说:“这天下还有你陈乡长不敢的?我月塘村的老钱都被你忽悠去了,老钱是什么人哪?人精!人精你都能忽悠,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其他几个乡镇的书记和乡长就看着我笑,打趣着道:“邓镇长,你叫你们的老板送烟去,不怕陈乡长再忽悠走?” 邓涵宇拍着胸脯子说:“不怕不怕。虽然陈乡长有张三寸不烂之舌的嘴,我也有双揽瓷器活的手。这说得再好,也没有动手做得来得实在。你说是不?” 他眼珠子盯着我,似乎要喷出火来。邓涵宇恨我!我非常的理解。本来钱有余是他煮熟的鸭子,我却从他的锅里捞走了,任谁,都会咽不下这口气。何况,钱有余的背后,是一张几千万的土地补偿款支票。 其他镇的干部就一起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邓镇长就是个敢于实践的人,以后有机会,也给我们乡镇带点活路啊。” 邓涵宇扫视一眼围着自己的干部,双手作揖道:“放心放心。我邓涵宇从来不挖墙脚,有财大家发嘛。” 我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脸上差点就挂不住了。 刚好听到县委办秘书站在台阶上喊:“开会了开会了。” 众人就一窝蜂朝会堂里走,我和郭伟走在后边,郭伟转过头对我说:“矿泉水厂的项目,我们要放一放。” 我吃一惊,问道:“为什么?” “你没听到邓镇长的这些话?不都是冲你来的?苏西乡是要发展,但我们不能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发展,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发展。” “都是些闲话,何必当真?” “在我听来,不是闲话那么简单。”郭伟冷冷地说:“放一放,不是不搞。矿泉水厂的项目,还是先经党委会议通过再议。” “有必要吗?”我心里冒起来一股寒意。 “有必要。就这样决定了。”他扔下我,快走几步,赶上邓涵宇他们一行人,进了会堂。 第177章 暗斗 会开得不咸不淡,底下的干部听得垂头丧气。关培山反复强调各级干部要加大作风整治力度,要把春山县的干部作风推向一个新台阶,强调整顿作风是一场运动,搞运动就一定要拿出运动的热情,要在运动中揪出一批不合格的干部来,言下之意就是在必要的时候,要杀鸡儆猴。 他说得杀气腾腾,大手不停地挥动,仿佛底下的干部都是待宰的羔羊。 刘启蒙半阖着眼,偶尔睁开眼睛扫一眼会场,脸上平静得可怕。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每个乡镇一个书记,一个镇子,加上县直属机关各局委办正副领导,一百多人到会,阵势不可小觑。 会议安排两天,全部参会人员一律入住县宾馆,家在县城的干部也不例外。我和郭伟安排在三楼靠里的一间房,隔壁是临水乡,对面是毛市镇。一路过去,我看着房间门上贴着的标签,突然明白过来,整个三楼,共十二个乡镇,没有一个乡镇进入全县经济发展前十强。看来我们这层楼,就是落后、贫穷的代名词。 有了这个发现,我兴趣顿时起来了,拉着毛市镇的镇长直接上了四楼。四楼住的是以邓涵宇为首的经济富裕乡镇,县委办、政府办的会议接待处也设在四楼。经过接待处的门口时,我们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堆满了大包小包。毛市镇的镇长毛平就拉着我闯进去,看到接待处就两个小姑娘在,我们也不大认识,毛平笑嘻嘻地说道:“忙啊!” 小姑娘见屋里进来两个男人,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下面乡镇的干部,像她们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根本不把我们乡镇干部放在眼里,于是没好气地呵斥道:“你们是谁?进来干嘛?出去!” 毛平还在油腔滑调,我听得心头火气,质问道:“你这里不是接待处吗?就这个态度搞接待?” 小姑娘看我不是善茬,口气有些放缓:“会议接待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你们食宿都安排好了,还有什么事要找吗?” “有!”我指着堆着一堆东西说:“我们怎么没拿到这些会议纪念品?” 小姑娘就笑起来,指着一堆东西说:“都没发咧。这是关书记找广东老板赞助的会议纪念品。” 我哦了一声,拉着毛平退出接待处,随口说:“毛镇长,你好脾气嘛。” 毛平笑眯眯地回答我:“都是些小姑娘家家的,跟她们生个鸡巴气。再说,这些搞接待的小女孩子,谁知道是县里哪位的七大姑八大姨,得罪她不要紧,得罪她背后的人,不是好事。” 我打趣他道:“这么说来,毛镇长你也算是个人精了。” “邓镇长才是人精。我连个边都没挨上。”毛平眼睛看着门上的标签说:“要不,我们去找他坐坐?” “坐什么呢?” “邓涵宇这家伙是地主!我们算是老少边穷地区的人,到他的地盘来,就要打土豪。今晚就去打他的土豪。”毛平兴致勃勃拉着我就要去找邓涵宇。 我无可奈何跟着他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看到贴着城关镇牌子的门虚掩着,直接就推门进去。 屋子里一堆人,椅子上、床上都做坐满了。仔细一看,都是我们三楼上来的乡镇干部。 邓涵宇眼尖,一眼看到我,热情地过来拉着我的手介绍说:“大家认识一下啊,苏西乡陈风乡长,全县最年轻的乡长啊。” 几个乡镇长过来握手,客套地打着招呼。 “陈乡长大驾光临,有什么指导啊?”邓涵宇调笑着我,从桌子上拿起“大中华”烟,豪爽地撒。 “邓镇长幽默嘛。”我不卑不亢地揶揄:“到底是有钱的乡镇,抽的烟一包抵得上我们一条。” 邓涵宇面色一紧,停住了手,端详着手里的烟说:“我自己哪里抽得起。” “有人送就好。”我说,并不打算留下来,准备要走。 邓涵宇自嘲地笑:“嘿嘿嘿,老板们送几条烟,都是兄弟来的关系。我们靠他们发展经济,他们靠我们政策支持。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再说,老板们都贱得很,你不抽他的,他就会疑神疑鬼。其实我们啊,都是逼得没办法。不过,我有个原则,抽烟喝酒,随便怎么搞,老子不拒绝,女人和钱,坚决不沾手。”邓涵宇信誓旦旦,态度坚决。 其他乡镇的干部一起附和,七嘴八舌说工作的难处。对于本次县委召开的作风整顿会议,很多人不理解。 有干部拍着肚皮说:“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我是党风还在,胃却只有一半了。”我顺着说话的人看过去,认得他是临水乡的书记,去年做了一次手术,切除了半个胃。 乡镇干部年龄普遍偏低,一般都在三十五岁以上。四十岁是个坎,迈过去就能扶摇直上,迈不过去就要做好一辈子当乡官的思想准备。 乡镇干部在一起,除了说笑,还有个更重要的活动——打牌。 打牌真是个好活动,既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能摸清楚对方的性格。 因此说笑了一阵,就有干部拿出一盒扑克牌来,叫嚷着开牌。 毛平首先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啪的一声按在桌子上,直着脖子嚷道:“开始了,开始了,赢的请喝酒啊。” 邓涵宇笑道:“搞多大?开作风会,你们敢赌博,胆子肥啊。” 毛平截住他的话说:“这算什么赌博?搞个娱乐,活跃下气氛。跟会议扯不上半点关系啊。” 说完拾蹿着我拿钱,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开会是最无聊的事,不搞点活动,人会淡出鸟来。 邓涵宇见我半天没动,自己从包里抽出一叠钱扔在桌上,接过别人手里的牌,敲着桌子说:“都下,都下,我做庄家。” 毛平用手掌盖着钱,嘴里一个劲喊:“发牌发牌。给陈乡长发一份,还由得他了?” 邓涵宇就开始发牌,发一张顿一下,说:“试手气啊。” 毛平看了一眼牌,嚷道:“没得试。” 说完把牌翻过来,喊道:“九点。”又把发给我的一份翻过来:“八点。”一手举着三张牌,盯着邓涵宇:“看牌看牌。” 邓涵宇把牌小心地拿到眼前一张一张地慢慢展开,脸上浮起一层笑,把牌扔到牌堆里,骂道:“操,昨晚老子老实一晚,还晦气。” 众人就笑,知道他是最小的一副牌,都伸出手叫:“给钱,给钱。” 邓涵宇从一叠钱里抽出十几张,一一赔给我们,又开始发牌。 几轮下来,我没出一分钱头本,倒赢了几百块,毛平赞叹道:“到底是年轻人,火气旺,手气好。”把钱递给我说:“你自己来?” 我摇头拒绝,站在他身后看他们玩。 突然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郭伟打来的,问我怎么不回房间,去了哪里? 我受宠若惊啊,郭伟这段时间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我,今天来电话,看来找我有事?我连忙回答说就在楼上,马上下来。一边说,一边对毛平做个手势,告诉赢来的钱全归他,自己拉开门,一溜烟下楼。 郭伟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拨台。见我进来,没好气地说:“去四楼联络感情了?” 我摇摇头说:“联络什么感情呢?毛镇长拉我去看看四楼住哪些乡镇。” “都看清楚了?” 我尴尬地笑,没回答。 “有什么好看的。”郭伟自言自语地说:“楼上住的都是有钱的乡镇,几年前就这样安排了。我们乡镇没钱,就应该被人家踩在底下。” 我笑着说:“郭书记,现在我们也不是没钱。没钱好办,没资源就真没钱。” “你是想着你那个矿泉水厂?” “没有啊,除了矿泉水厂,苏西乡的资源多着呢。” “最好是不要想。”郭伟把遥控器扔到床上:“邓涵宇不会轻易撒手。我们拉他的人,等于在他心尖上剔肉,你那个钱老板再牛,胳膊还能扭过大腿?邓涵宇随便想个办法,就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把我们也拉下水,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值得吗?” “没那么复杂吧?”我迟疑了一下。 “陈大乡长,理智一点好不好?你没想过,你是拿土地跟人家换,人家到时候搞个半路工程,你怎么死都会不明白。” “哪他不是亏得更多?” “他亏个毛。钱又不是他钱老板一个人的,何况,还有个邓涵宇站在他背后。” “真不搞?” “不搞。” “骑虎难下了啊。”我哀叹道:“这个时候不搞了,以后怕会吓到别人不敢来投资。” “管我们什么事?”郭伟道:“没人就没人。苏西乡过了多少辈子的人,没见着不投资会死人的。再说,我们还想着在苏西呆一辈子?” “我也没想。”我说,笑笑,进了洗手间。 “你当然不用想,就算你想,别人也不会让你在这个山沟里呆。”郭伟隔着门喊道:“回去就给姓钱的打电话啊,就说这个项目我们苏西乡不搞了。” 我扭开水龙头,浇了一把水在脸上,抬起头对着墙上的镜子,咬牙切齿地做着鬼脸。 第178章 冰释前嫌 关培山在大会上点名批评朱仕珍,当即引起会场一阵骚动。 从关培山的发言中,可以历数朱仕珍的诸多作风问题。在担任苏西乡人大主席期间,朱仕珍未能严格履行基层人大代表的遴选资格,乡代表组成人员全部是朱仕珍一人说了算,犯了严格的官僚主义作风。代理乡长期间,未能合格履行乡长职权,在通路工程中造成人员伤亡,属于严重渎职。担任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以后,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且有索贿行为。基于以上情况,决定给予朱仕珍双规。 关培山话一落,县纪委的两名干部走到朱仕珍身边,带着他离开会场。 干部大会开到此,基本算是结束。关培山第一天会上提出的要揪出一批干部的诺言得以实现,朱仕珍成了本次会议的唯一牺牲品。 干部们都松了一口气,看着朱仕珍被带离会场,人人如释重负。 两天的干部作风整顿大会,最后以双规朱仕珍收场,既在意料之内,也在情理之中。全县二十四个乡镇,四十八个书记镇长,六十多名直属局委办一把手,碰谁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地震。在未宣布之前,干部们都担心悬在头顶的剑会落下来斩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干部,没有一个干部的屁股是干净的,不查都是海瑞,一查全是和珅。 即便如我,也有点揣揣不安,毕竟,苏西乡的乡镇企业,还是一笔糊涂账。 昨夜所有干部都没睡好。毛平在四楼赌了一夜,早上我起床出门刚好碰到他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看到我,疲惫地笑。 “一夜没睡?”我打着招呼,准备越过他下楼。 毛平摇头,拍拍口袋说:“老子杀富济贫一晚上。” “有收获?” 毛平神秘地笑,凑过来说:“万把块,够得镇养老院一个月生活了。老子正愁着呢,养老院里几十张嘴,我拿什么喂啊。这下好了,这个月老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你私人出钱?” “都是快要入黄土的老人,镇里就是把油榨干,也没办法维持下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我不管,谁管呢。” 我一阵感动,深情地看着毛平:“好干部。” 毛平苦笑着说:“遇到是你,也会挖空心思。” 毛平急匆匆回房洗漱,我下到一楼餐厅吃早餐,发现餐厅里早已坐满了人,都在低头对付着面前的包子油条。 我正拿着盘子去夹包子,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就看到关培山、刘启蒙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干部,餐厅里坐着的干部都站了起来,含着笑跟关书记他们打招呼。 吃完早餐接着开会,就出现了朱仕珍被双规的戏剧性的一幕。 骚乱的会场在关书记轻敲桌子声里安静下来。 主持会议的县委办主任宣布散会,告知参会的所有干部,县委为本次会议准备了纪念品,散会后大家回宾馆各自带走。 我和郭伟一前一后回到宾馆,打开门,看到电视柜上摆着两个包,分别写着我和郭伟的名字。打开一看,是一把做工非常精美的茶杯,杯子上烫着“中共春山县委干部作风整顿会议”,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烫着“广东伟大投资公司赠”。旁边一个信封,信封上标明“误餐费”,我抽出来一看,整整五百块。跟钱夹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名片,是伟大公司董事长的,也就是宾馆里开桑拿的老板,县里第一批建设商品房的广东投资老板郑龙。 “开个会还发误餐费?”郭伟锁着眉头:“这钱究竟是县里发的,还是这个郑老板发的?” “管谁发的。”我说:“全县干部都有份,应该没问题。” “县里发的就没问题,如果是这个郑老板发的,怕是不好拿呢。” “你不拿?” “我没说不拿。” “哪还想什么,拿!” “拿就拿,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郭伟把钱揣进口袋里,端详着茶杯说:“还是磁化杯啊。”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毛平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我,脸上堆起一堆笑,说:“陈乡长,准备回了?” “不回还能去哪里?”我回答说,不咸不淡。 “邓镇长请大家吃海鲜,没请你?”他一脸的惊奇。 毛平是个胸无城府,口无遮拦的人,说话直率可爱。 “陈乡长,你是不是与邓镇长有仇啊?”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打了一晚上的牌,他说了你半个晚上。” “说我什么了?”我故意装作轻描淡写。 “也没说什么。”毛平收住口说:“鸡皮蒜毛的事。” “不会吧?”我盯着他的眼睛:“毛镇长不敢说真话!” “真没说什么。”毛平一急:“他们城关镇财大气粗,说话口气大得很。我们这些穷乡,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低低头也没什么。” “毛镇长有求于人吧?”郭伟插进话来。 毛平苦笑一下说:“他们资源多,信息广。我也就想从他手里找点项目,郭书记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毛市镇跟你们苏西乡比,除了以前还有个交通优势,现在你们路也通了,毛市镇一点优势也没有了。一样的偏远,一样的贫穷。现在你们还有县里市里罩着,我们就是个没娘的崽,自己不想办法,就只能等死啊。” “找到项目了?”郭伟笑着问。 “一点点希望。这不,我刚才跟我们书记商量了,邓镇长今晚请去吃海鲜,这个单,我们来买。”毛平兴匆匆地站起:“我去找邓镇长了,以后多联系啊,大家兄弟一场,有好事都互相记着点哦。” 我拦住他说:“透点底,什么项目?” 毛平莫测高深地笑,扒开我的手说:“也没什么,我们毛市镇山里没矿石,土里没特产。不过山高,高山有好水嘛。” 我心里一顿,差点就要嚷出来。 邓涵宇你他妈的真阴险!我心里骂道,一脚踢在床边,在雪白的被单上留下一个脚印,拉开门,头也不回往外走。 郭伟跟在我身后喊:“陈风,你怎么了?” 我没好气地回答他道:“等死吧。” 郭伟愣了一下,跟着我下楼,找到我们的车,一屁股坐进去。 我们两个人都闭口不言,静静地坐了半天,看着从楼里陆陆续续出来各乡镇的干部,互相打着招呼,各自上车,分道扬镳而去。 “邓涵宇不是拿钱老板的项目去做人情吧?”郭伟小心地问我。 “我怎么知道!”抽出一支烟,点上,心里翻江倒海,差点就要流出泪来。 “这人很阴毒嘛。”郭伟轻轻敲着方向盘,眼睛茫然地看着外边。 “他人怎么样你不知道?你原来不在他哪里搞社教吗?”我说,把烟屁股从车窗里扔出去。 “当时只觉得他很热情。” “他永远都热情。”我说,轻轻一笑:“郭书记,反正你也没想要办矿泉水厂,干脆让毛镇长他们办算了。” “我没说不办,只是要暂停。” “等到我们要办,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我叹口气说:“开车吧。” “就这样回去?” “不回还能怎么样?” “我们去找下奇善,他是县委领导,看他的意见怎么样。” “没必要。奇善忙着征地拆迁,都快成机器人了,别烦他了。” 郭伟发动吉普车,安慰我说:“我们有梧桐树,不怕没金凤凰。” 我淡淡一笑说:“梧桐树很多,金凤凰有几只啊。” 这一顿话说下来,我们似乎忘记了黄微微的事,搁在我们之间的误会和嫌疑仿佛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这是冰释前嫌的预兆,当我们的共同利益受到外来的侵犯时,我们不由自主地围在了一起,各自把自己最大的力量奉献出来,就为了我们曾经是战友! 第179章 爱欲纠结 钱老板没有任何消息,月白每日守在办公室里,终日编织毛衣,似乎一切风平浪静。 我去过月白招商引资办几次,每次都是无果而终。 不能给月白说项目要终止的事!这是我自己的底线,尽管郭伟见到我就问,给姓钱的打电话没?我总是摇头,说电话始终处于未接通状态,找不到钱有余,就不能终止项目,终止不了项目,就表示老鹰嘴的矿泉水厂还存在一线生机。 郭伟迁址乡政府是花钱的功绩,我引资办矿泉水厂是赚钱的功绩!郭伟不能一句话就否定我的项目!按照分工,郭伟负责党务,我负责经济发展,本来是两匹并驾而驱的马,郭伟却要打跛一条腿,让农古乡这架老马车迈不开步,居心何在? 乡政府里有人已经听到了要终止项目的消息,盘小芹找了个给我送烟的机会,进到办公室劈头就问:“陈哥,矿泉水厂不搞了?” “没有的事。”我挥挥手,拆开包装:“听谁说的?” “全乡都传开了,你还蒙在鼓里啊!”她叹道,摇摇头:“别人既然不肯做,你还坚持什么呢?不如落个清闲。”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笑道:“不要跟别人乱嚼舌头。变个长舌妇,嫁不出去啊。” 盘小芹胸一挺,大大咧咧地说:“嫁不出去好啊,我还没想嫁。” 又突然扭捏起来,居然红了脸,低声道:“郁哥,你还记得县委党校的那个人吗?” “哪个人?”我一头雾水。 “跟我吵架的那个啊。”盘小芹急得脖子粗了起来。 “怎么了?” “他叫曾东明,来我这里几次了。”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盘小芹的脸红到脖子下了,几乎可以看到胸脯急剧起伏:“他约我去县里看电影。” “现在还有谁看电影。”我说,突然恍然大悟过来:“他在追你?” “也不算是。”盘小芹在我对面坐下,绞着手指,低眉敛目,一副乖巧可人的形态。 “是好事啊。”我说:“小芹,小伙子不错,人长得精神。” “你同意啦?”她抬起头,欲言又止。 “我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关键在你。不过,我觉得啊,人长大了,该嫁的就嫁,该娶的就娶。”我正色道:“小芹,你自己也知道,你陈哥在这个事上不能给你拿主意。” 她看我满脸严肃的样子,扑哧一笑:“哪我就嫁了啊?” “嫁吧嫁吧。”我挥挥手:“找个爱你的男人嫁掉,是对自己负责。” 盘小芹起身欲走,迟艾了一下,回转头问我:“哥,你自己的事,怎么解决?” “什么事?” “薛冰的事啊。”她好像下定了决心:“还有,给陈爹捧灵位牌的女孩子,是你什么人?长得真漂亮。” 我眉头一皱,本来淤积在胸的烦闷排山倒海般要蹦出来。 “你别生气。”她安慰我说:“有事出现了,处理好就是。陈哥我相信你的能力。处理这些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笑嘻嘻地拉开门,再次回头说了一句:“那个姑娘真的很漂亮,跟陈哥你真般配。” 看着她出门去了,我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想起我爹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薛冰在我爹的葬礼上出现过一次后,再也没露面,有次我听中学的校长说,薛冰这段时间除了安安心心地教书,连门也不出。 我的心痛了起来。苏西五年时光,薛冰伴着我走了两年多。在她身上,我感受到了之前未曾有过的激动,感受到了生命如此美好。我多少次幻想过,在苏西乡安一个小窝,生一个儿子,养一群鸡鸭,种几垄小菜,闲时一杯小酒,寄情山水间。 实话说,当年的薛冰,是我留在苏西乡唯一的动力。因为有了她以后,我才感觉到苏西的山山水水无比的亲切。 闭上眼睛,我回忆起我们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就如电影回放一样清晰无比。我似乎看到她永远笑吟吟的站在我眼前,似乎看到她温柔如水躺在我怀里。 有多少个柔情蜜意的夜晚,有多少个郎情妾意的爱抚,仿佛都如过眼云烟。 不能不明不白就此罢了!我想。即使我想就此罢了,倔强的薛冰也不会就此罢了。她有一股韧劲,而且能深入到你的灵魂深处,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举手投降。她现在不出门,不表示她没有想法,从薛冰私自跑到表舅家去,我就知道,要控制这样的一个女子很难,她不会任人摆布,她有自己的思想与主见,更有自己的目的和要求。 想到这里,我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薛冰不会去找黄微微吧? 女人有个天性,都敢于为爱情而战,即使知道粉身碎骨,也会不依不饶,赴汤蹈火。在女人的心中,爱情是至高无上的东西,可以为之活,可以为之死! 盘小芹的一番话让我愁肠百结,屁股底下像冒出了一颗钉子,我坐立不安起来。 门被敲响,还没等我开口,月白就闪身进来,对着我羞涩地一笑,回手关紧了门。 “有事吗?”我问,对她的举动有丝不解。 她竖起指头按在唇边,径直去了我办公室后间。 我脑袋轰地一响,这女人,偷情的胆真大! 我拉开门,探头朝走廊里看。乡政府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干部们除了一部分去了老鹰嘴,还有一部分下乡去了。 我回到屋里,还没站稳,月白就从背后搂住了我,把温柔的胸贴在我的后背上,顿时一股激情从脚尖涌上来。 “你不怕人看见?”我轻声调笑着她,把她拉到胸前。 月白羞涩地笑:“没人看见,乡政府里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了。” “郭书记呢?” “带几个人去县里了。”月白把嘴凑上来,想要吻我。 我扭开脸,避开她的嘴唇。 她一愣,松开搂着我腰的手,眼里冒上来一层轻雾,“你嫌弃我?” 我苦笑,刻意压制一波接一波的情欲。 他见我不做声,反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伏在她耳边说:“我不嫌弃你,我是怕耽误你。” 她破涕而笑:“耽误我?不是我耽误你就好了,怎么是你耽误我?我一个寡妇,有了你,才感觉到生活很美好。你不嫌弃我,我死也安心。” 我按着她的嘴唇,爱怜地看着她。 月白本身就是个大美人,山村的生活不但没剥夺她的丽质,反而更让她楚楚动人。她就是一颗熟透的蜜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她的身上有少女的娇羞,更有成熟女人的狂放。 “你故意把我送给钱有余,是不?”她瞪着眼,直视着我。 我避开她的眼光,笑道:“没有的事。你一个大活人,我有什么本事能把你送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呢喃着,复又伸开双手环绕着我的腰。 “老钱是不错的男人。”我说:“有担当。” “我明白,所以我不怪你。只要你能达到目的,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后悔?” “不。”她说得坚决,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慢慢地扭动。 “哪你还来?” “我现在没嫁给他。”她抬起头,凄然地一笑:“等到我嫁给他了,我们也就结束了。” 我心一动,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香味,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顿时神情激荡,差点不能自己。 她仰起头来,微闭着双眼,喃喃道:“我要。” 如此香艳动人的唇,如此柔软洁白的胴体,我纵然有坐怀不乱的心思,也没有拒人千里的勇气。 顾不得拉上窗帘,把她平放在床上,喘着粗气爬了上去。 月白的身体让我着迷,从老鹰嘴的后山塘开始,我就痴迷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就像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有淡淡的清香,有永远也捉摸不定的梦幻。她就像早晨吸饱了露水的花蕊,晶莹欲滴,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吸引蜂蝶疯狂扑上去。 一阵痉挛,我趴在她洁白的胴体上,双手搂着她的脖颈,顿觉云淡风轻。 月白的双腿夹着我的后背,幸福地呻吟。 她伸出手来,摸索着我的身体,无限爱怜,突然就哭出声来。 我赶紧堵住她的嘴,吻着她的耳垂说:“对不起。” 她掀开我,趴在我身上,一字一顿地说:“千世修来同船渡,万事修来共枕眠。我们修了一万世,才有今天。” 我点头,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是我的。我知道。”她伤感地说:“能得到你,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我的胸口:“今天算是我们一辈子缘分的了结。过了今天,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 我吃惊地看着她。 “真的。”她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还想着钱有余投资,如果你还希望我成一个好女人。” “做女人,做到我这个份上,要满足了。”她说:“我不是个好女人,丈夫还在就跟你偷情,丈夫走了,还在偷情。 我有时候想啊,老牯牛的死,或许是因为我出腿的原因。老话说,野卵进房,家破人亡。”她叹口气:“人啊,都是命。要是赵金明当年娶了我,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我无言以对,心想,即便你嫁了赵金明,就能保证没有今天? 要不,金玲的故事,又是什么孽缘? 第180章 盘小芹的婚事 盘小芹带着曾东明提着一袋子水果来看我,进门就笑嘻嘻地嚷:“哥,人我带来了。是死是活就凭你一句话。” 曾东明红着脸,哈着腰给我敬烟,跟着盘小芹一口一个哥的叫。 曾东明土生土长的春山县人,爹娘是个农民。曾东明读书不多,也就是个初中毕业,但善于写,尤其诗歌,多少得到海子的真传。在大大小小的报刊上发表过不少的文章,还是《衡岳日报》的特约通讯员。 县里管宣传的文部长爱才,本来想把曾东明调进编制,无奈诸多条件限制,又不甘心把个人才放任自流,于是请示多方,以合同工的形式将他安排到县委党校,承诺一旦政策松动,必定首先解决他的问题。 其实,文部长作为主管宣传口的领导,这是出了一个缓兵之计。但凡有才的人,思想都不同于常人,会从生活的罅隙里找出杂质,就如同太阳底下,他能找出一块阴影。 曾东明写文章在小圈子里多少有点名气,管宣传的干部,最怕落井下石,总愿锦山添花。放着一个可能落井下石的人不招安,谁也不可保证哪天就给你捅个大窟窿。 文部长略施小计,曾东明就屁颠屁颠跟着来了。尽管自己是个编制外的临时工,毕竟头上挂着个县委党校的牌子,走出去说话,腰杆子也硬得很。 县委党校张校长知道他的来路,安排曾东明管着后勤保障,天天杂事一大堆。几年下来,曾东明没写出一首诗,却把全县的干部,大大小小认识个遍。 曾东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写不出诗来,他就不敢嚣张,每日诚惶诚恐对张校长俯首帖耳。遇到县委宣传部要搞个典型人物材料,文部长就会把他借过去几天,搞完后再回来。 如此周而复始过了几年,还是个农村户口,心里就有些怨气,无奈经过了几年的打磨,身上的锐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找个由头发发脾气,终究笔下无力,搞得最后连特约通讯员的身份也丢了,又不敢声张,只好老老实实,幻想着有天文部长能兑现诺言。 直到遇到盘小芹,曾东明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里没有春天。当夜文思泉涌,写了一首长长的爱情诗,打探到盘小芹的地址,一封信发过来,诉说自己的绵绵相思之苦。 盘小芹接到信,莫名其妙打开看,看得脸红到脖子根。虽然她也读书不多,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还能看得懂绵绵情话,心里一阵恬燥,就回过去一封信,写了几句话,其中就有一句:诗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曾东明接到信,被这一句话轰得六神无主,随即喜笑颜开,顿悟这句话含有多么深刻的哲理性。这样的女子,自己还犹豫什么?于是只要有空闲,就必定踩着单车,翻山越岭来苏西。 盘小芹一直不冷不热,遇到吃饭时间,也叫他一起吃,有时候需要补充一些货,也叫曾东明从县里买好要孙德茂家的车带来。两个人谁也不去捅破窗户纸,这样过了半年,曾东明家的爹妈催着他回去相亲,并且扬言,再不结婚,就断绝父子关系。 曾东明就拿着这个扬言,约了盘小芹去县城公园里逛了一天,到得傍晚,站在公园的一条小河边,才说出爹妈的意思,说完后又补充说,如果盘小芹不答应他,他就跳下去淹死,让她一辈子过得不安心。 盘小芹就笑,说:“你不跳我才不安心,你要敢跳,我就嫁给你。” 曾东明楞了一下,深深看一眼笑颜如花的盘小芹,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谁知道正值初冬,河里的水刚好淹到大腿根,眼看着淹不死自己,他就全身扑下去,把头埋进水里,扑愣着腿,像鸭子一般击打起水花。 盘小芹笑得花枝乱颤,也不叫他上来,直到看到曾东明冻得嘴唇发青,站在河里簌簌发抖,才喊道:“你上来吧。” 曾东明不动,眼睁睁看着他,抖着嘴唇说:“你答应我,我就上来。” 盘小芹怕冻坏他,只好说:“你上来,我就答应你。” 两个人费了半天口舌,还是曾东明冻得受不了了,就哀求小芹说:“再不给我答复,冻坏了我,就是一泡屎,你也要吃了。” 盘小芹并不怕,甩甩手扭身就走。曾东明叫了几声,不见她回转身,只能自己摸摸索索爬上岸,一溜烟躲到一株大树后,换下衣服,原来他早有预谋,以为唱出苦肉计就能达到目的,谁知道盘小芹并不买账,失望之余只好如条狗一样跟在盘小芹屁股后,任凭她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再也不敢出半个幺蛾子。 有了这出戏,算是把窗户纸正式捅开。盘小芹就带着他来我办公室,说了这些故事,听得我心生感动。 盘小芹是瑶族人,瑶族人一般不愿与外族通婚。在瑶人看来,与其他民族生下来的人,都是杂种,死了进不了祖坟。 盘小芹心里没底,就去找盘树容,盘树容倒是爽快,说如今新社会,移风易俗多少年了,况且民族大团结,只要是中国人,都不是杂种。何况瑶汉通婚,有很多先例。 吃了定心丸,盘小芹再又想了几天,终于决定嫁给曾东明。 曾东明请了个媒人,按照瑶族的风俗,备足了礼物,正式向盘小芹提亲。 他们来,就是盘小芹订婚,要请我去坐上席。 坐上席是种荣耀,一般是德高望重的人坐。当然,当官的人可以享受这个殊荣。 盘小芹请我坐上席,不是因为我是乡长,而是因为我是她的合伙人,是她的老板,还是她认的哥哥。 去了盘小芹的超市,才发现来的人很多,其中古德村就来了十几个。猛然间看到薛冰也在,正在忙着招呼客人。 我走到她背后,轻轻叫了一声:“你来啦。” 薛冰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依旧笑眯眯地招呼客人喝茶。 我故意咳嗽一声,加重语气:“各位乡亲都好啊。” 古德村的人都认识我,赶紧站起身,连忙回答我:“干部好,干部好。” 我双手一压,示意大家都坐好,自己掏出一包烟,逐一给他们撒。 热热闹闹地说了一阵,盘小芹过来在我耳边说:“薛老师在后面哭,你不去看看?” 我压低声音说:“也不看什么日子,今天是你订婚的好日子,她哭哭啼啼的,什么意思?”又转过话头说:“你怎么把她请来了?” 盘小芹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笑:“昨天我遇到她,就随便说了一句,谁知道她当真了,还真来。” “不过,我告诉过她,要请你来坐上席。” 盘小芹神秘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薛老师能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我戏虐着说:“果真长大了啊,还会引用古人的话了。” 盘小芹就不好意思地笑,说:“哥,你去安慰一下她吧。” 我只好走到后边去,看到薛冰靠在一株垂杨柳树干上,手指抠着树皮,肩膀一抖一抖。 走近了,看到她无声地流着泪,洁白如瓷的面庞上珠泪纷纷。心中大怯,想要伸手搂过她,终究没敢动,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嗫嚅着嘴巴,半天出不了声。 薛冰没看我,手指从树干上抠下来一块树皮,扔进脚底下的小溪里,瓮声瓮气地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苦笑着说:“小芹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 “看什么呢?看我伤心?”她飞快地瞟我一眼,复又低下头。 “你怎么要伤心?”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问得笨蛋无比。 “我伤心关你什么事?”她幽怨地叹道:“你是大忙人,忙得一连几个月可以不见人。我现在想啊,原来我不是你要的人。我为自己的爱伤心,是我自己的事。” 我无话可答。 “我突然觉得啊,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水枯石烂,都是骗人的东西。”薛冰顾自说着,并不看我:“爱情是骗人的,我不再相信了。” 我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了一句:“爱情是美好的,我们就应该相信它。” 薛冰冷笑着道:“你说,我们有爱情吗?” 我肯定地点头。 薛冰却摇着头说:“既然我们有爱情,为什么捧灵位牌的是别人而不是我?” 我张口结舌,结结巴巴:“本来是黄奇善啊。” “可后来不是他。” “我也没想到。” “怕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吧?”薛冰恨恨地瞪我一眼:“你宁愿叫盘小芹告诉我,自己也不打个电话,你让我怎么想?” “怪我,好不!”我放缓口气:“再说,那事也不能代表什么。” “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她叫黄微微,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市妇联的干部,是不是?” 我点头,补充完整说:“原来在春山县搞社教。” “我都知道。”薛冰淡淡地说:“如果不知道敌人的来路,这仗怎么打?” “打什么仗?”我吃一惊。 “我告诉你,陈风,现在我就在进行一场战争。”薛冰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甩头走了。 我呆在当场,心潮起伏。薛冰的性格本来是柔如水。她柔媚的性格曾经让我乐不思蜀,让我以为世界上的美人都如挂在墙上的画一般。 但她今天这样一番话,是在明确发出信号,她的心里已经方寸大乱,她不会就此罢手,为了幸福,她不惜打一场爱情的保卫战。 第181章 等我结婚了,就不是我了 盘小芹的婚事定在腊月,她在老鹰嘴租的地却没半点动静。 郭伟的迁址计划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连孙德茂也不再来讨要工程。 乡政府迁址的工程不开工,盘小芹的租地就不可能有动静。按照她当初跟老鹰嘴签的协议,一年内不动工,协议作废! 租地花了一万多块,相当于苏西乡一个壮劳力两年的工钱。盘小芹急了,虽然钱是我出的,毕竟是她签的约。何况,超市里我占着股份,以前她没打算嫁人,也就没想过财产所属的事,现在转眼间就要嫁作他人妇,经济上一定要分清楚,是对新家庭的负责! 我一点也不急,郭伟不会甘心迁址半路流产,尽管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我感知到底下风起云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钱有余的投资问题,倒不是怕他不来,而是怕他早来。 月白在听完我说的关于郭伟对投资建厂的态度,半点也没犹豫,她深知我的决心——矿泉水厂必须要建!她悄悄留给我一纸请假条,自己去找钱有余了。 解决了钱有余的问题,我基本可以放心睡觉。 钱有余是人精,但遇到月白这个妖精,他就只能举手投降,心甘情愿去死!这是我在试探他若干次之后得出的结论。 郭伟迁址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我建厂更是动人心玹。这两件事看起来都是乡政府的行为,其实有着天壤之别。姑且不论经济效益,单从操作这两件事的本质来看,我和郭伟是各负其一。任何一件事的成功,都是苏西乡的政绩,这些政绩就是今后名正言顺往上爬的阶梯。 郭伟迁址不让我插手,我建厂他却想伸手。自己种的桃子,不可能心甘情愿让别人摘。因此,矿泉水厂的真实进程,郭伟就像我对迁址的事一样,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我们都深知,建一个再宏伟的乡政府,比不得我建半个厂。一个是衙门,老百姓深恶痛觉的东西,一个是生钱的机器,直接可以改变老百姓的生存状态。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先生存,再生活,谁都明白! 郭伟在等不到我拱手相送项目的时候,终于找了个借口叫停我的项目。郭伟打的什么算盘我非常清楚,他并不想拒绝项目,他是想接手项目! 如今的我不再是当年从机关里踢出来的小青年,也不是没根基的人。假如换作五年前,我会恭恭敬敬把项目送到郭伟的鼻子底下,五年后的今天,我甚至想直接插手迁址的事。 乡官做久了,自然通晓其中的门道。 一个普通乡干部,如果上头没人,基本就是终老一生在基层,即使上头有人,也还得弄出点动静,有了动静,才会有青云直上的机会。干部选拔,首先要符合组织原则,但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不言而喻的东西了。 但凡属于例外的干部,必定有大人物罩着,或者有孔方兄打招呼。 我是属于上头没大人物,更没有足够多的孔方兄开路的主。表舅虽然官居市委副书记,毕竟是个副的,副职说话,通常是万句抵不上正职一句。好在表舅行武出身,说话办事干净利落,且在北京还有老首长可以说得上话,比起找个省里大员做后盾的干部,表舅的优势一目了然。 表舅不可能为我例外——我深知!但如果我有一点点的政绩,表舅就能理直气壮。因此,苏西乡表面和谐,私底下都在角力。 仕途就好比行军打仗,必须知己知彼。踩着别人的肩膀走路,是官场的一道风景。 官场就是雷场,有些人走路行云流水,有些人走路如履薄冰 。 每个在官场混的人,都日夜做着升迁的梦,但凡有半点机会,必定挖空心思。溜须拍马,左右逢源是基本法则,装孙子,装大爷是必要手段 。 人活着,都是命运的安排。命运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随时张着一双大手,左右着人一生的起伏。 就好比我,命运之神在半梦半醒之间把我爹扒拉到了南方,戴着南下干部的帽子,我爹机缘巧合娶了我娘,按理说,我算是革命的后代,属于根正苗红的一类。 谁知道一生耿直的爹口无遮拦,原本锦绣前途的他,只能屈身到企业里安身立命。知子莫如父,我爹一生对我的淳淳教诲,还是没能让我安稳,当年的一场运动,我最终落得个政治待审查的结论。 就在我绝望时分,又来一场塞翁失马的故事。从机关里被一脚踢出来,我跌入到几乎与世隔绝的苏西乡,谁知道命运开始眷顾我! 想到这里,我会心地笑起来。 盘小芹忧心忡忡地问我:“哥,怎么办?” 我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要担心。” “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 “到期就到期,最多不过就是损失一万多块钱。” “我们是不是下手太早了?”盘小芹现在出落得人标致,思想活跃,远不是当年的青葱小姑娘了。 “不早。”我说,转而问她:“榨油厂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盘小芹 赞叹道:“树容哥办事你放心。” “哥,你估计乡政府最快会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他不动工,我们不能先动手?”我反问她,指点着说:“你们合同签的是一年内动工,你就动呀,砌一个围墙,挖一个地基脚,算不算动工?” 盘小芹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脑壳,笑道:“还是哥厉害。我明白了。”转而结结巴巴地说:“哥,曾东明想辞职,你有什么意见?” 我想也没想直接决定:“辞职是好事。他一个写诗的人,在党校混一辈子,也成就不了自己,不如跟着你做生意。今后眼光不能老看着脚尖,要看长远一些。开一个超市,与开一个百货公司,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规模大小而已。” “他呀,也有想法。”盘小芹无限憧憬:“他跟我说,现在城里人老喜欢往乡下跑,喜欢吃农家菜,喜欢爬山,只要是农民的东西,他们都喜欢。” “办农家乐?”我问,并不看好她的这个想法。 苏西乡太远,虽然有高山密林,也有奇峰怪壑,但并没有一个人文的景点。景点尽管是自然的才有神秘感,但缺少人文赋予含义,无非就是一堆乱石,一丛杂草,没有任何的生命意义。何况住在春山县的人,见惯了这些景致,农民的一切,他们不但没有诱惑,反而想尽一切办法要离得更远,似乎沾染了一丁点,身上就挂着了农民的象征。 “他跟我说,如果他有钱,他就把春山县开发成旅游县。” 盘小芹的话直接触动了我。 “你有什么想法?”我问,不动声色。 “我没想法,跟着你,我从不操心这些事。”盘小芹恢复一贯的嬉笑。 “小芹,今后你自己要多想事。嫁给别人做老婆,就要有老婆的样子,事事先想着家庭。”我一副大哥的形象。 “我不。”她噘起嘴:“是你不要我,我才嫁人。我嫁人了,你要担责任。” 我嘀笑皆非:“我担什么责任?” “你当然要担责任。”她气鼓鼓地说:“你喜欢红艳姐我不怪你,你偷看枚竹我也不怪你,你跟薛老师谈恋爱我还是不怪你。可是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我就长得那样难看?” “没有啊。”我笑道:“我们的小芹多漂亮。女大十八变,你看你自己,现在要多美就有多美。” “漂亮吗?”她在屋中央转了一圈,端详着自己。 “漂亮。”我肯定地回答。 “漂亮你还不喜欢?” “喜欢啊,谁说我不喜欢了?不喜欢还会让你在苏西乡开超市?”我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 盘小芹跳到我面前,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哥,我就要变成别人的老婆了,你心里舒服不?” “舒服。”我拍着胸口说:“我们小芹长大了,我高兴。” “我现在还不是。我还是我自己。”她暗示着我:“等我结婚了,就不是我了。” “你永远是你。”我故意加重语气:“不管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小芹妹子。” 她高兴地笑起来,偏着头说:“不说了。我哥是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说了!哥,明天我就叫曾东明辞职,老鹰嘴的地,就让他去搞,刚好也可看看他的本事。” 看着她蹦蹦跳跳从办公室出去,我跟着走出来,站在走廊上,依着栏杆,远远的看见薛冰低着头过来。 第182章 摊牌 薛冰到访我一点也不惊讶。几年前她就能跑衡岳市找我要赞助,而当时我与她才一面之缘。 天旱得久了,必定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薛冰其实是个脾气刚烈的女子,在与我交往的几年里,她表面看起来柔和乖顺,骨子里却流着无比坚强的血液。她说过,这是一场与黄微微的战争,我是她们这场战争的胜利品。是胜利品!就有价值,世界上不会有一场没有价值的战争。一个男人,沦落为女人战争的胜利品,是荣耀?是屈辱?我已经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分析了。 薛冰是我深爱的女子。我们的爱纯洁而高尚,我们的爱情曾经成为许多人的愿望,我们精心构筑的爱情城堡,却被黄微微轻易就攻破了。 我从来就没后悔自己深爱过! 不知道从那天起,我对她的爱开始变得淡然起来,仔细一想,发现自从我成为苏西乡的乡长后,每日心里出现的人就不再是薛冰了。 突然萌发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爱情也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不同么? 潜藏在意识里的欲望越来越强,我突然发现,苏西乡不再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男人都有一个做皇帝的梦!我也不例外,我甚至做得更美妙。 男人大都博爱,都想着天下的女子归己所有,仿佛美色是生命中唯一的追求。 很小的时候,与几个儿时的小朋友各自谈理想,在他们做着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的梦里,我别出一格要做皇帝。我甚至阐述说,我要设立一个“斩卵台”,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拉来,一个个切去他们的尘根。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独霸所有的女人。 小朋友们轰然大笑,说我是色鬼,色魔,甚至有个小女孩说我是畜生。她问我是不是把自己爹的尘根也切了? 少时的许多荒唐和不羁逐年消逝,人在长大后慢慢成熟。人越成熟,越可怕!成熟后的男女会不知不觉恐怖起来,仿佛天底下没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仿佛所有人都在觊觎自己的拥有。 初识薛冰,我还没有任何的逾越思想,她在我眼前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是千年苏西走出去为数不多的女秀才,她漂亮的外貌和百灵鸟一样的嗓子,曾经是苏西乡人的骄傲和榜样。她是苏西乡千百个家庭心目中的神。 薛冰与我相识到相知,最后到相爱,也算是苏西乡的一件大喜事。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最般配,最天造地设的一对。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成就他们理想中的婚姻。 “我们今天回家吧。”薛冰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看着脚尖,面无表情。 “回哪里?”我吃不透她的心思。 “去我家,我妈要找你。”她看我一眼,目光有些慌乱。 我淡淡一笑:“有事吗?不过年不过节的。” “过年过节你也没去啊。”薛冰的脚尖使劲辗一只小小的蚂蚁。蚂蚁太小了,在不平的水泥缝隙里躲藏着,企图逃过从天而降的横祸。 我冷汗淋漓,认识薛冰五年,谈了快三年的恋爱,她家的门朝南朝北我都不知道。不是我不去,有时候事到临头让自己不能成行,比如今年的拜年,出门时遇到一场大雨,山洪下来,铺天盖地,去薛冰家要经过一条本来不宽的小河,遇到山洪,小河转眼就能变成天堑。 大雨下了两天,洪水三天后才退去,乡政府组织灾后自救,这样就误了行程。 “你妈前段时间来过我这里。”我说,侧身进了办公室。我们两个人的事,站在走廊里聊,影响不好。 薛冰却不肯进来,站在门边咄咄逼人问我:“你去不去?” “不去。”我回答得干净利落。 “为什么不去?” “没事去干什么?何况,我还上着班呢。”我随便找个理由,不敢正眼看她。 “你想分手?”她直奔主题,丝毫也不让我有思考的余地。 “没有。” “你连自己都骗啊,陈风。”薛冰感叹道:“难怪别人说,宁可相信妓女的逼,不可相信当官的嘴。” “薛冰,你说粗话。”我不敢大声,同时非常惊讶她能说出这样粗痞的语言。 “我是女人。女人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什么没见过?都经历过了,还怕说?”她涨红着脸,将身子靠在门上,不紧不慢地说。 我过去想将她拉进来,她挣脱我的手,挑衅似的看着我。 “进来说。注意影响。”我提醒她。 “别人都不要我了,我还怕什么影响?”她珠泪欲滴,楚楚可怜。 “薛冰。”我叫着她:“你可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你是有知识的新女性。” 薛冰苦笑着说:“这里不是衡岳市,是苏西乡。在农村人的眼里,一个女人被她的男人抛弃,是最可耻的事。” “你不是坏女人啊。”我傻傻地说,再次拉她进来。这次她没拒绝了,随着我进来,在椅子上坐下,却不肯抬头看我。 “坏不坏不是你说了算。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有他们的道德标准。” 我沉默下来。谁都知道我们曾经住在一起,假如我与她分手,她就是弃妇,要想再找个如意郎君,在苏西乡比登天还难。人言可畏,没有人会愿意拿自己的一生去赌博闲言闲语。 当然,只要她愿意放下身段,不会嫁无门。世界上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没有嫁不出去的丑女。何况她还是个美丽异常的女子。 但是,她会把自己当作残花败柳吗? 不会!她是个心比天高,冰清玉洁的女子。宁愿香魂一缕飘天外。 “真不去?”她犹疑了一下,开口说:“不去也没事。反正我决定了,过几天去衡岳市找黄微微。” “你找她干什么?”我大吃一惊。 “找她说清楚啊。告诉她,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薛冰似笑非笑,手指紧紧地抠着椅子,似乎想要抠下一块木来。 “乱弹琴。”我气急败坏:“我跟她没关系,你找人家干嘛呢。” “没关系更好啊。”薛冰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有不有关系,说清楚不是更好?” “有些事能说得清楚吗?”我开始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 “就怕说不清楚,所以我要去找她说。”她倔强地仰起头来,脸上浮现一丝坚毅的神色。 “算我怕你了。”我败下阵来:“我跟你回家吧。” “不要你去了。”薛冰脸上转瞬变成胜利的喜色:“我妈本来要我叫你回去吃饭,她给你预备了一些好东西。现在不要你去了,你别吃了,吃你的食堂去吧。” “我是真想去。”我诚恳表态。 “管你真想假想。反正你去,我也得去找黄微微,不去,我还是要去找她。” “不去不行?” “不行。”她态度坚决,让我一下恍如跌入万丈深渊。 “没意思。”我放弃了哀求,心意阑珊。 “我去找过你表舅,你应该知道吧?”薛冰又恢复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 我点头算是回答。 “你也知道我去找你表舅的目的?” 我还是点头。 “你有什么看法?”她紧张地看着我。 她的紧张让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薛冰去找黄微微是假,叫我去她家也是假,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想到这里,我轻松了许多。 “我没看法。”我淡淡地说,开始抽烟。 “少抽点烟,一嘴的烟味。”她嗔怪着说,拿手在鼻子前夸张地扇。 “我一直都在抽。”狠狠地吸了一口,仰头吐出一串烟圈。 “抽吧,抽死你。”她恶狠狠地骂道。瞬间恢复了小女人的娇柔和无奈。 我嘻嘻一笑:“抽不死我。你看啊,有人一辈子不抽烟,结果不到三十岁就命归黄泉,代表人物是雷锋。有人抽了一辈子的烟,活了九十多岁,代表人物是朱老爷子。烟这个东西好啊,杀菌消毒除异味,提神解闷舒心肺。”说完故意使劲抽几口,让满屋子烟雾腾腾起来。 “如果你表舅愿意帮我们,把我调到衡岳市的小学去,哪怕不教书,我也愿意。”她无限神往地说:“只要去了衡岳市,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啊。” 我心里一动,薛冰这句发自内心的话让我的心灵受到了重重一击。 第183章 争锋 薛冰的摊牌式谈话让我最终看到了她最隐秘的心思。 女人做到她这种地步,算是出神入化。什么爱情,什么山盟海誓,都是他妈的狗屁,男人也罢,女人也罢,识时务者为俊杰真他奶奶的是千古名言! 看懂了一个人的心思,制动权就在自己脚下。就好像开一辆汽车,无论道路如何的艰险,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可以踩下刹车的人,永远都不会害怕。 当然,看懂了一个人,自己就要承担最伤心的结果。因此,人与人之间,夫妻也罢,朋友也罢,兄弟也罢,即便是父子,都需要保留一点神秘。不要让别人看穿自己,因为,看穿,不是损失自己,而是伤害了别人。 薛冰拐了一道大弯,最终还是在路障前刹住了车。其实,她的脚还踩在油门上,随时都有冲向路障,同归于尽的准备。 黄微微是她前进的路障,她的目标也许不仅仅是我,拐过这道路障,她也可能到达她的彼岸。但如果路障让她看不到另一条路的希望,她将会与路障一起,车毁人亡。而这个结果,却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因此,稳定情绪,是当前最重要的大事。 薛冰在我模糊的感觉里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墙角的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我以为它会直接跌到地面,摔得头晕脑胀,没料想它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稳住了自己,停顿几秒钟后,又沿着它吐出的丝线爬了上去,倒悬在天花板上,张着一双玲玲的眼睛,轻蔑地看着我。 我一股火起,脱下一只鞋来,朝着它恶狠狠地扔去。它纹丝不动,似乎知道我是虚张声势,并不看我,停了一会,朝着另一边爬去,留给我一个虚幻的影子。 我无可奈何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一叠文件纸,眼花缭乱。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几声,我有气无力拿起来,刚贴近耳朵,就听到黄奇善在喊:“陈风,还活着吗?” 我没好气地回答:“放心,你死我也不会死。” “没死就好。还呆在你那个破办公室等天上掉馅饼啊。” “没事干。”我更加有气无力。 “土地补偿款到了,你不知道?” “管我屁事。我又没有钱分。” “你确实没钱分。郭伟一样没钱分,你还坐在家里,他却跑来县里两天了。做人要有点追求好不好?你没钱分,就不能让别人也拿不到?”他苦口婆心地提醒我。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他挂了电话。 捏在手里的话筒嗡嗡作响,我呆坐半响,突然明白了过来。 孙德茂家的中巴车刚走了,乡政府大坪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我从腰里抽出电话,打给郝强。 郝强二话没说,不到五分钟就把三轮摩托车开到我面前,下巴一努车斗,示意我上车。屁股还没坐稳,他就松开离合器,摩托车窜了出去,差点把我摔下车来。 到了县城,我直接往黄奇善办公室走。 半路碰到刘启蒙县长的秘书,看我急匆匆的样子,打趣地说:“来抢钱的吧!” 我没心思理会他,朝他咧嘴一笑算是回答。走到黄奇善办公室,发现房门紧锁,敲了半天没动静,心里来气,提起脚就踢过去,嘭的一声响声巨大,惹得隔壁办公室里探出来几个人头,阴阳怪气地起哄:“砸了呀,砸了就找到黄书记了。” 土地补偿款不能落到郭伟手里去,这是我急匆匆赶来的目的。 土地款一旦落入郭伟手里,老鹰嘴的人就会一分钱也得不到。拿不到钱的老鹰嘴村的人,可能连乡政府都会放火烧掉。到时候法不责众,谁也没办法擦这个屁股。更重要的是老鹰嘴村如果拿不到土地补偿款,矿泉水厂征地的事就是写在风里。 郭伟有高压的办法,而且冠冕堂皇要迁址。苏西乡迁址的报告在县里、市里,甚至省里都跑了一圈,得到的批示都是同意迁址,但没钱给。 没钱迁个屁,郭伟变不出钱,我也变不出钱。没钱寸步难行! 郭伟原来有个计划,就是在新乡政府旁边的农贸市场里,给老鹰嘴村每户一个摊位,计划出台后,老鹰嘴村并不买账,在他们看来,山高路远的苏西乡建个农贸市场,卖什么?谁来买?全乡城镇户口不到一百人,而且多是半边户,谁家没种个几分菜地?谁家不养个三五几只鸡鸭? 心急火燎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连黄奇善的影子都没看到,打他电话,这小子居然关机。这个间谍,既然给老子打电话告密,老子来了,你却躲着不见。 找不到人,我又气又急,干脆一屁股坐在县委大楼的台阶上,掏出烟来点上,不紧不慢地抽。 一支烟还没抽完,刘启蒙的秘书就一溜小跑过来,说县长听说我在台阶上抽烟,叫我进去说话。 跟着秘书进了刘县长的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叫嚷着秘书倒水喝。 刚才一路跑,一路找人,嗓子眼几乎要冒烟,一杯水下去,心也平静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刘县长仪态威严,口气冷峻。 “我找团委黄书记。”我说,把杯子递给秘书,示意再来一杯。 “找他做什么?来要钱?”刘县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眼睛并不看我。 “没有。”我回答得无比干脆。 “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还看不清?”刘县长突然展颜一笑:“告诉你吧。昨天县委开会,土地补偿款由常委开会决定,谁也不能乱动。” 我放下了半个心,迟疑一下我说:“郭书记不是来了两天了吗?” “你是说郭伟吧?半个小时之前还在我这里。怎么?你们不是一路的?”刘县长奇怪地盯着我:“你们唱什么戏?” “县长,我没唱戏,是他在唱。”我一五一十把郭伟的想法汇报了一遍。刘启蒙皱着眉头听完我的汇报后,一拳擂在办公桌上,骂道:“好小子,差点连我也骗了。” 这下轮到我奇怪了,我看着刘县长,缩了口。 “你先回去。这笔钱,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生计,县委不会轻易听一方面的意见。”刘县长告诫我:“不要学邓涵宇他们,不要看到钱了,就像苍蝇追臭鱼一样,明白吗/” 我十分认真地点头,一副奴才相。 在领导面前,做奴才总比做人要混得好。领导都喜欢奴才,没有一个领导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 起身刚走到门边,刘县长又喊住我,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的矿泉水厂,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我只好折回身去,站在他办公桌前,诚惶诚恐地说:“引资方面出了点问题。” “别人不愿意投资?” “是我们不敢要。” “说说看,怎么不敢要了?”刘县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微笑。 我嗫嚅半响,不敢把郭伟的意思说出来。 刘县长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他轻描淡写地说:“小陈啊,只要钱来得正当,你就大胆接,不要怕事,我给你做主。” “我是怕帮子成员闹矛盾。” “谁阻扰经济发展,谁就不能呆在领导的位置上。懂吗?”刘县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来扔给我:“刚才听说你在县委门口的台阶上抽烟,不错吗,有胆量,有勇气。拿去抽吧。” 我再次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屁股底下像着了火一样的兴奋。 “少抽点,”他叮嘱我道:“还没结婚,烟抽多了,对后代不好。” 我尴尬地笑,没敢回嘴。 “听说,黄部长的千金给你爹捧了灵位?”刘县长试探着我。 我忙着解释说:“本来是奇善在捧,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非要捧一下。” “你小子,装傻吧。衡岳市的规矩,捧灵位牌的都是什么人啊?” “亲人。”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先回去,尽快把你的水厂一事处理好。高速公路马上就要开工了,市高速公路指挥部有个要求,到时候可能需要你配合一起工作。这事县委还没开会研究,你也不要声张,明白吗?” 我严肃地点头,心里跳得厉害。高速公路指挥部副部长是陈雅致副局长,黄微微的母亲大人。指挥部点名要我配合工作,绝对是陈雅致的主意。 第184章 风云诡异 朱仕珍在被双规后的第五天,趁着看守不备,从四楼跳下来,跌在楼下的一堆纸箱子里,摔断了几根肋骨和大腿。 朱仕珍这一跳,差点就把春山县官场跳出个大窟窿来。 关培山第一时间作出指示,任何人未经批准,不得探视朱仕珍。 老朱的家属得知消息后,拖儿带女到县委,一家人蹲在大门口哭,要求见关书记。 关培山稳坐办公室,对老朱家属提出的要求充耳不闻,并强硬表态,家属不管什么目的,不能探视。 老朱的老婆是个典型的农村老妇女,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中专毕业后分在县氮肥厂,二十五六了,还未成家。女儿读完初中后就跟着老娘在家护理地球,也快二十三岁了,未有婆家。 大儿子朱茂听到秘书把关书记的话带过来,连声质问自己爹犯了什么罪?人被逼跳楼,还不许探望,究竟是哪门子法? 秘书不理他的质问,自顾自的说,双规不等于犯罪,是党的干部违纪后的调查处理程序。朱主任有没有事,他自己清楚。没有事的人,何必连命也不要,跳楼自杀? 秘书的反问让朱茂张口结舌,本来不善言辞,又在大众广庭之下,更加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想起爹是个快六十岁的人,从四楼跳下来,还不知是死是活,心里窝着的一股火,烧得腾腾的旺,于是径直撇开秘书,拿起一块板砖,冲到县委宣传栏的玻璃橱窗前,一板砖下去,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自己的手被玻璃扎得鲜血直流。 县委值班保安就不干了,拿着警棍追着朱茂满院子跑,顿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这边老朱老婆子呼天抢地的哭,女儿胆子更小,缩在老娘的背后,跟着嘤嘤的哭,一片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 要说老朱的女儿,出落得标致动人,少女特有的身材更是把她勾勒得峰谷起伏。女儿朱花语,一出生就病多,小时候面黄肌瘦,头发黄不拉几,无论老朱用什么药去调理,都好像倒进了水沟一样毫无动静,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毕业,老朱下了狠心,坚决不让女儿继续读书。谁料过了十八岁,身材和相貌是一天一个变化,等到老朱定下心来看,女儿朱花语已经成了十里八村少有的美人儿。 女儿越漂亮,老朱就觉得亏欠女儿的越多。初中毕业的朱花语,变成美人后性情也大变了,原来什么事都大大咧咧,到现在,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哭半天。 因为学历的关系,老朱找了很多旧相识,想跟女儿谋一份差事,甚至还找过关培山,哀求他关心解决,结果没有一个朋友帮到忙,女儿朱花语只能安心跟着老娘呆在苏西乡,见天长吁短叹。 到得朱仕珍调到烈士陵园管理处做主任,手里管着几十亩县中心的土地,广东老板知道他的心事,许诺只要老朱愿意把烈士陵园迁到城外去,他不但解决女儿朱花语的工作,还要送给他一套房子。 朱仕珍知道要广东老板给女儿解决工作,简直就是一场毛毛雨的事。但他也清楚,这样做,其实就是把女儿送进了虎口。广东老板很色,不会放过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于是坚决拒绝,提出要一套房子,一个门面房,女儿的工作不麻烦广东老板,否则免谈。 朱仕珍的打算很简单,一套房子给儿子朱茂成家住,一个门面房给女儿朱花语做生意维生。自己到了退休后,还是回到苏西乡的老家去,与老婆子过一过田园生活,了此一生。 老朱的想法最终得到了广东老板的答应,于是他在协议上签字画押,盖上烈士陵园管理处的大红印章,协议签字后不到一个星期,关培山就召开了作风整顿大会,结果就出现了老朱跳楼的事。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过去了两天,不管怎么样,老朱曾经是苏西乡的人大主席,又代理过半年乡长,与我有三年的工作伙伴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要在关键时刻才能体现。因此我决定去看望老朱。 刚到县委,就看到朱茂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喝住保安,把他拉到身边,问他父亲现在哪里? 朱茂一脸哭相,开口就叫我叔,叫得我脸红。 我纠正他的叫法,细心安慰他说:“别急,你把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朱茂拉着我的衣服,眼睛看着保安,腿肚子打着微颤,拖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爹在哪里。” 县委办秘书认得我,过来跟我搭腔:“陈乡长,有事?” 我笑着说:“没事。听说老朱想不开,做了一点傻事,过来想看看他。” 秘书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神秘地说:“陈乡长,你是兄弟,我直言相告。这趟浑水你最好不要趟。” 我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他:“那么厉害?看看也不行?” 秘书摇摇头说:“你是干部,知道规矩,双规期间,是不能接见任何人的。这个案子,是关书记亲自在抓。我劝你还是不要操这个心。” “老朱一辈子胆小怕事,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怕是搞错了吧。”我试探着问。 秘书严肃地板着脸:“兄弟,在组织没有结论出来之前,任何猜测都不要去想。” 我知道眼前这个秘书混了半辈子官场,察颜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要不是我背后站着表舅,我一个落后乡的乡长,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你就为这事来?”秘书大惑不解,搔搔头不解地问:“当年柳权书记的事,就是老朱捅到县里来的。按理说,你跟柳权算是一路人了,怎么还关心起他来?” 我神色不悦,说道:“我跟谁都不是一路,我只服从组织。” 秘书觉得自己的话出格了,不好意思地笑,说:“陈乡长,老朱这事,没有移送到司法机关前,一切都还是有希望。这些家属就是不懂法,胡搅蛮缠,组织会冤枉一个好干部吗?” 说完拉着我走到橱窗前,指着一地的玻璃说:“冲击党政机关,是犯罪的事,砸了公共财物,最少也得劳教两年。” 朱茂在我身后听到这句话,吓得差点哭出来。 老朱老婆看到我,带着朱花语过来,怯怯地说:“陈乡长,你来了。” 我安慰着她:“嫂子,你别急。老朱不会有事。” 朱花语悄悄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心里一动,指着她说:“你是老朱的闺女?” 朱花语羞羞地点了一下头,一丝红晕迅速铺满脸颊。 老朱老婆赶紧把女儿从身后拉出来,连声说:“花语,快叫叔。” 朱花语嘴唇一张,却没吐出声,低眉敛首低声道:“我不叫,叫哥还差不多。” 老朱老婆拍了女儿一巴掌,急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说完朝我抱歉的苦笑。 我正要说话,县委大门口驶进来一辆警车,警灯一闪一闪的,停在我们面前,车一停稳,出来两个警察,手里捏着手铐,冲秘书问:“谁在打砸?” 朱茂吓得躲在我身后,双手拉着我的衣服,死也不肯松开。当老百姓的,最怕就是警察,一个大盖帽就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老朱老婆一看阵势不对,也赶紧冲过来,拉着儿子的手,脸色苍白地发抖。 还没等秘书开口,我先说话了:“这么点小事,还要动用公安兄弟?小题大做了吧。” 两个警察奇怪地盯着我,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乱说话。” 秘书拦开警察,介绍道:“这位是苏西乡的陈乡长,刚好遇到这事。没什么事的。” 两个警察显然听说过我的名字,踌躇着不知如何说话了。倒是秘书聪明,开口说:“这样吧,陈乡长既然来关心这事了,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劳教不说,该赔还是要赔。” 我赶紧接过话来:“当然要赔,必须要赔。”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说:“照价赔偿,必须的。” “赔款要等机关事务局来定价。”秘书推开我的手:“都散了吧。” 看着秘书走远,我又拉着两个警察说:“兄弟们辛苦了,晚上我请客。” 两个警察黑着脸,推辞着说:“下次吧,下次。”说完都爬上车,闪着警灯一溜烟从原路回去了。 一场虚惊过后,老朱家的三个人呆如木鸡。我拍了拍朱茂拽紧我衣服的手说:“带你娘回去。不要再来吵了。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爹的事,我来打听。” 朱茂感激地看着我,嘴巴噏动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三个人一前一后准备离去,朱花语在路过我身边时,低声羞羞地说:“谢谢你啊,哥。” 我目送着他们走出县委大院门,回味着朱花语梨花带雨的声音。在苏西乡五年,之前也听说过老朱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己也去过他家吃过几顿饭,但每次都无缘得见她,不知道是老朱故意藏匿起女儿,还是我眼福不够。 朱仕珍在苏西乡工作一辈子,从当初的公社民兵营长干起,做到乡人大主席,算是历经了多少风雨的人。当年反对柳权集资,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收入不多,家里又是半边户,除了儿子算是吃上了国家粮,女儿跟老婆都是农村户口。 如今朱仕珍的一跳,里面肯定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85章 祸起萧墙 没见着朱仕珍,我却在一个薄暮时分被叫到纪委。 在纪委的监视下,我枯坐三天一言不发。 三天里,纪委干部不烦不急,每日来两个人,把我叫到一张椅子上坐好,铺开纸笔,等我说话。我无话可说,突如其来的纪委双规我,让我一下没适应过来。 第三日我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关培山老谋深算的结果。 朱仕珍的双规,我一直认为他在丢车保帅,烈士陵园土地问题是关培山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朱仕珍本身是关培山身边一条忠实的狗,需要的时候甚至能让朱仕珍舔干净屁股蛋子。 何至表舅一年时间不到,两次驾临春山县,每次都特别关心烈士陵园,让关培山感觉头上悬了一柄利剑,找个替罪羊化解危机是关培山一贯的作法。但这次他没跟朱仕珍有过任何约定,他需要朱仕珍在感知绝望的时候吐露的一点东西。 他需要的,正是我。 关培山双规朱仕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就成了他暗度陈仓的唯一棋子。抓住我,就等于抓住了何至表舅的软肋, 关培山抓的,恰恰是我到现在还糊涂的乡政府农贸土特产公司。 “说说,你捐给苏西中学修操场的钱是从哪里来的?”纪委干部淳淳善诱,眼睛盯着我,似乎完全洞察了一切。 我没开口,我得想清楚再回答。一笔十万块的捐助款,在九十年代初期,是巨款。 见我半天不开口,他们拿出一张捐款收据,朝我扬了扬:“还是说清楚吧,对你有利。” 我能怎么说?是赚来的?从哪里赚来的?有些事,不说反而更有利。 纪委干部再次表现出极大的失望,两个人交耳几句,一起站起身:“你想好了再说也行。” 他们一走,监视我的两个小年青就凑过来,问我:“陈乡长,想吃点什么?我们帮你去买。” 我知道纪委的规矩,接受调查的干部不但在精神上要受到摧残,在物质上也要接受压迫。双规期间的一切开销,均由被双规者承担。 “你们想吃什么?”我笑而回答他们:“尽管说。” 三天里,我跟这两个小年青混得熟了。二十四小时混在一起,就是块石头,也能捂出温度来。 本来还想跟他们打探一下案情,但一看他们基本是一窍不通的样子,我完全失去了兴趣。既然来了,我就是有飞天遁地的功夫,也是逃不脱他们两双像贼一样的眼睛。 这里是县委宾馆,一间标准间。 两个看守我的小年青就坐在我对面的床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其中一个起身去门边看了看,回来时塞给我一张纸条,示意我去洗手间。 进洗手间,我反身关门,听到他们在外面喊:“门还是不要关了。”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关门,坐在马桶盖上,我展开纸条,里面就一行字“我去找小姨”,落款一个“冰”字。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深锁重重的双规重地,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带进来这张纸条,她在告诉我,要坚持! 我把纸条揉巴揉巴扔进马桶里,摁了一下冲水阀,让纸条顺着下水管道冲走。 出门看见两个小年青沉稳地看着我笑,塞给我纸条的开口说:“团委黄书记让带的。知道了就行。” 电视不能看,工作组把插座收走了,屋子里三个人,无聊枯坐。 我提议打扑克,得到两个人的热烈响应。于是其中一个人出去找扑克,等他一走,我对塞给我纸条的人说:“帮我带个话出去。” 我撕下一张纸,写好黄微微的电话交给他,叮嘱道:“出去给这个人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哪里。” 我现在要遍地撒网! 下午刚吃过饭,纪委干部又来了,这次与往常不一样,从进来到坐好,两个干部脸上没丝毫笑容。 我从容淡定,在他们对面刚坐好,他们相视一看,扭过一盏台灯来,让灯光罩住我,开始例行公事问话。 “能不能把灯光移开点?”我试探着想起身过去动手。 “不许动!老实呆着,有事说事,没事你想。”他们严厉地呵斥我,让我吃了一惊。 看来事情升级了!我心里想,老老实实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微闭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睁开眼。”他们再次呵斥我。 我只好睁开眼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还没想好?今天是第四天了,我们没耐心再等下去。陈乡长,你这个态度,是明显不配合工作,这可不利于你思想的改造啊。”他们言之凿凿:“你也知道,纪委不会无缘无故找你,我们手里没有证据,不会轻易动一个干部。” 我笑笑,没做声。 “不坦白交代,想死都会没机会。”他们对视一眼,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来,啪地拍在桌子上:“朱仕珍交代了,你在负责乡政府土特产公司时期,侵吞集体资产,挪用公款,证据可是确凿的。” 我淡淡地说:“既然你们有证据了,就应该移送司法机关了,何必还问我。” “我们是出于保护干部的目的,你有话,可以对组织申诉。” “我无话可说。”我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他们是虚张声势,我明白。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证据,还会费那么多的口舌? “死猪不怕开水烫呀,陈风。”他们开始直呼我的名字:“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们就陪你一起坐,坐到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灯光强烈地刺激着我,让我睁不开眼,让我在灯光下纤毫毕露。 “不要抱任何幻想了。”他们劝诫着我:“这个案子是关书记直接抓的,你知道后果的。” 我盯着桌子上朱仕珍的笔录,模模糊糊一片,依稀可以看到他摁下的指印。 纪委干部显然扑捉到了我的举动,瞧瞧笔录说:“想看?你说了就可以给你看。” 我笑笑,摇摇头说:“不想看,跟我没关系。” 他们就不再说话,喊小年青看守倒开水。 我感觉嘴唇发干,口渴得厉害,于是说:“我能喝水吗?” “你现在可以说吗?” 我摇摇头表示拒绝。 他们喝道:“哪就等你交代了再喝。” 这样坐到半夜,来了两个新干部,换下他们。三个人还是对坐着,相对无言。 黎明时分,一泡尿涨得我十分难受,我央求着说:“我要上厕所。” 他们轻蔑地看着我,吐出两个字:“忍着。” 人有三急,这能忍吗?我想起身,刚一动弹,新换的看守扑过来,把我摁在椅子上,不让我有丝毫动弹。 “你们这样不人道!”我抗议起来,挥舞着双手。 他们根本不理我,转开眼去,不看我。 “我就撒泡尿。”我哀求道:“就一泡尿,还怕我跑吗?” 纪委干部笑嘻嘻地说:“不怕你跑,你跑能跑哪里去?我们是怕你死,万一想不开,又从楼上跳下去,你砸的就是我们的饭碗了。” “放心,我不会跳楼。”我拍着胸脯子说:“你们想多了。” “我们也是为你好啊。要对你的生命负责。”他们调侃着我:“其实啊,只要你答应好好交代问题,别说上个厕所,你想干嘛就能干嘛。” “如果我不说呢?”我冷笑着,心里冒上来一股火。 “哪就老老实实坐着,坐到你想说为止。” “我确实没问题可以交代啊,这些都是空穴来风。”我辩解道。 “没关系,你坐着好好想想。我们有时间,也有精力。”他们笑嘻嘻地说:“等下又来换班了,你继续坐,我们可要回去睡觉了。” “你们这是法西斯的行为。”我几乎要咆哮起来。原来听说过纪委的办案故事,两年前也被纪委约谈过,遇到这样攻身的事,倒是我没想到的结果。 “注意,我们现在是内部矛盾,注意用词啊,陈风。我们是法西斯,你是什么?不要把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敌我矛盾啊。” “我没有。” “没有就好。”纪委干部起身去了厕所,不一会,里面传来尿击马桶水的声音。逗引得我下身涨得更厉害。 “好,我答应你。”我坚决地说:“撒完尿我就说。” 纪委干部盯着我看了半天,嘴角一抬,示意看守松开手。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厕所,撞得正要出来的干部一个趔趄。 一泡尿撒完,我无比轻松地吐出一口长气,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下手,顺便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出得门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开口说:“好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纪委干部欣喜地对视一眼,认真地铺开纸笔:“先说说十万块的捐助款吧。” 我正要开口,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刘启蒙县长,后面跟着一脸疲惫的黄微微。 第186章 唇齿相依 黄微微接到看守偷偷打过去的电话,放下饭碗起身就往外走。 陈雅致看她焦急匆忙的样子,心里一阵紧张,跟着她后面叫:“微微,微微,你干嘛去?” 黄微微犹疑一下,回过头说:“陈风被双规了,我要去春山县。” 陈雅致看一眼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城市,路灯正在次第地开放。 “这么晚了,别去了吧。要不,明天去?”陈雅致劝慰道:“再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他什么事被双规了?” 干部被双规,是最严重的事。但凡沾上一点边,政治前途预示着一片黑暗。黄微微身为体制内的人,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干部纪律中最严厉的措施就是双规,一个干部,只要被戴上双规的帽子,任浑身清白,也会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陈雅致心里惊了一下,但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黄微微珠泪盈盈,弯腰套上鞋子,叹口气说:“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刚才有人给我电话,只是告诉我这回事。我要亲自去看看,才会知道。” “去春山县那么远,路也不好走,又是晚上,不安全。”陈雅致极力阻止她的想法。 “我必须要去。”黄微微倔强地回答,拉开门就往外走。 陈雅致一把拖住她的手,担忧地说:“微微,明天我陪你去,好不?” “不要。” “怎么这样不听话?”陈雅致憷起眉头,转头看着黄山,叫道:“老黄,你说句话啊。” 黄山部长阴沉着脸,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走到客厅的电话机边,抓起电话,嘴里嘟哝道:“这个老关,搞什么名堂。” 电话接通说了几句,黄部长放下电话,走到黄微微身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去看看也好,毕竟唇齿相依。” 这句话让黄微微如坠五里云雾里,摸不着头脑。 “我陪你一起去。”陈雅致坚决地穿鞋,叫保姆拿来自己的包。 “我叫司机送你们去吧。”黄山部长挺着大肚子,准备要给司机打电话。 “老黄,不惊动别人了。”陈雅致阻止黄山的举动:“我们也就是去看看,悄悄的去。搞得满城风雨,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山部长沉吟了一下,点着头:“嗯,这样也好。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去找一下刘县长。” 黄微微在凌晨五点敲响了刘启蒙家的门,一脸愕然的刘启蒙看着面前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黄微微,把嘴巴张的老大,半天出不得声。 “微微?”他不相信地擦了一下眼睛:“你干嘛?” “刘叔,”黄微微话一出口,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 “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跟叔说。”刘启蒙冲屋里喊:“老邱,快出来,微微来了。” 刘县长爱人邱姨从里屋出来,拉着黄微微的手,嗔怪道:“微微,你这是干什么?出了什么事?” 黄微微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无限委屈的样子。 “陈风,是陈风,被双规了。” “什么时候的事?”刘县长一脸惊奇:“进屋说。” 黄微微摇摇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你一个人开了一夜的车过来?” 黄微微才想起车里还坐着妈妈陈雅致,歉意地苦笑着回答:“我妈陪我一起来的。” “老陈也来了?”刘县长眼睛一扫停在门外的车:“快请进来。老邱,老陈也来了。” 邱姨紧张兮兮地一溜小跑,敲着车玻璃喊:“雅致,到家了还不下来坐坐。” 陈雅致一脸尴尬从车里下来。她们是老熟人,十几年前都是春山县的干部家属,每年干部家属团拜会,她们都会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自从黄山调到市委组织部后,她们的来往才少了许多,算起来也有快十年没见面了。 “哟,雅致,你还是保养得那么好。看看,像个十八岁的姑娘呀。”邱姨亲热地握着陈雅致的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陈雅致微笑着说:“岁月不饶人啊,老了。” 两个女人亲热相拥,十年不见了,生疏了许多。 进屋后,刘县长在沙发上坐下,勾着头想了半天,抬起头缓缓地说:“你们别急,这事有点蹊跷。” 黄微微惊愕地看着他,坐立不安。 “我先告诉你,双规这事我也不清楚。到现在我还没听说过这回事。你们想想啊,突然这个时候对小陈采取双规措施,绝对不是小陈出了什么问题。小陈这人我清楚,在苏西乡干了五年了,从秘书做到乡长,个人没有成绩的话,不可能做好。” 他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膝盖:“前段时间双规了从原苏西乡出来的人大主席,搞得人跳楼自杀,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这人为什么要自杀?而且从四楼跳下还没死,值得推敲啊。” 黄微微被他一分析,惊奇地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小小的春山县,如此复杂,令她意想不到。 “双规干部,县常委必须集体研究决定。小陈被双规,常委没开会,难道是关书记个人的意图?” 他拍拍脑门,突然恍然大悟般地说:“如果真是关书记的意思,我就明白了。” 黄微微忙着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县长轻轻一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老邱,你做点早餐,吃了安排老陈在家休息,不要去县宾馆了。我和微微去一趟县委宾馆。” 黄微微迟疑了一下说:“刘叔,您不要亲自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刘县长笑着道:“微微啊,纪委的人不认识你,会让你见小陈吗?” “你去,怕影响不好。”黄微微担忧。 “放心,”刘县长看一眼黄微微,微笑着说:“我们微微长大了嘛。” 接下来就出现了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县委宾馆的门口一幕。 刘县长的突然出现让纪委的干部慌了手脚。毕竟,刘县长还是县委副书记,县纪委还在他的领导之下。 两个干部立马起身,陪着笑脸迎住刘县长,心里一阵慌乱。 “你们工作辛苦了。”刘县长先发制人:“一夜没睡了?” 纪委干部嗫嚅着说:“县长,工作需要。” “工作不要休息了?”刘县长站在屋子中央,打量着房间布局:“精力都不错嘛。” 纪委干部听出话里有音,又不敢反驳,只好垂着手,比我还可怜的样子。 我想笑,看一眼黄微微,她正盯着我,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他被双规了?”刘县长指着我说:“什么事?” 纪委干部忙撇开自己说:“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要不,谁愿意一夜坐到天亮。” “我问你他是什么事?”刘县长威严地扫一眼纪委干部,口气冷棱。 “正要交待。”纪委干部指着桌上的纸笔说:“刚好您来了。” 刘县长哦了一声,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不紧不忙地说:“你们继续,我也听听。” 两个纪委干部就在我对面坐下来,相互对视一眼,却开不了口了。 我本来做好要交待的想法霎时云消烟散,黄微微及时出现,而且带来了刘启蒙县长,无声地告诉我,到此结束! “这样吧,牛马还有个歇脚的时候。你们辛苦一个晚上了,该休息的休息,不能因为工作而损害了自己的身体,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他站起身来,招呼着黄微微说:“今天我们去城关镇看看,听说邓镇长搞的股份制改造,今日要签合同。” 黄微微留恋地看了我一眼,暗暗地点了一下头,我心里明镜般清楚了。一句话不说,才能度过此关! 刘县长一走,两个纪委干部气得把笔摔在桌子上,骂道:“这都是什么事啊?费力不讨好。老子管不着了。回家睡觉。” 两个纪委干部一前一后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两个看守我的人。 “陈乡长,刚才跟着刘县长的女孩子是什么人啊?”看守探询着我。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认识。” “不可能。”看守神秘地说:“人家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你不认识就怪了。” “我真不认识。”我强调着加重语气:“我可以睡觉了吧?” “睡吧,睡吧。”看守客气地说:“睡醒了,你也该回家了。” 仰躺在床上,看着另一张床上盘腿而坐的两个看守,我想笑,终究没笑出声来,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第187章 山重水复 与我的预料恰恰相反,刘启蒙和黄微微走后,纪委干部也跟着走了。而且一走就再也没有出现。但我的看守却没有撤,也没有任何人来宣布事情的结果。我就像一枚被遗弃的棋子,孤零零地躺在棋盘的一角,没有一个人正眼看我。 这种看不到结果的事情非常可怕,连看守我的小年青也揣然不安起来。在纪委办案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这样的情况,要么党内纪律处分,要么移送司法机关继续侦查,确定清白的,也该宣布取消双规措施。 其实,我在县委宾馆里像一条躺在热油锅里的鱼,在外面,黄微微像一头红了眼的母狼,杀气腾腾蹦到团委黄奇善办公室。 黄奇善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早就预算到她会来一样,笑眯眯地捧出一包好茶,细声安慰着说:“真正的茉莉花茶,养颜滋胃,明目清心,世间少有。” 黄微微哪里有心情喝茶,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给你亲爱的去养颜,我不喝。” 黄奇善不急不缓,从柜子里摸出三个茶杯,一字排开,每个茶杯里用手捻出一撮放进去,从饮水机里倒出水来,看看不烫,摇摇头,又插上一个电烧水壶,耐心地等着水烧开。 等到将水逐一注满后,他用茶杯一一盖好,轻吁了口气:“等上三分钟,就能喝。” 他这一轮程序下来,看得黄微微焦躁不已。黄奇善本身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历来也没有这样耐心细致去泡一杯茶。 “看好了,微微,。”他指着三杯茶说:“这杯是关书记,这杯是陈风。”他将第三杯茶移到一边:“这杯是谁?你知道吗?” 他看着黄微微,脸上莫测高深地微笑。 黄微微摇摇头表示不解。 “这杯就是何书记。”他加重语气,将一杯茶一下倒进垃圾桶里,扬了扬杯子说:“如果杯子里没茶,拿杯子的人就不会太在意,往往被摔破的机会就多。” 黄微微愈加迷茫起来,黄奇善的这套理论让她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不明白是吧?”黄奇善轻轻一笑,并不着急:“这烧水的茶壶,就代表着国家,茶杯里要有茶喝,必须要从茶壶里倒得出水来。倘若茶壶倒不出水,茶杯就是空闲的摆设。换一个角度说,茶杯里的水都一样满,没人会在意茶好茶坏,如果茶杯里的水有多有少,必定会有人关心。因此,陈风,就是一个茶杯,而且是注满了水的茶杯。”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陈风是何书记的外甥,关书记可能有些事被何书记抓住了把柄,关书记要自保,就必须要捏到何书记的命门。”黄奇善压低声音:“有些事,我们旁观者可以看得清楚。你也知道,我算是市里空降来的书记,表面还是县常委,但其实屁都不是。我也看透了,过了这一届,是坚决要回衡岳市去,哪怕在你们妇联混个科长做做,也安心好过在春山县。” “那么复杂吗?”黄微微担忧起来。 “其实也不算复杂。捏住了陈风,何书记投鼠忌器,大家就会相安无事。”黄奇善一语道破了天机,惊得黄微微张大了嘴,半天回不过原来。 黄微微本来是找黄奇善来讨个主意。毕竟他现在是春山县的常委,许多事情,尽管没有决定权,还是有一票的忌讳。昨天跟着刘启蒙县长去了一趟城关镇,受到了邓涵宇超常规的接待,惹得刘县长都不无嫉妒地开玩笑,说黄微微来城关镇,有个美女效应。 今天上午刘县长派车把母亲送回衡岳市,她坚决要留下来,下午从黄奇善办公室一出来,直接奔县委宾馆来找我。 两个看守知趣地拉开门出去,屋子里就留下我们两个平静地对视。 “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我,打量着我,从包里拿出烟来递给我。 “我没事。”我虚假地笑,扬扬胳膊,伸伸腿:“好着呢。” “真没事?” 我知道她这句话的含义,因此我理直气壮地说:“我能有什么事?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她牵强地笑了一下,走过来把身子偎进我的怀里:“我好担心。”她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你能叫人给我打电话,我不来,就不是你的女人了。” 我心中一动,“女人”这个词从她嘴里吐出来,显得无比的柔若无骨。 我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细心地捋好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安慰她说:“微微,你放心。我陈风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我问心无愧。”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伸手抱住我的腰,喃喃道:“我相信你!” 一张有些失血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微微张开着,她如同一株饥渴的芍药,等待雨露的滋润抚慰。 一阵冲动从脚底下冲向脑门,我顾不得许多,低头噙住了她的唇,伸出舌头,敲打她微闭的牙齿。 她嘤咛了一声,张开了嘴,我的舌头长驱直入,在她幽香的唇齿间肆意地游动。这是我第一次吻她,吻得那么真切,那么投入。 她的身子软瘫下来,如一滩烂泥一样缩在我的怀里。她的手脚冰凉,脸上飞上酡红,恰如扑上去了一团胭脂,还没来得及用粉扑细细地擦开。 她明显是第一次接吻,吻得生涩、笨拙而迟疑,在我的狂轰滥炸下,显得慌慌张张,六神无主。 男人都是站在蜜桃园外的人,时时觊觎满园蜜桃的诱惑。黄微微的笨拙让我更有一种征服感,一种从内心里发出来优越和得意。 我的手触摸到她的胸前,隔着衣服在她峰挺的胸口停住,犹疑了一下,想要从她的下衣摆里穿过去。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的,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将它按在胸口,再也不肯松开。 我感觉到自己激昂了起来,仿佛要冲破束缚,寻找一个让它安恬的地方。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松开抱住我的手,眼睛盯着我的下身,羞涩地吃吃笑。 我还想再揽她过来,她却像泥鳅一样从我的手里滑脱,站在床边,满脸红晕看着我,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颓然地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她慢慢走过来,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风,我等你。” 我凄然一笑,又回归到目前的处境上来,虽然现在不是身陷囹圄,但失去了自由。人最怕的不是失去钱财和生命,而是自由。没有自由的人身,比死更难受。 “风,我今天回去,去找何书记。”黄微微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让我仿佛感觉到母亲的爱抚。 “不要吧。”我说,想起薛冰递进来的一张纸条,心里一痛,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我该如何取舍? 我拿什么来爱你们!我的女人。我在心里哀叹。 这次双规我,事情来得突然,也来得诡异。 朱仕珍是被关培山抛弃的一粒棋子?不是!他是关培山手头的一记杀手锏,关键时刻能置人于死地? 朱仕珍在跳楼后的第三天开始对我实施双规,这表示着老朱在跳楼后交代了一些事,而且这些事都是冲着我来。老朱只要承认了协议背后的协议,烈士陵园的土地问题黑锅他就必须要背到底。但这个黑锅还不能动摇何至表舅的决心,要想让何至书记彻底放手烈士陵园土地问责,我是这局棋中唯一的一个死棋。 死棋本来寸步难行,前进也是死,退后也是死,但如果换一个角度,一着死棋能救活全局。关培山苦心积虑,终于在最后祭出了我,让何至书记的最后杀着顾虑重重。 要让我这着死棋变活棋,唯一的办法就是何至书记放弃绝杀,继续周旋在变幻莫测的棋盘里。 门被敲响,看守探头探脑进来,说门外有个女人找我。 我抬眼一看,就看到小姨满面尘色进来,后面跟着我的姨父张营长。现在不是营长了,应该叫张老板。姨父张老板放弃了工作安排,拿着转业费注册了一家路桥公司。 姨父笑呵呵地从包里掏出两条蓝芙蓉王,给两个看守一人一条。看守还在迟疑,姨父笑哈哈地说:“拿着拿着,烟是和气草。别见外,都是朋友来的啊。” 两个看守也就不推辞了,接过烟去,叮嘱我们说:“我们两个去吃点东西,你们在屋里聊,不要出去啊。” 等到看守一走,小姨从身上拿出一张借条递给我,上面写着我借白灵十万块钱,用于修建苏西乡中学操场。 我还没开口,小姨就搂着黄微微的身子说:“微微,辛苦你了。” 两个女人眼圈都红了,互相对视一眼,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还是姨父见惯了大场面,他大手一挥:“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有事快说。” 小姨就把自己已经找过何至表舅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我倒紧张了,赶紧问小姨表舅的态度。 小姨面无表情地说:“没态度,一句话也没说。” 我顿时像跌入了万丈深渊,眼前一片黑暗。 第188章 心照不宣 我一直认为表舅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一根稻草也能给人一丝求生的希望,尽管微不足道。 我努力想要抓住这根稻草,小姨却残酷地告诉我,这根稻草是海市蜃楼!我开始在汹涌的波涛里绝望,绝望得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刚才还在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现在心里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握手言欢。 关培山将我双规,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只是这盘棋中的一颗小卒子。从他宣布将朱仕珍双规开始,我就成了一着关系全盘胜负的棋。可是我天真地还在懵懂着,甚至还想着去看望朱仕珍,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在政治上,我还太幼稚。我哀叹着。 朱仕珍只是这盘棋中的一个影子,他甚至连颗棋子都不是。但因为他,才能牵出我,而我,却是能让关培山与何至表舅达成默契的砝码。 现在,何至表舅一言不发,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我不得而知。 越想越烦操,越想越觉得心寒。老书记柳权被一个赞助款搞得离乡背井,我可能被这个赞助款打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前提是何至表舅真不管我了。 但如果如此,关培山最终也将一样万劫不复。因此,他必须要赌。 一张十万块的借条或许是一线生机,我不得不佩服小姨的精明。当初小姨就提醒过我,我是一个小小的乡政府秘书,我家也不是富豪大户,一下拿出十万块,拿出来的不是钱,是炸弹。某天就能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当时不以为然,今天才知道深浅。 “你原来公司移交的事,枚竹都做了准备。”小姨告诉我:“如果问你什么事,都推给她。” “合适吗?她还是个姑娘呢。”我犹豫不决。 “没事。你就按我说的做。何况原来的公司,你确实也不清楚。”小姨当机立断:“就按这样的说法做。” 看守进来了,每个人手里捏着一个苹果,笑嘻嘻地对我说:“陈乡长,吃一个?” 我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 “你们该走了。”看守下了逐客令。 小姨她们一走,我反而轻松下来。去他娘的,老子大不了回到五年前,还是做一个无业游民,谁能奈我何! 想到这里,我对看守说:“反正无聊,我们来打牌玩吧。” 看守吃惊地看着我:“陈乡长,你还真是个大人物,还有心情打牌玩啊。” “生死有命。”我说,扔给他们一支烟:“老子清白的很,怕个鸡巴。” 他们就呵呵笑起来,说办了多年的案,还没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别人被双规都吓得屁滚尿流,最不济也是茶饭不思。我却天天到点吃饭,嘻嘻哈哈的毫无心机。难道是纪委搞错了,还是我本身就真的没事? 毕竟他们公务在身,任我无论怎样劝说,始终不肯跟我坐下来玩牌。 到得晚上,关培山的秘书来了,请我去县委大楼,说关书记找我。 既然关培山能跳出来,说明他坐不住了。他坐不住,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屁颠屁颠跟着他上楼,进门就看到关培山黑着一张脸,心里一顿,没敢出声。 “小陈啊,你糊涂呀。”关培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关书记,我……。” “什么话也不要说了,查清了。”关培山大手一挥:“子虚乌有的事嘛。这个老朱,乱咬人。不过,还是要理解他,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对党负责啊。” 我嗫嗫嚅嚅,不敢接腔。 “关于你这次的事,我想啊,有必要跟何书记汇报一下。我这段时间呢,比较忙,我看啊,你代我跟何书记汇报一下,你有什么意见?”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没资格呢。”我说,搔一下脑袋。 “呵呵呵。”他皮笑肉不笑:“小陈啊,你还是很合适的。何书记可能会有些误会。比如烈士陵园的事,这个老朱,敢背着县委私自签协议,还敢索贿,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委的想法。”他顿了顿:“所以呢,跟何书记汇报清楚,也是关系到我们春山县经济发展,干部团结的大事。” “我怎么说?”我踟蹰着,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答。 “好办。”关培山拿起一叠纸朝我扬扬:“这些是朱仕珍的问题交代材料。特别是关于烈士陵园土地问题的,他交代得还是很清楚的。你就拿着这些材料,跟何书记汇报就好。” 他将材料递给我,朝我挥挥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就去衡岳市。” 我傻傻地问:“我还在双规呢。” “没谁双规你。只是找你调查了解一下情况,不要把问题升级。组织走个正常程序,为的就是让每个干部能健康成长。明白吗?” 我使劲地点头,蒙在心头的阴翳一扫而光。 我一激动,说话就结巴,何况面前端坐的是春山县最大的父母官。国人都有衙门情节,我也不例外,尽管我现在算是衙门中的一员。 “没事了啊!”关培山再次嘱托,起身绕到我身边:“一定要记得好好给何书记汇报工作。你代表的是春山县,不是你自己。年轻人,要有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工作劲头。哦,”他话锋一转,问我道:“听说你准备在苏西乡搞个矿泉水厂,这事件很好的事啊。” 我苦笑着说:“搞不了了,阻力太大。” 关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微笑:“出了什么问题?阻力在哪里?”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阻力可以想办法克服,思想不统一,就很难搞了。” “你们乡党委、政府帮子的意见不统一?” 我摇摇头。 “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我解释说:“关键是投资的老板,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见人了。” “谁来投资?” 关书记问到这个层面,我如果不告诉他,是对组织的不信任。 “月塘村的钱有余。” 关书记再次哦了一声:“他们哪个村,不是全部被征地了么?” “嗯,补偿费将近一个亿。” 关书记皱起了眉头,冲我摆摆手说:“你先去休息吧。” 从关培山办公室退出来,我直接打电话给黄微微,告诉她已经化险为夷,我现在正站在春山县的街头,准备明天一早回衡岳市。 黄微微高兴地在电话里说:“明晚回来家里吃饭,我告诉爸妈。” 挂了她的电话我又给小姨打,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知道此事的人。 小姨听说我要回衡岳市,也很高兴,说姨夫的路桥公司刚好成立,庆功酒还没喝,等我回去一起。小姨还神秘地告诉我说:“小风,路桥公司你也有份的啊。” 一连串的好事让我笑不拢嘴。春山县关书记唱的这出戏还没收尾,关培山不会轻易撒手,我现在是他手里握着的一个筹码,这张牌他藏了起来,要在关键的时候才会亮出底牌。但经过了这一劫,我对自己更有了信心,因为我知道,黄微微不会不管我,薛冰不会不管我,还有我千娇百媚的小姨,更不会不管我! 第189章 饭桌下的旖旎 生活就像一面哈哈镜,把人照得面目全非。官场就像一把锉刀,把人锉得八面玲珑。很多时候,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在很多时候,不想要的总会悄悄浸入你的生活,让人欲罢不能。 思想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带着关培山给我的材料,在衡岳市下车后,茫茫的不知往哪里去。 关培山的心思就是傻瓜也能看懂,把我抛出来,直接面对何至表舅,就是要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事何书记都可以没顾忌!从何书记亲自出面把我爹安葬到春山县烈士陵园后,关培山就清楚地知道,我陈风在何书记的心目中不是简单的一个表外甥。 捏住我,就是捏住了何书记的喉咙。一个人只要进了官场,他的屁股就永远也无法擦干净!关培山深谙官场法则,我在他手底下做官,一切命运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我真的清白无比,他要在我的身上泼上一盆脏水,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一盆脏水就完全能颠覆一个人的命运!只要我身上粘上半滴脏水,我的仕途从此就会永无天日。 站了一会,我理了理头绪,决定还是先回家看娘。 我爹走后,家里就剩下我娘一个人孤苦度日。娘是大户人家女儿出身,从小知书识礼,少时学得一手好女红,又兼得手巧,绣只鸳鸯就好像能振翅飞翔。 娘嫁我爹,也是天缘巧合。按理说,娘一个识文断字,从小受到才子佳人故事的熏染的人,心目中的郎君必定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风流人儿。而我爹,从小没进过学堂门,跟着部队捞着认识一些字,也只能简单地读书看报,不求甚解。 兼之我爹从北方来,一直只习惯馒头面食,大米饭不但吃不饱,吃多了还会腹胀生闷。我娘二十四岁开始学习做馒头,到现在,能把馒头做得千姿百态,而且饱满软和。 我爹娘成亲之后,举目四顾,发现身边的人经过十几年的战乱后,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从心底滋生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再也无法分开。 爹走了,娘就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样,整天唉声叹气,再也看不到半点笑容。我曾经萌想过带着娘去苏西乡,但娘坚决拒绝。我明白娘的意思,我家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残留着我爹的气息,我娘怕她一走,再回来就会闻不到爹的气息,她就会像散了架的桌子,再也站不起来。 陪着娘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我给黄微微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 放下电话不久,就听到屋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我抱歉地朝娘笑笑,说黄微微来家了。 娘不为所动,淡淡地说:“请人家姑娘进来坐坐吧。” 娘在黄微微捧了我爹的灵位牌以后,很吃惊地问过我。这几年,我带来家里的除了薛冰外,还有奚枚竹、盘小芹。甚至在我爹弥留之际,小姨还将金玲和赵雨儿送到我爹的床前。女人像走马灯一样在娘的眼前转,我娘已经见惯不惯了。 “不要她进来了吧?”我探询着说,娘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我心里像倒了一个五味瓶,五味杂陈。 “她给你爹捧过灵位牌了,已经是老陈家的人了。回自己家,还要客套吗?”娘语气淡淡,但里面却包含着更多的指责。 黄微微在送我爹上山后,再也没来过家里,娘心里有怨气。 我尴尬地笑,不敢言语。 娘看我难过,挥挥手说:“风儿,你现在也长大了,当官了。做人做事,第一要讲良心,我和你爹两个人,一辈子就靠着良心做事。人有良心,才能活得自在。我们家不是官宦人家,高攀不起的,就不要想着法子去找不自在。” 我明白娘的意思,苦着脸说:“娘,我知道。” 出了家门,看见黄微微坐在车里,微笑着看着我。 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上,我问:“去哪里?” “回家。”她启动汽车。 “我娘还在家呢。”我说,侧眼看她的表情。 黄微微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刹住车:“我得去看看你娘。” “算了吧。”我说:“下次再来也一样。” 她迟疑了一下,看着我说:“你不会生气吧?” 我笑笑:“我生什么气啊?没事。” 她认真地看着我:“真没事?不许骗我哦。” 我也认真地点头,肯定地说:“真没事。” 她嗯了一声,无限忧伤地说:“我想过了,以后啊,我们跟你娘生活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的孝顺,让她老人家幸福度过晚年。”她转颜一笑:“趁着现在还自由,我就想要多开心,到以后,生孩子、养父母,有得一忙呢。”她的脸上飞上一片红霞,娇柔可爱。 我心中大为感动,伸手握着她搭在变速杆上的手,捏了捏说:“我明白。” 她羞羞的一笑,再次启动汽车:“今晚我们在家吃。” 车到她家楼下,进门看到陈雅致局长腰间系着围裙,正与保姆在厨房忙着,看到我,亲切地微笑:“来啦。” 我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陈局长,她一听,故意板着脸说:“怎么叫的啊?” 我只好改口叫:“阿姨好。” 她满面春风,冲楼上喊:“老黄,微微他们回来了。” 一阵开门声,黄山部长穿着一套休闲的袍子下楼来,手里捏着一本《资治通鉴》。 我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黄部长好。” 黄山部长打量了我一下,扬扬手微笑着说:“坐吧。” 一屋子的温馨,是我久违的感觉,我的眼睛差点就要湿润起来。 “小陈啊,听说你这次出了点事嘛。”黄部长将书放在膝盖上,并不看我。 我欠起身子回答:“也没什么事。关书记昨天找过我,下了结论了,是搞错了。跟我没半点关系。” “老关这人,就喜欢小题大做。对年轻干部,要本着教育为主的心态嘛,动不动就采取措施,怎么会利于青年干部成长呢。” “关书记是为我们青年干部好。”我言不由衷。 “这干部管理啊,千万不能拔苗助长,不能一棍子打死。人成长,都需要一个过程。不能保证人不犯错,不犯错的人都是圣人。中国五千年,就是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嘛。” 我唯唯诺诺,不敢接言。 “当干部的,就要善于吸取经验教训,善于总结。老关这人呢,讲原则,会办事,有理性。不过,有点小心思。”他哈哈笑起来,拍着大腿,自责地说:“你看我,怎么在你面前说起这些话?不应该的嘛。” 陈雅致局长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过来,笑眯眯地说:“老黄啊,这是在自己家里,都是自家人。” 我赶紧点头表示赞同。 黄部长指着《资治通鉴》问我:“读过没有?” 我点点头,谦虚地说:“读书的时候囫囵吞枣过,不求甚解。” “读书一定要读到里面去,不求甚解的态度不对。当然,年轻人,读这样的书,枯燥无味。不过,读懂了这本书,你就会明白经世良方啊。” “‘从王闻其贤,到非已死矣’。这句话你明白吧?”他问我。 我谦虚地说:“我不是很明白,好像是说秦王嬴政听说韩非是个德才兼备的人,便想约见他。但李斯很妒忌妒韩非,嬴政便把韩非交司法官吏治罪。李斯又派人送毒药给韩非,让他及早自杀。韩非试图亲自向秦王嬴政陈述冤情,但却无法见到秦王。不久,秦王政有些后悔,就派人去赦免韩非,可是韩非已经死了。” 黄部长赞许地点点头:“嗯,解释得很明白。看来小陈你还是读过几本书的人。这个做人做事啊,就不能学秦王,免得到时候后悔。你说是不是?微微。” 黄微微紧挨着她父亲坐着,听到问她,娇嗔地说:“我才不想知道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头晕。” 黄部长哈哈笑起来,拿手指点着女儿的额头说:“你呀,除了还有点眼光,就只剩下玩了。” 黄微微看我一眼,满足顷刻写满全脸:“爸,我是你女儿嘛。虎父无犬女,你选拔一辈子干部,眼光没错过,我是你女儿,眼光能差到哪里去啊。” 黄部长自负地大笑,说:“我可不是圣人啊。” 聊了一阵,陈雅致局长嚷着吃饭了,都到餐厅去。 黄部长让夫人去把他珍藏的一瓶好酒拿来,说今天才看到我这个人值得他喝一杯。三杯酒下去,黄部长不动声色地说:“小陈啊,你这次回来,办什么事啊?” 我就把关培山要我回来找何至书记汇报的事说了一遍。黄部长沉吟了一下,颌首说:“老关这人,心思很慎密。他是要告诉何书记,只要春山县有他在,你陈风就能保证一帆风顺嘛。” 陈雅致局长打断丈夫的话说:“家里饭桌上,谈什么工作呀。” 黄部长心情看来很好,打着哈哈说:“好好好,老陈一开口,就知有没有。不谈了,不谈了,喝酒吃饭。” 桌子下我的脚被踩了一下,我知道是黄微微,侧眼看过去,她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感觉有一双小脚盖在我的脚面上,慢慢地摩擦,似乎要擦出火星来。 我偷眼看一眼黄部长他们,他们似乎丝毫没感觉到。顿时色心顿起,手慢慢地溜下去,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 黄微微脸一红,收回了脚。起身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啊。” 看着她袅袅婷婷上楼,我立马有紧跟上去的冲动。 第190章 像老手一样 黄微微一离开饭桌,我就开始显得心猿意马。 陈雅致显然看出我的坐立不安,脸上浮现出娴静的笑容来,吃完最后一粒饭,她放下碗筷,喝了一口人参茶,对黄部长说:“老黄,你去你书房继续看书,我跟小陈说几句话。” 黄部长笑呵呵地起身,从客厅茶几上拿起《资治通鉴》,拍了拍书对我说:“陈风,跟阿姨聊完了来我书房,我们聊聊这本书。” 我乖巧地答应,随着陈雅致回到客厅里,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屋子里很安静,保姆在不声不响地收拾桌子。远处一尊落地大钟,滴滴答答地晃动着钟摆。这尊大钟是黄部长从春山县带来的,据说是他祖传的东西,很有一段历史可以追溯。 陈雅致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安静地用小刀旋着皮,并不开口。 我犹疑了一下,先开口说:“陈阿姨,我来吧。” 陈雅致笑眯眯地把苹果递给我,自己仰靠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问我:“你有个小姨叫蒋晓月?” 我点头称是,将削好的苹果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她不接,嘴巴一努说:“我是给你削的,饭后吃点水果,对身体有益。” 我感激地表示谢谢,轻轻咬了一口,苹果的甜香霎时盈满我的口腔。 “你姨父刚从部队转业?” “是的,我姨父原来是舟桥部队的营长,专门修路架桥。”我自豪地说:“我在苏西乡修路的时候,要是没有我姨父,老鹰嘴那段路很难打通。” 陈雅致哦了一声,问我:“你姨父成立了一家路桥公司,你知道吗?” 我还是点头,立即申明说:“听说过,但很多事不清楚。” 陈雅致笑笑,喝了一口茶,压低声音说:“路桥公司也有你的股份,知道吗?” 我茫然地摇头,我是真不知道有这事。我身在春山县,这段时间又被关培山莫名其妙地关了几天,外面的事,我哪里会清楚。 “当然,微微也有。”陈雅致停顿了一下:“你小姨很精明,非要拉微微入股,莫非是看中了高速公路的工程?” “也许是。”我说:“我小姨家怕是没那么多的钱来搞公司。” “这个事里面还有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既然公司成立了,就应该找业务做。你和微微都是公司股东,公司不赚钱,亏的就是你们自己。所以我想啊,趁我还在这个位置,送你们一个业务,算是给你们的一个礼物,你有什么看法?”陈雅致并不看我。 “不过这事,第一不能让微微爸知道,第二不能在外面公开你们的股东身份。我建议啊,公司由你姨父全面负责,你的想法如何?”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一切听阿姨呢。” 陈雅致局长满意地微笑,曼声细语道:“小陈啊,这些事,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主意。” 我诚恳地说:“我真没主意。” 陈雅致局长认真地看我一眼道:“微微呢?” 我脱口而出道:“她应该跟我一样。” 陈雅致局长显然被我的回答吓了一跳,盯着我的眼问:“你怎敢如此肯定?” 我不敢说话了。这句话似乎有些唐突。严格说,越粗代庖了她女儿。 她站起身来,对保姆说:“我去休息了,你准备点宵夜给小陈和微微。” 陈雅致一走,我如获大赦。刚才她的一番话我其实并不在意。公司有不有股份我不关心,我的股份从哪里来的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的是现在,楼上房间里有一朵花儿在等我去采摘。男人,遇到了诱惑,能抵抗的有几人? 陈雅致并没有阻止我上楼,这或许就是个信号。她在暗示着我,不管我怎么想,我已经与微微捆绑在一起了。黄微微在捧了我爹的灵位牌后,已经宣告了她的决定。 保姆一声不响地回了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一座永不停摆的大钟。 苹果被我咬得只剩下一个核,我瞄了瞄垃圾桶,扔了过去。苹果核砸在垃圾桶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掉在了地上。 我紧张地四处瞧瞧,发现楼上楼下的房门都关得紧紧的,于是过去拾起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沿着楼梯曲曲折折上了楼。 站在黄微微的门边我使劲想听动静,里面静悄无声,我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探头一看,黄微微正歪着身子靠在被跺上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摁着频道。 屋里的灯光漏出来,把我切成两半,我迟疑着不敢进去。 黄微微轻咳一声,她显然知道我就站在门边。麻着胆子我推开门,她朝着我莞尔一笑,拉过被子盖在腿上。 这是在告诉我可以进去! 我如一匹马儿一样飞跑到床前,不由分说伸手搂过她来,俯下头,向着她如火焰般的红唇盖下去。 她唔了一声,伸出手来,环抱住我的腰,身子一软,瘫倒在被子上。 有了在春山县宾馆我们的接吻经验,这一次我们轻车熟路,唇齿一相交,舌头就游了进去。 她丁香般的小舌头在躲闪着,刻意回避我疯狂的追逐,终于在我不屈的缠绵下,她安静地让我衔住了舌尖,任我恣意地亲咂。 我是个过来人,而且有着丰富的经验。但我不能表现出我的阅历,两次接吻,我完全能断定她还是个处子之身。一个处子,在突然受到外界的侵扰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显得慌张和迟疑,会不知不觉地收紧自己。 就好像现在,她紧紧闭拢的大腿像一道铁门,牢牢地固封住自己,让我的手丝毫也前进不了半步。 我开始咬着她的耳垂,她痉挛着,挣扎着,突然格格地笑起来。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她躺在床上,瞪着一双水晶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看了一会,伸出手来在我的脸庞上摸着,无限爱怜地说:“风,亲我。” 这是命令!无可抗拒的命令! 我再次吻住她的唇,喃喃道:“微微,我爱你!” 她抱紧我的身子,让我贴在她的身上,嘴里答应着我说:“我也爱你。” 我的手突破她的衣服,停在她柔美的胸前,我停住了亲吻,看着她,探询着能否继续前进。 她微闭着眼睛,满脸红晕,紧张地收紧身子。 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此时就算眼前天崩地裂,老子也不能放弃! 手里恍如一团泡了水的棉花,柔柔的,似乎又有些坚硬。她慢慢地放松了自己,舒展着身体,像一本书一样打开了自己。 她白嫩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如水晶般透明,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被子上,恍如绽开一朵瑰丽的桃花。 她娇羞地扭过头去不敢看我,任我像登徒子一样细细地欣赏她美丽的胴体。 我低下头来亲她,她像触电般颤栗起来,伸出手来抱住我的头,死死地按在她让人留恋难返的胸前。 处子的芳香在屋里流动,夹杂着暧昧的情欲,让人血脉喷张,欲罢不能。 我的嘴唇从一座山峰转移到另一座山峰的时候,她突然推开我,盯着我,狐疑地说:“风,你好像老手一样呢。” 我一惊,想也没想就换了一副被人冤枉的嘴脸,连声叫屈。 “我看过这些,”她无限娇羞:“陈萌带我看过。” 此时与女人理论,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搂着她的小蛮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说:“微微,你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女人没人能受得了糖衣炮弹的攻击。任你是天下心肠最硬的女人,在得到男人的赞许后,都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我真恨不得一口将你吞下去。”我说。 “为什么?”她吃惊地看着我。 “我要将你含在嘴里,埋在心里。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担心你是别人的。”我诚恳地说。 “傻瓜!”她轻轻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温柔地伏在我怀里,幽幽地说:“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放心。” 第191章 虚晃一枪 我是带着任务来衡岳市,所以我必须要完成任务。 上表舅何至家的门,我已不再陌生。轻车熟路一路畅通无阻,门口的岗哨例行公事要查看我的身份证,被一个班长模样的训斥了几句,乖乖地站到一边不再言语。 路过陈书记楼下,看到陈萌的车停在树荫下,抬头从绿树掩映里望上去,小楼安静,似乎能听到花开的声音。一只麻雀在枝头跳跃,清脆的叫声令人心旷神怡。就在我极度抒情之际,麻雀突然屁股一抬,一粒灰白的鸟屎就落在陈萌的车上,溅开成一朵灿烂的恶之花来。 我想笑,终究没笑出声。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细心地揩干净鸟屎,嘴里嘘嘘叫着,努力想要驱赶站在枝头的麻雀。 麻雀不为所动,朝着我叫了几声,突然又要抬起屁股。我吓了一跳,似乎怕它朝着我身上来一泡鸟屎,只好灰溜溜地走开。 这是个星期天的早晨,城市在经过了几天的忙碌后,疲惫得如同暮年的老牛。清朗的早晨,许多人还在睡梦中寻找心灵的慰藉。街上的人突然就好像少了许多,连往日喧嚣的汽车声也安静了不少。 衡岳市是座内陆城市,承袭了几百年来的悠闲。仿佛披着方头巾的秀才,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城市北边的一段城墙,据说是明代留下来的古迹。 城市中央有一座山,山顶上有一座千年香火不断的庙,庙里供奉着祝融圣帝——一位发现火的妙用的古神。 人们不管是在城墙下溜达,还是在山顶上供奉香火,每个人都会悠闲地走着路,脸上都会浮现淡淡的笑容。仿佛在这座城市里,从来就不曾有过悲哀。 这个城市的男人虽然悠闲,却都衣冠楚楚。衣冠是礼仪!这个城市曾经产生了一个思想,这个思想影响了一个民族,至今还是人们的经典。这个城市的女人都特别爱美,走在大街小巷里的女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像一个画,山水抑或西洋。当她们经过你身边的时候,你的鼻子里就会盈满幽香,这股幽香会让你浮想联翩,让人不知不觉会放慢脚步,去享受生活给予的甜蜜。 三十年前我从娘肚子里跳下地,一脚踩在散发出江南湿润的土地上,从此就与这块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是块广袤的土地,生我养我的土地,一块让人在江南烟雨中寻觅诗句的土地。 小梅姐一打开门,就看到我站在门外,欣赏着院子里的一株夹竹桃。 她欣喜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眯眯地招呼我:“来得真早呢。” 我笑笑,看她手里提着菜篮子,知道她准备出去买菜,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梅姐拒绝了我的要求,她指着屋里告诉我:“何书记昨晚三点才回来。今天下午何书记爱人和孩子回来,我要去准备一些好菜。” 我惊讶地问:“我舅妈要回来?” “是呀,不走了。就在衡岳市了。房子我都打扫好了,就等主人大驾光临。”小梅姐笑嘻嘻地说:“何书记很高兴,他爱人能来衡岳市,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波折。” 我的舅妈我不认识。这个北方的女人据说身高体胖,能喝一手好酒,从来不吃米饭,一生与面食为伴。 “我去买些好面粉,蒸一些馒头。”小梅姐自负地告诉我说:“前个月何书记就告诉过我了。我记在心里,这段时间天天找些做白案的师傅取经,现在我蒸出来的馒头,外面卖的还没我好。” 我竖起大拇指夸道:“必须的。我小梅姐是什么人哪?不但人漂亮,而且手巧。” 小梅姐在我的赞许里红了脸,伸出手来要打我,嘴里嗔怪着说:“我手再巧,也巧不过你这张嘴。像涂了蜜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被你骗死。” 我十分认真地说:“小梅姐你冤枉我了,我骗过你吗?” 她一下就伤感起来,喃喃道:“我哪里值得你去骗?一个残花败柳的人,还是个保姆。”转而一笑说:“上次来家里的薛老师,漂亮吧!黄部长的千金,漂亮吧!不都是爱你的人么?” 我赶紧正色道:“小梅姐,你可别乱说。”我指着屋子说:“要是让我舅知道了,我还不知道死得多惨。是不?” 她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说:“我这些还是听何书记说的呢。你可能不知道,黄部长的女儿原来跟陈书记的记者女儿关系好得不得了,我听他们家保姆说,陈书记的女儿因为黄部长的女儿跟你好了,差点要自杀。” 我大吃一惊,不明所以,颤抖的声音我问:“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城里人啊,就是名堂多。这个世上只有阴阳调和,哪有母鸡打鸣的事啊?听说啊,陈书记女人虽然是女儿身,却是一股子男人味。” “你的意思说,陈记者爱上了黄微微?”我心里涌上来惊恐。 “我可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我们乡下人,就打一眼看,喜欢就喜欢,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是打死也不在一起。女人喜欢男人,男人喜欢女人,托一个媒人,三牲五礼走全,一辈子到死。”小梅姐回身打开门,招呼我说:“你先进去坐,自己倒水喝。我去事务局拿点东西就回来。” 她指着楼上紧闭的门说:“让你舅多休息一下,不要大声。” 我安静地点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表舅从楼上下来。 小梅姐匆匆忙忙走了,我看看四周,一切都像静止的世界一样,静悄悄的没半点声音。 突然想起关培山的嘱托,我的心没来由一阵烦躁。于是闭起眼来,细细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春山县里没有人不知道我跟何书记的关系。如果说此前别人还在半信半疑,我爹的葬礼已经全部打破了所有的怀疑。仅仅是一个解放战争的干部,何德何能死后进烈士陵园?但我爹真真切切就安睡在哪里,而这一切,只有何至书记才能办到! 我当年的领导在我爹的追悼会上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小陈啊,我就知道你是蛟龙嘛,所以安排你去搞社教,你可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我只能苦笑。奶奶个熊!要是你早知道我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舅舅,给你三个胆,也不敢把我往苏西乡发配! 黄微微倒是个例外。我们四个下到春山县搞社教,他们三个都是市委机关出身,只有我,农业口下属的事业单位,名不正言不顺,唯一的条件就是我的学历符合社教干部选拔要求。三年社教,结束那年才认识他们,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春山县社教工作我只是个配角。 第一次认识他们,郭伟大刀阔虎,大包大揽,侠肝义胆让我心生崇拜,他对黄微微的呵护我认为是理所当然,自古以来美女配英雄,舍他其谁? 黄奇善的不声不响一度让我瞧不起他,何况我们一个地方毕业出来的人,他的学校跟我一墙之隔,只有在得知他也在追黄微微之后,我才刮目相看。因为他有勇气,这股勇气,就是促使男人不畏艰险的力量。我崇拜有勇气的人! 而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演绎了鹤蚌相争的故事,我不是渔翁,但我却得到了黄微微的爱。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多优点来,黄微微看上我,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比起他们,我来得更沉稳,或许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对她抱有丝毫的幻想,反而促起女人潜藏在心底的征服欲,也许,还有我表舅何至书记的影响。 这是一场我们四个人的战争! 而除了我们之外,春山县里更是风云诡异。关培山、刘启蒙,一个比一个老道精明。他们在我看来,就是一部书,一本看不懂的书。所有的刀光剑影,都在他们的弹指一挥间烟消云散,却又步步危机,让人防不胜防。 我现在是他们手里握着的一颗棋子! 我不能成为他们的棋子。我对自己说。棋子的使命就是冲锋陷阵,死后连正眼也不会有人瞧。 关培山现在把我这颗棋子摆在了前沿,他要告诉表舅何至,随时可以让我这颗棋子粉身碎骨!但是,他更老道地丢出来朱仕珍这个“车”,他要保帅! 他在赌,或许何至书记在吃了这颗“车”后,会暂时放弃对他的绝杀,让他有个喘气的机会,重新调兵布阵,最后以和局告终。 想到这里,我决定把“车”隐藏起来,我不能让表舅被他迷惑,从而失去正确的判断。 第192章 何书记过问式提醒 表舅的精神出奇的好,从楼上下来,就一直笑得没合过嘴。 中午的阳光在树枝间舞蹈着身子,树下花团族锦,一群雀儿飞过,洒下银铃般的叫声。世界显得无比的宁静,仿佛静止了时间。 刚吃完饭,表舅的司机就到了。表舅要亲自去中部省机场接我的舅妈。 从衡岳市出发,沿着国道去中部省芙蓉市机场,要走三个半小时。衡岳市没机场,所有乘飞机来衡岳市的人,必须在芙蓉市下机。衡岳市到芙蓉市,中间有一条高速公路,通车后就没停止过维修,经常堵车。因此,走国道比高速,在某个时间反而更快捷。 饭桌上我半点没提春山县的事,更没提对我双规式审查。我显出无比欣慰的样子说:“舅妈回来了,舅你要庆祝呵。我得叫上我娘来,舅妈来了,我娘会多活十年。” 何书记奇怪地看着我,似笑非笑:“此话怎讲啊?小风。” “您看啊,我娘现在一天到晚没人陪着说话,我在苏西乡,一个星期也难得回一趟家。我放心不下她老人家啊。舅妈回来了,我娘就能经常来您家,既可以帮舅妈解除思乡之苦,又给自己找了个说话的伴,多好。”我诚恳地分析。 “有道理。我老姐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嗯,你小姨晓月不回家看看?”表舅疑惑地问我。 “回,现在几乎全部是小姨在照顾我娘。” “晓月这人啊,喜欢折腾。这段时间找过我,要注册什么路桥公司。丈夫转业,找个正经事干才好。她偏不听,非要搞公司。公司有那么好搞?” 我没敢为小姨申辩。 “你没参与吧?”表舅盯着我看:“听说,晓月搞什么事,都少不了你的一份子啊。” 我大吃一惊,表舅不会说空穴来风的话,我赶紧表白说:“我也是刚听陈局长说过这事。” “公路局的陈雅致?老黄的爱人?”表舅沉吟一下说:“老黄好像跟我提起过,说你在追他们家女儿。有不有这回事啊?” 我点头承认,面带羞色。 “上次来家里的女老师,又是怎么回事?”表舅的声调提高了一些,预示着要发火。 “哪是过去的事了。跟这事不搭嘎。”我说,低着头,不敢看他。 “生活作风不能乱!知道吗?小风,你是个干部,一言一行别人都看在眼里。当干部的人,是老百姓的表率,正人先正己。我看啊,你的私生活有点乱啊。”表舅直指我的痛处,毫不留情指责我。 我老老实实地表态说:“舅,我都会处理好。不敢给你添麻烦。” “怎么处理?”表舅质问着我:“抛弃女老师?你就是陈世美,放弃老黄女儿,老黄会放过你?糊涂啊糊涂。”表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羽毛还没长全,你就敢起飞?” 我诚惶诚恐,表舅说出这些话,暗示着他对我的事很清楚。 一个人对你知根知底,你还想着编一些谎话去蒙蔽他,不是他装糊涂,就是你傻。 “我该怎么办呢?”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自己看着办。”表舅起身,接过小梅姐递给他的包,转头对我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芙蓉市啊。” 我高兴得一蹦而起,从他手里抢过包来,谄媚地说:“当然想去。我还没见过舅妈呢。” 司机非常熟悉去芙蓉市的道路,出了城直奔高速。 我跟表舅并排坐在后座,眼睛盯着高速路上一晃而过的各种车辆,不敢开口先说话。 “小风啊,我问你个情况,你们县烈士陵园是不是要搬迁到城外去?”表舅轻拍膝盖,眼睛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知道,舅。”我诚恳回答他。 他唔了一声,转而问我道:“你们的关书记,是个老干部了,听说春山县县委和政府之间,有矛盾?” 我一听,头肿得比牛头还要大。关培山和刘启蒙的关系,春山县官场里谁不能说出几个故事来。关书记抓意识形态,刘县长抓经济发展。本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但关书记往往耐不住寂寞,毕竟他是书记,党领导一切是基本原则,刘县长尽管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衔头,终究属于老二。老二与老大,在权力的分配上,有着天壤之别。 于是在春山县出现了政府是党委的附属品怪圈。即便是县政府要发布的通告或者文件,政府办主任要亲自送到县委办主任手里接受审阅,关书记批示后才能发布。政府基本等于空架子,刘县长就是空架子上匍匐着的一只鸡。 县委与政府各自有一套办公室,两边的主任行政架构一般大。政府文件要县委批示,还得主任亲自送批,政府办主任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奈跟着的主子每日都偃旗息鼓,他又哪敢跳出来指三道四。 我算一棵什么草啊,一个小小的乡长,说一百句话抵不上关书记放半个屁。人微言轻倒是其次,他们领导之间的门道,我哪能清楚? “我不清楚,也没听说过。”我迟迟艾艾,顾左右而言他。 “春山这几年经济发展不错,老关这人嘛,还做得了一些事。但听说启蒙县长在经济建设这一块,更有思想。” 我连忙点头。从第一次见到刘启蒙县长,他儒雅的风格就让我倾慕不已。 “不说了。我们谈谈私人的一些问题。”何书记语气轻松起来,把背仰靠起来:“小风啊,你现在的工作还好吧?”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答,心里想,奶奶个熊,老子差点就没机会跟你坐同一辆车了。 “你现在既然选择了从政,就要有思想准备。要有忍耐心,有进取思想。凡事多想想,不可鲁莽。我们当干部的,不是图享受,而是要想着为老百姓谋福利。自己苦点不怕,老百姓生活过好了,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褒奖。 一门心思想发财的干部,都不是好干部,就应该要从干部队伍里清除出去。虽然政策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部分人,指的是老百姓,而不是干部。干部都富起来了,老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会有什么结果? 从古至今,都是官逼民反!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穿,有一间屋住,闲时能走走亲戚,忙时能有个盼头就行了。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个位置?迟早也会被老百姓赶下来。” 他叹了口气,矗起眉头:“晓月她老公办的这个事,你没参与更好。如果参与了,你也必须给我退出来。” 他下了死命令:“要发财,他们去发,我们爷俩,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参与任何的经济活动。” 我认真而坚决地点头,无限崇拜地看着他。 “至于你个人的事,要尽快处理好。”他微闭上眼睛,靠在椅垫上假寐。 “舅,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叮嘱司机说:“开稳一些,兄弟。” 司机放缓了车速,打开音响,缓缓的音乐流淌出来。 车子无声地在车流中穿行,何书记闭着眼不再说话。我也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车,一辆红色的跑车从我们车边呼啸而过,隐约可以看到开车的是个穿白衣的女子。司机骂了一句,又闭着嘴沉默起来。 我也学着何书记放松身体,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休息一下养足精神,迎接我从北方归来的舅妈。 我的舅妈与我素未谋面,一个习惯了北方天寒地冻的女人,老了老了却下了决心,要回到我们的江南水乡,让温柔的江南滋养北方干裂的风吹皱的肌肤。随同而来还有我的一个表弟,一个据说刚从北京毕业的年青小伙子。 侧眼去看表舅,他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入睡。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我的心里一棵一棵地数。数了不到一百,又得从头开始。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线白光,薛冰与黄微微,我该何去何从? 第193章 舅妈与表弟 舅妈从旅客通道一出来,仿佛周围的阳光都被感染得格外炫丽。 这是个美人,而且美得极致。银盘似的面庞上浮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矜持而不张扬。一头少女才有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仿佛万千旖旎。皮肤白皙得似乎吹弹得破,身材修长,气质高雅,有着北方女人的高贵,透着江南女人的婉约。 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推着行李车,看到何至表舅,开口叫了一声“爸”。 何书记的眼睛湿润起来,伸手抱住自己的儿子,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又朝着爱人微微一笑,松开儿子,伸手拉住她的手,深情地说:“宛如,辛苦了。” 舅妈宛如,全名丁宛如。一个北方城市原来市委书记的女儿。来衡岳市之前,出任该市投资发展集团副总裁。 我在惊艳之余,还是乖巧地走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您好,舅妈。” 宛如舅妈看到我,微微一怔,张口欲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表舅介绍我说:“衡岳市蒋敏表姐的儿子,陈风,他父亲是我父亲的老部下。我曾经跟你说过。” 宛如舅妈沉思了一下,笑颜如花地恍然大悟:“记得了。他家祖上是开药铺的。” 寒暄了一阵,我从少年手里接过行李车,司机老远看到了,立即打开后备箱,一溜小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去,又一溜小跑回到车边,认真地安放行李。 少年朝我伸出手来:“何家潇,我该叫你大哥。”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温软洁白,手背上的血管历历可见,指甲修剪得整齐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修养不错的小男孩。 “陈风。”我说,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以后就成了南方人了。其实我跟你一样,有一半的血是北方人的血。”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我父亲是北方人,跟着你爷爷从北方来的。” 他哦了一声,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惹得走在前面的何至夫妇回过头来,宛如舅妈眼角一挑,笑道:“你们两个,什么事那么开心?” 我赶上去几步说:“舅妈,我刚跟家潇说,我也是半个北方人。” “这个我知道。你表舅还在张家口的时候,念念不忘的就是你们一家。其实啊,老何的心思,我何曾不理解。” 宛如舅妈神情淡淡的,步履轻盈飘逸。 表舅殷勤地拉开车门,朝儿子做了个鬼脸,惹得我想笑,却不敢笑出声。 他们一家三口坐后边,我坐在副驾驶的位上,指挥着司机打道回府。 我掏出手机,给小姨发了条短信:表舅全家来衡,准备接风。 不一会,小姨回了短信:何人参加? 我再回过去:你决定! 发完短信,我正要闭目假寐,何家潇拍着我的座椅,叫道:“陈哥,你现在是乡长?” 我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哥能力不行,做个乡长都感觉很吃力。家潇,你已经毕业了,想干什么呀?” “我呀,坚决不从政,我要做企业家。”何家潇自负地笑:“我学的专业就是市场营销,四年大本,不做这行,浪费我老师的苦心。” “不打算考研?” “不考,没意思。” “我是考不上,所以我也不考。”我说,自我解嘲地笑。 宛如舅妈接过我的话:“没考过,怎么就知道考不上?还有你,家潇,什么想法都不许有,老老实实给我复习准备,参加今年的研究生考试。”说着侧过脸去,对何书记说:“老何,你该管教管教你儿子了。我替你管了二十年,现在该轮到你管了。家潇考不好,你也别想着回家。” 何书记笑道:“怎么搞得我连家也不能回了?” 宛如舅妈微微笑道:“原来你的家在北方,现在我们的家在南方了。北方的家不可以不回,南方的家我看你回不回。” “我当然要回家。”何书记叫屈道:“家潇,如果你不想你老爸露宿在外,你小子就跟我好好努力啊。” 何家潇一点也不给父亲面子,鼓着腮帮子说:“老爸,我还不支持你呀?你看我,从北京毕业,别人都要留在北京发展,我却要跟着我妈来你这里。你这个破衡岳市,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何书记满脸阴云,不高兴地说:“是人才,在哪里发展都一样。衡岳市怎么了?你爷爷,你太公,你祖先都是这块地方的,你回来,是认祖归宗。” “老封建思想。”何家潇不满父亲的说话,扭转头看窗外。 宛如舅妈温婉地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两父子啊,一见面就掐。不过,老何啊,我们这次回来,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人回家了,总不能闲着,特别是家潇,孩子有想法,就让他去闯。我就一个要求,你们父子都给我听着,家和气顺,各自努力。” 何书记显然很尊重爱人,忙着表态说:“嗯,就是。” 接下来大家都不再开口,各自想着心事。 还是何家潇耐不住寂寞,又拍打着座椅叫我:“陈哥,听说南方的歌厅很发达,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还没表态,何书记就恼了,没好气地说:“家潇啊,你大学都毕业了,还一门心思想着玩吗?歌厅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适合你去?不许去。” “我偏要去。”何家潇固执地说。 “你敢!”何书记几乎要狂怒:“老子打断你的腿。” 何家潇反倒笑了,取笑父亲说:“爸,你还是个高级干部呢,跟农村老大爷比,一个样嘛。” 何书记嘀笑皆非,求援地看着宛如舅妈。 宛如舅妈淡淡一笑:“孩子长点见识不是不可以。这不,小陈带着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我只好接过话来说:“舅妈您放心,家潇老弟的事,一切有我。” 何书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一家人,除了刚见面的时候还有一丝温馨,上了车,几乎都是剑拔弩张的,谁也不让着谁。这一家子的人,不是我想的那么温暖。突然想起表舅来衡岳市快两年了,舅妈才姗姗而来,这其中,又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 回来我们走的还是高速,一路顺畅无比。 车到衡岳市,暮色才刚刚笼上来。 衡岳市最高建筑——电信大厦的楼顶射出一束蓝色的激光,穿破苍穹,城市的灯光亮了起来,映照得天边一团橘红。 车从高速收费站出来,就看到路边站着笑吟吟的小姨和他的丈夫,身后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车,黑色的车身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高贵和大方。 我转头对表舅说:“何书记,我小姨他们来接我们了。” 何书记显然很意外:“他们怎么知道?” 我笑而不语,叫司机在他们面前停住,自己下了车,与小姨打着招呼。 何家潇也跟着下来了,围着车转了一圈,啧啧称赞。 小姨是何等聪明的人,笑眯眯地说:“是家潇吧?” 何家潇闻言抬起头看着我。我介绍说:“是小姨。我们的小姨。” 何家潇就跟着叫了一声,舍不得离开半步。 “要不,你来开?”姨父说着要把钥匙递给他。 何家潇倒是很爽快地接了,说道:“我有驾照的。在学校我就拿了。” 没等我制止,他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跟着我们走。”小姨叮嘱我,也钻进了车里。 我依旧上了何书记的车,看到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第194章 车震 小姨的车直接停在新开的林隐酒楼门口。 林隐新酒楼豪华阔气,单从占地面积,就比原来的老林隐要大上五倍还多。新林隐已经成为衡岳市的标志性建筑,楼高三十层,楼顶是中部省唯一的旋转餐厅。一楼是富丽堂皇的接待大厅,从大厅进去,妖娆无比的漂亮咨客会将客人带进各种不同风格的餐厅。 二楼还是餐厅,但厅都很大,主要用来安排会议接待和各种宴席酒会。三楼以上是客房,设有大大小小几百间豪华客房,其中有一套总统套房,据说里面一盏台灯就要十几万元。 四楼是KTV练歌房,有专门的声乐学院毕业的貌美女子陪唱。 五楼是桑拿,设有包罗万象的各种服务项目,传闻桑拿里有一个池子,里面养着指头大小的热带鱼,专门吃人身上的废皮屑。 新林隐一开业,衡岳市的人都蜂拥往里闯,开眼界见世面,都想在五星级的酒店里潇洒走一回。进去了才知道一杯茶就要收费百十块,吓得吐出舌头收不回,只好装模作样,灰溜溜出来,一步三回头地看,心里恨恨地骂:我崽我孙才在你这里消费。一杯茶要百多块,不是杀猪么? 偏偏衡岳市市委接待处看中了这个地方,市委原来有个第一招待所,改造后叫“衡岳宾馆”,几年下来,经营惨淡,到现在几乎门可罗雀。究其原因,衡岳宾馆的职工都是戴着公家人的帽子,饭菜好不好吃,管他屌事,床铺好不好睡,管他屌事。久而久之,来宾们宁愿花钱另择地方吃住,也不想受衡岳宾馆职工的鸟气。 市委接待,关系到面子的问题,市委接待处的老大想破了脑壳,衡岳宾馆的职工,谁都有来头,谁都有背景,谁也得罪不起。说不定锅炉房里就藏着某某书记的外甥,也许看大门的人背后就站着某某局长。 得罪不起这些菩萨,又要完成接待任务,接待处老大终于在新林隐酒楼开业后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带人与新林隐签了合同,从此,但凡外地有宾客来衡,入住的地方必选新林隐。新林隐有了市委这尊大神,财源真如水一样源源不断流进来。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从没涉足。 小姨在车停稳后急匆匆跑到我们的车边,拉开车门先是叫了一声“哥”,眼巴巴地等着宛如舅妈下来,宛如舅妈施施然从车里下来,正在打量着新林隐,小姨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嫂子”。 要说宛如舅妈,其实对我们并不陌生。衡岳市有些什么亲戚,有些什么人,她心里明镜般清楚。 “你是晓月吧?”宛如舅妈收回眼神,笑吟吟地打量着小姨:“嗯,像你哥说的,漂亮。” 小姨羞涩地一笑,说道:“嫂子才漂亮。嫂子是真美人,我呀,无非就是沾了年轻的光,要是到嫂子年龄,怕是不敢出来见人呢。” 宛如舅妈矜持地微笑,并不接腔。 何书记刚从车里下来,大厅里面就冲出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身材矮胖,秃顶,扎着一条大花领带,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戒指,点头哈腰谄媚地笑,对身后跟着的人喝道:“麻溜点,带路。” 何书记摆摆手说:“今日是家宴,我们自己安排。” 秃顶男人笑道:“何书记,来新林隐,您就到家了。家宴当然是我来安排。”眼睛看了一圈我们,狐疑地欲言又止。 “不麻烦你。我自己的家宴,怎么能要你安排?”何书记面露不悦,回转头对我说:“小风,你小姨安排好了吧?” 我老实地点头,冲着小姨喊:“小姨,进去说。” 小姨抱歉地笑,对咨客说:“我们定了三条8的房,张先生。” 咨客腰一躬,作了请的手势。 何家潇还在摸着方向盘,不肯撒手下车。 何书记叫了一声儿子,发现他根本就没听召唤,只好摇摇头对我说:“你等下带他上来。这小子,看到车,比看到亲爹还亲。” 跟在后面的宛如舅妈接言道:“他啊,自从考了驾照后,只要看到车,眼睛就发绿光。这次跟我来衡岳市,我可是许了他的,到家就给他买一辆。” “就你娇惯了他,刚毕业,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开什么车?”何书记叹口气,在秃顶男人的陪同下往前走。 我折回去,站在车边对何家潇说:“家潇,该吃饭了。坐了半天飞机,你不累?” 何家潇呲牙咧嘴对我笑,拍拍肚子说:“陈哥,我在飞机上吃过了。我可不愿意呆坐在酒席上虚情假意,烦着呢。”他看一眼还在副驾驶位上的姨夫,陪着笑脸说:“要不,小姨夫你先上去,等下陈哥和我一起上去?” 姨夫看我一眼,从车里下来,把我拉到一边说:“小风,你看着他,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我笑笑,目送姨夫进了大厅。 姨夫一走,何家潇就拍着座椅叫我:“进来啊,站外边干嘛呢?进来,我带你去兜兜风。” 我摇手拒绝。一个才拿驾照的人,我可不愿意拿自家性命去陪他疯。 “陈哥你怕我技术不好?”他见我不肯进去,拍着方向盘说:“我数三个数,你不进来我就走了。” 随即喊出“一”来。这个太子爷,想让老子急疯!我无可奈何坐上去,还没坐稳,屁股底下的车子划出一声尖利的声音,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我吓得脸一白,声音几乎颤抖了:“慢点慢点,人多车多,注意安全。” 何家潇哈哈大笑着,拍打着方向盘:“陈哥,放心,我连赛车都玩过,还怕这玩意儿?” 我惊讶地张大嘴,好小子,赛车这东西,我只在电视里看过。 “不相信吧?”何家潇扭头看我一眼:“我跟你说,我在北京读四年书,有三年是在赛车场上过的。不过你老弟我聪明啊,从没挂过科,顺顺利利毕业了。本来我毕业了想在北京混,架不住我老妈,非得要我跟她来你们衡岳市,说我们再不回家,以后就会没有家。” 表舅的家事我不想知道,尽管这几年我一直对表舅一个人在衡岳市孤家寡人的过持有怀疑,我曾经猜到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舅妈的意思很清楚。北京那么大,要混出个头,比登天还难。衡岳市才多大,像你这样从北京大学校里毕业出来的人,可是香饽饽,不出三五年,就能做出一番成绩。” “陈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你知道我学什么专业的?市场营销,衡岳市,一个屁大的地方,我营销个毛呢。”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我自嘲地笑。 何家潇侧眼看我一下,笑道:“陈哥,还会武侠小说里的话啊。” 我眼睛平视着前方,神情淡淡地说:“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谁的少年时代不都是伴着武侠小说一起成长的啊。” “陈哥,我问你,我来衡岳市做什么?” “这里是你的家。你在家里想干什么都行。” “我什么都不想干。” “好啊。”我拍手叫道:“你妈不是叫你考研吗?你就什么都不做,一门心思考研。” “我不想考,你以为考研像吃饭一样简单啊。”何家潇拒绝了我的提醒。 “我陪你一起考。”我下定决心一样说,大有黄继光堵抢眼的决心。 “你真陪我考?” “绝对。” 他就不言语了,沉默地开着车,一脚油门,把车速提到一百五。 外环路上的车不多,我们跑完一条西外环,折回头准备回酒店。何家潇显然已经过足了开车瘾,车速明显地慢了下来。 路过一座高架桥的时候,前方路边停着一台黑色的轿车,双跳灯像孩子眨巴着的眼睛一样的闪。 何家潇再次放慢车速,几乎用滑行的速度接近轿车。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在疑惑,何家潇神秘地说:“陈哥,这车有人在车震。” 我不明所以,傻傻地问:“什么车震?” 他哈哈地笑起来,奇怪地看着我说:“车震,车震就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车里行周公之礼啊。” 我顺着他的手一看,一眼看到车牌,脑袋轰地一响。这车是钱有余的车,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钱有余,居然跑到外环路上来车震! 一股无名火起,我大叫一声:“停车。” 何家潇一怔,踩住了刹车,紧张地看着我。 我拉开车门,一脚跳到地上,就准备往钱有余的车边跑。 刚迈开步,何家潇在我后面叫道:“陈哥,冷静。” 我一顿,停下了脚步,朝着前面不远处的钱有余恨恨地跺了一脚地。 他在跟谁车震?是月白吗?还是钱有余又偷腥了? 我爬上车,何家潇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哥,那么激动,你认识这车?” 我摇摇头,面色阴沉地说:“回去吧,何书记还在等着我们。” 车灯扫过钱有余的车,黑黢黢的车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身材妙曼的女人在伸展着身体。 第195章 何家潇的桃花 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路上我几乎没说话。 何家潇是个乖巧的小男人,记忆力特别的好。没有我的指点,凭着记忆顺顺当当地把车开回到新林隐酒楼门口。 秃顶男人在门口焦灼地转着身子,看到我们车来,眉开眼笑跑过来开车门,躬着腰无比谦卑地叫着:“何公子,回来了。” 何家潇不清楚眼前这个秃顶男人是何方神圣,拿眼直看我。 秃顶男人灵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恭敬敬递到何家潇面前:“我是新林隐的总经理,姓苟,苟不同。以后老弟叫我老苟就行。” “老狗?”何家潇用两个手指头夹住名片,疑惑地笑:“我怎么能叫你老狗呢?呵呵呵呵,你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苟不同媚笑着回答:“我不是老板,我们老板姓李,李老板是市人大代表。我是他的总经理。” 何家潇锁好车门,问道:“我爸他们在哪?” 苟不同勾着腰说:“我带你去。何书记等急了,菜都上桌了啊。” “开路。”何家潇显然很受用这种待遇,迈开步跟着苟不同往酒店里走。 门一打开,我吃了一惊。一屋子的人,大多是我不认识的。何书记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宛如舅妈,小姨像花蝴蝶一样与各种人打着招呼。 几个带着醉意的市委干部众星拱月般围着何书记,每个人都谦恭地陪着笑脸。 我们一进来,何书记手一挥说:“各位,今日是我的家宴,请大家各自去忙吧。” 干部们都知趣地退出去,等到人都走完了,何书记脸色一沉,喝道:“家潇,你干嘛去了?” 何家潇显然不畏惧父亲,笑嘻嘻地说:“我跟陈哥出去溜了一圈。爸,我觉得吧,衡岳市的路虽然没有张家口市的路宽敞,但比张家口的路要豪华。路灯漂亮,车也漂亮。到底是靠近沿海城市啊,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 何书记呵斥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信口雌黄。老子警告你,给老子夹着尾巴做人啊。”转头对我说:“小风,你大一些,给我看着点。” 我忙点头,陪着笑脸说:“舅,您放心。家潇是个人才,一来就看到了我们这里的不足。我要向他学习呢。” 何书记不置可否地拍着沙发扶手,叫过来小姨说:“晓月,谁告诉你他们今天回来的?” 小姨笑道:“哥,天机不可泄露啊。” “跟我还藏着掖着?是不是小风啊?” 我忙辩白说:“舅,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何书记就笑了,他一笑,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就轻松了下来。 “没怪你啊,紧张什么?”何书记起身走到桌子边:“其实啊,晓月你们突然出现,我还是感动的嘛。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有亲人接待,就是比吃一个神仙果,也还要来得舒服嘛。不过啊,自家人吃个饭,没必要到这里来嘛。随便找个小饭店,粗茶淡饭更要温馨得多。你们说是不是?” 我和小姨还有姨父都赶紧点头称是。小姨接过话说:“嫂子回家,是天大的喜事。其他地方怎么能配得上嫂子的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自家人,以后不要太客气了。”何书记在居中的位置坐下,我们围着他一路展开。 酒菜上桌,照例是酒先行。 小姨很细心,上了三种酒,红酒、白酒和洋酒。 红酒养颜,舒经活血,且度数不高,酒后不致人乱性,但能调情,实为酒中不可多得之君子。白酒上头,酒后能令人疯狂,只为豪爽丈夫独占。洋酒毕竟是外国的葡萄酿造的,再好的酒,也赶不上我们五谷杂粮酿出来的真实和亲切。 宛如舅妈当仁不让选了红酒,小姨陪着一起喝,在两个大肚子的高脚玻璃杯里,血一样的红酒致人目晕神迷。 我和姨父自然要喝白酒,姨父当兵的出身,喝酒吃肉是本行。部队出身的人,不喝酒的算是奇葩。 何书记曾经也是兵,自然跟我们一样。只有何家潇,要喝洋酒。 刚下去一杯酒,苟不同就像幽灵一样闪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像一朵水仙花一样淡淡地笑。 苟不同自来熟,大呼小叫服务员拿来酒杯,介绍说女孩子是餐厅经理,东北姑娘,学舞蹈的出身,叫雪莱。 一听这名字我想笑,这家人肯定有学识,给女儿取了个外国诗人的名字,却在觥筹交错中混迹人生。 何家潇本来低着头在对付一只螃蟹,突然听到一阵莺声燕语,抬起头眼睛刚好接触到雪莱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各自淡淡一笑,移开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瞧几眼。 这两个人,典型的男才女貌,相得益彰。 雪莱先是逐一敬过我们,最后才去敬何家潇。何家潇看着雪莱款款过来,自己赶紧站起身,手里还捏着一只螃蟹腿。 “我不喝白酒。”何家潇举起手里的杯子晃了晃。 “好,我陪你喝洋的。”雪莱换了一个杯子,倒了半杯子酒,酒水的颜色就像下雨天草屋檐滴下的雨水。 两只杯子空灵地响了一声,酒一下去,苟不同要走,何家潇不依不饶,说喝洋酒一定要有气氛,要喝对人。乱喝不但败坏了酒的内涵,而且失去洋酒的文化。 苟不同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了何家潇的意思,于是对雪莱说:“雪经理,你陪陪领导,我去一下。”又陪着笑脸对何书记说:“省里来了一个干部,组织部黄部长在接待,我得去招呼一声。” 何书记爽快地说:“你去吧,不要管我们。” 苟不同拉开门出去,雪莱叫服务员搬来一张椅子,挨着何家潇坐下,款款对宛如舅妈说:“我听说阿姨从北方来,我们就是老乡了。还请阿姨以后多多照顾。” 宛如舅妈淡淡地问:“姑娘哪里人啊?” 雪莱满脸羞惭的样子,轻启朱唇:“我是河北人,保定的。苟总老是认为保定也是东北,说凡是北方的,都是东北人。” “老苟这人,没文化。”何家潇接言道:“不读书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保定与东北,隔着何止千山万水。” 宛如舅妈一听雪莱是保定人,跟自己张家口也不是万水千山,一个省里出来的,就感到格外的亲切,招着手要雪莱坐到她身边去。说刚一落地,就遇到这么一个老乡,不是缘分还真说不过去。 雪莱歉意地对何家潇笑笑,乖巧地起身移到宛如舅妈身边坐下。 小姨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朝她看过去,她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动声色地低头喝着一碗鱼翅汤。她旁边的姨父,埋头嚼着一块牛排。 我明白小姨要我说什么,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我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口。 还是小姨胆大,笑眯眯地端着酒杯去给表舅敬酒,又踢了姨父一脚,骂道:“还不给何书记把酒满上。” 姨父乐颠颠地捧着酒杯过来,表舅只好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还没喝,小姨低声说:“哥,我家的这个公司……。” 表舅警惕地停住手,瞪着小姨说:“晓月,什么话也不要说。我知道了。” 小姨喝了一杯酒,顿时满面桃花。表舅的这个表态,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没必要大张旗鼓,顺其自然才是根本。 小姨一屁股坐下,悄悄伸出手来,在我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我差点要扭曲了脸。 雪莱似乎在我脸上看出了端倪,抿着嘴巴想笑。 话题又聊到车的事情上来,何家潇要求明天就去买车,要越野车,宽大,越野性能强。衡岳市山地多,要爬坡性能好的车。 何书记一直不表态,宛如舅妈插话说:“车要买,至于买什么车,看看再说。” 小姨就笑着问:“家潇,喜不喜欢你刚才开的车?” “当然喜欢,虽然不是越野的,毕竟是鬼子货。”何家潇吐出一块骨头,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 “借给你开,好不?”小姨朝姨父伸出手,示意他拿钥匙。 姨父还在迟疑,小姨已经从他手里夺过去,亲自走到何家潇面前,把钥匙放在他手里,诚恳地说:“你拿去开,算我借给你的。小姨借台车给外甥,里外都能说得过去。” 何家潇眉开眼笑,正要伸手去拿钥匙,何书记却厉声喝住:“家潇,小姨家的东西,你怎么能乱拿?” 何家潇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是要。小姨要借给我,我不要,岂不是拂了小姨的好意?” 拿起钥匙,朝雪莱晃晃说:“等下我们再去兜一下风。你认识路。” 雪莱惊喜地点头。没想到宛如舅妈却坚决不肯,说家潇喝了不少的酒,不能醉驾。要去外面走走,也得叫个司机开,就问我会不会开车,带他们去看看衡岳市的夜景。 我正想回答,小姨又在底下踢了我一脚,顿时就明白过来,忙说:“舅妈您放心,我叫个司机来开,我陪家潇去。” 一桌饭吃到十点多,小姨还要邀请何书记去唱唱歌,宛如舅妈困得厉害,非要回家。这样才一起起身,表舅的司机早就候在门外,看我们出来,立即跑去打开车门。 我走在最后边,何家潇和雪莱走在我前面,两个人紧挨着走,边走边窃窃私语。 第196章 表弟要跟我下乡 十点多钟,我去哪里叫个司机?从酒店出来,姨父把我拉到一边,心痛地说:“小风,你小姨阔气,一句话就送了我一台车。这车买来不到一个月,二十多万呢。” 姨父的小家子气我并不奇怪。虽然他营级干部出身,之前大手笔都是部队的资源,现在突然要从他心头剜去一块肉,不肉痛就真奇怪了。 “是借,不是给。”我纠正姨父张老板的话:“舍不得兔子,你打得了狼?” “你把何书记比喻成狼?”姨父促狭地笑,挤眉弄眼。 “我没有。只是个比喻。”我不想跟姨父纠缠。舍不得也要舍,难道就没看出来一个事实,何家潇在何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何书记夫妇上车走了,小姨跟姨父也拦了一辆车走了。停车坪里只剩下我、何家潇和桃花般俏丽的雪莱。 “哥,你去找个地方喝茶,我跟雪莱溜一圈再来找你。”何家潇吩咐着我,自己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雪莱上车。 没我什么事了。我在,就是一个大电灯泡! 我知趣地笑,嘱咐他说:“家潇,开慢点,你喝了酒。” 何家潇满不在乎地冲我摆摆手,似乎我的存在是多么的碍眼。 车门呯的一声关上,还没等我要到他们的电话,汽车已经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跟在后面想要喊,终究没出声。颓丧地找个花池边坐下,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我得老实坐在这里等他们。何家潇不见得认识回家的路,雪莱是酒店的人,她必须要回来。我只有守株待兔了。 美人谁不爱?何家潇显然的一个风流人儿! 一阵风吹来,带着城市里的暧昧,转悠在每扇洞开的窗户边。远处高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女人,屋里的灯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妙曼的身体,风吹起她的长发,恍如一张剪纸一样,定格在喧嚣的城市夜空。她似乎很沉静,平静地看着脚下的城市,手一扬,扔出来一个纸飞机,飘飘扬扬地随着风在夜空里飞扬。 我盯着她看,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站了几分钟,她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灯光被阻在门后,阳台上一片黢黑。突然,一阵忧伤的音乐飘出来,勾引得我差点要哭出来。 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五年前我还是这个城市懵懂的年轻人,我的青春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流淌,即使如我毕业后找不到接收单位,我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忧伤。 我愈来愈多地感知到命运的力量,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随时把我们摆在风口浪尖。 醉意涌了上来,我晕晕沉沉的抬不起头。我现在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五年前陪着柳汉权老书记喝晕头大曲,练就了一副铁肠胃,终究抵不住心里的忧伤,被音乐一撩拔,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开始肆意在脸上流淌。 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前进。就好像我现在,一心想要办矿泉水厂,却举步维艰。 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黄微微打来的。摁下接听键,就听到她柔情万种地问我:“风,你在哪?” 昨夜在她的房间里,我经历了人世间最美妙的时光。我像捧着一尊千年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表面的灰尘,却不敢窥探里面的风景。 “微微,我在等人。”我说,压抑住伤感的声音。 “等谁呢?” “一个朋友。” 她哦了一声:“这么晚了还等谁呀?回家吧,我等你。” 我在等别人,又有人在等我!人生总是很无奈,就像一个圈,每个人都在这个圈子里转悠,谁也无法跳出圈外。 “你休息吧。”我说:“明天一早我回苏西去了。有空我回来看你。” “我不。”她倔强地说:“你告诉在哪?我去找你。” “太晚了。”我说:“路上不安全。乖啊,在家不要出来了。” 她沉吟了一下,羞羞怯怯地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我脱口而出,挂了电话。 坐在水泥花池边,屁股底下已经凉了起来,高楼上的灯光开始逐渐地熄灭,城市就要进入梦乡了。何家潇还是没有回来,突然想起雪莱给我名片,赶紧找出来,就着晕黄的路灯,拨打她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听到一声慵懒的声音:“谁呀?” 我赶紧说:“是我,雪莱。我是家潇的表哥。” 她嗯了一声,似乎捂住了电话在跟别人说着什么。 “十二点了,回来吧。”我说,看一眼新林隐的大门,依旧人来人往,衣香鬓粉。 “等一下就回来。”雪莱挂了电话,话筒里一阵长鸣。 “我操。”我骂一句粗话,一脚踢翻一块遗弃的水泥块,痛得我蹲下身去,呲牙咧嘴。 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是小姨打来的,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她我还在新林隐的停车坪里,坐在一个花池边,等刚从北方归来的何公子。 小姨叹口气,接着就听到姨父的声音:“小风,车没事吧?” 姨父只关心自己的车。我没好气地说:“车没事,好着呢。我有事,等两个小时了,快要被尿憋死了。” 姨父笑道:“你就不会找个地方撒尿呀。撒尿莫看人,看人撒不成。” 我调侃道:“我是文明人,怎么会随地撒。哪能像你们兵哥哥出身的人。”临了再回一句:“姨父,你安心睡你的觉吧。” 说着撒尿,还真有尿意了,我看了看四周,没人关注我,于是躲到树荫里,掏出鸟来,恣意地朝花丛里尿。 正撒着,一束车灯射过来,差点就要照射到我的鸟。我一惊,尿居然缩了回去,滴出来几滴在手上,气得老子要骂娘。 车一停稳,就看到雪莱出来,似乎衣衫不整,匆匆朝大门口跑去。 我走过去,看到何家潇仰靠在座椅上,舒舒服服地抽着烟。 “回来啦。”我拉开车门,无话找话。 “哥,衡岳市这个地方,其实还是很好的哟。”他嘻嘻地笑,满足地舒展着身体。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催着他回家。 “你们兜到哪里去了?两个多小时呢。”我责备他说。 “其实不远。”何家潇促狭地笑:“我刚才也玩了一把车震。” “你……。”我哭笑不得。 “有什么啦。哥,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玩这个,刺激啊。”何家潇启动汽车:“凡是半夜停在路边的小车,都干的是这个。别大惊小怪了。物质可以落伍,思想可不能落伍。” 他教训着我,满面春风,踌躇满志。 “才十二点,夜生活才刚开始嘛。急着回去干嘛?对着墙壁发呆?”他一连串发问,问得我脑袋蒙了半天。 “你还想干嘛?”我有些生气。 “我们去夜场喝酒,好不好?”他用乞求的口吻问我,可怜巴巴的样子。 何家潇,你什么人哪?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落地到现在没到一天,就搞定了一个花枝般的女孩子,还要继续自己的疯狂,难道这一切就是四年的北京读书结果? “不去。”我坚决拒绝:“我从来没去过,也不想去。” “你看你,一副官僚的样子。夜场怎么了?哪是新生活的方式。”他踩下油门,车子飚了出去。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再次坚决表态:“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去,我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他兴趣阑珊起来:“算了,回家。” 车进市委家属大院,门卫客气地敬礼。 一辆车从我们身边驶过,开车的是陈萌,黑暗里长发飘飘。 何家潇眼前一亮,摁了一下喇叭。沉寂的市委家属大院被这声喇叭声惊得差点要醒过来。我吓得脸色发白,赶紧阻止他。 他嘻嘻一笑,指着前边陈萌的车问:“哪是谁家的妞啊,漂亮。” 刚好陈萌被喇叭声叫得回过头,她一脚刹车,何家潇差点就撞上了她的车。 陈萌施施然从车里下来,走到我们车边,看到是我,脸上浮出怪异的神色,指着何家潇说:“哪家的野孩子?没个规矩,半夜按什么喇叭!” 何家潇反而不生气,打开车窗笑嘻嘻地说:“美女,没吓到你吧。” 陈萌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怒极反笑:“姑奶奶会被你吓到?小屁孩。这是市委家属院,不是大马路,也不是菜市场。一台破车,你嚣张什么,半夜按喇叭,你找抽是不?” 我赶紧下车,拦着陈萌说:“陈记者,这是我表弟,何书记的儿子,刚从老家过来。对不起啊。” 陈萌一听,侧眼打量一下坐在车里的何家潇,轻启朱唇:“不是什么好鸟。” 说完顾自上车,扬长而去。 坐在车里的何家潇恨得咬牙切齿,指着远去的车屁股尾灯说:“她谁呀?那么牛。这个妞,要不是看她漂亮,大爷一脚就踢飞她。” “她是市委陈书记的女儿,《衡岳日报》的记者。”我说:“家潇,少给你爸惹事。” 何家潇很不高兴地看我一眼,翻着白眼说:“难怪你一看到她,就好像看到祖宗一样,毕恭毕敬啊。你这个死官僚,死乡长。没骨气!市委书记女儿怎么啦,记者又怎么啦?就该这样没礼貌,我操。” 我几乎就要去捂他的嘴巴。看来我这个小表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哥,我这段时间没事,跟你去乡下吧。”何家潇在我的指点下把车朝自家方向开。 “你去干嘛?乡下很苦啊。”我吓他:“可没有什么好玩的,蚊子还多,一咬一个大泡,你一身细皮嫩肉的,怕是三天就被抽干了血。” “我怕个毛。”何家潇拍着胸脯说:“在学校,我可是拿过运动会长跑亚军的人。” “你那个雪莱,没想法?” “什么想法?都过去了,还想个屁啊。不管她。” “影响不好哦。” “什么影响,本爷不是官,怕个鸡巴。” 何家潇原形毕露,一句一个粗话,我听得头皮子发麻。 第197章 这个表弟不简单 何家潇要跟我回苏西乡得到表舅的大力支持,宛如舅妈还有点犹豫。何家潇撒着娇说:“妈,你以为我去乡下玩啊,你要我考研,我就得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复习啊。” 一句话击中宛如舅妈的软肋,只好吩咐小梅姐捡拾一些行李,无限爱怜地对儿子说:“家潇啊,你这样想就对了。爸妈绝对支持你。” 宛如舅妈把我拉到一边,叮嘱我说:“小风啊,你是家潇的哥,要看着他点。家潇要是淘气,你就代你舅教训教训。等到他考研成功了,舅妈答应你,要什么都给你。” 我哪里有什么要求?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最好别叫这个太子爷去。但我敢说吗?我的小命还捏在表舅的手里,如果没有他,关培山会痛痛快快就放了我,还会让我在衡岳市大爷似的逍遥? 何家潇开着小姨家的车,载着我从衡岳市出发。 一出城,他就打开车窗,高声唱起歌来。 他就像从笼子里突然放飞的小鸟,兴奋得脸色绯红。 “家潇,那么高兴?”我问,点上一支烟,塞进他的嘴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扭头看我一眼,深恶痛觉地说:“哥,你真不知道,我长二十多岁了,从来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视线,苦哇。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自由,什么叫解放。今天我才知道自由的魅力啊。”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没自由?” “我哪里来的自由?从小就被盯着,天天叫着好好学习,不能给老何家、老丁家丢脸。我丢脸了吗?考上大学我以为可以自由了,我妈却三日两头跑学校,要不是我以死相胁,她居然想要在北京跟我陪读,你说烦不烦?好歹我成年了嘛。” “舅妈不是有工作吗?怎么能去北京陪读。” “工作与陪读有什么干系的?坐在北京,照样工作。何况天上飞机自由,有什么大事,不过也就几个小时。反正机票不要自己掏腰包。”何家潇摁了一声喇叭,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问我:“哥,你有不有昨晚那个妞的电话?” “那个妞啊?” “昨晚开车的那个。” “你说的是陈记者啊。”我恍然大悟般掏出手机翻找,又故意装作不在意地提醒他:“大小姐脾气,又挂着个无冕之王的牌子,不好惹。” “你惹过?”他满怀兴趣地问。 “没有,我不敢。” “没有惹过,怎么知道不好惹?我就喜欢这娘们的烈性子。越不好惹,本爷就偏偏要去惹一惹,看她还能吃了我。”他打了一把方向,眼睛看着前方:“我跟你来,你可要罩着我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开始吹着口哨。 “你可真不像没有自由的人。”我感叹着说:“满嘴的粗话,一脑子的坏水。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跟街头上小流氓一样啊。” “亏我还叫你哥,有大哥这样说兄弟的吗?”他不高兴起来,鼓起腮帮子,不再跟我说话。 我诚恳地说:“家潇,就因为我是你哥,所以我才会这样说你。换了别人,我才懒得去说。” 他气鼓鼓地回我一句,显得极不耐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一定要我考研吗?” “提高你自己的学识,当然是好事,难道还有什么目的。” “不但有目的,而且目的性极强。”何家潇放慢车速,神秘对我说:“他们想让我进入仕途。说我们家一辈子从政,不能到了我这一代,后继无人。这是面子问题,也是关系到他们成不成功的问题。” 我沉默不语,表舅他们用心良苦,我这个小表弟其实比谁都看得清,他所表现的一切,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不想从政,但又无力反抗来自父母的压力。他只好嬉笑怒骂,无心无肝地活着。 “你自己怎么想的?”我逗着他问。他的决定在某一时刻其实就决定了我的未来。 “我不想做官,太累。你没看到我爸啊,六十岁不到,一头的白发,看着就让人寒心。”何家潇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到方向盘前翻了一阵,递给我说:“这是昨晚酒店的妞的照片,好看吧。” 他啧啧着嘴巴说:“我就拉一把,她就投怀送抱,这样的女人,真他妈的贱。” 我一下子想起雪莱,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投怀送抱后居然得到这样的评价。如果她自己听到,岂不是想死! “有她电话,你要不要?”他拿过手机,要翻电话给我。 “我要她电话干什么?”我拒绝他说:“我不要。家潇,作为男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明白吗?” 他吐了一下舌头,逗着我说:“哥别一本正经,你刚才看别人的照片的样子啊,眼睛都直了,恨不得一口吃了吧。” “胡说。”我装作生气,作势要打他。其实刚才看到雪莱,是一张她半裸的照片,酥胸半露,眼神迷离。这样的娇娃,男人谁看不上火。 “哥,你跟我说说,你在乡下几年了,村姑是不是要比城里女人有味?”他满脑子的坏水,我只对再聊下去,还不知道会聊到什么。所以我拒绝回答他,想以沉默来对抗他的询问。 “不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们家保姆都说了,你有个女朋友在乡下教书,是个美人,是不是?快告诉我,嫂子叫什么名字。免得我见面不知道怎么叫啊。”他喋喋不休,一只手解开胸前的扣子,手指捻起衣领,让窗外的风灌进他健硕的胸膛。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无限神往的样子说:“要是可能,我也想做个乡官啊。” “你不是不想做官么?” “这要看做什么官。” “你想做什么官?” “像你一样的官。” 我长长叹口气。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家潇,你是学营销的是不是?”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点点头。 “要是我有一个新产品,你敢不敢出去营销打开市场?” “什么产品?” “矿泉水。” “卖水呀。”他轻笑一声:“现在市场各种各样的水五花八门,卖得好的也就一两种,想要以矿泉水打出一片天地,几乎比登天还难。不过,是哥你的产品,我愿意试一试。产品在哪?” 我苦笑着说:“还没生产出来呢。” 他一阵大笑,方向一歪,差点把车开到路边的沟里,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你要我卖一个概念啊。”他啧啧叹道:“哥,你不做生意真是浪费了。做个屁芝麻乡长,怎么都不会体现你的价值啊。” “我就想为老百姓做点好事。”我大而不惭的说。 “我可以帮你,我同学八十多个,不说人人是精英,起码都能做出一番事来。你放心,哥,你这事我接下来了。看我的。”他马上就要掏电话打,我阻止他的举动,要他不要着急,先开好车。 路上给黄奇善打了个电话。这小子在电话里大惊小怪吼:“你还可以打电话?没死!” “我操你,想我死是吧?”我骂道:“黄大书记,你小心走夜路被鬼掐死。” 他这段时间在忙着给人迁坟拆屋,活脱脱的一个拆迁专业户。 “没事了?”他问,语气轻松了许多。 “本来就没事。”我说:“身正不怕影斜。” “没事就好。这几天刘县长还在问我你的情况。你小子什么时候跑了老子不知道,麻着胆子去县委宾馆找你,他妈的,没一个给老子说实话。” 我轻轻地笑,说:“胡汉三又回来了。下午一起吃饭,你买单。” 他爽快地答应,骂道:“我操,什么人哪,吃个饭还说买不买单,你的档次可是越来越低了啊。” 我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想不想认识啊?” “何方神圣?” “见到了你就知道了。”说完我挂了电话,转头对何家潇说:“家潇,等下我们就在春山县吃饭,明天一早回哥的苏西乡,让你正式开始过过乡村生活。” 何家潇点头,问我:“刚才给谁打电话啊?那么亲热,关系很好是吧?” 我摇着头说:“家潇,我告诉你,在官场里,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上的伙伴。两个人联手,总比单打独斗的力量要强。” “你这算什么官场?”何家潇讥讽着我:“小小的乡长,放在古时候,就是个也是个“吏”,连“官”都不是,你最多就是个吏场。” 他侃侃而谈:“官是有功名的,吏可没功名。古时候啊,一个县就一个七品,副县长是主薄,算从七品,七品都是芝麻官,一个县也就两三个,其他像你这样的,都是吏,不是官。” 我拦住他说:“这些话,可以跟我说,在外面不要乱说,知道吗?” “我还不想说呢。你看我爸,最多算个从四品,也就是个知府。他是花了一辈子精力在做官,我要想混到他这个层面,怕是不简单。难啊!”他哀叹着:“所以我不想做官,不做官就发财,有钱了,还怕当官的不来觐见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一番言论让我刮目相看,别看他少不更事的样子,其实肚子里还是有很多弯弯道道。我的这个表弟,不简单! 第198章 黄奇善的小道消息 黄奇善居然不请我们去饭店,自己搞了一个藕煤炉,上面架一个铁锅,里面堆满了腊猪脚、腊山鸡,锅子旁边一张小桌,小桌上几个硕大的碟子,又堆满腊肠、猴头菇和一把我叫不出名的山菜。满屋子雾气腾腾,喷香扑鼻。 县委分给他一个小套间,二室一厅的房子被他搞得乱七八糟,衣服到处都是,一双沾满了泥水的鞋子就摆在进屋的鞋架上,一看就知道是缺个女主人的地方。 “瑶家三下锅火锅,刚学来的,味道好得很。”黄奇善笑嘻嘻地把我拉到锅边,用一双筷子在锅子里搅动,但见火旺汤沸,美味飘扬。 “没想到你还会来这一手啊。”我感叹说,拉过一条凳子坐下,立时被温暖包围。 三个人围着火炉团团坐下,各自往杯子里倒酒。吃瑶家火锅,必喝烈酒。 酒是晕头大曲,黄奇善从桌子底下拖出一箱摆着,大喇喇地把杯子换成碗,说吃这样的好东西,就应该绿林一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他怂恿我先下筷子,说锅底是他特地从一户人家讨要来的,锅底都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因此今天不是吃火锅,是吃文化。 黄奇善从征地开始,就没好好的在县里呆过一天,每日穿梭在乡间村道,找各家有干系的人,拿出县委的通告,苦口婆心。到得征地结束,拆个房子还容易,要迁别人家的祖坟,却是比上天还难。 乡下人讲究风水,迁祖坟就是破坏龙脉,坏了龙脉,后代不说升官做员,连顺顺当当要活着都不敢保证,因此遇到的阻力,非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 黄奇善看到事情越来越难做,就想了一个办法,先是摸了一回底,谁家有几座祖坟,各自报上来。摸了底后,总会有几座无主的坟,黄奇善就从无主坟开始迁,请了一个风水先生,选了一块风水好的地,新坟地周边种满苍松翠柏,还象征性地种上一些花草。 迁了三天,原先无主的坟突然都冒出了主人来,黄奇善明白无非就是冲着迁坟一千块钱的补助,自己就装傻,但有一个要求,既然坟都有主了,就得按迁坟的规矩办。否则,还是按原来摸底的路数搞。 乡民们其实知道自己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只所以拿出风水龙脉的说法,无非也就是想抬高迁坟的价格。既然每家都找出一两座无主的坟,反正也就是烧一把纸钱的事,多拿点也就算了。 由此,黄奇善一个团县委书记,天天在荒山野岭转悠,天天看着一堆堆的白骨,刚开始还悄悄躲一边呕得天晕地暗,到后来看到白骨,就像看到一根枯柴一样,再也没了感觉。 黄奇善这一路搞下去,倒结识了几个人,在乡里能说得上话的,甚至比起村支书,他们的影响还要大得多。乡下人淳朴,只要认准一个人,都能舍得自家的性命来帮你。 比如今天这一锅的瑶家三下锅,就是月塘村的一个老人送的。 一碗酒下去,黄奇善居然面不改色,还是笑嘻嘻地拿筷子敲打着锅沿,从锅里夹起一块猪蹄膀,用手拿着,咬得满嘴流油。 咬过了猪蹄膀,黄奇善擦了一下手,开口说:“陈风,今天既然是吃文化,我们就得干点文化活,否则对不起这文化。” 我笑着说:“你干你的文化,我吃我的火锅。吃个火锅,你还整出那么多花样,黄大书记,你现在可是真能人啊。” 黄奇善手一摆,鼓着眼睛说:“别废话,老子算个鸡巴能人。比起你陈风来,老子连毛都不算一根。月塘村里千多号人,人人都说你陈风的好话,就没一个人说我黄奇善是个好人。”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狐疑地问:“月塘村又不是我苏西乡的地盘,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会说我的好话?” “你小子不是要造一个矿泉水厂么?月塘村的人都等着做工人,一辈子泥腿子,突然要变成工人,谁有这么大能耐啊,当然要说你的好话。月塘村的人,恨不得做个神龛,把你供起来。”黄奇善眯着眼睛,无限享受般抿了一口酒。 我惶惶不安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看来钱有余已经在村里散布了言论。 “黄大书记,有些谣言,不可信啊。”我说,推了一把身边的何家潇说:“家潇,你敬黄书记一杯。” 何家潇从进屋来就没说几句话,我也没把他身份说清楚。 黄奇善先端起碗,找着家潇的杯子碰一下说:“你姓什么呀?” 何家潇回答道:“我姓何。” 黄奇善狐疑地看着我,问道:“他不会是何书记的孩子吧?” 我笑着点点头,黄奇善似乎吃了一惊,赶紧端正起自己的身子,看着一锅子狼藉的菜,责怪我说:“陈风,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招待小何,多不好意思。” 何家潇大度地笑,说:“黄书记,你跟我哥是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又是我哥的上级。这样好啊,才显得亲密无间。” 黄奇善愈发的不安起来,站起身说:“我们现在出去吃吧。” “就这样好,奇善,真的。外面吃不见得吃得舒心,这样吃,我们是吃文化嘛。”我打趣他说:“我怎么看你有点婆婆妈妈的心态了。” 挑明了何家潇的身份,黄奇善说话就小心多了。 “陈风,你知道老朱的情况吧?” “朱仕珍?” “是啊,不是他还有谁。” “怎么了?” “听说瘫痪了。”黄奇善重重地叹了口气:“老朱这人,命真不好。” “这跟命有什么关系?”我疑惑地问。 “你想啊,老朱在乡里干了一辈子,乡长没做上,换了个城里工作,一年不到,毛都没拿一根,却落得个半身瘫痪的事,身上还要背一个处分。” “结案了?” “常委开了会,意见是不移送了,党内处分。双开吧。” “有那么严重吗?” “卒子都不舍得丢,怎么能保住帅呢?”黄奇善莫测高深地说:“当然,也给老朱留了一条后路,他有个女儿,叫朱花语的,县里安排她来团委工作,也算是帮了老朱一个忙了。” “在你手里工作啊。”我笑:“朱花语我认识,小美人一个。” 黄奇善无奈地说:“我真不知道安排她做什么。学历不高,又没编制,现在还好,等关书记退了,这事怎么办?难道吊着人家,不死不活?” “这不关你的事了啊。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就放宽心吧,黄大书记。”我安慰着他,转头又对何家潇说:“家潇,再敬你黄哥一个。” 这次黄奇善惶恐地站起身,嘴里一叠声地说:“我敬,我敬。” 三个人一起喝了一杯坐下,我试探着问黄奇善:“刘县长问起过我?” “问了两次。我还以为你被关在县宾馆里呢。你小子却跑到衡岳市潇洒去了。你对不起兄弟啊,害得我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黄奇善擂了我一拳,痛得我面目狰狞。 “说过什么事没?” “好像也是在问你那水厂的事。现在你要搞水厂的事啊,算是满城风雨了。” “怎么会这样?” “月塘村的人来上访了,要求把征地款一分不差拿回去。关书记不肯啊,还没解决方案呢。” “关书记扣下这个钱有什么目的?”我疑惑地问。 “天晓得。”黄奇善双手一摊说:“上面关书记卡,下面各乡镇卡。老百姓想要拿到钱,很难啊。” 我沉默不语。 “就是你们苏西乡,郭伟也想了个办法,他搞了个三三制,正闹着呢。”黄奇善捶了一下腰眼:“反正这事我不管了,都交给县委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了。” “你可是征地拆迁办负责人。” “假的,干活的。”他重重叹口气:“我不过就是一枚棋子,完成了使命,就该寿终正寝了。”他哈哈地笑起来,声音中夹杂着无奈的悲凉。 第199章 郭伟的三三制 苏西乡党委书记郭伟,有着良好的心态和坚定不移的精神。这是我在全部了解他的工作方针、政策后得出来的结论。 老鹰嘴村的土地补偿款一直悬而未决,钱趴在乡政府老赵的乡财政所账户上,一动也不动。 老鹰嘴的村民得知其他涉乡村的补偿款早就落入了各自的腰包,私下一商量,又由村长赵德全带队,组织了一帮老头老太,带着几张席子,到了乡政府,呼啦一声围住郭伟,要讨个说法。 赵德全这回学得乖巧了,跑前跑后叔叔爷爷的乱叫,要老头老太都回村里去,乡里郭书记会把事处理好。老头老太心里倍儿亮,这双簧就得这样演。所以他们对赵德全的表现都不为所动,耐心地围着郭伟,左一声右一声低叫着“郭书记”,要为老百姓做主。 郭伟自然明白这是赵德全在演戏,心里窝着一股火,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只好陪着笑脸,说乡党委会开会研究,大家不要急。抽个空,闪身走人,留下接我手的新秘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年青,围在一群老头老太中间,急得面红耳赤。 郭伟一走,老头老太也不多说,就在乡政府的走廊里,铺开带来的草席,一路延绵开去,把整个走廊占得无从下脚。 中午食堂开饭,老王还没反应过来,饭菜就被老头老太抢光一空,急得老王去夺一个老头的饭钵子,还没动手,就被一窝蜂涌上来的老头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只好拖着哭腔喊:“反了,反了,翻天了啊。” 所有出现的这一切,都源自郭伟的三三制土地款分发办法。按照郭伟的办法,老鹰嘴村民要想领到补偿款,必须要签订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要求,补偿款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为乡政府迁址债券,乡政府在五年内还清,同时付高于银行一倍的利息。第二部分为新农贸市场建设资金,签了协议的才可以分到一块地建房,第三部分更简单,是基于前面两个部分,同意前两部分签了协议,可以领到该自己补偿款的三分之一。 老鹰嘴的人自然不肯,迁乡政府又不是老鹰嘴一个村的事,凭什么就要老鹰嘴村买债券,新农贸市场建房子,似乎也跟老鹰嘴没多大关系,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生意!一辈子跟泥巴打交道,要坐在铺面里轻轻松松收钱,老鹰嘴的人怕还没有几个有这样的本事。 乡政府占地的钱不给不说,还把国家高速公路的补偿款占着不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老鹰嘴的人愈说愈气,差点就要去摘乡政府的木牌子,还是小秘书死死抱住,哭丧着脸求爷爷告奶奶才免遭一难。 老头老太见没有人来搭理,也不着急,摸出几副字牌,开始打牌。尿急了,就直接跑到玉兰树下,扯开裤子就呼啦啦的撒。老太们多少还顾些颜面,会躲到花丛掩映的地方出恭,一天下来,把个乡政府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走,臭气熏天。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郝强才带着两个小警察,闪着警灯呜拉拉地赶来,看着满地的老头,愁得牙花子发痛。 郭伟上午亲自打电话要他来处理,他拖了一整天,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招摇过市而来,以为警灯警笛会吓到这些人,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理睬自己。 郝强就四处去找赵德全,终于发现他蹲在一个角落里耷拉着脑袋,不由分说从屁股后面抽出手铐,一把铐住赵德亮,要拉他到派出所去,问他个带头冲击党政机关罪。 赵德全满腹委屈的叫,说:“郝所长,你莫冤枉好人,我可是来劝他们的。” 郝强冷笑着说:“你肚子里几条蛔虫我还不知道?废话少说,解散他们,你跟着回老鹰嘴,解散不了,你跟我去派出所。” 老头老太根本就不管郝强,知道他是虚张声势,等到真把赵德全拉到边三轮边,他们才慌张起来,一个胆子大点的老头跟到三轮车边,说:“干部,不管他的事,你放了他嘛。” 郝强还是冷笑,拍着烤住赵德全的手铐说:“管不管他的事,不是你说了算。再怎么样,他还是老鹰嘴村的村长,这个责任他就要担。” 赵德全满脸赔笑说:“郝所长说得在理,这个责任我是要担,但是我担不起,你总不能杀了我。” 郝强本来就是想吓吓老头老太们,这一下真骑虎难下了,又不好解开手铐放他走,就软硬兼施地说:“你赵德全想做英雄,老子就成全你。到时别人家拿钱欢天喜地,你就老实蹲在监子里啃窝窝头去。” 赵德全明白郝强在吓自己,嬉笑着脸说:“郝所长,你拉我去,还得每天管我三顿饭,我这个责任,无非就是撤了我的这个破村长,还真想让我坐牢,怕是没这个王法。” 郝强脸色一寒,呵斥道:“你懂个屁,你这是带头冲击党政机关,够得上坐个三年五年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别以为法律治不了你。” 这样一说,赵德全就有些害怕起来,别真搞得自己去坐牢,别人在家分钱。于是央求着郝强,说自己再去劝劝,保证把老头老太们弄走。 郝强就解了他的手铐,叫了一个小警察跟着去。 走到一半的路,赵德全说尿急,要去拉泡尿,小警察眼看着他进了厕所,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赵德全早就从后墙翻过去,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郝强哭笑不得,左右为难,总不能把这帮老头老太都拉到派出所去。到时候郭伟是轻松了,他却会脱不了干系,万一有个人出了半点毛病,就是请天王老子来,也说不清楚。 心里就恨恨地骂郭伟,急得搔耳挠腮。 恰巧在这时候,我带着何家潇回了乡政府。 这帮子老头老太有几个认识我,也知道我是乡长,一看到我,就像蚂蚁逐臭鱼一样涌上来,七嘴八舌说话,把我弄得头晕脑胀。 搞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站在花坛的边上,扯着嗓子问:“各位大爷奶奶认识我吧?” 老头老太们一齐点头。 “我这个人怎么样?”我笑咪咪地进一步。 有个老头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好。”其他人就跟着一齐叫好。 “你们相信我不?”我再进一步。 “相信。”又是齐声叫。 “好。”我从花坛边上跳下来,神情无比恳切地说:“既然大家都相信我,就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各位大爷奶奶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就三天,不能多一天啊。”老头们拍一把大腿:“陈乡长你这人实在,我们老鹰嘴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像有些干部,眼睛就盯着我们老百姓的口袋。就冲你帮苏西乡修路通电这两件事,我们不相信你就没人可相信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看来做了事,老百姓心里还是清楚。 “陈乡长,说好了就三天啊,多一天都不行,三天后解决不了,我们全村老少都来,你别怪我们不给你面子。” 我陪着笑脸连声答应,恭恭敬敬送他们上路回家。 老头老太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我不得不惊叹他们的健康来。这把年纪的城里老头老太,怕是连走个路都要喘半天,何况在夜里走山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等到老头老太一走,郝强从黑影里转出来,握着我的手说:“回来啦,乡长。” 借着灯光我打量着他,郝强比原来显得消瘦了许多,脸上呈现了他父亲原来的苍白来。 我担心地问:“身体还好吧?” 他苦笑一下说:“还好,没事。谢谢你啊,陈乡长,三句话搞定了。有本事。” 我自嘲地笑,说:“其实我心里到现在也没底。” 他哈哈大笑起来:“缓兵之计也是计,走了。”带着两个小警察,爬上边三轮,又呜呀呜呀地走了。 看了半天热闹的何家潇这时候凑了过来,无限羡慕地说:“哥,你真牛!佩服。” “佩服个屁!”我骂道:“农村生活就这个样,跟一帮子讲死理的人讲道理,就是自寻死路。 “我看你很讲道理啊。”他天真地看着我,递给我一支烟。 “该讲的时候一定要讲,有些时候你讲道理,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突然想起何家潇住的地方还没安排好,就叫了小秘书过来,要他带何家潇去乡政府的招待房间。 小秘书分来乡政府不久,一来就把我当做自己的偶像,对我言听计从。听到我叫他,乐颠颠地跑过来,俯首帖耳般等我吩咐。 何家潇还想说什么,我截住他的话说:“先休息一晚,感受一下山乡夜晚的宁静。明天再说。” 他就不好说什么了,拿着行李乖乖滴跟着小秘书去了。 我走到办公室门前,正要开门,看到月白的影子一闪,转眼就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满面含春地看着我笑。 有了上次我们谈话,我对她不再抱有半点的情欲思想。我打开门,邀请她进屋。 月白闪身进来,反手关进了门,站在屋子中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笑。 我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以为自己身上沾了什么,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笑什么?”我开口问。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我说话小声:“没想过我?” 我心里一动,微笑着说:“你就要成他人妇了,我还想就不好了。” “原来我也是他人妇,你就敢想?”她挑衅地看着我,一动不动身子。 “原来是原来,当年年轻不懂事嘛。”我辩解着,不敢大声跟她讨论这类问题。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顾忌,反而提高了声音:“你总是有道理。”委屈得要掉泪。 我忙安慰她说:“好啦好啦,先说说你的情况吧,出去这么久了,有什么收获?” “没收获。”她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低着头不看我。 我走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生气啦?” 她把头靠过来,靠在我的小腹上,惹得我一阵激动。 “我回来两天了,不见你在乡政府,所以也就没上班。”她无限神往地说:“刚才我看到你跟我们村的人说话,真好。” “好什么好?三天后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叹口气,停住了抚摸她头发的手。 “我有办法。”她抬起头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你有什么办法?”我惊讶地问,难道又要靠她出面来安抚这些老头老太? “我这个办法绝对管事,而且轻而易举就能办好。”她妩媚地一笑,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角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拉开门,轻飘飘地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呆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200章 郭伟叫我好兄弟 早上起床,拿着毛巾牙刷去洗漱,刚下台阶,就看到何家潇满头大汗跑过来。 “老大,起来了。”他冲我打着招呼,脚步在原地不停地跑动。 “你起得早啊。”我说,朝他扬一下手里的杯子:“跑步去了?” “是啊,坚持快十年了。不跑觉得浑身难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跑步是锻炼身体最好的办法。调节气息,稳定平衡,强身健体。”他使劲拍打着大腿,停下来,作了几个扩胸动作。 “这个习惯好。”我赞扬着他,朝食堂边的水龙头走去。 他跟在我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说:“乡村的早晨真是美啊,空气好得不得了。我刚才沿着马路跑了五公里,一路上鼻子里闻着的全是花香。我以后老了,就在乡里搞块地,建一个小屋,养老。” “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就谈养老的事,羞不羞啊。”我回敬着他,勾下腰,接了一杯子水,低头刷牙。 “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他探着头朝食堂里看:“好像没人呢。” “乡政府没早餐,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你去超市看看,哪里有个早餐店,看有不有东西吃。”我吐着白沫子,指着盘小芹的超市告诉他。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有啊,不少人在吃呢。我给你也叫一份,你洗好脸过来吃啊。”他飞溜着跑了,屁股底下像刮起一阵风。 洗完脸我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摸出一支烟点上,美滋滋地吸一口,也朝着盘小芹的超市走过去。自从有了盘小芹的超市,我的早餐问题算是解决了,不再担心没地方吃,也不再担心吃不好。 盘小芹的超市里算是人声鼎沸,我刚一进去,何家潇就扬着手高声叫我:“老大,这里。” 何家潇今天早上开始改口叫我“老大”,不再叫“哥”了。 他的喊声引得吃早餐的人都朝我看,有几个乡政府干部立即起身:“陈乡长,回来啦。” “回来了,回来了。”我跟他们打着招呼,走到何家潇身边刚坐下,就看到郭伟端着碗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抬起头盯着我看,说:“陈风,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我陪着笑脸说:“郭书记啊,我昨晚回来不早了,你办公室的灯也没开,就没去汇报了,对不起啊。” 他对我的道歉似乎充耳不闻,端起碗喝干里面的浓汤,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嘴巴说:“你答应三天给处理结果?” 有了昨晚月白给我的保证,我回答就理直气壮:“三天够了,郭书记,这事还得你出面。”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说:“郭书记,你是苏西乡一把手,你说的话,就是政策。你代表我们苏西乡全体干部群众,老百姓信得过啊。” 我一阵刷墙,让郭伟很受用,又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办法,他的脸上显现出探询的神色,欲言又止。 我压低声音说:“下午我去你办公室汇报吧。” “酸什么呀,工作是需要讨论。你这段时间不在家,事情都堆起来了。现在回来了,可不许偷懒。”他跟我开着玩笑,侧眼看一下何家潇,眼神露出疑惑。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介绍说:“我表弟,何家潇。” 又拿筷子敲了一下何家潇的胳膊说:“我们乡党委书记,郭书记。” 何家潇头也没抬,顾自低头对付碗里的米粉。 郭伟看他爱理不理的样子,脸色有点不好看,推开碗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郭伟一走,月白端着碗过来,扒拉开郭伟的碗,看着何家潇笑着说:“陈乡长,你这位表弟有个性啊,郭书记说话都不好使呀。” 何家潇抬起头,看着月白说:“他书记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们乡里的干部。” 月白看他语气不好,也就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致,转而对我说:“等下我去你办公室,把计划汇报一下,有时间吧?” “有。”我绝对肯定点头。月白现在是我的救命稻草,昨晚答复的三天缓兵之计,还需要她来破局! 吃完早餐出来,迎面走来盘小芹和曾东明,两个人刚从县城回来,手里提着几大包东西。看到我,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叫:“陈哥,你回来啦。”欢欣之情不溢于表。 我尴尬地笑,看到旁边站着的曾东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进退不安。 “嫁人了,还那么淘。”我推开盘小芹,递根烟给曾东明,指着站在我身后的何家潇说:“东明啊,这是我表弟,来苏西乡玩几天,你们年龄差不多,帮我照顾一下吧。” 曾东明微笑着说:“陈乡长,你放心,你表弟就是我表弟。他想玩什么,我陪。” 安排好了何家潇,我一身轻松,领着月白回办公室。 进屋刚坐定,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什么计划啊?” 月白沉吟一下,严肃地看着我说:“计划不重要,重要的是没变化。我听说,郭书记反对建水厂?” 我心里一沉,反问她:“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啊。”月白淡淡地一笑:“如果水厂建不成,计划就半点没用。” “水厂与这事有关系?” “有啊,而且很大。” 月白将双手交叉绞着,低着头不看我:“如果水厂建不成,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钱去了一趟毛市镇,说毛市镇的水质不见得比苏西乡的要差,而且人家答应无偿给地。” 我一听,心里冒起来一股火,骂道:“毛平是不是在挖老子墙脚?我敲死他。” 月白轻轻一笑说:“那么大火干嘛?去不去毛市镇,老钱还得听我的。” 我笑起来,敲着桌子说:“就是嘛,老毛也不看看,跟我老陈斗,他手里有什么武器啊。” 月白盯着我说:“你手里有什么武器?” “我不有你吗?”我站起身,刚才吃早餐吃得咸了一些,现在想要喝水。倒了一杯给自己,又给月白倒了一杯。 “我原来是你的武器啊。”月白忿忿不平起来:“你这人,良心真坏透了。” “开个玩笑嘛。”我说:“你刚才还说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月白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嘟哝着说:“本来就是嘛。” 突然神秘地问我道:“你知道现在最火的是什么事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农转非。”她清清嗓子分析说:“农民种田交粮,几千年的规矩。你也知道,现在种田的人,除了化肥农药种子,提留统筹建校费,把人工全都搭进去还不算,还要从腰包里掏钱补窟窿。所以,现在没几个人想种田了。但只要身上挂着个农民的身份,就是不种田,也得交提留这些啊。除非改变身份,把农民变为城镇居民,就不要交了。” 我心里一亮,这招确实高明。 “农转非听说一个指标要几万块。” “确实是。因为值钱,所以值得。” 我犹疑地打量着她。 “我打听了,乡要变成镇,最低要不少于一万五千人的居民户口。苏西乡的人全部变成居民户口都不够数,为什么不可以从外地引进人口呢?”月白慢慢的说,把我引得心急火燎。 “可是要那么多人来苏西乡这地方,就得在这里给人家一个生活的事,总不能挂着居民的身份,还拿着锄头去田里干活吧?” 我使劲点头,基本明白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把月塘村的人全部吸收进来,解决他们的居民户口问题,再把老鹰嘴村的人,每家解决一个指标。是居民户口的,就可以进水厂工作。” 月白赞许地点头,舒口气说:“你明白了吧?老鹰嘴村的人,如果给他们每家解决一个城镇户口,一个户口几万块,我们一分不收,他们还会找乡政府要死要活哪几个钱吗?” 我的脑袋像被打开了一个天窗一样亮堂了起来。月白的一席话,让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解决这个问题,就把水厂与郭伟的迁址计划绑在了一起,要想迁址顺利,必须要接受水厂建设的事实。 我高兴地有冲过去抱她的冲动。月白这人,不做官,真是浪费了! 有了这个设想,我扔下月白,兴冲冲去找郭伟。我要让他知道,我陈风不是没办法的人,不是吹牛靠上面有人才能升官的人! 依郭伟的性格,知道了这样来解决问题,他还不要高兴得叫我“兄弟”? 第201章 筹划乡变镇 郭伟听完我的汇报,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果然如我设想的一样,绕过办公桌,一把搂住我的肩,连声赞好。 他的眼前本来是一局迷局,他自己被绕在里面六神无主。乡政府迁址一事,是他来苏西乡干的第一件大事,这一炮倾注了他很多心血,费了不少的神。他跑过县委,跑过市委,甚至他想跑一趟省委。但不管在哪一级,得到的都是大力支持的声音,简单点说,干打雷不下雨,没见一级政府给他拨款。 没有钱,一切话都是废话! 市县不给钱,绝了他去省里的心思。省里工作那么繁杂,谁会去关心一个乡政府的迁址?他一个乡党委书记,可能连省委大院的门都进不去。 市里的态度倒是很明确,要钱没有!要口头支持,一万个“好”。 最后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到县里,关培山先是表扬他的创新进取精神,说到钱,干脆闭口不语。失望加绝望他再去找刘启蒙,语言中透露出要占用老鹰嘴村的征地补偿款,刘启蒙既不同意,也不支持,只是在他要走的时候嘱托他,征地款关系到国计民生,社会稳定的大事,要有把握,要慎重! 刘启蒙的嘱托成了郭伟最后的希望,他把刘启蒙的话当做了尚方宝剑,于是出现了他的三三制。 其实在他出台三三制之前,他就知道月塘村上访的事。 月塘村的征地款在县财政局躺了一个月后,关培山亲自出马,剥下了一层皮,发到城关镇财政所。邓涵宇看到躺在账面上的几千万,心里像有一股火一样,上下窜着,夜不能寐。于是也按照关培山的手法,从征地款里拨出一笔钱来,购买水泥制品厂的股份,等到钱到月塘村,就只剩下了一点骨架子了,肉都被他们吃光了,一副骨头,如何养得了失去土地的全村近千口男女老少? 钱有余气得骂娘,又不敢去找邓涵宇理论。他明白,现在刀柄在别人手里,自己只握着个刀尖,急得七窍生烟,口鼻要流血。 但要不回钱,自己也没办法对父老乡亲交代,钱有余想来想去,只好召集了村里几个管事的人,组织了一批人到县委去上访。 第一次去上访还得到了关培山的接见,让他们回来等消息,等来等去,消息就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无影无踪。 又组织了第二批人去,第二批去的都是在他的公司里做事的人,见的世面要多一些,去了县委大院见连个鬼都不出来说句话,这些人就火了,三句两句一碰,一伙人冲到办公楼里砸了几张凳子椅子。 这一砸,恰好中了关培山的计,他早就在县委办公大楼里安排了县公安局的警察,就等你一动手,他们就出来抓人,结果一下抓了七八个,戴着手铐押到看守所里,一把锁关了起来。 农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官司。国家有些什么法,他们臭屁也不懂。听说自己卖祖宗的钱被政府吞了,他们才跳出来闹一闹,以为闹一闹政府就会怕,就会把钱拿出来给自己,没想到才砸几张烂凳子,就被关到黑屋子里,要吃官司,要坐几年的牢。被抓的人在里面哭得稀里哗啦,家属在钱有余面前呼天抢地,钱有余被逼得没法,只好亲自出马,找了关书记,说只要县里把扣下来的祖宗土地款给了月塘村老百姓,他保证再不闹事。 关培山不吃他这一套,当面表态不但抓的人不放,还要追查背后的组织者,查出来后严惩不贷,吓得钱有余背后冒出一阵阵冷汗。 果然第二天就成立了专案组,进到月塘村挨家挨户找人调查,吓得全村鸡飞狗走,专案组查了几天,整理了一大摞材料,件件材料都指向他钱有余,钱有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带着月白一溜烟飞到杭州去了,半点联系方式也没留下。 专案组抓不到钱有余,就放话出来说,只要月塘村签署协议书,就可以放人,而且不再追究。条件是月塘村的征地款不许再提。 得到消息后,钱有余才敢在春山县露面,还不敢去找关书记,悄悄跑到刘启蒙县长家里,送去一盒西湖龙井,请刘县长出面担保,把此事了了。 有了月塘村上访的事,郭伟心里也就有数了。反正这钱又不是自己贪了,于是就出现了他的三三制。 他知道三三制的结果肯定会有许多麻烦,搞不好会把头上的乌纱帽给弄丢。但现在迁址的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迁址的事做不好,他就没政绩。没政绩倒还问题不大,主要是他在许多场合都说了要迁址的事,如果到头来弄得烟消云散,他以后的形象就会像一滩烂泥,扶也扶不起来。 郭伟推行他的三三制是铤而走险,政策出台后,他每天心里像装了个吊桶一样,上上下下地翻滚,寝食难安。 听到我的这个主意,仿佛眼前一片春光明媚。 “你说,农转非这个事,好不好办?”他心里没底似的问我。 “我也没办过。但现在社会上确实流行农转非的事,很多人打破脑袋往里钻,怕是不太容易。”我说,又开导他:“别人可以办,我们就应该能办。这个政策,怕是派出所比我们要熟悉,要不叫郝强所长来一趟?” 郭伟眼前一亮,赶紧吩咐我打电话叫郝强,特别嘱托我要把管户籍的柳红艳也请来,她算是我们派出所的专家。 打过电话不到十分钟,郝强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吼:“谁又在书记办公室闹事?” 一眼看到屋里就我和郭伟两个人,立即换上一副笑脸说:“我还以为又有人来闹事了。老子今天可不客气了,抓到就关死他。” 郭伟训斥他道:“就知道抓人关人,不会动动脑子啊?” 郝强陪着笑脸说:“郭书记,我们派出所,除了抓人关人,还能有什么事?我们是跟坏人打交道的部门,注定的命啊职责所向啊。” 郭伟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你老婆来了没?有事要问问她。” 郝强朝门外一努嘴说:“来是来了,她能解决什么问题啊。一个管户籍的,就是看看谁家添了人,上个户口,谁家死了人,注销一个户口。” “你懂个屁。”郭伟骂道:“还不快请进来。” 门外的柳红艳施施然进来,客客气气地问我们两个好。 郭伟直奔主题,开口就问:“小柳,农转非是怎么回事,说说看。” 柳红艳一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我们,半天不出声。 “说呀。”郭伟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桌子:“有什么政策要求啊。”柳红艳回过神来,看了一圈我们说:“孙德茂家不是办过了吗?他全家都是农转非户口了啊。” “怎么转?”郭伟迫不及待地追问。 “其实很简单,个人申请,出点指标费,办个户籍迁移证明,就好了。”柳红艳神情淡然。 “这么简单?” “当然,这指标要县里给。”柳红艳得知她来就是为这事,暗暗松了口气。这几天老鹰嘴在乡政府闹事,全乡四村八寨都知道。她还以为叫她来,是为闹事的老太太们。 “一个指标要多少钱?”郭伟不担心县里不给指标,而是担心要价太高。 “要看迁到哪里,如果迁在县里,一两千块就够了,如果要迁到市里,就要一万块以上。孙德茂家这次迁了六个人,听他说花了六万多。” 郭伟哦了一声,长长叹口气,看着我说:“陈乡长,怕是此路不通。” “怎么不通了?”我着急地问。 “我们乡政府,哪里有农转非的指标?”郭伟心事重重。 “郭书记,如果我们把苏西乡升级成苏西镇,不就有指标了?”我提醒他:“撤区并镇现在不一是上级的指示么?” “苏西乡变镇,拿什么养活人?” “我们不是要建农贸市场吗?何况,只要你同意,我们还可以建一家矿泉水厂。一个工厂,需要多少职工,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县里又哪里会知道我们需要多少人。”我一步一步接近目标,最后抛出来解决老鹰嘴问题的筹码。 郭伟警惕地看着我,喃喃道:“建厂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邓涵宇老是说我们挖他的墙脚。我们苏西乡,没有他月塘村的钱,就办不成厂了?死了张屠户,就吃混毛猪?不见得。” “郭书记你说得对。月塘村还有现成的千多号人,这些人这次土地全失,算是没有地的农民了。如果我们把这千多人都迁到苏西来,变成城镇居民,一来我们新乡政府发展快,二来我们工厂不愁工人。这些人要来,先得在这里建个住房,原来的月塘村变成了高速公路管理站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给他一块地,何愁他不花钱建。” 郭伟听到这里,一拍大腿说:“有道理,此事办成了,新政府就不仅仅是个政府,转眼就要变座新城出来。陈乡长,你跟我去县里,拿不到农转非指标,我们兄弟也就不回来了,死也要死在县里。” 当着郝强两口子的面,郭伟推心置腹说话,我是第一次见到。由此证明这个问题不知道煎熬了他多久。 “郝所长,你这几天就守在乡政府看着。政府工作我会安排副书记管,你只要看着,谁来闹事,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再说。”郭伟敲着桌子,神情严肃:“小柳随我们一起去县里,只要县里一松口,你就立即去县公安局办事。这事不能再拖,要趁热打铁,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三个都认真地点头,每个人都严肃起来,仿佛面对着一场战争,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 第202章 玄机 县委要专门安排时间听取苏西乡关于农转非的汇报,会议将列席县财政局、县公安局、县发改局和县机构改革办公室。 郭伟担任汇报发言人,我作为他的助手,随时为他准备相关材料。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已经在县宾馆住了三天,欣喜若狂之余,大家决定在汇报之前先庆祝一下,顺便理清要汇报的思路。 电话请来黄奇善,四个人要了一个包厢,黄奇善带来两瓶好酒,叫了几个菜,闲话少说,先干三杯。 三杯下肚,各人脸色红润,思维发达。柳红艳更是艳如桃花,顾盼生辉。 黄奇善是县常委之一,抓住他,等于抓住了一线希望。尽管他人微言轻,毕竟是常委,多少还是有一票。 郭伟从苏西乡出发开始,就不再叫我“陈风”,一口一声叫着“老弟”,仿佛我们是社会人,身上不存在干部的身份。他无意识的改变称谓,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在郭伟心里的分量。这个曾经想撇开我的书记,如今从心眼里把我当作了朋友。 郭伟从市委机关下到苏西乡做书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来镀金的。既然来镀金,就要找到金子。郭伟在苏西乡上天入地翻了一遍,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自己增添光辉,正在郁闷,某日去上厕所,蹲在茅坑里屁股被一阵一阵的蚊子咬得起了几个大泡,赶又赶不开,想起这些蚊子或许刚从粪坑里来,又不敢用手去拍,一阵恶心,干呕起来,才记起乡政府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了,厕所虽然在后期装了水冲洗,无奈没有下水道,只是个旱厕,只好又关了水,任由蛆虫四散,恶臭飞扬。 现在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衡岳市最高的楼都建到四十层了,苏西乡还在五十年代的房子里办公,怎么能带领老百姓创造一个新生活呢?于是就萌发了要迁址的想法,刚好高速公里要路过苏西乡所属的老鹰嘴村,得了天时地利的好处,这个想法就在心里生了根,疯狂地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郭伟虽然在北京读书,眼界看得宽,但心眼还是比较小。这是我对他的看法。郭伟生怕我抢了他的风头,从宣布迁址开始,他就一直不让我插手,自己东奔西走,我也乐得清闲,管我屁事! 苏西乡不是郭伟的久留之地,他也没心思呆在苏西乡,只要把金镀好了,他就会走,去另外一个县担任副县长或者回市委机关等提拔。我就不行,只能老实守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祖坟冒青烟。 “老弟,这次你立了大功,迁址成不成功,在此一举了。”郭伟喝下第四杯酒,无限感概地说。 我摇摇手,谦虚地表态:“这些都是在郭书记你的领导下,我们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集思广益的结果。苏西乡迁址不是一个人的事,需要大家集心合力。郭书记你的眼光看得远,苏西乡的发展,你是亘古第一人。” 话说到此,似乎觉得满了,我不好意思地笑,偷眼看一下柳红艳,她却似乎充耳不闻,笑意盈盈地看我们说话。 “奇善啊,五年前,我们兄弟坐一趟车来春山县,五年后,我们兄弟还在春山县喝酒,这是什么?是缘分,缘分哪!” 黄奇善做了几年的团委书记,人变得越来越深沉,对郭伟的话只报以微笑,并不表态。 “你说说,这农转非的事,好办不好办?”郭伟终于直奔主题。 “这个政策是地方政策,好像是地方为解决财政想出来的办法。一是解决失地农民,二是要集资发展某一项事业。衡岳市两年前就开始搞了,有几个县也在做。我们春山县,政策是有,但还没有具体实施。”黄奇善毕竟是常委,对政策的解读比我们高出一截。 “有不有硬性规定?”郭伟眼巴巴地问。 “硬性规定就是出钱,有钱就能办。说穿了,就是花钱买个指标,把身份变一下,从农民变成城镇居民,原先分给的土地,上交给村集体完事。” “就这么简单?” “还能有什么复杂的?”黄奇善微微地笑:“人家出钱变个身份,又不要安排工作,又不增添政府负担,有什么复杂的?” “我们苏西乡如果要办农转非,这些户口要放在哪里?”郭伟探询地问。 “居委会啊。” “我们没有居委会。” “没有不会批一个居委会?” 郭伟如梦初醒的样子,使劲点头。端起一杯酒,深情地说:“奇善啊,你是高人哪。” 回转头对柳红艳说:“小柳,你查查看,申请居委会要办什么手续。马上解决这个事。” 柳红艳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我端起酒杯凑过去说:“来来来,我们三个喝一杯,为即将成立的苏西镇喝一杯。” 黄奇善奇怪地看着我,问:“你们要并镇?” 我和郭伟不约而同地点头。 “这事可能有点难度啊。”黄奇善放下酒杯:“要成立一个镇,需要多方面硬性标准,比如人口、市场、行政机构的升级等,怕是不容易。” “肯定不容易。”郭伟接过话说:“如果容易了,谁不会想这个办法。说句实在话,乡变镇,行政架构大了半级,这也算是我们在给自己升官。”他哈哈笑起来。 “看明天汇报会吧。”黄奇善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再也不肯谈关于乡镇升级的问题。 送走黄奇善,我们三个回宾馆。郭伟显然醉了,走路开始歪歪扭扭。 柳红艳扶着他走前面,我跟在后面,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给小姨。 小姨听我说话的舌头打绕,问道:“喝酒了?” 我回答说:“办大事呢。” 小姨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自己年轻是不?再这么喝,死哪天都不知道。少喝会死?” 我笑嘻嘻地说:“会死。” 小姨就在电话那边恨得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我故意装作生气:“以后不打了。” 小姨忙着安慰我说:“谁说我生气了?你带家潇去乡里,自己还是一根光棍,怎么照顾他?”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何况,家潇不是小孩子,自己会照顾自己。我给你电话,就想问问,姨父的路桥公司,怎么还有我的股份?”我压低声音,觑了前面走着的郭伟一眼。 “想知道?” “想。” “你下次回来就知道了。” “现在不能告诉我?” “不能。你要不要?” “当然要。”我嬉笑着说:“我又不傻,有钱赚不要,你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啊。” “行了,回去休息一下。公司的事,到时候还需要你出把力。”小姨挂了电话。 屁事都没问出来,我心里窝着一个疑团,堵塞在心里,半天出不得声。 路过烈士陵园的时候,看到一间屋里亮着晕黄的灯,想起朱仕珍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不由一阵悲凉! 第203章 轩然大波 汇报会议如期召开。这次会议是我参加春山县大大小小几十个会一来最畅快的一次。我们就如出征的将军一样,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情怀,昂首挺胸大踏步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就排列整齐,以关书记为首的大小干部一字排开,黄奇善恭忝末尾,对着我们微笑一下,又正襟危坐。 会议由刘县长主持,提纲挈领简明扼要讲了此会的重要性,特别提到此会关系到春山县发展的思路,要求在汇报结束后最快拿出一个方案。与会的领导都深沉地颔首,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凝重。 我看一眼郭伟,他显然很紧张,腿肚子在微微对发抖。他的眼光正好转过来,与我对视一下,我轻轻地点一下头,传递给他信心和勇气。 坐在会议桌中间的关书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在面前摊开了一个笔记本,一支漂亮的派克金笔拧开了笔帽,安静地躺在笔记本上,带着嘲弄的神色看着我们。 参加会议的都是全县重要部门的一把手,常委一个不落全部到齐,没有人说话,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等郭伟开口。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心里像郭伟一样紧张。要知道在座的任何一个领导,都能决定我们的政治前途的生死。突然想起原来跟着柳权来县里开三级干部大会,每次我们都像小偷一样沿着墙根溜,找到一个位置,就埋下头来,任会场山崩海啸,再也不肯抬头掺乎一把。 苏西乡是全县出名的穷乡,山高路远不说,经济更是一塌糊涂。柳权主政时期,他讲骨气,上任第一年就拒绝领国家每年拨的扶贫款,自己带着全乡干部群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总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带领苏西乡走出一条新路,走了几年,发现没路可走,这个时候又不好再张口问县里要扶贫款,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苏西乡每次来县里开会,受表扬的必定是城关镇,反面教材一定是苏西乡。会开多了,人的脸皮也厚了,以后每次来开会,柳权总是愁眉苦脸,郝乡长却像一个菩萨一样,笑眯眯的让人满心欢喜。 县里拿苏西乡没法,以后也懒得再说,只是在会上点一下名,任由他自生自灭。 像这次一样如此高规格,单独听取苏西乡的工作汇报,恐怕还是春山县建县以来开天辟地第一次。 会议室里静得让人有窒息的感觉。我松了松领口,悄悄握了一下郭伟的手。郭伟感激地朝我一笑,开口汇报。 “尊敬的关书记、刘县长,各位领导,我是苏西乡党委书记,郭伟。”他拉过我,介绍说:“这是我们乡乡长陈风。” 他正要继续介绍下去,关书记打断他的话:“不要介绍了,都认识。春山县的领导,如果不认识自己的乡干部,岂不是失职?” 关书记的话让会议室的空气稍稍活泛了一些,其他领导的脸上都浮上来会心的微笑。 郭伟尴尬地笑,脸红了起来,嗫嚅着说:“好,我现在开始具体汇报苏西乡的工作思路。” 关书记颔首微笑,眼睛在我们两个身上转一圈,拿起笔记本上的笔,认真做好了要记录的准备。 “我们乡党委集体研究,发展苏西乡经济,改善山区群众生活,是目前的首要大事。苏西乡地处湘南盆地,雨水充足,山高林密,全乡现有人口四千八百余人,其中瑶族八百,苗族三百多人。全乡土地面积三十平方公里,是全县面积最大,人口最少,经济最不发达的乡镇之一。” 郭伟顿了顿,这些数据都是我提供给他的,在苏西乡五年,我几乎走遍了这三十平方公里,对这里的一切,不说了如指掌,但能心中有数。 “苏西乡的发展,首先是经济的发展,经济的发展就应该要有经济的产出,单纯靠从三十平方公里的山林里掏出一个金娃娃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苏西乡资源丰富,主要集中在油茶树、杉树和花生红薯。 油茶树是五十年代种的,四十年过去了,需要改良品种,也就是说,经济产出这一块没有优势。杉树虽然都成林了,但国家有政策法律,不能滥砍滥伐,当然,即便能滥砍滥伐,也不是经济发展的思路。因为没有可持续性。如此看来,苏西乡几乎没有经济产出的可能性了。” 郭伟侃侃而谈,他口才好,只要理顺思路,说话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们乡党委集思广益,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这条路,可以让苏西乡脱贫致富,还能带动春山县的经济发展,让春山县从此也打出一张名片。” 郭伟的话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块石头,所有的领导都睁大眼睛,等待郭伟揭开谜底。 郭伟却不急了,朝我伸出手来,我灵泛地扭开一瓶带进来的矿泉水递给他,他笑笑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把手里的瓶子朝领导们一扬,慢条斯理的说:“这条路,就在这个瓶子里。” 领导们互相看看,交头接耳低声交谈,不知道郭伟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关书记用笔轻轻敲一下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等到会议室里又回归到进来时的肃穆,郭伟才开口说:“苏西乡有一个资源,这个资源是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地方的独一无二的资源。这个资源就是——矿泉水。” 会议室里一阵惊呼,关书记和刘县长不为所动,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个事,他们想不通的是,这个事,有必要拿到这个会议上来说吗? 郭伟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苏西乡乡政府修建于五十年代初期,且地处偏僻,不利于政府开展工作,现在高速公路从苏西乡老鹰嘴村经过,这路一通,天南海北的人都会从这条路上过,他们是什么,是活广告,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不把自己亮出来,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党不负责,对人民不负责。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因此,我们乡党委经过多次考察研究,决定要发展苏西乡经济,先得建设面子工程。这个面子,就是迁址乡政府。” 郭伟的话终于让与会的领导们哗然起来。县财政局局长首先表示,县财政没钱,做不了迁址的大事。发改局接着表态说,这不算什么经济项目,不可能找市里省里立项要钱。国土局最后说话,土地都是集体土地,征地就需要大笔的钱,国土局也没办法找出一块土地给苏西乡迁址。 关书记看大家表态得很积极,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众人一看,知道书记有话要说,就都住了口。 谁知道关书记不说话,招招手要郭伟继续讲。 郭伟像下定决心一样,一字一顿地说:“各位领导请放心,我们迁址,不要县里出一分钱。” 迁址不要钱?苏西乡难道发了财!好大的口气啊,领导们就笑起来,都舒出一口气,各自放松了坐姿。 “我们今天要求汇报,就是请领导给一个政策?” “什么政策?”财政局长听说不要他拿钱了,像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轻松了许多。 “我们要县里解决五百个农转非的指标!”郭伟如释重负般说出这句话,低头喝一口水,紧张地等待领导们的表态。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苏西乡开口就是五百个农转非指标,无异于在会场投下了一颗原子弹,炸得领导们都晕头转向起来。 农转非是一个新政策,各地标准不一,都在尝试着运作,谁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春山县为此召开过几次会,最后决定由公安局执行,按每户口五千块的标准收取费用,收取的费用全部上缴县财政,县财政再按百分之十五标准反馈给县公安局作手续费。 县公安局长说话了:“难怪我一来,就看到苏西乡还跟来个户籍警察,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郭书记,你说的这五百个指标,交多少钱啊?” “我们既然来要指标,自然不给钱。”郭伟盯着县公安局长说:“夏局长,我想你会为了帮助苏西乡群众,免了你的手续费吧?” 夏局长尴尬地笑:“郭书记,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啊。” “好,既然夏局长说了这话,以后这项工作,还得请领导支持。”他扭过头对柳红艳说:“还不快感谢你的局长。” 柳红艳红着脸,站起身来,冲夏局长鞠了一躬。 “你们一个乡,居委会都没一个,要那么多指标,户口怎么登记啊?难道搞一个乡政府的集体户口?”县机构改革办主任纳闷地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郭伟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要申报成立苏西镇。” 又是一颗炸弹!四千八百人的贫困乡,要升级成为镇,真是天方夜谭的话。 “你这五百个指标,都准备给谁?”关书记终于开口了。 “关书记,我们有一批失地农民,反正没土地了,也做不成农民,干脆转为城镇户口,这批人,涉及到我们要筹建的矿泉水厂。因此,给我五百个指标,我还您一座新城。”郭伟信誓旦旦,神情激昂。 我扫视一眼会场,刚好看到刘县长朝我这边看过来,会心地朝我微笑。我想,在这个会场里,知道这批失地农民的,除了我和郭伟,还有刘县长和关书记。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刘县长问我们。 郭伟朝我看看,我摇摇头表示没有了。郭伟才回答说:“汇报完毕。” 刘县长手一挥说:“你们先去外面坐坐,休息一下,我们讨论讨论再说。” 我们三个鱼贯出来,我朝郭伟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搂着他的肩膀说:“郭书记,我们就等着最后的宣判吧!” 郭伟坚毅地点头,但脸上分明隐隐流露出一丝忧伤。 我们都知道,郭伟的汇报,就像给平静的水潭里扔了一块巨石,接下来绝对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第204章 钱有余的股份 春山县委以红头文件的形式确定拨给苏西乡五百个农转非指标,消息一出来,我的电话就响个不停,除了祝贺,还收到不少的牢骚。 牢骚最大的就是毛市镇的毛平,开口就哀叹朝廷有人好做官!说他毛市镇,找县里要十个指标都像上天摘星星一样的难。毛平的电话不仅仅是农转非的问题,他在试探我矿泉水厂的去向,因此在牢骚半天后,问我准备怎么安排这五百个指标。 县委文件规定下拨的指标,表示这五百个指标县财政不要收入,所得收益完全由我们苏西乡支配,这样的好事,谁看着不眼红?不说解决别人,那么多的半边户干部家属,平地变个身份,取掉戴在头上的农民帽子,这是什么?是身份,是社会地位,是能力的表现。 我敷衍着毛平说:“毛镇长,五百个指标,怕是解决不了问题。僧多粥少啊。” 他在电话里大骂我人心不足,得了好处还卖乖,说只要给他五十个指标,他甘愿做牛做马,指东打西。 他试探我,我当然要绝了他的侥幸。所以我在天南海北胡吹一顿后,告诉他说:“毛镇长,你知道我们要建一个矿泉水厂的,这些指标,就是解决职工身份用的。我的水厂,不是农民工,都是正正规规的城镇居民,吃国家粮的人。” 毛平骂道:“屁!现在还分什么国家粮不国家粮,都一样了好不!只有你,还拿着这个东西去忽悠农民,亏良心啊你。” 我笑道:“既然我亏良心,你为什么还要指标?难道你不亏良心?” 他就不言语了,喃喃骂道:“狗屁世道,要是老子也有个做大官的亲戚,我还怕关书记不给我几百个指标。没办法,你是有背景的人,我们就小干部一个,等着死吧。” 我安慰他说:“毛镇长,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城乡户口二元制的制度在短时期内无法改变。现在这世道,愿意做一辈子农民的,怕是没几个人。管他今后怎么发展,先给他们一个希望,也算是我们尽了一份责任。” 挂了电话,还没坐下,邓涵宇电话又过来了,开口就质问我:“陈风,你又去县里告我们状了?” 我大惑不解,他的口气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没好气地回击他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告吗?” 邓涵宇在电话里一愣,自言自语地说:“确实,我有什么值得你去告啊?” “就是嘛!邓镇长,以后没调查,可不能随便冤枉一个朋友啊。”我准备挂电话。 “等等,陈大乡长,我有个事要问你,月塘村的事,你没瞎掺乎吧?” “我掺乎什么?月塘村是你们城关镇的行政管辖,我想掺乎也没机会啊。” “那个啥?县委怎么突然要我们退回他们村在水泥制品厂的股份,多好的一个企业啊,眼看着就要发财,怎么就要退了呢?”邓涵宇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清楚这事。”我想把事情忽悠开去,干脆直接否认这件事。 “你陈风不清楚,连鬼也骗不过!”邓涵宇带着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吧,水泥制品厂改制后啊,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中,这时候突然要撤资,就是要把我的制品厂推向绝路,要不,我老邓今后不再跟你抢钱有余,你也给我水泥制品厂留条后路,资就不要撤了,好不?” “我说了能算数?”我打趣着他说:“钱老板是你们城关镇的人,也是你城关镇的村干部,我说话,他能听?他要是肯听,我保证他不从水泥制品厂撤走一分钱。” “说话算数啊。”邓涵宇咬着我的话:“撤走一分钱,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我坚定地表态:“好!”。 我的表态在钱有余面前一文不值,他坚决要求从水泥制品厂把钱拿出来,说当初这钱投进去,就不是月塘村人的意见,就连他这个村长,也半点不知情。要不是公安局抓了他的人,他还以为钱全部在县里。 要吃回扣他理解,层层吃也理解。但不能吃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月塘村的征地款严格意义来说,是卖了祖宗的钱,拿了这笔钱,连家园也要失去。尽管县里承诺给月塘村的人每家分一套房子,可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人,搬进了县城后,到哪里去种菜?到哪里去拉尿?拿什么来养活自己? 月塘村一千多老少,除了男人跟着他在建筑工地干活,家里还余下那么多的妇孺老人,这些人靠什么来养活? 钱有余在认识我之后,我给他介绍的矿泉水项目,已经根植到他的心里去了。农民出身的钱有余算了一笔账,投资矿泉水厂技术含量不高,关键是资源唾手可得,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等于做的是无本生意。这样好的事,岂不是让月塘村的人有了一个盼头? 我劝慰他说:“钱老板,钱已经投进去了,何况水泥制品厂也是个赚钱的东西,钱放在哪里,就像孵崽一样,到时候生崽了,我们继续投,不生崽,拿回头本来,他也没得意见。” 钱有余还是恨恨不平,拍着胸脯子说:“我的人关在拘留所几天,谁给他们赔偿?” 我陪着笑脸说:“我赔,好不?” 钱有余不相信地看着我,讥讽地说:“你拿什么赔?拿张脸来赔呀?” 我就有些气恼,钱有余你这人真不识时务!钱现在还在城关镇的财政账面上,没拿到手,就等于你只握着个刀尖,人家想什么时候抽刀就什么时候抽,到时候不说取你性命,让你千疮百孔还是毫无问题。 没有钱,建厂怎么建?设备怎么买?技术问题如何解决?市场营销如何打开?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告诫他说:“只要城关镇现在痛快把钱转到苏西乡财政来,什么事我们不能忍一忍?现在把邓涵宇搞毛了,他扣着不给转,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做什么事?” 钱有余懊恼地叹口气,骂道:“没法啊,谁叫我们生在这块地方。我日他老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东风,就是等县委给我再行一个文,明确苏西乡升级成为苏西镇,有个镇的建制,我们就可以成立居委会,有了居委会,农转非的事就水到渠成。 郭伟兴致勃勃,安排乡秘书亲自去市里,找一家工艺精湛的雕刻公司,他要做一块苏西镇的牌子,这块牌子,他是请了市委陈书记亲自题写的。 刚好与老鹰嘴村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赵德全带着一帮子老头老太来了乡政府。 这次郭伟不避开了,亲自出面谈判。 赵德全眼巴巴地等着郭伟表态,郭伟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喝着茶。 “郭……郭书记,你看我也没办法,这些老家伙死不听劝,非得要来,我死了也阻止不了。”赵德全可怜巴巴地样子。 “哪你怎么还没去死?你死了看看,死了你,这些老人还会来?”郭伟沉着脸说,半眼也不看赵德全。 “我死了,谁来给郭书记出气呢?”赵德全嬉笑着,弓着身板,像一只大虾。 郭伟哭笑不得,骂道:“赵德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不要脸了。带着一帮子老头老太太,你想搞什么呢?” 赵德全不怕骂,依旧嬉皮笑脸:“壮劳力都要种田养家,万一被关起来,一家子人都会饿死。这些爷爷奶奶就不同了,他们反正没事干,正好到政府吃免费的饭菜。” “赵德全,你就该死!”郭伟骂完后,自己笑了起来,指着我说:“你看陈乡长,人家为你这个破事,想了个好办法,你连烟都舍不得敬一根。” 赵德全就赶紧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来,毕恭毕敬给我递上来一支。 我接过来,含在嘴里,不想点。别人敬烟,不管好坏,先接是对人的尊重。抽不抽,自己看着办。一支烟,抽不死人! “陈乡长,你想了个什么办法?”赵德全凑近我,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汗臭味。 “办法倒有一个。我问你,老鹰嘴村除了月白嫂是吃国家粮的,还有谁呢?”我问,旁敲侧击。 赵德全想了想,摇摇头说:“除了月白嫂,还真没有一个。” “这么大的村子,这么就没有人吃国家粮呢?”我问,不动声色。 赵德全叹口气说:“我们这些人,投胎没投好,都投在农民家里了,哪里还有国家粮吃。读书读不出,当兵当不出,只好一代接一代做农民,认命。” “如果有个机会让你们吃国家粮,你会怎么想?”我进一步抛出一个诱饵。 赵德全愣了一下,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们当工人,吃国家粮啊。” 赵德全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你开我的玩笑,我不相信。” 我装作很神圣的样子说:“郭书记为老鹰嘴村每家争取到了一个吃国家粮的指标,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愿意,老鹰嘴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吃国家粮的人。” “真的假的啊?”赵德全被我说得一愣一愣,像个傻瓜一样六神无主。 “你以为我们国家干部会拿你开玩笑?”郭伟不失时机加了一句。 赵德全拍拍脑袋瓜子,盯着我们一字一顿地说:“如果老鹰嘴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吃国家粮的人,老鹰嘴村的所有事,全部你们说了算!” “当真?” “当真!”赵德全激动起来,我们的话似乎让他看到了光明和未来,与土地打一辈子交道的农民,做梦都在想着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农民!” 农民这个词,套在谁头上,谁就立马觉得矮人三分。 第205章 赵德全的迟疑 老鹰嘴村的农转非出奇的顺利,赵德全将此事当作天大的好事在搞。 他赵德全可以成为老鹰嘴改变历史的人物!这是他在村里大会上大声宣布的话。 历史以来,老鹰嘴就没有一个吃皇粮的人,这段历史就将在他赵德全手里终结,从此以后,老鹰嘴村不但有吃皇粮的,而且每家每户都有一个。 老鹰嘴村没人提出任何异议,家里即将就有一个吃国家粮食的人,这对几十代人就羡慕城里人身份的老鹰嘴村人来说,这是最大的喜事,是划时代的喜事,是祖宗积德的喜事。有几家人甚至发出喜帖,广邀亲朋好友来家里喝喜酒。 月白的身份不再被人羡慕,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与她身份同等的人。虽然如此,老鹰嘴村人对月白显得尤为尊敬了。 我是被月白邀请到老鹰嘴的赵半仙家里去喝喜酒的。 赵半仙算是见多识广的人,达官贵人,下里巴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人都忽悠过。埋在老鹰嘴坟地里的人,三十年来都是他看的风水,三十年来老鹰嘴村结婚的人家,都是他择的日子。 这样的一个人,在见到我之后,第一次露出谦卑的笑,伸出颤颤抖抖的双手要握我的手。 赵半仙家里无儿,有个女儿也嫁到村外。这次农转非,赵半仙家按年龄,两夫妻都没有资格转,即使有资格,年近七旬的赵半仙也没有这个心思。他就想把女儿的户口转了,但指标只对老鹰嘴村人,其他人一律不得转。赵半仙刚把心思说出来,赵德全手一挥,大义凛然地拒绝了:“半仙叔,政策上的事,就是政治。我是村长,要对政治负责。你家女儿不符合要求,断然不可。” 赵半仙欲哭无泪,只好拄着拐杖,牵着老伴来到乡政府找我,我在听完他哆哆嗦嗦的叙说后,把月白叫了过来,吩咐她带着赵半仙去找柳红艳,就说动用我手里的富裕指标,解决赵半仙女儿的户口。 乡党委在指标落实后开了一个会,把指标当作一项福利分了一些给乡干部。我和郭伟一人有五个,其他干部按级别高低分别分有一到三个。 我所说的富裕指标,就是乡政府分给我的福利。 赵半仙千恩万谢,带着老伴兴高采烈地回去。看着两个老人的背影,我心里涌上来一阵凄凉。这些农转非的指标,难道就真是吃国家粮了么? 月白说赵半仙要请客,托她来请我。 我不好拒绝,不是因为月白,而是因为潜藏在我心底的愧疚。 刚一进村,沿途遇到老乡们,看到我,都是点头哈腰地问好,都热情的要拉我去家里坐坐,喝一杯水,聊几句闲话。 我笑着一一拒绝,跟着月白来到赵半仙家里。 赵半仙早年看相算命,中年担任村干部,晚年重操旧业,家底里显然比其他人要好。但做他这类活的人,江湖上都称为下九流。下九流的人能养家糊口,却不能发家致富,这是行业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坏了这个规矩,轻则潦倒,重则绝后。 我不知道赵半仙是否坏了规矩,但从他家布置来看,显然不是潦倒的一类。 赵半仙家里腊鸡腊鱼多,这得益于他给人看风水。看风水的祖上传下来一个规矩,但凡是祭祀用的鸡鸭鱼肉,主家是必须要送给风水先生的。赵半仙是方圆五十里的独行,生意自然兴旺,鸡鸭鱼肉多了,两口子怎么吃也吃不完,就是送给女儿一家吃,也吃不到一半,只好腌腊起来,屋檐下,房梁上,到处挂着黑不溜秋的腊肉。 一桌子的腊肉腊鱼,我却没半点胃口。在苏西乡五年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营生? 不吃不行,就是翻胃,我也得装模作样拿筷子,每样菜都浅尝辄止,专心对付碗里的白饭。 赵半仙两口子叫回来了女儿,是个腰圆体胖的女人,一张脸,肥嘟嘟的几乎看不出眼睛,一张嘴,露着龅牙,厚着的嘴唇怎么也包不住上唇。倒是有一头好秀发,飘飘逸逸的,垂到了腰间。 赵半仙就叫女儿给我敬酒,说他是生身父母,我是再生爷娘。 我大窘,不敢言语。赵半仙的女儿显然比我要大很多,居然说我是重生父母,从何说起啊? 我忙起身接过女人手里的酒,双手捧着,诚恳地说:“大姐,你的酒我喝,但不可听你爹的话,我比你小,按理说,算是你老弟。大姐要是想我多活几年,这些话千万不要再提。折杀我也。” 我的话刚落,女人倒是十分机敏地接过话说:“陈乡长,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你大姐了,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但凡用得上大姐的,吱一声,刀山我也敢上,火海我也会闯。” 我尴尬至极,吃顿饭,吃出一个大姐来,而且还是如此尊荣的大姐。 侧眼看月白,她在吃吃的偷笑,桌子底下轻轻踩了我一脚,脸上就飞上一片红霞。 吃到没一半,赵德全风风火火闯进来,冲着赵半仙就嚷:“半仙叔,你不够意思啊,请客吃饭也不叫我。” 说着顾自找个地方坐下来,大喇喇地叫半仙的女儿拿酒来。 赵半仙黑着脸不言语,赵德全装作没看见,还是笑嘻嘻找女人要酒喝:“姐,拿酒来呀,我来陪陪陈乡长啊。” 赵半仙终究没忍住,开口说:“德全啊,这酒你不能喝。我这酒,是招待贵人的,你现在算是我的贵人吗?全村每家每户都有人吃国家粮,你欺侮叔,不给我指标。你们家家出国家人,我老赵家就不能出一个?” 赵德全嘻嘻哈哈地笑,说:“半仙叔,我都跟你解释了,这是政策,是政治,怎么能随便玩呢?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撒泡尿和个稀泥就能建个房子。” 赵半仙拿筷子敲着桌子说:“德全啊,这世道就是好人有好报,我老赵不占你老鹰嘴村半个指标,我女孩儿照样能吃到国家粮!你这次事做得绝了点哦,今后给你看个穴,怕是都要小心看啊。” 赵德全就不高兴了,黑着脸说:“半仙叔,你是咒我死啊,你还给我看穴,我还会死在你前头不成?” 赵半仙莫测高深地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是吧?说破了,不见得是好事呀。” 赵德全就感到背脊上一阵发麻,也不嚷着要喝酒了,拐过头来对我说:“陈乡长,我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行不行?” 我微笑着说:“你说。” 赵德全摸了一下脑袋,问道:“都说这吃了国家粮,国家是要安排工作的。要是没工作,靠什么吃饭?” 我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 “你说说,这转了非的人,还能不能分土地?要是没工作,又没个土地,这些靠什么?” 我说:“农转非后,根据政策是不能再有土地了。” 赵德全就吃惊地看着我:“没有土地,国家给工作不?” 我摇摇头。 “哪转个非,不是把自己转死了?” “身份变了,生活当然跟着要变?” “怎么变?变成不吃不喝?” 我就笑了,赵德全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恰恰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农转非这个政策,其实就是伤天害地的政策,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把土地从农民手里夺过来,管你是死是活! “你不要急,先把手续办好,这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说是不?”我安慰着他说,顺手夹起一块猪头肉递到他面前,劝他吃饭。 赵德全半点吃饭的意思都没有,想了半天说:“还是先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好,要不到时候,土地没有了,工作又没人管,这批人怎么活。” 我就不好说话了,赵德全不是来蹭饭吃的人,他是有目的来的。 我看一眼月白,月白机巧地接过话说:“德全啊,政府既然要大家转,肯定是有安排的。转了非,起码不要每年交农业税了,这么好的事,还想多干嘛呢。” “农业税是不要交了,但县里定的农业税指标又没少,还不得其他人多交才能补满窟窿啊。” 赵德全对政策还是知道的,他的担忧正是我跟郭伟商量了几天也没得出结果的事。 “这么说,这个机会我们老鹰嘴不要了?”月白沉吟一下说。 “也不是,只是心里没底。”赵德全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你要有底,就得先做。到时候觉得不好,再转回来做个农民,也不是什么难事。”月白诱导着他说:“以后政府招工,可都是先看户口性质的。” 第206章 蝴蝶效应 苏西乡从县里要了五百个农转非的指标,这是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就让春山县激动起来。从农民变城镇居民,不再是遥远的梦,每个农民的心里都有一个城市梦,每个农民都在梦想着能成为常年穿鞋子的城里人。 当初出台农转非政策,消息只在小范围内传,能办理这个手续的人,背后绝对站着一个举足轻重的官。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有多少人站在午夜的街头,看万千窗户里流出来的灯光,浮想联翩。 一个小乡,能给五百指标,一个大镇,又能得到多少实惠?邓涵宇兴冲冲地开着新买的广州本田,一脚刹车踩在县委大院里,直奔书记关培山办公室而去。 关培山不在家,县委办主任笑着告诉邓涵宇:“关书记去市里开会去了,邓镇长,来的机会好,好久没去你的海鲜酒楼喝一杯了。” 邓涵宇碰了一鼻子的灰本来心里就有气,听主任的意思,又想去海鲜酒楼免费享受,心里冒上来一股火,就想破口大骂。 想起县委办主任不算是个小官,平常还有很多事需要他预先透个信息,得罪他,就等于等罪了整个县委大院。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县委办主任,就是个典型的小鬼。于是就满脸堆起笑,搂着主任的肩说:“想吃什么了?鲍鱼还是龙虾?” 县委办主任摇着手说:“没必要搞那么好。只是我老家来了几个亲戚,听说我们这里开了家正宗的海鲜酒楼,这些人一辈子没吃过正宗海味,想尝尝鲜。随便搞几个菜,只要是海里的东西就好。” 邓涵宇心里骂道:“我日你娘,海里什么东西不贵?运到春山来,都是空运,光一笔运费,就吓得死人。还随便,去吃娘的屎去吧。” 心里在骂,脸上依然现出满心欢喜的笑。县委办主任开这个口,就是要吃霸王餐。 “没事没事,想吃什么点什么。签我的单就行。”邓涵宇大度地挥着手:“老家来人,怎么能随便?这是面子的事,开不得玩笑。” 县委办主任假笑着推辞:“怎么能签你的单?一顿饭,我还是买得起单的。” 邓涵宇脸色一沉,故意不高兴地说:“见外了不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同志加兄弟啊。再见外,兄弟都没得做了,看不起我是不?” 县委办主任满脸含笑,欢喜地说:“恭敬不如从命,不给邓镇长面子,还想不想在春山县混啊。”说完哈哈大笑,引得办公室里探出几个头来,看到是主任站在走廊里说话,赶紧缩回头去。 “邓镇长来找关书记,怕是为农转非指标的事吧?”县委办主任老奸巨猾,从邓涵宇心不在焉的神态里早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路过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没目的。”邓涵宇掩饰着自己,转身想走。 “没目的就好,害得我担心。你邓镇长真要开了口,我是得想想办法。”主任欲擒故纵,哈哈笑着。 “有什么办法可想?”邓涵宇从主任的话里闻到了一丝异味,赶紧打蛇随棍上。 “反正你城关镇也不在乎这点指标,这个办法,还是留给一些需要的乡镇吧。”主任故意逗着邓涵宇,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在发笑。 “有总比没有好。主任,我们借一步说话嘛,来了你的地盘,也不请我去办公室喝杯茶?”邓涵宇不等主任表态,自己倒像个主人一样推开了主任的门。 刚坐稳,进来一个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纸杯,把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在他面前,微微一笑出去了。 邓涵宇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迟疑地问:“主任,这个女孩子面生,刚分来的大学生?” 县委办主任阴险地笑,说:“想打歪主意?这里可是县委机关呵。” 邓涵宇手一摆说:“主任说哪里话?我老邓是这样的人?见不得美色么?” “鬼晓得。”主任在他对面坐下来,叹口气说:“这是人家老朱的闺女,县里安排在团委,你知道县团委一天到晚屁事没有。姑娘闲得慌啊,我就找小黄书记借了过来,先在办公室帮忙,以后有好机会了,再安排。” “烈士陵园的老朱?” “不是他还有谁啊!”主任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这个老朱,做了一辈子干部,到底立场不坚定,倒在糖衣炮弹面前,可惜啊。倒了不要紧,女儿还是个农村户口,想嫁个好婆家,都没机会。” “县里有农转非的指标,老朱就不会想个办法解决一个?”邓涵宇气愤地骂:“这老朱,是害了女儿嘛。” “邓镇长,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解决一个农转非很容易啊?现在这个批字的权,还在关书记手里,就是刘县长批了字,县公安局不见得就会办。”县委办主任天天呆在领导身边,对领导的意图是摸得一清二楚。 “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个农民身份吧?再说,一个农民在县委办上班,传出去也没面子嘛。”邓涵宇无可奈何地说:“要是在我镇里,就是打破脑袋,老子也得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姑娘家,没个好身份,嫁人都成问题。” “不说她了。”主任摆摆手说:“你拉我进来,想必还有话说。要说就快说,磨磨蹭蹭的就别说。我可没空陪你磨牙花子。” 邓涵宇陪着笑脸说:“主任日理万机,我哪敢耽误你的时间,一句话,帮我想办法也解决五百个农转非指标。”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县委办主任,手里把玩着纸杯。 “你是想要我的命。”主任站起身,头摇得像刚被宰了一刀的鸭头。 “我不敢。”邓涵宇接过话,把纸杯放在茶几上,抽出烟来,恭恭敬敬递一根给主任。 “我不抽,今晚的饭我也不去吃了。我怕过得了喉咙,难过屁眼。”主任硬生生地把烟推回来。 “开个玩笑嘛,当真了?”邓涵宇陪着笑脸。 “你这个玩笑开得大啊。邓镇长你不知道,这几天我的门槛都被踩低了三寸,全县所有乡镇,都来这里讨要指标。关书记不在家,我哪里找指标给他们。就是关书记在家,指标也不是想要就要得到的。”主任叹口气:“这些党委书记,眼睛都盯着指标上了,就没看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党员的外衣,可悲啊可悲。” “主任,你别见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书记的半个大脑,你主任说了能解决,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邓涵宇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 “你莫拍,再拍也是拍在马蹄子上。”主任笑了起来:“其他任何事都好说,唯有这农转非的事,我是半句话也不敢讲。你知道关书记的脾气,这伴君如伴虎,我要是多嘴多舌,死在哪天都不知道。” “连你都不敢讲,这事谁还能说得上话啊。”邓涵宇哀叹着说。 “我跟你说啊,这几天我看这些乡镇的党委政府干部,都在发疯地找关书记,关书记去市里开会是个由头,不瞒你邓镇长,你算是最后来的一个了,你来了,这事基本就明朗了。全县二十四个乡镇,没漏一个,全部到齐。除了苏西乡拿着五百个指标做大爷去了,其他乡镇,目前一个都没批到。”主任复又坐下,自己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 “我是不想麻烦县委。”邓涵宇诚恳地说:“指标肯定有限度,要是大家都想着这个好事,拿着指标就换钱,谁会安心干工作呢。你说是不?” “就是嘛。”主任吐出一个烟圈,说:“你知道蝴蝶效应不?” 邓涵宇摇摇头说:“明白一点意思,不是太清楚。” “所谓蝴蝶效应,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是中国人的发明,美国佬换了一种说法,就成了他们的专利了。再简单点说,亚洲的一只蝴蝶闪动几下翅膀,这是屁大的事,到了美洲,就有可能变成龙卷风。同理,农转非这事,在县委算是个屁事,在乡里就是天大的事了。” 邓涵宇点点头说:“现在这只蝴蝶不是我们,而是苏西乡,他已经闪动了翅膀,我们就得做好预防台风的准备。” “明白就好。这风一大,可能会摧毁一切。所以啊,你还是等等看,看风过后了是个什么结果,到时候水里捞浮财,也不是坏事。” 邓涵宇会心地笑,告辞了县委把主任,临出门时回过头说:“主任,我在那里等你和老家人呵。” 主任摇摇手表示知道了,不再说话。 邓涵宇一转身,与一个人撞了满怀,低头一看,既然是刚才送茶水进来的朱花语。朱花语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满脸通红不敢看他,贴着墙根迅速奔进了主任办公室。 第207章 签约 在其他乡镇还在为农转非指标焦头烂额的时候,衡岳市委的一纸关于苏西乡撤乡并镇的通知悄然来临。 春山县苏西乡于一九九八年九月一日正式变更为春山县苏西镇,设三个居委会,分别为古镇居委会、新城居委会和农贸街居委会。 郭伟荣升苏西镇党委书记,我任副书记、镇长。县委组织部的大红印章盖在文件上,分外夺目。郭伟喜笑颜开,镇党委书记,是国家干部序列中能叫得上号的正科级干部,表示从此登堂入室,我作为镇长,高配正科级。 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庆祝。撤乡并镇是划时代的事,今后苏西镇的历史上必须要有记载。郭伟找我商量,想要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 苏西镇镇政府的牌子早就被红绸包裹放在办公室里,我提议要不要先挂出牌子,郭伟断然否定,说花了两千多做的这块牌子,是要挂在新政府的大门口的。 可新政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建新政府的老鹰嘴那块地,至今还是茅草丛生,野兔出没。 就是我们两个为新政府建设发愁的时候,孙德茂再次来到镇政府,这次他带来了一帮人,从土地土方建设到新政府蓝图设计,到一期工程开发,二期工程筹备,整整一大中巴人,挤满了镇政府门前的大坪。 郭伟召集全体干部,在大会议室里开论证会。 郭伟的论证会,言下之意这个工程已经给了孙德茂。我在去会议室之前好心提醒他说:“郭书记,这么的工程,还是搞个招标吧,免得闲话。” 郭伟眼一瞪,不高兴地说:“谁爱搞谁搞去,我没这个心思。”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发这样的火,搞招标是保护他,当然,我有个小心思,作为新镇政府的一把手,如果出了事,我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杜绝闲话而已。”我解释说,看着脚底下一片浮尘。 “我不是反对。关键是要搞招标,就得拿出钱来搞,没钱,搞个屁。我为什么要给老孙做?想必你也清楚。我们虽然批了镇的建制,但实际什么都是一片空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要我怎么办?”郭伟叹口气说:“老孙这人,毕竟还是原苏西乡的人,祖宗骨头还埋在苏西。他出不了幺蛾子!关键是,他能垫资。” “老孙准备怎么垫?”我问,郭伟说的都是实情。新政府成立,市里拨了五十万,县里作为配套,也给了三十万,不到一百万的钱,想做个什么大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新政府迁址需要资金在三百万以上,这么大的一个缺口,从哪里弄钱? “总之,他能帮我们先建起来。”郭伟说完这句话,扔下我直接去了会议室。 我进去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里已经济济一堂。除了老面孔外,有十几张新面孔都在看着我微笑。这十几张面孔里,除了孙德茂带来的一帮工程技术人员,还有镇政府成立后上级新调来的干部。 会议先听孙德茂汇报。 孙德茂显然做足了准备,不慌不忙拿出一份资料,从土方工程到镇政府办公大楼工程,从农贸市场工程到配套设施工程,洋洋洒洒说了一个来小时。 孙德茂汇报一结束,郭伟就要求全体干部举手表决。 我迟疑了一下,看周围的干部都在看着我,只好抱歉地对郭伟说:“郭书记,既然是论证会,我们是不是走一下论证的程序?” 我的话其实就是否定了他的刚愎自用,这么大的事,这么能举一下手就决定下来! “陈镇长,你想怎么走?”郭伟强忍着没发火,但他的话音里隐隐冒出一股火药味来。 我扫一眼会场,平静地说:“要不,我们两个到办公室坐坐,我汇报一下思想?” 郭伟手一挥说:“算了,有话就在这里说。都是自家人,没有见不得人的话。” 我尴尬至极,郭伟身为党委书记,一个正科级的干部,居然没有半点的组织意识。我知道他已经狂热了,新政府迁址的成功与否,直接决定他下一步仕途升迁。他不愿意在时间上打持久战,他需要突破,而这个突破,却是拿苏西镇的未来在作赌注。 “既然这样,我弃权。”我心里也窝着一股火。郭伟这么冲动的决定,其实就是埋下一颗炸弹,他想死,我还不想死! “你这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郭伟压低声狠狠地对我说:“有什么事,散会后我们不能商量了?” 我迟迟没有举手表态,其他干部也就畏手畏脚,故意装作没看见和没听见,眼神到处胡乱飘忽,不敢正眼看我们。 孙德茂是个聪明人,眼看着事情发展到对抗的局面,他凑近我,谄媚地笑着说:“陈镇长,怪我啊,事先没给你老人家汇报。” 我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孙老板,我比你年轻,怎么会是老人家,嫌我不够老成么?” 孙德茂窘迫地笑,摇着手说:“没那个意思,陈镇长别误会。” 他抬高声音,似乎故意说给其他人听:“我老孙十六岁从苏西乡出去,在外面给人工地搬钢材运砖头起家,到后来认识我师傅,教了我一手好泥水活,也是吃尽了苦的。虽然现在有家建筑公司,但人都知道,现在的活多难做,做了不一定能拿到钱,不做又不能等死。 其实啊,我几年前就不做垫资的工程了。不过,我对苏西有感情,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所以我啊,做这个工程,就是不想赚一分钱,算是为老家做点小贡献。” 他说得声情并茂,期间声音居然会哽咽。 郭伟打断他的话说:“老孙,你这人我还是相信的。为家乡做贡献,现在是多少成功人士的梦想啊。老孙,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苏西镇党委坚决支持你,欢迎你。” 我只能苦笑,郭伟是把我逼到了边缘,一脚落空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我知道政府没钱,要投资迁址本来就是一场游戏,我原来以为郭伟就是为今后的打算弄一个噱头,没想到他认起真来,坚决要把迁址的事做好做大做强。 “我表个态。”孙德茂拿出一张纸在半空里摇晃:“这是一张支票,里面有一百万,我拿出来,作为苏西镇新镇建设的质量保证金。” 他郑重的双手捧着支票递给郭伟,郭伟摇摇手说:“财政是陈镇长负责,老孙你给他。” 孙德茂犹疑了一下,又满脸堆笑送到我面前。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关键是我不能让人误以为我们党政不和! 我对老赵招招手说:“老赵,入账!” 孙德茂见我无比爽快,脸上露出一丝难看,踌躇半响说:“我还有个要求,请领导答应。” 我毫不犹豫地说:“说,什么要求?” 孙德茂看一眼我,又看一眼郭伟,迟迟艾艾地说:“我要签一个合同,苏西镇新镇的所有建设工程,只能我一家公司做,可不可以?” “吃独食?”我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算不算。我就是想啊,这么个新城开发,还是一家做,比较合适。毕竟别的单位掺杂进来,合不上手。”孙德茂老奸巨猾,理由冠冕堂皇。 “如果不签呢?”我问,心平气和。 “哪这个保证金就不能交。陈镇长,我们是靠手艺吃饭的,不拿你们一分钱,垫资做,还给保证金,这样的好事,你就是打着灯笼到天下去找,怕也是找不到第二家了。”孙德茂捏着支票,迟疑着要不要交。 “也是啊。”我笑着说:“既然孙老板有这样的家乡感情,我们还拒绝,就是不近人情啊。” 郭伟附和着说:“就是嘛,赤子之心嘛。” 老赵站在孙德茂面前半天,见他没有交支票的意思,扭转头正要回去,被孙德茂喊住,把支票递到他手里,嘴里喋喋不休地说:“是保证金哦,是保证金。” 老赵笑道:“我知道是保证金,要保证的嘛。” 会议室里一阵哄笑,收了保证金,表示开工建设新政府的事尘埃落定。 大家都站起身来,屁股底下的椅子噼里啪啦地响。 第208章 工地挖出石棺来 与孙德茂的合同刚一敲定,钱有余就迫不及待要进来开发水厂。郭伟整日兴奋异常,连日来的好事让他仿佛看到前途一片金光。 新政府迁址,关系到苏西的国计民生,全乡上下齐动员。合同签订后三天,孙德茂就开着三台大型挖掘机进来平整土地。老鹰嘴村眼睁睁看着挖掘机连根拨起百年古树,看着池塘被填平,山坡被削整,不到半天功夫,原来杂草丛生的一片野地,渐渐露出模样来。 这块土地紧连着乡公路,背靠老鹰嘴山垭,中间三个小水潭,如三滴眼泪一样,塘边一座土地庙,半个人高,却有百年历史,常年香火不断。据说土地庙里的土地神很灵,求财求子,百求百应。 老鹰嘴村早先年准备要盖一座大点的土地庙,最低能容一个人侧身进庙敬香,最后还是赵半仙的反对,说土地神是小神,小神住小庙,是玉帝封下来的规矩,坏了规矩,土地神只能迁走。 村人一听,深信不疑。赵半仙毕竟是半仙之人,他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事一耽搁下来,就到了被乡政府征收的时期。 这块地方圆半里,有树有草有塘,却没半亩水田。当年我姨夫的部队,就驻扎在这块地上。土地一现出轮廓,气势就大方恢弘起来。 老鹰嘴村人手里握着农转非的指标,从挖掘机一进来,就成群结队站在一边看,等到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地,不由个个惊叹起来,这块地,居然会如此的好看。 孙德茂蹲在马路边,脚边铺开一张图纸,旁边蹲着几个施工员,周围围着老鹰嘴的村人,眼巴巴地看孙德茂指点江山。“这个地方建镇政府大楼,五层,琉璃顶。”孙德茂指着图纸说:“这块地方建农贸市场一条街,三层。还有这块地方,建政府家属楼,两栋,每栋七层。” 众人的眼前仿佛就看到了一个新城镇,个个啧啧称赞起来。越发挪不动脚步,似乎怕自己一转身,背后就会矗起一座城来。 孙德茂踌躇满志,拿下这个工程,他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原先郭伟并不想把工程交给他做,孙德茂到处打听郭伟喜欢字画,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搞收藏的人手里买来一幅颜真卿的真迹,两个巴掌稍大一点的字,花了他十万块,虽然肉痛,但拿到郭伟鼻子前一亮,郭伟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他明白了,这钱花得值得! 郭伟告诉他搞工程没钱付,孙德茂不在乎啊,搞这个工程是跟政府打交道。 这年头搞工程的,最想跟政府打交道,又最怕跟政府打交道。 只要政府有人,就不怕政府没钱付。不像有些空壳的开发商,兜里钱不够喝一壶酒,就敢拉工程队开工。到得要付钱了,屁股一抹,溜之乎也的大有人在。即使不溜,也是涎着一张脸,爱理不理。想要钱,继续做,做好了卖了钱再付,不做了?好,拉到,不奉陪,要钱?拿石头去打天吧! 孙德茂这几年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做了许多半拉子工程,钱没拿到,还受一肚子的气,逐渐就死了这份心,一门心思想找政府工程做。 恰巧听到在家开中巴车的小姨子说苏西乡要迁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便千方百计找到郭伟,演绎了一场好字送行家的戏。 郭伟受此重礼,当然要投桃报李。又明知自己腰包里没钱,把工程给了孙德茂,到时候他拿不到钱,怕是连字画的事也会说出去。 孙德茂拍着胸脯子说:“郭书记你放心,我老孙做这个工程,一是保证质量,二是对家乡奉献爱心。没钱不要紧,我老孙还可以垫一部分资。乡政府既然搬迁,不应该没一分钱来唱空城计。多话不说,一句话,放心。” 郭伟欲言又止,孙德茂主动要求垫资,这是他找了几个有名的建筑公司后,唯一听到愿意垫资的人。其他公司就一句话,要垫资,没门! 孙德茂心里有底,不怕乡政府欠钱不给。乡政府每年的提留统筹,是多大的一笔收入,他孙德茂比谁都清楚,养头猪杀还要交一笔屠宰税,种几棵果树要交特产税,只要乡政府需要钱,名目可以多得像天山的星星。 都说鬼精,孙德茂是比鬼还精的人,他不会打吃亏的算盘! 孙德茂指点了一阵,对围着身边的村人说:“你们还在看热闹啊?想办法在农贸街修一座房子嘛,今后好做生意。” 众人一听,想起当初乡政府是有个承诺的,在农贸街给每家划一块地建房。但自从给每家解决了一个指标后,这话就再没提过了。解决农转非指标每家就拿到一个户口本,外加一本红色壳子的粮油证,其他也没见有什么改变。 这两个本子,就换走了修高速公路征地的补偿款,每家只象征性的分到一千块钱。听到孙德茂说要建房子,口气明显是要大家拿钱出来。老鹰嘴世世代代靠天吃饭,哪里会有闲钱来建房子?越想越觉得吃亏了,众人就一声喊,一齐奔到挖掘机前,要求停工! 孙德茂一句话惹来这样的结果,恨得直抽自己嘴巴。抱着双拳求爷爷告奶奶,但没有一个人理他,正在费着口舌,一脚踏空跌进新挖的坑里,摔了个满嘴泥,手就胡乱抓,想爬上坑来,一抓,露出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字,就大声喊:“都不要吵了,有古墓。” 众人一听,都住了声,眼睛盯着土坑里孙德茂,看他双手乱扒,逐渐露出一副石棺的样子。 又有人一声喊,众人争先恐后都往坑底跳,踩得底下的人嗷嗷乱叫。一阵忙乱,众人把泥巴扒开,露出完整的一具石棺来,就有人想去撬棺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丝毫不见动静,有人喊,快去家里拿工具来! 孙德茂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是文物,搞不好要掉脑袋。就扑在石棺上,死也不肯移开身子,说要等政府来人,千万不可随便打开。 众人哪里听得见他的话,一声喊,把他从石棺上掀下来,扔到一边,四五个年轻力壮的人围着石棺,说土地是给了乡政府,但地底下的东西还是要归老鹰嘴村。 孙德茂见势不妙,从坑底下爬上来,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一听到工地出了古墓,第一个反映就是把电话打到派出所,要郝强带领全部警力,立即赶赴老鹰嘴工地保驾。 等到我和郭伟开着车到了现场,石棺已经被挖掘机带到了地面。 众人见到我们两个,赶紧让开一条路。石棺四个角,一个角站着一个警察,郝强紧张得满脸出虚汗,两个小警察手按在腰上,随时准备抽出手铐要拷人。柳红艳也站在其中的一个角上,腿肚子在发着抖。 我和郭伟围着石棺转了一圈,没看出是什么年代的东西。跟在屁股后面的孙德茂说:“棺盖上有字,我看见了。” 我和郭伟就趴在石棺上,细细地把上面的一层细土扫开,果然看见一行字,却半个也不认得。 事态严重了,不知道这石棺的来历,当然不敢打开。 我和郭伟一商量,决定上报到县委,请求县里来开棺。 当夜我和郭伟不敢离开石棺半步,叫了赵德全找点吃的来,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一起在石棺边守着,等着县里第二天派人来看。 第209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苏西镇新镇工地挖出了古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县文管所不敢怠慢,十万火急请求市文管局支援。 他们还没到,何家潇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先到了。 这段时间我没管他,他也乐得逍遥,跟着曾东明上山打兔子,下河沟摸鱼,忙得不亦说乎,一日三餐在盘小芹的店里解决,最多就是隔三差五的晚上来我房间坐坐,抽几支烟,说一些乐不思蜀的话,回去倒头就睡,第二日再重复前一日的事。 何家潇的乐不思蜀令我很意外,这个衔着贵人钥匙出生,长在都市里,活在呵护里的少爷,仿佛完全忘记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每日与黄土绿树打交道,吃着粗茶淡饭,喝着最廉价的啤酒,逍遥自在,天马行空。 就是小姨家的车,自从来了苏西后也再没开过,车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尘。 何家潇一下车就直奔石棺而来,嘴里啧啧称奇,摸着厚实的石棺一匝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噼里啪啦地敲。 我和郭伟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制止他。他无所谓地翘起嘴角,轻蔑地说:“敲几下坏不了!石头做的棺材,哪里那么容易敲坏?都大惊小怪干嘛呢。” 郭伟不言语,拿眼看我。我正色道:“家潇,别淘气,这是文物。文物珍贵着哪。万一敲坏了,可不好。” 他就停下手来,眼睛瞟着棺盖上的一行字,看了看,趴在棺盖上,闭着眼睛用手细细地摸,摸了半天,直起身来,对着我和郭伟说:“你们还真挖出了宝贝!” 何家潇在我们眼里属于乳臭未干的小孩,他的话我们只当耳边风。 我笑笑说:“家潇,这东西肯定是宝贝。埋在地底下不知道多少年了,哪怕就是一个破碗,也是宝贝啊。” 何家潇端详着我,笑眯眯地说:“哥,我说他是宝贝,是因为这具石棺可有些年代了,三国时期的东西啊。” 我不相信地看着他说:“你凭什么说是三国时期的呢?” “字啊。”他指着棺盖上的一行字说:“我不但知道是三国时期的,而且还知道他是个修路的官。” “何以见得?” “部郡从事棺柩灵。后面还有几个字摸不出来了。部郡从事是蜀国的地方官,专门负责修路、催粮、征兵的干部呢。”何家潇笑嘻嘻地说。 “你懂这些?”我好奇心大起,刮目相看我的这个表弟。 “也不是很懂。读书的时候喜欢看一些历史类的书,知道一点点。”何家潇自负地说:“要不是我爸坚持,我早就读考古去了。” 郭伟凑过来说:“小何,看不出来啊,肚子里有货嘛。” 何家潇谦虚地说:“我这点货,派不上大用场。不过我告诉你,从这具石棺出土的形状和位置来看,这里绝对不只有一具,应该还有一个墓群。” “有墓群?”我和郭伟同时惊呼。 “绝对有。不过,估计其他的墓就没有这个墓值钱了。”何家潇放眼朝老鹰嘴看去,看了半天,十分肯定地说:“这个地方原来是张飞过兵的栈道,这个人就是督促修栈道的官。”他指着石棺确切地说:“古时凡被石棺葬的人,都是厚葬的表现。” 我和郭伟被他说得一惊一乍,眼睛看着地,似乎脚底下正踩着一个一千八百年前的先人。 正惶惶不安,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响起,紧跟着就看到陈萌一袭黑色风衣,从车上跳下来,正眼也不瞧人,径直朝石棺过来。 我还没开口,陈萌倒先说话了:“陈风,听说你们挖到宝了啊?” 我讪笑着说:“什么风把陈大记者吹来了?都说记者的鼻子比狗还灵,果然名不虚传啊。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 我感叹着,市委两大领导的公子小姐齐聚,我们这些小官,在他们眼里,其实是连只蚂蚁也算不上。 “你什么意思?谁该来?谁不该来?难道我来错了?”陈萌咄咄逼人,眼光扫到何家潇,立即换上一股调侃的神色:“哟,何大少爷还先来了,是来发掘还是来新闻报道啊?” 何家潇毫不客气地回敬她道:“不发掘,更没资格报道。我看看热闹,还不许么?” 陈萌丢下我不管了,摘下墨镜盯着何家潇说:“你要看热闹,就应该去市委大院看啊,半夜鸣几声喇叭,告诉大家你有台好车嘛,显摆显摆,阔气。” 何家潇被她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半天做不得声,脸上慢慢涌上来一层怒色,眼看就要发作。 我赶紧打着哈哈说:“陈大记者远道而来,辛苦了,要不,先去休息休息?” “我还没看到里面是什么呢。”陈萌指着石棺说:“文管局的专家应该就要到了,他们那破车,一起出发,被我甩得不见影子。”她毫无顾忌地哈哈笑起来,伸出手要跟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郭伟握。 郭伟大方地握住她的手,客气地说:“陈记者百忙中还关心我们苏西的事,值得感谢啊。” “我是记者,记者就是捕捉社会新闻的人。苏西挖出古墓,这是大新闻,我怎么能让别人抢走,是不?”陈萌一撩风衣,露出她纤长的腿来,如圆规一样俏生生地立着。 “何公子,要不我们先睹为快?”陈萌放开郭伟的手,挑衅地看着何家潇。 “好啊,只要你敢看,我就敢打开。”何家潇毫不示弱,撸撸衣袖,从村民的手里拿过钢钎,作势要去撬石棺。 我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家潇,别乱动啊。” 陈萌笑着对我说:“陈风,你放手,看他敢不敢撬啊。” 何家潇急得满脸通红,使劲从我手里抢过钢钎,扑到石棺前,瞪着陈萌说:“我要是敢撬,你就得听我的。” 陈萌笑嘻嘻地说:“好啊,你撬,我听你的。” “不许反悔!” 陈萌一听这话,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你要我做什么?” 何家潇把嘴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的话音很低,低得周围的人都听不清。我站在何家潇的身边,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 陈萌脸一红,扭捏地骂道:“小屁孩,敢调戏姐姐,看我不收拾你。” 何家潇眼看着自己占了上风,得意地摇着手里的钢钎说:“不敢了吧?” 陈萌怵着眉头,犹豫半响,咬牙切齿地说:“好,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何家潇的钢钎尖已经插进了石棺结合处的一条细缝,眼看着就要撬起来,陈萌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冤家,算了。我认输!” 何家潇作势还要继续发力,站在一边的郝强眼巴巴地看着我,郭伟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只好再过去,夺过他手里的钢钎,扔到一堆泥土上,推着何家潇的背说:“还不回去?” 何家潇倔强地站着不动。他一米八的个头,身材结实有力,英朗的外表,俊美的眼睛,站在一堆村民中间,就是人中龙凤。 “哥,别推我。你也推不动我。”何家潇笑嘻嘻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我说:“哥,车你想办法送回给小姨,我今天回去了。” “你回哪?” “回家啊。” “你走路回去?” “不,这里有车啊。难道还要女人开车带我吗?”何家潇指着陈萌的车,大声大气地说:“有人认输了,我得给人一个面子呀。” 我侧眼看陈萌,她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10章 家潇的爱情 何家潇果真跟着陈萌回了衡岳市,回去第三天,我接到黄微微电话,说陈萌正在热恋中,对象居然是比她少五岁的何书记儿子,一个刚从北方来的小男孩。 黄微微在电话里如释重负般地舒口气,仿佛陈萌的婚嫁比自己更重要,陈萌心有所属,她就像放下了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一样,高兴地要我抽空回衡岳市,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我心里发笑,何家潇和陈萌这对冤家,从第一天见面到苏西乡的邂逅,期间几乎没任何联系,甚至除了何家潇赞过陈萌的身材后,也没再见他提起过,就在一具石棺前,两个人打一场赌,就赌出了一场旷古奇缘。 我的宛如舅妈是个美丽入骨的女人,何家潇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会任由家潇去爱一个比儿子大五岁的女子?尽管她的父亲是市委书记,但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副书记来说,书记的头衔并非遥不可及,远没有普通老百姓想象的那么趋炎附势。何况,老何一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从白雪飘飘的北国敢孑然一身到南方,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果不其然,何家潇的爱情在家里引爆了一场战争。 陈萌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敲开了宛如舅妈的门,看着一个干净漂亮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宛如舅妈吃了一惊,以为是来找何书记的客人,想也没想就朝屋里喊:“老何,有人找。” 陈萌笑盈盈地打断宛如舅妈的呼喊,轻声而娇羞地说:“阿姨,我是来找家潇的。” “你找家潇?”宛如舅妈更加摸不着头脑,儿子从张家口来到衡岳市,只在家里呆一个晚上就跟我去了乡下,再回来还不到一星期,怎么就有女孩子找上门来? 宛如舅妈一股火从心里冒起,她是个非常有涵养的女人,她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她的感情,她歉意地朝陈萌笑笑,转身要上楼,她要去找儿子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宛如舅妈的喊声引来了小梅姐,她一眼看到陈萌,惊喜地走过去,忙着给她找拖鞋。陈萌礼貌地拒绝要进屋的邀请,问小梅姐说:“家潇不在家吗?” 小梅姐回头看一眼楼上,低声说:“在家呢,昨晚回来得晚,还没起来。” 陈萌笑笑,对小梅姐说:“哪我先回去了,等他起来后,要他给我电话。” 说完转身下了台阶,袅袅婷婷地走了。 陈萌一走,宛如舅妈叫过去小梅姐,问道:“小梅啊,你认识这姑娘?” 小梅姐奇怪地说:“认识啊,她是市委陈书记的女儿陈萌,当记者的。” 宛如舅妈哦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个女孩子跟自己儿子肯定有情况。自己第一眼看过去,这个女孩子相貌漂亮,彬彬有礼,是个知书识礼人家的孩子,女人的第六感又告诉她,这个女孩子绝对比儿子大!,儿子找个比自己大的人做老婆,这在宛如舅妈的潜意识里,是万万不可,绝不容忍的事。 何家潇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不高兴的妈妈,眼睛朝小梅姐夹一下,示意她过去说话。 小梅姐迟疑一下,刚想移动脚步,宛如舅妈轻轻喝了一声,吓得她像被定住了一样,半点不敢动弹。 “家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宛如舅妈柔声呼唤着儿子,拍着身边的沙发垫子说:“过来跟妈坐坐。” 何家潇一屁股坐下去,双手搂着他妈的腰,撒着娇说:“妈,我还要睡一下呢。” “不许睡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宛如舅妈断然拒绝了儿子的请求,试探着问:“家潇,你回来几天了,我也没问你,怎么就回来了?你陈风哥那里生活不习惯?” “习惯啊,很习惯。按照您的指示,我可是天天读书复习,准备按你老人家的要求,考个研究生来玩玩。”何家潇笑嘻嘻地安慰着母亲。 “我是问你怎么回来了?”宛如舅妈沉着气,不紧不慢。 “想你了呀。想你我就回来啦。”何家潇换了个姿势,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做个吊秋千的样子。 “多大的人了,还吊妈妈的脖子。”宛如舅妈微笑着打开他的手:“准备什么时候再去啊?” “不去了。”何家潇回答得很干脆,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怎么不去了?”宛如舅妈惊讶地问。 “不想去了。在家一样的复习,还有小梅姐和老妈你的关照,为什么还要去啊?单是洗衣服,就害苦了我。原来在学校读书还有洗衣房,这乡里,就只有两只手了。”何家潇叫苦连天,伸出一双手给妈妈看,说:“老妈你看,脱了两层皮了。” “不去也可以,在家就给我老实复习,不要有其他的心思。”宛如舅妈伸手摸了一把儿子的头发,无限爱怜地说:“家潇,你不考个研究生,今后拿什么跟人竞争啊。” 何家潇乖巧地回答道:“我知道,妈,你放心。” “好像你不让我放心啊。”宛如舅妈叹了口气:“陈书记的女儿找你有什么事啊?” “你是说陈萌啊。”何家潇笑起来,满脸幸福的样子:“妈,你见过她了?” “见过了。” “怎么样啊?”何家潇得意洋洋地说:“漂亮吧!” 宛如舅妈嗯了一声,说:“多大啦?” “没多大。” “没多大是多大?” “就比我大一点点。”何家潇从妈妈的口气里闻到了火药味,起身想走:“妈,我去洗脸。” “先别洗,都坐了这么久了,还急着这几分钟。你跟我说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啊。”何家潇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院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朋友而已。” “家潇,你是知道妈的心思的。”宛如舅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老何家,可不能找大媳妇。” 何家潇尴尬地笑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没那回事。” 说完抽身上了楼,再也不肯下来。 宛如舅妈明白事情绝对不是儿子说的那么轻巧,感觉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就叫小梅姐倒了一杯水喝了,自己起身走到屋外,立即被午后热烈的阳光包围起来,鼻子一痒,舒舒服服打了一个喷嚏。 她眯着眼睛站在太阳底下,任由热烈的阳光抚摸自己的身子。这样的阳光在老家北方早就看不到了,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是白雪飞扬,银装素裹的世界。她不禁怀念起北方来,鼻子里似乎闻到了家乡饺子的味道,她鼻子一酸,差点就流下泪来。 小梅姐跟着出来,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这件披风是宛如舅妈从老家带来东西,跟着她走南闯北,驰骋万里,曾经在许多的社交场合上出尽风头。 秋后的太阳虽然很热烈,却没有了夏日里的旺盛。太阳光懒洋洋的射下来,被遮住的地方隐隐透出一股阴凉来。 “小梅啊,你在何书记家干过几年啦?”宛如舅妈关切地问。 “三年了。”小梅姐怯怯地回答。她眼前的这个女主人,从回家的第一天起,就似乎带着一股敌意,一股说不清的敌意,让她在很多时候,总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不短了呵。”宛如舅妈看了一眼小梅姐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父母都在。我老公的父母也都在,两个孩子,大的读三年级,小的明年要上幼儿园了。”小梅姐把披风给宛如舅妈披上,细心地抚平一个小小的皱褶。 “丈夫在哪里工作啊?” “搞建筑,一年四季在工地干活。” 宛如舅妈哦了一声,伸手抚了一把头发,回转身对小梅姐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梅姐不敢拒绝,只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女主人第一次问她家里的情况,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就好像她第一次晚上出门去上夜校,女主人对她读夜校感兴趣一样。那一次,女主人知道了她读夜校是何书记的主意,从此就再也没有问过她任何的事。 两个人出了家属大院,沿着一条遮天蔽日的林荫小道慢慢朝前走,快到丽湖公园门口,宛如舅妈停住了脚,招手叫小梅姐过去,说:“你去买两张票,我们去公园里走走。” 小梅姐从身上拿出市委家属大院的进出证说:“我们有这个,不要买票的。” 宛如舅妈浅浅一笑,转身往回走,说:“进个公园,就不要搞什么特权了。算了,不去了,回家。” 走了几步,突然问小梅姐说:“你说家潇是不是在跟陈书记的女儿谈恋爱?” 小梅姐张口结舌,迟迟艾艾半天不敢回答。 “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要你说个意见,就那么难么?”宛如舅妈不高兴地瞟了小梅姐一眼。 “我看不出呢。”小梅姐半天挤出一句话,不敢看女主人的脸,低着头慢慢地跟着移步。 “家潇这孩子,来到衡岳市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宛如舅妈烦躁地摇摇头:“你给我记住,以后这女孩子再来找家潇,就说他不在家,出去旅游去了。” “他们有电话呢。”小梅姐小声地说:“怕是瞒不住。” “你不要管,其他的事,我来安排。”宛如舅妈加快脚步,在门口哨兵的敬礼中进了家属大院。 我给家潇打电话,要他赶过来看开棺,接电话的却是宛如舅妈,她在电话里告诉我说:“陈风啊,家潇学的是市场营销,考的研究生是行政管理,跟考古没半点关系,就不要叫他去了吧。” 挂了电话,我一阵郁闷! 第211章 千年石棺终有定 何家潇跟着陈萌一走,石棺暂时安定下来。我和郭伟围着石棺绕了两周,像鼓足气的两个皮球,随便往地上一摔,就能蹦起老高。 老鹰嘴村的人虎视眈眈,群情激昂,开口闭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理应归老鹰嘴村人所有,政府凭什么霸着?就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赵半仙拄着拐杖颤巍巍被人扶了来,一头扑倒在石棺前,嘴里哭喊着叩头。 赵半仙的出现让事态越发复杂起来,摆在黄土间的石棺孤零零地朝天放着,如同千年前的一个老人,瞪着惊恐的眼神,看后世手舞足蹈表演。 赵半仙哭喊一阵后,见我和郭伟没半点表示,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石棺前,手抚棺壁,气息沉郁,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露出狰狞的表情来。 “我早说过啊,土地庙供的不是土地神,是我们祖宗啊。”赵半仙掐着指头说:“土地庙几百年的历史,想拆就拆了,没烧一张纸钱,没请神离位,犯天条咧。” 我和郭伟冷眼看着赵半仙拙劣的表演,一言不发。 赵德全不失时机凑过来,陪着笑脸说:“书记、镇长,你看啊,这确实是我们老祖宗的遗骸,还是让我们选个好地方葬了吧。暴棺一天了,对不起祖宗啊。” 郭伟寒着脸质问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祖宗?” 赵德全斜眼看赵半仙,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本古书,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页,指着一行文字说:“谱书里有记载,赵氏五世祖葬老鹰嘴坟山,坐北朝南。” “五世祖?”我笑起来:“你现在是第几代了?” “按谱书算,我是第二十八代了。”赵德全掐着手指数着辈分排序:“祖德济世芳。我是德字辈,后面还有三代,再往后,要重新修谱排序了。” 我从他手里接过谱书,这是一本有着年代的老书,纸质泛黄,有几页已经破损,看不出内容了。 “是不是你老祖宗,我说不算。再说,二十八代了,跟你也没多大的关系了。”我合上谱书,递给赵德全,语重心长地说:“赵村长,你是一村之长,做事要看清形势。国家有法律规定,地底下的东西都属国家所有。我劝你眼睛不要盯着这些东西,安安心心带大家回家去。就算真是你祖宗,国家也会给你有个说法。围在这里,你们想干什么呢?” 赵德全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看着我:“自己祖宗也算是国家的,这是哪家的王法呢?” 我笑笑,没直接回答他。站在一边的郭伟却按捺不住了,指着赵德全吼道:“赵德全,你不要想打歪主意,出了事,你跑不脱,第一个就要抓你。” 赵德全并不为所动,瓮声瓮气地说:“我能管得住吗?” 突然听到一阵警笛,接着就看到一行车队开过来,领头的是县公安局的警车,闪着警灯,呜哩哇啦地怪叫着冲过来,车一停稳,跳下来十几个警察,全副武装,迅速就把石棺围了起来。 郝强好像松了口气,跑过来对我和郭伟说:“书记、镇长,是我叫来的,我怕出事。” 我和郭伟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 县委办主任亲自带队,领着一帮拿着各种奇形怪状仪器的人过来,先是跟我们握手,介绍说来的都是专家。 寒暄一阵,我想起何家潇说的话,试探着说:“各位专家,据说这里不只是一具石棺,应该有个古墓群,你们测量测量,如果真有,可不敢乱动了。” 专家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其中一个人拿出春山县志,翻了几页,指着一首诗说:“ 云路绝壁上, 鹰飞奇险间。 千秋功业在, 万世石中寻。” 合上书,沉思半天说:“原来一直不明白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旁证,看来,陈镇长说的没错,这地方可能真有一个古墓群。如果就一个石棺,没必要在县志上还留下这么一首诗来。” 几个专家聚到一边商量,我和郭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正如何家潇所说,地底下有一个古墓群,我们新政府的选址就会遇到天大的困难。 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县委办主任宣布工地全面停工,市文物管理局决定,全面发掘老鹰嘴古墓群,发掘期间,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在现场。 随来的警察迅速布置警戒线,郝强负责驱散围观人群。四村八乡的人听说老鹰嘴工地出了宝,都一窝蜂涌了来,密密麻麻挤满了空地。 “你们两个留一个在现场,其他人都回去工作。”县委办主任对我和郭伟说:“两位领导,如果真挖出了宝贝,你们可立了大功。关书记有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古文物,谁敢搞破坏,谁就得承担法律责任。” 我和郭伟商量了一下,决定他回去组织工作,我留下来,负责接洽发掘工地事务。 人群都驱散了,工地上只剩下孙德茂的三台挖掘机和我们一群人,站在这块初具规模的空地上,显得无比的渺小。 由于破坏了原始地貌,文物局的专家急得抓耳饶腮,无从下手。举着一张地图,茫然四顾。 我凭着记忆,提供说这里曾经有三口小水塘,呈品字型排列,每口水塘的面积都大约在三亩见方,大小一样,水质清冽,潭边种有垂杨柳书,五棵为一组,均应排列。 专家很感兴趣地追问:“还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我摇摇头,想起还有一座土地庙,半人高,现在已经片瓦不存了。 专家拉着我去指认水潭的具体位置,我想也没想就直接走到了刚被掩埋的水潭边,指着脚底下告诉他,水潭就在脚下,其他都没有了。 专家按我的指点在水潭上面走了几圈,突然指着水潭说:“把这块地围起来,挖这里。” 石灰在地上圈出一个十来亩的地方,三台挖掘机一齐轰鸣,刚被填进去的泥土又一斗一斗挖出来。 挖了半天,挖掘机的挖斗突然冒起一串火星,本来一直盯着的专家激动地挥舞手臂,要求挖掘机停下来,自己一个箭步跳到大坑底,抓起一把白色的泥,带着哭腔激动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们随着他跳了进去,在坑的底部,我们看到一层厚厚的白色泥土,平整夯实, “你说的没错。”专家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得泪眼朦胧:“就凭这层泥,底下一定有洞天。” 第212章 万世基业谁人立 市文物局毕竟是吃死人饭的专家,不到半天,白色泥被一层层剥开,越到里面,越发坚硬,到后来又出现糯米掺着石灰,加这些神秘的白色泥,一镐下去,火星四溅。 挖掘机轰鸣着怪叫,一寸寸深入,终于刨开这层泥土后,看到黑色的木炭。 专家神情紧张,鼻尖上沁出几滴细汗,在木炭出现后,再也不让挖掘机继续挖了,挥挥手赶走挖掘机,自己奋不顾身跳进去,跌在一堆稀松的土堆上,摔了嘴啃泥。 现场已经戒严,我也被排除在外。 站在人堆外我张望了一会,掏出电话告诉郭伟说,工地真的有古墓群! 郭伟在电话里半天不做声,良久长叹一声说:“天要下雨!” 我抬头看一眼天,果真看见老鹰嘴的上空飘过来一朵乌云,慢慢遮住了太阳,随即一阵风从老鹰嘴嘴口里吹过来,阴森森的瘆骨。 正惊讶着,头上就落下一阵雹子来,砸在挖掘机上,叮叮当当的响。 看热闹的人群轰的一声四散跑开,各自去找遮蔽的东西,我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飞快钻进去,头上还是被砸得隐隐生痛。 这突如其来的冰雹几分钟后就停住了,太阳又重新出来。地上一片雪白,大如鹅蛋,小如樱桃的冰雹密密麻麻地挤满一地,放眼看过去,这场雹子刚刚落在老鹰嘴这块地方,其他地方丝毫看不见半点雹子的影子。 冰雹把停在路边的车都砸得凹凸不平,何家潇留给我的小姨的车,前面挡风玻璃被砸得现出裂缝。最惨的是孙德茂的三台挖掘机,所有玻璃被砸得稀巴烂,有个司机还被砸得头上冒出血来。 雹子一走,赵半仙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呼天抢地地哭。说挖了祖宗的坟,犯了天条,老天降罪了! 赵半仙这一哭,每个人都觉得不寒而栗,突然想起坑底下还有一个专家,大家一窝蜂涌到坑边,看见专家趴在一堆泥土上,半点也不能动弹。 文物局的领导哀求大家下坑救人,没有一个人动,大家互相看一眼,都不自觉地往后退。 我只好站出来,一句话没说,沿着坑边的泥哧溜一声滑下去,刚到坑底,就看到郝强也跟着我滑下来。我对他微微一笑,两个人走到专家身边,扶起他来,但见专家鼻孔流血,眼球翻转,头发粘粘稠稠,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上边扔下来一根绳子,我把绳子绑在专家的腰间,上边一声喊,拉了上去。 坑底下这剩下我个郝强,脚踩在千年前的木炭上,心里一阵阵发紧。 木炭也是文物!我弯腰抓起一把木炭,还没细看,木炭就在指缝间飘飘悠悠撒落下去,化作一股轻烟,消逝不见。 千年的基业啊!我想哭。埋在地下千年的东西,再重见天日后居然会化作一股轻烟!想起刚才这一阵莫名其妙的冰雹,难道真的是老天在怪罪了吗? 专家被紧急送去了县医院,县文管所的领导双手紧张地搓来搓去,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丁所长,你得保护好现场。在没有专家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坑。” 丁所长结结巴巴地说:“陈……陈镇长,我……我得向县委……请…请示,太…太突然了。” 我微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自然现象,不足为奇。往年也下雹子!” “太奇怪了。”他稍稍安定下来:“我搞文物工作一辈子,第一次遇到,第一次遇到。” 我叫过郝强过来,要他把县公安局派来的干警领头人叫过来,现场我的职务最高,我理所当然负起了指挥的责任。 公安局来了十个人,他们头上都戴着钢盔,刚才的雹子对他们没造成任何影响。 我指挥领头人说:“集结你的人,提高警惕,必须保护现场完整。如有人胆敢以身试法,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领头人坚定地点头,带着自己的人,把大坑围了起来。 赵半仙还坐在地上干嚎,他身边围着老鹰嘴村的一帮子人,个个眼神里透着怪异。这场雹子,让他们更加深信地底下埋着宝贝。但凡稀世宝贝重见天日之日,天象必定有异常! 我对赵德全说:“德全,带大家回家吧。” 赵德全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他手里捏着一把锄头,下巴支在锄把尖上,眼睛看着远处的大坑。 我加重语气,大声说:“赵德全,没听到吗?” 赵德全回过神来,奸笑着说:“我叫不动啊。” “赵德全,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作为村长,必须负起所有的责任。现在我命令你,带着乡亲们回去!”我踢了一脚赵德全,他躲闪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郝所长!”我高声叫着郝强。 郝强闻声跑过来,站在我身边问我:“陈镇长,有什么事?” 我指着赵德全说:“把他请到派出所去喝茶!” 郝强一听,撸起衣袖就要动手,两个小警察看见所长要动手了,像豹子一样扑过来,一边一个扭住赵德全,伸手就要从裤腰上解铐子。 赵德全没想到我会来真格,吃了一惊,无奈双手被两个警察死死抓住了,丝毫不能动弹,只好哭丧着脸说:“陈镇长,你这是干哈呢?我站这里看热闹,也犯法?” “没说你犯法,郝所长请你去派出所喝茶,是请你的客,谁说你犯法了?”我阴阳怪气地说:“赵德全,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货。”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老鹰嘴村里,新生一代的领头人就他赵德全,捏紧他的七寸,就捏紧了老鹰嘴村的七寸。至于赵半仙,已经是过气的人了,兴不了风,作不了浪! 果然,其他的人看郝强他们抓住了赵德全,迟迟疑疑的没一个人开口,想走又不甘心,只拿眼瞪赵德全。 赵德全一看大势已去,只好垂下头来,瘪着嘴巴说:“陈镇长,你狠!我回去不行吗?老子不想喝派出所的茶,噎喉咙。” “还老子老子的,老实点。”郝强喝住了他的话,从屁股后面摸出手铐来,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说:“看谁是老子。” 我朝郝强使个眼色,真要铐走了赵德全,工地就永远会没有宁静的日子。 “你也跟老子听着,现在这工地,就连镇政府都没权利处理了,一切由县委做主。你想搞事我也不拦你,要是搞出了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明白不?” 赵德全耷拉着头,使劲点了点说:“算了,老子回去睡觉去。管他祖宗不祖宗,自身都难保了,还保得了祖宗?我回去总行吧。” 我示意小警察放开他的手,赵德全揉了揉手腕,从地上捡起锄头,低沉着声音说:“都回去吧,还等在这里等死啊。” 老鹰嘴村的人跟着赵德全,扶着一把鼻涕干嚎的赵半仙,一步三回头走了。 工地上安静起来,市文物局的另外几个人被冰雹一吓,躲着车里半天不肯下来。 我站在几十个足球场大的空地上,眼神寥廓而落寞。如果不是这一具石棺,土地平整的工序三天后就能完成,最多不出两个月,这里就会平地而起一栋五层楼的办公大楼。 如今一切变得无法掌控,工地就像一具受了重伤的大象,孤独地躺卧在老鹰嘴山下,鼻子里喷着粗气,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这块地方花了我们不少的心血,特别是郭伟,几乎倾注了他的全部。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郭伟含着泪的眼睛,心里不由一阵激动,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地底下究竟埋着谁?里面究竟有些什么?疑团在心头郁结得越来越紧,似乎要堵住我的呼吸,让我喘不过气来。 第213章 黄奇善的新工作 中部省文化厅在听取了衡岳市文管局汇报后,迅速组织了一批专家赶赴春山县古墓群发掘地,不到一天的功夫,地底下埋着的十八具石棺全部重见天日,一字排开在空地中央。 发掘组指挥部决定第二日开棺,我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把电话打到何家潇的手机上,却是宛如舅妈接的,告诉我家潇出门去了,短时期不会回家。 没有何家潇的判断,不会挖出剩下的十八具石棺!我把这个想法如实向指挥部领导汇报,领导非常感兴趣地指示我,想尽一切办法找来何家潇,必须让他见证开棺的历史时刻。 我只好把电话打给小姨,宛如舅妈的话我深信不疑,但我存在一丝侥幸,从宛如舅妈的话中我似乎闻到了一丝不祥的气味,她是故意的!何家潇不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他不会一个电话也不打就孤身一人出去旅游,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小姨听完我的疑虑,问我:“你给微微打电话了吗?” 我说还没来得及打。 小姨笑道:“微微告诉过你,家潇他在谈恋爱,对象是她的闺蜜陈萌,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为什么到了你舅妈哪里,就会出现人失踪的事呢?你不觉得是你舅妈在有意识回避吗?” 被小姨一指点,我恍然大悟过来,挂了她的电话,直接打给黄微微。 黄微微欢天喜地接了我的电话,连珠炮地问我:“风,你哪里挖出古墓了?有些什么东西呀?” 我打趣她说:“不问我的身体,只问有不有宝物,难道我的身体比不得地底下的东西啊?” 她嘻嘻笑道:“你呀,贫嘴,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体?”她似乎觉得有些害羞,我仿佛看到电话那端的她满面潮红:“我想去看你。” “看我?是看宝贝吧?”话一出口,我又似乎感到语含双义,也踌躇起来,心里感到丝丝甜蜜。 “就是看我的宝贝,怎么啦?”她挑衅地说,格格笑起来。 “微微,”我叫道:“陈萌呢?你跟她在一起吗?” “没有啊,她哪里还顾得上我,掉到蜜罐里去了呢。”黄微微压低声音说:“她跟你表弟在谈恋爱,你不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嘛。”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这事。”我说,语气淡淡的,让她不能感觉到不快:“你帮我问问,我表弟何家潇在哪里?省文化厅的领导要见他。” “你自己不会给她打电话?”黄微微显得不满起来:“原来打电话给我是要我给你找人。我不打!” 我柔声安慰她说:“亲爱的老婆,老公有急事,不找老婆,还要我去找谁呢?” 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骂道:“不知羞呢,谁是你老婆啊!真不要脸。” 我对着话筒啵了一声,挂了电话。我知道,接下来不到三秒钟,黄微微的电话就会打到陈萌的手机上去。 果然,五分钟过后,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陈风,我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陈萌姐好像在哭呢。” “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赶过去陈萌姐家里,稍晚点给你电话啊。”她匆匆挂了电话。 我是连续几天没睡过一次好觉了,从挖出石棺的那天起,我就没离开过工地,吃的是孙德茂工人的伙食,住的是孙德茂的工棚,几天下来,胡子拉渣,眼睛发直,一脑头发,支愣破碎。俨然一个斯文的流浪汉。 这几天刘启蒙县长来过一次工地,要求马不卸鞍人不卸甲,坚决保护好古文物现场,确保古文物安全。县里成立领导小组,由关书记亲自挂帅,黄奇善配合领导。 黄奇善也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工地。 黄奇善是来配合专家组开棺的。 黄奇善是在我给黄微微打了电话后的一天清早到来。 “陈风,我跟你说,我就是春山县的一个夜壶,需要就拿出来尿一壶,不要了就扔到床底下。”他发着牢骚,嘴里像念经的老和尚,喋喋不休。 “奇善啊,这是县委重视你啊!你也不看看,征地拆迁你挂帅,现在保护协调文物现场,你还是挂帅,除了你,谁还有此殊荣啊。”我揶揄着他,拉他进了工棚,从床底下拖出一箱白酒,打开一瓶,一人喝了一口。 “酒压邪气。”我说:“这埋在地下几千年的东西了,有戾气,喝口酒,杀菌消毒壮胆。” 黄奇善瞪着我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说:“陈风,信起迷信来了啊。” 我正色纠正他说:“不是迷信,是科学。” “听说挖出石棺的哪天,天上突然下了一场冰雹?”黄奇善喝了一口后递给我。 “你看看,我小姨的车被砸得像什么样子了。”我指着趴在路边几天的车,懊丧地说。 “真奇怪啊!这场雹子,就下这一个地方,费解,费解。”黄奇善啧啧叹道。 “费个屁解!”我骂道:“自然现象,下个雹子,再正常不过了。” 黄奇善笑道:“我不跟你争。你吃了炸药了。没意思。” 又喝了一口酒,问我:“你觉得朱花语怎么样啊?” “哪个朱花语?”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就是那个老朱的女儿,跳楼的哪个老朱啊。”黄其上扭捏地红了脸说:“她想农转非,你帮想一个办法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朱花语不是被借到县委办去了吗?跟你黄奇善有个毛关系呀? “帮不帮?”他追着我问。 “你一个县团委书记,解决这个事不就是一句话,还要找我干嘛?”我揶揄着他:“脱了裤子放屁,是吧?” “你只告诉我,帮还是不帮?废那么多话。”黄奇善没好气地警告我。 “帮又怎么样?不帮又怎么样?”我冷笑着看着他:“你威胁我?” “帮,我们是兄弟,我黄奇善没看错人,不帮,以后不要叫我兄弟,不认识你了。”黄奇善狠狠地扔下这句话,举起酒瓶子,灌了一口酒。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笑嘻嘻地试探着他。 黄奇善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扭捏半响说:“陈风,我的眼光绝对不错。我想好了!”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打趣着他说:“既然这样,不但要帮,而且要帮得彻底。你放心,奇善,等到这事处理完了,我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他看着我,犹疑半响。 “朱花语在县委办帮忙,一辈子也就是个帮忙的。你就没想过她的后事?”我买着关子。 “你有什么好主意?” “到时候再说吧。” 撂下这句话,我出了工棚,远远的看到一辆红色的小车急驰而来。 我赶紧迎过去,来的是黄微微的车。她的车我认识,一台红色的马自达。 车一停稳,里面出来黄微微,一袭白裙,在秋寒的下午,如立在秋水中的一只孤鹤,高傲而轻灵。 另一边出来的是陈萌,神情显然很萎顿,看到我,眼神无力瞟一下,顾自往石棺处走。 省报的记者也来了,他们互相认识,淡淡地打着招呼。 终于到了要开棺的时候了,石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最外围的是荷枪实弹的公安,最里的是省文化厅专家和市里的文物干部,我们站在第二层,眼巴巴地盯着钢钎插进石棺缝隙,心也随着钢钎的撬动慢慢悬了起来。 我突然感觉到手被握紧,侧眼看去,黄微微紧紧抿着嘴唇,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眼神迷离而惊恐。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她嫣然一笑,把头靠过来,依在我肩膀上,缓缓地吐气如兰。 第214章 空棺之谜 钢钎撞击石棺,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个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生怕错过见证历史的一刹那间。 陈萌举着相机,沉稳地抿着嘴,不时回过头来,朝我们微微一笑。 棺盖在摇晃了一阵后,终于被移开一条缝隙,随即一道金光从里面射出来,几乎要亮瞎人的眼睛。 人群一声惊呼,如潮涌般过来,警戒的公安不得不拉紧手,围住一个圆圈,脚尖几乎要插进土里,顽强地拦住山呼海啸般的人群。 人群外一阵干嚎,我回头看去,又是赵半仙,带着几个颤巍巍的老头,每人手里捏着一根香火,匍匐在地,边磕头边哭号。 他们的眼角除了残留的眼屎,看不到半点泪痕,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痛苦的神情,反而带着隐隐的侥幸神色。 他们边哭边爬,似乎想突破警戒,进入到勘验中心。 我放下握着黄微微的手,如门神一样挡在他们面前,厉声喝道:“赵半仙,你又想搞么子鬼?” 赵半仙抬起老眼昏花的头,轻蔑地看着我,不言语。 他花白的头发纠结成一蓬乱草,满脸皱纹里甚至还有泥屑存留。这与当年神清气朗、仙风道骨的赵半仙形象格格不入。我就笑了起来,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老赵,你就是打破脑袋,这是不是你祖宗也不是你说了算。就算是你祖宗,现在也是国家的文物,属公共财产,知道了么?” 赵半仙瘪嘴一咧,哭丧着脸说:“陈领导,我也不是故意想找政府麻烦,先人暴尸,后人不做点样子,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得好死啊。” 我伸出手,搭在他消瘦的肩上,抵住他继续往前爬行,戏虐地说:“你搞了一辈子的迷信,快入土的人了,消停消停下,养足精神过好日子才是根本啊。” 赵半仙怔怔地看着我,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身后的几个老头说:“老兄弟们,陈领导说我们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反正要死了,大家不在乎早死一天迟死一天呵,这挖出来的石棺,是我们祖宗的尸骨啊,你们愿意看祖宗暴尸么?” 老头们发一声喊,都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里冲。 赵半仙用花白的头抵住我的胸口,使劲朝前拱,我一下没站稳,跌了半个跟头。 人群里一阵笑,现场的气氛活跃了起来。老头们一看自己得势了,朝身后喊道:“都还站着干嘛呀,请祖宗啊!” 人群里突然就冒出几个精壮的男人,手里都拿着绳索棍棒,手臂上扎着一条白毛巾,俨然出殡的抬棺人。 我一急,从地上爬起来,奋不顾身冲过去,一把扭住领头的汉子,他想甩脱我,甩了好半天没甩动,只好疲惫地停住身子,无奈地看着我说:“陈领导,你放了我吧,我也是被逼的呀。” 我大声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有法律吗?” 汉子苦笑着说:“我不懂法。我只知道,我不来,就要从赵家族谱里把我一家踢出来。” 我抬眼看一下四周,没发现赵德全。我知道这个主意肯定是赵半仙出的,这个一辈子吃玄幻饭的老家伙,不知道昨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害人! 赵半仙嘴一努,过来两个男人,一边一个站在我身边,伸出手来就要掰我抓住领头汉子衣服的手,突然身边旋过去一阵风,听到两声清脆的耳光声,接着就看到黄微微怒气冲冲地站在我眼前,双手叉在腰上,横眉怒对! 我大惊,这些乡下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女人打他的耳光,他们说,一个耳光要背时三年,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果然,被一记耳光打蒙的男人在回味过来后,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出脚来,绊住我的腿,想把我摔倒。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练就了良好的体格,这些年来也一直坚持在锻炼。对付一两个男人,自信还不是很难。 我在他的脚绊住我后,重心后移,转到另一条腿上,顺势左手用力,把男人甩了出去。 男人嗷嗷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抓过身边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根大木棍,就要冲上来拼命。接着就听到一声枪响,顺着枪声看过去,郝强一脸微笑,做了个吹枪口硝烟的动作。 “不怕死的就上来。”他挥舞着手枪,眼光毫不客气地在他们的脸上梭巡。 枪声就是命令,负责警戒的公安在我身后噼里啪啦地拉响枪栓,仿佛一场大战即将来临,空气沉闷起来,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全部跟我滚回去。”郝强拿枪指着汉子,一字一句告诉他说:“我数三下,自己不走,就跟我走!”他咬牙切齿地冲两个小警察吼:“给我准备,我数三下不走的,都给老子抓起来。” 两个小警察挺直胸脯,也大声地吼:“是。” 汉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在郝强的“3”字刚出口,手臂上戴着白毛巾的一群人,如兔子一般撒开腿,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赵半仙一看大势已去,无奈地一屁股跌坐下去,干嚎着喊:“没天理啊没天理。” 没人再去理他,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到石棺这里。 棺盖慢慢地移开,里面是另一具棺材,棺体金碧辉煌,刚才的一道金光,就是它发出来的。 省专家拿着放大镜细细看了一遍,十分肯定的说:“是黄金!” 大家轻手轻脚把这层揭开,里面又露出一具通体漆黑的木制棺材。 专家拿出一个小锤,轻轻敲了敲,抬起头,长叹口气说:“挖到宝了!这是沉香木做的棺材,绝无仅有的东西,宝贝啊宝贝。” 人群一阵沸腾,我看了看怒气未消的黄微微,轻声说:“刚才你真像个母夜叉。” 黄微微一愣,悄悄伸出手来,掐住我腰间的一块肉,使劲地一拧,痛得我眼泪都差点冒出来。 我无限委屈地说:“痛死我了,我还有句话没说完啊。” 黄微微微微一笑说:“还有什么话,快说。”手依旧不离我的腰,似乎随时要掐下一块肉来。 “这句话就是,我喜欢!” 她的脸一红,又轻轻地掐了我一把,侧过头去不敢看我。 沉香木的棺盖被打开了,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一具如此贵重的沉香木制成的棺木,里外包着黄金棺和石棺,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难道被盗了吗? 但棺木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棺盖与棺体严丝合缝,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疑云迅速升起,所有人都噤口不语,气氛凝重起来。 专家眉头紧锁,围着石棺转起了圈。 空棺让所有人都失望起来,一阵沉默后,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老鹰嘴下什么人埋了一具空棺?意欲何为? 专家在转了几个圈后,手一挥说:“开其他的棺。” 一阵忙乱,从水潭底下请出来的第一具石棺被打开,棺盖一开,所有人又被惊得大叫一声,个个瞪着牛卵般的眼,死也不肯离开半分。 这具石棺里整整齐齐摆着几件兵器,一副铠甲压在兵器上面,顿然间,似乎闻到空气里刀兵交战的声音。 里面还是没有人,半块骨头也没有。这具石棺,也不是埋人。 “再开。”专家激动起来,语气微微发抖。 第三具石棺被打开,这具石棺里摆着竹简,穿在竹简间的绳子在棺盖被打开的一瞬间,哗啦一声断成粉末,竹简如水一样倾泻开来,耳朵里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专家心痛得似乎要哭出来,赶紧喊:“盖上,快盖上。” 三具打开的石棺又重新被盖上,十八具石棺如同一部活生生的历史,摆在空旷的野地里,萧萧秋风乍起,几片枯叶飘飘扬扬落下来,触目一片萧条。 现场组紧急开会,其他石棺还能不能开? 我心存疑虑,还剩下十五具石棺,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不想弄个明白!因此我一句话不说,等着专家组的意见。 专家组经过简单的商议后,决定不再开启! 我失望地长长叹口气。因为我知道,错过了今天,我不会再有机会亲眼目睹开棺了。 第215章 别无选择 春山县出土了大文物,十八具石棺就是十八部历史,每一具石棺都是一个传奇。中部省直接下命令,十八具石棺统一运到省里保存。 县委派来十台车,每台车配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县公安局局长亲自开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长压阵,车队前后十几台,气势浩大,警笛齐鸣,呜呀呜呀走了。 车队一走,县市文物干部即作鸟兽散,县公安局的干警也走了,整个工地就剩下我和郝强,还有两个小警察,一个几个人深的大坑。 赵德全像鬼魅一样钻出来,嬉笑着脸对我说:“陈领导,你怎么不随省里干部一起走啊?我还以为你要升官到省里去了呢。动不动就抓人,架子大嘛。” 我瞪着牛卵一样的眼吼道:“赵德全,闭上你的臭嘴。我是维护国家财产安全,你知道个屁啊。” 赵德全并不怕我的吼,依旧嬉皮笑脸:“我怎么不懂哩?连人都是国家的,何况地底下的东西。陈领导,你以为我们老鹰嘴是看中金银财宝啊?我们看的是自己祖宗,尽孝呢。” “滚你娘的蛋!”我骂道:“少给我胡咧咧,该干嘛干嘛去。” 赵德全并不走,看着我迟疑一下问:“陈领导,这地,你们还要不要?” “怎么不要了?” “坟地啊,不吉利。要不,我们换块地?” “换哪里?” “随便你挑啊。”赵德全伸出手来:“不过,要钱了啊。” “要什么钱?”我疑惑不解。 “这块地,你拿不中用的户口换走了,换块地,你不拿钱,说不过去哩。”他狡黠地笑,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背转身,摇摇摆摆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朝地上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大喊道:“你凭什么说户口不中用?” 赵德全回转身,轻蔑地朝我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明白么?” 工地上又寂静无声了,郝强凑过来说:“要不,抓了他,关几天黑屋子,看他还狂不狂。” 我捶了一下腰眼,白了他一眼说:“你觉得能抓,你就去抓,不关我事。” 郝强讪讪地笑:“我不是想给你出口气吗。” “早着呢。这点气受不了,早晚会气死。后面还有更多的气等着受,等着吧。”我说,看着停在路边的车,问他:“会不会开车啊?” 郝强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嬉笑着说:“车里有美女在,我可不想去做电灯泡。” 我吃一惊,丢下他,朝车子走过去。 车里坐着黄微微,看到我过来,微微一笑,打开车门,轻声问道:“忙完了?” 我还在吃惊中,赶紧问:“陈萌呢?你没走啊。” “我不想走。车让陈萌开回去了,我陪陪你,你看你,一脸胡子,憔悴死了。”她心疼地拉起我的手,柔声说:“晚上我给你炖锅汤吧,补一补身子。” 我摸一把脸,胡子扎得我手心生疼,借着车后视镜看一眼,镜子里仿佛是个山顶洞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一头蓬乱的头发,满脸稀里哗啦的胡子。 “我拿什么给你炖汤呀?”我双手一摊说:“我自己没开火,没工具呀。” “我有。”黄微微拉着我欢跳地走到后备箱,打开一看,里面一只炖锅,几包食材,一个尿素袋子里居然还装着一只老母鸡。 “我带来的。”她满足地笑:“这锅汤,绝对好喝,我可是找林隐酒楼的大厨学的,独家配方。” 我想象着一个娇娇的小姐,不耻下问找人学厨艺,双手提着一个尿素袋子,里面一只咕咕叫的母鸡,走在大街上,形同家庭妇女,不由感动起来,说:“微微,辛苦你了。” 她嘴一噘,故作生气道:“肉麻死了。” 我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揉了揉说:“怎么要想到给我来炖汤呢?” “有人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脸一红,拉开车门哧溜溜了进去,吃吃地笑。 我心里一激灵,在苏西这块地方,还有一个女子等着朗朗书声里。我这样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回去,不亚于在老乡政府的上空扔下一个炸弹。 我从另一边车门上去,仰靠在座椅背上,长叹口气说:“微微,你还是回去吧。苏西乡那地方,鸟都不拉屎。我怕委屈你。” “不!”她倔强地回答我:“我不怕,何况,我在乡下生活过,什么没见过啊。” “要不,我们去县里宾馆,晚上找奇善一起来,一起享受你的手艺?”我试探着她。 “不。”她还是很坚决,斜着眼看着我说:“你什么东西都愿意拿出去分享么?” 我点点头。 她脸一寒,说:“包括老婆?” 我刚想分辨,窗外传来突突的摩托车声,郝强载着两个小警察,在我们车边停住,问我:“领导,我们先走了?” 我挥挥手说:“回去吧,没事。” 等到郝强的摩托车走远了,黄微微寒着脸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故意装傻,问道:“什么话?” 她沉吟一下,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在苏西乡有人?怕我去?” 我心虚地笑,摇着手说:“没有的事。谁会看上我啊。乡下姑娘现实着呢。” “鬼信你的话。要是没有,我们回苏西,要是有,我就不去了。”她莹莹欲滴的样子,让我的心一阵阵痉挛。 “好,我们回苏西。”我像要去堵抢眼一样,壮怀激烈。 “我怎么觉得你很为难的样子?” “没有。” “就是有!” “你多心了。” “我没多心。我是凭感觉。” “感觉错误。” “女人的第六感。”黄微微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也不全对。第六感。”我讪讪地笑。 “我检验吧。”她说完,打着车,朝乡政府开去。 第216章 左边是女人,右边是爱情 被冰雹砸得一沓糊涂的车刚开进老乡政府大坪,盘小芹就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过来,一眼看到开车的黄微微,惊得张大了嘴。 黄微微矜持地冲盘小芹微笑,示意我打开后备箱。 老母鸡在后备箱打开的一刹那,居然打出了公鸡的鸣,这叫声吓了我一跳,赶紧一把提出来,扔在脚边。 “哥,这是嫂子吗?”盘小芹乖巧地叫了一声:“我是盘小芹,这个超市是我开的。” 她指着身后的超市,热情地邀请黄微微:“先去家里坐坐吧,喝杯水。” 黄微微拒绝了,抬眼看一眼超市,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错啊,小芹,这么年轻,就开了这么大的一个超市。”她言不由衷地赞叹着盘小芹,从后备箱里拿出炖锅,揶揄着嘴角说:“我想给你哥炖一锅汤,方便吗?” “方便,太方便了。”盘小芹忙不迭地从她手里接过炖锅,自言自语地说:“要喝汤,说一声就是了,还要麻烦嫂子过来啊。” 黄微微对她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不好意思起来,但她显然不想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失了身份,她伸出手来,握着盘小芹的手说:“我叫黄微微,以后叫我微微姐就好了。” 盘小芹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大惊小怪地说:“哪怎么行?你是我哥的女朋友,按理说,就该叫你嫂子,我虽然是农村人,但还晓得一些礼仪,不可乱叫的。” 黄微微就不再说了,转过头对我说:“还不带我回家去坐坐么?” 我如梦方醒,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盘小芹,带着黄微微就走。 “哥,等下饭好了我叫你啊。”她在我背后喊,喊声引得办公室里探出几个头来,我看到月白手里端着一个茶杯,靠在走廊上的柱子上,笑吟吟地与我打着招呼。 “回来啦。”她说,看一眼俏生生站在我身边的黄微微,迟疑一下,欲言又止。 “我女朋友,黄微微。”我主动介绍。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给过我无数的欢乐,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颗流星。 月白伸出手来,她已经完全脱去了农村女人的粗俗,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两个女人的手握在一起,轻轻晃了晃,各自放开,都嫣然一笑。 “叫我月白就行。”她自我介绍说:“苏西乡,不,现在叫苏西镇了,苏西镇企业办的。”她上下打量着黄微微,眼里里露出赞许的神色。 黄微微被她看得有些紧张,这就是成熟女人与无知少女的区别。成熟女人敢大胆打量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无知少女只能微睁着眼睛,偷偷渺视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真漂亮。”月白赞叹着,看我一眼:“陈镇长,真有眼光。” 她围着黄微微转了一圈,再次赞叹说:“别说男人,就是我们女人,看到这样漂亮的女子,心里都爱得不行啊。” 黄微微被她打量得脸红到脖子根,这样露骨挑逗性的话,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仅仅与我有过浅浅的肌肤之亲的女子,在月白这个风情万种的成熟女人面前,逐渐显出她的青涩和娇羞来。 “老钱过两天要来,这次来,是要签合同的,我们要准备什么?”月白话音一转,撇开黄微微,直接谈到了工作。 “你跟郭书记汇报了没有?”我问,看一眼郭伟的办公室。 “没有。这事我跟他说不清。” “他是一把手,很多事还是要他拍板。” 月白不说话了,看了一眼我们,轻笑着说:“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吧,陈镇长怕是几天没洗过澡了吧?” 我被她说得尴尬起来,摸了一把脸说:“等下我去找郭书记汇报,你一起去吧。” “好,我等你。”她回答得很干脆。 沿着木板楼梯,我和黄微微一前一后走在吱吱呀呀木楼梯上,我拉着她,她小心地移动着脚步,似乎怕掉下去。 “你住这里?”站在我的房门前,黄微微看我从裤口袋里掏钥匙,惊异地问我。 “乡里就这个条件。”我说,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的鼻子发痒,噗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迟疑着不敢进来,直到我过去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进到屋里,我反脚踢上了门。 屋里桌子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屋顶上倒吊着一只蝙蝠,张牙舞爪地露出尖利的牙齿。 黄微微一惊,扑倒在我怀里,颤颤兢兢地不敢做声。 我搂着她如温玉一样的身体,闻着她发梢上的香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吻住她颤抖的嘴唇。 “我怕。”她挣脱屋顶怀抱,指着屋顶的蝙蝠:“真恶心。” “它是丑了点,但它吃蚊子,是好鸟。”我说,吃吃地笑。 “它不是鸟。”她纠正我说:“别以为会飞的都是鸟。” 我含着笑回敬她一句说:“就是啊,骑白马的就不一定的唐僧。” “风,去洗洗吧。月白说得没错,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丑啊。”她逃避着我,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 “嫌弃我呀。”我故意在身上闻了闻,皱着眉头说:“不臭呀?” “男人都臭。不然,怎么都叫臭男人。”她扔给我一条毛巾,柔情万种地说:“不过,我就爱你这个臭男人。” 我心里一阵激荡,扑过去,搂着她的腰,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吻了下去。 第217章 另辟蹊径 黄微微刻意地回避着我的亲吻,舌尖在我的嘴里惊鸿一瞥逃开。 她现在已经深谙亲吻的技巧,撩拨得我意乱神迷,热血沸腾。 我的吻终于终止在她的用力一咬,她裹住我舌尖的一刹那,牙齿合上去,在我的舌头上留下一道血痕。 “快去洗洗,脏死了。”她杵着眉头,娇柔妩媚地看着我。 我只好找出衣服,从床底下踢出拖鞋,踢踢踏踏往公共澡堂走。 公共澡堂在公共厕所隔壁,没有热水,一根冷水管高悬在头顶,扭开龙头,就有冰凉的水兜头淋下来。 在苏西乡几年里,无论春夏秋冬,寒冬酷暑,一律用冷水冲澡,这是我的习惯了。环境造就习惯,我实在是没耐心去食堂的大铁锅里舀上半桶热水,踢踢踏踏提着去澡堂。 冷水冲澡,在某个方面来说,锻炼了我的意志。比如郭伟在阻止矿泉水厂进驻的问题上,我就是站在冰凉的澡堂里,唱着歌想通了这个问题。 刚走到澡堂边,看到郭伟从厕所里出来,一眼看到我,停住了还在系皮带的手,问道:“回来了?” 我答道:“刚回来。” “都拉走了?” “拉走了,什么也没剩下。” “唉。”郭伟长长叹了口气:“三国时期的文物,随便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可惜!” “可惜什么?”我笑着说:“放在我们手里,就是破铜烂铁。再说,虽然从我们这地方挖出来的,毕竟是国家财产,我们没奈何啊。” 郭伟瞪我一眼,不满地说:“难道我不知道是国家财产?” “我也没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哪怕石棺里装着全是金银财宝,我们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啊。”我一脚踢在澡堂边的一株苦楝书上,居然晃得头顶掉下一粒苦楝子来。 “全部打开了?”郭伟抻了抻衣摆,仪表堂堂地问。 “没有,就打开三具石棺,最后也都封了。也不怪,打开的三具石棺呀,里面有些东西见风就化。” 郭伟哦了一声,无限神往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其他石棺里都装了什么。” 我没继续聊下去的心思,黄微微还在房间里等着我。我说:“我先去洗洗,几天没洗澡了。等下我来你办公室,关于水厂的事。” 郭伟警惕地看着我,狐疑地问:“水厂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等下我,洗好就来。”我冲他点点头,进了澡堂。 照例是先浇点冷水在胸口拍拍,让身体适应冷水的刺激,是冲冷水澡必要的程序。水一浇到胸口,我浑身一阵激灵,脱口而出:“我日,好冷。”倒抽一口凉气,使劲在身上搓了搓,直到搓出一层暗红来,才打开水龙头,把整个人丢到水龙头下,任冰凉的水从头灌下,通体沁凉。 身体终于适应了水的温度,本来冒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早就销声匿迹。人舒服起来,我哼着歌,找出刮胡刀,细细的摸索着脸庞,刮去连日来的沧桑。 再从澡堂里出来,我就变了一个人。现在的我,精神焕发,人清气爽。本来就有力的胳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展示着我健魄的体格。 黄微微正在勾头帮我收拾着房间,就在我洗澡的这点时间里,她就把我的房间变了一个模样。 小小的房间被她归拢得整整有条,靠窗的小桌上,她居然从外面采来了几株月季花,插在酒瓶里,陡添无限生机和温馨。 地板显然拖过,依稀能看到木板的纹路。这地板在我来的五年里,从来就没有享受过拖布清洗的殊荣,最多就是一把破扫把,画地图一样胡乱划拉几下。 她背对着我,专心致志地叠着床上的几件衣服,俨然一副小媳妇的形态,温柔娴静。 我心一动,悄悄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一把抱住她,扑倒在床上。她惊呼一声,扭过头来,一眼看到我,嗔怪地一笑,顿时妩媚遍地,柔情入骨。 正要递上嘴去亲她,下面传来镇秘书的叫声:“陈镇长,郭书记找您哪。” 我放下她,推开窗户答应道:“就来。” 回过头来对她抱歉地一笑,做贼似得的心虚:“我去去就来啊。” “没事,工作重要。”黄微微柔声说:“我就喜欢你工作时候的样子,认真执着,不认输。” 她起身走到我身边,帮我整理一下衣领,温情款款地说:“去吧,我刚好给你把衣服清理清理。” 郭伟在我进来的时候起身站起来,绕过办公桌,直接跟我一起在沙发上对面坐下。 “陈风,你回来了好,我正打算明天去工地找你。”郭伟皱着眉头说:“现在工地出了这样的状况,工程要怎么样展开呢?” “石棺运走了,警戒也撤除了,工地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空地了,应该可以继续开工吧?”我犹疑地说,不敢肯定。 “县里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呀。” “市里和省里呢?” “都没说。他们直接就把石棺拉走了,什么话都没说。”我十分肯定地说:“绝对能开工了。” “不行。”郭伟想了想说:“你明天还是去一趟县里,要个准确的答复。如果贸然开工,万一地下又冒出一个什么来,难对付。” “真要再出一个什么文物,老鹰嘴还就真成了宝地了。”我笑着说:“不如我们现在放下这个工程,开工另一个工程。” “你是说水厂?” 我点点头。 “好像投资的那个钱老板一直不见人影啊。”郭伟疑虑重重。 “放心!”我捏紧拳头说:“他就是我手心里的一只猴子,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我的五指山。” 郭伟盯着我看,突然一阵大笑。 第218章 软硬兼施 钱有余如期而至。 从他这次带来的人马就能看出,他这次不是来磨嘴皮子,是要落实一件事而来。 月白来办公室叫我的时候,我正和黄微微在讨论陈萌和何家潇的爱情。 昨夜黄微微住进了乡招待来宾的房间,本来我并不打算让她一个去住,黄微微似乎也没有要单独去休息的意思。我们两个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上,四目相视,情感微澜,如火如炬,添一把柴,就能燃起熊熊大火的状态。 柳红艳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来了,来了也没敲我的门,在隔壁乒哩乓啷地翻东西。间或听到她粗重的呼吸。 柳红艳去了派出所后,这间房依旧还留着。反正乡政府不缺少这么一间房,也没人要她搬走。何况,她毕竟是乡团委书记出身,父亲还是个老书记。再怎么缺心眼的人,也不会缺到让一个乡派出所所长的老婆搬离本来就没起什么大作用的小小的房子。 黄微微耳尖,首先听到隔壁的声音,疑惑地看着我。 自从柳红艳结婚后,她就很少来这里,常年锁着的门,门的缝隙,已经被蜘蛛封了个严实。 难道隔壁会有小偷?我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打开房门,出门就看到柳红艳趴在床边,伸直身子在床底下掏摸着什么。 我敲了一下门,她闻声从床底下折回头来,鼻尖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汗滴,看到我,娇娇弱弱地一笑,启齿道:“你在家啊?我来找点东西。” “找什么呢?郝所长没来?”我问,依在门边,并不想进去。 “进来坐坐啊。”她招呼着我:“郝强接到县局电话,去县里开会去了。” 我指着自己的房间说:“不坐了,还有客人在。” 她就从床底下缩回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惊奇地问:“来了什么客呀?我看看去。” 没等我拒绝,她径直走进我的房间,一眼看到黄微微,亲热地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说:“我认识的嘛,黄微微,是不?” 黄微微羞涩地点头回应,对这个不速之客却没半点印象。 “哎呀,你开水也不会烧一点么?”柳红艳摇晃着热水瓶,大惊小怪地叫:“男人都粗心,我家郝强也是这个鬼样,家里没开水,宁愿喝凉水也不愿烧。都是懒得出奇的货。” 黄微微尴尬地微笑,说:“我也不渴。” “不渴也得喝水呀。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头,没水,骨头岂不会散架?要不,我给你们去打一壶来?”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邀请她坐下来说话。 柳红艳并不理会我的邀请,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床上,叹口气说:“要是我的房间干净,微微就可以睡我的床了。可惜灰太厚了,两年不住人了。” 她自说自话,这在我认识她几年来,是少有的事。 柳红艳靠着桌子站住,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打趣着说:“你们不会住在一起吧?” 黄微微被她一问,脸腾地红了起来,忙摇着双手说:“没有啊。” 柳红艳妹噗嗤一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说:“不是有招待房吗?”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她一扭屁股,从屋子里走出去,转眼又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脸盆,递给黄微微说:“乡里简陋,你将就着用。女人晚上要用水,没个盆子,怎么方便呢。” 我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张大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黄微微,客客气气地接过来,嘴里说着感谢之类的话,两个女人聊了一阵,柳红艳告辞要走,说床底下实在太黑,干脆明天白天来找。 柳红艳一走,黄微微就坚决要住到招待房间去,任我怎么哄,再也不动心。 听说钱有余来了,我停住了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跟着月白往她的办公室走。 钱老板看到我,亲热地起身,搂着我的腰给随来的人介绍。他的这个举动让我心里很不爽,奶奶的个熊,老子一个镇长,被你一个暴发户搂着说话,自尊何在?颜面何存? 我不动声色掰开他的手,微笑着与他的同行者握手打招呼。 “老弟,好久不见了,越来越精神了呀。”他笑嘻嘻地端详着我,指着随同的人说:“这是陈镇长,我兄弟来的,今后我们月塘村,还得靠他吃饭。” 随行的就一齐弯下腰来向我致敬。 “老弟,这次来,就是想敲定做水厂的事。今日搞不好,老哥就另有想法了,莫怪。” 我对钱有余有几斤几两,肚子里有几条蛔虫,一清二楚。因此我不想接下他的话,让他去自圆其说。 “你晓得毛市镇在找我唦?”他虚张声势,底气不足。 “你怎么不去呢?”我笑着回答他,晃了晃手指尖的烟头:“毛市镇能解决你们月潭村的户口?” “暂时不能。”他倒回答得很干脆,想了想又说:“户口有屁用,当不得饭吃。” “老钱啊,”我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说:“你祖宗是农民,你也是农民,你还想着你子子孙孙都做农民?” 钱有余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买个户口就是了。简单!” “你有钱,是可以买个户口,月潭村还有一千多号人,都去买户口?” 他被我一质问,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喃喃道:“也是,地没有了,要着个农民身份也没意思了。” “老钱啊,我就想着你的将来嘛。假如你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改了身份,今后的身份证上写着的不会是某某村某某生产小组了,而是写着某某镇,某某街,看着洋气,听着也舒服嘛。”我逼进一步,让他不能喘气。 “现在能帮到你的,我是唯一的人。假如你给全村的人都买了户口,钱花去了,今后靠什么生活呢?所以,你来我这里,也是唯一的选择。” 钱有余被我一顿忽悠,眼神飘忽不定起来,偷眼看一下月白,把指关节扯得啪啪作响。 “我这不来了么?”他换了一副笑脸,转身对随行的人喝道:“还不快给陈镇长敬烟,你们这群傻瓜蛋。” 几根烟同时递过来,我逐一接过,手指尖夹着一支,两个耳朵后各夹一支。模样绝对滑稽可笑。 “我们要建厂的地方,不会也有古墓吧?”钱有余担心地看着我。 “你想有也不会有!”我干干脆脆地说:“你以为老鹰嘴一锄挖下去,不是宝贝就是文物啊?做你的白日大梦去。” 钱有余涎着脸笑:“我不是怕耽误不起么!” “安安心心建你的厂,要担心的不是地底下有什么,要担心的是设备和技术指标。”我给他吃一丸定心丸:“月白同志全面协助你工作。全权代表镇政府!” 钱有余感激地握住我的手,连声称谢,又对随行的人说:“记住了,月白同志是镇政府派到我们工厂的全权代表,今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明白了?” 众人一声喊:“晓得了。” 钱有余一一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变个城里人,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老子给你们把厂造好,把产品推到市场去,路怎么走,都看清楚点。” 众人忙着点头。钱有余意欲未尽,说:“为什么我们不去毛市镇,非要到苏西来?我告诉你,这份报告是省里权威专家出的,苏西的水,目前是全国最好,含矿物质最多,最没被污染的水。晓得不?” “晓得。”众人又齐声应承。 钱有余这条大鱼已经被我钩住了,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挣脱不了。 我心里想着,脸上就会心地笑出来,旁边的月白一拉我的衣角,轻声说:“签约的事,要不要搞个仪式呢?” 钱有余先开口了,大声说:“要,一定要的。这么大的事,这么能不搞个仪式。” 第219章 意外 钱有余与苏西镇合资建设矿泉水厂的签约仪式在三天后举行,仪式搞得豪华而隆重,钱有余邀请了省专家和社会贤达,我代表苏西镇邀请县里关书记、刘县长和各局委办的头头脑脑。 我主持签约仪式,郭伟代表苏西镇与钱有余签合约。 合同规定,苏西镇划拨土地一百亩,三通一平。钱有余投资两千万,用于厂房建设、设备购买。 两家联合组建董事会,钱有余任董事长,月白任执行董事。公司全称:苏西山泉食品饮料集团公司。 关于这个集团公司的名称,之前有过一下午的讨论,钱有余坚持要用集团公司的称谓,我和郭伟持同一个意见,就一个矿泉水厂,与集团半点边都挨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的产业宏大,知道的还不会笑掉大牙? 最后钱有余是下了血本,把他的建筑公司也列入到里面来,资本就是建设新厂的全部劳务费一分不拿,算作股金。 钱有余的这个举动是孤注一掷,压上了身家性命。建筑公司是他的命,也是月潭村的命,全村千多号人马,就靠着这个公司过活。现在压在了这个集团公司里,要是有风险,他也跑不脱。 郭伟灵机一动,要我把榨油厂干脆也升级注册个公司,算一个股份进来。 本来我想笑,我一个四台榨油机的小作坊,全部资金不到五万,凭什么入股?可钱有余一听,说榨油厂出品食用油类,算是食品类的企业,披上一件外衣,不见得是坏事。 想到就要做,我当着大家的面,给黄奇善打电话,请他亲自跑一趟春山县工商局,帮我注册一个“苏西食用油脂有限公司”的牌子。 这样一来,三家公司都有了,符合了组建集团的要求,至于钱有余是如何拿到集团注册这个事,我不想知道。 三家公司,两个法人代表——钱有余和盘树容。 至于董事会的人员,没有太多的争执。钱有余是当仁不让的董事长,我提议让月白出任执行董事,郭伟显然是吃了一惊的。他瞪着眼看我,他原本以为我会提他来担任执行董事。 钱有余对我的提议是举双手赞成,说月白干练聪明、处事果断,完全能信任一个公司的发展。 月白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对这个提议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毫不谦虚地说,她跟这个项目时间最久,相对经验最丰富。 一个董事会,不可能就两个人,接下来双方各派出两个人,月塘村的会计,也就是钱有余建筑公司的副总,做了一个董事,另一个是钱有余前妻的儿子。镇政府推举了郭伟和我,我是坚决不肯做,郭伟犹疑半响,也表示不合适。 郭伟不做董事,不是他的想法。我从郭伟患得患失的脸上看出了意思。于是我坚决要求郭伟担任集团公司的董事,而且还要是真的能懂事的董事,不是挂着虚牌子的名号。 郭伟对我的坚决表示了感激,显得无可奈何地接受。 一切准备就绪,就请来了各路诸侯,开张做生意了。 万密还是有一疏!就好像船做好下水了,走到海中央,才发现还缺少一个舀水兜子。什么事都想到了,偏偏就忽略了老鹰嘴村。 签约仪式举行到一半,钱有余刚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郭伟,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音大得震动屋顶。 关书记探询地看郭伟,我们两个都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里听出了赵德全的牛嗓子。 赵德全就是根搅屎棍子,新政府的工地他没搞成事,看来又想在水厂这事上打主意。 “你们签,你们签。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你们动不动就把我们的土地送给别人。我们老鹰嘴还要不要活!今日老子不走了,反正没地过活了,干脆死在政府。” 赵德全的话一字一句传到会场里。郭伟的脸一阵哄一阵白,局促得双手使劲绞在一起。 关书记面露不悦,侧身问身边的刘县长:“这土地的事,没解决好么?” 刘县长没敢出声,叫过郭伟来,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小郭啊,你搞什么鬼?乱弹琴嘛。” 苏西镇与钱有余合资建矿泉水厂的事,我是让郭伟去与刘县长汇报的。郭伟本来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想了许多细节,就是没想到土地这块出问题。所以他在挨了一顿批评后,直拿眼看我。 我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把头转到一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我冒出头来,无疑是在给自己找死!这不是一个意外,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 领导的印象最重要!领导不会看过程,只要结果。 签约会场里一片噪杂,各局委办的头头显然不愿意听一个农民在外面鸹燥,脸上逐渐显现不耐烦的神色。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只身走到屋外,指着赵德全的鼻子骂道:“赵德全,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找死是不?” 赵德全轻蔑地看着我,哼着鼻子说:“陈镇长,我可不是针对你来闹事。我老鹰嘴,老少几百口人,你们迁政府拿去了我们几百亩地,每家给个户口就算了。这次你们又搞我们一百亩,这一百亩可不是简单的地方,都是村里最好的水田,全村人一年的吃喝,全指靠它。现在你们一搞,你说我们怎么活?” “草里还能饿死蛇?”我冷笑着说:“你这个样子,就是没出息的,你来,我告诉你。” 我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迟疑地看了看四周,不相信地说:“陈镇长,你没有叫郝所长又来抓我吧?” 我笑笑说:“你怕抓,还来闹事,吃了豹子胆嘛。” 赵德全警惕地拿眼四处瞧,没见着郝强,才放心地假笑着挨过来,跟我保持半米宽的距离,直着脖子说:“你说,看你今日怎么忽悠我。” 我依旧微笑着说:“赵德全,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什么时候不把你们放在心上了?你听不听?听,就老实过来,不听,就给老子滚远点。你不滚,你看那是谁?”我指着站在三楼顶上的郝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别以为老子没防着你来这一手。” 赵德全抬头一眼看到郝强,作势就想跑。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们拿了农转非户口的人,难道不想都有个工作?” 赵德全一怔,狐疑地看着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打包票。”我轻轻拍了一下胸脯子:“快给我滚,坏了好事,你就是跑到阎王老子哪里,也得拉你回来大卸八块,知道了?” 赵德全使劲地点头,转身一溜烟走了。走到盘小芹的超市门口,我看到从树底下钻出一帮老头老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逶逶迤迤地走。 这家伙原来还藏了一手!他是准备见势不妙就开溜的人,接下来就是一帮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的老头老太出场。 支走了赵德全,我返身回到会场,对关书记汇报说:“对不起,关书记,一点小事,处理好了。” 关书记赞许地点头,示意我继续主持签约仪式。 当郭伟从钱有余的手里接过合同书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这一场签约仪式,把我与郭伟的能力立判高下,一个镇委书记,在我这个镇长的面前,败得一塌糊涂。 等到送走了全部领导,我和郭伟长舒口气,跌坐在会场的椅子上,半天不想开口说话。 尘埃已落定,有了矿泉水厂,迁址政府是水到渠成。我想起黄微微还在我的小屋里,心里一阵欢喜,恨不得长双翅膀,立刻飞到她的身边去。 我要告诉她,这次我要跟她回衡岳市,一来把车送给小姨,二来我要去看看何家潇,自从他回去后在没给我电话,我感觉不正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我娘了,我要回家! 第220章 承欢 省里传来消息,指示新政府工地不得开发,要等省里再次勘测发掘。 这个消息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信息,新政府工地出土的文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十八具石棺里,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指示一到,工地再次被警戒起来。孙德茂叫苦连天,一日三趟跑郭伟办公室讨要主意。 郭伟能有什么主意?只能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摔桌子踢凳子,像关在笼中的豹子,焦躁无力。省里的指示就是一道门槛,别说郭伟,就是关书记,也是无能为力。 我在签完了水厂的合同后,全身轻松。带着黄微微在盘小芹的超市里喝了她煲的最后一罐汤,我们准备上路,回衡岳市。 黄微微一连在苏西住了一星期,这让我始料不及。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一日无歌,顿觉天晕地暗,两天无欢,便似日月无光。 倒是盘小芹说了一句让我十分受用的话:这世上万物,都是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黄微微身份再金贵,在我的面前,也如风中的纸片一样,毫无半点力量。 黄微微的柔情,有时候让我内心也揣然。我陈风何德何能?有美人如此垂青,是祖上修来的福分?人说情场得意,官场便失意。而我倒感觉,有了黄微微,我从秘书到乡长,再从乡长到镇长,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 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觉得天高地阔,天下任我纵横。正是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再不把全部的爱给了她,良心也会受到谴责。 想法归想法,行动却依然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是怕拒绝,而是潜藏在心底的一个小我,在我每次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总会在我耳边呼喊:“慎重…慎重。” 这个小我,伴着我在苏西走过了六个春夏秋冬。也正是这个小我,见证了乡村美女老师纯洁如水一样的爱情。 我决定在回衡岳市之前,去看看薛冰。 校长老远就看到了我,站在校门口笑呵呵地等着我,转身对屁股后面的学生说:“去叫薛老师,说校长找。” 校长跟在我身后,如今我是镇长,他不敢再与我并排走。 在校长办公室坐下不到五分钟,薛冰捏着一本教案匆匆敲门进来,一眼看到我,惊愕得眼睛溜圆,开口便说:“你怎么来了?” 校长很不高兴自己下属的这种语气,训斥着说:“陈镇长是来检查工作的,薛老师你怎么这样说话?” 薛冰恍惚着神色,揶揄道:“校长,你要我怎么说话?陈镇长日理万机的人,贵人哪,我们是不是要夹道欢迎欢迎?” 她的话里全部是火药味,让人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算了,你还是去上课。我找陈镇长汇报一下工作。”校长挥手让薛冰离开。她迟疑了一下,转身要走。 我喊住了她:“薛老师,我还有话跟你说,方便吗?” 薛冰黑着脸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是要等我下课后再说,你没看到校长叫我去上课吗?” 我转眼看校长,老头子尴尬地笑,搓着双手说:“你们先说,你们先说。你的这节课,我去帮你改,下午放你半天假,你的课都改成体育课,好不好?” 薛冰白了一眼校长,抿紧自己的唇:“有必要吗?” “有的,有的。我先去帮你改课啊。”校长急匆匆拉开门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她站我坐,空气变得沉闷起来。 “就在这里说?”我问,站起身来:“要不,我们去你房里谈谈吧。” “不!”她倔强地不肯走:“有话就在这里说,说完了快回去,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你呢。”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透?黄微微不是来了几天了吗?”她泪水隐隐,似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 “我们还是去你的房间说说吧。”我坚持着,想去拉她的手。 她甩开我的手,转身出门。我跟在她后面,朝她的宿舍走。后面校长一溜小跑过来,嘴里喊着:“陈镇长,我还没汇报呢。” 我头也不回地扬一下手说:“等下再说。” 校长停住了脚步,依旧喊道:“我就一个事,镇中学要迁址么?” 我没理他。新政府的迁址现在还挂在半空中,你一个中学,什么都不要想了。 薛冰的房间窗帘低垂,屋子里暗淡无光,屋子里一股陈旧的气息,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窗户了。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房间,居然有这样的景色,显然是心受到了伤害!我的心一颤,愧疚接踵而来。 门一关上,薛冰就扑进我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转瞬就打湿了我的前胸。 我抚摸着她的背,心里一阵剧痛。 “冰儿,对不起。”我喃喃叫道,嗓子哽咽。 她抬起头,凄然一笑说:“我不怪你。” 她慢慢平静下来,在床边坐下,拿起手边的一件未织好的毛衣,低着头慢慢地织。 “其实我应该早就要想到,你不会呆在苏西一辈子,你是个志向远大的人,怎么会甘心在乡下一辈子呢?”她慢慢地说,不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黄微微是个好姑娘,人漂亮,家庭好。父亲还是市委组织部长,能帮到你。我有什么呢?除了一颗心,什么都没有。” 我说不出话来,之前薛冰说过要进行一场战争,现在看来都成了过眼云烟。 “不是我不想要你,做女人的,只要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一个好前程,又有什么不能舍得的呢?” “冰儿…。”我叫她,说不出话来。 “以后不要这样叫了。”她安静地看着我,眸子里流露出女人专有的娴静:“我是真心愿意你们好。” 她扬了扬手里正在织的毛衣说:“这件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织,不知道你合不合身。” 我使劲点头说:“肯定合身。” “试试?” “好。” 她过来,把毛衣从我头上套下,伸手抻了抻领口,满意地说:“还好,不差多少。” 我闻着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幽香,心里一激灵,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没有挣扎,安静地依在我怀里,微微闭着眼睛说:“最后再亲我一次吧。” 第221章 蜜爱 薛冰像猫儿一样倦伏在我的怀里,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深潭似的双眸,偶尔微微地颤动,如初翅的蝴蝶,翕动柔软的翅膀。 她的嘴唇噏动着,犹如花瓣一般,等待我去亲吻。 这个曾经给过我无数欢乐的女子,让我在多少个黑夜不知不觉迎来了黎明,这个曾经给过我许多希望的女子,让我憧憬着未来鲜花遍地。 我没敢吻下去,我知道只要我吻下去,我就无法挣脱她的柔情。我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只是故意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只有傻瓜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傻瓜!那样我就可以活得很真,活得胸怀坦荡,活得不需看任何人的眼色,揣摩任何人的心思。 但我不能,这是个尔虞我诈的时代,我们都在夹缝中求生,我们不得不为生存而隐藏与生俱来的率真和坦荡。 我轻轻地推开她,心里像被插了一把刀,鲜血直流。忍着眼泪,我拉开门,转身要走。 “你就这样走了么?”她在我背后哀哀怨怨地说,哽咽着,似乎要抽泣。 我停住脚步,但我不敢回头,她从后面环抱过来,搂着我的腰,将脸贴在我的后背,任清泪长流。 沉默了一会,我才轻声说:“冰儿,我会想办法调你到市里去。” “不重要了。无所谓了!”她轻轻地缀泣:“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在身边,就是到了天堂,又怎能快活啊。” “我走了。”我说,想起今天来找她,无非也就是想说这一句话。如今话已经出口了,顿觉堵塞的心像扒开了塞子一样的舒畅。 她放开手,转身扑倒在床上,嘤嘤地哭起来。 我踟蹰了一会,毅然转身离去。 刚到校门口,校长气喘吁吁追出来,拉住我问:“镇长,镇长,你不多坐一会么?” 我强作笑容说:“有事要处理呢。” 校长感叹着说:“到底是镇长,事就是多。镇长啊,你看啊,我们中学也是五十年代的老学校了,这次政府搬迁,有没有考虑一下我们?” “有啊,”我爽快地说:“镇政府搬到老鹰嘴,剩下老政府,就给你们中学。” 校长惊讶地张大了嘴,嗫嚅半响说:“就这样啊?” “你还想怎样?” “原来乡里年年收建校费,建一所中学的钱怕是足够了吧。”校长迟疑着说。 “没错,是年年收,但年年都交到县里了。你要建中学,去问县教育局要钱,钱都被他们收走了,我拿什么给你们建呢?” 我扔下目瞪口呆的校长,扬长而去。 黄微微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看到我回来,淡淡一笑,从桌子上拿起车钥匙出门。 小姨的车被冰雹砸得体无完肤,前面的挡风玻璃砸了一个小点,裂纹像波浪一样蔓延开去,让人眼睛极不舒服。 车过老鹰嘴,我看到工地上居然驻扎着一队武警,孙德茂抱着双臂,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路边。 我示意黄微微靠边停车,从车里出来,我抽出一支烟来,靠在车边点燃,深深吸一口,眯着眼打量这块让我和郭伟夜不能寐的土地,一股伤感涌上来,差点就要泪流满面。 黄微微也下了车,靠在我的臂边,柔声地说:“风,看看也好。也许过了今天,你以后想看的机会就不多了。” 我没明白她这句没来由的话,侧眼看她一眼,没言语。 她嫣然一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催促着我上车。 车过春山县我们没有停留,直接就往衡岳市走。 依旧是奇峰突起,依旧是草木葱绿,依旧是小溪淙淙,而人,已经不再依旧。 六年前,我提着一个挎包,晕晕沉沉挤在百味杂陈的大客车里来到春山县,六年后,我坐在一辆体无完肤的小车里,旁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替我开着车,顿时,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感觉瞬间充溢我的全身。 六年前,我差点被路边的黑店暴打一顿,六年后,这条路上再也看不到一家挂着饭店招牌的野店了。 我感概万千,伸手摁下窗玻璃,朝着两边飞驰而过的山谷,大声呼喊着黄微微的名字。 我这一喊,她就放慢了车速,微笑着扭转头,娇羞地说:“傻瓜,你不怕被人听到啊?” 我没搭理她,反而冲着山谷喊:“黄微微,我爱你!” 她幸福地笑起来,摁着喇叭回应着我的喊声。 喊了一阵,我关上车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被我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巴笑着说:“傻傻的看什么呀?” 我装作无限深情地说:“看你呀。”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嗔怪地白我一眼。 “好看,真好看!”我赞叹着说:“你就像一朵花一样,真好看。” “贫嘴呢。”她笑得花枝乱颤:“难怪你哄得人家女老师魂不守舍的。” 她的话让我吃一惊。 她瞟了我一眼,说:“陈风,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苏西一个星期,你以为我就天天守在屋里啊?我告诉你,你的什么事我可都清楚。” 我故作惊讶地问:“你清楚什么呀?乱说。” “你紧张啦?”她看我一眼:“心里有鬼是不?”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心里哪里有鬼,没鬼啊。” “没鬼你还紧张。”她把车停在一个上坡的地方,熄了火,放下座椅的靠背,舒展着自己的身子。 “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我说,从车里找出一个塑料水壶,打开车门,准备沿着一条被杂草遮蔽的小路下到沟底去。 路底下有一条终年不竭的小溪,小溪从遮天蔽日的林间穿出来,如一条白练,绕着山一路飞下来。据说,这条小溪里曾经有人发现过娃娃鱼,一种会跟婴儿一样啼哭的鱼。 “等等我,我也去。”黄微微在后面叫我,她从车里下来,一条牛仔裤包裹着她浑圆的屁股,勾勒着修长的腿,平坦的小腹上垂着一条丝巾,诱惑丛生,魅惑无比。 “路不好走,你在车上等我。”我不想让她跟着去,这条小路穿行在岩石缝里,万一从上面滚下去,岂不会香消玉殒? “我要去。”她锁好车门,过来牵住我的衣边:“从今天开始,你去任何地方,我都要跟着去。”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女老师。属于我的,我就要时刻放在自己的眼鼻子底下。”她羞涩地看我一眼,脸上飞上一朵红霞。 我打趣着她说:“羞不羞?”心里却像被灌了一罐蜜,甜蜜得要死。 “你才羞呢。”她拧了我一把:“你别想激我。我告诉你,陈风,不管你打什么歪主意,想甩我,没门了。” 我语塞,黄微微这样的表白,需要多少的勇气?毕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我陈风一介芝麻官,美人如此垂青,有美如此,夫复何求? 我豪气顿生,伸手牵过她来,盯着她的眼睛说:“宁可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黄微微!” 她任由我牵着如夷的小手,浅浅地笑。 一阵山风吹来,山上的枯叶在秋风里飘落,悉悉索索地响。偶尔从枯叶堆里钻出一只灰色的野兔,竖起耳朵扑棱着听山风的萧瑟。 触眼尽是灰黄,只有沟底的小溪边,还偶尔可以看到一线绿色。 “爱我就要接受我!”她靠近我的怀里,喃喃说道。我低下头,看到她的眼角流出几滴清泪来。 心里猛地一痛,顾不得秋寒萧瑟,顾不得山高林密,伸出舌头,准备去舔净横亘在她脸上的泪痕。 第222章 身份 衡岳市一如既往的喧嚣,秋后天色暗得越来越早,我们的车进城的时候,街灯开始次第亮了起来。 一条大江穿城而过,到得现在这个季节,河里的水一日比一日少了许多,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河床,长着萋萋芳草。 河东与河西隔江而居,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河东商业云集,全市政府机构分散在每一条街道,河西有着一条铁路,每日迎来送往匆匆过客。由此,河西鱼龙混杂,形形色色,操着各地方言的人眼睛瞄着每一个过往的旅客,眼光恨不得变成钩子,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钱来。 河东的人大都衣冠楚楚,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如果把河东与河西比作两个世界,河东就是西方文明,河西必定是非洲土著。 我家恰恰就住在河西。 小姨住在河东,她是我们河西过去的原住民,小姨住到河东去了后,就很少回河西来,尽管只隔着一条不宽的河!黄微微家也在河东,市委机关的家属大院以及近几年新建起来的高档住宅楼,基本都在河东。河西还是几十年的模样,唯一改变的地方就是车站广场,多多少少有着现代文明的气息。 我进城后第一个电话打给小姨,告诉她车我送回来了,要修,问她送到哪里。 小姨早几日就知道车被冰雹砸坏了,她让我们把车开到汽车修理厂,到了再给她电话,她好叫保险公司过来勘验车损。 送了车,告诉了小姨具体位置,我不想等她,带着黄微微准备去找地方吃饭。 还没坐稳,我的电话响了,居然是何家潇打来的,笑嘻嘻地问我:“哥,在哪里?” 我捏着手机,四周瞧瞧,说:“吃饭呢。你在哪?” 何家潇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被软禁在家了,出不得门。刚才偷偷找小梅姐拿了个手机,这不,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我嘀笑皆非,笑道:“还有谁敢软禁你?不是吃豹子胆,而是吃了熊胆啊。” “除了我老妈,还有谁。”何家潇并不知道我回到了衡岳市:“哥,你快回来吧,解救我,我快憋死了。”他在电话里央求着我。 “明天!明天好不?”我说:“我去看你,解救这个词,万万不能说。” “你在衡岳市?”我不得不佩服何家潇头脑反应速度。他去过苏西,知道从农古来衡岳市,不是说句话哪么轻松的事。 我只好说:“刚到,正准备吃饭,你来么?” “我出不来。我老妈就在客厅守着我。”他无奈地叹气:“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我这么听话的男人。挂了!” 他挂了电话,我对黄微微一笑说:“家潇的电话。” 黄微微拿着筷子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戳,听到我说是何家潇,赶紧抬起头问我:“萌姐呢?跟他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啤酒。 “等下你送我回家吧。”黄微微似乎没有丝毫胃口,拿着筷子在菜盘子点了点,咬着筷头说:“我去你哪里一个星期了呢。” 我爽快地答道:“当然要送你回家。我今晚得回去看看我娘,几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我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低着头专心吃着饭,扒了几口,扬起脸来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找萌姐,你把家潇叫出来,我们四个人吃个饭,好不?” 看着她满脸的期冀,我十分肯定地点头答应。 送完黄微微回家,我打了一辆的士回家。车从桥上经过的时候,万家灯火掩映在微波荡漾的江面上,如片片鱼鳞。 衡岳市这几年花巨资改造了沿江风光带,河两边的楼都装上了万紫千红的霓虹灯,晚上一开,恍如上海十里洋场,骄奢淫逸。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对门的墙壁上挂着我爹笼着黑纱的相框。 我叫了一声娘,没人回答我,心里一抖,几步窜到我娘的房门口,推开门,看见我娘微闭着眼睛,斜靠在床头,安静地呼吸。 悬着心放下来,我轻手轻脚出来,听到洗手间里有水声,想着我娘忘记关水龙头了,伸手一推开门,就听到一声尖叫,触入我眼帘的是一具白花花的身子,丰乳肥臀,颤抖着用双手盖着乳房,却让一马平川的小腹一览无遗。 我吃一惊,赶紧退出来,心呯呯直跳。 里面是奚枚竹,她怎么在我家? 枚竹的叫声惊醒了我娘,她在里屋喊:“枚竹,怎么啦?” 我推开娘的门说:“娘,我回来了。” 娘似乎明白了刚才叫声的原因了,嗔怪地说:“毛手毛脚,回来就闯祸。” 我在娘的床边坐下,疑惑地朝外努了一下嘴巴说:“娘,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枚竹姑娘啊?”娘张着混沌的眼神看着我:“风儿啊,枚竹姑娘心好啊。你去乡里后,几个月没音信,枚竹姑娘来看过我几次。娘老了,不中用了,有次娘搬煤气罐,被那个死东西压住了娘,叫半天没人理,娘还以为要跟你爹一起走了呢,刚好枚竹姑娘来看我,从那天起,她就搬来我这里跟娘作伴了。” 我被娘说得心疼不已,想着娘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我却在遥远的乡下。一个人,只要被欲望控制了,就会忘记亲情、爱情和友谊。 娘看我伤心的样子,安慰着我说:“风儿,你安心做你的工作。娘有枚竹在,不怕。再说,你小姨还隔三差五来看我,你放心。” 我红着眼圈说:“娘,你叫我如何放心啊。” 娘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笑:“好男儿志在四方,被家缚住的男人,都成不了大气候。就像你爹一样,一辈子守在这里,有什么出息呢。” 正说着,枚竹红着脸推门进来,怯怯地叫了我一声:“陈镇长,回来了。” 浴后的枚竹天生丽质,一头秀发还滴答着水珠,她穿着一套棉质睡衣,却掩饰不住玲珑的身材,脚下一双拖鞋,白皙的脚脖子裸露在外面,让人禁不住联想。 我淡淡地一笑,感谢着她说:“辛苦你了,枚竹。” “没事。”她也淡淡地回应我:“我还得感谢娘呢,没有娘收留我,我住哪里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那么自然地叫着“娘”,让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娘看我惊诧的样子,拍拍床边对枚竹说:“你过来坐,我跟你哥说句话。”娘长吁一口气说:“枚竹认我做干娘,什么干娘啊,就是娘。以后啊,你们就是兄妹,你做哥哥的,要多想着照顾妹妹。” 我看着枚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枚竹淡淡地笑,说:“娘啊,我就伺候你,其他的我可不关心。” 我看着枚竹,疑惑地问:“你不是在开公司么?” “转了,不开了。” “不开干什么呢?” “小姨让我转的,赚的钱都入股到了小姨的路桥公司。现在什么也不做,陪着娘,让她老人家开心就是我的工作。”枚竹轻描淡写地说,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惊胆颤。 “小姨在搞什么名堂呢?” “小姨要下一盘很大的棋。”枚竹笑嘻嘻地说:“这是她自己跟我说的。其实,公司原来就是你我各一半,当初从乡政府公司出来,小姨就安排了这些事,包括盘小芹去苏西开超市,都是小姨的安排,我开的公司,盘小芹开的超市,都有你一半的股份。小姨不让我们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公家人,不知道更好一些。” 我背上虚汗直冒,小姨你用心良苦啊! “明白了吗?”枚竹直瞪瞪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再说一遍?”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屋外,我要清理一下思绪,突如其来的这些事,让我一下子没法适应。 枚竹跟着我出来,站在我身后弱弱地问:“我表姐呢?没跟你回来?” “你是说薛冰吗?”我没回头,不敢直面她。 “我们散了。”我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过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似乎幸灾乐祸的样子,脸上居然挂着一丝微笑,:“你现在跟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好,叫黄微微,是不?” 她盯着我看,让我很不自在。 “跟你有关系吗?”我不高兴地说。 “有,当然有。小姨的路桥公司里,黄微微妈妈占了一半的股份,你知道不?” 我摇摇头。 “听小姨说,这股份将来是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她突然有些失落:“有个当大官的父母,就是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样啊。就是爱情,也能独占鳌头。” 她的话里明显带有讽刺的意味,我装作没听见,扫一眼屋子说:“我今晚睡哪?” “你睡你自己的床吧。我去跟娘睡。”枚竹转过身,从原来我的小房里抱出一个枕头来,轻飘飘进了娘的屋,再也不肯出来。 我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了几声。 第223章 爱情就是奢侈品 躺在枚竹的床上,我睁着眼看天花板。 这张床曾经躺过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与枚竹有着千丝万缕血缘关系的女人,一个让我乐不思蜀,留恋难返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薛冰! 这张床,曾经烟味笼罩,在薛冰来过后,这股伴着我十几年的烟味终于消失怡尽。我十八岁那年开始抽烟,先是躲在外面偷偷的抽,后来被我爹看见了,并没骂我。 我爹抽了一辈子的烟,深刻理解我抽烟的欲望,爹的默许纵容了我的欲望,从此我抽烟开始登堂入室,这张床,就是我躺着抽烟的最佳场所。 绝大多数的女人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薛冰并不反对我抽烟,但她第一次来到我的床边,还是被一股浓烈的烟味逼着倒退了几步。 心细如发梢的薛冰也就是在哪一天起,把床上所有的被褥全部洗了一遍,洒了淡淡的紫罗兰香水,并且规定,要吸烟去屋外,屋里不可再抽。 现在这张床换了一个主人,这个主人是我凭空得来的妹妹,我哑然想笑。 女人的床,不会随便让一个男人去侵占!即便是兄妹姐弟! 闻着被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我心驰神往。女人的床就好像她们的身体,因此我没敢脱光衣服,我怕太赤裸会玷污一个女人的清白。 枚竹的一番话,让我心情激荡。小姨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我的全部。比如枚竹她们离开乡政府公司另起炉灶,比如盘小芹跑到乡下去开超市,原来都是小姨的阴谋!我就像她手里的一只木偶,任她摆布而不明所以。 小姨是如何与陈雅致局长挂上钩的我不得而知,她又是如何操作了路桥公司,我更是不得而知。我突然发现,小姨是个非常恐怖的女人,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倒像江湖老手一样,纵横阖辟于繁芜的社会里。 突然安静下来,心就沉底。我抽出烟来,想想又插回烟盒里。在这个水清明净的小屋里,一丝烟味就可能颠覆小屋的清幽。我不能打破枚竹的雅静! 门轻轻地被推开,枚竹披着衣闪身进来,朝我羞羞地一笑,在床头边的小椅子坐下。 “娘睡着了,我来看看你。”她低着头,绯红着脸颊。 我突然萌发逗她的心思,我说:“你怎么像红拂女一样呢。” “什么红拂女?我不认识她。”她奇怪地问:“我怎么像她了?” 我没敢解释,悄悄往床里边挪动身子,空出一块地方来。 “你什么时候就认了我娘做干娘了?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我责怪着她,并不生气。 “你不愿意?”她淡淡地笑:“其实我也不愿意。你是我姐夫,我就是你姨妹子,反正我们就是亲戚,认不认,都是一个样。” “可你还是认了啊。” “你娘说,她一生没个女儿,你小姨她是当女儿养,可你小姨打死都不认。我没办法啊,只好认了。”枚竹格格地轻笑,捋一把掉在脸颊上的秀发。 “你有事?”我不习惯躺在被子里,被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看着我。 “没事,说说话,不欢迎?” “不是不欢迎,只是夜里冷,怕你着凉。”我说,伸直曲着的腿。 “确实有点凉。”她拢紧双臂,胸前的双乳露出白白的一截来,分外的魅惑。 “要不,你多穿点衣服吧。”我说,指着我的外套:“披着。” “我不。”她瞄一眼我的外套,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我是脚冷。” “要不,脚放被子里来?”我逗着她。 她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抬起脚来,毫不犹豫塞了进来,却有意避开我的腿,乖巧地躲在一边,犹犹疑疑。 我们都在努力控制着平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新女朋友好吧?” 她没来由一句话,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从来只有新人笑,何尝听得旧人哭啊。”她轻轻叹口气。 “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她看我一眼,满脸幽怨。 良久,枚竹从被子里抽出脚来,站起身说:“你睡吧,我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叫她,她又如刚才进来一样,悄无声息出去了。 枚竹的到来刺激我全身燥热,她是一个如花一样的女儿,在黑暗中淡淡地散发着自己的幽香。当年把她从苏西乡带出来,如今一晃过去了六年,青涩早就从岁月的指缝间溜走,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假如没有薛冰,或许我会爱上她! 这个问题很久前曾经纠结过我。男人不会去窥视自己没有兴趣的女人,我窥私过她,我心里潜藏着对她的欲望,但我不能放任自己,我是一个干部,一个正风头正健的干部,我不能在石榴裙下暴露出原形! 枚竹一走,屋子里复归平静。我开始审视起自己来。 二十八年的生命,我的爱情是什么? 爱情于我,似乎像挂在墙上的油画,永久色彩斑斓,却没有生机! 我爱过吗?爱过!我爱过柳红艳,后来我发现对她只有一种野性欲望的爱,我刹车了!我爱过黄微微吗?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了一样,顿时萎顿下来。黄微微确实漂亮,又善解人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她身后的组织部长的父亲,这就像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光芒照耀着我能在黑暗的夜里找到方向。 爱情,永远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 我爱过谁?我问自己!我爱过薛冰吗?我肯定地回答自己:爱过!薛冰曾经是我生命中的光芒,因为有了她,我才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丽! 但我现在却要弃她而去,我的良心逐渐被一条贪婪的狗在慢慢地咀嚼。 人,都有贪婪的本性!我发现自己在贪婪的路上越滑越远,以至于我愈来愈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人人都奢望爱情,但不是人人都能消费她。比如我,就感觉到手头拮据,买到手的不一定是对的,舍弃的或许是最好的。 我头疼欲裂,扯过被子包住头,痛苦地在床上翻滚。 明天,我又该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呢? 第224章 提拔培养消息 早上起来陪娘吃完早餐,正准备把我爹的遗像擦一遍,黄微微电话过来,要我去把何家潇找来,一起去新林隐酒楼咖啡厅坐坐。 挂了电话,我抱歉地对我娘和枚竹笑笑,表示要出门。娘还舍不得我走,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倒是枚竹,从娘手里把我的手扯出来,说:“哥有事,要出门,晚上会回家。” 娘的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灰蒙蒙的似乎盖着一层纱布,我的心一颤,在她如枯树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着我娘说:“娘,枚竹在家陪你啊,我去去就回来。” 出了门,感觉眼一酸,差点流出泪来。娘老了,老得如同我家门前的那株老苦楝树,岁月毫不留情漂白了她的头发,在她满脸刻下了沟壑纵横的印迹。 打何家潇的电话,显示关机,想拨表舅家的座机,又怕宛如舅妈接,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要深入虎穴,否则,焉得何家潇这个虎子? 开门的还是小梅姐,看到我,满脸绽开桃花般的笑。 换拖鞋进屋,客厅中间的沙发上,端坐着我的宛如舅妈,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袭长裙拖曳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头上别着一支别致的发夹,把一头如烟笼的秀发,倌在脑后,洁白如玉的脖子露出来,仿佛一幅国画,青烟淡笼的薄暮下,一线清泉优雅流过来。 我恭恭敬敬上前,低眉敛目叫道:“舅妈好。” 宛如舅妈头抬也没抬,只抬起眼皮看我一眼,顿时就如眼前挂着一挂千年冰川,寒光直彻我骨。 “回来了?”她淡淡地问我,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吧。” 宛如舅妈有着天生的贵妇人姿态,一举一动让人不敢造次,一颦一笑让人感到畏惧的威严。 毕竟是大公司出来的高管,按行政级别,算是副厅级干部,这在我们衡岳市,舅妈的级别不是随便就能觊觎的高贵。 我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做俯首帖耳态。 “在家里,放松些。”舅妈安慰着我:“小风啊,你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你问个事。” “您说,舅妈。”我诚惶诚恐,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事问我呢? “家潇在你哪里都在做些什么呀?你要老实告诉我。”她似乎胸有成竹,仿佛我只要说出半句假话,她都能了如指掌。 “复习,读书,吃饭,睡觉。” “就这些?” “就这些。”我十分肯定地说:“舅妈,家潇很懂事。” “不只是这些吧?”舅妈冷笑着看着我:“你在骗舅妈!” “没有!”我有拍脯子的冲动了。现在不咬紧牙关,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完不成黄微微交代的事,得罪的不是她,而是阴晴难定的陈萌。 “哪我问你,中部省文化厅领导在过问家潇的事,你怎么解释?”她的脸上浮现一片揾色,这是要发火的前兆!宛如舅妈是担任过高级干部的人,发火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中部省文化厅我有一个老同学,负责文物管理和发掘,人家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瞒着,说,你想干什么?”她语气凌厉,本来端庄的脸,蒙上来一层阴云。 “您说的是工地文物的事啊。”我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说:“家潇哪天刚好出来散心,遇到我们新政府迁址工地挖出了石棺。这事要不是家潇,可能十七具石棺就永远埋在地下了。是家潇凭着他的知识,断定了苏西工地的文物历史。舅妈,家潇在哪里学到了这一手啊,真让人佩服。” 舅妈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温情,叹口气说:“家潇从小就喜欢搬弄古董之类的东西,读书的时候就坚决要考考古专业。是你舅舅,打死也不让他学,才改学了市场营销。” 我满脸羡慕的样子,说:“家潇确实了不起,现在年轻人,有几个还有他那样的专业知识啊,就是考古专业的,未必能凭着肉眼看穿地底。只有家潇啊。” 宛如舅妈展颜一笑说:“他未必就真有你说的那么有本事。” 小梅姐端来一杯绿茶放在我面前,眼睛偷偷地朝我一腵,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但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朝她礼貌地微笑。 “今天你来找家潇?”宛如舅妈不动声色地问。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来看望舅舅、舅妈。” “嘴不要这么甜!小风,你肚子里装着什么鬼主意,我还看不出来?说,今天你们兄弟两个准备去哪里?” 我心虚地笑,说:“也不想乱走,就去外面走走看看。舅妈啊,我现在一年到头呆着乡里,一身的土气,趁着回城几天,还不赶快去找些现代文明的东西来装点自己啊。我怕落伍呢。” “好吧,记得早点回家。”宛如舅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这阵子被我关在家里,也该想通了。你是做哥的,要帮着劝劝弟弟,他小小年纪,还不是男亲女爱的时候,没有事业,就是有个嫦娥在,也只能提着个斧头砍一辈子的桂花树。” 宛如舅妈的比喻让我差点笑出来,心里对她刚才的一番话有些不屑。舅妈啊,你可曾知道,你的儿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乖! 何家潇第一天到衡岳市,就把新林隐酒楼的餐饮部经理雪莱车震了一回。这样胆大的小男孩,不是衡岳市一般小男孩敢做的事。 “小风啊,你现在做到镇长了,正科级吧?”宛如舅妈问我,喝了一口茶。 我忙说:“刚升的,要谢谢领导。” “你也不要谢领导,是你自己工作有成绩。我早段时间看过你舅的一份文件,好像是关于提拔培养第三梯队的人选,里面有你的名字。好好干,给你舅争气。”舅妈说完这句话,长身而起:“我去休息休息,你们年轻人自己做好。” 我的心里顿时像倒了一个五味瓶,看来乡下生活到此终结了,我终于要混出个头来了。所谓第三梯队,就是未来的领导啊! 提拔?我会提拔到什么岗位去?这个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以至于何家潇像驴子一样从楼上蹦下来,我还傻傻地盯着眼前的绿茶发呆而没有发现他。 第225章 两个人的爱情 何家潇似乎怕母亲反悔一样,拉着我就奔出了门,一口气跑到家属大院门外,才长嘘口气,抱怨着对我说:“陈风,你这人不够朋友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问道:“我哪里不够朋友了?” “你真够哥们,还会等到今天才来?”他一脚踢飞一个矿泉水空瓶子,远远地砸在路灯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说:“你冤枉人啊!第一我不知道你的情况,第二就算我知道了,我能帮你什么?” “你说的也是。”何家潇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来:“给我电话,我要打电话。” “打给谁?” “打给谁还要跟你汇报?”他轻蔑地看我一眼:“快点,磨叽个屁呀。” 我只好掏出电话递给他,自己远远地走开,我不想听到。鬼都知道,这个电话一定是打给陈萌。 “你躲什么躲,过来听我讲电话嘛。”他命令着我,朝我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嘻嘻笑道:“开玩笑的啊,不许生气,陈大乡长。” 我纠正他说:“叫我镇长,老子升官了。” 他一怔,转而爆笑起来,骂道:“一个破镇长,就好像了不起一样。就你哪个鬼地方,给老子一个市长的官都不干,还镇长呢。” “我怎能跟你比?”我揶揄着他说:“何大公子怎么能瞧得上一个市长,最低也要配个省长才不失身份呀。” “省长怎么样?给个总理老子还不想干呢。哥,我这人,不是当官的料。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官,信不信?” 他突然转口叫起我“哥”来,这就是个胸无城府的家伙。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神天真无邪。他就是个孩子!我在心里给他下了定论。 “我信!”我说:“要打电话就快打,打完我再告诉你另外的事。” “哥,你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他不打电话了,捏着电话跟在我屁股后面,可怜巴巴地问。 “你是不是要给陈萌打?” “你怎么知道?” “你屁股一抬起,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会不知道?”我冷笑着说。 “真恶心啊你,哥,打个电话被你说什么屎不屎的,你这个乡巴佬!”他恨恨地捶了我一拳,打得我一个趔趄。 “哥,我问你,陈萌好不好?”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烟来,我掏出烟盒递给他,给他点上火。 “你这个问题问得我不好回答。”我说:“别人好不好,我怎么能评价?衡岳市有句古话,叫千条龙,万条龙,主人爱者是真龙,明白吗?” 他傻傻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朝他擂了一拳,打得他差点翻个跟头,痛得他呲牙咧嘴。 “你爱上她了?”我问,替他拍了拍刚才擂了一拳的地方。 “我发现我是爱上她了。”何家潇无限深情地说:“我原来一点也不相信爱情,但是遇到她,我就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一样,感觉原来的我所作所为,真是恶心极了。我只要看到她,就满心欢喜,听到她说话,就好像天籁之音一样。”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脸上漾着温情的微笑。 “你要想好,她可比你大了五岁。”我告诫他说。我知道舅妈很在意陈萌的年龄,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比男人大那么多,今后的家庭不可能会幸福。 “大十岁我也愿意。”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哥,你不知道,有几次我在窗户里看到陈萌一个人站在我家的树底下,我真想从楼上跳下去。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她等我。” “你们在一起就一天时间,感情就那么深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哥,也许你不知道,爱情这东西,想来就来了,谁也阻止不住。别说一天,有时候一个眼神,动一下手指头,都能体会到爱的甜蜜。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笑笑没有说话。 “爱情,不在乎时间长短。说穿了就是一个缘分。不是说,五百年,就只是等待一个回眸么!” “你说的这些爱,都是童话里的吧?”我打趣着他,有意让气氛活泼一点。 “你懂不懂爱我不知道,我是懂了。我跟你说,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爱情,你怎么能理解到呢。”他像个哲学家一样开导着我:“等你有一天怦然心动的时候,爱情就到了。” 我再次擂了他一拳说:“小小年纪,像看破红尘一样,那么多大道理。谁说我没怦然心动过?” 他被我的话引得心痒难熬,缠着要我说出来谁让我怦然心动了。 我坚决不肯说出来,他顿觉没一点意思了,噘着嘴说:“你不说算了,我也不听了。我只要你告诉我,我爱陈萌,有错吗?” “没错!”我肯定地告诉他说:“爱人是一个人的权利,被人爱也是一种幸福。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天大的阻力,能阻住爱的力量吗?” 他欣慰地笑起来,拉起我的手,诚恳地说:“哥,你就是个大领导的心态。你的话,我会记住一辈子。我坚信,只要有爱,石头也会被我们感动流泪。” 这个天真的小男人!我在心里哀叹,爱在这个时代里,已经成为了权欲的代名词了,他还站在纯真的海岸线上,遥望着大海深处遥不可及的爱情。 “我要为爱情战斗!”他握紧拳头,用力朝空中挥舞。 “不过,家潇。”我欲言又止。 “说!” “爱情应该也有个年龄界限吧。” 他迟疑了一下,转而愤愤不平地说:“我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也是那么的世俗。” “我提醒提醒你。” “用得着吗?”他轻蔑地看我一眼。 我再笑笑,心里想,爱情这东西,确实有着摧枯拉朽的本事。人在爱情面前迷失自己,皆因爱情本身就是虚幻的美好。 “我们现在去新林隐,有个人在哪里等你。”我说,伸手去拦的士。 何家潇一惊,拉住我的手,紧张地问:“是雪莱么?我不去。” 我安慰他说:“放心,不是她!,而是你朝思暮想的人。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何家潇刚才的惊吓样子,让我感觉到他内心其实很弱小。一个小姑娘,就让他惊疑不定,如此心性,如何把握爱情长跑? “哥,是不是陈萌?” “去了就知道了。”我故意不明说,让他心痒难熬。 “你不说,我就不去。” “不去拉倒。” 我扔下他,一个人朝前走。 他追了上来,抱着我的臂膀,激动地说:“哥,你真是我的恩人啊!” 我打开他的手,认真地说:“家潇,知道去爱一个人了,就要成熟起来。女人都喜欢成熟的男人,让女人有安全感,她才会有幸福感,明白吗?” 他使劲地点头,刚好过来一辆的士,我伸手拦住,钻进车里,他慌不迭地跟着钻进来,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没去看他,对司机说:“新林隐酒楼。” 第226章 我怀孕了 新林隐酒楼的咖啡厅在二十一楼,装修典雅奢华,一架钢琴横在大厅中央,弹琴的是个披着长发的姑娘,一袭白裙曳地,十指在黑白键上如蝴蝶般飞舞,流淌出来的《致爱丽丝》,让人迷醉,恍如一个人独自行走在空旷的野外,任头顶的花瓣,飘落一身。 几张散桌上坐着几个年轻的男女,低声交谈着,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没有看到黄微微和陈萌。我和何家潇站在大厅的中央四处张望,过来一个服务生,礼貌地问我们是否有订座。 正要解释,看到黄微微过来,朝我们招招手,何家潇并不认识黄微微,吃惊地看着我,眼神里分明带着问号。 我懒得给他解释,跟着黄微微朝里间走。 新林隐酒楼的咖啡厅带着很明显的中国特色,大厅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包厢。其实中国人最讲究私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炫耀的需要,才会在大众广庭之下暴露自己。 沿着曲曲折折铺着厚厚地毯的通道往前走,在通道的尽头,黄微微停下脚步,回头对我们嫣然一笑,亲启朱唇问:“是家潇吧?” 何家潇忙不迭地点头,欲言又止。 “我叫黄微微。”她看我一眼说:“听陈风说,你刚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回来,高材生哦。” 何家潇一听美女表扬自己,马上就不明白自己姓什么了,自负地说:“高材生倒不是,北京读大学,也就是个小儿科的事。” 黄微微不接他的话了,推开门叫了一声:“萌姐,陈风他们来了。” 我们就看到陈萌从背对着我们的沙发上站起来,肩头微微地颤抖,并不转身。 何家潇懵了一下,抛下我快步走到陈萌面前,双手扳着陈萌的肩膀,惊讶地打量着她,又回头冲我竖起大拇指。 陈萌回过身来,她刚才显然哭过,一丝泪痕还挂在她洁白如瓷的脸上,看到我们,破涕而笑,扭捏着不敢看我。 黄微微快活地笑道:“都到齐了啊,我们开始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开什么始?” 黄微微神秘地笑,指着摆在屋中间的麻将机说:“打麻将啊。” 我嘀笑皆非,叫我们来,就是打麻将? 衡岳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多么高级的地方,总会预备着一张麻将桌。小巷里的麻将馆用手搓,高级的地方是自动麻将机。衡岳市的这个规矩,满足了衡岳市人的需求,只要是衡岳市人,都喜欢有点空闲就搓上两把。没想到出身高级干部家庭的两位千金小姐,也会有此恶习! “怎么?不玩两把吗?”黄微微见我们没动,惊讶地问。 我抱歉地笑,说:“这么高级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搓麻将,不好吧?再说,我的水平很差,不是你们的敌手啊。” 黄微微白我一眼说:“你难道还想成为我的敌手吗?再说,既然他们有这样的装备,就是让客人玩的呀,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两个的口角把陈萌逗得扑哧一笑,她拉着何家潇走到麻将桌边,温柔地问:“你会吗?” 何家潇从桌子上捏起一个麻将,用大拇指摸了一下,看也不看就啪地按在桌子上,嘴里叫道:“幺鸡!” 他的动作让我们都笑起来,看着他们的兴致很高,我只好在黄微微的对面坐下来,四个人,各据一方,开始自动洗牌。 第一手牌我摸得不错,除了一个北风,其他清一色的“饼”,我细细看了看,打出这个北风,我要摸上来三张饼才能听牌,如果北风不打,我就能单吊它。 正踌躇着,上家何家潇打出一张北风来,我想了想,没和牌,自己摸了一张,却是个幺鸡,打出幺鸡,下家陈萌跟着我打出来幺鸡,轮到黄微微打牌了,她也打出一张北风,四张北风出来三张,我怕机会丢失,赶紧把牌一倒,大叫一声说:“和了。” 黄微微一看我和的牌居然的北风,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我说:“陈风,你懂不懂规矩?家潇打出来的你不和,我打出来你就和,欺侮我是不?” 我笑道:“和谁家的牌,还有讲究吗?” 黄微微瞪着一双丹凤眼,像要吃掉我一般说:“牌没过庄,你能和吗?” 她这一问,让我张口结舌起来。我赶紧去把倒下的牌扶起来,嘴里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啊,忘了规矩了。” “你忘了规矩还想和牌,当你的相公去!没机会了。”黄微微转头问陈萌说:“你说是不?萌姐。” 陈萌莞尔一笑,说:“可惜了一手好牌。” 接下来继续,我反正做了相公,就跟着上家的何家潇一顿乱打,摸了几圈,发现自己手里除了那张北风,其余的饼居然凑成了一副饼七小对了,想着反正北风是个臭牌,就拿起来,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响声还没消失,对面的黄微微一阵大笑,笑得花枝乱颤,捡起牌插进自己的牌里,手指一挥,倒下来,叫道:“十三幺。” 我哭笑不得。 我下家的陈萌把牌一推说:“不打了,喝咖啡吧。” 四个人又绕到沙发上坐下,我和黄微微坐一张,何家潇和陈萌坐一张。陈萌从酒精炉上取下烧得翻滚的咖啡,每个人面前倒了一杯,拿着银匙慢慢地搅动,我喝不惯咖啡的苦涩,从盘子里拿起一包糖,撕开倒进去。 他们三个都不喜欢加糖,只有我一个加糖。奶奶的,我就是个乡巴佬! “生活,其实就像打麻将一样,一手好牌,还得要会抓机会和。”黄微微叹口气,老成持重地说,样子让我想笑。 “陈风,你别怪模怪样。比如你,刚才抓了这么好的一副牌,就是因为你不会抓住机会,所以你就只能做相公。做相公都算了,你到头来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在你看来最没价值的牌,恰恰是别人最需要的牌。”黄微微似乎得理不饶人。 “再比如家潇,假如刚才你陈风哥的牌在你手里,发现有可和的牌,你会和吗?” 何家潇毫不犹豫地答道:“肯定和。” 黄微微展颜一笑说:“既然你懂得和牌,难道你就不明白和牌需要机会和勇气吗?刚才你陈风哥没和你的牌,就是因为他没把握好机会。机会一旦错过,再想找回来,比登天还难。” 何家潇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侧转身对着静坐在身边的陈萌说:“我不会丢掉机会!” 陈萌乖巧地笑,哪里看得出比眼前的这个小男人大了五岁。 我突然明白过来黄微微的用意,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会有如此奇巧的心思,把想说的话,全部融入了一副麻将里。 “既然明白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黄微微从沙发上拿起小包,踢了我一脚说:“我们走,还嫌这里不够亮么?”她故意眯起眼睛看着屋顶的灯,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都好,情调全被这盏灯破坏掉了。” 我赶紧起身,看一眼何家潇,朝他眨了眨眼。 出来到了大厅,弹钢琴的女孩子换了一首经典的《梁祝》,哀哀怨怨的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 “我们去哪?”我问。 “你是男人,带自己女朋友出来,还不知道去哪里?”黄微微打趣着我,附在我耳边悄声说:“我带你去见我爸爸,他有事找你。”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去不可以?”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呆在苏西一辈子,你永远可以不去见他啊。”黄微微顺手把扎着的马尾辫解开,秀发如水一样扑进我的眼帘。 “我不想去呢。”我说:“我怕你爸。” “他又不是老虎,你怕他干嘛?”黄微微不高兴地说:“不是叫你去英勇就义!” 我嬉笑着说:“如果为你,我英勇一回,不,英勇一辈子都愿意啊。” 她就红了脸,幸福地微笑,柔声说:“乖,跟我走。” 我被她的一声“乖”叫得浑身不自在,正要走,看到一个女孩子急匆匆过来,没等我看清,女孩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问:“你是陈风吗?” 我定睛一看,是雪莱,心里一阵发慌。 “我就说是你们!”她吁了口气:“你们进电梯,我出电梯,害我好找啊。”雪莱不管不顾地说:“何家潇呢?” 我苦笑着摇头,站在一边的黄微微不高兴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雪莱,问道:“你谁呀?拉着他干嘛?放手!” 雪莱这才注意到沉着脸的黄微微,尴尬地松开手,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们是熟人,好久不见了,失态了。” 黄微微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拉着我头也不回就要走。 身后的雪莱紧跟着走了几步,到了电梯口,她鼓足勇气对黄微微说:“姐,对不起,我找陈风说几句话,就几句话。” 我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何家潇告诉她的,难为她还记得。 我朝黄微微看了看,带着雪莱走开几步。站在二十一楼的窗户边,雪莱轻声对我说:“你告诉何家潇,我怀孕了。” 我像被雷击了一样,张大着嘴合不拢。 “啥意思?”我几乎语无伦次。 “我怀孕了!”雪莱一字一顿地说。 “怀孕?” “是!” “我还是不明白。”我摇摇头,想要从突然的惊吓里清醒过来。 “事情很简单。我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何家潇的。” 雪莱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无限幸福的样子。 “不会吧?”我犹疑着问。 “你以为我胡说?这事也能乱说的么?”雪莱一看我满脸的不相信,急得满脸赤红。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跟我好想没关系啊。” 雪莱的脸上浮上来一层娇羞的神色,急急地说:“当然跟你没关系。” “哪你找我是……?” “我没找你,找他!不要以为我找不到他!”雪莱说完这句,朝远处的黄微微莞尔一笑,转身施施然从员工通道走了。 第227章 亲情一般都会给爱情让路 何家潇听说雪莱怀孕了,吓得脸都白了。拉着我死也不放,哀求我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帮他渡过难关。如果雪莱怀孕的事被他爸知道,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再无半点生路。 从何家潇的话里,我猜到表舅的家风绝对是非常严厉。表舅行伍出身的人,教训人一般采取的是棍棒教育。 何家潇十岁那年,与军区大院的一个小孩子争跷跷板玩,本来是他先坐上去的,对方小孩非要拉他下来,何家潇是何等人?自然不肯,争了几句,对方小孩仗着带着几个同龄小孩,就强行把他拉下来,揍了个他个鼻青脸肿。 挨了打的何家潇一声不吭,一个人躲在一边盯着他,等到其他小孩都散去回家了,何家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板砖,一板砖就把小孩砸进了医院。 被砸的小孩父亲是军区的一个副参谋长,一个权势熏天的人物。 听到自己小孩被何家潇一板砖砸进了医院,什么话也没说,拿起电话打给我表舅,电话里淡淡说了一句:“老何呀,要是把我儿子砸成了残废人,怕是我们要换儿子喽。” 其时表舅正在出差,回来后一句话不说,飞起一脚踢得何家潇摔了两个跟头,又从杂房里找出一把铁锹,一声不响的在屋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坑,要活活埋了他。 宛如舅妈深知我表舅的脾气,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又不能让他把儿子活活埋了,只好偷偷跑到一边去,心急火燎给副参谋长打电话。 何家潇老老实实跪在一边等着父亲挖坑埋自己,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是何家潇意志坚强,他是被吓的,自己父亲要埋了自己,他何家潇连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副参谋长接到电话,一下吓得不轻。何至跟自己同谋这么些年,他自然清楚此人的狗脾气。当初给何至电话,也是半开玩笑的话,没想到这个家伙认了真。何至是在告诉他,就是把儿子活埋了,也不换给他啊。 副参谋长紧赶慢赶,终于在何至的坑大功告成的时候赶到了。 眼看着何至一手拎起儿子就往坑里扔,副参谋长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哭丧着脸说,如果要埋孩子,还是先埋了他!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当夜他爸用浸过水的皮带,一顿狠揍,打得皮开肉绽。从此以后,何家潇在父亲面前,一般是大气也不敢出。 雪莱是酒店的经理,迎来送往的营生,算得上是半个风月场中的人。何至表舅家风严厉,怎么会容得他胡来?不管怎么说,何家潇惹上她,就是对家风的侮辱!如果表舅知道了,何家潇确实是死路一条。 何家潇说的故事让我也一筹莫展了,纸里包不住火,就是现在瞒住了,难保过段时间不穿帮。雪莱在我离开前警告的那句话,阴森森的让人心颤。能在林隐酒楼做个餐饮部经理,绝非等闲之辈,雪莱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最重要。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公子要临幸她,放在别人,可能会打蛇迎棍上了。而雪莱,却是在何家潇哀求许诺里脱下的自己内裤。 “哥,那么巧,就一次,怎么就怀孕了?”何家潇自我安慰,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他心虚! “这怀孕的事,也就和打麻将一样,一手一手的摸字,等到一手牌听和了,要和的牌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眼看着牌就要抓完了,你也放弃希望了,偏偏它就来了,还要自摸。” “什么意思?” “简单啊!这男女之间的事,就算天天做,不见得就能怀孕。倘若恰好遇到了那么几个日子,不就中彩了么。” “我还是不明白。” “慢慢的,你就明白了。”我说:“这样的事,哪有一个女孩子会轻易去坏了自己清白。” “你的意思这事是真的?” “我也不能肯定。” “她是不是吓我的?要不,给点钱打发算了。” “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冷笑着说:“雪莱这个女孩子,看来是很有心计的人,怕是钱解决不了。” “难道还要我娶她?”何家潇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懊恼地捶了一下头:“就算我肯,我妈打死也不会同意。连陈萌都拒绝,何况她只是一个酒店的服务员。” “是经理。”我纠正他。 “什么经理,都是自己封的,封个董事长也没人说。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个风尘女子嘛。”何家潇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 “不管她是什么人,现在人家已经瞄上了你。你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了,不是屎也是屎。”我不是在吓他,事实如此。 “我操,倒霉!”何家潇恨恨地骂:“雪莱怎么这样啊?” “你想要她哪样?”我扔给他一支烟:“这事,看来还得你妈出面解决。我是男人,不好谈,黄微微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了,等于陈萌也知道了。” “不行!”何家潇断然拒绝我的建议:“我妈知道了,与我爸知道没本质的区别。我妈是不会活埋我,但她会叫我爸活埋我。” 他沮丧地低垂着头,一口口地狠抽着烟。 突然他抬起头,两眼放着精光说:“我们怎么能忘记一个人呢?” “谁?” “小姨呀。”何家潇哈哈笑起来,为自己想到这么个人感到无比的兴奋。 “小姨能处理好?”我犹疑不决。 “不要小姨处理,只要小姨帮我拖一拖就好了。”何家潇兴奋地起身,压低声音对我说:“哥,我给你说个秘密,你要保密,要不我就不说了。” 他诚恳地盯着我的眼睛,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 我点点头表示答应。 何家潇不依,伸出小指过来,要跟我拉钩发誓。 我哑然失笑,他的这个举动无疑证明他还真是一个孩子。 “说吧!”拉完勾,我压住心里的笑,要他痛快说出他的秘密。 “我们准备去国外留学!”他像下了决心一样:“不出去,我跟陈萌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就是想跟陈萌在一起,你就准备去留学?” “是。哥,我实话实说,我何家潇这辈子是与几个女人交往过,但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如此动心。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一闭眼,就好像看到小萌站在我面前。没有她,我的生命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只有她,才能唤起我对生命的追求,对爱的向往。” 他像念诗一样朗朗而来,把我轰得心烦意乱。 “你们认识才几天呢?”我实在不理解他的疯狂。 “爱情是不需要时间来衡量的。只要爱存在,一秒钟与一万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你舍得你爸妈?” “舍不得也要舍。爱情来了,亲情先靠边站吧。”他无可奈何地苦笑:“当爱情与亲情发生碰撞到时候,亲情一般都会给爱情让路!” “陈萌的意见呢?” “留学是她提出来的。哥,你不知道,我妈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希望我出去留学,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整天跟一群茹毛饮血的外国杂毛混,我怕自己以后也会跟着不记得祖宗。中国那么大,一个省比外国一个国家还大,他们能有什么让我学的?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得出去,不出去,我没法保卫自己的爱情。”何家潇喋喋不休,伶牙俐齿。 “我要是提出去留学,还不会把我妈高兴死!她早就盼着我出去了。好像人在国外转一圈回来,身上就真的镀了一层金一样。”他无限神往地憧憬着未来:“等到我们出国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看他们还认不认自己的孙子。” “看来你作了长远的打算啊。”我揶揄着他。 “短则三五年,长则无定期了。国外如果真如说的那么好,我还回来干嘛?”何家潇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走到书橱边,翻出一本书来,指着其中的几行字说:“哥,上次在你那工地上我是随口一说的,回来这几天找了不少资料,发现那块地方,原来是个古战场。哥,你若有空,看看这本书,有好处。” 他把书递给我,脸上回过红润的神色出来,叮嘱我说:“哥,你去找小姨,一定要帮我。你是我哥,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何家潇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让我感觉背上负着千斤重担,喘气不过来。 第228章 调令 黄微微对我拒绝去见他爸很不高兴,我打了她一天的电话,她要么不接,要么接了不说话,搞得我心烦意乱。 接连打了几个,总是一样的命运,我干脆不打了。一个人仰躺在江边的石凳上,看万里晴空中漂浮着的几缕白云,不断变幻着白云苍狗的故事。 何家潇的事又压在心里,雪莱一天打我几个电话,说自己肚子要显形了,何家潇再不给个交代,她就要独闯市委机关。 这么破的一件小事让她去市委机关一闹,表舅的颜面何存?表舅没面子,我还会有面子吗? 天大的事没有表舅的面子事大。 我权衡了半天,决定去找小姨。 小姨听完这个故事后,一点也不惊讶,轻描淡写地说:“这事你交给我去办就行了。一个外来的小女人,能翻得了天?” 我告诫小姨说:“雪莱看样子不是个善茬,不大好对付。” 小姨轻蔑地一笑:“既然不是善茬,就用对付无赖的手法来对付。就一次,还能怀了孕?想讹诈吧。” “她可是个女孩子,又是外地人。”我迟疑着说,小姨的所谓无赖办法让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女孩子怎么啦?外地人怎么啦?不是猛龙不过江!她雪莱能在新林隐做个经理,自然不是等闲之人,如果让她赢了,我们衡岳市的女人面子都要丢光了。”小姨愤愤不平,指挥着我姨夫给她端杯水来,她喉咙刚才一激动,要冒烟了。 喝了水的小姨精神抖擞,拿起身边的电话就打给吴倩:“吴董事长,忙吧?我是你姐,嗯,找你有事。” 我傻傻地坐在一边,小姨把吴倩抬出来,她究竟要搞什么? 放了电话,小姨从沙发上拿起包对我说:“走,我们去见吴倩,老树咖啡厅。” 我支吾着,不肯起身。 “怎么?不想解决这事了?” “没有啊。” “哪还不走?” “去见吴倩?”我犹疑地说:“她能解决?” “解决一个小经理,还不是小菜一碟?”小姨嘴角一扬:“新林隐还欠着吴大老板上千万的材料款。明白不?” “你是想断雪莱后路?” “小风,你的话有些难听啊!什么断后路呀,也不知道你这些年的干部是怎么当的。做事婆婆妈妈,处理这样的事,就要爽快,不能拖泥带水。如果她在衡岳市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她还能怎样?”小姨白了我一眼,甩了甩头发出了门。 小姨在姨夫注册了路桥公司后,就在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一心一意要帮姨夫把公司搞起来。 我跟在小姨的屁股后,屁颠颠的帮她提着包。 吴倩笑吟吟地坐在大厅边的卡座里,看到我,稍微惊讶了一下,礼貌地跟我打着招呼。 吴倩现在是衡岳市最大的建材老板,她手底下有一个专门的建材市场,垄断了衡岳地区周边八县五区的所有建材生意。 “晓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吴倩对我微微一笑后,转头去问小姨,亲热地拥着小姨的腰,两个人并排坐在我对面,互相打量着,相视一笑。 小姨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咖啡,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洁白的纸巾,优雅地擦了一下嘴角,轻轻一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事,只要你出马,就能手到擒来。” 吴倩惊讶地看着小姨,嗔怪地嚷道:“姐,你还跟我卖关子呀。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第一时间搞定。” “我就是相信你嘛。”小姨指着我说:“小风有个兄弟,跟新林隐的一个小经理好过一次,现在人家说怀孕了,要找上门来,你说怎么办?” “怀孕是好事啊,奉子成婚,现在社会都流行这个呀。”吴倩慢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并不看我。 “问题是他的这个兄弟不想成婚。”小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不但不想成婚,而且不想再看到她。”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想啊,这男人与女人,天天在一起都不见得能怀上,他们就那么一次,怎么就中彩了呢?你说蹊跷不蹊跷?”小姨疑惑地说。 “姐,这男男女女的事,谁能说得清?这样的事,只能说在恰当的时候,一颗恰当的种子,种在一块恰当的田里,这不就生根发芽了。” 吴倩笑嘻嘻地说,指着自己的肚子:“你看我啊,老是不见萌芽。”突然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我,脸就没来由地红了,呵斥着我说:“陈风,你都交些什么朋友啊,搞这些破事。新林隐的人能惹吗?” 我正想辩解,小姨递给我一个眼色,我只好起身走到远处的一个角落,找了个卡座想坐下。 屁股还没挨到凳,电话就响了。 一看,是黄奇善打来的,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他说在市里,黄奇善叹口气说:“还是你命好!三日两头可以回市里。小子额,你高升了。” 我莫名其妙,捏着话筒问:“什么意思?” “还装傻是吧?”黄奇善似乎在敲打着办公桌:“调令都下来了,调你去高速公路指挥部,属市管干部了。请客吧!” 我如坠五里云雾里:“什么调令?没听说过,真的。” “市委组织部任命你为衡海高速公路衡岳项目段指挥部副组长,高配副处。小子,你是一年连升三级啊,命好!”黄奇善以为我不相信,特地强调说:“红头文件下到县里了,刚才县常委开了会,研究你调走后,苏西镇的工作交接呢。” “真有这事?”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 地方干部的行政级别,从科级到处级是一道鸿沟,有多少干部干到死,也就混个副处级待遇退休,我还不到三十岁,就混了个副处,而且在职,这暗示着我前程远大,前途光明,一片春光明媚啊! “准备请客吧!”黄奇善嘀咕着:“我占着县团委书记的位置,也才是个副处。郭伟还是个正科呢。我们三个人,看样子你以后要罩着兄弟们啊。” 我自负地打着哈哈说:“什么话呀?我们是什么关系?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兄弟,兄弟是手足嘛。” 挂了他的电话,我心潮澎湃啊!这么好的消息,我要告诉谁呢? 蓦然一惊,才发现心里没有一个人能分享我的喜悦!唯有薛冰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我能告诉她吗?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人的喜悦没有人分享,是最痛苦的事!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姨和吴倩,她们两个正勾头说着什么,偶尔看到吴倩笑得花枝乱颤。 颓然跌坐下来,拿着手机一顿乱按,居然就打到了月白的手机上。 月白在电话里轻轻柔柔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老钱急着要开工呢。” 我心里一动,如果我现在调走了,钱有余的矿泉水厂会不会夭折? 想到这里,我安慰着月白说:“最迟明天下午到家,你告诉老钱,项目尽快上马是对的!” 月白没有从我的话里听出意思,还是轻轻柔柔地说:“我挂了啊。” 天大的喜事没有告诉月白,却毫无意识把第一个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难道我心里爱着她?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姨在招手要我过去,到了她们身边,小姨说:“小风,解决了啊。还不感谢吴倩?” 我真诚地说:“对不起啊,麻烦你了。” 吴倩被我的感谢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是你的事,晓月姐又打招呼,我不办好,还有什么资格做你们的合伙人啊。” “什么合伙人?”我惊奇地问。 “没什么。”小姨打断我们说话:“吴董事长忙,去忙吧。这事你放在心上,帮姐处理好。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着我的手,慌慌张张地下楼出门。 第229章 小阁楼的风月 何家潇的破事我交给小姨,小姨交给吴倩,至于吴倩会想什么办法处理,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心里有底,事情到了小姨手里,我就基本不用再操什么心。 连续来往衡岳市,每次都是小车接送,坐多了几次,人就金贵起来,再也不想去挤大客车。尽管现在衡岳市到春山方便了很多,不仅车多,车内环境和路况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可是我自己不会开车,也没有车,又不想麻烦黄微微。 黄微微对我的气还没消,昨夜温存半夜,她始终黑着脸没给我半点笑容,即使我吻在她的唇上,也感觉像是吻着一块木头,僵硬而毫无生气。 回家告别我娘,看到枚竹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副典型的小媳妇形态,低垂着的一缕头发遮住光洁的额头,看到我,抬起满是泡沫的手,用手腕撩一下头发,莞尔一笑,风情万种。 娘舍不得我走,拉着我絮絮叨叨,我心里涌上来一阵酸楚,帮娘理顺头上有些散乱的头发,满怀深情地告诉娘,过不多久,我就会回来,而且会终日陪在她身边。 娘慈祥地微笑,安慰我不要为她担心,她现在有个乖巧的女儿,我尽管在外面努力工作,说男人应该就要以事业为重。 走动半路,突然想起金玲母子,于是折返回来,买了一把玩具枪和一只哈密瓜,朝特产公司方向走。 金玲正在训斥赵雨儿,一眼看到我,惊得直起身擦了还几次眼睛,才喜笑颜开地让赵雨儿叫我“干爹”。 赵雨儿刚才被她妈一顿训斥,心情似乎很不好,抬起眼有气无力看我,从喉咙底憋出一个字“爹”。 我递给他玩具手枪,他好像并不喜欢,而是嚷着要吃哈密瓜。金玲扬起手要打,我劝住她说:“多大的孩子,你也舍得?” 金玲就红了眼圈,数落着赵雨儿说:“你又不知道他有多调皮,不是今天砸了张家的玻璃,就是明天要拔了李家的花草,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我心里一喜,这小子与老子一样,是个恨不得天下大乱的货。与他现在的老子赵金明可不同,赵金明是懂事早的孩子,不但小小年纪懂得男女情事,就是迎来送往,也如大人一般进退自如,彬彬有礼的种。 “小时候不淘一点,长大能有什么出息?”我差点就拿自己出来做比方了。 金玲眼一斜,眼波流转看着我:“是不是你小时候也特淘气?” 我赶紧摇头否认。金玲抿嘴一笑说:“还不敢承认?古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仔会打洞。” 我被她说得脸上一层涩涩,赶紧撇开话题说:“赵主任不在家么?” “出去几天了。农村基金会不让搞了,他要寻个吃饭的事做吧?也不知道政策怎么搞的,今天一变,明天一变,老百姓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金玲递给我一杯水,压低声音说:“基金会这几年放出去不少的款,收不回来,现在又不让搞了,金明愁得头发都白了,像个小老头一样。” 我蓦地一惊,想起还有十来万存在他的基金会里,前段时间接到县里通知,是解散基金会的文件,当时自己也没怎么在意,现在被她一提起,才突然想起来,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还有笔钱存在他哪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金玲嘴一撇说:“等你想到这事,黄花菜早就凉了。你的钱,安全得很,我帮你存到信用社去了。”她像刚刚想起来这件事一样,急匆匆地朝里间走,边走边嘀咕说:“我得把存折还给你。” 金玲母子住在我原来住的阁楼里。还是那张床,还是那张椅子,已经换了月白住过,现在又换成她了。 “你跟我一起去拿吧。”她回转身叫我,又对赵雨儿说:“雨儿,我给你干爹拿东西,你帮妈妈看下店面哦。” 赵雨儿懂事地点头,朝我展颜一笑,似乎意味深长。 跟着金玲上了楼,刚一进屋,金玲就迫不及待扑进我怀里,双手在我身上乱摸,嘴里喃喃说道:“你个负心人,还记得来看我。” 我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好干站着,任由她疯狂。 她的手伸到了我的皮带上,轻车熟路地用手指一捻,皮带咔嚓一声跳开了。 我赶紧用双手护住,往后退了一步,说:“嫂子,不好呀。” 她停住手,奇怪地盯着我看,莫名其妙的样子:“哪里不好了?” “这样不好。”我说,又退了一步。 她看我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呀,孩子都生了,还装。” 我尴尬地红了脸,金玲的话直接击中我的软肋,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跟冰儿分手了,要不,我不会。”她柔声地说:“原来是嫂子勾引你,是想给老赵家留个种,现在孩子也这么大了,我还想什么呢?一个女人,如果连这点乐趣都没有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赵金明不是在家吗?”我说,被她的话弄得六神无主。 “是呀!每头牛都会吃草,但不是每头牛都能耕田呀。”她吃吃地笑起来,毫不掩饰地说:“原来还能趴上来,自从有了雨儿后,他连想的意思都没有了。你不知道,他睡床上,就跟一根木头一样,哪里还会有儿女私情的事。” 她边说边凑过来,不管不顾地搂着我的腰:“你也是我男人,我就要。” 我的皮带再次被她打开,她的手伸进来,无限向往地闭上眼睛,沉迷地呢喃。 我大窘,又不好推开她,只好任由她深情地爱抚。 金玲摸了一阵,突然就蹲下身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含住,恣意抽匝。 我是很久没有爱过了,被她一挑逗,任我铁石心肠,千年寒冰,也被她燃起熊熊大火。顿时性情高昂,心慌意乱,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握住她的饱满胸口,细细地揉搓起来。 她幸福地呻吟着,嘴里啧啧有声。 我们慢慢靠近床边,她直起身来,把我压在床上,自己跳上来,胸前的双乳微微地颤抖着,一副迷死人的风情模样。 “亲我。”她命令着我,递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立时被她晶莹如同樱桃般堵住。尽管她生过孩子,她的身材依旧如少女般苗条,腰间看不到半点赘肉,尽管奶过赵雨儿,依旧如少女般的粉红。 她瘫软下来,像一滩烂泥一样贴在我的身上,我裸露的胯间一阵温热,伸手一摸,腻腻的如丝,如扣,如真,如幻。 正当我要入港,听到下面传来赵雨儿清脆的叫声:“爸爸回来啦。” 我一惊,掀开金凤,透过窗户看出去,赵金明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蹲在赵雨儿面前,朝阁楼指点着说话。 金玲还在意乱情迷,从背后搂着我的腰,迷茫地呢喃:“我要,我要。” “他回来了。”我说,三下五除二穿上裤子,理顺被弄乱的头发。 “怕他干嘛?有本事就自己上啊。”金玲一改往昔的温柔善良,讥讽地看着赵金明说:“我们打个赌,他不敢上来。” “可是我不能让他没面子。”我说,严肃而认真。 “他有个屁面子,绿帽子几年前你就给他戴了。”金玲口无遮拦的说话,让我尴尬无比,隐隐后悔来她这里了。 “嫂子,现在是你要给我面子。”我说,准备下楼。我不能让一个男人站在自家的屋里,看着自家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这不是面子,而是尊严!男人的尊严! 金玲叹口气,一把拉住我,柔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摇摇头说:“我不会再来了。” 金玲失望地白了脸,怔怔地看我半响,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叹口气弯腰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摸出一本存折递给我:“你的,拿回去吧。” 我犹豫着没接,她把存折一把塞进我手里,一句话不说蹬蹬要下楼去。 走到楼梯口,她回过头,凄然地一笑说:“冰儿与我,都是死在你手里!” 第230章 乐极生悲 我要调走的消息在苏西镇传得沸沸扬扬。人还没回到乡里,电话像雹子一样,一个接一个打进来。 从金玲家出来,我决定心无旁骛,直奔汽车站。 到了窗口一问,才知道去春山县的最后一班车刚刚开走,最早的车是明天早上七点才有。 我丧气的一脚踢在不锈钢的栏杆上,哐啷一声惹得等车的人都朝我张望。 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我掏出电话,打给钱有余。 钱有余听说我在长途汽车站,叮嘱我别动,他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靠在报刊亭的柱子边,买了一张小报,胡乱地翻。几分钟时间,就听到身边一声喇叭响,接着就看到钱有余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冲着我喜笑颜开。 “天就要黑了,还走?”他扔给我一包烟。 我看看天色,又拿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还早着呢,天黑还有两个多小时。” “要不明早清早我们出发?今晚老兄弟请你去嗨皮一番?” 钱有余嘴里吐出“嗨皮”这词,着实让我忍俊不禁,我大笑起来,骂道:“老家伙了,还赶时髦啊,还嗨皮,海个屁。” “谁说我老了?”钱有余不服气地撸起衣袖:“看看,有肌肉吧。” “你那就是一坨废肉。”我仔细鉴定一下说:“哄哄小姑娘,怕还可以。” “谁说的?”钱有余瞪着眼说:“月白都说是肌肉,就你说是废肉,什么意思嘛?看不起老兄弟?” 我摇摇头说:“不是看不起你。我实话实说而已。” 钱有余就笑了,尴尬地放下袖子,拍打着方向盘说:“赶夜路,视线不好,危险嘛。” “还说你不老。”我激将着他。 钱有余被我一激,嚷道:“你急急忙忙赶回去,火烧茅厕了?” “火没烧茅厕,倒是火烧到我眉毛了。”我说:“我得赶回去办交接手续,最后一天了。” “什么交接手续?”钱有余警惕地看着我:“瞒了老兄弟我?” 我淡淡一笑说:“我调到高速公路指挥部去了。” “什么意思?你不做苏西镇镇长了?” “不是我不想做,是组织需要我去另外一个岗位呀。”我叹口气,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屁!”钱有余骂道:“哪里不一样啊!你们当官的,就只知道高升,哪里会顾得我们百姓死活。” “你什么话?”我眉头一皱,想要骂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奶奶的,得罪他,老子今晚回不了春山。 “我问你一句话,真的假的?”钱有余怀疑地看着我。 “真的怎么样?假的如何?”我冷笑着看着他。 “真的话,苏西的矿泉水厂也不要做了,你都走了,我还呆在苏西,等死啊?假的话,兄弟我还有句话要说。”钱有余把车停在路边,赖着不肯开了。 “你先说,还有什么话?” “兄弟我年纪大了,禁不得你吓,吓出我的心脏病,你跑不脱。说实在的,项目要赶紧上马,我跟农发行都谈好了,人家说,只要我们一开工,要多少贷款都不成问题。”钱有余现在是兴致勃勃,豪气大发:“有钱了,我们得赶紧做市场推广,三年内占领本省市场,五年内在全国要占半壁江山。” 我只好假笑着说:“骗你的,我怎么会调走呢?放心吧!再说,退一万步,我在不在,跟项目没半毛钱关系,郭书记不是也在盯着么?” 钱有余也假笑着说:“小郭书记我信不过!你人不在,项目也就死了。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都不在了,你让臣子怎么活?” 我无言了,钱有余是吃准了我,把我跟矿泉水厂的项目绑在一起,看来我想调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只好安慰他道:“老钱,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啊。” 钱有余心情显然无比的失落,长叹口气说:“不是我想多了啊。做事业跟做人都是一个道理。做人讲究个三纲五常,做事得有个善始善终。” 我笑道:“老钱,看不出你肚子里还有一肚的麻拐(青蛙)啊。” 钱有余撇我一眼说:“我这个人不三迷五道。” 我忙点头承认。 说了一阵话,钱有余终于启动车子,一路上几乎不开口说话。乐得我闭目养神,一路驰骋往春山县赶。 当晚睡在县里招待所,早上还没起来,刘县长的秘书就把电话打过来,说县长在办公室里等我。 我心里想着刘启蒙这么早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刘启蒙县长把调令往我面前一扔,黑着脸说:“陈风,你也学会跑官了啊!” 我委屈万分,又不敢辩解,只好老老实实把双手紧贴着裤缝,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等他训话。 刘县长看我可怜的样子,缓解了脸上的神色,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来我们春山县六年了,工作才开始有点起色,现在调走,别人会怎么说?” 我嗫嚅着说:“不是我想调走。”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刘县长的气又来了,拍着桌子说:“你知道不?你一走,矿泉水厂的事就得黄,矿泉水厂一黄,苏西镇还迁什么址?迁个乱弹琴!” “水厂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迟疑着问。 “你自己心里明白。”刘县长叹口气:“这年头,人变得都他娘的六亲不认了。你哪个钱老板,就认定了你,你走他就撤资,都成了什么事了。” 我一听,知道钱有余真的不是开玩笑,这家伙肯定找过刘县长了。 想到这里,我反而轻松下来,涎着脸说:“县长,你知道的,做企业要靠政策,不是靠哪个人。我在不在,跟项目没半点关系,该有的政策还是一样有,他担心什么呢。” “你去跟他说,只要他同意,我就放你走,他不同意,你想走,门都没有。”刘县长挥一下手说:“你出去,我看到你就烦。” 我只好灰溜溜出来,刚走到门口,看到钱有余叼着烟得意地看着我笑,我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骂道:“钱有余,你有种。” 钱有余笑嘻嘻地凑过来,递给我一支烟说:“本来就是嘛,还没开张,先损一将,哪有这样打仗的。” “打你的头!”我骂道:“老子不是做生意的,管你打什么狗屁仗。” “我知道你是当官的呀。”钱有余装作吃惊的样子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说是不?陈镇长。” 我哭笑不得,恨恨地抽了一大口烟,朝着他的脸喷过去,他侧身让开,还是嬉笑着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起划桨才有力嘛。你躲哪里去。” 我知道想劝回钱有余,门都没有了!但劝不了钱有余,我另一条门也关死了! 娘的!好死不如赖活!我对钱有余吼道:“钱有余,你个暴发户,老子不走了,今晚你请客,吃海鲜!” 钱有余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好,吃海鲜好,你今晚就是要我杀头熊来吃,老子也会杀。” “帮我叫上黄书记。”我一屁股跌在他的车里,狠狠地关上门,闭着眼睛不看他。 钱有余上得车来,凑近我说:“你去当个高速公路什么鸟官,就是自毁长城。你也不去想想,中部省在高速公路上载跟头的有多少干部?哪里就是一座看不见的牢房啊!老兄弟我是在救你。明白了吧。” “滚!”我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想想清楚。”钱有余启动了车子,开出一段路后,又神秘地说:“我过去在一个老干部家里做木匠活的时候,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个老家伙,买了一匹好马,自己还没骑一次,马就被贼偷了,好不容易找回来,老家伙刚爬上去,结果马一跑,把他的双腿都摔折了。” 我打断他说:“塞翁失马,焉知福祸。”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钱有余拍着方向盘说:“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水平高,一下就说出了这句话。其实,我说这么个故事,老弟你应该明白一点了吧。” “你是什么意思?”我迟疑地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钱有余不笑了,神色凝重起来,严肃的样子让我发笑。 “你在暗示我?” “没有,没有。我一个大老粗,知道什么屁暗示。你们当官的人,都是有组织管着的,一个人做什么事,在哪里做,当官的人心里明镜一样清楚。组织不会让一个有才能的人埋没,也不会让一个庸才高升。” 我冷笑着说:“这些话,怕不是你说的吧?” 钱有余侧头看我一眼,转开话题问我:“黄书记的电话是多少啊?” “不知道。” “我怎么找?”钱有余哭笑不得了:“你要我请他,又不告诉我电话,这不难为我吗?” “你不是本事大着的吗?请个人,还会难倒你?”我继续冷笑。 钱有余闭口不语了,眼睛安静地看着前方,沉稳地开着车,朝着城关镇邓涵宇地盘上的海鲜酒楼开去。 第231章 酒醉心明 海鲜酒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来来往往的各色小车川流不息。 在春山县的海鲜酒楼消费,口袋里没装着几个子儿的人,看一眼大门都觉得奢侈。一只澳洲龙虾,标价一万八千八,一碗鲍汁拌饭,最低也在三百以上。 尽管贵,来消费的人却络绎不绝。谁都知道,来这里吃饭的人,没有一个是自己掏腰包买单。买单的人,都不愿意来这里吃饭。 这里就是个销金库,一顿饭吃个两三万的,不见得就是个有钱人! 钱有余毫不犹豫带着我穿堂入室,选了个雅静的包厢,大喇喇的把身子滚进沙发里,叫着服务员先来一壶好茶。 茶一上来,钱有余端起杯子,一口灌下去,烫得差点跳起来,指着一旁的服务员吼道:“你想烫死我呀?” 服务员矜持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并不搭理他。 钱有余是海鲜酒楼的常客,第一次被邓涵宇带来时,一顿饭吃了一万多,单却是邓涵宇买的。到后来,每次回城关镇,邓涵宇必定要带他来海鲜酒楼。但从此后,邓涵宇就不再买单了,不是装醉,就是装傻。 钱有余被烫了后,嚷着要找经理,说自己嘴巴烫了泡,吃不得饭了。 钱有余的嗓门大,几十年来一直改不了。比如他在餐馆吃饭,他的声音可以盖住闹哄哄的大堂,钱有余并不在乎别人侧目,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裂开厚嘴唇,傻傻地笑。 经理没找来,倒引来了邓涵宇,大惊小怪地喊:“钱老板,来吃海鲜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吃独食啊!” 一眼看到我,换了一副笑脸,叫道:“陈老弟,原来请的贵客是你呀。我刚才还在奇怪,钱老板虽然有钱,但吃顿饭,他还是肉痛的嘛。” 钱有余尴尬地陪着笑,嘴里嘟嘟哝哝:“我哪里吃独食了,这不正要去找你么。” “你骗我儿子可以,想骗老子,怕是你的毛还没长齐呢。”邓涵宇一屁股坐下来,大喇喇地对我说:“老弟,听说你高升了,恭喜啊!” “升个鬼!”我没好气地骂道:“遇到钱老板这个瘟神,给个皇帝做,怕是没命受。” 钱有余并不生气,傻乎乎地说:“陈镇长,你跟邓镇长现在一样大的官,你们两个,谁的权力大啊?” 邓涵宇酸酸地说:“我这算什么官?屁大的芝麻官,哪里敢跟陈镇长比?人家高配副处,我可是在正科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了十年。” “他的副处,怕是稳不住了。”钱有余笑嘻嘻地瞧我一眼,甩给邓涵宇一句话:“不过,陈镇长是为百姓好。” 我心里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心里装的不全部是百姓,还装着官帽、女人和权力。” 强盗都是逼成的!老子离不开苏西,不是你钱有余的本事,是刘启蒙的决定! 钱有余一下午被我骂,全然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兴致勃勃要了一瓶茅台,说吃海鲜,非得喝茅台。 春山县的茅台,都是大路货。按照关书记的说法,春山县一年喝掉茅台以吨算,茅台酒厂一年也就生产那么点酒,能流到春山县的,怕是一斤也不到。 邓涵宇自然明白茅台酒的背景故事,起身要走,说自己现在改了口味,改喝洋酒了。 钱有余并不过多挽留,掏出手机说:“邓镇长,你知道团委黄书记的电话么?” 邓涵宇指着我说:“放着一个人不问,你问我做甚?钱大老板,你不是挖坑埋我吧?”看着邓涵宇犹疑不决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窃笑,钱有余的无心之举,让邓涵宇这个官精,在他钱有余半个人精面前,彻底原形毕露。 钱有余一怔,立即明白了过来,赶紧洗白自己说:“邓镇长想哪里去了?就是给我三个胆,也不敢埋你啊。” 邓涵宇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给你四个胆,看样子你还是想埋了我的。” 钱有余一急,脸就发白,吭吭哧哧半天,憋出一句话:“给四个胆也不行。” “给你五个呢?” “我…我…。”钱有余口吃起来:“给一百个也不行!” 邓涵宇就笑了,过来拍着钱有余的肩膀说:“我就说老钱嘛,给你一千个胆,你也埋不了我。”说着掏出电话,翻出黄奇善的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耐心地告诉钱有余。 刚才的一幕我看在眼里,心里冒起来一阵笑。邓涵宇啊邓涵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被一个老农民吓得花容失色,着实侮辱了干部的光辉形象! 黄奇善来得比风快,一头黑发乱蓬蓬地耷拉在额前,形象显得狼狈。 看到我,扯了扯衣角说:“坐摩托车来的,风大,吹乱了。” 我打趣他说:“黄书记,你没有专车么?一个大书记,租个摩托车,成何体统!” 钱有余赶紧表白说:“我刚才是要去接黄书记,可黄书记不肯。我再想不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干等吧,所以就这样喽。” 黄奇善大度地挥挥手说:“没事没事。我习惯了,下乡都坐摩托车,方便嘛。” 三个人坐下,叫了服务员打开酒,黄奇善一看包装,坚决不肯喝。 我捏着酒杯说:“奇善,茅台你还不喝?难道也跟邓涵宇一样了,要喝洋酒?” 黄奇善苦笑着说:“不是我不喝。这酒,我不敢喝。”说着斜眼看着站在旁边执酒壶的服务员:“都是熟人了,还拿这个东西出来,你们不是想找死么?” 服务员小姐脸一红,赶紧把酒壶拿开,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可能是我拿错了。” 说着转身要走,开到大腿根的旗袍掀起一股肉浪。 “还是喝我们的晕头大曲好。你帮我拿一瓶来。”黄奇善指挥着服务员,转头一笑说:“放得心。” 钱有余请客,就得狠狠地造他。我让黄奇善点菜,说既然在海鲜酒楼,肯定不能吃本地菜,今日所有的菜,必须都是来自大海里。 钱有余僵硬着笑,我知道他肉痛了! 农民终究的农民,就是没想通一个道理。老子我还有个榨油厂入股在他的集团里,吃他的海鲜,还不如说是吃自己的。钱有余不会自己掏腰包请客,这顿饭,还不是一张发票,从集团公司里列支? 酒过三巡,三个人的舌头都有点发硬。 晕头大曲果真名不虚传,放到一条大汉,也就是三杯的事。 好酒不上头,劣酒伤肝脾!我感觉肝在隐隐的发痛。一瓶酒下去,桌上的海鲜还没动几筷子。我举着银质的筷子,插进一头鲍鱼里,举在眼前细细地看。 “这是九头鲍,好东西来的。陈镇长你尝一个?”钱有余看着我,现在他有点愧色了。 “我说啊,老钱。”我端详着鲍鱼说:“这东西,你说像什么?” 钱有余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东西,跟女人的东西一样。” 黄奇善一听,差点把满嘴的酒喷出来,憋着气咽下去,指着我笑道:“陈风啊,难怪你看得那么仔细,原来你早就发现了不一样啊。” 我讲筷子上的鲍鱼扔进钱有余的碗里,没好气地说:“钱老板,你吃逼吧。” 钱有余看也没看,一筷子夹起就扔进嘴里,吧唧着嘴巴说:“好好,我吃,我吃。” 又叫来一瓶晕头大曲,黄奇善显然有些发憷,问道:“还喝?” 我挥手说:“喝,喝死拉倒。” 黄奇善看出了气氛不对,疑惑的看着我说:“怎么了?好像谁得罪你了?” 我指着钱有余大声说:“就是他。” 钱有余装醉了,把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故意喘着粗气。 我踢他一脚说:“还跟老子装死啊!起来喝酒。” 钱有余求饶地艰难抬起头,半咪着眼睛说:“其实,刘县长有交代的,陈镇长副处不变,只是暂时不调离。” 我心里一惊,也故意装醉了,结巴着舌头说:“屁,老子就是做个股长,也还是个干部。副处与股长,谁在乎?当领导的,说话都像放屁,只是有时候屁不臭,有时候臭的出奇。有人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可相信干部的嘴。” 黄奇善制止我道:“陈风,喝醉了吧?胡言乱语。” 我抬头瞟他一眼道:“你看我像是喝醉的人么?” 黄奇善淡淡一笑,拿起一根牙签桶进嘴里,轻言轻语道:“隔墙有耳。” 我跟着一笑,住了嘴。黄奇善的提醒我不是不明白,只要我这句话传到刘启蒙耳朵里,别人还不会说我恶毒攻击领导么? 人说话,需要三思而后言。千万不可嘴巴来指挥脑子。 钱有余被我的话逗得一直在笑,笑了一阵后叹道“陈镇长,你就是干部呀,还说不能相信干部的嘴?” 我喝道:“钱老板,我们干部说话,管你毛事啊。” 钱有余羡慕地说:“要是像古代,我也得捐一个官来做做,过把瘾啊。” 我眼一白,瞪着他说:“做梦去吧。” 钱有余再次僵硬地笑:“我就拉着你了。要死也要死一块。老子不管了。” 说完像一截木头一样滑了下去,瘫在地上,像一条死狗。 第232章 级别(一) 一个普通的行政县,最大的官是书记,书记的行政级别是正处级。 在县里,头上挂着局长主任头衔的,也就是个科级干部。比如县公安局长,就是个科级干部,换言之,像郝强这样的派出所长,充其量就是个股长。 我是镇长,镇长是副科级,但邓涵宇不一样,他是正科级,城关镇是大镇,行政级别比普通乡镇高半级,因此,邓涵宇与郭伟的行政级别一致,都是属于与县局委办一把手一样的级别。 衡岳市的调令不是组织部下达,是市人事局发的文件。组织部负责干部考核、升迁,人事局才负责干部调配。 因此,我想这份调令不会是黄山部长的安排。黄部长掌管着衡岳市组织部,但并不能随意指挥人事局。严格说,组织部是党委的机构,而人事局,是政府的机关。 既然不是黄山部长的安排,我就觉得理直气壮!至于是不是黄部长的授意,哪已经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了。 我再去找刘启蒙县长,刘县长一改昨日的横眉怒对,换作了一副菩萨笑脸,亲自安排张秘书给我泡茶,嘱咐一定要泡武夷山的大红袍,说此茶能消除我的戾气,驱散我的愁云,舒展我的心胸。 我心情很不爽,工作调动的事被他搁浅,想办手续找不到门,去县人事局调档案,人家要刘县长的亲笔签字,去组织部述职,人家说不到述职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 刘县长吩咐泡茶后,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认认真真地批改文件,偶尔叫张秘书进来,吩咐安排去厂矿企业调研的事,再也不跟我讲话。 我像是被晾在一边的螃蟹,张牙舞爪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主人不理你,再坐下去,也是自讨没趣,我起身准备告辞要走。 还没等我开口,刘县长倒先说了话:“陈镇长,你跟姓钱的谈好了?”他故意咬紧“镇长”二字。 我摇摇头苦笑,迟疑半响说:“县长,我们干部调动,还要受到一个私人老板的制约吗?” 刘县长的眼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像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似乎当场要把我劈成了两半。 “这不是一个干部说的话啊!牢骚可以发,但要有度,过了就是立场问题了。”刘县长警告着我,语音不高,却字字直插我心尖,刺得我鲜血直流。 我捏着调令,可怜兮兮地说:“县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我调动工作,管钱有余什么事?为什么他不肯,我就调不走?” “你这是在质问我?”刘县长放下手里的笔,手指轻敲着桌子,面露不悦。 我一看他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心里想,千年等一回的机会,如果丧失了,再想调回市里,就比登天还难。任何事情,总要去争取一把,除非撞了南墙,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县长,您想骂就骂!”我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刘县长这人,涵养非同一般,刚才可能是我的话触到了他的底线,他才会不悦起来。 “我骂你做什么?你是一个干部,明白组织原则。同时作为一个干部,要懂得政治立场。现在是什么时代?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主的时代,所有工作都要为经济建设让路和服务。我只是提醒你,一切荣辱得失,都是主观思想的原因。” “我来春山县六年了,我爹去年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一个老娘,我作为儿子,想尽孝而已。”我试图以悲情来打动他。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虽然我们不提倡封建思想,不过,你是个读书人,知道这个道理,从有了社会以来,作为社会的管理者,又有多少人学会了‘舍得’二字?” 我还想继续说,刘县长却又抓起了笔,低着头批阅文件去了。 我讪讪地走了两步,回过头说:“刘县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我说:“我没事啊,不是你来找我吗?你有什么事?” 我叹口气摇头说:“没事了。” “想通了?” “不通也得通啊。”我轻轻叹口气。 他脸上浮上来一丝微笑,点点头说:“想通了就好!不过,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这次调动的事我已经给何书记汇报过了,何书记支持我的意见。你的副处级不变,现在你是春山县唯一的副处级镇长,去自豪吧。” 他挥挥手让我出门,张秘书听到门响,从他的屋里走出来,轻声问:“解决好了?” 我虚伪地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这样的人,胳膊能扭过大腿么?” 说完不愿意再去看他惊愕的表情,沿着楼梯踢踢踏踏往下走。 下了一层楼,看到有个女孩子急匆匆朝上跑,居然是朱花语,怀里抱着一叠文件,鼻子尖上沁出来几滴细汗,见到我,赶紧停住脚步,面露惊喜地叫:“是你呀。” 我笑,上下打量一眼她,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主意,问道:“花语,还好吧?” 朱花语羞涩地笑,把怀里的文件挪了一下,以便有个舒适的姿势。 “还在县委办上班?”我问,从她手里接过文件,掂了掂,感觉不轻。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想把文件接过去。 我阻止她的动作说:“不请我去你办公室坐坐?” 她张着红扑扑的脸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办公室,我就是个打杂的,哪里能配办公室呢。” “奇善呢?还在睡觉?”我突然冒出这句话,就是想出其不意看她的反应。 果然,朱花语一脸的疑惑,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嗔怪着瘪着嘴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上次奇善说要给你一个农转非的指标,也不知道他办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朱花语看我把话都往黄奇善身上引,有些不高兴起来,低着头说:“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领导还在等着要文件呢。” 我把文件还给她,又问了一句:“你爸的情况怎么样?” 这句话显然触到了她的痛处,她的双眼立马蒙上来一层轻雾,咬了咬嘴唇说:“还好。现在在老家去了,人是站不起来了,处理结果也出来了。” “什么结果?” “你不知道?”她惊疑地看着我:“我爸被双开了呀。” 终于一滴泪从她的眼里滚落下来,摔在怀里的文件上,溅开成一朵水晶花。 “干了一辈子革命,最后还是被革了命。”朱花语迟疑不解地问:“我爸当了一辈子干部,他做没做坏事,我们做子女的,比谁都清楚。但有什么办法呢?官字两张口,说谁好,说谁坏,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她叹口气,用衣袖擦拭着文件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我真要走了。要不等下主任会骂我。” “花语,”我诚恳地说:“你想不想到苏西镇做个团委书记?” “我能吗?”她不相信地看着我,脸上又惊又喜。 “怎么不能?干部都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好。”我安慰着她说:“苏西镇现在真缺少一位像你这样出身苏西的年轻人来做这个书记。” “我还是个农民哩。”朱花语犹疑不决,似乎不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说,看着她被惊喜绯红的脸,像一朵娇艳的桃花一样绽开在我眼前。 “我们的团委书记不是柳书记么?”她疑惑地问。 第232章 级别(二) “柳书记改行了,做警察去了。现在苏西镇,没有团委书记。” “可是我……,合适吗?” “当然合适。” “这事,不好办吧?” “只要你愿意,再难办的事,只要多费点心,都能办好。” “为什么是我?” 她的这句话一下击中了我,是啊,为什么是她?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这样的事,怎么就会是她朱花语呢? 我迟疑了一下,淡淡地说:“也许只有你,我才放心。” “我愿意呢。”她害羞地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过一会,她抬起头,朝我羞羞地一笑,转身跑上了楼。 朱花语一走,我又转过身子上楼,我上楼去找刘启蒙县长。 刘县长被我的想法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不相信地看着我半天,仿佛回过神来一样说:“你这是歪主意,陈风。” 我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凑近他说:“县长,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 “凭什么呢?”刘县长双手抱在胸前,嘲弄着看着我。 “就凭你一句话,我就在苏西扎根发芽。”我十分诚恳地表态:“只要县长帮了我这个大忙,老朱全家会感恩戴德您一辈子。” “胡说八道!”刘县长训斥着我,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他的脸上由嘲弄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解决一个干部的编制,不是我们想建一个工厂一样的容易。你小子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了。” 他在桌子上摸索着,我知道他是在找烟。刘县长不抽烟,但他喜欢把烟放在鼻子底下嗅。我赶紧递上一支烟过去,他伸开两根手指夹住,破天荒地说:“帮我点上。” 我屁颠屁颠给他点上火,等待着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你是在要挟我!”刘县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从他的鼻腔里慢悠悠地飘出来,一看就知道他曾经是个老烟民。 “我不敢!”我还是嬉皮笑脸。 “还有你小子不敢的?这么个屁主意都能想出来。”刘县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县长大人,您就一句话,帮不帮?” “呵呵,还质问我了!不帮如何?帮又如何?” “帮也不如何,不帮还是不如何。只是,县长,我可是第一次开口求您。”我故意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 “容我考虑吧。”刘县长扔给我最后一句话,手指着门道:“去忙吧。” 他下了逐客令,我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只好灰溜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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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级别(三)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第233章 举棋难定 刘县长最终没给我准确的答复,但他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这颗丸子让我兴高采烈地从被窝里摸出钱有余,催着他开车上路回乡里。 郭伟看我回来,特定跑来我办公室,这是他破天荒的第一次。自从他来苏西乡,他就从来没进过我的办公室。我有事只能去他办公室找他汇报。 “手续办好了?”郭伟东瞧瞧西瞧瞧,叹口气说:“你这一走,还不知道配谁来苏西。” 我一听,明白他还不知道县委的决定,于是故意逗着他说:“谁来都一样,反正苏西镇,你是一把手。” 郭伟顾虑重重道:“不一样的。这就好比做生意一样,要合得来,才可以发展,要是合不来,你要往东走,他要往西走,结果那边都不动,拖死了呀。实话说,你郁风跟我搭帮子这几年,我郭伟还是挺佩服你的。虽然我们在有些时候想法可能不一致,但最终都能统一。这是什么?是信任!信任才是干事业的基础!。” 我被他的话说得莫名感动起来。郭伟的这些话,或许真是出自真心。 “如果我说不走了呢?”我递给他一支烟,突然想起郭伟不抽烟,又缩回手,自己点上。 “拿我开心吧?”郭伟不相信地盯着我。 “郭书记,”我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开玩笑,我也觉得,我们两兄弟,要是在苏西不干出一番事业来,就是给个市委书记做,我们能安心吗?” 郭伟认真地看着我,直到看到我郑重的朝他点头,他才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睛刹那间似乎湿润起来,一声不响过来,伸开双臂抱着我,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拍之间化作无声的理解。 “郭书记,我有个想法,希望你能支持我。”我说,神情非常恳切。 “你说,都是自家兄弟,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郭伟爽朗地笑道。 “你还记得朱仕珍,朱乡长吧?” “记得啊,他不是被双开了吗?” “人也残废了。”我沉重地说:“老朱的事,好像做梦一样啊。” 郭伟哦了一声,稍作沉吟,问我:“老朱有什么事吗?” “老朱倒没事。他已经是日暮西山的人了,还有什么事呢?你知道老朱有个女儿吗?” “知道。上次奇善跟我提起过,听他说,好像人长得不错,文化不高,现在安排在奇善手里打杂。” “就是她,叫朱花语。”我说,笑了起来:“名字不错吧?花语,解语花,老朱这人浪漫呀。” 郭伟跟着笑起来,说:“奇善不是在追她么?” “追个屁呀。”我说:“奇善贵为县团委书记,前程远大。朱花语还是个农民,别看她现在在县委打杂,终究是个打杂的,说不定哪天就会没杂可打。其实我们都明白,安排老朱的女儿在县委打杂,无非就是给老朱一个想头而已。” 郭伟被我一说,疑惑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笑道:“我就想说,如果我们苏西镇团委书记这个位子给一个年轻有朝气,又懂得苏西的风俗民情的人来做,岂不是给我们自己添了一双手?” 郭伟终于明白了我要说什么了,他皱着眉头说:“这事,是我们两个能解决的吗?” “可以的。”我把刘启蒙县长的丸子说了一下,刘县长的丸子就是:只要苏西镇建镇顺利,朱花语的任命及其他手续,由县委出面,作为特殊人才处理。在正式任命未颁布之前,朱花语可以作为代理书记出面工作,其工资福利,由县财政列支。现阶段,只要苏西镇向县委申请调配干部,朱花语就能马上到位。 “这事,你给奇善说了没有?”郭伟提醒我说:“万一奇善不同意,我们岂不是白忙活?” 我摇摇头说:“我还没给奇善说。再说,这事好像跟奇善没太多关系。” 郭伟点头说:“你说的也是。这样吧,你负责起草报告,明天就报到县里去。” 我高兴地答应下来,起草一份报告,对我来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送郭伟到门边,郭伟回过头问我:“刚才跟你来的,好像是钱老板吧?他人呢?” 我四处张望,没看到钱有余的影子,突然想起月白,我明白了过来,打着哈哈说:“可能屎尿多,去厕所了。” 郭伟说:“看到他,叫他来一趟我办公室,这个老钱,签了合同就没个影子了。他的矿泉水厂还搞不搞啊。” 我连忙点头,等到郭伟一走,我转身就去了月白的企业办,果然看到钱有余乖乖地坐在桌子边,双手被一匝毛线绕住,正在帮月白绕毛线团子。 “老钱,你怎么躲在这里?”我故意大惊小怪地叫。 钱有余眼一翻说:“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这里是我副董事长的地方。你们干部在一起说话,有我什么事。我当然来这里了。” 月白赶紧从他手里取下毛线,催着他说:“老钱,领导找你,快去吧。” 钱有余犹豫地说:“还没绕完啊,我这件毛衣,要何年何月才能穿到身上啊。” 月白眼一鼓,生气地说:“你一辈子莫想穿了。” 钱有余吐一下舌头扮个鬼脸,赶紧站起身说:“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跟着我一同到郭伟办公室,大喇喇地坐下,叼着烟跟郭伟打招呼说:“郭书记好啊,越来越精神了啊。” 郭伟不动声色,看一眼钱有余说:“钱老板,谢你吉言啊。不过今日你来了,我倒想问问,签的合同还作不作数。要是不作数,后果你想得到的啊。” 郭伟的弦外之音我能听明白,月塘村几百人的农转非指标都是我苏西乡给的,没收他们一分钱。作为合同资信金,月塘村一次性打入苏西镇财政账户上的五百万元,如果合同不能履约,钱有余是没办法退回这五百万的。 “郭书记,你放心。合同肯定作数!只要你同意,明天我们就能开工。”钱有余是有备而来,这个精明的农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候开出了一个合适的价码。 “你拿什么开工?”郭伟不相信地问。 “郭书记不用担心。我老钱是喜欢开玩笑,但从不开事业的玩笑。这投资的事,关系着我月塘村世世代代人的生活,我钱有余做不了千古英雄,但绝不能做万世罪人。”钱有余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子说:“相信我老钱,我老钱可是相信你们。” 我和郭伟一起笑了,钱有余像演员一样的表白,确实可以看出他是一番真心。 “今晚我请客,两位领导给点面子,叫上月白同志一起,好不?”钱有余看我们都笑了,开始肆无忌惮地提要求了。 “想请我们吃什么呢?”我似笑非笑,钱有余一辈子一请客就肉痛,但他却又请了一辈子的客。 “苏西这地方,也就一个地方有东西吃。”钱有余指着桥头的盘小芹超市说:“瑶家火锅,算得上一绝。今晚就吃它,两位领导意见如何?” 郭伟表态说:“吃饭事小,办好事才事大。这样也好,陈镇长,干脆今晚我们镇里做东,请钱老板尝一尝我们苏西的风味。” 我当即叫好,钱有余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许他想起了邓涵宇的海鲜酒楼,一缕难以捉摸的笑从他嘴角蔓延开来,牵引得他满脸的皱纹如曼陀罗一样的开放。 郭伟随即叫来政府办秘书,让他先去小餐馆准备,特意嘱咐让盘树容下灶,搞一锅正宗的苏西瑶家火锅出来。 正在商量着喝什么酒,我的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号码很陌生。 想了想,还是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一阵柔美的女声:“小陈,你怎么还没来报到?” 陈雅致局长亲自打电话来过问,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我未来的丈母娘,我说的每句话,都有可能成为驱之不去的梦魇。 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悄然走到屋外,紧张地听着从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为这,还欠着人事局长一个大人情。你要把握好机会,为今后的路铺下基础,明白吗?”陈雅致局长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个人,我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从她亲切的笑容里看到了慈爱。 在我被双规的时候,曾经连夜赶春山,放下面子和身段去求人,这与她一辈子孤傲的性格格格不入。一个组织部长的夫人,自己本身又是高官,会为一个小男人去求人,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到了威胁,这种来自原始母爱的情感被外来的感情所骚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两种感情合二为一。 “微微也在等你回来。”她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任我捏着话筒,脑海里茫然得一片空白。 第234章 狗头金 钱有余的施工队果真在一个星期后全部到了老鹰嘴。按照当初专家的勘定,水厂的取水点在老鹰嘴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口,一口约摸三亩地大小的水潭,要扩张到八亩左右,水潭边另打十口两百米深的取水井,厂房围着水潭建,占地需三十亩,另建办公楼房一栋,员工宿舍两栋。 从水厂的规划看,到新镇政府约半里路程,中间修建一条宽三十米的大道,取名“苏西大道”。 钱有余的施工队进来,急坏了孙德茂。他的四台挖机像四只乌龟一样趴在哪里,已经一个月没喘过一口气了。孙德茂让挖机师傅回家待命,自己天天蹲在窝棚里,望穿秋水等待省专家组的再次光临。 没有省里的命令,他的工地连一棵草也不许动。这是县里的指示,也是市里的要求。 看着钱有余跃跃欲试要开工,孙德茂从自己的窝棚里爬出来,神情猥琐走到孙德茂身边,酸溜溜地说:“钱老板运气好,说不定也会挖出十八具石棺出来。” 钱有余呸了一声说:“孙老板,你就是个乌鸦嘴。我老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福大命大,你等着,两个月,我让你认不出这里就是老鹰嘴。” 孙德茂鄙夷地笑,双手拢进袖管里,哈着气说:“要不是我的工地出了这档子事,你现在就看不出这里是老鹰嘴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原本在衡岳市就为抢工程有过交锋的两个人,现在绑在了苏西镇这一架战车上,究竟是死是活,两个人心里都没底。只有靠着说几句夹枪夹棒的话,填补心里的空虚。 钱有余手里有一张蓝图和示意图,全部建设清楚明晰,因此在施工队到的第三天,在水潭边插了一面红旗,摆个香案,杀了一头猪,敬了天地祖宗,一声吆喝,就开始开工。 钱有余开工奠基要敬神,方案在郭伟的手里放了一天,最后他还是没去。我怕钱有余有想法,一个人悄悄到了工地,在香案前鞠了一个躬,烧了三张纸钱,拿起铁锹铲了两把土,撒在一块汉白玉的奠基碑上,表示奠基典礼得到了政府的认可。 奠基礼一结束,我告辞要回去,镇里还有一个冬季征兵的会,我必须要回去参加。 当兵对乡下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最好选择。一个农村户口的小孩,要想改变一辈子的命运,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读书,靠考学考出去,二就是当兵,拼着在部队任劳任怨地干,或许会捞到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因此,农村征兵,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来参加奠基礼之前,镇武装部长就请示过我,说今年的兵要求高,全部是去北京卫戍部队,是保卫中央首长的兵,搞不好还有国旗兵,今后要是村里人去了北京,看到国旗下站着自己村里的人,脸上不知道多有光彩。 我笑他说:“都不是一个兵种,怎么能去站岗?” 武装部长跟着笑,说今年的兵,政治上一定要合格,因此要请我在征兵动员会上讲话。 郭伟知道我刚从工地上回来,看到我只是问了一句:“开始了?” 我点点头,随着他走进会议室。 各村的民兵营长和村书记、村主任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互相开着玩笑,看到我们进来,都住了口,等着开会。 原来乡里开会,柳权都会要求食堂加几个菜,一定要请村干部吃一顿饭才走。到了郭伟手上,他不再请吃饭了,改作发补助,开一次会,发一百块钱。柳权开会的时候,总有几个村干部以各种理由不参加,到了郭伟手里,只要一开会,绝对不会缺席一个,即便生了病,也会赶来。 到后来只要乡里一段时间不开会,村干部就会涎着脸打探问什么时候开个会。 郭伟故意咳了一声,会议室里静得一只蚊子飞过都能听清。 我抬眼扫视一下会场,发现赵德全这次坐在了前排,身边坐着盘树容。这两个人,原来开会也和柳权去县里开会一样,都是选在会场的最后排,这次两个人都坐在前排,衣着光鲜,脸上都带着矜持的微笑,让其他村干自惭形秽起来。 盘树容现在是榨油厂的法人代表,赵德全代表着老鹰嘴,老鹰嘴现在是什么地方?是新政府的所在地,是矿泉水厂的发源地。 郭伟重点讲了本次征兵的政策意义,附带提醒各村干要在年底前完成各种提留统筹。言外之意是,完不成提留任务的村,取消本次征兵的指标。 村干自然不肯丧失一年一度的权力机会,每年征一次兵,干部的嘴巴都要冒几天的油,耳朵上夹的烟都是芙蓉王。 盘树容是当过兵的人,他其实就是一个最好的宣传。要是他没当兵,他就入不了党,入不了党他就没机会当村干,不当村干,他哪里会有机会做法人代表? 武装部长一边笑,一边板着手指头例数苏西镇这些年来当兵有出息的人,说到自己,是当年自卫还击的兵,一乡去了八个人,就回来他一个,其他七个都被一颗炮弹送到马克思那里去了。 武装部长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当初他们一起上战场,武装部长紧张啊,紧张了屎尿就多,一个人跑到一个土坎下拉屎。还没拉出来,就看到半空中一颗怪叫的炮弹飞来。他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响声过后,他就看到满天的手啊脚啊的乱飞。 脸吓白的武装部长不敢去看落在身边的残肢,闭着眼去扒拉掉在身上的东西,结果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睁眼一看,居然是一根胳膊,手指还会动弹。 武装部长吓得哇哇怪叫,手忙脚乱把胳膊甩开,觉得脸上很热,伸手一摸,满手的血,顿时就晕了过去。 武装部长不会说这段历史,他是从那次后就离开了战场,连红土地都没踏进去半步。武装部长那次能离开战场,还要靠一块弹片削去了他一只耳朵。 等到他伤好了,战争也打完了,他胸前戴着大红花论功行赏,解决了户口,分在乡政府干武装部长,一干就是几十年,没挪半个窝。那场战争,让他有了一个引以为豪的外号,叫“冇耳朵”。 冇耳朵的鼓动其实是多余的,苏西乡历来就有送子当兵的传统。尽管那场战争让七条鲜活的生命留在了异乡,但这并没有阻止住苏西人当兵的热情。因为他们的眼里看到的不是七条生命,而是武装部长的风光。武装部长冇耳朵讲完话,就鼓动大家鼓掌,说要请我讲话。 我跟底下坐着的村干基本都熟悉,有几个民兵营长还是我看着当上村干的。这些村干有几个当村支书的历史比我的年龄还长,有两个是子承父业,掌管着全村男青年的命运。 我正要开口,别在腰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本想摁了不听,眼光扫过手机屏幕,发现是钱有余打来的,心里咯噔一下,孙德茂工地的意外我是生怕重演啊! 摁下接听键,里面传出钱有余紧张得口吃的声音:“不…不…不得了,出…出事了。” 我立马感到脑袋一空,手脚差点就要发颤打摆子。平静一下心情,我严肃地说:“什么事?慢慢讲。” “不得了啊。”钱有余颤抖着声音说:“你快来,快来,天大的事。乱了啊,乱了。” “究竟什么事?”我大声喝道,眉头皱起来。 会场里一阵骚动,郭伟敲着桌子让他们安静。 “出了…出了金子。”钱有余终于把意思表达了出来。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道:“说清楚点,出什么金子?” “一块狗头金,狗头金啊,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狗头金?”我莫名其妙,老鹰嘴挖出了狗头金?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十八具石棺之谜还没解开,又出现了狗头金一说,这也太令人意外了! “马上停工!保护好现场。”我命令他,回首对郭伟说:“郭书记,水厂工地挖出了狗头金,现在场面有点乱,得控制。” 底下的村干听说出了狗头金,没一个人坐得住了,赵德全更是坐立不安,几次起身想走,都被郭伟喝住了。 我坐正身子,严肃地对村干说:“大家一起上工地,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好现场,谁出了问题,拿谁的脑袋。” 郭伟点头表示同意,村干跟在我屁股后面,一窝蜂涌出会场,看到孙德茂家的中巴正在上客,我把乘客全部清下车,喝着司机朝老鹰嘴开,路上我给郝强打了个电话,要求他驰援老鹰嘴。 第235章 此起彼伏 钱有余怀里抱着一个拳头大的金子,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周围围着一圈人,都是他施工队的工人。 孙德茂喜笑颜开蹲在他旁边,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拿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着字,时不时冒出一句话来:我说老钱,你真以为你的命就比我好? 挖掘机已经熄了火,像一头老牛一样窝在一堆黄土中间,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里,挤满了人,拿着锄头各式工具,睁着牛卵一样的眼,在土里寻找着狗头金。偶尔有人骂:我日你娘,踩我脚了! 接着就有回应:我日你奶奶,踩你又怎么样? 坑底的都是老鹰嘴村的人,其他村的人不敢下去,只在挖出来的土里翻找。 整个场面是乱哄哄的一塌糊涂,大人小孩,十八般武器全部上阵,即使是赵半仙,也被老伴在腰间系了一根绳子放到坑底,趴在一堆挖松动土后边,细细扒拉着,生怕狗头金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狗头金,顾名思义,像狗的头一样大小,并不形似狗头。这家伙,是老天遗留在人世间珍宝,极少露面,世间大多只是传说,并未见真容。 我从钱有余手里想接过来狗头金,却被他死死抱住不肯松手,眼睛里并没有欣喜,而是呆滞和无奈。 钱有余是个聪明人,他的工地出了狗头金,他工地的命运就将和孙德茂一样,如此一来,谁也会看不到前途,除了幻想! 钱有余终于松了手,我掂了一下,沉甸甸的有些吃手。 金子就是金子,重! 郭伟转到坑边,看满坑的人人欢马叫,就站在上面喊:“乡亲们,大家注意安全,不要乱。” 没有人理他,坑底银锄飞舞,人声鼎沸,刨出来的泥巴像老鼠打洞一样,松软软的堆在一边,又被后面的人踩实,周而复始。 “请乡亲们停住手,都上坑来。”郭伟扯着嗓子喊。 有人抬起头回了一句:“上去干嘛?等到公安来了,又变国家的了。” 众人一阵起哄,手里的工具使得更欢了。上次孙德茂工地出了石棺,老鹰嘴想尽了办法也没捞得半杯羹,这次出了狗头金,老鹰嘴的人乖了起来,趁着还没有人来干涉,先下手为强,捞到了就捞到了! 郭伟喊了几嗓子,见没有效果,就对我苦笑说:“这些人,都疯了吧?” 我笑着回答道:“人倒没疯,是它惹的祸。”我指着钱有余怀里的狗头金,无可奈何。 “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们疯抢。万一再要搞出一个来,岂不是要点火了?”郭伟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我看着远处郝强乌里哇啦开着边三轮摩托车过来,安慰着郭伟说:“放心,财富是重要,命更重要。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怕死。” 郭伟迟疑地看着我,我等到郝强把车停稳后,指着他屁股后面吊着的手枪说:“拿出来,开几枪。” 郝强毫不犹豫从屁股底下掏出枪来,喀嚓一声顶上火,问我:“真打?打哪里?” 我瞪他一眼说:“打天啊!你还想打哪里?” 郝强的枪就举起来,朝天砰砰开了两枪。枪声一响,原本守着孙德茂工地的武警就跑过来几个人,手里端着乌黑的枪口,一齐对准坑底下跌人群。 原本喧闹的人群被枪声惊得魂飞魄散,直到看到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坑底了,才哭爹喊娘不要命往上爬。这一阵乱,踩得人仰马翻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顾不得许多了,趴在老爷们的背后不要命往上爬。 赵半仙腰间系着的绳子被一阵挤落,早就不知去了何方,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被一股人流挤在了土壁上,把整张脸,像烙饼子一样按在泥巴里,半点动弹不得。 等到坑底的人都爬了上来,我叫来村干,把他们像点豆一样撒在坑底周围,把一个土坑,围得严严实实。 现场得到控制,我得把情况向上级汇报,我征询着郭伟的意见:“郭书记,你得把情况向县里汇报。” 郭伟想了想说:“还是你打,说得清楚些。” 我就当仁不让拨通了刘县长的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刘县长爽朗的笑声说:“陈风啊,你的消息蛮灵通嘛,我才刚接到通知,你的电话就来了。” 我奇怪地问:“还有人先汇报给您了?” 刘县长依旧哈哈大笑说:“这不是汇报,是上级命令。你们新政府的工地可以开工了,警戒解除了。” 我一听,又是惊喜又是失望。惊喜的是新政府迁址工程可以重新上马,失望的是这地底下也就十八具石棺,原来以为地底下埋着富可敌国的财宝幻想彻底破灭。 “陈镇长,你们这次立了大功,省委已经发出文件,要对你们嘉奖,天大的好事嘛!今日省报上头版头条,报道的就是你们这次保护国家文物的优秀事迹。”刘县长喜气洋洋,但不失严肃认真:“春山县上省报头版头条,是建国以来第一次啊。” 我迟疑了一下说:“县长,我汇报的不是这个事。” 刘县长在电话里顿了一下:“哦,你又有什么事要汇报?” 我说:“水厂工地出了状况,挖出了一个狗头金。” 刘县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我说:“狗头金?工地挖出来的?” 我肯定地答复说是,现在已经把现场保护了起来,等待县委的指示。 刘县长沉吟一下说:“你做得好,我马上派县公安局下去。” 挂了电话,我笑吟吟地看着咬着狗尾巴草地孙德茂,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小卵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孙德茂说:“还坐着干嘛?开工去呀。” 孙德茂一愣,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斜着脖子看着我苦笑说:“陈镇长开玩笑,我去开工,还不一枪崩了我?”他抬手指着远处的武警,突然惊愕地张大了嘴,原本守在工地的武警已经全部撤了出来,正在往一辆军车上爬。 “他们…他们撤了呀。”他口吃起来,满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撒腿就跑,没料想被脚底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一个仰面八叉。 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不要命地往工地上跑。 我看着他矮小佝偻的背影,眼睛湿润起来。这个从泥巴里爬出去的农民包工头,把身家性命赌在了苏西镇的工地上。万一这一赌赌输了,他孙德茂再想爬起来,几乎就是一个童话故事。 “可以开工了?”郭伟疑惑地看着我:“武警怎么都走了?” “省里来命令了,工地已经没有了文物发掘的价值了,可以复工建设了。”我说,把刘县长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是好事。”郭伟幸福地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有更好的事呢。”我说:“省里决定为苏西镇新镇建设拨款三百万元,算是奖励我们为保护文物所作出的贡献。” 郭伟一听,激动得哆嗦着身子,脸上一片潮红,靠近我的耳朵悄悄说:“你小子真是一员福将啊。” 我淡淡的笑,没有作声。钱有余的工地开工不到一天要停工,孙德茂停工一个多月的工地又可以复工,此起彼伏的变化,让我都感觉戏剧性实在太强。 坐在地上的钱有余傻呆呆地看着前方,眼里一片迷茫。 我蹲下身子安慰他说:“钱老板,你看孙老板也等了一个多月,好事慢出来啊。我们不急啊。” 钱有余叹口气说:“我就是急,还能拿块石头去打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啊。” 郭伟立即跟着说:“就是就是,看开一些,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等一等,会有好事来的。” 我叫郝强过来,从钱有余怀里要把狗头金接过来,钱有余抱着死也不放,嘴里嘟哝着说:“我一千万呐,就看着这一块金子了。你们还要拿走,不是要我命吗?” 我笑道:“别说你一千万,你就是一个亿,该是国家的,还是国家队,你难道还想拿着抵你的损失么?钱老板,给郝所长吧。” 钱有余极不情愿松了手,看着郝强把金子接过去,眼里啪嗒啪嗒滴下泪来。 我的心里一紧,最看不得男人落泪的我,别转身子,看着远处山坡上赵德亮的坟,新坟已成旧人墓,回头春花谢秋月! 我拉着郭伟走到一边,低声说:“郭书记,我感觉这地底下可能有金矿。” 郭伟狐疑地盯着我,笑道:“你怕是在做白日梦吧?一块狗头金,就幻想地下有座金矿?你应该去写书嘛,联想多丰富啊。” 我蹲下身,抓一把泥巴在手里揉搓,随手抛向远处。 我在心里想,不管有不有,我都得请地质专家来勘测! 第236章 兴师问罪 孙德茂的工地如火如荼,热火朝天,不到十天,一块看不到边的空地像黄布一样在老鹰嘴下铺展开来。 工地得到重新开工的通知,恍如涅槃重生一般,所有人都觉得无比珍惜。 郭伟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工地,自己拿来一床被子,找孙德茂要了个窝棚,把办公室正式放在了新政府。 半里路外的钱有余唉声叹气,扔下自己的施工队,带着月白开着车一溜烟回了衡岳市。半路给我打个电话,说如果水厂建不成,政府就要退他的钱,否则,他就跑县政府楼顶去跳。 我说:“钱老板,你上次给我说了一个故事,说老者失马的,还记得不?” 钱有余想也没想回答我说:“不是塞翁失马么?怎么不记得。” 我说:“记得就好。现在谈什么跳不跳楼?你跳死了,你月塘村的人怎么办?现在又没个结论,你看孙德茂,不是柳暗花明了吗?要跳,我陪着你一起跳。” 钱有余被我的话感动,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陈镇长,你也知道,建这个厂,我是得罪了很多人的,你这里我活不下,春山县我都没办法活。建不成厂,我就是死路一条。” 过了一会又说:“老兄弟我也对不起你,让你的工作调动都泡了汤。” 我连忙说没事,挂了电话,想起要请地质专家的事,寻思半天,觉得衡岳市的专家基本没戏,要是他们有本事,还会找不出这里有座金矿?我得去省城找,找真正的专家来。 停工水厂是我的决定,郭伟基本不管。本来建水厂就跟他没太多的关系,刚好现在他热衷的迁址工程复工了,因此他就一门心思去忙自己的事了。我跟他说要去一趟省城,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说镇里的事,他会处理好。 去省城找专家得有关系,不是有钱就能请到人。我在省城读过四年大学,但从来没跟地质专业的有过半毛钱关系。想起黄奇善也是省城毕业,而且他的学校里有个地质专业,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名的,于是就给黄奇善打电话,开口就叫他陪我一起去省城。 黄奇善还是在忙高速公路的事,征地拆迁工作做完了,但还有些尾巴要处理,他脱不开身跟我去。 我又不想把这事跟钱有余说,迟迟艾艾半天,把心里的人都排了一个遍,觉得还真找不出一个人来。正在烦恼,黄微微的电话打来了。 黄微微在我上次回来后,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口气似乎没有原来的温柔,开口就问我什么时候办好调动手续? 我明确告诉她我不准备调回去,话还没说完,她就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黄微微肯定又生我的气了,其实她不知道,不是我不想调回去,而是我身不由己! 在衡岳市我们曾经憧憬过,调回去后我们先买下一套房,元旦就把婚结了,她爸妈送一台小车给她做嫁妆,黄微微自己有车,做嫁妆的这台车其实就是送给我的。我要在结婚前把驾驶执照拿到手,结婚当天,婚车要自己开! 现在调不回去,一切都成了泡影,因此我也烦,同时又在庆幸,因为我实在没有做黄微微老公的准备,一个男人,到了快结婚的时候,还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爱着要结婚的对象,这似乎令人感到可笑。既然思想还存在瑕疵,调不回去就成了结不成婚的最好理由。 我的理由仿佛只有我自己认可,因为黄微微在电话后的第二天开着她的车来了,车里还带着两个人,居然是何家潇和陈萌。 陈萌从下车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市委书记的千金驾临,又是市报的首席记者,春山县自然不敢怠慢,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副部长亦步亦趋跟在她屁股后,赶也赶不开,得知伴在千金身边的少年郎是市委副书记的公子,宣传部副部长连说句话都哆嗦。 我被叫到县委宣传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春山县这几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一些低矮房子现在都变成了高楼,一条春花大街宽三十米,大街连接五个十字路口,每个十字路口都是一个花草族锦缎转盘,转盘的中央竖着一根高大的路灯柱,一到晚上,灯光把这座县城照得通明。 春山县委在关培山的领导下,依靠广东老板在城里开通了免费公交路线三条,我就搭免费公交车去了县委宣传部。 副部长冷汗淋淋,他屋里坐着三尊神,每个都来头大,除了市委正副书记的千金公子,还有一位一直皱着眉头的组织部长的令爱,这三个人背后站着的人,任何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这个副部长一文不名。 副部长并不知晓我们的关系,他是被县委办公室主任通知,说市报的记者来了,要他出面接待,谁知道一见到真人,才在心里暗暗骂县委办主任,我操!给老子找来三个炸弹! 何家潇这小子见到我连“哥”也不叫一声,装作不认识我一样,白着眼看挂在墙上的日历。 我一进门,副部长就找个机会溜了出去,临走时朝我使个眼色,我也使劲朝他眨巴着眼,反正我是没明白他眼色的含义。 陈萌首先开口:“陈风,你是不是不知好歹?”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陪着笑脸去跟黄微微说话。 “你别装作没听见!”陈萌对我的态度显然不高兴,她逼近我一步,直视着我说:“调令到了,你为什么不办手续?你还准备在春山县呆多久?” 我无限委屈地说:“不是我不想走,县里不放人,我能走哪里去?” “谁敢不放你?”陈萌咄咄逼人。 我苦笑着说:“有组织纪律约束,我也不能例外吧。” “你告诉我,是不是刘县长?还是关书记?”说着就掏出电话要打给这两个人。我赶紧拦住她的举动,言不由衷地说:“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想法。” “你不知道?为你工作的调动,我甚至都找了我爸了。微微妈陈姨亲自跑人事局,屈下身子跟别人说好话,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珍惜?你今天得说出一个道理来,否则,你在春山县也别想混了。”陈萌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她的话让我的心头腾地冒起一股火来,我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陈萌,你说话得有轻重!” 我一发火,让何家潇吃了一惊,他终于转过身来,叫了我一声后,悄悄拉了一下横眉怒对的陈萌衣角,打着圆场说:“大家都冷静冷静。” 副部长推开门,探进头来看了看,被陈萌瞪了一眼后又赶紧缩了回去。 黄微微终于开了口:“陈风,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妈给你打电话,我也给你打电话。你要知道,失去这个机会,以后就很难了。” 我不置可否地微笑,安慰她说:“微微,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是春山县的干部,我必须要遵守干部条例,何况,我现在调走,一个没有任何成绩的人,靠着裙带关系升官,你说,是我陈风做事的风格吗?” 黄微微脸上一涩,低下头绞弄着手指头,轻声说:“你就不能为了我,稍微放低一下尊严?” 我摇摇头,坚决地说:“微微,做男人要顶天立地,你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吧?” 她的脸一红,神情有些扭捏,轻叱道:“谁的丈夫呀?” 陈萌被我一掌打晕了半天,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接过黄微微的话说:“我说微微,你就是个死心眼。这个陈风,一身的土气,也不知道你看上他那一点了。” 我笑着道:“我就是个农民,在春山县已经做了六年农民了,不怕你说的。” “我才懒得说你。”陈萌撇撇嘴,扯过何家潇说:“我们出去走走,让这对死冤家说句话。” 陈萌他们一走,黄微微突然眼睛一眨,掉下几滴泪来,抽抽噎噎的,让我手足无措。 “你不愿调走,你是不是还爱着薛冰?”她单刀直入。 “没有。”我十分肯定地回答,心里突然一痛。她没来由的提起薛冰,让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你不用骗我!我上次在你这里就全部知道了。”她停住了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说:“陈风,你就给我一句真心话,好吗?” 我还是摇头,我不能伤害她们!我现在任何的表态,都会受到灵魂的拷问。 “我明白了。”她突然站起身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来兴师问罪的?”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黄微微她们的到来,确实让我有点始料不及,我正准备打算回衡岳市,去中部省找专家。 “如果你还爱着薛冰,我马上就走,如果你还爱我,就跟我回衡岳市。”她扔下这句话,背转身去,看墙上挂着的一幅“宁静致远”的字,等待我的回答。 “微微,”我叫她一声:“我现在需要你帮我。” 她没理我,依旧看字。 “你知道吗?我们的水厂工地挖出了狗头金,我怀疑这里有金矿。”我言辞恳切:“如果我在走之前,送给他们一座金矿,我会走得心安理得。” “你要我做什么?”她终于幽幽地回了一句话。 “我想去省里找地质专家。”我说,过去板着她的肩膀,无限深情地说:“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她不相信地盯着我看,半天才说:“要是没有金矿呢?” “没有就没有,我尽心了,良心过得去。建好水厂,我就回衡岳市,哪怕辞官不做,就陪着你。”我看她的面色有缓和的迹象,赶紧恢复嘻皮笑脸的神态。 “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啊。”她天真地笑起来,似乎突然想起一样告诉我说:“我帮薛冰也办好了调动,让她去群艺馆,你说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六神无主,心里暗暗责怪眼前这个女人,这世上只有把情敌放逐到天涯海角的,哪里有把情敌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女人?这是个多么纯真的人,她的心像蓝天一样的纯净,让人看不到半点杂质。 “你真傻!”我伸手搂住她的腰,她慢慢依了过来,身体慢慢变软,直到如一朵盛开的桃花一样,灿烂地张扬着自己的热情。 “你别想着好事。”她羞羞地一笑,伸手拧着我的耳朵:“我告诉你,陈风,我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是要让自己时刻能看着她!” 第237章 舅妈 黄微微的兴师问罪被我轻易化解,陈萌心里老大不高兴,黑着脸骂她:“微微,你就是个轻骨头,几句好话就哄住你了。我看你的这个陈风,滑头滑脑的样子,靠不住。” 说着就把身子往何家潇身上靠,无限幸福的样子炫耀着她与何家潇的恩爱。 何家潇在我眼里就是臭屁不通的小男孩,一个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官二代,重色不轻友,放荡而不羁。 黄微微自然不示弱陈萌的恩爱,也把身子靠在我身子,对她的嬉笑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拍着手掌说:“男人有个性才叫男人。” 问题解决了,他们要回衡岳市,何家潇却不肯跟着回去了。 陈萌心里恼火,陪着黄微微来一趟春山县,本来是找别的男人麻烦,没想到自己男人却带不回去。何家潇在与她正式约会后,就很少回家。这个小男人身上有一股让她着迷的味道,让她完全忘却了自己,遇到这个小男人,她慢慢发现了自己原来不但柔情似水,而且脆弱得如同家里摆着的瓷娃娃。 她深知何家潇的妈妈是个传统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横亘在他们相爱路上的一座高山,高得不可逾越。她想不通何家潇的妈妈为什么那么在意女人的年龄,按理说,她一个知识女性,无论如何也会明白爱情没有年龄界限的道理。 陈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从小就独立性强,也许是父母在她懂事的那几年离她远赴外地工作的原因,她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八岁那年她就开始住校,一直住到大学毕业,身为市委书记的父亲希望她从政,并且给她安排了一条通畅的大道。但她死活不肯,与父亲较了一年的劲,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从事了她的记者工作。 看着身边的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找男朋友,天性爽朗的她一点也不心动,直到她深深爱慕的黄微微也找了一个男朋友,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阴阳调和的世界,她不能独善其身,更不能标新立异。何况,身为市委书记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独生女儿过一个人的世界。 她暗暗留心过身边的男人,她也知道有很多的男人想追自己,可是她的心就如一潭死水一样,没有半点的涟漪。很多男人在市委书记女儿的光环面前止步不前,即便如自以为是的艺术家们,在真的要谈到婚嫁的问题时,都会自惭形秽,不敢表示半点的男人气概。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半夜按喇叭的何家潇,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健康阳光的外表让她砰然心动,特别是他的不羁,他看着自己的眼光,让她浑身燥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心里在疯狂地滋生一种按捺不住的爱情。 他们的爱,像水一样的透明。陈萌至今还没有得到何家潇的半个吻,他们之间最大的尺度,还是停留在互相牵手的纯真。 陈萌曾经尝试着主动去找何家潇,每次她的脚步都会停留在他的房子几步之外,她不敢看宛如舅妈的眼睛,那个女人的眼光分明带着强烈的敌意,似乎她会抢走自己的儿子。每次她都会无可奈何的笑,默默站在他的窗户之外的树荫里,静静地看着灯光映照出来的他的剪影。 那次何家潇跟我从家里出来,她坐在新林隐的咖啡包间里问黄微微:“能带出来吗? 每隔五分钟她会问一次,问得黄微微的心都痛了。像陈萌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子,不但本身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还有一个显赫的家庭背景,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身边众星环绕,却丝毫也掩盖不了她的光华。这个曾经让黄微微妒嫉的女孩子,在何家潇这个小男孩的问题上,充分暴露了潜藏在她心底的脆弱。 也就是那一次,何家潇再也放不下她,任宛如舅妈采取任何措施,都管不住他每日要见她的欲望。 他们都知道,只要还在衡岳市,他们就没办法走到一起。因此,他们两个同时有了离开衡岳市的想法。而离开衡岳市最好的理由,就是出国留学! 陈萌的想法得到了陈书记的大力支持,何家潇的想法也出奇地得到了宛如舅妈的称赞。在宛如舅妈看来,儿子虽然毕业了,但他的学历在今后的社会上没有任何的竞争力,儿子能想到出国,无形当中让她感觉到了轻松。儿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自己,他还是一株瘦小的小草,要在大洋彼岸接受大风大浪的洗礼,才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然而,在宛如舅妈得知陈书记的女儿也要出国,而且两个人去的是同一个国家,她又开始坚决反对起来。 这是一场陈萌与宛如舅妈的暗战,她们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赢取胜利,而胜利的唯一果实,就是站在我身边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何家潇。 “你不回去?”我奇怪地问:“你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跟着你。” “跟我干嘛?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而且,舅妈也不会让你留在我这里。”我分析说:“衡岳市要啥有啥,像你这样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应该去享受城市的美好生活。” 何家潇一点也不心动,反而驳斥着我说:“哥,你大不了我几岁,你怎么不去享受呢?” 我故意灾难深重的样子说:“哥是要工作啊!要不,我早就跑回去了。” “鬼才信你。”何家潇对我说:“我妈一天不答应我出国,我就一天跟在你这里不回家。” 这句小孩子似的气话把我们都逗笑了,陈萌柔声说:“家潇,我们回去再争取吧,留在这里,并不能解决问题。” 何家潇在陈萌的面前俨然一副大哥的形态:“萌萌,这事你不要管。我有办法!” 何家潇不肯上车,陈萌又不肯离开,局面胶着起来。 我拉着黄微微走到一边说:“你劝劝陈萌,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带他回来,好不?” 黄微微摇了摇头说:“萌姐的性格我清楚,她不会走。”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何家潇在沉默了一阵后,开始吹着口哨。 他的口哨声让我心里一动,我说:“要不,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省城吧。” 何家潇当即叫好,何家潇一叫好,陈萌自然就没半点意见,现在只要这个小男人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她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欢喜。她一度以为自己生了一种怪病,她苦恼过,自责过,居然还会有一种自卑! 黄微微迟疑了一下,说自己还要上班,这段时间还没好好上过班,已经感觉对不起工作了。 陈萌对她的态度很不满,大大咧咧地说:“谁叫你想男人,连班也不上。” 黄微微反唇相讥地说:“你自己呢?五十步笑百步,你好意思?”话一出口,两个女人的脸都红了起来,害羞地躲到各自的男人背后,吃吃地笑。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了,但我知道底下还是波涛汹涌。陈萌的爱让人无所适从,我实在想不明白,何家潇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何以就让她不顾一切? 四个人上了车,我和黄微微坐后排,何家潇开车。 黄微微一上车就把头靠过来,虚弱地依着我,把小手伸进我的手里,轻轻的在我手心里挠了一下,羞涩地一笑,顿时春光明媚。 她的小动作被陈萌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她回过头,含着笑说:“你这对冤家,在车里亲亲我我干嘛呀?别打扰家潇开车。” 说着一把扭翻转后视镜,再也不肯回头看半眼。 我侧眼看黄微微,她的耳根粉红起来,满面含春,欲泣欲诉的样子。 我悄悄把手从她背后伸过去,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她抬起头,朝我莞尔一笑,拉过我的手,盖在她的腰上。 我心如擂鼓一样,按捺着激动跳动的心,我慢慢撩起她的衣服下摆,悄悄侵入她滑如腻脂身体上。 正在温存,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小姨打来的,开口就说:“小风,事情办砸了!” 第238章 祸起萧墙 请专家出奇的顺利,我把带去的一块石头往专家的桌子上一放,戴着啤酒瓶底子一样厚的专家只瞄一眼,就抓住我的手,要跟我去看现场。 专家在地质界是权威,一辈子与石头打交道,能凭着闻石头的味道,断定含有什么矿物质成分,据传,中国的几个有色金属大矿,都有专家的心血在里面。 专家姓徐,全名徐斯冠,早年毕业于美利坚合众国常青藤大学,回国后遇文化大革命,徐专家其年不到二十岁,还没开始工作,就被送进牛棚。 徐专家是真正意义上的牛棚,他的任务就是给五七干校放三头水牛。徐专家从小读书,只在书本上见过牛的样子,初次见牛,大为惊喜,想起小时候读的唐诗,牧童骑牛横吹笛,于是央求一个牛棚里另一个教授,借了一根竹笛,翻身骑上牛背,准备在烟雨的江南,演奏一曲丝竹水调。 谁知牛并不配合,顿时一阵狂奔,徐专家从牛背上跌下,摔断几根肋骨,倒因祸得福,发回城里养病。伤愈后再归牛棚,打死也不做江南牧童的情调了,每日赶着牛在山里穿行,偶尔得一石,一眼看出非同小可。徐专家当时还不是专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不声张,揣着一块石头在牛棚度过八年,把一块支棱曲张的石头,磨得通体溜圆。 到得平反归来,徐专家由于没有建树,上级没地方安排,只好让他到地质所干了一个杂活。适逢全国上下到处找矿,中部省地质资源并不丰厚,眼睁睁看着别的省开煤矿、铁矿、铜矿、金矿,急得号召全省地质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找矿,并列出一内部文件,只要找到矿,立马连升三级职称。 徐专家觉得时机成熟,将当初觅得石头的地方再走几遍,当夜形成报告,即日送到省委领导手里,结果开赴人员一查,正如徐专家报告所言,丝毫不差,他发现了全国最大的有色金属矿。 徐专家是黄奇善那所大学的客座教授,黄奇善在我找他的时候,想起了他,于是推荐给了我。 徐斯冠教授拿着我的矿石,半天舍不得放手,连声追问石头的来历出处。 他当即铺开地图,我睁大眼睛在地图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春山县,于是指着芝麻大小的衡岳市说:“就在这里。” 徐教授对照我说的地方,又翻找了一些资料,最后抬起头对我说:“小伙子,你发现了一座金矿!” 我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无比的自然。 徐教授要跟我去现场看,我客气地婉拒了,说自己还有一点事要办,等办好了事,一定专程来接教授。 出了地质研究所的门,我感觉室外的阳光格外的亮堂。 人的心情一好,就想着喝酒。 在外面等我的黄微微她们看到我出来,围上来问我的结果。我哈哈一笑说:“先喝酒。” 喝酒不重要,我还想去文物管理局,从我苏西镇运来的十八具石棺,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我心里一直很好奇。 陈萌自告奋勇带路,她有记者证,人鬼都要给三分面子。记者不分大小,只要手里有一支笔,任谁都要尊敬三分。 倘若我说自己是个镇长,想要敲开文管局的大门,怕是守门的保安都会笑话我。在省城,我这样的一个官,随便一板砖砸死十个人,一查身份,有九个半的级别都要比我大。 事情果真如陈萌预料的那样,我们很轻松就得到了文管局一个副局长的接见。 同样是干部,我一看到副局长气宇轩昂的神态,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副局长客客气气接待我们,问明白了我就是出土十八具石棺地方的镇长,和善地邀请我去观摩石棺。 原来十八具石棺,除了一具金丝楠木的空棺,其余每具石棺里都藏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中一具石棺里,整棺的金银珠宝,一颗夜明珠,就能抵得半整座衡岳市。 副局长说,倒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文化历史的价值,这批出土的文物,改写了衡岳地区的历史,也改写了中部省的历史文化地位。省里领导本来想在文物出土的地方盖一座历史博物馆,得知我们要建新政府,才奖励三百万块钱,以资鼓励! 副局长带我们参观后,在回来的路上提起何家潇,说这个人是个人才! 我不得不佩服省里干部工作的慎密,连何家潇都能知道,也许他就是无心一说,但也就是因为他无心一说,才发现另外十七具石棺,否则,它们可能要永远埋在地下,再过几千年才能出土。 跟在我身后的何家潇自负地笑,我就对副局长说:“其实这个叫何家潇的,就是他。” 副局长就停住脚步,盯着何家潇看了几眼,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何家潇都能对答如流,让我大吃了一惊。原来在我心目中的纨绔子弟的形象烟消云散,看来这个小屁孩还真有一手。 副局长扔下我们不管了,转而问何家潇:“想不想来省文管局上班?” 何家潇现在满脑子是出国,别说是中部省,就是给他一个国务院的差事,他也未必答应。 果然,何家潇拒绝了副局长的好意,说自己本来就只懂半点皮毛,想要进省文管局,资历不够不算,重要的是怕坏了文管局的名声。 副局长也不勉强,但坚持要请我们吃饭,说他搞了一辈子文物工作,苏西镇出土的文物才让他真正开了眼。 盛情难却! 接连弄明白了两件事,我基本上是喜形于色。 站在省城街头,看万家灯火,想起几年前我还是这其中一盏灯下的人,如今归来,一切物是人非,不由感概起来,忧伤从心里弥漫开来,感染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忧伤。 何家潇得到了副局长的认可,心里自然比我还高兴,说什么也不肯连夜回去,说非要在省城过一夜,领略这个城市的歌厅文化。 中部省是全国歌厅文化的祖师爷,从草根舞台上走出了很多的名星。几年前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歌厅文化就已经如火如荼,如今是炉火纯青了,过去口袋羞涩,只闻其名,未见其容,今日刚好有此机会,自然乐得一饱眼福。 陈萌是何家潇做什么,她必定跟在后面附和。但黄微微就不愿意去了,说里面糟糟杂杂的,还不如找家宾馆休息。 最后的结果是,何家潇和陈萌去歌厅看节目,我和黄微微开车去找宾馆。 省城现在变化很大,几乎是日新月异,我凭着记忆,指挥着黄微微把车开到华天大酒店。 开了两间房,我和何家潇一间,黄微微和陈萌一间。我们在走廊里分手,各自打开房门,一脚跨进去,突然想起小姨的电话,背上冒起一层冷汗。 小姨抱歉地告诉我,雪莱不是她想的那么好对付! “究竟怎么样了?”我急着问,烦躁地一脚踢飞垃圾桶,哐当一声巨响,惹得小姨在电话里问我在干什么。 “她已经找到你舅妈了。你舅妈现在到处在找家潇。”小姨紧张地说,我似乎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这确实让我意外,在我的印象里,小姨从来都是处惊不变的能人,现在她也似乎六神无主,看来事情到了难受收拾的地步。 “你们在一起吗?”小姨追问我:“他去了春山县?” “我在省城。”我告诉小姨说:“家潇和陈萌、黄微微都在。” 小姨沉吟一下说:“你们不要急着回来,特别是家潇,千万不能露面。” 我正要回话,门被敲响,接着就看到黄微微袅袅婷婷进来,站在屋子中央四周打量着房间,说:“你跟谁打电话?” 我告诉她是小姨,黄微微就非要跟小姨说话。 我把电话递给她,自己转身进了洗手间,一屁股跌坐在抽水马桶上,想哭! 何家潇这事跟我有直接的关系,宛如舅妈带着儿子千里迢迢来衡岳市,第一个晚上儿子就出了轨,而陪着他出轨的人,恰恰是我! 儿子是宛如舅妈的生命!她一直把他当作一块纯洁的白玉,出了雪莱这一档子事,让舅妈情何以堪? 而这一切,罪魁祸首是我!因为,她放心把儿子交给了我,而我,让她的儿子在别的女人肚子里种下了一根苗,苗床却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 我想给舅妈打去电话,想了想还是放弃,心里开始恨雪莱来,这个没有廉耻的女人,挖了一个天大的坑,把我们全部埋了进去。 也许,祸起萧墙! 第239章 雪莱(上) 雪莱很不屑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光头男人,男人身上纹满了龙,袖子里露出来张牙舞爪的龙爪,虚张声势地盯着淡静如水的雪莱。 男人敲着桌子问:“雪经理,想好没有?” 雪莱轻蔑地瞟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鲜红的唇印在洁白的杯缘边,交相辉映,情深款款。 “你想清楚!”男人恶声恶气:“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面子是互相给的,别逼我。” “你想做什么?”雪莱莺声燕语,面色平静。她接到这个男人的电话,本来并不想来,但男人说,如果她不来,他就去新林隐找她。 “打掉。”男人做了一个手势:“对谁都好。” “如果不打掉呢?”雪莱脸上浮上来一层淡淡的微笑,放下手里的杯子:“是何家潇的意思?” 男人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何家潇是谁。他是衡岳市江湖上有名的大哥,他只是受到吴倩的委托,从吴倩手里拿了一万块钱,要眼前的这个女人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的意思。”男人说,故意敞开胸衣,露出胸前一条凶狠的龙。 “管你什么事?”雪莱有些生气。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明白这个男人肯定是受人之托来找她。 她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终于得到了在车里疯狂小男人的注意,她正在朝目的前进。 雪莱生在北方一家种白菜的家里,父母辛劳一年赚不下为她买一件新衣服的钱,她发誓要让自己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于是在十六岁那年,瘦骨嶙峋的雪莱辞别泪眼婆娑的父母,跟着隔壁的姐姐去了南方城市深圳。 雪莱先是在一家酒店餐馆里做服务员,第一个月拿到了一百多块的工资,她留下十块钱买女人的必需品,其他的她全部寄回了老家。 十六岁的雪莱有了初潮,显示出她成为女人的特征。 南方水软,不到一年,十六岁的雪莱就出落得亭亭玉立,标致动人。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酒店的老板就让她去做咨客,每月加她二十块钱工资。二十块钱对于雪莱来说,就好比是一颗钻石般让她抵受不住诱惑。于是每日一身旗袍,如一朵娇艳的桃花一样站在酒店门口,惹得过往的男人都会回头偷看。经常有醉醺醺的客人冲到她面前,要她的电话。曾经有一个香港老男人,每日托人送她一支玫瑰,送了半年时间,最终没有得到雪莱的电话,老男人心里难受,亲自跑到雪莱的酒店,直言不讳要包养她。 雪莱并不生气,也不搭理他,老男人就动手扯她的衣服,在酒店门口闹哄哄的叫。雪莱怕,就哭,老男人对围观的人说,自己为她花了万多块钱了,连手也不让拉一下,亏大了。 围观的人就笑,就起哄,老男人不管不顾还要拉雪莱离开,旁人没人劝阻。酒店老板认识香港老男人,知道他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只好装聋作哑,半点面也不露。 雪莱吓得哇哇大哭,央求平常还算玩得好的几个小姐妹帮着说话。 小姐妹们都是离乡背井的人,看到老板都没出面说话,她们哪里有胆子帮腔? 这时候就出现了新林隐的老板。新林隐老板去深圳考察,正好落脚在雪莱的这个酒店。 新林隐老板当时还没有新林隐,只有一座老林隐酒楼。 看到雪莱哭,新林隐老板就过去劝香港老男人,老男人一眼就看出面前的男人来自内地,一身的土气,就很不屑地呵斥。 新林隐老板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一拳挥出去,打掉了老男人一颗门牙,拉着雪莱连夜回了衡岳市。 雪莱懵里懵懂跟着来了衡岳市,打算以身相许。 新林隐老板三十多岁,人长得精神,家里有贤妻娇儿,根本就没这个心思,当时自己一时冲动,打了老男人一拳,把本来想在深圳投资开酒店的心思打到了九霄云外,正在为自己的鲁莽后悔发愁,听到雪莱还有这个意思,当即拒绝。 雪莱绝望了,留下一张纸条,悄悄又回到深圳。 这次归来的雪莱没有再去酒店做咨客了,她选择去了来钱快的夜总会,在翡翠明珠夜总会做了一名不出台的坐台小姐。 香港老男人的鼻子比狗还灵,在雪莱刚做满一个月的晚上,带着几个人闯到了夜总会,指名道姓要雪莱陪酒。 当晚雪莱被灌下差不多一斤多的蓝带洋酒,迷迷糊糊被老男人带到彭年酒店,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下身火烧火燎般痛,想起昨夜的事,才明白自己着了老男人的道。 雪莱也不声张,魅惑丛生叫老男人“老公”,老男人被叫得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真的收服了这个小女人。昨夜手忙脚乱,生怕雪莱醒过来,匆匆行事后发现躺在身下的女人还是一个处女,心里除了害怕,还有更多兴奋。尽管如此,却不敢造次,安生地等雪莱醒来爆发暴风雨。 没想到雪莱会来一声甜蜜的“老公”,让老男人感觉自己进入了幸福天堂。 老男人在深圳办了一个玩具厂,厂里的出纳原本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老男人为了表示对雪莱的忠诚,就辞了出纳,要雪莱去厂里做。 雪莱不肯,说自己跟了他,就应该是阔太太,怎么还能去厂里干活。雪莱的这招欲擒故纵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老男人深信不疑这个小女人会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就坚决要雪莱去,说只有钱放在她手里,他才放心。 雪莱装作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去做了出纳,做了半年,钱帐丝毫不差。 恰好老男人接到一个大单,对方打来一百五十万的预付款,老男人叫来雪莱,说做好这笔大单,就带雪莱回香港,他要跟雪莱结婚。 雪莱怎么会跟他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家伙结婚呢?她就想了一个主意,说自己老家父母生了病,需要一笔钱。老男人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五万,雪莱又说自己肚子里怀了他的宝宝,如果回去看父母,怕不方便。 老男人听说雪莱怀孕了,喜得自己不知道姓什么,当即从腰间解下保险柜的钥匙递给雪莱,说自己亲自去一趟东北看雪莱的父母,雪莱安心在深圳养胎养气。 雪莱给了老男人一个假地址,把老男人送上飞机后,直接回到家里,打开老男人的保险柜,拿一个新买的行李箱,把里面的现金全部装了进去,留下一张纸条说,自己去找个地方生孩子,三年后再相会。 雪莱当初来深圳,由于年龄不够,隔壁的姐姐托人帮她弄了一个假身份证,从此后雪莱就一直用它,以至于没有一个人知道雪莱的真实姓名和家庭地址。 拿了钱的雪莱不敢回家,想了想,只好再次来到衡岳市,找新林隐的老板,恰好新林隐开张,她就去做了一个餐饮部经理,直到现在。 “雪经理,江湖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别难为我。”光头男人点上一支烟,阴沉沉地说。 他的话把雪莱从回忆里拉回来,硬生生的硌得人心里发痛。 “你是在恐吓我么?”雪莱站起身,扔下一句话:“我不会跟你谈,你有什么招都拿出来,我接。我就不相信,这个世道,难道真的是黑社会的天下?” 光头男人被她一说,显然生了气,指着自己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雪莱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他是谁管她雪莱鸟事。 “你去打听打听一下,江湖上大家都叫我龙哥,就是你新林隐的老板,也得给老子三分面子。”光头男人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也跟着站起身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雪经理不处理,我来帮你处理。” 叫龙哥的男人掀开帘子出去,雪莱看到从周围的卡座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跟在龙哥的屁股后,扬长而去。 雪莱是个见惯了大风浪的人,她并没别龙哥吓住。其实她并没有怀孕,她当初跟着何家潇上车游车河,仅仅是因为他是市委何书记的儿子。 她不会得罪像何家潇这样的纨绔弟子! 但她万万没想到何家潇会在车里对自己动手,让她在惊慌中再次有被强暴的感觉。 男女间的事,雪莱从来没有感受到美好。第一次失身到现在,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两腿间的东西,可以颠覆天下。 雪莱认识衡岳市很多大小官员,就是何书记,来的次数虽然不多,她也不陌生。 从她进到何书记的包厢,眼光接触到何家潇的眼光,她就知道他们之间必定会发生什么事,但她没想到的是来得那样快。 何家潇带着她在外环路上飞奔的时候,她悄悄打量了这个何公子。人长得不错,最主要的是,他的头上罩着一圈钱买不到的光环。 何家潇把车停下来,要拉她下车看星星,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小男人在掩饰紧张,于是嫣然一笑,故意伸出白白的大腿,做慵懒的伸展懒腰姿态。 雪莱很媚,眉眼间风情万种,身上既有少女的羞怯,也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何家潇就把持不住,伸手要来抱她。 雪莱推开他的手,轻启朱唇说:“你要想到后果。” 第240章 雪莱(下) 何家潇伏在雪莱的身上使劲蠕动,却找不到门,急得头上青筋暴涨。 车里空间小,他们伸展不了身体。雪莱有意闭拢双腿,直到何家潇急得快要哭出来,才伸出纤纤玉指,要做引导。 临到门边,雪莱又抵死不让继续前进,黑暗中张着亮晶晶的眼睛说:“你可以娶我不?” 热血冲头的何家潇想也没想就点头,喘着粗气说:“娶,必须的。” 雪莱听到这话,才让他长驱直入。两个人在狭窄的车厢里颠鸾倒凤,兴尽方归。 其实这一场云雨并没让雪莱怀孕,也没让雪莱真的放在心上。像她这样经历过风浪的女人,一个何家潇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甚至想不起那个小男人的样子,她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似乎很生涩,像极了一个新手。 每当她想起外环路上的车震,她就想笑,笑过之后心里又会涌上来一丝悲哀!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在黑暗中占有了她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激发雪莱要找何家潇还是因为一次聚会,她们餐厅部的一个小姑娘,平常看到雪莱就吓得浑身打颤的一个人,却在聚会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公子哥儿,这个公子哥儿是市公安局巡特警支队副队长的儿子。 公子哥儿根本不把雪莱看在眼里,端着酒杯要跟雪莱喝酒的时候,雪莱拒绝了。被拒绝的公子哥儿恼羞成怒,当场把一杯红酒泼在雪莱的脸上。 小姑娘不但没去拦,反而讥笑雪莱说:“雪经理,做得好不如嫁的好!做人啊,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有些人什么出身,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不?” 雪莱阴着脸说:“你的话什么意思?” 小姑娘莞尔一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告诉你,从今天起,本姑奶奶不伺候你了。” 公子哥儿一把将小姑娘拉到怀里,淫笑着说:“雪经理,看你人长得不错,要不,以后跟兄弟们混,保证比你做一个经理要强得多。” 雪莱按住怒气,拿起包要走,公子哥儿却拦住她,眼睛色迷迷地盯着雪莱高挺的胸口,涎着脸说:“陪哥们一起快乐呀,装个屁啊。” 雪莱知道他是为小姑娘报复自己来了。小姑娘因为摔破一个盘子而被雪莱扣了半个月工资,外加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 雪莱冷眼看着公子哥儿和他怀里窃笑的小姑娘,伸手想去推开他们,结果手刚伸出,就被公子哥儿结结实实甩了一记耳光。 也就是在那时候起,雪莱就萌生了要找到何家潇。他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儿子还治不了一个小小警察的儿子? 谁知道没找到何家潇,却引来了一个自称黑社会的龙哥,雪莱压抑的屈辱就爆发了出来。 她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她在精心梳妆打扮后,径直去了市委家属大院。 宛如舅妈被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弄得一头雾水,雪莱就自己介绍,先是甜甜地叫阿姨,说自己是新林隐酒楼的雪莱,在酒楼接待过宛如舅妈。 宛如舅妈被她一提醒,方才想起第一天来衡岳市,家潇出去玩车,带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你找谁呢?”宛如舅妈客客气气,叫小梅送上茶来。仅仅是一面之缘,宛如舅妈实在是想不通她要找谁。 “我找家潇。”雪莱含羞地笑,故意把一张孕检单露出来,让宛如舅妈能一眼看到。 “你们很熟吗?”听说她来找家潇,宛如舅妈就警惕起来,说话的语气开始有点不友好。 “嗯。”雪莱含羞带娇,低垂着头看脚尖。 “找家潇有什么事呢?”宛如舅妈带着敌意问。 “也没什么事。”雪莱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显得悲悲切切:“我就是想问问他,要不要她。”她指着自己的肚皮,顺手把孕检单轻轻放在茶几上,浅浅一笑,起身出门而去。 宛如舅妈恍如做梦一样,孕检单像晴空霹雳一般把她击得懵了。稍稍平静一下后,就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告诉宛如舅妈说自己在省里,正在回家的路上。 宛如舅妈叹口气说:“直接回家来,我有事找你。” 挂了电话,开车的何家潇问我他妈找我有什么事,我敷衍着说:“小事,小事。” 突然电话响起来,一接,居然是徐斯冠教授打来的,说要跟我回衡岳市,想亲自去考察出了狗头金的老鹰嘴地形地貌。 我忙叫何家潇停车,打开车门跳下去,一个念头在心里升起。 我对何家潇说:“家潇,你们在省城多玩几天吧,哥我有急事要办。” 何家潇嘴一撇说:“你办你的事,跟我有关系吗?” 我连忙说:“有关系,有大关系。因为我要接几个专家去春山县,我们就一台车,坐不下。你和萌萌在这里玩几天,等我送专家回来的时候,我再接你们一起回。” 何家潇还在迟疑,陈萌却高兴地答应了,拉着何家潇就下了车,两个人跟我们简单地打个招呼,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去了。 黄微微等到他们走远了,才疑惑地说:“风,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其他的事?” 我摇摇头说:“没有,真没有。你没看我刚才接到徐教授的电话吗?是真有事。” “不是这事。我觉得你心里还有事。刚才何家潇妈妈打电话来,你的脸色都变了,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我虚弱地笑:“还得麻烦你开车,幸苦哦。” 还没上车走,电话又响起来,我拿出来一看,这次是雪莱打来的,阴森森的问我找没找到何家潇。 我气急败坏地吼:“你已经找到家里去了,还找我干嘛?” “我找你,是要告诉你。我现在是去家里找,如果家里找不到,我就去市委机关找。我就不信他何家潇能飞到天上去,我也不相信一个书记的儿子可以不负责任。” 雪莱的话让我冷汗淋淋,这个女人说到做到的货,连小姨都没搞定的女人,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你等我回去,好吧。我回去就给你答复。”我无奈地说:“大家都是明白人,什么事都能解决,你说是不?” “我等不起了。我就给你一天时间。”她挂了电话,让我捏着忙音的电话发愣。 “是谁?”黄微微问我,脸色平和安静。 “一个朋友。” “女的?” “是”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黄微微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好像很怕她。” “没有的事。”我摇头说:“真的是普通朋友,有点小事要解决。” “没骗我?” “我敢吗?” 她就笑了起来,鼻子里再哼一声:“谅你也不敢!我就是个如来佛祖,你就是个孙猴子,你本事再大,也别想逃过我的五指山,明白吗?当然,除非你不想做孙猴子。” 黄微微是在暗示我,在警告我! 一个雪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现在的黄微微,似乎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欲语害羞的女孩子了。 第241章 酒店里的旖旎 天大的事,也阻止不了我求证老鹰嘴是否有金矿的决心。 表舅是副书记,确实能在仕途上帮上我。黄微微爸爸是组织部长,也能帮到我,但所有的这些因素,对我来说,都是未确定的东西。唯有自己出了成绩,仕途上我才能呼风唤雨。 其实做官的人,本身需要一定的实力,否则,纵然家里摆着一个天大的官,你又能有何作为呢?做官升级都是锦上添花的事,天下很难有雪中送炭的奇迹。 接上徐斯冠教授,我们直奔春山县。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是晕晕欲睡,坐在后排的徐教授却是精力充沛,一路上滔滔不绝,说衡岳市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山清水秀不说,单是地势,放在地图上一瞧,就是一座扼住南北通途的咽喉。 如此美城,必有美人。徐教授伤感起来,回忆起自己曾经在牛棚的时候,有一个女难友,也是花样年华的年纪,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被流放到与他们这群反动学术权威为伍,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女难友老家就是衡岳市人,父亲是衡岳市一所中学的知名教师,手底下出过无数人物,最大的官做到北京,最好的学术做到国外。按理说,这样的老师,算是炙手可热的人,却偏偏搞不定女儿被流放的事。 老父亲来牛棚看望女儿,天黑路滑,一脚跌到山塘里,死了三天才被人发现,捞上来时,全身肿得就像泡过水的馒头,一扒拉,就支离破碎。 发现女难友父亲尸体的恰恰就是徐教授,徐教授放牛时,看水塘里漂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拿着树枝勾过来,拉到近边,闻到一股恶臭,方知是一死人。 女难友哭得昏天黑地,几次要跳进山塘寻思,还是徐教授,日夜守着她,守了半个月,人不想死了,爱又重来。女难友变成女朋友,徐教授喜从天降,那段时间他真的很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想法。 女朋友对他说,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回家,她要找一块开满鲜花的土地,她要和他相守一辈子,养儿育女,无欲无求。 可怜徐教授刚开始尝到爱的滋味,女难友却在一个打雷下雨的夜里,被干校做饭的一个流氓强奸。女难友哭了一夜,觉得无颜再见徐教授,趁着天未亮透,飞身跳下山塘,与她老父亲同赴黄泉而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徐教授抱着女朋友的尸体,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她的家乡找出一块属于她的地方,他要将她埋在鲜花盛开的山上,让她的墓碑一辈子树在自己心里。 从此后徐教授再没恋爱,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听着徐教授的故事,我和黄微微共同感概起来,同时四目相对,顿觉生活变化无常,唯有珍惜眼前人,才是做人的最基本追求。 晚上车到衡岳市,我自然要把徐教授安排到最好的新林隐酒店住。 陪着徐教授吃完饭,我和黄微微送他进房歇息,出门的时候,她已经虚弱得快迈不开步了,这一路黄微微一个人开车,又跟着陪了半天,一个女人,纵然有天大的精力,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就要送她回家休息,黄微微也不拒绝,坐进她的车里,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说,他们今晚是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我一下没明白过来,反问她说:“你说谁?” 她掩嘴一笑说:“还有谁?你表弟和萌姐呀。” 我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脑袋说:“管他呢。一间省钱,两间碍事。” “你一点也不关心?”她歪着头看我,似笑非笑。 “我关个什么心?他们一对小情侣,还需要我们去关心吗?你操这心干嘛?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陪我去春山县吧。” “那你还让我回去睡?反正明天要走,不如你也给我开间房,明早动身也方便。”难道她是在暗示我?我按捺着蹦蹦跳的心脏,心虚地说:“那我自己还得开一间。” “随你。”她下了车,顾自朝酒店大堂走。 天下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 我刚进去酒店大堂,迎面就看见雪莱走来,笑吟吟地立在我面前,浅浅的笑,说:“巧啊。” 我连忙说:“确实巧。要不,我们改日聊?今晚有客在,不方便。”我指着前面走着的黄微微。 “没事,你忙。”雪莱看一眼黄微微的背影,掩嘴笑道:“美女呀。” 我没搭理她,跟着黄微微往前台走。 雪莱追了几步,轻声对我说:“我在咖啡馆等你,来不来你看着办。” 我只能点头,在典雅的酒店大堂里,我即便有杀人的心,也没 杀人的胆! “刚才那女的你认识?”黄微微问我,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前台小姐。小姐很客气地接过去,不到三分钟,就把房卡双手捧回给我们。 “认识,一个朋友的朋友。”我说,帮她拿起包,发现只有一张房卡,想问,最终还是缩回了口。 黄微微大约看出了我的疑惑,点头妩媚一笑,径直朝前走。我就只能像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在她身后。 刷卡,开门,一气呵成。 一进屋,黄微微就把自己扔进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夸张地嚷着舒服舒服。 我站在床边,看着她惬意的样子,心里顿时充满了欢乐。 “还傻站着干嘛呀,过来帮我锤锤后背。”她娇媚地叫我,伸出双手,作势欲抱。 我只好挨着床边坐下,伸手在她饱满修长的小腿上轻轻拍了拍说:“一路风尘仆仆,你先去洗洗吧。热水能解疲劳。” “刚才那女的,是你什么朋友的朋友?”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似乎对我的答案持有严重的怀疑。 “不太熟的朋友,也就一面之交的。”我搪塞着,想转移话题:“你去泡泡热水澡。我先去下面开间房。等你泡好了,我帮你按摩!我跟你说,我可是受过培训的。” 我故意夸张地掰了掰手指关节,弄得啪啪作响。 “你跟朋友才一面之交,跟人家女朋友倒很热乎哦。”黄微微不依不饶,根本不被我左右。 “也就打个招呼。”我说,心虚地笑:“黄大小姐,你是吃醋了?” 这一招叫欲擒故纵,谁知黄微微并不上我的当,鼓着腮帮子说:“我就是吃醋了,你想怎么样?” “好,我先让你吃个饱。”我的脸上绝对是坏坏的淫笑,说着就伸出双手,作势要往她的胸前抓。 黄微微一惊,笑着翻转过身子,趴在松软的枕头上,满脸春色。 “色狼!”她嬉笑着骂道,拿起一个枕头扔向我。 我一把接过枕头,顺势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看着她娇嫩的面庞,吹弹地破,一阵冲动从底下迅速蔓延上来,顾不得许多,把唇压下去,盖在她滑如腻脂的唇上。 黄微微挣扎了一下,不动了,她闭上眼睛,双手勾着我的脖子,把丁香般的舌尖,慢慢递了过来。 她就是一块未曾开垦过的处女地,从我第一次吻她的生涩,我就知道她在儿女情事上是一张白纸。她接吻的经验全部来自我的教化,从开始紧闭嘴唇到后来的闭紧牙关,我一步一步让她敞开自己,直到她会主动伸出丁香舌尖。 我的手慢慢滑下去,隔着衣服摩挲着她。 她呻吟着,扭动着身子,似乎想把我摔下去,又怕甩开我,只好用双手死死环保着我的腰,让我们的身体之间,不留半丝空隙。 我不是一个风月老手,但我从金玲的身上知道了女人的柔媚,在月白的身上感知了女人的热情。对付像她这样一张白纸的女人,我就是一高手。 我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隔着乳罩探寻着她的魅惑。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她唇以外的身体,柔软如水一样漫满我的掌心,正当我的手要探进去,真正亲抚让人销魂的地方时,她却停住了吻,看着我,迷离着眼神说:“你说,萌姐他们是不是也在做和我们一样的事?” 我哭笑不得,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别人的旖旎! “跟我们有关系吗?”我不愿放弃亲吻她的唇。 “等一下。”她推开我坐起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浅浅一笑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 她沉静地点头,把身子偎进我怀里,拿起我的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想好了?”我说:“我可只是一个小小的镇长。” “你就是一个流氓,也一样。”她羞羞地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格格地笑起来。 “我就是一流氓。”我说,伸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捻,她像触了电一样全身颤栗起来。这是月白告诉我的招数,女人最喜欢男人揉她的耳垂。耳垂是女人表达爱意最直接的地方。 她的头拱在我怀里,一头秀发顶在我的下巴上,鼻子里闻着她发间的幽香,灯光下,她白皙的皮肤泛着潮红,犹如粉红的桃花,让人爱不释手。 我勾下头,吻着她的耳垂,她终于崩溃了,如一池春水般敞开了自己。 正要继续,突然房门被敲响,我懊恼地起身下床,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依旧是笑吟吟的雪莱,这下,轮到我崩溃了! 第242章 较量 黄微微看到门外站着的雪莱,一身职业装,胸口别着新林隐酒店的标牌。一看就知道是酒店的人,心里老大不高兴,黑着脸大声质问:“你们酒店员工什么素质呢?客人有叫你们吗?” 雪莱并不气恼,指着我微笑着说:“我是来找他的,跟酒店无关。” “你找他干嘛?你们认识吗?”黄微微跳下床来,赤着脚扑到门边,气势汹汹的责问。 “当然认识。不认识我找他干嘛呢?你是他的…?”雪莱欲言又止。 “我是他女朋友,怎么啦?”黄微微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窝着一肚子的火,她斜挑起眉毛,挑衅地看着雪莱。 “哦”,雪莱意味深长地叹一声:“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你好漂亮。” 黄微微被她一赞美,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依旧咄咄逼人:“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顺便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易打搅客人休息,明白吗?” 雪莱像被钉住了一样,没挪动半步,她对黄微微的责难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执着地说:“我是真的找他有事。一件很大的事!” 黄微微疑惑地转头看我,眼光带着探询。 我只好淡淡地一笑,对雪莱说:“你先下去,等下我找你。” “我不下去,你也不会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什么时候见我,好吧?”她伸手拉着门,准备关上。 我气得七窍生烟,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难道看不出我们两个都在烦她吗? “随你。”黄微微哭笑不得,顺着雪莱的劲就把门关上了。 经过这么一出,本来我们两堆干柴差点就要燃烧了的情况,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想着门外站着一个美艳娇俏的女人,安静地双手垂放在两条腿边,侧耳细听屋里传出来的点滴动静,任是登徒子再世,也会无能为力。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冷静下来的黄微微整理好衣衫,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双眼如炬一般,直烧我心里。 “真没关系。”我说,举起右手,握成拳,靠在太阳穴边:“不信我发誓。” 黄微微淡然一笑说:“不是拳头吧,又不是入党。” 我立即改变手势,庄重肃穆地发誓:“如果我跟门外的女孩有非正当关系,我就被五雷轰顶死。” 我特别突出“非正当”三个字。这三个字意义重大,含义深远。与雪莱没有关系的这句话说不过去,说出去也没人信。没有任何关系,人家上门找你做什么?关系是什么?是千丝万缕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结合体,或血缘、或生活,犹如一张藤蔓,旁枝侧叶,叶叶关情。 黄微微一看我的样子,扑哧一笑说:“谁要你发誓了?再说,发没发白眼誓,鬼晓得!你心里没鬼,你急什么呢?” 我能不急吗?被人误会是最让人难受的事。尤其一件事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时候。 “你去吧,也许她真有事找你。”黄微微大度地指着门外说:“不许聊太久。” 我挥挥手说:“不管她。我跟她又不熟,跟她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不去。” “真不去?” “不去。” “哪以后别怪我霸道哦,是你自己不愿意去的,有什么事,可别赖在我身上。”黄微微似笑非笑,像猫逗弄老鼠一样戏弄着我。 “我真不知道跟她聊什么。”我说的是真心话,但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和欲盖弥彰。 黄微微不愿多说了,她拉开门,把我推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雪莱还是面带微笑俏立一边,看到我被推出来,嘴角一弯,无声笑了起来。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气急败坏地大声质问她。 雪莱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示意我小声说话,我回身朝走廊里看,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但我知道,门背后的黄微微,绝对正对着猫眼,看我的表演。 “走吧。”我说,率先开步,朝咖啡馆走。 “你女朋友真漂亮。”雪莱跟在我后边,没头没脑地说。 “确实!”我加重语气:“人漂亮,而且还没什么名堂。” “你想多了!陈大哥,我也不是很多名堂的女人。”雪莱似乎受了委屈,辩解着自己的行为:“我不是没办法吗?你知道,我一个北方女孩,孤身一人在衡岳市,遇到了事,总得找个能说话的人吧?” “我能说什么话?”我没好气地说:“你怕是找错人了。” “我没找错!何家潇告诉过我,你是他大哥。大哥不能帮自己弟弟处理事吗?”雪莱紧走了两步,跟我并排。她黑色的短裙下,两条小腿包裹着黑色的丝袜,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上身外套是黑色的西装衣,里面一件荷花边的白衬衣,脖子下系着一根黑色的丝带,随着她的步伐,起舞飞扬。 雪莱很白,皮肤如刚从牛奶里泡出来一般,滋润湿泽,在淡淡的似乎带着无限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我的眼光扫过她的小腹,她的小腹像平原一样没有半点的起伏,根本看不出她是怀孕的女人。 雪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思,她微微侧了一下身,似乎有意识地躲避我探询的眼光。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客气地朝雪莱微笑。 “雪经理。”我严肃认真地说:“我真的没办法处理你们之间的事。” 雪莱勾着头,细心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良久抬起头,眼里居然蒙着一层水雾,叹口气说:“我也不想难为你。但是你知道,何家潇这人很卑鄙的,他敢请黑社会来吓我,我为什么还要受这口恶气?” 我连忙摇着手,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说:“不会吧?还有这回事?不可能的。” “信不信随你。”雪莱把银质小勺轻轻放在盘子边,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喝了一小口,沉静地说:“一个叫龙哥的,来找过我。”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说,也喝了一口咖啡。 “你当然不会认识他。他就是一个打着黑社会牌子的小混混,吓吓老百姓可以,想吓到我,还太嫩了点。有本事,他就站在公安的面前说自己是黑社会啊。”雪莱突然笑了起来,脸上一股轻蔑的神色:“陈大哥,你这人一看就满脸正气,怎么会认识这些小流氓。” “你敢确定是家潇找来的?”我问,摇着头说:“不可能。家潇认识你,可是刚从北方回来第一天,距下飞机不到五个小时。认识你之后,不到两天就跟我去了春山县,怎么也不可能认识什么龙哥。怕是你搞错了吧。” 雪莱并不跟着我的思维走,她抿嘴一笑说:“陈大哥,不管他认不认识,但这个叫龙哥来找我,就是为这事而来,即使他不认识,也跟他有关系,你说是不?不会是你找来的这个人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不想申辩,我总不能说龙哥是吴倩找来的。吴倩是我小姨找来的,小姨又是我找来的,这样一来,不等于这个叫龙哥的就是我找来的吗? “何家潇的妈妈倒是个很有涵养的人。”雪莱抛出这句话,从盘子里拿起一包糖说:“我怎么感觉今晚的咖啡好苦呀?平常我可都是喝不加糖的。” “你的情绪决定你的感觉。”我说,也拿起一包糖,撕开,倒进杯子里。 “陈大哥,你帮我参考一下,这事,要怎么解决好?”雪莱显得很诚恳,手里的小勺在杯子里画着圆圈。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我问,试探着她的反应。 “我倒没什么想法。何家潇这人,虽然纨绔了一些,但我感觉人还是不错。” 我呵呵地笑起来,提醒她说:“家潇太年轻,做事冲动。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们也不必去追究和纠结。什么事,都是商量出来的。” “我本来不想追究,大家都是年轻人,合得来则合,合不来则分。是吧?但我看不惯他妈的脸色,好像我是个要饭的叫花子一样,又好像我是去讹诈她一样。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叫黑社会来找我,不就是想逼我离开衡岳市吗?我告诉你,陈大哥,我不但不会离开,而且还要生根扎下来。我就不信,谁能吃了我。” 雪莱越说越激动,把杯子砰地扔到盘子里,溅出几滴咖啡,掉在桌子上,变幻出几朵咖啡花来。 我无言以对。 “如果你认为这事太小了,没关系,到时候我生下来,就抱到他家去。” 雪莱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我心里没底。 “给我一点时间,我来处理。”我说:“不过,请雪经理不要再乱来了。” “我乱来了吗?”雪莱提高了声音,惹得周围的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他做都做了,还不让别人说?” 我一时没了主意,暗暗后悔自己找小姨帮忙了。这次,小姨帮了个倒忙,让我进退维谷了。 第243章 竞标内幕 黄微微就像天气预报一样,阴晴不定。我对我回来爱理不理,一个人捏着遥控器翻看着电视节目。 我讨好地凑近她,想一亲芳泽,她冷冷地拒绝我,说:“你还不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奔溃啊!你才开一间房,要我去哪里休息?难不成我去跟徐斯冠教授挤一个房间?那样岂不是显得我没有半点诚意! “不去?”她奇怪地看着我:“你还想做什么?” 我淫邪地笑着说:“做我们爱做的事。” 她眼睛一白,丢给我一声冷冷的哼:“去跟刚才找你的经理做啊。我跟你没有爱做的事。” “是吗?”我阴笑着,趁她不注意,手一下子伸进被窝里,搂住她纤弱的腰,强势就要吻她。她挣扎着,在我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我叫出声来。 捋起袖管,她的牙印清晰的在我的手臂上咬出一个圆圆的圈。 “痛吗?”她歪着头看着我笑,一脸的恶作剧神色。 “我咬你试试。”我抽着凉气,手指按在牙印上,轻轻地摩挲。 “谁叫你动歪念头。”她突然柔情起来,从被子里探出身子,拉过我的手臂,细细地吹着。 我故意哎哟哎哟地叫,显得痛苦无比。她居然配合着我的叫,吹了几下,突然伸出小小的舌头,在牙印上舔了舔,抬起头说:“还痛不?” 做人一定要见好就收!我赶紧表示说:“不痛了。有了亲爱的你的关心,再痛也能忍受嘛。” 她啪地在我身上掀了一巴掌,嗔怪地说:“贫嘴是吧?还想讨咬?” 看着她欲怒还羞的样子,我把手伸到她的嘴边说:“你要舍得,你就再咬。最好是咬下一块肉来。我老陈叫半句痛,绝对不是好汉。” “还老陈呢。不要脸!”她骂道:“不知好歹是不?我偏偏就咬下一块肉来。”作势抱着我的手臂要下口。 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告饶说:“算我怕你了,好不。” 她眉头一紧,抱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嚷道:“我不是让你怕的。你要怕,趁早,还来得及。” 我嬉笑着说:“你当然不是用来怕的,你是用来爱的嘛。” 黄微微脸上一红,松开了手,幽幽地说:“知道就好。” 我站起身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开间房。明早我来叫你。” 黄微微说:“不用开房了,你就住我这间。” 我好像没听清楚一样,追着她问:“我住这里吗?” 她肯定地点点头。 “哪你呢?”我踌躇着,刚才还咬了我一口,现在要我跟她住一个房间,谁知道她还有什么妖蛾子。 “我回去住。”她说:“刚才我妈来了电话,叫我们一起回去,她有事要找你。” “我也去?”我失望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满心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一起回去。妈有重要的事要找你谈。”黄微微掀开被子,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找到一双便鞋,穿好,推开洗手间的门,回过头对我说:“收拾一下自己,别把自己搞得邋遢,我妈喜欢清爽的人。” 洗手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惹得我心猿意马。 一路无话,车到黄微微家,陈雅致局长一身睡袍,捧着一壶美容茶,随手翻阅着《衡岳日报》,见到我们进来,扬扬手里的报纸说:“都回来啦。看今天的报纸,陈萌又是头版头条。这小家伙,写文章还真有一手啊。” 我客气而谦卑地趋步上前,叫了一声“陈局长。” 她盯着我看,淡然地一笑,带着责怪的口吻说:“在家里,搞那么客气干嘛。” 我只好改口叫“阿姨好。” 她点点头,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都坐下,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你爸今晚不在家,这事不要让他知道,明白吗?” 我和黄微微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凝重,我们对视一眼,庄重地点头答应。 “小陈啊,现在高速公路已经进入到招投标程序了,你这次不愿回来帮我,我也理解。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是好事,各人的路,毕竟还是自己走才心里有数。不过,这招投标,涉及到很大的利益问题。本来我不想找你们两个,但我作为一个负责人,不能出面打招呼揽工程。你们明白吗?” 陈局长语调淡然,仿佛说的是其他人的事,跟我们没半点关系。 突然她话锋一转:“小陈,你知道你小姨为什么要成立路桥公司吧?”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是确实不知道!姨父转业不要工作,而是注册路桥公司,我本来就很不理解而且反对,要知道像他这样级别的军人转业,地方政府必须安排工作,而且还有小小的职务。 “那我告诉你。你小姨注册路桥公司是我的主意!”陈局长喝了一口美容茶,把杯子递给黄微微说:“去,帮我添些水。” 支开了黄微微,陈局长压低声说:“我这都是为你们好。要是现在不积累一些经济基础,今后你们怎么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什么不要钱啊,买一套房子,单靠你们那点工资,不吃不喝要十年,这十年还要生孩子养老人,以后你们怎么活?” 她无限担忧地说:“微微她不懂事,人又单纯,哪里会知道这些。她不能一辈子靠我们,我们总有退休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我严肃地点头,心里涌上来无比的感激之情。 “我在你小姨的公司投了股份,是写微微的名字。你小姨也给你投了股份,你们两个各占百分之二十五,你小姨占百分之三十,还有一个叫吴倩的老板,占百分之二十。”对陈局长的话,我半点也不吃惊,事前我知道我在路桥公司占有股份,但我不知道是多少,没有人告诉我,包括我小姨。 “还有个事,我得让你心里有底。你和微微的百分之二十五,只出了百分之二十的现金,其他百分之五是资源股,明白吗?”陈局长看到黄微微端着茶水过来,收住了口。 “你们这次去中部省找专家,还顺利吧?”陈局长转口问我。 我忙说:“很顺利,请来了一个专家,今晚住在新林隐,准备明天去春山县考察。” 陈局长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对我说:“小陈,你的想法很大胆。听说你原先打算建一个矿泉水厂,投资人都找好了。要是这次勘察出了一个金矿,你的前程将会无限远大啊。” 我谦虚地说:“我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局长淡淡地一笑,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说:“小陈,你来一下书房。” 黄微微嘴一撇说:“什么事还避开我啊,我也要去。” “小孩子,多事,老老实实看你的电视。”陈局长亲昵地呵斥着女儿,带着我进了书房。 她从一排柜子里抽出一沓纸递给我:“这些是前来竞标单位的标书,你带给你小姨,照着这个标书,三日内做一份标书出来竞标。”我诚惶诚恐地接过来,感觉手里捧着一块千金巨石,几乎要压垮我的腰。 “记住,所有工程数据都不要动,在价格上要做小幅度修改,降低标价。言尽于此,你们这个公司,能不能竞标成功,看天意了。”她朝我挥挥手说:“你回去休息吧。” 我从书房退出来,顺着楼梯下楼,脑袋里像被灌了浆糊一样,迷迷糊糊。陈雅致局长把别人的标书给我,全盘透露标书内容,这是犯罪的行为。难怪她不让黄微微知道半点,不让她插手半分。 她是在埋下后着,万一东窗事发,这些责任全在我和她。我不禁为她的良苦用心感动起来,同时感到一阵后怕。 黄微微见我下楼,立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奔到我面前。 她一眼看到我手里捧着一叠材料,惊讶地问:“你拿着什么?” 我有意识地把材料往身后藏。 她伸手要抢,我正躲闪着,跟着我下楼的陈雅致局长一声轻喝:“微微,你做什么?” 黄微微顿了一下,白我一眼,嘟着嘴道:“什么秘密啊?还不让我看。” 我浅浅一笑道:“没什么,就一些学习的资料。” “早点回去休息吧!”陈雅致局长给我下了逐客令。我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落荒而逃。 第244章 帮小姨按摩 拿着一沓竞标书,我像捧着一颗炸弹一样惶惶不安。 出了黄微微家门,我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打给小姨。 小姨问清楚了我的位置,让我在原地等她,她来接我。 不到二十分钟,小姨俏生生站在我面前,身后停着何家潇原来开的车。车已经修复一新,换了挡风玻璃,把原来被冰雹砸坏的车身,全部修得焕然一新。 我不惊讶车修复得像新的一样,我惊讶的是车里没有我姨父,看来车是小姨自己开来的。小姨这个连骑单车都怕的人,如今敢开着小车在大街上横冲直闯,看来这世界的变化,真是一梦醒来的不知何处。 “你自己开来的?”我端详着车,再看看小姨,满脸的不相信。 “不是我还是你?你一个大男人,连车都不会开,落伍了呀。”小姨毫不客气地指教我说:“你知道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电脑、驾照和英语。” “我不是在乡里吗?没条件嘛。”我辩解,拉开车门,不服气地说:“要是我在城里,怕早就拿到驾照了。” “你就吹吧。”小姨从另一边上车,启动引擎:“去哪?” “新林隐。我在那里开了房。”我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在新林隐开房,不回家住?”小姨加大油门,车像一条乘风破浪的船,在灯光幽暗的路灯下飞奔。 “我从中部省请了一个专家,就住在新林隐。” “你请专家干什么?”小姨侧过脸:“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我们工地挖出了狗头金,我怀疑地底下有金矿,所以请个专家来勘察一下。”我把竞标书扔到挡风玻璃前,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座椅上。 “坐没坐相。都是当官的人了,还像个农民一样。”小姨骂道:“穿好鞋,丢人不丢?” 我故意盘紧双腿,舒服地吐气,气得小姨一脚刹车,差点把我从座椅上滚下来。 “你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金矿?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小姨看我狼狈的样子,抿嘴一笑说:“人穷胆大,也只有你,才异想天开。” 她的眼光扫过玻璃前的竞标书,问道:“都带来了?” 我说:“我怎么知道。陈局长就只给我这么多。” “叫上吴倩一起来。这是大事,必须要让她知道。”小姨安排我说:“给她打电话。” “我不打。”我拒绝她说:“要打你打。” “我不是在开车吗?”小姨浅浅一笑说:“你怕她?” “怕个毛线,我怕她干嘛?”我故作轻松地吹了一下口哨,眼睛看着窗外。 街上人来人往,红绿灯眨巴着眼睛,无声地指挥着来往汽车。一阵秋风吹过,街边的法国梧桐上飘落下来几片凋零的黄叶,随着汽车带起的风,翻滚着身子朝前跑。 行人都裹紧衣服,缩头缩脑匆匆赶路。 天已经变凉了,深秋过后,转眼就是冬天。一入冬,衡岳市就很难看到晴朗的天空,过不多久,就会有第一场雪飘下来,从此以后,衡岳市就进入了寒冬时期。衡岳市的冬天很短,但冷得出奇。 一阵沉默,小姨先开口:“小风,家潇的事,怎么办?” “凉拌。”我逗着小姨说:“你不是处理好了吗?” 小姨不好意思地笑说:“谁知道吴倩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人家小姑娘敢找麻烦,就不是个善类,小混混怎么能吓到她。” “确实不是个善类!”我说:“不过,也不是个青面獠牙的人,总会有办法。” “办法啊,除非知道她想要什么才好。”小姨叹口气说:“家潇小小年纪,听说很乖的。这次这小子要在天上捅个大窟窿出来。其实这事啊,放在平常老百姓家里,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小姨,你真聪明。”我表扬着她说:“没错,人家看中的就是他的背景。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知道了家潇的背景后,找上门来了。” “我看她呀,就是想讹诈一把。”小姨愤愤不平地说:“丢女人的脸。脱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系紧裤带,出了事了,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真可恶。” 我斜眼看一眼小姨,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 “也不怪她,换了谁,都会趁机捞一把。家潇丢得起人,表舅和表舅妈丢不起这个人。人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对症下药,这下,够家潇吃一壶了。”我淡淡地说,掏出烟来,准备点火。 “不要在车里抽烟。”小姨命令我道:“给吴倩打电话,人家是股东,这事不能绕过她。” 我把烟塞回烟盒里,踢了一脚车说:“一台破车,还那么多规矩。不抽就不抽!”赌气地把车窗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冷得我打了个啰嗦。 “关上窗。”小姨柔声地说:“你少抽一点呀,还没结婚的人,对后代也有个交代呀。” “就你名堂多。”我说,转过脸不看她。 小姨笑笑,没搭理我。 车到新林隐,我带着小姨直奔黄微微开的房间。小姨边走边拿出电话打给吴倩,让她直接来新林隐找我们。 进了房,小姨径直奔洗手间,我把竞标书扔满一床,自己侧身躺在一堆竞标书中间,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 突然洗手间里传来小姨的惊叫,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吓得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不管不顾冲进洗手间,就看到小姨仰面八叉躺在地上,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着,嘴里抽着丝丝凉气。 我冲过去,一把将小姨搂起,看着她痛苦的面容,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怎么啦?”我焦急地问。 “没注意,摔倒了。”小姨看我一眼,脸上羞涩一片。 我才发现我的双手从她的胁下穿过去,扎扎实实按在她丰满如玉的胸前。 小姨的身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曾经连女孩子月事都不避我的女人,此刻绯红着脸,不为痛苦抽搐,反而因为我的举动而羞涩起来。 我顾不得许多了,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把她搂进怀里,从地上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床上。 小姨闭着眼,伸出手来想要揉搓足踝,刚一动,又痛得咧开了嘴。 我坐在她的脚边,把她的双腿搂起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揉着她的脚,问道:“说这里吗?” 小姨点点头,扭捏地想抽回腿。 “别动。”我说:“没骨折吧?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没那么娇气,揉揉就好。”小姨睁开眼来,瞄一眼躺在我腿上的双腿,想要坐起来。 “叫你别动就不要动。”我命令她说:“躺好,我帮你揉揉。” 小姨乖巧地躺下去了,闭着眼不出声。 我一眼看过去,平躺着的小姨双峰傲立,小腹平坦,一条连底裤袜包裹着结实修长的双腿,顺着裤袜看上去,似乎隐隐能看到她双腿间沟壑分明。 我一阵意乱神迷,赶紧移开视线。小姨似乎也发现了我的举动,她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她曼妙的身姿尽情展现出来。 “你要脱了裤袜才好。”我说,不敢看她。 “嗯”小姨轻轻答应一声。 “你先把裤袜脱了,我去找瓶白酒来。白酒点火擦,能清淤去肿活血。”我说,不等小姨回话,拉开门出去找酒去了。 回来的时候,小姨躺在洁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我羞涩地笑。 我掀开盖着她腿的被子,眼前两条大腿,像两段洁白的莲藕一样,柔顺地呈现在我眼前。我找来一个小碟子,倒进去一点酒,用打火机点燃,碟子里燃起一团蓝莹莹的火。 “我要动手了哦。”我说,不敢去看小姨。 “嗯。”她轻轻地答应一声,一条腿曲起来。 “会有点痛。” “我知道。” “我会轻一点的。” “没事。你不会伤到我。” “哪可说不定。”我偷瞧一眼小姨,发现她正在偷瞧我。两个人的眼光一碰,她的脸瞬地红了起来,立即别传过去。 眼前是小姨曼妙无比的小腿,脱了裤袜的腿光洁柔顺,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出如象牙般的光芒来。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显然小腿的痛让她不能自制。 我调整一下呼吸,用手迅速抓了一把还在燃烧的酒火,扑到在小姨的脚上,用劲揉搓她已经肿胀起来的足踝。 我佛慈悲!我心里默默念着,眼光却不由自主往上看过去,被子下,小姨的白色带蕾丝花边的小裤衩尽现眼底,我心里一颤,差点不能自持。 “不许乱看。”小姨显然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拉过被子,严严地盖着她裸露的大腿。 门被敲响,我知道应该是吴倩来了,可屋里简直是一片春色,如果被她看到,该如何是好? 小姨倒满不在乎叫我去开门,自己从床头扯过裤袜,套了上去。 第245章 市纪委专案组 早上陪徐斯冠教授喝过早茶,我们就匆匆上路。 昨夜与小姨她们商量了半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吴倩负责组织人马编制竞标书。竞标书完成后,由小姨负责递交至招投标管理办。我只需在必要的时候,露面说几句必要的话。 至于什么时候是必要的时候,要说些什么话,我们没有作太多的讨论。反正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拿到了别人的竞标书,对别人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再对症下药,何愁项目拿不到手? 当然,我们的对手来头不可小觑,一家是铁五局下属的路桥公司,国家一级资质;一家是省公路局下属的路桥公司,也是财大气粗;还有一家志在必得的单位,就是陈雅致局长所在地公路局下属的路桥公司。 三家公司的标底像三条露出肚皮的鱼,我和小姨她们,像玩猴人一样,手里拿着皮鞭,照着空中,虚晃一鞭。 一切准备就绪,仿佛标段的项目垂手可得,我们开了一瓶红酒,以示庆祝。 俗话说,酒是色媒人!一瓶红酒下去,小姨和吴倩都艳如桃花,醉眼迷离。 吴倩把杯子往我的杯子上重重一磕,自己仰着脖子灌下去,斜着眼看我说:“陈风,我先干了,你喝不喝?” 我也一口喝下,把杯子底朝天对她扬扬。 “晓月,你也要喝。”吴倩搂着小姨,打量着她,眼睛里显着坏笑:“喝完红酒,我们喝白酒。”她指着我买给小姨搽足踝的酒。 小姨一听,仿佛想起了我们之前的旖旎,脸上腾地红了起来,摇着手说:“这酒根本不能喝啊。” “怎么不能喝?我偏要喝。”吴倩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倒了半杯,递到我面前:“陈风,你敢不敢喝?” 我看着小姨尴尬地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小姨嗔怪道:“小倩儿,你醉了吧,叫个车送你回去休息吧。” 吴倩眼睛一白,撇着嘴说:“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睡了。”她一屁股跌坐到床上,杯子里的酒晃荡着溅落到被子上,屋子里开始洋溢着一股浓浓的酒香。 “你不回去小风怎么休息?明天他还要陪一个教授回春山县有事。”小姨不高兴地去拉吴倩,吴倩甩开小姨的手,鼓着腮帮子说:“我偏不回去,你怎么不回去?要不我们都不回去了,都睡这里。” 我一听,头轰然一响,潜藏在心底的欲望如春草般疯狂地滋长起来。两个美娇娘,争奇斗艳,顾盼生辉,眼波流转,满屋的春色,满屋的情欲,置身于此,想死都难。 “胡说什么呀。”小姨娇羞地打了她一下,柔声劝慰着吴倩:“我们还是回去,三个人睡这里,多不方便。” “我觉得很方便啊。”吴倩还在狡辩,眼睛一眨,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姨笑:“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她嘻嘻地笑起来,笑声把小姨弄得满脸通红。 小姨捋起裤管,指着一块乌青的地方说:“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为这个项目差点连命都摔没了,你还取笑老娘,该打!” 吴倩躲闪着小姨的扭打,嘴里连声讨饶说:“我信你,好不。不过啊,一个帅哥,一个美女,独处一室,肌肤相亲,不做点事出来,真是浪费了良辰美景啊。” 她夸张地感叹,拿起自己的小包,朝我委婉地一笑,拉着小姨出门而去。 小姨她们一走,我躺在床上给黄微微打了个电话,约好明早她来接我们。 黄微微似乎很高兴,问我说:“要不要我过来陪你说话?” 我看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婉言拒绝她说:“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开车。” 黄微微赌气道:“怕我把车开到山坎下去是吧?” 我笑道:“我不怕!只是你,如花似玉的人,岂不可惜?” 黄微微笑骂道:“你这个乌鸦嘴。不说了,睡了。” 挂了电话,躺在小姨刚才卷缩过的被窝里,鼻子里仿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心眩的幽香,心神一阵激荡,差点不能自己。 早上我还在床上,黄微微的电话就过来了。赶紧起床叫了徐教授,吃了一点东西,就匆匆上路。 “你在想什么呢?”黄微微轻声的问我,她今日全身一套运动品牌,脚下蹬着一双登山鞋,打扮得清爽而充满活力。 我睁开微闭的眼,朝她歉意地笑笑,拍了拍额头说:“什么也没想,昨晚睡得晚了点。” 坐在后面的徐斯冠教授接过话说:“年轻人,要休息好,工作才有活力。不注意休息的人,是干不好工作的。” 我吐了一下舌头,转过头说:“徐教授,您还睡得好吧?” “不错不错。衡岳市的空气啊,比中部省要好几个质量。这次我来啊,还有个想法,退休后,来衡岳市终老,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我拍着手说:“徐教授您真有眼光,衡岳市这地方,就是个生活城市,人与人之间啊,都像水一样透明,没有省城人心里那么多的弯弯道道,确实适合养老。只要您老愿意来,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包您满意。” 徐教授客气地微笑,说:“到时候,还得麻烦一下陈镇长的。” 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苏西的一些奇闻趣事,半路上我们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停下车,各自找地方放松自己,三个人在小溪边找了几块石头,略做休整。 一叶红得带有焦残的枫叶随溪水流下来,黄微微伸手捞起,平放在掌心中,细细的观察着枫叶的经络,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小陈镇长,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徐教授端详着我,好奇地问。 “二十九了,过年就三十了。”我说,脸上一丝涩色:“人说三十而立,我可是什么都没立啊,愧对三十了。” 徐教授哈哈一笑,拍打着屁股底下的石头说:“小伙子,你应该感到幸福才对啊。你知道不?我三十岁还在牛棚里挑大粪呢。你看你现在,有一份不错的职业,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镇长,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呀,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羡慕嘛。” 黄微微在徐教授的笑声里羞涩起来,扭捏地说:“徐教授,我可不是他女朋友啊。” 我连忙说:“确实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话音刚落,黄微微趁我不注意,弯腰从小溪里掬起一捧水,兜头朝我淋下。冰冷的溪水从我脖子里流下去,在我背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叫你乱说!”她羞红着脸,如一头小鹿般奔奔跳跳上了公路,依在车边,看我的狼狈,抿着嘴笑。 徐教授看着我们大度地笑,脸上一片慈祥。 回身再上车,我开始给郭伟打电话,告诉他我请来了专家,要全面勘察老鹰嘴的地质结构。 郭伟显然很忙,话筒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他对着话筒喊:“陈风啊,你回来了啊,好啊,这事,先在县里安排下,晚上我过来陪吃饭。” 挂了郭伟的电话,我又给黄奇善打,现在我总觉得黄奇善是我生命中的一分子,任何一件事,好像没有他的参与,我总觉得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一样。 黄奇善在听完我的话后,要我直接把车开到县委宾馆去,他会先去准备好房间。临了,他提醒我说:“要不,请示一下刘县长?” 我说:“必须的。奇善,你去请示还是我去?” “当然你去。这么大的事,还是你自己亲自出马好一些。”黄奇善分析说:“现在你和郭伟把苏西镇搞得风生水起,刘县长能不给你面子?” “关书记呢?要不要请示一下?”我问,疑虑重重。在春山县,动了刘启蒙县长不动关培山书记,就等于是拜了十八罗汉而忘记了如来佛。 “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透露一点风声给你。”黄奇善压低了声音,贴着话筒说:“市委纪委好像来了个专案组,这段时间关书记都没见上班,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他来的。” 我心里一惊,突然感觉身边风起云涌,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消息确凿?”我问,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 黄微微显然感觉到了我的话音在发颤,她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虚弱地笑笑,摇着头说:“没事。我们直接去县委宾馆,奇善在前头准备。” 后面的徐教授抛过来一句话:“小陈镇长,我看你打了几个电话,县长就不要请了,你给我安排一下你们县的矿产局总工程师,我要见他。” 我连忙表示同意。心里想,要请矿产资源局的总工,还非得刘县长不可! 第246章 刘县长的暗示 黄奇善站在县委宾馆大门口翘首等待我们的到来,车刚停稳,他躬着腰把徐教授请下车,自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我刚要开口跟他说话,他朝我使个眼色,把我拉到一边急切地说:“快去县委请刘县长,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不早点去,怕他今晚有什么安排,迟去了请不到人。” 我感激地握着他的手摇摇说:“知我者,奇善也。” 他白我一眼说:“别酸溜溜的了。这边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说完扔下我,跑到徐教授身边,帮他提起一个箱子,扶着他朝宾馆大堂走。黄微微把车停好过来,看到我还站在院子里,狐疑地问:“怎么不进去?” 我说:“微微,你跟我跑一趟县委,我们去请刘县长。” 黄微微迟疑一下,扭转身又把车开了过来,招呼我上车。 县委大院一片喧腾,下班的人从大门里鱼贯而出,各自打着招呼,分头骑着单车各自回家。 春山县县委大楼里分布着几十家机构单位,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各占一层楼,其他局机关像棋子一样分布在县委大楼的周边几条街上。 我下了车,直奔刘县长办公室。 刘县长只要没有应酬,必定是这栋大楼里走得最晚的一个。 这个惯例所有的干部都知道,我也不例外。 刘县长的敬业,在干部中间有口皆碑。这个老头子一生都把时间倾注在事业上,无论是身处低位,抑或现在高居春山县二把手,他都不曾改变自己的工作作风。在他眼里,干部和群众都是一个样,而且这个老头爱才,只要是人才,他可以学诸葛亮三顾茅庐。 我在刚到苏西乡的时候,就听柳权说过他。柳权是春山县的元老干部,一辈子呆在苏西乡,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了解春山县官场结构。 春山是革命老区,也是衡岳市最穷的一个地区,地广人稀的春山县,曾经是拖衡岳市经济发展后腿的老大难。这个出过不少土匪的地方,也容易让干部出政绩,比如黄山部长,从春山县副书记的位置一跃成为衡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不到两年,被扶正。 黄山部长的升迁,曾经誉为官场佳话,也是春山县杀出一匹黑马的典型例子。在他之后,春山县陆续升迁过一些官员,但再没有一个比黄山部长的职位更高。 刘县长在没有扶正以前,一直主管春山县的经济发展计划,担任春山县常务副县长。 刘县长的前任是个一辈子无欲无求的老干部,混到年龄退了后,跟着女儿去了上海,从此再没回来过。偶尔来一个电话,也是问问他的老部下如今在新主人的手底下过得怎么样。 春山县每年都要派人去上海慰问老县长,刘启蒙县长也去过两次,每次从老县长哪里回来,他都要萎靡不振几天。 老县长在任上没有太多的作为,但积累了很多官场法则。比如他告诫刘县长,与书记搞好关系,是工作顺利的唯一法则。县长与县委书记,名义上一个管党务,一个管政府,实际上,一切都是书记说了算,县长最多就是个跛脚的婆婆。 常务副县长刘扶正扶正前,本来还有一个位子在等他——春山县县委书记。 老县长和老书记同年退下来,留下两个空位等待人补上去。当时关培山还是个副书记,主管党群关系,就是意识形态一类的副书记,连个常委都不是。 市里明确要求,书记县长都从现有官员中提拔。 为之,全县呼声最高的是刘启蒙副县长。关培山与刘启蒙,关不是常委,刘启蒙是两届的常委,论资排辈也罢,组织程序也罢,书记应该就非刘启蒙莫属。 所有人都在为刘启蒙庆贺,等着市里来人宣布。刘启蒙也踌躇满志等待赴任就职。只有关培山,不动声色地上下班。 过了一段时间,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来县里宣布,书记由关培山同志担任。刘启蒙任代理县长,等来年开春后,人大会正式任命。 柳权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当时所有人都在替刘县长惋惜的时候,柳权说过一句话:朝廷有人好做官! 柳权嘴里的朝廷人,就是指现任的市委陈书记。 刘启蒙县长并不觉得惋惜,自己没做上书记,他分析可能自己的觉悟还不够,还没有达到一个真正布尔什维克的要求,意识决定态度,态度决定发展。 这意识形态一类的东西,对于老学究出身的刘启蒙来说,简直比让他受刑还难过。 好在自己被扶正做了县长,至于人大会,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按照组织原则,他县长的位子,其实说穿了就是如何带领老百姓发财致富。政府的工作职能,就是让老百姓生活过得更好一些。说穿了,就是经济发展。这刚好与他做副县长所做的事一样。做副县长时,大事小事还有个婆婆管着,现在自己做了老大,一切都能按照自己心意办,做不做书记,并不重要。 谁知道跟关书记一搭上手后,才发现处处受到他的制擎,搞得他县政府要出台一个文件,还得经过县委关书记签字才能发。 再到后来,关书记走马换将换了一批人,新进常委的干部,或多或少都与他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刘县长有时候在常委表决的时候孤掌难鸣,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的孩子,半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他亲自跑了一趟市委,接下来就出现了黄奇善出任团县委书记,常委。 这里面还有什么内容我不是很清楚,我是在听了柳权的传说后,开始留心起春山县的官场变化。 刘县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他儒雅的声音:“请进。” 他架着一副黑边的老花镜,宽大的镜片几乎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看到我进来,眼光从镜片的玻璃上方射出来,让人感觉到一种不怒而威的严肃。 “这么晚了,有事?”他问我,停住手里的笔,朝门外喊:“张秘书,泡杯茶过来。” 张秘书跟了刘县长几年,一般情况是刘县长没离开,他是半步也不离开。听到喊声,他应声而入,手里早就泡好了茶,轻轻放在茶几上,朝我客气的一笑,拉开门出去了。 “县长,我想请您今晚一起吃个饭。”我说,局促地绞着手。 “怎么,想贿赂我?”刘县长打趣着我:“说说,为什么要吃你的饭。” “县长。”我无限尊敬地呼喊着他:“我请来了一个专家,研究地质矿产的专家,现在在县委宾馆住着,刚到。” 刘县长一愣,看着我,敲着桌子说:“你小子总能先人一步,不错。” 我涎着脸笑。 “说说,你请专家来干什么?”刘县长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动了我,我就跟你去吃这顿饭,说不动我,你自便。” “县长,您知道,我们矿泉水厂的工地挖出了狗头金这事吧?” 刘县长点点头,没有作声。 “我在想啊,狗头金这东西,千年难遇的货色,都是先天生成的东西,这地底下既然有这个,我怀疑还有一个更大的宝藏不为人所知。” “嗯,你继续。”刘县长点点头,把手边的一沓文件放到文件夹子里。 “我听专家说,有狗头金的地方,必定有金矿矿脉,要是我们找到了这条矿脉…。”我没说下去了,等待他的表态。 “你的想法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刘县长总结我的话:“春山县山高林密,古来没有出过任何矿的记录,要是你找到了金矿,我提你做副县长。” 我感激地笑笑,谦虚地说:“县长,做不做副县长,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想,要是真找到了金矿矿脉,我们春山县转眼就会成为衡岳市最富裕的县。” 刘县长含笑说道:“小陈啊,有很多事,不是想想就有结果的。你能请来专家,说明你用心在做事。我们现在的干部啊,就需要你这种干工作的精神。可惜这样的干部不多,大家都喜欢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你能做事,会做事,这样的干部不提拔,我们共产党人还能坚持多久?” 刘县长一上纲上线,我就感觉脚脖子发虚。 “县长,我就想看看,究竟有不有矿。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不到黄河心不死。” “到了黄河就死心了?” “更不死了。” 我虚汗淋漓。跟上级领导说话,心里总像压着一座大山,生怕说错半个字。 “不想死才是对的。党的干部,一定要有担当。” “我是怕担不起。” “人都会有错误!共产党人不是神仙,都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不要怕担不起,只要有勇气去担当,就是好干部,好同志。” 我无言以对。刘县长大会讲话都不用讲稿的人,我在他面前,算老几? “今晚这顿饭,我去。”刘县长爽快地说:“看我们小陈镇长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大餐。” 第247章 黄微微请来了薛冰 刘县长轻车简从,随着我步行去县委宾馆,黄微微跟在我们后面,把车开得像蜗牛一样的慢。 前面走着两个男人,后边跟着一台车,开车的是美女,这在春山县,本身就是奇观。 刘县长一路与人打着招呼,从跟他打招呼的人穿着来看,都是市井草民。虽然人人看到他都是谦卑的微笑,但每个人似乎都是从心底笑出来,没有半点的牵强和做作。 刘启蒙现在官声好,这在春山县老少皆知。做官的人,做得没半点官架子,但又让人钦佩,让人感觉威严,是深谙官场之道的技巧,做得极致的官。 但凡官做得越大,越没有官架子,但越让人感到扑面有一股凛冽的寒风,所谓不寒而栗,就是与大官打交道的感觉。 官越小的人,越是处处显摆自己是个官,走个路,喜欢横着走,说个话,喜欢高声大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官似的。遇到平头百姓,颐指气使,大有天下唯我独尊的姿势,遇到达官贵人,点头哈腰,奴颜媚骨,恨不得趴在地上,做几声狗叫,只为博得领导的展颜一笑。 老百姓认官,古来规矩。仿佛生活里缺少了官,就浑身觉得不自在。如果能认识一个官,平地感觉比别人高半等,倘若家里出了一个官,哪简直就是挂在嘴边酒瓶子,想喝的时候就喝一口,不喝的时候也要拧开瓶盖子,恨不得把瓶子里的酒香,一口气全部飚出来。 刘县长慢慢的踱着方步,不时仰起头看街边鳞皮节次的高楼。春山县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街道在经过几次拓展后,宽了许多。街边也仿着衡岳市,种了许多的法国梧桐,路灯都是族新的,散发出淡淡的光来,在欲暗微明的傍晚,勾勒着这个偏远小城的梦想。 深秋的春山,找不到半丝夏天的气息,处处是衰败和凋零。这个坐落在山窝里的小城,渐渐失去了家长里短的温情,取而代之的高楼把人都束缚到了水泥丛林里,人与人之间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以至于相遇的招呼,也失去了往昔的亲密无间。 我回过头看跟在身后的黄微微,她正拿着电话在打,看到我回头,朝我嫣然一笑。 黄奇善早就准备好了宴席,这小子近来办事都有章有法,接人待物处处显示出细心和圆滑。 机关锻炼人!我想起郭伟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心里一阵温暖。 他们都是从机关出来的年轻干部,有背景,有资历,有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人脉。郭伟从机关到基层,是一个有抱负的年轻干部必走的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历练,是升迁的一大法宝。而黄奇善,从机关到机关,他的路无形中局限了发展,他只能一辈子稳稳地朝上走,没有大风大浪,但也不会有奇迹发生。 看到刘县长进来,黄奇善满脸堆笑,迎上前来,接过刘县长的大衣,细心地挂到衣架上。 奇善与刘县长现在算是同僚,跟我们,是上下级。 刘县长没有推辞黄奇善的行为,笑着问:“奇善啊,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吧?” 黄奇善谦逊地笑,说:“也不知合不合县长您的胃口。” “我呀,不忌口。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地上跑的除了火车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轮船不吃,没有我不吃的。奇善啊,生活嘛,就是一口饭,一口菜,简单如此。别人锦衣玉食,我等粗茶淡饭,不见得别人能活过我们。做人呢,不是看他为自己创造多少财富,而是看他为社会付出多少财富。你说是不?” 刘县长说着伸手握了徐斯冠教授的手,亲切地表达了欢迎辞。看到黄微微站在我身边,打趣着说:“夫唱妇随了啊。” 黄微微腾地红了脸,扭捏地叫了一声:“刘叔叔,取笑人家干嘛呀。” 刘县长却不接她的话,转头问黄奇善:“还有人吗?” 黄奇善谦卑地点头,睁着一双亮堂堂的眼,竖着两只耳朵,生怕漏掉半句话。 黄奇善的圆滑在我看来完全的水到渠成的事。这个本来不谙世事的小伙子,在经过了几次县委常务会后,他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每次只要他黄奇善提出的方案,刘县长总是第一个表态支持,哪怕表态的只有他们两个。 到后来,黄奇善在去市里参加市团代会时,特意去拜访了黄山部长,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刘县长在春山县常委里布下的一颗棋子。从此以后,只要是刘县长的提议,在表决的时候也总是他黄奇善第一个举手。 两个人谁也没说破,但开始心照不宣。 “县长,别人都说冬天不吃蛇,说蛇性凉。今天我去乡里,看到一老农挖蛇窝,我的个天,一窝蛇足足有三十几条,大大小小,盘着不动。我想起读书的时候去过广东,这广东人,就喜欢在冬天吃蛇,他们叫打边炉。我再想啊,人家都说食在广东,不能吃的东西,他们会吃么?既然他们敢吃,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吃呢?”黄奇善绕口令一样说了一大溜,结尾说:“所以我就找老农买了一条最大的蛇,这锅汤,就是蛇羹。” 我这才发现桌子中央摆着一口大碗,碗里热气腾腾,仿佛刚从炉灶上端下来一样,冒出一丝清香。 “好东西!”刘县长兴致奄然,自己拿起汤勺舀了一小口,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地闻闻,一骨碌倒进嘴里,咂巴着嘴说:“奇善啊,你懂我嘛。” 我们就一起笑起来,刚坐好,郭伟风尘仆仆闯进来,高声大气地嚷:“你们这些狗日的,老子在寒风里为国奋斗,你们躲在这里逍遥。” 一眼看到端坐的刘县长,吓得赶紧住了口,脸上一片灰黄。 刘县长大度地一挥手说:“郭书记,牢骚啊。过来坐,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开席嘛。” 郭伟局促着不敢上席来,绞着双手呆站在屋中央,脸上的颜色由灰黄变成了一阵红,一阵白。 黄奇善起身过去拉他过来,在刘县长旁边坐下,指着酒壶说:“郭大书记,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口无遮拦,目无尊长,不调查,乱发言,罚你先喝三杯。” 郭伟尴尬地苦笑,一言不发自己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说:“该罚,该罚。”说完一仰脖子灌下去,又倒了第二杯,连续喝了三杯后,脸上的颜色开始恢复到原来,涎着脸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刘县长来。胡言乱语了。奇善,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责怪着黄奇善,又给刘县长倒了一杯酒,自己再倒一杯,举起杯子说:“我先喝,县长,你莫怪我,要怪就怪黄奇善。” 刘县长跟着也拿起杯子,示意大家都举杯,徐教授不喝酒,言明以茶代酒。徐教授一说话,郭伟才发现还坐着一个陌生面孔,就把征询的眼光看着我,我微微点了点头,悄悄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郭伟是春山县最年轻的镇委书记,黄奇善是衡岳地区最年轻的县团委书记,我是衡岳地区最年轻的副处级镇长,三张年轻的面孔,其实就是春山县未来发展的希望。 刘县长在酒过三巡后,感叹着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啊,还一门心思在学著作,哪有现在的政策好,你们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不要有后顾之忧,允许失败了再来嘛。心要大一些,想法要多一些,步子还要再快一些。” 我们三个都不约而同地点头,就像老母鸡翅膀下的三只小雏鸡,乖巧伶俐。 “这次陈镇长的想法就不错,不管老鹰嘴地底下有什么,闹个明白,总比埋在心里要痛快得多,哪怕什么都没有,反正又没少个什么,查一查,很好。”刘县长说到这里,举起手里的杯子对徐教授说:“徐教授,拜托你了。明天我调县矿产局的人跟着你去,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开口。我们春山县的发展,还需要你们这些专家的大力支持啊。” 徐教授谦虚地站起身来,端着茶杯碰了一下说:“刘县长,我是个搞学术的人,说话不会绕弯子,看到你,看到你的这些手下,我就感觉到你们春山县啊,希望很大。” 坐在我旁边的黄微微一直笑意盈盈,一桌子就她一个女的,她简直插不上任何一句话。 郭伟突然像记起什么一样,朝我递个眼色,示意我到门外说话。我装作要上洗手间,跟郭伟一前一后出了门,刚到门外,郭伟急切地说:“我差点都忘了。中学的薛老师还坐在我的车里呢。” “你怎么带她来了?”我大吃一惊。 “不是我要带她来,是你家的黄微微叫来的。我知道你们搞什么鬼?现在怎么办?”郭伟一急,就不自然地绞着双手。 “你把她一个扔在车里?还不把人冻僵了?”我气急败坏地骂道:“老郭,我日你娘,你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郭伟脸一寒,满面委屈的样子说:“我也日,老子做了好人,你还骂老子,真不是个东西啊。” 我就笑道:“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呀。” “哪里不地道了?你们家黄微微叫我带来,我不带,得罪她。” “得罪她了又怎么?” “她是女人。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子。这话你不明白?” “屁话!” “说,怎么办?”郭伟逼视着我。 “凉拌!” 第248章 女人的交易 县委宾馆大院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往的人我大都认识,不是县局委办的干部,就是下面乡镇的领导。 我避开他们,绕到郭伟的车边,朝你一看,果真看到冻得嗖嗖发抖的薛冰,抱着双臂,无神地看着车窗外。 我的心陡地一痛,拉开车门,伸手搂着她纤弱的肩膀,哑着嗓子说:“你怎么那么傻,不会下车去大堂里面坐啊。” 薛冰推开我的手,涩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我指着站在台阶上团团转的郭伟说:“他刚才才说起你在车里,我日他娘。” 薛冰嫣然一笑:“一个大镇长,满嘴粗话,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苦笑道:“我是骂他,难道还要我用子乎者也么?下来吧,一起进去,吃点东西。外面冷。” 薛冰倔强地说:“我不去,你也快回去。告诉你,我不是来找你的,黄微微叫我来,我们之间有事要谈。” “她找你谈什么?”我莫名其妙。 “谈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关心那么多干嘛?”薛冰冷冷地说:“还不快回去,等下让她多心了。” 她拉上车门,闭着眼,不再理我。 我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台阶,跟着郭伟进了房。 屋子里的气氛热烈了许多,徐斯冠教授破天荒地端起了酒杯,在跟刘县长连干了三杯后,又找黄微微喝,说这一路来,黄微微的车开得多么的稳,让他这个老头子少受了多少颠簸。 刘县长今晚显得非常高兴,对敬酒来者不拒,而且有来有往。我理解他的心思,别看他高居县长宝座,可在春山县,他的身边都是一群狼,都睁着狼眼看着他,磨着爪子,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他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干部,他在一潭浑浊的水中想要保持自己的清白,无异于浓墨画过宣纸而不留痕迹。他一直在寻找一块净土,他曾经多少次想挂印离官,安安心心去做一个闲散的钓鱼人,但他的良心告诉他,他还不能离开,他必须为春山县的老百姓尽自己的责任。 夜走衡岳市找黄山部长要人,是他在深思熟虑过后的第一步反击,但过不久郭伟来苏西任党委书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郭伟肯定是关培山去要的人。自己与关培山做了一辈子同事,两个人谁抬起屁股,对方都知道要拉什么样的屎。 对手!关培山的任命书宣布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对手真实的存在了。原来两个人一个管意识形态,一个管经济,互不搭嘎,各不相干,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但关培山在做了县委书记后,他的手就越伸越长,长得刘启蒙不堪忍受。 喝了酒的黄微微脸蛋红扑扑的好看,看到我进来,不管不顾地问我:“去哪了?那么久?” 我心虚地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来来来,我敬大家。” 黄奇善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杯子,骂道:“小子,你还没敬县长呢,还有徐教授。你得打个通关,怎么能蒙混过关呢。” 我豪爽地嚷道:“不就一个通关吗?我接着了。” 于是逐一敬过去,连黄微微也陪着喝了半杯。 我刚一敬完,郭伟又开始上了,也来一个通关,闹闹嚷嚷的,根本不记得席间还坐着刘启蒙县长了。 等大家闹哄哄的一片时,我在黄微微耳边说:“你叫薛冰来了?” 黄微微歪着头看着我说:“是啊,怎么还没到呢?” 我说:“人早到了,坐郭书记的车来的,现在他的车上。”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地看着我。 我笑笑,没有回答她,心里涌上来一阵酸楚。像薛冰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一个千金小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寒冷的车里,等待看不见的黎明。她肯定有事,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并且非同小可。 黄微微站起身来,走到郭伟身边一阵耳语,我就看到郭伟尴尬地笑,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就带进来面色苍白的薛冰。 一屋子除了我和黄微微,其他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 黄微微亲昵地走到薛冰身边,搂着她的肩说:“薛老师,你来了这么不进来啊。” 薛冰微微的一笑,朝满桌的人颔首致意。 刘县长狐疑地看着她,迟疑半响说:“这位老师,不是你们苏西中学的吗?” 我和郭伟一齐点头。 “有事?”刘县长看着我们,面露不悦。 “刘叔叔,薛老师是我朋友,我请来的。”黄微微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解围,一把拉着薛冰,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刘县长哦了一声,起身要告辞。刘县长一告辞,徐教授也跟着要走,我们不好再留,大家把刘县长送到门外,黄奇善早就打电话叫来了刘县长的司机,接了刘县长,一溜烟走了。又把徐教授送到电梯口,叮嘱服务员亲自送到房间。 送走了刘县长,我们又开始重整旗鼓。这回黄奇善不客气了,捋起袖管,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俨然土豪一样挥着手叫嚷:“陈风,你小子要开金矿了,大老板了,以后要记得兄弟们啊。” “屁!”我说:“金矿要开,也是国家的,难道还是我陈风私人的东西不成?不过,以后大家要买金子,打折。” 其实我明白黄奇善是在虚张声势,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屋五个人,除了薛冰,大家都曾经是搞社教的干部,虽然之前大家不熟悉,但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战友。 只有薛冰,所有人都知道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而现在我的女朋友是黄微微,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场面,我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事。 郭伟和黄奇善都以为黄微微是蒙在鼓里的人,而黄微微,以为郭伟和黄奇善是蒙在鼓里的人。 黄奇善的虚张声势并没有引来太多的响应,黄微微亲热地拉着薛冰的手,叫服务员加上两道热菜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三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喝酒,谁也不开口说笑话了。 薛冰的脸沉静得像一面湖水,淡淡地说了句:“刘县长怎么看到我就走呢?” 黄奇善赶紧打着圆场道:“刘县长事多,太忙了。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薛冰再淡淡一笑道:“早没事,晚没事。我一来就有事。” 大家就不好接话了。刘县长确实是在她进来后走的,至于是不是因为她,谁也不清楚。 黄微微替薛冰舀了一小碗热汤,催促着她喝,说天气冷,先暖暖身子。 薛冰也没推辞,轻轻一笑,低头喝起来。 只有我,才能读懂薛冰的表现。她是在强忍着感情,面对三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她薛冰虽然不自惭形秽,毕竟这里有两个人与她的生活有过交集。 薛冰曾经说过,她要保卫爱情! 我的心里像跑着一只老鼠,抓挠得我痛苦无比。 郭伟首先表示头晕,说晕头大曲老是后发制人,他喝了酒,不敢开车了,今晚就在宾馆里开间房休息了,说着就起身要走。黄奇善跟着说明天还要讨论高速公路拆迁遗留问题,也要先走。 眼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溜走了,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沉默了一阵,黄微微打破宁静说:“我们都先回房间休息。薛老师跟我住一间。”她指着我说:“你自己去前台拿房卡,奇善把房都安排好了。” 薛冰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自己开间房吧。” 黄微微笑道:“我们不住一起,怎么聊天呢?” 薛冰就不好意思地笑,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门。 我从前台拿了房卡,歪歪扭扭找到房间,开门一进去,就把自己摔倒在床上,躺了半天,拿出手机,给黄微微发短信。 “你们聊什么呢?” “不关你事。”她回过来,口气冷淡无比。 “我能听听么?” “现在不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 “半夜。” “?”我发过去一个疑问号。 半天她回过来两个字“房号?” 难道她半夜要过来我房间?我犹豫了半天,终于放弃了欲望,关了手机,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49章 别玩火!玩火必自焚 天刚亮,我一打开手机,就见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摁下一听,声音也很陌生,因此我没好气地问:“谁呀?” “是陈镇长吧?不好意思啊,打搅你休息了啊。”对方在电话里连声道歉:“我是县矿产局的周工,你在哪呢?”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端着话筒说:“是周工,那么早。” 周工显然很兴奋,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昨晚刘县长来指示,务必陪同你们去苏西镇的老鹰嘴。听说省里的徐教授来了,我昨晚就想过来看看。你知道吗?徐教授是我老师呢。” 我哦了一声,想起徐教授曾经提起过要县里矿产局的总工程师一起去勘察,原来他们是师生关系,这我倒没想到。 “陈镇长,老鹰嘴会有金矿吗?”他居然拿电话跟我聊天了。 “有不有不是我说了算。这不,请你们专家去勘察吗。”我对这个热情的周工没有太多的好感了。你身为县矿产局的总工程师,县里矿产资源分布心里难道没有底?春山县有什么矿产,蕴藏量多少,你应该比熟悉自己的手指头还要熟悉,怎么问我这个门外汉这样弱智的问题。 我的不冷不热显然被他感觉到了,他换了口气说:“陈镇长,我现在过去你那里,大家一起吃早餐,吃完我们就出发。” 我告诉他在县委宾馆,挂了他的电话,匆匆洗漱一番,我开门去找徐教授和黄微微她们。 刚出门,就看到徐教授满面红光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一身运动装的薛冰,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路过来。 看到我,徐教授先打招呼:“小陈镇长,起来啦!你们春山县的早晨真是太美妙了。”他感叹着,意犹未尽地伸展着胳膊:“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啊,多活个十来年,完全不在话下。” 徐教授显然出去晨练了,但薛冰,这个喜欢赖床的人,怎么会跟在他身后去锻炼,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匪夷所思啊。 薛冰的性格我是太了解了,她因为赖床,我曾经笑过她,说她生了孩子后,身上必定会有游泳圈。薛冰对我的取笑从来没有动心过,该赖床还是一如既往的赖床。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薛冰,一身洁白带着天蓝色条纹的运动服套在她玲珑凸透的身体上,显出无限的青春活力和令人遐想的美妙。 “徐教授,你要是喜欢春山县,就留在我们这里。春山县人民需要你啊。”我说,看一眼薛冰,刚好她的眼光也看过来,两个人的眼光一接触,就像触了电一样瞬间分开。 “这小姑娘不错!”徐教授拉过薛冰说:“年轻人,像她这样早起锻炼身体的,现在很少了啊。你看省城里,她这么样的小姑娘,这个时候都还抱着枕头做梦呢。不到太阳晒屁股,不会起床的嘛。” 薛冰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徐教授,我也是才锻炼不久,应该说不到两个月。今早也巧,刚好碰到您去锻炼,就跟您学习学习了。” “这锻炼的事啊,没有固定的形式和标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方式,但只要锻炼了,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嘛。”徐教授笑眯眯地拉着薛冰的手:“我就喜欢年轻有活力的人,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会干好工作呢。” 薛冰被徐教授拉着手,享受着他慈父般的温情,居然舍不得挣脱,就任他牵着,像爷爷牵着孙女一般,并排着朝前走。 我跟在他们身后,陪着笑脸说:“徐教授说的对。今后我也要加强锻炼,一定要把自己练出来一个李小龙。” “李小龙死的早。”薛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还学他吗?” 我呸了一口说:“大清早的,说些吉利话吧。” 薛冰回过头,嫣然一笑说:“你一个无神论者,还有这个讲究?” 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拿出电话准备给郭伟打。 路过黄微微的房间,薛冰停下了脚步,抱歉地对徐教授说:“徐教授,我就不去您房间了,等下我陪你一起去老鹰嘴吧。” 徐教授欣喜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好好。”转头嘱咐我说:“陈镇长,没想到你们苏西镇,还有像薛老师这样的人才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徐教授却不解释了,径直进了房。 县委宾馆的走廊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还在被子里享受着梦的温柔。 我敲了敲黄微微的房间,薛冰开了门,指着还在熟睡的黄微微,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 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我曾经去她学校找她,每次她在上课的时候看到我,总会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 我压低声音说:“该起床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 “让她多睡一下吧。”薛冰无比理解地说:“昨晚她跟我聊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才睡着。” “聊一夜?你们聊什么啊?聊那么久?你自己不也没睡?”我惊讶地问。 “我睡不着。”薛冰低眉敛首不看我。 我不能再深入问下去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是我爱着的人,我不能在一个爱人的面前问另一个爱人的事。但我能继续爱下去吗?爱不能分享,分享的爱其实就是伤害。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 床上的黄微微蠕动了一下,一条腿从被子底下伸出来,白花花地搭在被子上面,吸引着我的目光不想离开。 薛冰别过脸去,伸手拉过被子,盖住她的腿。 她的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我脸红,我赶紧收回眼光,准备退出去。 “你们都起来了呀?”黄微微似乎刚醒过来,张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们,扑哧一笑说:“都站着干嘛?坐呀。” 我尴尬地笑,说:“睡好了?” “好了。”她掀开被子,光着两条白晃晃的大腿,从床头柜子上拿起裤子套上,径直去了洗手间。 黄微微在我们面前这样做,我非常明白她是故意的。这个让我至今还停留在接吻阶段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如此袒露过自己的身体。她是想告诉薛冰,我们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隔阂,完全袒露了身体和心灵。 冰雪聪明的薛冰何尝不明白黄微微的举动?她苦笑一下,努起嘴唇说:“你还不出去?我们要换衣服了。” 我只好退出来,刚好看到郭伟披着一件外套,在找服务员要刮须刀。 郭伟显然睡得很好,精力充沛的他胡子拉杂,两条裤管一条卷起到了膝盖,另一条耷拉在脚面。这个历来讲究的男人,在苏西生活了一年多后,几乎看不出他身上曾经辉煌的大机关工作人员的影子。 郭伟看到我,摸着下巴说:“陈风,你有不有刮胡刀?这狗屁宾馆,刮胡刀都没一个。” 推着打扫房间车的服务员委屈地说:“我们这里又不是五星级宾馆,哪里会有这个准备。” 我大度地朝服务员挥挥手说:“不怪你,你又不是老板。”转而对郭伟说:“刚好我这里有个新的,电动的。你拿去用。” 我的包里确实有两个电动剃须刀,一个是小姨送的,一个是枚竹送的。枚竹送的我一直没用,连包装都没拆开过。 郭伟跑到我的房间去剃胡须,边剃边问我:“陈风,你真认为老鹰嘴有金矿?” “我不敢确定。”我说:“等勘察了才知道。” “你的这个水厂,还建不建?”郭伟摸着光光的下巴,满意地笑了:“还是高科技的东西好,半根毛都没留下,连胡茬子的根都扒出来了,舒服。” “要是真有金矿,还建毛水厂。老子开金矿了。”我笑嘻嘻地说:“郭大书记,喜欢就送给你了。” 郭伟端详着手里的电动剃须刀,不好意思地说:“不好吧,这东西可不便宜,最少也得千儿八百的。” “没事。别说千儿八百,就是一万块,只要我们郭大书记喜欢,我老陈绝对拱手相送。” “言不由衷的是不?”郭伟取笑着我:“你小子,独霸两美女,怎么就没想着拱手相送?一个破剃须刀,就想收买我啊,你把老子看得太便宜了吧。” 郭伟这句话,绝对不是玩笑,他一直耿耿于怀我与黄微微的关系。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大度地说:“你看中谁了,就拿去。就跟这剃须刀一样,老陈绝对不心痛。” “放你的狗屁!”郭伟脸色一变,骂道:“你以为她们像剃须刀一样,你想送就送?我警告你,陈风,陈大镇长,别玩火!玩火必自焚。” 我看他认真的样子,故作轻松地说:“我不怕,我背后不是还有你这个消防队么?” “滚蛋!”郭伟打了我一拳,正色道:“你怎么搞的,搞得两个人都来了,还睡一个房,你就不怕穿帮?” “有些事,我也左右不了。”我苦笑着,看到门外一个人在探头探脑朝里看,于是我厉声喝道:“找谁?” 门外的人进来,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戴着一副厚底眼镜,儒雅地朝着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是陈镇长吧?” 第250章 歪打正着 来找我的是县矿产局的周工,一个一辈子怕羽毛砸破脑袋的男人。师从徐斯冠教授,毕业时本身分配到中南地质矿产研究所,却由于害怕被同时分配去的同班同学李永报复,坚决不肯去报到,原因是李永的父亲是研究所所长,而李永,却是被他夺去了爱情的情敌。 当时地质研究所要了三个人,一个是成绩拔尖的他,一个是他的恋人梅菲,另一个是戴帽子的李永。梅菲本身是李永的恋人,大学四年,周洲舟硬是凭着四年坚持不懈的情诗感动了梅菲,离开了李永转投他的怀抱。 谈恋爱时件非常美好的事,周洲舟又是个浪漫的人,相比一口粗话,不解风情的李永,他几乎就是梅菲的白马王子。 事到分配紧要关头,周洲舟突然发现,不解风情的李永背后站着一个中国地质矿产的学术泰斗父亲,他去地质研究所,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找没趣? 踌躇几天,他去找徐斯冠教授,想把自己和梅菲的档案投向另一个单位,可是除了春山县的地质矿产局要人,其他的名额全都满了。于是他去找梅菲,希望她跟着自己去春山县,他宁愿一辈子窝在山里,也不敢正面去争取本来属于自己的幸福。没想到梅菲断然拒绝,坦然跟着李永走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夹着一个被窝来了春山县。 徐斯冠教授曾经鼓励他,为了爱情和事业,他一定要去地质研究所,但他怕呀,他怕自己被李永报复,怕自己原本美好的形象在梅菲的心里坍塌,他宁可穿着锦衣被热死,也不愿意脱光衣服光着膀子被人笑话。 这是尊严!只有尊严,才会让男人放弃一切身外的东西! “我叫周洲舟,矿产局的总工程师。”他自我介绍,谦和地微笑。 我握着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温厚柔软。一个能爱惜自己的男人,才会有这样的手掌。男人的手掌多肉,是富贵的象征。可周洲舟在春山县并没有富贵,他从工程师干起,历经三任局长后,才升任总工。职称和待遇上去了,却依旧孑然一身,这与他的恩师徐斯冠如出一撤,两个人都单身着,仅仅是因为爱情! “请问,我的老师在哪里?”他问我,热切地看着我。 “徐教授在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出发去苏西了。”我说,又把郭伟介绍给他。周洲舟似乎对郭伟并不感兴趣,轻轻看了一眼,礼貌地伸手握了一下,等待我带他去找徐教授。 “我准备了春山县最有特色的早餐,我要请老师尝一尝我们春山的味道。”周洲舟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 “我带了五个人来,都是地质方面的能人,而且对春山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继续说,喋喋不休。 “春山会有金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春山的历史里,没有这方面的记录,据我们勘察,春山地底下有煤矿,但煤的质量不好,而且蕴藏量不高,没有开采的价值。” “历史上没有记录,并不等于就没有,是不?周工。”我加重语气,对他的喋喋不休有些不满意。他作为一个地质方面的专家,自然有最详实的资料和数据。他是凭科学说话,我是凭感情臆想。 “当然,当然。”他回答我说:“总有意外。” 路过黄微微门口,看到她们两个正开门出来,都打扮得光彩照人,让人眼前一亮。 从房间里接到徐教授,我们一行人下楼,在大堂里与矿产局的几位专家汇合,都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都架着厚厚的眼镜,都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周洲舟为他老师准备的是春山最具特色的田螺米粉。一口大碗,几两洁白的米粉,一勺大大的田螺肉盖在上面,红辣椒红得透亮,碧绿的葱花点缀其间,一股鲜辣的香钻进鼻孔,让人垂涎欲滴。 深秋的早上,雾霭笼罩着群山,点点寒意弥漫在空气里,使劲想钻进人的身体里,侵忧人的精神。 每个人嘴里都哈着热气,热气把戴着眼镜的男人弄得手忙脚乱,慌不跌地取下来用镜布细心的擦拭。 黄微微吃不惯辣的东西,找老板要了一杯水,吃一口米粉,喝一口水,显得狼狈而痛苦。 我看一眼薛冰,她安静地用筷子夹起米粉,哧溜一声就吞了下去,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黄微微的狼狈,嘴角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吃完早餐,大家一起上路。周洲舟自己开来了车,他们五个人挤在一辆工具车里,车斗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勘察仪器。徐教授上黄微微的车,薛冰本来想坐郭伟的车,被徐教授拉进了黄微微的车里。我就只好上郭伟的车,朝老鹰嘴一路杀过去。 车到老鹰嘴,茫茫迷雾中传来热火朝天的打桩声,车刚停稳,就看到孙德茂一溜小跑过来,眉开眼笑递烟。 郭伟站在一块土丘上,被薄雾里透出来的一抹太阳光照射着,浑身闪着金光,他大手一挥说:“徐教授,过不久,这里就将是一座新城了。” 矿产局的人自然知道苏西镇迁址的事,但他们也是第一次来现场,各自张着一双大眼,在雾霭重重的薄雾里,努力寻找一座新城的影子。 “就这里?”徐教授疑惑地问,四下看看,抓起郭伟脚边的一把泥土,细细地揉搓半天,朝天扬过去,铺洒在朝阳初升的阳光里,像是漫天下了一场细雨,淅淅沥沥。 “不在这里。”我说:“还有半里路。郭书记是想徐教授第一次来我们苏西,请你做个历史的见证。” 郭伟不失时机地附和说:“是的,徐教授您是泰山北斗,苏西镇有您见证,比来个省委书记更有文化底蕴。”转头对孙德茂喝道:“老孙,你要加快速度,年前镇办公楼要正式办公。” 孙德茂本来眉开眼笑的陪着,被郭伟一顿喝,立即愁眉苦脸起来,呲着牙说:“郭书记,工地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我就是三头六臂,怕也有困难。” “滚一边去。有困难你跟谁说?老子不管。告诉你,春节前不给我竖起一栋楼来,你看着办。”郭伟一到工地,就显出他的大大咧咧,但我看出来他是内心的狂喜。他对孙德茂的责骂,其实充满着浓浓的关怀:“今天中午徐教授我们都在你工地食堂吃,刚快去准备一下,误了事,你就找死了。” 孙德茂得令,欢天喜地而去。 郭伟满脸堆笑对徐教授说:“徐教授,我们走路过去,看我们陈镇长的金矿去。” 他的话里带着揶揄,我听得出来。 “不通车吗?”我问,我记得我走之前,两个工地之间修有一条可以并排走四台车的毛路。 “挖断了。”郭伟轻描淡写地说:“这边工地要打桩了,路刚好修在两个桩基上,所以先挖断了。” 我心里腾地冒起一股火来,郭伟你这人不仗义!你为了你的新政府,难道就能扼杀我的工地? 在所有人的思想里,新政府与水厂的建设是分别属于郭伟和我,似乎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同僚,而是对手一样。 事实是郭伟总是有意无意在区别开来,比如水厂开工建设的当天,郭伟就托故未亲临现场,让钱有余揣摩了半天。 徐教授倒是很随和地说:“走路好,走着去,刚好边走边可以看看风景嘛。” 于是叫周洲舟拿了自己的箱子,其他五个人肩扛手提一些仪器,跟在徐教授的屁股后,在逐渐散开的薄雾里慢慢地行走。 我伴着徐教授,偶尔用手扶他一把,免得他摔倒。 路面崎岖不平,两道深深的车轮印子压出两道光溜溜的路来。 雾慢慢地散去,远处老鹰嘴的影子已经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少有的好天气,太阳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羞答答地从老鹰嘴山顶冒出半张脸来。天地好像突然间苏醒了过来,老鹰嘴的村庄里,飘着几缕炊烟和女人慵懒的叫唤声。一切声音都活络起来。天上几只麻雀,在我们头顶像风一样飞过去,甩下几声清脆的低鸣,鸡叫了起来,猪叫了起来,狗叫得忘乎所以,在所有的叫声里,一声老牛的叫声带来活泛的因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这是一幅让人动情的田园山水画,人在画中,心在画中,感情也在画中。 徐教授的眼角湿润起来,他揉了揉说:“这景象,我太熟悉了。这才是生活,最质朴的生活,最让人心动的生活。” 周洲舟忙着说:“老师,你以后退休了,就来我们春山,我给你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徐教授收回伤感,一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无限感概地叹了口气。 远处有个人,抱着双膝蹲在一个小土坡上,看到我们过来,一跃而起,刚要迈步,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了狗吃屎。 大家就笑起来,我却没笑。因为我看清楚了,摔倒的是钱有余,看他满头乱发,估计他蹲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跑过来,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像暴怒的猩猩。 “你终于回来了。”他拉着我的手,带着哭腔说。 “怎么了?老钱?”我说,捶了他一拳:“可不像是大老板了哦。” “我都快死了。还老板。”钱有余不满地说:“人家把路挖断,我说三句话,人家就要干死我。你这里,究竟谁当家啊。” 我明白钱有余的话,他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他必定是遭受了委屈,而且这个委屈,他根本无法宣泄。 “不管谁当家,我回来了!”我说,看一眼徐教授,他已经带着他的勘察队朝前走了,站在我身边的,是被早晨的清凉包裹着的黄微微和薛冰。两个人犹如两朵腊梅,各自吐着芳华。 “你再不回来,老子报警了。”钱有余换了一副笑嘻嘻的神色来,指着前面走着的徐教授问:“你请来的专家?” “是。”我回答他:“你等着瞧,我要别人为我们开路。” 我的话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但我心里清楚啊,郭伟你挖我的路,我就要断你的水!就凭着孙德茂那点钱,郭伟你想凭空建座城,几乎是痴人说梦。你总有要求到我的时候,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 我请专家,其实就是想着歪打正着。 第251章 争地 徐教授带着一批人马,径直下到挖出狗头金的坑底,从箱子里拿出地质锤、放大镜,蹲下身去,细细地敲打着坑底的石头。 坑很大,足足能容三五桌麻将,坑底的洼处已经盈满了水,水质清冽透明,冒着丝丝白气,显然这水有温度。 我试了一下水温,果然温暖,立时想起后山塘的温泉,难道这水都是一个地下水系?心里突然有个新的想法,假如徐教授勘察出来这地底下并没有金矿,开发出来一个温泉度假山庄,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法一旦萌生,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滋生。发现苏西这地方,原来遍地都是宝物,她就像养在深闺的女儿一样,慢慢掀开她神秘的面纱。 这本来是个物质的世界,人人都在追求着更好的生活状态。但只要走到苏西,会突然发现,这里的人,一衣一食,一瓢饮,几乎就是生活的全部。尽管也有艳羡他人富贵之人,毕竟是少数,而且都只能藏在心底,丝毫也不表露出来。这些在六年前我初到苏西的时候,就深深的感觉到了。 苏西多山,完全是三水六山一分田的模样。尽管水不多,但每座山上都会流出一线清泉,或大或小,或温或冷,不一而足。苏西的山上多是落叶灌木,山上多石,石上结满青苔,青苔之下,藏着肥厚的蚯蚓,随便掀开一块,便可见蠢笨的它们伸展着细长的身子。 石缝处,顽强地生长着小灌木,倘若地势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必定长着浑身千疮百孔的松树,树底下落着厚厚的一阵松针,人踩在上面,恍如地毯般的柔软。假如到了春夏交替时节,一场雨过后,树底下就会争先恐后钻出粉嘟嘟的野生菌子来。如果捡起一块石头扔进灌木丛里,总会惊起一只扑楞楞呆头呆脑的野鸡,抑或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灰色野兔子。 千百年来,苏西不知道什么是干旱,山上流下来的清泉终年不歇。泉水是苏西人一辈子离不开的宝贝,灌田、洗衣,做饭、洗澡,任何一条小溪的水,随便掬起来送到嘴里,但觉甘冽清凉,沁人心脾。 唯有老鹰嘴例外,老鹰嘴是苏西最高的一座山。扼住了通往苏西各村的要道,仿佛像一口口袋的袋口,要往里面去,必须从袋口入。 老鹰嘴多石,而且是怪石嶙峋,山上无树,终年长满茅草,但到秋天,满山的茅草都抽出白花花的芯来,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场面倒也蔚为壮观。 老鹰嘴是座山,一座横亘在苏西几辈子人心头的大山,它就像一道屏障,阻隔了外面繁华世界的诱惑,让一代又一代的山民,心安理得地守着一分薄田,过着拮据但舒心的日子。 我的到来,让苏西有了走向外面世界的冲动。盘小芹从更远的古德村到了大都市,奚枚竹已经成了半个城里人,即使是一辈子没去过大城市的金玲,现在也与城里人一样,整年的袜子皮鞋穿着,这在习惯常年打赤脚的苏西人看来,只有当年的地主婆,才会有这样的享受。 改变山民们的生活,让他们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这是我在来了之后一直的心愿。 徐教授举着一块石头喊:“洲舟,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也凑过去,在徐教授的手里,躺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两个拳头大小,菱角分明,这与平常看到的石头,几乎没有两样。 周洲舟闻声过来,从徐教授手里接过石头,放在眼前仔细地看,又从屁股后抽出地质锤,敲了小半块,对着刚升起来的太阳光,眯着眼睛,定定的看得入了神。 我也跟着看,看了半天,没看出半点端倪,于是避开还不刺眼的太阳,蹲下身,从洼地里掬起一捧水,扑倒在脸上,顿觉神清气爽。 “陈镇长。”周洲舟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石头缝里一粒并不起眼的东西说:“这是什么?是金沙啊。” 他的话引得其他人都围过来,争着要把石头拿过去细看。 本来站在坑边沿的钱有余腿一软,差点就要栽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 老鹰嘴工地发现了金矿矿脉,这个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我们刚从坑底爬上来,就发现整个坑的周围围满了老鹰嘴村的人。 领头的还是赵德全,耷拉着一双布鞋,笑嘻嘻地看着我说:“陈镇长,这回你总不能抓人了吧。” “我为什么要抓你?”我奇怪地问,看他背后站着一群男女老少,都瞪着一双牛卵般的眼,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感觉脚底下发虚,众怒难惹! “什么也不干。”赵德全依旧笑嘻嘻,拍着手里握着的锄头把,大声地说:“这块地,你们可没交钱,还是我老鹰嘴的地,是不?” 我点点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老鹰嘴的地,如今不办什么水厂了,我们要开矿了。陈镇长,你带着他们都走吧,现在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了,跟这个钱老板也没关系了。”赵德全轻松地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矿产资源属国家所有,怎么会是你们的?”周洲舟在旁边接了一句话,立即惹得群人一阵大喝:“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 周洲舟看一眼我,缩到一边不再言语。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干部,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赵德全轻蔑地瞟了一眼周洲舟说:“在我们这里,陈镇长是老大,他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我不能表态啊!我稍稍思忖一下,还没开口,群人就推出了一个人,拄着一根拐棍,颤巍巍地立在我面前,手里捏着一本古书,不是赵半仙又是谁? “我说陈干部,这本是我老赵家的族谱,记载有根据,这块地,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东西,不瞒你说,过去半路夭折的人,都埋这里。” 赵半仙言之凿凿,丝毫不容我反驳,指着远处赵德亮的坟墓,叹口气:“你看我得亮侄儿,刚过而立之年,就进不得祖坟,只能与这些孤魂野鬼为伴,一个人睡在这里,你说可怜不可怜?” 他的话阴森森的,让人背后涔出一层冷汗。 “是你们的土地没错。”我理了理思绪,开口说话:“你们都知道,土地是国家的,集体土地也是国家的。刚才周工说得没错,地下矿产资源,都是国家的。别说是集体土地,就是花钱买的私人土地,出了矿产,还是国家的。” “是国家的不假。你说,我们是不是国家的人?”赵德全冷笑着问我。 “当然是。”我点头回答。 “既然我们是国家的人,这些矿产也就是我们的,是不是啊。”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一阵狂喊:“就是我们的。” “你们想干什么?”我厉声质问赵德全,这个时候不在气势上压倒他,他就会骑到我的头上来。 “我说了,什么也不干。”赵德全又笑嘻嘻起来:“既然地里出了金子,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大家说是不是?” 又是一阵狂喊。 “你要什么说法?” “要么你们走,我们老鹰嘴开矿,要么你给钱,按人头给,每人先给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我骂道:“赵德全,你怕是被钱蒙了眼睛。你胆子大,敲诈都敲到政府来了。” “随你怎么说,我不怕。”赵德全成竹在胸的样子,指着身后的乌压压一片人说:“你这次想抓我,他们都跟着去,看你的派出所能关多少人。” “我不抓你!”我笑着说:“赵德全,你胆敢闹事,就是找死。” “我不怕死。只要是为了老鹰嘴村大家的幸福,杀了我赵德全,还有后来人。”赵德全有恃无恐地嘻嘻哈哈:“陈镇长,你就是电视里演的大忽悠,先是用个破户口忽悠我们白白送给你们政府几百亩地,现在又想用个破工作来忽悠我们给你一座金矿。这世界上的好事,都被你做了,我们还做什么。” “放你娘的狗屁!”我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赵德全,你再胡说八道,蛊惑人心,别怪我不客气。” 赵德全被我一阵虚张声势唬住了,转过身去看背后的人群,乌压压的一片人,既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的胆子就大了许多,喊着薛冰说:“薛老师,给郝所长打电话。” 薛冰迟疑了一下,看一眼我,伸手要过黄微微的手机,低头摁着号码。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家不要怕,要抓先抓我。反正老子是黄土埋到鼻子底下了。” 第252章 怎么?想造反 说话的是赵半仙,一缕山羊胡子在太阳底下显出死亡的灰色。 骚动的人群又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我的举动。 “钱老板!”我朝身后喊:“你过来说说,这个项目你投了多少钱。” 钱有余迟疑着不敢上前来,眼前站着的人,都是月白一个村的,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出了半点纰漏,得罪了月白,他是宁可舍了钱,也不愿意舍了她。 钱有余的心思我一眼看透,我鼓励着他说:“大胆说,你开发老鹰嘴,有什么打算。” 钱有余嘴巴一张一合的,半点声没发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回过头看了看我,局促地笑了笑,低着头避到一边去,蹲下身子,把头缩在双腿间,再也不肯抬起头。 “淤泥糊不上墙!”我笑,踢了他一脚,转身对乡民们说:“我告诉大家,钱老板要在这个地方投资上亿,上亿是什么概念,我给你们说,差不多可以造一个春山县城。这么多的钱投在这里,受益的是谁啊?是你们!”我的手指指着这群低头不语的人,越发感觉心里委屈了:“政府想方设法来改变你们生活,你们倒好,看到了一点绳头小利,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这地底下是有矿,不假,但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没有经过钻探勘察,说什么都是废话。也许这里有座大矿,大得不可想象,也许这里的一点矿,根本就不值得去开采。你们把投资老板挤走,把政府挤走,你们拿什么去开矿?我告诉你们,单是一台挖掘机,就要上百万,你们拿什么去买?” 人群沉默,赵半仙眯着眼捋着山羊胡子。 “万一地底下开采出来的矿石还值不到一台挖掘机,你们怎么办?”我朝身后伸手,想要一瓶水来解渴。眼光却半点也不敢离开他们,只要我看着他们,他们就不会乱动,毕竟,我是他们的镇长! 突然感觉手里塞了一瓶水,回头瞄一眼,是薛冰,拿着手机指了指,示意我电话已经打好。 老鹰嘴水厂工地的骚动引来了郭伟,他气喘吁吁地地跑过来,紧张地看着这群人,问我:“怎么回事?来那么多人。” 我低声说:“这里发现了金沙,有矿脉。” “是吗?”郭伟惊疑地看了看坑底,嘴里喃喃道:“还真有?” 郭伟的到来让人群又开始骚动。 这位新书记很不屑跟他们理论,从他们讨要征地款就知道,这个书记连他们的面也不见,绝对是比我要难说话的多。 果然,郭伟看了看人群,开口说:“怎么?想造反?” 赵德全跟郭伟打过几次交道,赵半仙更是熟知郭伟的风格。当初他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在乡政府里安营扎寨,这个书记连半个面都没露。不露的原因在他们看来,书记怕他们! “我们都是良民,能造什么反?你这个书记,可不能随便给老百姓扣帽子。”赵半仙阴阴地说,张开半阖着的眼睛,拿着拐杖在地上戳了戳,戳出几个小洞来,又用脚扒拉几块土填平,踩了踩说:“我们头顶自己的天,脚踩自己的地。千百年来,老鹰嘴就是我们祖先的,踩在自己地上,造谁的反?” 郭伟被他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本身就带着一股书生气,站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农民中,显得尤其的手无缚鸡之力。 “不造反,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家去?”郭伟终于把声音柔和了下来,在乡下工作过的人都知道,硬碰硬,乡下人根本不会买帐。 “我们就站在自己的地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回哪里去?”赵半仙阴阳怪气地说,惹得背后的人群又一阵起哄。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徐教授手足无措,他捧着发现金沙的石头走到我们身边,朝赵半仙他们说:“大家听我说几句,好么?”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都想看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要说什么。 “这里发现了金矿矿脉是不假。”他扬了扬手里的石头:“但究竟有多少蕴藏量还不清楚,还要进一步钻探。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不管这土地是谁的,只要有金矿,大家都高兴,你们说是不?” 人群一齐点头,叽叽咋咋地声音又响起来。 “如果你们想知道地底下到底有没有,还得我们进一步勘查是不?你们围在这里,又解决不了问题,是不?还不如等我们勘查清楚了,再来讨论归属问题,是不?”他一连串的“是不”把人群说得乱了阵脚。 “这东西,还是先搞清楚是谁家的好。免得到时候我们又被他忽悠。”赵德全拦住徐教授的话,凑过嘴巴在赵半仙耳边说了几句。 老鹰嘴村里,赵半仙是灵魂人物,这个当过村干部,靠看风水为生的老头,在老鹰嘴村里有着一言九鼎的作用。拿下他,就等于拿住了老鹰嘴的命脉! 想到这里,我走到赵半仙身边诚恳地说:“老村长,你是当过干部的人,觉悟比他们高。这样闹,解决不了问题。真要出了事,谁也保不了谁。何况老村长你的闺女现在也是镇居委会的居民了,今后镇的发展,还是需要企业带动才能发展啊。” 赵半仙被我软硬一顿浆糊,刷得心动了许多。我是在告诉他,老鹰嘴村为了一个农转非的户口指标,可以将他一脚踢到门外,谁又能保证老鹰嘴今后不会再次将他排除在外呢?像他这样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在乡里就属于孤寡人家。 “陈镇长你说的没错。可是他们……”赵半仙欲言又止。 “叔,你可要立场坚定啊。”赵德全看我几乎要说动赵半仙了,急了起来,拉着赵半仙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 我伸手扶住赵半仙,微笑着说:“徐教授说得没错,总要先搞清楚地底下的东西才好。” 赵德全正要说话,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叫声,我猜到是郝强来了。郝强开着边三轮,出门必定拉警报,亮警灯,威风凛凛。 赵德全的脸就白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我,他身后的人群在警笛声越来越靠近的时候慢慢瓦解了,等到警笛声到我们身边停下,他背后的人群早已作了鸟兽散,剩下孤零零的赵德全扶着颤巍巍的赵半仙。 “谁在闹事?”郝强大喝一声,从车上跳下来,抽出屁股后面明晃晃的手铐就要冲过来。 赵德全“妈呀”叫一声,扔下赵半仙,像条狗一样窜了出去。没站稳的赵半仙被他一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地骂人。 我忍住笑,弯腰扶起赵半仙,替他拍拍灰尘说:“快回去吧。工地灰大,对身体不好。” 赵半仙恨恨地一跺脚,骂道:“这些没娘爷教的东西,老子再管闲事,不得好死!”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到像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抚慰。老鹰嘴村人虽然散去了,但他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我们只给老鹰嘴人画了一张饼,这张饼画得让人垂涎欲滴。先是画了一副城里人的模样,让他们拱手相送了高速公路征地款,接着画了一副工人的模样,让他们都以为自己变成了工人,又画了一副农贸市场的饼,让老鹰嘴村人都认为从此以后,自己也能开门做生意了。 殊不知,这些饼的背后,除了我画的让他们成为工人的饼,其他的饼都显得越来越遥远,口袋里没几个钱的老鹰嘴村人,拿什么去建一个农贸市场? 也正是他们觉得这些饼只是好看,解决不了肚子饿的实际情况,他们才会麻着胆子,丛恿着赵半仙出来,想要在滔滔洪水中,捞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253章 刘县长视察金矿地 下午,春山县四大班子成员悉数到了老鹰嘴工地。 老鹰嘴发现金矿矿脉,这是一件令人无比兴奋的事,是春山县建县以来最大的一件喜事。有了金矿,春山县从此就能摘掉戴了一辈子的穷县帽子,以后在衡岳市八县五区中,不但可以扬眉吐气,还能一洗前耻。 刘启蒙县长匆匆结束由他主持的常委会,带着四大班子人马,浩浩荡荡杀向老鹰嘴。他要亲临现场,感受一番金矿带给人的狂喜。 关培山书记接受市纪委约谈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既没看到他出面主持工作,也没接到上面纪委的结论,仿佛他突然消失了一般,留在全县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春山县的上空飞扬——关书记被双规了! 一县不可一日无主,但关培山的情况让刘启蒙很难掌握主动。关培山的这种难以捉摸的迹象其实不是他想看到的。刘启蒙显得惶惶不安起来,市纪委约谈关培山,背后的推手就是他刘启蒙。 按理说,一个县的正副两个书记,而且他还是县长,关培山作为书记,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点面子。但自从两个人搭班子以来,刘启蒙就感觉自己像个小脚的媳妇一样,处处受到关培山的白眼。这些都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培山在处理土地问题和企业改制中不但插了一脚,而且把刘启蒙抛到了一边,在县常委会上公然说:“没有我关培山的签字,任何决议都是一张废纸。” 刘启蒙县长本来的一腔热血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但自己却无能为力,整个春山县的各局委办,都是关培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他就像一个孤家寡人一样,在常委会上孤零零如同闲云野鹤。 直到关培山引进来广东的老板,在烈士陵园的土地出让项目里,他嗅到了一丝异味,原本常委会决议挂牌的土地,没有经过任何程序,一夜之间成了广东老板的私人土地。他悄悄去打听了一下,土地出让金只占到会议决议的三分之一,几乎是白送给了广东老板。 这里面肯定藏有猫腻!从此他就留了一个心眼,但凡是与广东老板有瓜葛的所有活动,他是坚决托辞不参加。烈士陵园边修起来的几栋商品楼,广东老板亲自送来一套房子的钥匙,刘启蒙当面收下了,第二天悄悄把钥匙交到县纪委,并嘱咐谁也不能张扬出去。 刘启蒙在官场混了一辈子,深切明白要扳倒一个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会惹火上升。打虎不成反成虎患的故事层出不穷,小不忍不成大谋! 从他与关培山在常委会上公开决裂开始,他就留了一个心眼,刻意收集关培山违法乱纪的证据。 到了城关镇水泥制品厂改制,关培山开始并不同意邓涵宇的想法。本来价值三百万的水泥制品厂,邓涵宇找来的评估公司却评只估值五十万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国有资产流失,把国家资产变个法装进自己口袋里,这是要坐牢的事! 关培山还在犹豫,当晚邓涵宇前来拜访,临走时在沙发上留下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整整二十万块钱。 第二日,邓涵宇父亲,临近县县长邓力轻车简从,来春山县考察。中午两个人聊了一会,到了晚上,邓涵宇就拿到了关培山批准的改制计划。 这一切又都落在刘启蒙的眼里,手里捏着他的几个证据,刘启蒙还不敢轻举妄动,干部的经济问题,现在已经是普遍现象。就好像官场是个大染缸一样,刘启蒙自己也不见得全身是白的。 直到有一天,县电视台台长在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抱怨说现在的女主持人不听话,太难管了,要求县里给人事权的时候,刘启蒙心里才一动,决定从干部作风这一块下手。 想到就付诸行动。刘启蒙毕竟是个县长,身边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这样如此安排下去,查到了关培山还有个干女儿,现在是县电视新闻主播,一个叫林小溪的女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之间关系暧昧,但作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以“干女儿”的形式出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处心积虑的刘启蒙以匿名的形式向市委纪委举报了,同时将举报信复制一份寄到省里相关部门。 一个县委书记受到举报,省里非常重视,责成衡岳市委在规定的时间内必须拿出结论。市委不敢怠慢,这样,一个由纪委牵头,联合检察、公安的一个调查组大张旗鼓进驻了春山县,一个星期的时间,关培山就再也没有露面了。 市里委托何至书记亲自给刘启蒙打电话,在结论未出来之前,春山县的工作由刘启蒙全面负责! 刘启蒙在接到电话后,火速召开了常委会,就在会议上,他得到了县公安局长的消息——老鹰嘴有金矿矿脉! 老鹰嘴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多的干部一起前来,原本被吓回去的老鹰嘴村人又陆陆续续聚集到了工地四周,像羊屎蛋一样,三三两两散落在水潭周围的坡地上。 钱有余哭丧着脸,丢魂失魄一样高一脚低一脚跟在我屁股后面,看到刘县长,嘴一咧,差点哭出来。 “老钱,谁欠了你的钱么?”刘县长笑眯眯地看着钱有余问。 “县长,我被害死了。”钱有余带着哭腔:“这要是出了金矿,我的水厂要建到哪里?” “春山县那么大,还没地方给你建水厂?”刘县长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老钱,我们不会让投资者血本无归。在春山县,任何一个投资者,都将享受最优厚的政策。” 钱有余一听,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避到了一边,脸上慢慢有些血色了。 我和郭伟是老鹰嘴的地主,我们当仁不让站在刘县长身边,指着冒着氲氲白汽的大坑,介绍着挖出狗头金的经过和发现矿脉的过程。 刘县长饶有兴趣地认真听着,不时叫过身边的秘书做记录。 我们把情况介绍完毕后,才把徐教授推出来。 徐教授被突入其拉的阵仗搞得晕头转向,他是个严谨的科技人员,在他的治学观念里,仅仅发现矿脉,不代表具有价值。 刘县长双手握着徐教授的手,恳切地说:“感谢徐教授,辛苦了!” 徐教授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吭哧了一会,才郑重其事地说:“县长,现在还不能确定矿产资源量,需要进一步勘查啊。” “我明白。你放心勘查,有什么需要的,你说一声。”刘县长豪爽地一挥手,感觉做一把手的滋味就是不一样,一股微笑不由自主地浮上他的脸颊。 “我需要一台钻机。”徐教授开门见山。 “好。”刘县长招手叫过我和郭伟,严肃地说:“尽一切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钻机问题。” 我们赶紧点头答应。 “没想到老鹰嘴这地方,真的是物华天宝啊。”刘县长感叹起来,仰头看一眼天,太阳已经懒洋洋的要掉到树梢后去了,微黄的太阳光没有丝毫的热量,反而在深秋的傍晚里,透露出淡淡的秋寒来。 “这个地方来头不小,具有历史价值。”刘县长引经据典:“当年三国时期,张飞驻扎莱水县,任莱水县令,一边囤兵,一边戍垦,修了老鹰嘴这条栈道,出兵祁山时,就是从此地过的兵。当年从这条栈道出的是一支奇兵啊。” 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唯唯若若地点头,一副认真垂听的样子。 刘县长带着我们绕着水潭转了一圈,回过头朝蹲在半坡上的老鹰嘴村人招手,村人一阵推让,最后出来的还是赵德全,畏畏缩缩地过来,偷偷看我一眼,不敢开口说话。 我鼓励他说:“赵德全,刘县长叫你过来,你就大胆说。” 刘县长瞪我一眼,亲切地对赵德全说:“老乡,家就在这底下吧?”刘县长指着冒着人间烟火的老鹰嘴村问。 “没错。我就是老鹰嘴村的人,我是村长,叫赵德全。”赵德全居然说得十分顺溜,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新镇政府修在你家门口,企业也在你们这里投资,你有什么打算啊?”刘县长含着笑,温言婉语。 “没打算。地被他们征走了,钱没拿到一分,就每家每户解决了一个农转非指标,吃又吃不得,穿又穿不得。本来盼着修个水厂,大家做个工人,现在又冒出来金矿了,难道还要我们去做矿工不成?”赵德全似乎想把肚子里的怨气一股脑倒出来,嘴里噼里啪啦地说:“出了金矿是好事,可是我们连瞧一眼的机会都不给,动不动就拉我们去坐牢。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人的天下。” 刘县长被他一顿噼里啪啦的话弄得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我和郭伟。 郭伟连忙摆着手说:“这些事,都是陈镇长在处理,我知道的也不多。” “乱弹琴!”刘县长骂了一句,安慰着赵德全说:“老乡,你放心,共产党的天下,不会让一些人胡作非为。” 说完甩下我们,直接上车走了。 我和郭伟面面相觑,吓得腿都发软了。刘县长生了我们的气,而且生得很大! 我一脚踢在赵德全的屁股上,恶狠狠地骂:“赵德全,我日你娘,你放什么狗屁!” 赵德全挨了一脚后,像青蛙一样跳开,摸着屁股笑嘻嘻地说:“陈镇长,都说要提倡说真话,我不就说了几句真话么?” “真你妈的头!”我追过去要踢他,他灵巧地闪开,嘴里嚷着:“踢不着,你踢不着。” 我们两个像小丑一样在跳跃,前头是赵德全左右腾挪,后面是我气急败坏。 “赵德全,老子撤你的职。”我喊,停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蹲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作势要打他。 赵德全停住了躲闪我的脚步,挨了过来,露出屁股说:“领导,火还没消就再踢一脚。”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扔下手里的石头,骂骂咧咧地说:“赵德全,老子再踢你,莫污坏了老子的脚。你给我听好,限你在天黑前,找来一台钻机,否则,你看着办。” “领导,你要我到哪里去找钻机?我两眼一抹黑呀。”赵德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还是踢我两脚吧。’ “滚!”我喝道:“我不管你到哪里去找,找不来,你就去死。” 赵德全一听,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边跑边回头说:“陈镇长,你放心,天黑前一定找来。” 第254章 原来终是空欢喜 天黑了下来,还是没看到赵德全带来钻机,郭伟说要回政府工地去,今天在水厂工地忙了一天,也不知道政府工地有何进展。 黄微微早就疲倦得一塌糊涂,中午在孙德茂工地吃饭,她就吃了一团鸡蛋大的饭,整个下午她一直在车里休息没下来,刘启蒙来了也没见她露面。 我心里愧疚起来,她一个千金小姐,跟着我在尘土飞扬,秋寒透骨的乡下野地里呆了一整天,这需要她多大的耐心?尽管她下过乡,做过社教干部,但毕竟是坐在城关镇的办公室里,感受乡下的风光而已。 徐教授坐在自己的箱子上,晚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在寒意阵阵的秋日薄暮下,满目凄凉。 周洲舟一群人围坐在徐教授的身边,无精打采地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 我在徐教授的面前蹲下身子,关切地说:“徐教授,要不我们先回县里,看样子钻机今晚来不了了。” “再等等吧。反正回去也是休息,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徐教授看着我,忧虑地说:“只要钻机到,今晚就开钻,我心底没底啊。” 工地上亮起了灯。钱有余早就做好了所有准备,在未开工之前,他就把电线架到了工地上。 “不急不急的。”我安慰他说:“其实有不有金矿,都不重要。人嘛,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也就是想看看,这地底下究竟有不有大金矿。” “我也跟你一样啊,小陈。我们做这个职业的,只要听到哪里有矿,全身的血就好像要倒流一样啊。何况,在中部省,还没有出过金矿的记录。如果在这里勘察出了金矿,岂不是打破了中部无金的怪圈?”徐教授认真地看着我,一脸的真诚和希望。 我估计很难让这个老头回县城去,但呆着这地方,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万一把他闹出个毛病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他是中部省的省宝,我得罪不起! 正当我烦躁得无计可施的时候,听到赵德全欢天喜地的叫声:“领导,我回来了!” 赵德全像一个将军一样站在一辆破旧的拖拉机上面挥着手,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吃力地吼叫着,在我面前停下来。 他找来了乡下打井的钻机,一台靠拖拉机动力驱动的老旧钻机。 “赵德全,你看你都找来了什么?”我围着拖拉机转了一圈,严重怀疑眼前的这台破旧的机器能钻出金矿来。 赵德全两手一摊,委屈地辩解着说:“我跑了三个村,才找到他们。领导,你别看他破,钻个几十米百把米不成问题。” “能吗?”我还是不相信。转头去征询徐教授意见。 徐教授无奈地说:“将就着钻吧。” 就指挥周洲舟他们一起动手,把钻机定在一块平坦的地方,轰然一声开钻了。 我看了一阵,伸手朝口袋里掏烟,却掏出一个瘪瘪的烟盒子,想起放在车上的包里还有一盒烟,就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车里黄微微闭着眼在听音乐,车顶的灯开着,淡黄色的光照在她疲倦的面容上,显得无比的憔悴。 我敲敲车窗,她睁开眼,看到是我,嫣然一笑,从里面打开了车门。 “饿了吧?”我问,从包里掏出烟来。 “没事。”她淡淡地说,看我一眼:“你平常也是这样工作的?没日没夜吗?” 她问我,脸上显现着担忧。 “乡下工作就这样,没有城里的规矩。做完了就完了,没做完接着做,没规定时间的。”我说,抽出一支烟来,示意她放下车窗玻璃。 “乡里工作还是辛苦。”她感叹着,递给我一瓶水:“我看你一下午连水都没喝一口。” “他们都没喝。”我指着远处钻机边的一群人说:“徐教授七十高龄的人,还和我们一样,我能有什么抱怨的。” 她叹了口气,伸手帮我捋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 我顿时感觉一股温暖传过来,心里像水一样柔顺起来。 “你也不问问薛冰的事。”她歪着头,任一头黑发如水一般泄在胸前。 “问什么?” “问我叫她来做什么啊。” “你叫她来,自然有你的事。”我说:“她人呢?” “回去了。你还想她陪你守在这里?”她撅起嘴来,不高兴地说:“你是不是希望她留在这里陪你啊?” “怎么会呢!”我坚决地说:“有你在,我感觉世界都在,谁还能代替你?” 黄微微的眼圈就红了,这段时间她总喜欢多愁善感。女人,只要被情所困,她就无法看清楚黑白。 她把头靠过来,靠在我的肩上,握着我的一只手说:“风,我想睡了。” “你睡吧。”我拍拍她的后背:“关好车门,我去一下。” “你还没问我呢。” “不问了。等你休息好了再告诉我吧。”我拉开车门下车,反手关紧车门,又回到机器轰鸣的钻机边去。 几束手电光照过来,朦胧的光影里走着风姿绰约的月白,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妇女,抬着几箩筐的饭菜过来了。 钱有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跃而起,几步跳到月白跟前,吃惊地说:“谁叫你来了呀?” 月白白了他一眼,顾自走到钻机边喊道:“停下来吧,吃点东西,都饿了吧。” 赵德全笑嘻嘻地过来说:“还是嫂子好,心疼我。连吃的都搞来了。哪像某些人啊。” 月白噗嗤一笑说:“德全,就你嘴巴多。还不快来吃饭。” 机器停了下来,妇女们从筐里端出饭菜来,一碗老南瓜,一碗腊肉,一碗干菌子炒干辣椒,还有几样小菜,发出扑鼻的香味。 送饭来的是老鹰嘴村的女人,月白下午在工地看过后,悄悄回村组织了这些女人,为我们做好了这一桌丰盛的晚餐。 我突然想起车里还有黄微微在,于是起身说:“你们先吃,我去叫个人来。” 赵德全笑嘻嘻地说:“领导你快去,我知道你车里有个美女,美女不来,我们都不吃。” 月白的脸似乎扭捏了一下,从赵德全手里夺过筷子说:“你不回家吃,在这里蹭什么饭啊,没留你的份。” 赵德全搔搔后脑勺,委屈地说:“我跑一下午找钻机,连口饭都没捞得吃。没人道啊。” “嘴再多就没得吃。”月白莞尔一笑,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还不给陈镇长去打手电?” 赵德全立即接过手电筒,跟在我屁股后面,乖巧地说:“领导,我帮你照路啊。” 我没理他,顾自朝前走,他紧跟在我后边,轻声说:“陈镇长,要是这里真有金矿,你得让我做个矿工头哦。” “没问题。”我无比爽快地回答他。 “不是开玩笑的啊。”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干部,干部能随便开玩笑吗?” “也是。我认识的干部啊,官越大越不开玩笑。陈镇长你现在也是大官。应该不会跟我开玩笑。” “放心吧!” 赵德泉就欢天喜地,亦步亦趋跟在我屁股后面,打着手电给我照明。 等我把黄微微牵到钻机边,借着灯光,大家准备吃饭。 徐教授愁眉苦脸地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了碗。 我知道老头心里肯定有事,于是凑过去说:“徐教授,您多吃一点吧。” “不吃了,你们吃。”他一个人走到一边,仰头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我端着饭碗走到他身边,扒了一口饭说:“徐教授,吃完饭我们就回县里去,明日来钻吧。” “不用了。”徐教授缓缓地说:“刚才钻机钻了十来米深,出来的地质结构,不像是有金矿的迹象。” 我的心顿时一凉,就像一盆熊熊燃烧的大火被突然浇上了一盆冷水。 “再钻钻,钻到五十米深再做结论。”徐教授看我失落的样子,反过来安慰。 “连夜钻?” “连夜钻。”徐教授叹口气说:“留下洲舟在这里帮忙,其他人全部回去。” “好!”我表态说:“我把赵德全也留下来,让他照看着,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去做就行。” 我回头看一眼他们,灯光下的男男女女都在安静地吃着饭,丝毫没有察觉徐教授的失落。 第255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经过半个月的勘察,把老鹰嘴方圆五里地的范围钻了无数个洞,最后徐教授宣布:有矿脉,但不足以开采! 徐教授特地开了一次说明会,把地下矿脉分布情况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红线大约五十米长,如毛细血管般微小,放在地形图中,像月老遗落的一根红绳。 刘启蒙县长在听完汇报后,手一甩起身离开会场,没有任何的表态,剩下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没有勘察出预期的结果,我自然十分的失落。虽然之前我有过心理准备,但真得到这样的结果,我还是感到无比的郁闷。 郭伟倒是兴高采烈,与钱有余一道,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喝酒。 钱有余高兴我能理解,挖不出金矿,他的水厂可以继续开发,郭伟高兴,似乎是在看我的笑话。于是我断然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一个人来到烈士陵园,坐在我爹的坟前低头抽烟。 爹的坟头已经长出了青草,这在秋风萧杀的深秋,显得突兀。 在爹的坟墓旁边,埋着他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坟头都被水泥青砖封住,不长一根草。本来我也想把爹的坟头用水泥封住,但是朱仕珍坚决不同意,悄悄告诉我说,用水泥封住坟头,岂不是封住了风水?封住了风水,任本事再大,也不能有所作为。 我是半信半疑他的话,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要封住的想法,只是把爹的坟头堆得高高的,在坟顶上种上了一兜草。这兜草就是坟胆,现在这个胆,绽放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绿来,让人感觉到生机勃勃。 抽了两支烟后,我起身准备回去,路过门口,看到老朱曾经住的房子里有人影晃动,就走过去,隔着窗户一看,里面赫然是朱花语。 我轻轻咳嗽一声,声音引得她回过头来,看到窗户外边的我,羞涩地一笑,轻启朱唇问我:“陈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推门进去,老朱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床上的席子上落满了一层尘,上面留有几行老鼠走过的足印。 “我来看看我爹。”我说,扫视一眼房子,鼻子里闻到一股老鼠的尿骚味,便皱起眉头,问道:“你爸爸的东西还留在这里呀?” 朱花语眼睛一眨,珠泪迅速盈满眼眶,似乎要滚出来,她背转身,偷偷伸手拭去,转过脸来看着我,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爹走得匆忙,哪里顾得了收拾。后来从医院出来,干脆直接回了乡下。早几天我爹跟我说,他有几个笔记本留在这里,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所以我就来找了。” “没叫奇善一起来啊。”我毫不顾忌地问。 “我叫他干嘛呢?他是我领导,我怎么能叫他来。”朱花语奇怪地看着我,眼睛眨巴着,透露出天真无邪。 这小女子,是在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是黄奇善想的哪样?我犹疑起来,缩了口不再问。 “找到没有?”我问,岔开话题。 “没有。我爹说放在抽屉里了,我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朱花语无奈地说,眼睛看着底朝天的抽屉,眉头锁在一起,别有一番韵致。 “干脆别找了。”我说:“你吃饭没?” 她摇了摇头。 “要不我们一起先去吃饭,吃完再来找?”我说,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叫奇善一起来吃。” “你叫他来我就不去了。”朱花语扭转身子,掀开落满灰尘的席子,屋子里霎时尘土飞扬,呛得我的鼻子一痒,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喷嚏。 “那就我们两个去吃吧。”我把电话放回口袋,先走了出去。屋子里灰尘满面,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怪异的尿骚味。 她跟了出来,脸上被灰尘糊得一塌糊涂,我忍住笑,指着门口的水龙头说:“还不快去洗洗。” 她羞涩地吐一下舌头,走到水龙头边弯下腰,伸手扭开阀门,双手接满水,扑在自己的脸上,细细地擦洗。 她有着天生丽质的皮肤,这要感谢苏西的山泉水,才能滋润出如此活色生香的女孩子。她腰间的衣下摆被拉了上去,露出白白的一截腰来,细腻得像被牛奶浴过一般。我赶紧移开目光,心跳得厉害。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眼光,伸手把衣服往下拉了拉,却不敢回过头来,细声细气地说:“我们走吧。” 我找了一家小小的饭店,要了一个小包厢。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客。 点了几个菜,我特意要了一瓶白酒。 朱花语狐疑地问:“还要喝酒吗?” 我淡淡一笑说:“你不敢喝吗?你要不想喝就别喝。” “陈大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她紧张地看着我,眼睛里尽是关切。 “没事!”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真没事。我就是想喝一杯。” “你骗我。”她盯着我看:“你心里一定有事!是不是刚才去看了你爹,心里不舒服?” “不是!”我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那么多的多愁善感。真没事。” “你不说是吧?好,陈大哥,我陪你喝。”她从我手里抢过酒瓶,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满满倒上,挑衅似的看着我。 我笑笑,接过酒瓶,也倒满自己的杯子,举起杯我说:“花语,你喝这一杯就好了。这杯酒,祝你心想事成啊。” 朱花语忧伤地笑笑,跟我碰了一下,一言不发一饮而尽。 “现在工作还好吧?”我问,给她夹了一把菜放进她的碗里。 “嗯。”她轻轻地回答我,把筷头放在唇边,似乎在思考要吃什么。 “户口解决了吧。”我曾经给过黄奇善一个农转非的指标,他告诉我是给朱花语解决户口的。 “什么户口?” “农转非啊。” “我怎么不知道?” “奇善没给你办?”我惊疑起来。黄奇善可是信誓旦旦给朱花语要的,他说过,朱花语是他要追求的女孩子,他必须要帮她解决身份的问题。 朱花语顿了一下,脸红了起来,扭捏了半天,才气愤地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愈加惊疑起来,难道这里面还藏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陈大哥,你告诉我,黄书记是你什么人?”朱花语郑重其事问我。 “同事啊。” “哼!”她鼻子哼出一声不屑来:“大哥,你自己去问问他吧。” 她低头吃菜,掩饰着自己的激动,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究竟怎么回事?”我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来,握着。 她小小的手在我的手掌中扭动,使劲想要挣脱,无奈我握得太紧,她挣扎了一下,终于放弃了,盯着我的手,轻声说:“你拉着我干嘛?” “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重复着刚才的话,丝毫也不放松。握着她的手,就好像握着一团柔软的棉花,我舍不得放开。 “你放开,我就告诉你。”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凄然:“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 她低下头来,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口,痛得我松开她的手,她自己揉揉,并没生气,反而问我:“痛了吧?” 我摇摇头,茫然地看着她。 朱花语是个美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花解语的人儿。她跟薛冰不一样,虽然都是苏西的山水孕育出来的女儿,薛冰有着知性女人的聪慧,而她,就像一块未雕琢过的璞玉,简单而透明。 “先喝酒,喝高兴了,我就告诉你。”她突然一改往昔的温婉,居然大大咧咧豪爽地要跟我拼酒:“我们一起喝,谁也不许偷懒。” 第256章 胜却人间无数 朱花语的酒量让我暗暗吃惊。一瓶酒下去,居然只是晕红了脸,说话的舌头丝毫不打结,反而没有了过去的羞怯,大大方方的,声音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句句砸在我耳里,如天籁般好听。 她喝下最后一滴酒,声音哽咽起来,泪珠儿如酒般晶莹,纷纷落下。 这突然的变故,让我手足无措起来,她像一朵带雨的梨花,娇柔地垂下俏丽的头,伏在桌子上,快意地哭起来。 我是一个久经考验的男人,见惯了女人的各种表演。但对于她的抽泣,我还是感到心里隐隐的不安。 我起身走到她背后,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说:“花语,醉了吧?” 她抬起头,泪痕满面的脸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我没醉。我还要喝!” “不喝了!”我说,伸手去扶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回去。”她挣扎着,挥手打开我的手:“我真要喝。你不陪我喝,你就走。我一个人喝。” 我无奈地坐下来,叹口气,叫饭店老板送来两瓶啤酒。 “我不喝啤酒,我要喝白酒。”朱花语固执地要白酒,粉红的毛衣被她脱了下来,搭在她坐着的椅子上。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几乎可以看到她粉红色的乳罩。 “不喝白酒了。你要喝,我不管你了。”我吓她,她显然醉了,尽管她故意表现得落落大方,但一个深闺的女孩,在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面前解衣宽带,除了醉了,还能有什么? “你还没听我的故事。”她看着我笑,是带着微微醉意朦胧的笑。 每个酒醉的人,心里都像明镜般透亮,只是说话不受控制。所谓借酒发疯,其实就是一些人以为别人没醉过! “你说,我听。”我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眼光不经意溜到她的胸口,又赶紧收回来,正襟危坐。 她莞尔一笑,似乎发现了我的举动,故意漫不经心的抻了抻衣角,把胸前的两座山峰,突兀地矗立在我的眼帘。 “黄书记,我说的是黄书记。”她加重了语气,脸憋得通红,良久冒出一句话:“他就是个流氓!”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我被惊呆了! “我是说真的!”她轻蔑地一瘪嘴:“别以为我们乡下人好欺侮。” “花语,不许乱说话。”我喝道,知道再不能让她说下去。尽管我心里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不管她说出什么来,黄奇善没有帮她农转非,这已经是事实。 “酒量不错。”我岔开话题,欣赏着说。 “苏西的女人,没有不喝酒的。” 她淡淡一笑,伸手撩了垂在耳边的一缕长发。 “确实是。我认识的苏西人,还没有不能喝的。”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就好像中部人都吃辣椒一样。” “道理呢?” “哪有什么道理?中部地区气候阴冷,吃辣椒是驱寒毒,不得关节炎。苏西人喝酒,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啤酒这东西,没酒味。”她扔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我张口结舌。 “还喝不?” “我不喝,要喝你喝。” “我送你回去?” 我必须送她回去!叫来老板结好帐,我扶着歪歪倒倒的朱花语出了饭店门。 出门拦了一辆三轮摩托出租车,几乎是半搂半抱着她上车。她歪在我的怀里,均匀地呼吸着,她睡着了。 叫了她几声,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抱歉地对司机说:“找家宾馆吧。” 司机暧昧地笑,低头发动车。我一股火窝在心里,要不是怀里抱着一滩烂泥一样的朱花语,老子的拳头早就招呼他龌龊的嘴脸而去了。 还是半搂半抱她进屋,刚把她放倒在床上,她却突然爬起来,趴在床边使劲地呕吐起来。 一股难闻的怪味飘荡在屋子里,我被勾引得也差点要吐出来。 她吐了一阵,虚弱地闭着眼睛,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她的衬衣翻卷了上来,露出滑如腻脂的后背,乳罩的带子深深地勾勒进她的肉里,让人感觉到莫名其妙的难受。 我走过去,把她翻转过来,平躺在床上,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污迹,眼角沁出来一滴痛苦的泪水。 她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像木偶一样任我摆布,露出的白肚皮像一条裸露的鱼,却丝毫没有了羞怯,不会去遮掩女儿的娇羞了。 我从洗手间拿来毛巾,端来一杯清水,扶着她靠在我怀里,让她漱口。她仿佛闻到了水的味道,无意识地张开口,喝下了一杯水。 一杯水下去,她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我羞涩地笑一下,发现自己躺在我怀里,几乎衣不裹体,吓得赶紧闭上眼,半点也不敢动弹。 我替她扯好衣服,忍着难闻的味道,把她的呕吐物收拾扔到垃圾桶里,直起腰,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下来。 一个人坐在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任白花花的水流去,我抽出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如此美色当前,我自然心情激荡,但外面床上躺着的女孩,是一个不容玷污的圣洁人儿。我苦恼地笑,平静着自己的心情。 “哥。”朱花语在外面细声细气地叫我。 我答应一声,拉开门出来,看到她已经躺进了被窝,露出半个头来,怯怯地看着我。 “谢谢你,哥!”她说,满脸的不好意思:“丢丑了。” 我淡淡地笑,问她:“还喝杯水吧,好不?”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藕似的胳膊,我才发现她已经把衣服脱下放在了床边,衣服上沾着几点污迹,看着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我去帮你洗洗。”我拿起衣服,准备去洗手间。 “不要!”她叫住我,柔声说:“哥,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伺候男人,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你不要管!” “我愿意啊。”我说,不怀好意地笑。 “你愿意我不愿意。我娘说了,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只有天盖地,哪有地包天的?”她倔强地要从我手里抢衣服,刚探出身子,才蓦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于是惊叫一声缩回到被子,扯过被子盖住头,缩在被子里羞红了脸。 就那么惊鸿一瞥,我看到她饱满如玉的乳坚挺而柔润,两颗小小的乳头像樱桃一样娇艳欲滴。 “非礼勿视”!我默默念着这句话,心里嘲笑着自己,陈风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不,你连伪君子都不是,你就是一头色狼! 捏着她的衣服,感受着她的体温,我仿佛还软玉温香在怀,心神一阵激荡,我差点就要掀开她的被子,不管不顾扑过去了。 “哥,你还不走?”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我,不敢冒出头来。 “就走。”我说:“我帮你把衣服泡在洗手盆里,你方便就自己洗洗。” “哥。你不要管我。”她说,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想听故事吗?” “什么故事?” “想不想听?” “当然想。” “想听就坐过来。”她拍着床头一块空地,示意我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在床头刚一坐下,她却突然从被子里把头靠过来,枕在我的大腿上,幸福的闭着眼睛。 我一惊,想要抽身。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安,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我们是亲密的恋人一般。 “怕我吃了你?”她虚弱地笑,并不看我。 我摇摇头,心里咀嚼着她这句话。 “不怕就别动。” 我点头,伸手放在她裸露的肩头。 她满意地笑了一下,嘴里吐出一句话,把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来。 第257章 柔情不似水 在朱花语心里,黄奇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流氓、假道学! 朱花语说出这句话后,像是放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长长地嘘了口气。 我好奇心顿起,同时心里又为黄奇善悲哀起来。像他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怎么到了她眼里,就完全换了一个模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而且是很深的误会! 六年的交往,我知道黄奇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能是她所说的那样! 看着头枕着我大腿的朱花语,我心潮起伏,难以自制。一个如花似玉的蓓蕾女孩,身无寸缕,媚眼如丝,娇喘嘘嘘,任铁石心肠,也会化作绕指柔。 尽管她大胆放松自己,终究潜藏着丝丝害怕,我从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看出她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抗拒的心情。 老朱有个女儿,从前只是传说。县委大院里偶遇他们之后,才知道闷声不响的朱仕珍家里,居然会有个天仙般的女儿。 朱仕珍出事后,纪委上天入地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他跟广东老板的口头约定,即便是土地出让的协议,他最终也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签字,只在协议上盖了一个临时雕刻的私章。关培山丢出来他这个车,就没打算要保住。原本以为丢了车可以保住自己这个帅,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刘启蒙。 丢出去的车,既然不能置之于死地,但也不能清清白白让他归位。关培山深知朱仕珍的重要性,在纪委的一段时间里,他从汇报中觅到了一个信息,朱仕珍从头至尾就没涉及到他半句,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想必须要对老朱负责,要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于是在一个深夜,他轻车简从,只带着自己的秘书,把朱仕珍从看守的病房里推出来,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医生办公室里,他看到双腿打满了石膏的朱仕珍。 关培山的会见让朱仕珍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在接受调查,伸出双手死死握着关培山的手,哽咽着说:“关书记,你来看我啦。” 关培山脸上浮上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安慰他说:“老朱,安心养病。不要再想不开,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暗示,朱仕珍沉默了半响,知道他这句话的含义,自己的政治前途是灭亡了,但还能提要求! “我还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多岁了。身体不是很好,可怜还是农村户口。要是能帮她解决一个工作,我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朱仕珍这几句话是深思熟虑后的结论。他不能就此死去,他放心不下女儿朱花语。 “这个问题不难。老朱,你放心休息,我来安排。” 关培山在说完这句话后,握着朱仕珍的手加了一些力,然后带着秘书悄然离去。 第二天,他就叫去黄奇善,让他在县团委为老朱的女儿朱花语安排一份工作。 县委书记亲自开口要安排的人,黄奇善半句话也不敢说,反而感激书记对自己的信任,屁颠屁颠地把朱花语安排在打印室干些杂活。 朱花语一到团委上班,立时把半个县委大楼引起轰动。她清丽的面容和娇羞的神态,让整日与文山会海搏斗的机关立即鲜活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机关里,自从来了她之后,到处都能看到笑脸,连走路的声音都轻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不但轻了,而且文明礼貌了许多。 每个人都在猜测这个漂亮女孩的来历,机关的打印机似乎一夜之间全部坏了,大家都拿着稿子跑到团委打印室去打,团委打印员恨得牙痒,公开表示来了一个狐狸精,自己不愿意在打印室,宁愿去守大门。 朱花语还懵里懵懂,总是笑脸相迎前来打印的人,温言软语与所有人打着招呼,一直羞羞的微笑,让每个男人都挪不开步,恨不得把办公室搬到打印室来。 黄奇善是近水楼台,起初他并没在意朱花语的存在。对于一个还是农村户口,而且学历不高的村姑,他确实没有半点兴趣。 直到他发现团委这段时间莫名其妙地热闹了许多,原来从不窜门的人也找借口往团委跑,他才正视起藏在眼皮子底下的女孩,一看,拍了自己一巴掌,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 既然是近水楼台,他又是个单身,还是个常委,他一出手,其他人只能知难而退。正当黄奇善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朱花语却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黄奇善是拿了我的农转非指标后,约了朱花语吃饭。黄奇善不想去外边吃,就花了心思,带着朱花语两个人,在农贸市场精挑细选了几样菜,要拿到自己的屋里去做。 朱花语原本做惯了家务,书记想吃家常菜,她自然要施展浑身解数,一个人杀鱼杀鸡,忙得不亦说乎。 黄奇善找了两个高脚杯,从柜子里摸出一瓶红酒,一手拿着户口迁移证明,一手捏着打火机,等朱花语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他拉灭电灯,点上蜡烛,制造出浪漫的景象出来。 在乡里呆了二十多年的朱花语没见过这阵仗,傻呆呆地站着不敢动,黄奇善拉她坐好,从背后拿出户口迁移证明,深情款款地看着惊疑的朱花语,开口说:“花语,你嫁给我吧。” 朱花语似乎没听清,眨巴着眼睛,满脸通红,她被黄奇善的举动闹得心神不宁,六神无主,直到黄奇善这句相当于求婚的话出口,她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十分认真地说:“不行。” 黄奇善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朱花语的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像他这样的人,有多少女孩子投怀送抱,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就在他管辖的团委系统内,就是个美女如云的机构。不管是县团委机关,还是各乡镇的团委书记和专干,有多少女孩子对他青睐有加,又有多少女人在暗送秋波啊。 没想到这个还是农村户口的女孩子一口回绝了自己,这让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黄奇善本身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今天为了朱花语,他挖空心思设计了这一路的环节,这在他自己看来,此生怕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你说什么?”黄奇善定了定神,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行。”朱花语不笑了,面色严肃起来:“黄书记,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配你。” “我说配就配。”黄奇善恼羞成怒地几乎要吼起来。 “不配!”朱花语的话丝毫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仿佛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是真不配。” “你担心什么?”黄奇善放缓口气,他怕吓着眼前的这位女孩,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把她请到家里来,就不希望不欢而散。 “我没担心什么。”朱花语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说:“要是黄书记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许走!”黄奇善拦住了她,盯着朱花语说:“你不想要工作了?” “如果这个工作需要这样,我宁愿不要。”朱花语依旧笑意盈盈,柔声对黄奇善说:“黄书记,你是个大干部。就该找门当户对的人。我是真的不适合你。” 说完扒开黄奇善,想要走。 黄奇善顾不得许多,从后面一把抱住朱花语的腰,张嘴就往她的脸上亲去。 朱花语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于是哀求道:“黄书记,你放了我吧。” 她的莺声燕语让黄奇善热血沸腾,想着自己就是抱着娶她的心态,流氓一点又如何?何况,女人都喜欢半推半就,这从书上学来的东西,何不现学现卖? 他就伸嘴要去吻朱花语的唇,手笨拙地去摸朱花语的胸。 朱花语被他这样一顿乱摸,顿时吓得哭出声来,身子差点就要软瘫到了地上。 黄奇善不管不顾,伸手入怀,恣意揉捏,根本不去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朱花语。 “花语,你未嫁,我未婚。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黄奇善呢喃着,入手的滑腻让他神情飞荡。这种感觉,是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眼前的朱花语,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他愿意跳下去,哪怕失去生命。 “我不喜欢你。”朱花语阻止着他的动作,脸涨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几粒泪珠,在她激烈的挣扎下,掉在地上,溅开成一片汪洋。 “我喜欢你!不,我爱你。”黄奇善丝毫也不放松双手。 “放开!再不放,我叫人了。”她停止了挣扎,义正词严地呵斥道。 “不放!你答应我,我就放。” “答应你什么?” “做我老婆!” 朱花语哇地一声,再次哭起来。 这一哭,让黄奇善仿佛清醒了过来,他不知道她的哭声里有什么内容,是感动?害怕?还是纠结?犹豫?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他终于松开了紧抱着她的手,低着头,垂首站在一边,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着她说:“花语,我是真心的。” 朱花语一言不发,恨恨地瞪他一眼,拉开门扬长而去。 第258章 乡党委会议 朱花语的故事我姑且听之,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放着团委书记黄奇善不爱,难道心有所属?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的目的,也懒得去想,听完她的故事,我没做任何的表态。 我是有意这样做。在未听到黄奇善的解释前,我的任何表态都是不负责任的。现在我是一个镇长,不能随便表态! 朱花语慢慢说完故事,仿佛是在讲跟她没任何关系的事一样,讲着讲着睡意就上了头。 我放在她光滑的肩上的手,由于长时间没有动,显得僵硬起来。 “我要睡了。”她喃喃地说,放开了搂着我腰的手。 “睡吧,睡吧。”我柔声安慰她。收回她肩上的手,揉了揉,轻轻叹了口气。 她嘤咛一声,背着我侧起身子,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线条毕露的后背。 我拾起被子,轻手轻脚盖上去,手不经意触到她的身体。她没有丝毫动弹,底下的双脚动了几下,掀开了被子,把一个柔白如雪的身体尽情展现在我眼前。 我心里一阵急跳,眼睛再也没法挪开。 站了一阵,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心思,闭着眼再次给她盖上被子,拉开门,直奔苏西镇。 老鹰嘴没有金矿已经成为了事实。但下一步该如何开展工作,迫在眉睫。 我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做,钱有余已经像一条蛇一样缠了上来。 耽搁了这么久的工地,他要重新开张。 老鹰嘴在钻了无数个洞之后,我突然发现,要在老鹰嘴建一个矿泉水厂的梦想几乎要破灭。在徐教授钻孔之前,我悄悄跟他请求,把老鹰嘴的地质资源全盘勘察,是否有地下河,水资源的丰富程度如何。 徐教授在收集了所有钻出来的地质资料后,告诉我一个残酷的事实。老鹰嘴几乎没有地下水,地下暗河更是不可能存在。现在终年不歇的山泉,完全是山岩缝里积水。老鹰嘴虽然树木不多,但地表植被丰富,特别是遍山的大石,构成了独特的喀斯特地貌,且春山县年降雨量丰富,因此终年不歇的山泉让人误以为水资源丰富。 徐教授的结论让我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没有水,建什么水厂? 建不了水厂,我如何给钱有余交代? 钱有余的背后站着一千多号月塘村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一个让子孙不愁的企业。如今这个企业就要夭折,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岂不是会被他们活生生地撕碎?想到这里,我的背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小姨在我愁眉苦脸的时候来了电话,告诉我路桥公司已经顺利中标,工程机械和人员已经全部到位,即日就要开赴工地。 小姨特别告诉我,路桥公司中标的标段就在春山县境内,全长五公里,投资金额四亿八千万元。 我没有半点的高兴,路桥公司中标也是塞翁失马的事,何况与我的矿泉水厂,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钱有余连续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工。又表态说,他可以等,他村里的人不能等,建筑工人和机械不能等。还跟我算了一笔账,等一天就要损失几千块,长期等下去,还没开工,就把要投资的钱等没了。 我在听完他的絮絮叨叨后说:“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还在乎多等几天?不急。” 钱有余几乎是带着哭腔在电话里喊:“陈老弟,陈镇长,陈爷爷,你帮帮老哥,给个准信,让我也有个交代啊。” 他一叠声的乱叫,让我想笑,最终还是没笑出来。我说:“你总得等我开个党委会吧。” “你开你开,开什么会都行,就是要快,你能理解老哥我吧?” “等我的消息吧。”挂了他的电话我直接打给郭伟:“郭书记,我想开一次镇党委会议。” “有事吗?”郭伟显然很忙,话筒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关于镇发展的几个问题,我想要党委会集体讨论决定。”我说。 “要讨论什么问题呢?这不都好着么?”郭伟对我的要求迟疑不决。 “我看啊,还是有几个问题需要讨论决定,比如农贸街的建设资金问题,农贸市场的规划问题,还有郭书记你规划的家属楼的资金问题,都需要讨论。”我故意避开矿泉水厂的问题,挑一些能让他感到棘手的几个事说。 果然,郭伟沉吟了一下说:“你安排一下,干脆开个扩大会议,扩大到投资商层面去。” 放下电话,我已经胸有成竹了。 会议在老乡政府召开,镇各部门负责人全部到齐。现在苏西镇开会,与几年前大不一样了,不论是郭伟画的饼的诱惑,还是我做过的几件事,都让全体干部深信不疑。 钱有余和孙德茂列席党委会,这在苏西乡,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会议由我主持,在列举了一年来的苏西发展过程后,我提出第一个问题,新政府办公大楼建好后,是不是还沿袭老乡政府一样,不设配套工程?如果要按规划做,资金如何解决? 我的话一落,会议室里就叽叽喳喳响开了。原来大家只跟着我和郭伟的屁股后面埋头做事,根本就不想资金从何而来。现在我把这问题一摆,所有人才开始觉得建新政府,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郭伟先是当面问老赵,镇财政的账面上有多少钱? 老赵伸出一个巴掌,把账面的钱逐一报了一遍。月塘村转入资金一千万,列明是矿泉水厂的建设资金,高速公路征地补偿款一千万元,要扣除县里截留的五百万,扶贫款一百万,要在过年前发到各村,省里奖励文物款三百万,余下的就是全镇的教育附加费和杂七杂八的款项,加起来共一百来万,全部资金两千万,都有出处的,不敢乱动。 老赵在临结尾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意思很明显,每个钱都有来历,每个钱都有归属,轻易动不得。 郭伟听完后沉默半响,转过头问我:“老鹰嘴没有金矿开采,矿泉水厂准备什么时候开工?” 郭伟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是想挪用这笔钱。 “矿泉水厂的事,我想在会后单独给你汇报。”我岔开话题:“要不,我们现在先把办公楼修起来,其他的东西,等有钱了再搞?” “不行!”郭伟斩钉截铁地说:“等不得,也等不起,等久了就没动力了。要搞,就一鼓作气搞好,不搞半拉子工程。” “可是我们没钱啊。”我叹口气,看一眼交头接耳的干部们,欲言又止。 “没钱可以想办法。”郭伟信心十足地说:“新政府办公楼的合同是规定孙德茂全额垫资,我们可以不考虑。只需想办法解决农贸市场和家属楼的建设资金就好。” 坐在底下原本一脸得意笑的孙德茂听到自己全额垫资,想也没想叫起屈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复印的合同纸,冲着郭伟就喊:“郭书记,合同规定是垫资到三层啊,没说全额垫的呀。” 郭伟冲着孙德茂笑笑,轻蔑地说:“合同是合同,现在你也看到了,镇里差钱。” “差钱也不要差到我这里啊。”孙德茂可怜巴巴地说:“你看我,一分钱没叫你们出,先帮着把办公楼建到三层了,我可是已经支付了材料款和人工工资几百万了。我就一包工头,哪里能垫的起全部啊。” “当初是你自己要垫的,我可没强逼你。”郭伟换了一副嘴脸:“你现在不做也行,工程没完工,你一分钱拿不到。我还得找你赔。你自己看着办。” 孙德茂急得要哭出来,指着郭伟嚷:“郭书记,你昨晚还说给我解决一部分材料款,怎么今天就变了?你是干部,不能乱说话啊。” 郭伟脸色一沉,大声说:“孙老板,昨天是昨天,昨天我还不知道财政到底有多少钱。” “你是书记,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怕是在哄骗我吧?”孙德茂犹疑地说,眼睛看着郭伟,神色紧张。 郭伟铁青着脸,瞪了孙德茂一眼说:“胡说八道!” 孙德茂还想继续说,我起身制止了他。现在我终于明白郭伟为什么要召开扩大会议,而且扩大到根本不是党员的孙德茂和钱有余的身上去了。 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目前的状况抖露出来,让干部们心里有个底。他这一招,叫破釜沉舟! 其实郭伟心里比谁都清楚,镇财政账面上有多少钱,是些什么钱,他这个做一把手的不可能不知道。任何一个单位,管钱的都是一把手的心腹。虽说老赵不是他心腹,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老赵,也不敢得罪他这个一把手,他敢不把实际情况汇报清楚? 我敲着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开始提解决方案。 我说:“在座的除了两个投资人,其他的都是镇干部,我问大家一个问题,新政府迁址,最得益的是谁?” 干部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我的葫芦里要卖什么药,都不敢做声。 我逐一看过去,每个接到我目光的人,都赶紧低下头,没人应声。 我继续说:“既然大家都不说,我来告诉大家。你们说,新政府迁址,得益的是不是在座的干部?” 大多数人低头同意,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郭伟拍了一下桌子说:“都安静下来,听陈镇长说。” “既然大家明白得益的是自己,为什么我们这些得益的人,不做些带头作用?老百姓可都是在看着我们做事,作为一名干部,一名共产党员,总不能让老百姓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们的闲话吧?我建议,新政府迁址的事,要树一个原则,就是‘谁投资,谁受益’,对不支持工作的干部,党内要考虑予以处分。” 郭伟被我的话也搞得云里雾里,狐疑地看着我,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的话是在虚张声势。 老鹰嘴不能建矿泉水厂,不能开金矿,什么也做不了了。老鹰嘴已经是块死地!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初处心积虑拖来钱有余投资,现在项目没了,他的钱怎么办?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钱有余把钱拿走,我也不能让邓涵宇看老子的笑话,我更不能让刘启蒙县长失望。 刘县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我强留下来,他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希望啊。 我要开的党委会,在会议之前,我已经有了新的想法,而且成竹在胸了。 于是我侧过脸,对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郭书记,你等我把话说完。” 第259章 软中华,硬玉溪 我的发言起到了效果,底下窃窃私语声逐渐少了下来,到最后,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我,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这是我需要的效果,但我不能直接把底牌亮出来。 我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把剩余的烟往下面一扔,笑着说:“不够也没有了啊,谁拿到谁抽。”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让会议室的气氛活跃了许多。大家嘻嘻哈哈争着抢烟抽,连不抽烟的妇联主任也捏了一根,放在手里捏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郭伟皱起眉头,想要喝住混乱的局面,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 我特意看了一眼钱有余,他没抢到烟,也不好意思跟干部们抢,就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刚想点火,侧眼看到还有几个干部没抢到烟,就起身走到他们身边,点头哈腰地敬烟。 干部们对钱有余的敬烟倒很客气,都起身来双手接过,偶尔有人端坐着不动,都是之前看不惯他暴发户身份的几个干部。 接了烟的干部端详着钱有余的烟,嬉笑着说:“钱老板的烟高级多了,怕是比我们镇长的要高几个档次吧。” 钱有余谦逊地笑,说:“我这是中华,软的,俗话说,软中华,硬玉溪。其实就是抽个牌子,到底还是一口烟,从嘴里进去,从鼻子里出来,一个味。” 干部就起哄说:“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抽烟啊,也是抽个身份。一般你们做老板的人,就没见着抽过白沙。要是钱老板觉得味一样,以后钱老板拿你的软中华来,我拿白沙的来换你。行不行?” 钱有余讪笑着说:“多麻烦的事。我现在也算是苏西镇的人,以后要抽烟,找我老钱,一句话的事。” “我们可不敢收你贿赂!钱老板你这话,不是让我们犯错误么?书记镇长都在,你这是挖坑让我们跳,你这个人,大大的坏。” 大家一阵哄笑,笑过后才想起今天是开党委扩大会,我和郭书记还坐在主席台上做报告。大家就尴尬起来,都低着头抽着烟,屋子里转眼就烟雾腾腾,刺激得人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郭伟是出名的不吸烟的人,但并不反对抽烟。只有妇联主任,被烟熏得坐立不安,又不好出去,把个屁股在椅子上磨了半天,卷起手里的一张纸,夸张地在鼻子跟前使劲地扇。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冲着我们喊:”书记镇长,你们也不管管,这二手烟,可是要死人的。“ 大家又哄笑,更加夸张地吞云吐雾。 妇联主任眼看着自己孤掌难鸣,站起身道:“领导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出去了啊。” 我把烟头扔到脚底下踩灭,挥着手说:“稍安勿躁。” 起身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一股凛冽的风吹进来,把满屋子的烟吹得四处飘荡。会议室窗户边就是山坎,地上的野草早已经枯黄凋零,远处一株苦楝树,树叶早就掉得精光,枝头还残留着几颗苦楝子,在萧瑟的秋风里摇摆着孤零零的身子。 树下系着一头牛,孤独地站着,嘴里反刍着冒出一圈白沫。阴沉的天空上飞来几只麻雀,停在树上,翘着尾巴叫几声,又冲进低垂的天幕里去。 屋子里被风一吹,顿时清爽了许多。 毕竟是深秋了,秋风一起,寒气开始逼人。坐在窗边的干部下意识地搂了搂胳膊。 俗话说的“秋老虎”天气,在苏西根本就没容身之地。只要一进入秋天,天气就立马变凉。半夜过后,往往就有彻骨的冰凉扑面而来,连菜地里的菜,早上都会盖上一层薄薄的霜。 我回到主席台,沉静地扫视一眼会场,又与郭伟对视一眼,开口说话了:“我建议,现在上马农贸街的项目,按照郭书记的规划,农贸街建房,必须在三层以上。首批建房户,就是在座的各位干部,同时取消镇政府家属房项目。” 我的话一出口,无异于投下了一颗炸弹,连郭伟也不安起来,看我几眼,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出来。 我不理会会场的乱哄哄,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看着钱有余。 钱有余避开我的眼光,勾着头不敢看我。 干部们乱了一阵,神色就凝重起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都眼巴巴地看着郭伟。 建家属楼是郭伟当初的提议,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干部的赞扬,大家都在等着搬进镇政府为他们盖好的楼房里去,没想到楼房连个地基都还没平整出来,就要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了。 有干部就没好气地说话了:“镇长你是有钱人,我们拿什么去建房?就是卖血,也买不了那么多钱,还要建三层,我怕是连地基都打不起。” 他的话得到大家的附和,其他干部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嚷:“当初是党委会议决定要建家属楼的,我们现在把乡里的屋都卖了,要是不建了,我们住到哪里去?难道大家都搬来政府办公楼里住?” 我不动声色,任他们说。 在这个会议室里,郭伟是一把手,但我是副处级镇长,只要我们两个不乱,他们就是有飞天的本事,也出不了苏西镇这道大门。 “镇长,我们没钱。”有干部冲我喊:“你总不能逼我卖儿卖女吧?我就是想卖,也得有人要啊。” 有人就打趣着说:“没儿女的卖啥?卖老婆行不行?” “儿子大了,卖了也没人要。老婆老了,也不好卖呀。” “你儿子肯定是没人要了,养不了啊。你要卖老婆,我倒可以考虑。” 接着就看到有人起身扑过去,两个人扭成一团。 我还是充目不见,充耳不闻。 两个干部在其他人的拉扯下站开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日你娘,今日老子终于看懂了,原来你一直在打老子老婆主意。”嚷着卖老婆的干部骂道。 “我日你娘,就你老婆哪点姿色,还想卖钱,做梦去吧。” 两个人又要扑到一起去。 场面顿时乱哄哄,许多人在一边笑着扇阴风点鬼火。 郭伟终究忍不住了,黑着脸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 会议室里转瞬就安静下来。 “我们不建,我们就要家属楼。”干部们嘀咕着。 等到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微笑着说:“不建好,不建按党内纪律处分。” “凭什么处分我们?”干部们愤愤不平:“我们是没办法。” 郭伟不失时机说了一句:“这是党委的决定,陈镇长的办法我举双手赞成。” 郭伟的话无疑是一锤定音。书记说话了,一把手的话谁敢不听?但他们又侥幸起来,问了一句:“农贸街就是我们几个干部建房,也成不了气候啊。” 我最后抛出一个诱饵:“现在申请在农贸街建房的,土地一律无偿提供,每个干部配备一百五十平方的地。”顿了顿,我说:“但有个要求,房子必须按照规划建,不能私建乱搭。经济紧张,符合条件的干部,可以申请贷款。”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妇联主任抬起头说:“书记镇长,我家在县城买了房,还要建吗?” 我莫测高深地说:“你自己考虑清楚。现在我给大家这么一个机会。不要以为我在强逼着你们做事。三年后,你们就会知道,没有建房的干部必定后悔。到时候谁敢找我说事,老子会六亲不认。” 郭伟看我说粗话了,赶紧阻止我说:“大家表决吧!我同意。”自己带头举起手来。 干部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迟迟疑疑半天,不情愿地举起手来。 全票通过! 解决了农贸街集资建房的事,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未雨绸缪,建农贸街只是个引子,一方面解决了郭伟的心事,另一方面为我的新计划铺下了路。 散会后,我和郭伟并排走着,他一路一句话都没说,到了他办公室门口,才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这个风险比较大,我们两个人一起杠起来。”、 我当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在会上我表态无偿提供土地,这虽是诱饵,也是炸弹! 钱有余在我进办公室后,不声不响地跟了进来,进门就质问我:“老弟,你叫我来开会,又半点不提水厂的事,我开个什么会啊?” 我看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急,你急个鸡巴毛啊!好事慢出来,这个道理你也不懂?” 他犹疑地看着我,搔了搔后脑勺说:“我是真不懂,不明白你在搞什么鬼。” 我问他说:“老钱啊,你们村的人户口都办好了吧?” “办好了。” “住哪里?” 钱有余被我一问,像突然惊醒了一样,紧张地说:“是啊,高速公路一开工,村里的房子就要拆,他们住哪里呢?” “我问你。”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还屁颠屁颠一天就想着水厂,住的地方没有,吃的地方没有,你要你月塘村的千把号人马都住到野地里去?” “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苏西镇第一批原住民,就是月塘村人,农贸街的建设,你们是主力军。”我淡淡的说,但句句都能打到他心底去。 “土地也免费?”钱有余不放心地问。 “你们是干部吗?” 钱有余摇摇头。 “不是干部,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吃?农贸街你们月塘村按户算,每户一套三层楼房,全部资金从水厂的投资款里出。”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钱有余叫起屈来:“钱拿去建你的农贸街,我的水厂还建不建?” “建!”我十分肯定地回答他:“但不是水厂了,我们要改项目。” 第260章 缺个副县长 郭伟的农贸街项目计划在我的运筹帷幄之下,顺利开展开来。尽管怨声载道,镇干部们还是掏出家底子,满面愁容,懒洋洋的在规划好的地图上标着属于自己的地方。 地质勘探彻底断送了建矿泉水厂的梦想,这无异于给了我当头一棒。 月塘村一千多号人马,吃喝拉撒睡开不得半点玩笑。 钱有余当初愿意跟我,就是因为我身上套着一个干部的身份。干部做错事,有政府买单。这点就是他的法宝。 这个单我买不起!我一个小小的镇长,就是杀我卖肉,人人能喝得上一口汤? 人在绝境中往往会产生无尽的能力,我终于想好了一着险棋。 老鹰嘴建水厂的工程队被我强制拉到政府工地,要求钱有余迅速上马农贸街的建设。 钱有余还在犹豫,我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老钱,干吧。有事我负责。” 钱有余已经被我弄得六神无主,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我说:“你还负责?” “我不负责你负责?” “我都快要被你弄死了,还能负屁责。” “哪就是了。既然你不能负责,你就得听我的。” “反正死活都在你手里了。我就按你的套路来。要死人,我们两个一个都跑不脱。” “放心!”我安慰他,带着图纸去找郭伟。 由镇政府统一建的一条街,在未建好前,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施工。我的计划是建好后,月塘村的人按户数和人口多少,参加统一抽签。 农贸街的上马,标志着苏西镇的未来不仅仅是行政中心,还是商业中心,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因为我配套了镇信用社,镇文化站和计划做超市的商贸楼。 郭伟看着效果图,满意地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你了啊。” 我无所谓地笑,所谓万丈高楼从地起,一条农贸街,只是我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 苏西矿泉水厂无疾而终。我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刘启蒙。 刘县长听完我的汇报后,深蹙着眉头,长长叹口气。 我在听完他的叹息后,诚恳地邀请他出席苏西镇农贸街的奠基典礼。 刘县长不知道我葫芦里买什么药,看着我不做声。 我低声道:“县长,我想啊,我们做不成工业,还不能做商业么?” 刘县长饶有兴趣地笑道:“想怎么干?” 我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自己的计划,话说完后,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好!我支持你。”刘县长显然被我的蓝图感染了。 刘启蒙县长在农贸街奠基的时候,带着四大家和其他局委办的一把手,全体到现场办公。工地上彩旗飘展,锣鼓喧天。老鹰嘴在赵德全的带领下,拿出村里的一套锣鼓,头上缠着红布带,卖力地敲。 叫赵德全来凑热闹,我是有打算的。 老鹰嘴农转非那么多人,怎么安排这批人?现在也是让我焦头烂额的事。月塘村有钱,我给他们建农贸街,老鹰嘴的征地款被郭伟捏的死死的,作为以防万一的救命钱。也就是说,老鹰嘴没钱,没钱我拿什么给他们建房子? 我就是想让赵德全看看现场,参与到现场里来,让他能有所感悟,想想老鹰嘴的人的出路。 赵德全的锣鼓队我是承诺要付钱的,赵德全也是因为看中了工钱,才不遗余力叫来了一帮会玩锣鼓的人,兴高采烈地死命地敲打。 刘启蒙县长很意外工地的热闹,带着人绕着镇政府办公楼转了一圈,站在遍地是建筑材料的空地上,作了五分钟指示。 刘县长指示,凡是涉及到苏西镇建设开发的事,县里各部门必须开绿灯,实行特事特办,优先办理。县里的信用联社、农业银行等金融机构,也要给苏西镇开绿灯,凡是参与投资苏西镇建设开发的单位和个人,可以优先办理贷款。 刘启蒙的指示无异于救命符,苏西镇的干部们听到这样的指示,每个人都开始眉开眼笑。请刘启蒙县长奠基农贸街是我的主意,郭伟还在担心刘县长是否有时间来的时候,他的秘书已经电话通知他,不但刘县长要来,而且全县所有职能部门的一把手都要来。刘县长亲临苏西镇工地,无形中提高了全县对苏西镇的重视。 先是农业局的局长,提出来要在苏西镇建一个农业科技推广站,接着就是畜牧局,也要建,林业局一听,不甘示弱,率先要建林业站。刘县长笑呵呵地答应他们,并表示只要在苏西镇建站,县里也一样开绿灯放行。 其实这些局委办的要求,不是我想要的。苏西镇六山三山一分田,农业推广?推广个屁,几亩薄田,能果腹就万事大吉了。还能梦想一亩田种出一个粮仓来?畜牧局更是可笑,无非是看中了苏西镇农民千百年的习惯,家家户户养猪过年的事。他们是在想着卖猪饲料。而林业局呢?山虽多的苏西,林并不多,成材的林更不多,想的又是那般? 各局看刘县长兴致高昂,都急急忙忙表态要支持苏西镇的发展,唯有县旅游局,局长是个秃顶的老头子,一言不发站在一边。 我把苏西镇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效果图上描绘了一番,更加激起了干部们的热情。最后,我笑着看旅游局长说:“魏局长,你们旅游局有什么想法么?” 魏局长摸了摸秃顶,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苏西镇今后的发展定位很好嘛。” 我紧跟进去一句话说:“苏西镇现在还真不好定位。要定位,还得靠魏局长你呐。” 魏局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哂笑着说:“我可不敢,陈镇长你莫给我戴高帽子,受不起。” 我丝毫也不放松地说:“我说的是实话,魏局长,你看啊,苏西镇算是穷乡僻壤了啊,但苏西镇有个资源,却是衡岳市任何地方都没有的资源,你发现了吗?” 我的话引来很多干部的兴趣,都兴冲冲地看着我,等着我把资源的事说出来。 我买了个关子,闭口不谈资源的事了,对着刘县长说:“县长,等办公楼落成了,还得请你来剪彩。” 刘县长笑呵呵地答应了我的请求,现场会开得很成功。这是他全面负责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也是全县各局委办一把手最集中的一次。 刘县长昨几日接到市委通知,组织部的副部长亲自来了一趟春山县,找他谈了一个下午,通报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关培山书记免去春山县县委书记、常委职务,另有任用。但没有说是到哪里任用。第二件事是刘启蒙县长任春山县县委书记,原常务副县长升任代理县长,空缺下来一个副县长名额,从春山县干部当中遴选。 也就是说,刘县长来苏西镇工地的时候,他的身份已经是春山县县委书记了,正确的称谓应该是刘书记而不是刘县长了。 刘县长升任书记目前还处在保密阶段,没有公开组织部的任命通知,因此不但我不知道,就是今天跟着来的各局委办一把手,也不知道春山县现在已经换了天。 刘县长,不,刘书记笑呵呵地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说:“小陈啊,你做事,我放心。年青干部,就要思路开阔,勇于探索实践。你今天给广大干部上了一课,这是一节很生动的课嘛,从你们这里,让干部们知道了什么叫改革开放嘛。” 我谦虚地微笑,心里却是很受用。 刘书记要走了,我示意赵德全把锣鼓敲起来,恭送各位一把手登车。 坐进车里的刘书记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一溜小跑,站在他的小车边,等待他的吩咐。 “小陈,有个事,我还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这次县里要选拔一位副县长,主管全县的经济、文化、科技和教育,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问我这样的问题,脑子里一顿乱转,顿时语塞起来。 “你觉得城关镇的邓镇长如何?”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觉得啊,全县的干部大多数是优秀的,是有能力的干部。我相信县委肯定有标准和意见。我一个刚升上来的镇长,对这个事,是没有发言权的。”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你的说法是对的。”刘书记满意地点点头说:“小陈啊,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啊。” 他关上车窗,示意回城。 一长溜的小车一辆接一辆从我面前驶过去,扬起一阵灰尘,遮蔽了我的双眼。 眼睛一痒,似乎有砂砾进去了,我抬起手擦擦,才发现自己眼里有泪,不知道是灰尘惹的祸,还是内心激动的原因。 郭伟走过来,疑惑地问我说:“刚才领导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要我们加快工程建设,同时注意安全。” 郭伟不相信的摇摇头,盯着我说:“就这些?” “就这些。真的。”我十分肯定地回答。 “那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了吗?” “你不激动,会泪流满面?”郭伟别转头不看我,背对着我说:“你拿镜子去看看自己,像拣了什么宝贝一样,还说自己不激动。” 我无言以对,抱歉地笑说:“我有什么事会激动啊?刚才风把沙子吹进我的眼里了,痒死我了。” “你就编吧。”郭伟扔下我,走了几步,回过头说:“陈镇长,农贸街的项目,还是你一手去抓吧。关于县里一些单位要地的事,需要党委会议决定,千万不可私自答应,明白吗?” 我诚恳地点头,随着他走了几步,看到赵德全早已经停下了敲鼓的手,正眼巴巴地等我过去给他们发工钱。 第261章 跑官 刘书记临走的话,让我几乎一夜未眠。 县里选拔副县长,而且指定在全县干部里选。这就是说,排除了外地调入和市里空降的可能性,全县五百多名大小干部,有资格竞选副县长的不低于十人。重要局委办的一把手,大乡镇党委书记,都是热门人选,谁都有可能爆一个冷门。 我虽然是镇长,但我的行政级别是副处级干部,言外之意,我也是有资格入选副县长行列的人。 刘书记跟我透露的这个信息,肯定也给其他人透露过。 我深知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是一个在春山县有过六年基层干部经历的人,有学历,有基层工作经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有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而且这个表舅对我关爱有加。我身上所带的一切,完全符合干部的选拔任用条件。 但我也知道,在春山县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里,我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比起半辈子或者一辈子在春山县经营的干部,我连根毛都不是。 刘书记能告诉我,一定也会告诉别人! 这是我在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答案。特别是他提到过邓涵宇,临近县县长的公子,资深的重点镇镇长,与我比起来,不论是社会关系,还是人际关系,我都没法与之匹敌。我就像一头孤独的羊,在一群闪着饥饿眼光的邓涵宇般的狼群里,我几乎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我想起一句古话,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又想起另一句成语,叫“主动出击”,心就蠢蠢欲动起来,决定回一趟衡岳市,打探一下市委对春山县副县长选拔一事的态度。 市委不插手安排,并不等于市委没有态度。 而且市委的态度往往能起到最后决定性的作用! 工地有郭伟盯着,他就像一头饿狼,时时死盯着孙德茂和钱有余的一举一动,好像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无时无刻不在驱赶着他们两个前进。 郭伟或许没有得到消息,即便是得到消息,他也才刚升任苏西镇党委书记,按理说,不会升任副县长。 想得到还得付诸行动。 我先给黄微微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回去一趟,问她有不有时间。 黄微微高兴地说:“你回家我怎么会没时间?你是回家。” 她故意把“回家”两个字咬得极重,意在提醒我“家”的重要性。而在我听来,实在是弄不明白她的这个“回家”是指她的家?还是我的家?抑或是我们曾经商量要建的新家? 不管她是什么想法,我都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温馨与甜蜜。 黄微微父亲贵为衡岳市委组织部长,对全市干部的升迁调任了如指掌。县干部属市管干部,必须由市委组织部考察任命,也就是说,春山县副县长的遴选,主动权掌握在市里。市里握有建议权和考察权的,这些权,全部掌握在组织部长黄山手里。 我悄悄地回到衡岳市,直接就去了黄微微家。 当我把春山县要选拔副县长的消息隐隐约约透露给黄微微听,她一下就警觉起来,扔下我,嘴里一叠声叫着“妈妈”,冲下楼去。 陈雅致局长这段时间一直在忙高速公路的开工建设,听到女儿的话后,才突然想起来说:“我跟你爸这段时间也很少见面。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黄微微就急了,催着她妈给她爸打电话。 我躺在散发着馨香的黄微微床上,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水晶吊灯,柔和的光铺洒下来,把我严严密密地包裹在里面。 我突然感觉轻松下来,心情无比的愉悦,黄微微肯定比我急,陈雅致局长也肯定比我急。因为我是她们家未来的女婿,如果做了副县长,她一个市委组织部长千金下嫁给我,也算是门当户对。 更重要的是,到了副县长这个层面,升迁的速度会比做乡镇长快无数倍。在体制内做官,越是级别低,升迁得越慢,级别越高,升迁越快。只要在官场混过的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黄微微急冲冲地跑进来,扑倒在我身上,先是妩媚地一笑,然后告诫我说:“风,晚上爸爸会回来吃饭,你在桌子上提这事,好么?” 我摇摇头,十分不情愿地说:“我不提。我不是来跑官的,我提他做什么?” 黄微微伸手在我鼻子上一刮,娇嗔地说:“你跑官就空手来跑?” 我看着她娇柔的样子,心里一阵怜惜,于是说:“我连人都送来了,怎么会是空手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在我咯吱窝里挠了一把说:“谁要你的人了?你个臭男人,谁稀罕啊。” 我正色道:“你真不要?不要我走了啊。”作势起身要走。 黄微微从背后一把抱住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背上,喃喃道:“风,你一定要说。我爸这人,你是知道的,你不说,他会以为你不在乎。” “你还别说,微微。”我抚摸着她的手说:“我还真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她扳转我的身子,将头埋进我的胸口说:“我不想做镇长夫人,我要做县长夫人。” “要是我做不了县长,你就不打算嫁给我了?”我打趣着她,心里泛起来一股酸酸的味道。如果换作六年前,能与黄微微如此亲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做不了?我相信你。”她松开抱我的手,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说:“你不娶我,你一辈子都会受到谴责。” 我笑笑接过纸片来,映入眼帘的是薛冰的调令。 我吃了一惊,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帮薛冰调到群艺馆了。调令前几天刚办下来,还没来得及送给她。现在你来了,刚好帮我带给她。”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就不担心?”我迟疑地说。 “我担心什么?”她有咯咯娇笑起来:“我们有约定,你别想歪了。你知道的,我有本事帮她办过来,自然有能力帮她办回去。” 黄微微这句话显得冷静、冷漠而且自信,让人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寒颤。 我得岔开话题,这样让人尴尬的问题最好不要继续下去,凭着我多年的经验,讨论得越多,毛病就越多,结局就难控制。 我问:“陈萌和家潇回家了吗?” “早回来了。”黄微微将身子靠在椅子上,慵懒地说:“他们两个啊,是前世的冤家。” “怎么了?”我觉得她话里有话。 “你自己的表弟,你不知道?”她奇怪地看着我:“不过啊,我倒是很羡慕他们,虽然见面就拌嘴,但能天天见面啊。”她的神色无限神往,让我感到一丝内疚。 “他们拌什么嘴呢?原来不是像泡在蜜罐子里一样吗?那个亲热劲,让人看着都不好意思。” “爱情也有保鲜期的。”她说,样子惆怅起来,让人顿生怜惜。 我走过去搂着她的腰,在她光洁的面庞上亲了一口说:“我们的爱情,永远都在保鲜期。” 她嫣然一笑,说:“我们下去吧,等下我爸回来,你记着,一定要说。” 我点了点头,随着她一起下楼。 傍晚时分,黄部长的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黄微微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跑着出去,搂着她爸的腰,亲热地拥着朝家里来。 我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双拖鞋,预备着给黄部长换鞋。 晚餐很丰富,大家都认真地吃着饭,没有人开口说话。我吃着美食,却味同嚼蜡,偷偷看一眼黄部长,他脸上始终浮着一层微笑,但微笑里隐隐藏着难言的威严,让我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黄微微在桌子底下踩了我几脚,眨巴着眼睛鼓励着我。 我刚要张嘴,黄部长却推开了碗,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唇说:“我吃好了。” 说完扔下我们,一个人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黄微微一急,在后面叫道:“爸,你等一下,陈风有思想想给你汇报呢。” 黄部长停住脚步,回过头吃惊地问:“哦,有什么事要给我汇报?你是县管干部,有事汇报应该去找你们县委书记和县长啊,找我汇什么报?” 黄部长的话把我闹得满脸通红,我赶紧说:“黄部长,我没事汇报,您去休息吧。” 黄部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几眼,转过身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桌子边剩下我和黄微微,还有一直低头吃饭没做声的陈雅致局长。 第262章 出大事了 黄部长似乎是有意识回避我的汇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汇报的内容,大智若愚在他的轻描淡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黄微微很不满意父亲的举动,她的大小姐脾气一下蹿上来,推开碗筷就要往楼上闯。 我一把没抓住她,眼看着她就要上楼了,陈雅致局长发话了,声音不大,但句句钻进我们的耳鼓里:“站住!回来吃饭。这事明早给你们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黄微微鼻子里哼出声来,几乎是嚷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陈风就不能争取?” “没说过他不能争取啊。”陈雅致局长淡淡地说,眼光瞟过我:“也许你爸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嘛。” 黄微微气鼓鼓地回到沙发上坐下,抓过一本书,胡乱地翻。 “过来吃饭啊。”陈雅致局长叫道:“等下饭菜冷了。” “不吃了。没胃口。”黄微微说,扬起脸对她妈妈讨好地笑:“妈,你说过的哦,明早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陈雅致局长无奈地叹口气说:“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我可不愿意长大,长大了就要离开你了,我舍不得呢。”黄微微起身走到她妈身边,撒娇地说,伸手在陈雅致的肩膀上揉了揉,夸张地问:“妈,我的手法不错吧?” “好好好。”陈雅致局长无奈地笑:“你呀,变了个人哦。” 看着她们母女两人亲热,我眼前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女孩子粘父亲,男孩子护母亲,是异性相吸的原理。 两个人亲热了一阵,陈局长叫保姆泡来一壶茶,让我们坐在沙发上,她有话要说。 陈局长做了一辈子官,从春山县的妇联副主任做到衡岳市公路局副局长,认识的人多,鬼也多,深知官场险恶,尔虞我诈。她在任何地方都是副职,从来就没想过要做正职。按她的话来说,正职就是一面旗帜,副职最多就是旗杆。旗帜的颜色谁都能看得清,旗杆的颜色和大小,没有人去关心。 但一面旗帜要想迎风飘扬,旗杆必须要坚定。她就是旗杆,一根旗帜根本不敢忽视的旗杆。 陈局长随丈夫调入衡岳市时,市委安排她还是去妇联工作,但她坚决拒绝了。妇联事多,家长里短,婆婆妈妈,东家丈夫打媳妇,西家婆婆骂邻居,大大小小的事,既烦人,还费力不讨好。 市委就征求她本人的意见,陈局长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公路局。其实,陈局长选中公路局,就是因为公路局八个副局长,四个在位管理,四个赋闲在家。陈局长是不想管事的人,因此她的档案调入公路局后,第一年去开了一次春节团拜会,第二年本来想继续参加团拜会,走到公路局门口又折了回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讲些什么东西。 这次公路局推她出来挂帅高速公路,也是她赋闲几年后想要出来了。 陈局长喝了一口茶后,看着我说:“小陈啊,你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个事吗?” 我赶紧摇头表示否定,又不好意思说白态度,就拿眼去看黄微微。 黄微微嘴一撇说:“他是回来看我的,随便问问,不可以吗?” 陈局长对女儿的回答显然有些不高兴,但她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反而淡淡地笑:“年轻人追求上进是好事啊。”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过,做任何事,一定要讲究水到渠成,千万不可眼高手低。有些机会,失去了就很难找回来,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陈局长花了不少心思想把我弄进她的高速公路指挥部,办好了所有调令和手续,我却没领她的情,依旧呆在苏西镇老老实实做我的镇长。我的举动让她有些失望,她是不明白我的苦衷!不是我不想来,而是春山县不放我走啊。 “你们春山县这次会有很大的震动,小陈啊,你是得做好思想准备。” 我点点头,虔诚地看着她说:“陈局长,您放心,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很好嘛。现在的年轻干部啊,都想着一步登天,就没想到脚踏实地比什么都来得踏实。你看我和微微爸,从乡干部干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身正!” 黄微微听得不耐烦了,嚷道:“妈,你说这些我们都懂,说点有用的好不?” 陈局长正色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一句话,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党会看到,群众会看到。” 转而问我说:“你们苏西乡现在升格为镇了,听说还要迁址,办企业,搞得轰轰烈烈嘛。我听微微爸说,你们在土地政策方面开了很多绿灯?” 我说:“陈局长,苏西镇的实际情况您是知道的,要是不种几棵梧桐树,怕是没有金凤凰来。土地政策确实开了绿灯,不过都是在县委的指示下开的,我一个镇长,就是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力呢。” 陈局长点点头说:“土地政策是最敏感的问题。据说,春山县这次出事,就是出在土地上面。”她微闭着眼睛,惆怅地叹道:“老关干了一辈子革命,最后还是倒在土地上啊。” 陈局长的这句话无异于给我传递了一个信息,看来关培山倒了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另有任用”都是托辞,一句还未结案前的托辞。 “陈书记对春山县的事很重视,开了两次常委会了。听说还要组织工作组,进驻春山县调查。看来老关闹的事不小啊。”她站起身来,扫视我们一眼说:“你们聊吧,我上去休息了。” 黄微微取笑她妈道:“妈,我爸回来了,你就不想多坐一会啊?” “你们年轻人聊天,我一个老太婆,不凑热闹了。”陈局长轻移脚步,要上楼。 “妈,你等等嘛。”黄微微叫道:“你会跟我爸说吧?” 陈雅致局长盯着女儿看了好一会,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小陈,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去看看你舅舅?” “要去的。”我说,也起身准备告辞。 “不多坐一会?”陈局长看我要走的样子,问我。 “我还没回家去看看。我想去看看我娘。”我说,说得言辞恳切,情真意切。 陈局长很欣赏地样子,说:“是啊,你回来了,是该去看看你妈。要不,微微你也去,随便带盒人参去,老年人,要多补气。” 黄微微很高兴地答应了,飞快跑上楼去换衣服。 等黄微微一走,陈局长压低声音对我说:“小陈,记得一定要去你舅舅家里。这次春山县提拔副县长,何书记的意见最重要。”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陈局长解释说:“你舅舅负责干部组织工作,明白吗?” 我使劲地点头。 聪明的陈局长从她丈夫的言行里似乎看出了一丝端倪,她痛痛快快地把皮球又踢给了我表舅。 黄微微花蝴蝶一样从楼上跑下来,从储物柜里翻出一盒人参,兴奋地把手插进我的臂弯,叫道:“我们出发。” 陈局长看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爱怜地说:“外面冷,多穿些衣服。早点回来啊。” “好嘞。”黄微微欢快地答应,拉着我出了门。 刚出门,她的电话就响了。黄微微看我一眼,拿着电话走到一边去接。 我故意装作没看到她的举动,一个人提着一盒人参朝前走。 走了几步,黄微微追了上来,脸色煞白,紧张地对我说:“陈风,出大事了!” 第263章 市委陈书记 电话是陈萌打来的,告诉黄微微,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就像重磅炸弹一样,把我也炸得六神无主起来。 陈萌肚子里的孩子是何家潇的!这是陈萌十分肯定的结论。黄微微慌了手脚,一个劲问我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何家潇这家伙真神了!我在心里感叹,一个雪莱的事还没处理好,又冒出来一个陈萌。雪莱的事,想想办法还能摆平,陈萌可是市委书记的千金,在衡岳市,谁能摆平? 我是感叹何家潇的种子真他妈的牛,任何一块田,耕耘了就有收获! 我安慰黄微微说:“不要急,这事还有谁知道?” 黄微微想了想说:“你,我,还有陈萌自己,就我们三个知道。” “她自己肯定知道的啦。”我打趣着她说:“她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黄微微脸一红,伸手扭了我一把,可怜兮兮地说:“风,你得帮她想个办法,让陈叔知道了,陈萌姐就只有死路一条。” 从黄微微的嘴里,我知道陈书记的家教是非常的严厉。陈萌一出生,就跟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一样,扔在百姓堆里养。当时的陈书记还是县委书记,三代单传,自己生出了个女儿,也是没办法的事,陈书记从小就把女儿当做男孩养,以至于陈萌长到十五岁了,还不知道裙子怎么样穿。 陈书记的女当儿养在当时是出了名的。女儿犯错了,他的惩罚方式也跟别家的儿子犯错一样,轻则罚跪,重则拿皮带揍他。 等到女儿大学毕业了,陈书记一门心思想跟自己从政,甚至托好了人,将女儿放在省城历练几年,呆到时机成熟,再将女儿放在自己手下,眼睛盯着她成长。 谁知道女儿陈萌爆发了一生来最激烈的反对,坚决不从政,要做记者。做个记者对陈书记来说,是件太容易的事了。但他不愿意女儿去做记者,记者这一行,跟当兵的没两样,出生入死的,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是他们出现最多的地方。 父女俩拗了一段时间,陈书记亲自出马,去女儿的学校换了派遣证,把原本派遣到衡岳日报社的派遣证改成了省机关事务局。 陈萌从学校拿到派遣证一看,发现不是原来分配的单位,就找学校闹。学校惹不起,一个电话把陈书记请过去,去了一看,陈萌翘着两条腿,坐在教学楼楼顶,声明不给她换派遣证,她就从教学楼顶跳下来。 陈书记吃惊不小,只好央求着陈萌有话先下来说。陈萌怎么会上父亲的当呢?父女两个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形成拉锯战,惹得学校的人都来看热闹,消防队也出动了,开来一辆消防车,准备随时营救。 陈书记是一市之长啊,颜面被不懂事的女儿搞得全失,当时气得差点吐了血。还是陈书记夫人莫阿姨下了决心,女儿既然要做记者,就由她去!女大不由爷! 从此以后,陈萌跟父亲的关系就一直处于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也从此以后,陈书记就把女儿看得更紧,生怕再有个闪失,没了女儿不说,自己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黄微微把这些故事告诉我,让我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过去陈萌敢跟父亲斗,毕竟是个人职业和爱好选择的不同,现在陈萌未婚先孕,传出去,他这个市委书记还有何脸面领导衡岳市几百万人们? 在老百姓看来,家风不正,其实就是家人不正,家门不正,比任何问题就要来得严重。像陈书记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当社会形象影响到个人形象的时候,他会铤而走险! “陈萌现在在哪?”我问,心里有了点主意。 “在家里。哭着呢。”黄微微愁眉苦脸地回答我,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说:“萌姐原来不是这个样子啊,我跟她十多年了,从来就没看到她哭过。” “我们去她家!”我说,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黄微微迟疑了一下说:“我们不回家了?” “还回去干嘛?你朋友有难,我们不去帮她,谁帮她啊。” 黄微微感激地一笑,启动汽车。 车到市委家属大院,门口的哨兵礼貌地举手敬礼。我们把车停在陈萌家门口,锁好车门准备进门。 走了两步,我折转身,要黄微微打开车门,从车里拿出陈雅致局长送给我娘的人参,敲响了陈书记的家门。 开门的阿姨认识黄微微,看到我们,惊喜地张大了嘴,悄悄指着屋里小声说:“陈书记他们都在家呢。” 陈书记在家,这让我没想到。市委书记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没看到活着的人。按捺住蹦蹦跳着的心脏,我跟着黄微微登堂入室市委书记的家。 陈书记的家跟我表舅的家显然不同,首先他是三层的小洋楼,从外形看,是典型的欧洲风格,到得屋里,却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景。 陈书记的楼原来在解放前是衡岳市最大的资本家沈家岳的住宅,整个市委家属大院都是沈家岳的后花园。解放后,地委来不及盖新宿舍,就把沈园改造成为地委家属大院,新建了几栋小楼。我表舅的家,就是后建的。 屋子里的客厅大得让人感觉到辽阔,一盏高大的琉璃灯从屋顶垂下来,灯泡隐藏在洁白的琉璃里,光线柔和而明亮。 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剑尾的五彩穗子弱弱呈现出斑驳,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剑。 通往楼上的楼梯下边一张酒水吧台,吧台后边的墙上格子里放着几瓶我叫不出名字的酒。 陈书记和莫阿姨看到黄微微,都亲热地叫着她的小名:“笑笑来啦。” 黄微微心里有事,笑得很勉强,嘴里喊着陈书记他们,就想往楼上走。 陈书记嘴里应着她的话,一眼看到我,疑惑地打量我半天,一句话不说。 黄微微赶紧介绍我,特别介绍说我是她的男朋友,现在是春山县的一名镇长。 陈书记一听我是镇长,兴致就来了,指着椅子说:“坐吧。”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市委书记,我紧张得全身冒汗,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局促了半天,在椅子上坐下半个屁股,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 陈书记看出了我的局促,吩咐老伴莫阿姨给我倒茶。我赶紧起身要自己倒,陈书记大手一挥说:“在家里,就不要客套了。你坐你的,放松嘛,我家又不是龙潭虎穴。” 陈书记的爽朗让我放松下来,但毕竟是市委书记啊,我还是不敢太造次,把个身子坐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规规矩矩地回答陈书记的话。 “你是哪个镇的镇长啊?”陈书记满面含笑问我。 “报告领导,我是春山县苏西镇的镇长。我叫陈风。”我大声地回答他,男人都喜欢阳刚,娘娘腔的女人只有心理变态的人才会喜欢。 第一句话,往往能给别人留下一个难以改变的印象。 “哦。”陈书记沉吟了一下,回过头问老伴说:“是不是挖出了十八具石棺的哪个地方啊?” 莫阿姨是市委外宣办的干部,平时对全市的新闻具有审查的权力。 “就是哪个地方嘛。省委直接接走了石棺,我们衡岳市,就得到一个名声。不过,省里奖励了你们三百万,有不有这个事啊?”莫阿姨戴着老花镜,眼光从镜子上方看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回答说有这回事。 “我本来打算去你们那里去看看的。实在是抽不开身,衡岳市的地盘出了国宝,我这个市委书记,连半眼都没看过,遗憾啊。”陈书记感叹说,看到还站在一边黄微微,惊讶地说:“笑笑,你不是来找小萌的?” “我是来找萌姐的啊。” “你找她,还站这里干什么?我跟你男朋友聊几句,放得心吧?”陈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黄微微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忙不好意思地说:“叔,我上楼去了啊。” 说完像燕子一样飞了上去,留下我和陈书记以及他的老伴,市委外宣办副主任莫翠兰阿姨。 黄微微一走,陈书记似乎是毫不在意地问我:“小陈啊,在基层几年了?” “六年了。”我说,态度无比恭敬。 “都担任过什么职务啊?” “我是社教运动下去的,先是在苏西乡担任秘书,前年选为乡长,今年撤乡并镇后,担任苏西镇镇长。”我一五一十地老老实实回答,丝毫不敢说错半句话。 “不错嘛,基层工作很重要!”陈书记注视我一眼,问道:“在乡下几年了,有什么想法啊?” 我想了想,觉得在市委书记的面前,说实话远比说虚话来得心里有底。 我说:“陈书记,现在农村的情况还是很艰苦,三农问题虽然党和政府一直高度重视,但毕竟底子薄,人口多,地又少,特别是工业,基本是零状态。尽管现在改革开放了,但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还是不清楚改革开放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这么些年来,农民不管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比起过去,有了很大的改观,实话说,还是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我停住了嘴,偷偷打量一下陈书记的脸色,揣摩着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陈书记等了一阵,发现我没说话了,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继续说,实话实说。” 我心里一动,决定赌一把! 第264章 他出国去了 陈书记全名陈志文,上一届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省委书记退休时,安排他去启东县任县委书记,三年后,任衡岳市任市长。 陈书记还是秘书的时候,很想在中部省的省会市——芙蓉市做一个市长,省委书记考虑到他毕竟年轻,又没有太多的地方经验,直接安排在芙蓉市,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便搞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让他从县委书记做起。 省委书记高瞻远瞩,人虽然退下来,影响力不可小觑。三年后换届,名正言顺扶他坐上了衡岳市市长的位子。 衡岳市当初是中部省第二大城市,是南方工业城市的翘楚。省委书记征求他的意见,要么在省里任一个副厅级干部,要么去衡岳市做二把手。 陈志文也是考虑再三,想着与其在省里做个说话没份量的副厅长,不如去市里做个二当家,二当家再小,也算是半个诸侯啊。 陈书记有着很浓的秘书情结。据我所知,他在衡岳市这么多年,在他手下提拔过两个县长秘书。我是做秘书出身的,因此他在听说我曾经是苏西乡的秘书后,显出了浓厚的兴趣。 “小陈啊,当干部的人,一定要记得说实话,做实事。你们基层工作,看似单调,实质是很复杂的。基层工作做好了,上级领导就会省很多的心。” 陈书记看我没开口,继续教导着我。 “陈书记,我认为基层确实很锻炼人,我要感谢党委政府给我的机会,让我知道了社会的真实一面,明确了今后要走的道路。”我先刷着浆糊,跟陈书记这样正厅级的干部说话,一定要显得恭敬,但不能没有主见。 陈书记点了一下头,问我:“小陈镇长,你对三农的问题,有什么想法?” 我稍微思忖一下,开口说:“陈书记,三农问题是中国最大的问题,我怕自己说不好。” “你大胆说嘛。”陈书记鼓励着我。 “农村要想改变面貌,先要改变农民的知识结构,只有改变了农民的知识结构,农业才能发展。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两个字‘发展’,发展教育,发展生产力。”陈书记听到这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颔首说:“有点意思。” “要谈发展,当然首先是发展教育。可是我们现阶段的教育体制改变很难,如何改变教育体制,我认为还是先解决农民的思想认识问题。让农民觉得知识的重要性,知识的必要性,才能彻底重视教育。” “陈书记,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代,农村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学和参军。这在解放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现在的农村人,都想急于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所学有限啊,就是出去打个工,除了做些苦力,还是苦力。我觉得啊,靠打工来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很低,不如让农民把自己的资源,化作改变命运的机会。” “嗯,你说说看,农民都有些什么资源?”陈书记彻底放下了手里的书,把眼镜摘了下来,拿块镜布细细地擦。 “农村地大,森林、湖泊、古建筑,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农民与生俱来的淳朴,一种让城里人羡慕的乡村生活方式,这些都是他们独有的资源,不可复制,也不可再造。现在的城里人,生活条件好了,就想着过一过乡下的生活,让城里人过乡下人的生活,既让城里人感受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又让农民获得了经济来源。这样的模式,我觉得将是改变三农问题的一个试点。” 陈书记听到这里,脸色凝重起来,叹口气说:“不是所有的农村都能像你说的这样,毕竟,城里人有限嘛。” “陈书记,”我诚恳地说:“一个地方的繁荣与萧条,还是与主政的干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我们春山县,我觉得发展旅游,就能很好地带动地方经济的繁荣。”我顿了顿,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说:“春山县是衡岳市的革命老区,最后的一批土匪都是在春山县正法的,解放衡岳地区的革命先烈,也都长眠在春山县。作为红色革命老区来开发春山县的旅游,有着积极的意义。” 陈书记不动声色,又拿起手里的书,不搭理我的话。 “还有,春山县有着衡岳地区唯一的温泉,地表温度在六十度以上,而且温泉水里含的矿物质,与同类温泉比,有更多的强身健体的微量元素。” “哦,还有这个事?”陈书记再次放下手里的书:“春山县还有温泉?这么说来,你有想法?” 我微笑着点头。 陈书记却不按刚才的话说下去了,转头问莫阿姨:“笑笑上楼去了?” 莫阿姨道:“小萌这段时间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笑来了,是好事。我还准备打电话找她呢。” 转过来问我:“你姓陈?是不是?” 我赶忙答应说是。 “你是何书记的外甥?”莫阿姨犹豫了一下问我。 “我爸原来是何书记父亲的部下,南下来的。我妈是何书记的表姐,所以他是我表舅。”我认认真真地回答莫阿姨的话,丝毫不敢造次。 “怎么认识了笑笑?” 她看我惊疑的样子,笑笑说:“就是微微。我们都叫她笑笑。微笑嘛,叫起来喜庆。” “我跟她是社教干部,都是春山县的社教干部。”我说。 “笑笑下去搞社教的时候,好像是在团市委吧?当初市里下派十几个社教干部,都是市委市政府机关的年轻人。你在哪个部门?”莫阿姨饶有兴趣地问我。女人都喜欢刨根问底,我不介意。 “我当初是农业口下属机关的办事员。”我不好意思地回答。想起往事,不由心酸啊。自己当年被领导安排去搞社教,想着的是发配。没想到与我同去的社教干部,都是来历不小的人物。 莫阿姨哦了一句,不再问我了,起身给陈书记把茶满上,说:“老陈,你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次,就别看书了。” 陈书记笑笑说:“我没事,你放心。你去休息吧,我跟小陈还说说话。” 我受宠若惊地微笑,把本来坐实的屁股移了一下,以便提醒自己是在市委书记的家里。 “小陈啊,你们春山县这次要在青年干部中选拔一个副县长,你知道这事吧?”陈书记第三次放下手里的书。 我心里猛地一跳,点点头说:“刚听说。陈书记。” “这次你们春山县选拔干部,市委决定不拿意见,不干涉,不阻扰。完全放手给老刘去做,我就要看看他,到底会给我选出一个什么样的副县长出来。”陈书记面含微笑,不紧不慢地说。 陈书记的话让我激动。这样的话,一个市委书记,不可能会对一个小镇长说。小小的镇长在市委书记的眼里,就是一颗白菜,充不了饥。但他确实说了,我听得真真切切,难道陈书记垂青我了?我的一番赌注起了作用了? “回去好好干。要相信组织,一个人有不有能力,一个干部有不有品德,是在工作中体现出来的。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说得多,不如做得实在。”陈书记仿佛在指责我,我的脸火辣辣起来,又不敢伸手去摸,只好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眼睛扫过带来的人参,我立即起身,双手捧起人参说:“莫阿姨,这是微微妈妈陈局长托我们带来的,请您收下。” 莫阿姨打量着人参说:“这个老陈,还跟我讲究这些。既然你们带来了,我退回去也不好,干脆,等下你们走,记得给我带点东西过去。我前段时间在外国考察,带了一点化妆品回来,给老陈带点去。” 陈书记呵呵一笑说:“你们这些女人,越老越爱打扮了啊。” 两个老年人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外人在场,亲热地打趣。 我尴尬地跟着笑,陈书记的平易近人到现在我开始领略了。这做官的人,官做得越大,越没有架子,而且越发显得食人间烟火。仿佛世事在他们看来,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是境界,做官的境界! 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黄微微和陈萌两个人,低着头下楼来。 陈萌半步也没停,直接走到门边换鞋,边换边对她父母说:“爸妈,我出去一下。” 莫阿姨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去哪里?” “有事。”陈萌换好鞋,看我还傻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眉毛一扬说:“你还不走?” 我从恍惚中醒过来,抱歉地朝陈书记笑,走到门边换鞋。 “小陈镇长,有机会我会找你再聊聊。”陈书记看一眼陈萌,摇着头叹了口气。 我特意注视了一下陈书记,他的神色在这一叹中衰老了许多。 一出门,黄微微就冲我说:“陈风,给何家潇打电话,把他叫出来。” 我只好掏出电话,站在树荫下给何家潇打,电话一接通,接电话的是小梅姐,一下就听出来是我的声音,带着喜悦问:“是陈风镇长吧?” 她这样的叫法显然是开玩笑。自从我在她房里看到她魅惑的内衣后,她对我似有似无的感觉,我能感受得十分真切。 “家潇在家吗?”我问,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 “他出国去了。你不知道?”小梅姐惊讶地问我。 我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走的。我和太太一起送他上的飞机。”小梅姐压低声音说:“家潇走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太太也哭了。这出国这么好的事,还哭什么嘛。” “去哪个国家?” “我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小梅姐匆匆说:“太太要醒了,我不多说了。你有时间来家里玩啊。何书记在念叨你呢。” 挂了电话,我是真的呆如木鸡了。站在不远处的陈萌肚子里怀着何家潇的孩子,这家伙却一撒腿跑到国外去了,这让我怎么说?让陈萌怎么办? 朦胧的灯影下,陈萌还楚楚可怜等着我的消息,我却半点移不开步了。 第265章 陈萌算得上是一朵牡丹 何家潇一声不响出国,不啻于在陈萌的头上炸了一个响雷。 当我迟迟艾艾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黄微微是惊得张大了嘴,陈萌干脆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我慌忙抱住陈萌的身体,低声叫着黄微微去打开车门。 黄微微呆了半响,嘶哑着声音带着哭腔问我:“怎么办?怎么办?” “先送医院。”我说,毫不迟疑把陈萌抱进车里,催着黄微微去医院。 这是个谁也没料到的变故,何家潇这段时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他天天与陈萌在卿卿我我,这小子屁股一拍走人,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雪莱的事还在持续发酵,但我能肯定,何家潇的出国,跟雪莱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公子,不会被一个小小的酒店经理逼出国去。但我隐隐感觉到,这是宛如舅妈的主意,从小梅姐的描述,我能猜出来,何家潇的出国,肯定与宛如舅妈脱不开干系。 难道她嗅出了异常? 陈萌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她双手冰冷,眼睛紧闭,丝丝缕缕的气息让人心悬在半空中。一头黑发遮盖着她白瓷般的面庞,分明能看到她的消瘦和憔悴。 快到医院门口时,她悠悠醒了过来,张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扶她坐起来,她一眼看到医院大门,吃惊地瞪大眼问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刚才晕过去了。”黄微微停稳车,回过头,珠泪欲滴。 “骗子!”陈萌咬着牙恨恨地骂:“你们男人都是骗子。”她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让人心碎。 “还去不?”黄微微问我,犹豫不止。 “萌萌醒了,没大碍了。还是去看看医生再说。”我说,拉开车门跳下去。 黄微微也跟着我下了车,两个人站在车边,等着陈萌下车。 等了半天,不见丝毫动静,我探进头去说:“萌萌,下车吧,我们去看看医生。” “不去!”她坚决地说,咬着嘴唇,阴着脸坐在黑暗里,双手使劲地绞着,借着灯光,甚至可以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条条暴突起来。 “去看看吧,萌姐。”黄微微哀求着说:“你身子虚,刚才你一晕倒,差点没吓死我。”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陈萌似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让人看得心里发痛。 “好吧,不去算了。”我说:“要不,我们去郊外散散心?” “哪里也不去,给我开到何家潇家去,我要去找他。”陈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伸手捋顺耳边的柔发,朝着我们凄然地笑笑,不再说话了。 黄微微迟疑地看着我,我六神无主了。 陈萌半夜找去表舅家闹事,这个新闻不到天明就会传遍全城。 市委书记的女儿找副书记儿子的麻烦,而且找的是关于风流韵事的麻烦,这个花边新闻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真到时候,陈书记颜面何在?何书记的颜面又何存? 陈萌的性格我多少知道一些,从认识她到现在,从黄微微跟我说的往事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一个敢于把自己性命拿出来赌自己自由的女孩,怎么会惧怕社会的流言蜚语呢? 但我怕!如果我带着陈萌夜闯表舅家,我的本来拉瓜结蔓的表亲戚将荡然无存。我的宛如舅妈不会容忍我的背叛。 我必须要稳住陈萌! 我坐进车里,平静地说:“萌萌,我们先不急。家潇到底出没出国,到哪个国家,我们都不是很清楚,要不,明天我去我舅家看看,我们再做决定?” 陈萌半天没有回我的话,良久侧过头来轻蔑地看我一眼说:“你懂何家潇吗?” 我摇摇头。 “你既然不懂他,就不要乱出主意!何家潇是什么人,我是清楚的,他是想甩了我,哼!没那么容易。”她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仿佛说着别人的事,语气平淡而轻松。 “怎么还不开车?”她质问着黄微微,伸手拍了一下黄微微椅子的靠背。 黄微微无奈地回过头,看着我,启动汽车。 “我们先说说话吧。”我说,示意黄微微熄火,自己下了车,去买了三瓶水过来,拧开瓶盖递给她们一人一瓶,自己咕咚咕咚灌下去。我心里冒火啊! “你们不帮我?好,我自己去。”陈萌赌气地拉开车门跳下去,伸手去拦的士。 我和黄微微也赶紧下车,一边一个站在她两边。 我故意装作轻松地说:“不是我们不帮你。这事,能急吗?” “你们当然不急。”陈萌眼睛一眨,滴出泪来,她毫无顾忌地用衣袖擦了擦,怂着鼻子说:“没出在你们身上,你们急什么。”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黄微微急着辩解道:“我们都在想办法啊。” “能有什么办法?等你们想出办法来,她早就落地了。”她指着自己的肚子,夸张地说。 陈萌是个矜持的女孩,在今夜里,她突然变得我们不敢相认了。她就像乡村里的妇女一样,毫不顾忌地说话,毫无顾忌地吐唾沫,毫无顾忌地跺脚。 “也许家潇过段时间会回来。”我安慰她说,我知道这话显得苍白无力,连我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陈萌扭转头看着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走开几步,冲着过来的一辆的士招手。 的士刚减缓车速,我一个箭步跳到车边,朝着司机大吼:“滚!” 司机惊疑地看了我一眼,骂道:“神经病!”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作势就要砸他的车。司机一看不妙,加大油门冲了过去,远远的扔过来一句话:“神经病,我日你妈!” “我日你奶奶!”我朝着的士的尾灯跳起来大骂,把手里的石头狠狠地砸过去,落在空旷的马路上,响起沉闷的声音。 陈萌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怪着道:“陈风,看不出你还真流氓啊。” 我笑道:“我不是流氓。我是勇敢。”我故意在肌肉扎实的胳膊上用拳头敲了敲说:“他要是敢下来,老子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陈萌心情仿佛好了许多,白了我一眼说:“我们知道你厉害啦。乡长!” 我纠正她说:“请叫我镇长!” “好好好,镇长大人,现在我们去哪里?”陈萌的脸上雨过天晴了。从她晕厥到现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想法。 黄微微拉了我一把说:“还傻站着干嘛?我们去唱歌吧。” 她的提议得到了陈萌的响应,三个人上车,这次是陈萌和黄微微坐前排,我一个滚到后排坐了,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雪莱是一颗地雷,雷还没排,又冒出了陈萌这颗地雷。一颗地雷就能要了我的命,两颗地雷同时爆炸,岂不是会炸得我浑身碎骨? 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起来,坐在前排的陈萌,不是一颗地雷那么简单,她简直就是一颗原子弹,不但要人命,连土地也会消失生命! 何家潇当初跟陈萌好,说实话我就不大看好。陈萌是什么人?骄傲的公主!何家潇又是什么人?泡在蜜罐子的少爷!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最多就是人生的一段插曲,成不了主旋律,因为我深知,我的宛如舅妈保守得就像明清时期的小脚婆婆。 雪莱比不得陈萌,雪莱就是路边的一朵野花,随手就能扔了。尽管她威胁我说要去市委找何书记,我知道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她还没那个胆,给了她胆,她也没勇气。除非她不想继续呆在衡岳市。 陈萌就不同了,陈萌算得上一朵牡丹!是富贵的花,需要呵护的花,能傲视群花的花。一朵能傲视群花的花,谁能轻易撇之? 想着想着,我感觉背后冷汗淋淋。 第266章 毕竟是个保姆 宛如舅妈对我的到来不冷不热,吩咐小梅姐给我倒茶、洗水果,自己拿着一份美容杂志,不管不顾地看。 我坐得越久,心里越发虚。宛如舅妈的态度,充分说明了她知道了一些什么。果然,在我的屁股第三次离开椅子的时候,她说话了:“小风,你回来有事?” 我忙说没事,自己来衡岳市出差,抽空过来看看舅舅舅妈,并表达我娘的思念之情。在他们一辈,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人越老,思念的人就越多,不管过去是什么关系,只要认识,都会在寂寞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来,都会让人生出一丝丝莫名的惆怅。 思念得越多,心就越发伤感。就想着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对方一眼,不为感情,就为心安! “家潇出国,本来是要告诉你,让你去送送他。只是事情来得急了点,对方的学校催得紧,再不报到,就白白浪费了机会。”宛如舅妈解释说,说得实在而且情真意切:“你们两兄弟,才认识不久,也没聚过几次。这次他出去,你们的见面的机会可能就更少了。” 我试探着说:“家潇老弟是出去读书了?” “是的。到国外多学习一下,比在国内接受的教育要全面一些。” “家潇去哪个国家?读什么专业呢?”我装作十分轻松的问。 宛如舅妈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家潇念的是国际经济学。” 她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个国家,我的舅妈显然怀疑了我,知道我是来打探的? 一阵沉默,我起身要告辞。宛如舅妈却坚决要挽留我吃饭,说已经告诉了我表舅,他会抽空回来见我一面,最后一语双关地说:“你舅舅找你的事,可能也是你要找他的事。” 宛如舅妈的挽留我不能视而不见,何况表舅何至书记会回来。我不去他办公室找他,而坚决要在家找他,就是在提醒他,我不是一个与他没有关系的干部!我是他的家人! 舅妈上楼去休息,嘱咐小梅姐招待好我。 小梅姐等到舅妈一上楼,就对我挤眉弄眼让我去她的房间。我犹疑一下,跟着她去了。 刚一进屋,小梅姐就拿出一本鲜红的毕业证书给我看,证书是衡岳市电大发的,学历专科,专业是行政管理。 “我毕业了!”她满心欢喜地说,笑容从眼角眉梢延伸到她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就像一朵春风里盛开的小花。 “要祝贺你,小梅姐。”我由衷地说。心里不得不佩服她的努力,小梅姐初中没毕业,居然能考到一张大专毕业证书,这里面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我接受你的祝贺。”她喜笑颜开,凑进我的耳朵说:“何书记说要帮我安排一个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是好事!”我赞叹着说:“我舅舅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他主动说给你找工作,说明小梅姐你的工作得到了我舅的认可。” 小梅姐满脸潮红,无限神往地说:“要是我真的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我该如何报答何书记呢?没有他的鼓励,我哪里能考到毕业证书。” “我舅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报答的人。”我说,义正词严:“我舅是党的高级干部,因为你的出色,他才会安排你。” “我知道。”小梅姐幽幽地说:“其实,我愿意一辈子在何书记家做保姆。我根本就不想去外面工作。” “人往高处走!”我劝她说:“你毕业证都拿到手了,不去外面施展一下你的才华,岂不是白学了?没意义的。” 她就不说话了,顺着她的小床坐下来,指着床边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 我们两个人相对而坐,目光对视了一下,她突然脸一红,扭过头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我惊讶地问,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四处瞧瞧,发现没任何异样,又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正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我在她的笑声中没来由地红了脸,只是我现在脸皮厚了,没人看得出来。 “你家表弟何家潇,闯祸了,你知道不?” “他闯什么祸了?”我紧张地问,眼睛扫了她一下,停留在床头,床头的枕头边,一件粉红色的乳罩夸张地舒展着身子。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小梅姐正襟危坐起来,悄悄伸手把乳罩塞进枕头底下,让我的目光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 “我是真不知道。”我索然无味起来,眼光再一次扫到枕头底下露出的乳罩带子。 “家潇把前面陈书记的闺女肚子搞大了。”她说,平静而淡然,仿佛说着一件遥远的事,跟自己没半点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一虚,不打自招。 “我跟你说,市委家属大院里,谁家的猫偷吃了一块鱼,谁家的狗去找别家的狗了,甚至谁家今天吃什么,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因为我们是保姆!”小梅姐得意地笑,声音压得极低:“陈书记家闺女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她家的保姆早就出卖她了。” “怎么出卖的?”我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家的保姆发现陈书记闺女一个多月没来事了。而且喜欢吃过去不吃的辣和酸,这女人的变化,就在于口味啊。”她还在得意,分析得丝丝入扣。 “喜欢吃辣的和酸的能代表什么?”我说:“也许人家口味变了,不稀奇的。” “是不稀奇。但如果一个月不来事,除了有喜,还有什么?不可能是病了吧?你看陈书记的闺女,就像我们乡下的小母牛,撒着欢呢。”小梅姐神情严肃地告诫我说:“我只给你说,千万别说出去啊。”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悲凉。原以为陈萌怀孕的事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谁能料到整个市委大院的保姆里,这已经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小梅姐!”我郑重其事地叫道:“你这话,千万不可乱说,会闯祸的。” “我知道。”她扬起眉头,不屑地说:“我还过几天就走了,你舅妈这人不好相处。刚好何书记给我找了个高速公路收费员的差事。” 我再次祝贺她。她却满不在乎地说:“家潇出国,就是你舅妈的鬼。逼走的!家潇根本就不想走,你看,他走得多匆忙啊,连你都没告诉,就是怕你阻止呢。” “这事跟我还有关系?”我惊讶地问,越听越觉得里面的水很深。 “有关系,大着呢。”小梅姐浅浅笑着问我:“哪个新林隐酒店的女经理,你认识吧?” “认识。怎么了?”我心里一沉。 “也没什么,她来家里几次,说认识你。家潇好像跟她有问题,一看她来,就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梅姐忧郁地说:“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孩子吓得不敢见人,真想不到。” 我无言以对,只好跟着浅浅的笑。我知道我是皮笑肉不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你们男人,就是那东西多事!”她作了总结式的陈述,说完后吃吃地笑。 “那家潇跟陈书记女儿又是怎么回事?”我故意装傻。 “他们在谈恋爱啊,你不知道?”小梅姐夸张地看着我,眼睛里显着不相信的神色。 我摇摇头。 “你肯定在蒙我!”她指着我笑起来。 “是真不知道。” “你哄鬼咧。”她显得有点不高兴:“家潇这事不可能瞒着你。他都告诉过我,你知道的。” “他还告诉你这个事?” “不可以吗?”她歪着头,突然脸就红了,扭捏了一下,蚊子大小的声音说:“他是个男人,你们兄弟啊,都一路人。” 我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跟家潇是一路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脸越发红了,少妇特有的妩媚暴露无遗。 “他……。”她欲言又止,想了一会,鼓足勇气说:“他看过我的身体。你也看过。” 说完这句话,她羞得把头埋进胸口,再也不肯抬起来。 我被她的话也羞惭到了,小梅姐确实丰满,人又长得标致,生过两个孩子的身材半点没走样,反而把女人最柔媚的妩媚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她毕竟是个保姆! 何家潇因何看过她的身体,我不得而知,又不好开口去问。心里揣然,难道花花公子何家潇染指过千娇百媚的小梅姐? 小梅姐被我目不转睛的样子搞得心里发毛,不安地悄悄扭动身子,似乎想要躲避我探询的眼光。 “你看什么哪?”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好看。” “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 我的眼光扫过她波澜壮阔的胸脯,悄悄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 我的样子被她一收眼底,她抿嘴一笑,叹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说:“人都有命!命里有来终须有。” 我岔开话题说:“小梅姐,你真打算去高速公路收费站?” “这是个机会啊,我当然要去。人一辈子,机会可遇不可求。”她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轻轻地说:“我不想做一辈子农民,既然有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就会勇敢地去抓住,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我一听,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第267章 何书记的忧伤 我终究还是等到表舅何书记回家。 从他进家门开始,我就感觉何书记与过去判如两人,虽然过去他也不苟言笑,但在他严肃的外表下,隐隐透露一股掩藏不住的慈祥。而现在,他的神色里,似乎看不到过去熟悉的慈祥了。 谁也不知道,在过去的几天里,他的内心经历了一辈子未尝有过的痛苦与无奈。 行伍出身的表舅,大半辈子在沙尘蔽日的地方奋斗,江南的丝竹只在他梦中反复出现。自从父亲去世后,留在世上的牵挂就只有老婆与儿子。何书记尽管长得北方,却始终不肯叫爱人为媳妇,他从娶进我宛如舅妈那天起,洞房花烛夜,他就直呼“老婆”。 这在我知书识礼的舅妈看来,我的表舅显得无比的粗俗与无礼。在她接受的教育里,老婆是下等人的称呼,男人把老婆叫媳妇,是北方人的叫法,叫太太,是上等人的叫法。舅妈不知道,在我们南方,老婆就是最亲密的称谓,是一辈子的承诺。 表舅爱妻爱子,这在张家湾市就已经出名。一辈子刚正不阿的表舅,承袭了部队留下来的传统——嫉恶如仇。他的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会在大会上指名道姓骂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也敢于直言顶撞上司。他看到蹲在寒风中嚼着馍馍的人会流泪,看到灯红酒绿的欢场他会掀翻桌子。 因此,他信任的人很少,信任他的人也很少。他孤独、徘徊,他紧张、无助。他就像一棵孤独的小草,在茫茫戈壁上顽强地生长着生命。 直到一夜他从梦中醒来,他的耳朵里仿佛响着江南的丝竹,他决定落叶归根。 我的舅妈很不理解我的表舅,她在江南的烟雨里感到自己发霉生锈,过惯了大漠风沙生活的舅妈执意要回北方去。我的表舅沉默着,沉默得像一座就要爆发的火山。但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在他柔软的内心深处,他不能看着儿子孤独的像一匹北方的狼。 舅妈的回归让他喜出望外,他突然感觉生命的光芒如此的辉煌。他甚至为老婆和孩子画下了一幅美好的图画,他希望在他退下来之后,过一种他老父亲没有享受过的儿孙绕膝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陌生的女孩来访中破碎了。表舅甚至没有让任何人进入他的办公室,他沉静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同样来自北方的女孩——雪莱,倾诉她的要求。 在他听到儿子在来衡岳市的当晚,就与眼前的这个女孩发生了风花雪月的故事,他没有欣喜,他只有愤怒!他差点就要捏碎手里握着的铅笔。尽管眼前的女孩说得十分的隐晦,他还是从她痛苦的面容里看出了女孩的心酸。 他亲自送走了女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深深地自责。 他感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也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他感觉自己一生是无比的失败,从北方到南方,他始终没有逃脱失败的命运。那一时刻,他突然心灰意冷起来。 组织部黄部长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他心里泛起波澜。刚走的女孩与儿子有过一夜之欢,而儿子却又在与陈书记的女儿纠缠不休。 叫雪莱的女孩可惜身在欢场,要不是她的背景不清不楚,他甚至萌生了有这样一个儿媳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的想法。 他非常清楚老婆宛如的固执,既不会让雪莱进门,更不会让比儿子大几岁的陈书记的女儿进门。 他萎顿在椅子里,直到秘书过来打开办公室的灯,他才知道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黑着脸甚至有些萎靡的表舅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进了家门,看到我,脸上露出半丝笑容,转瞬间消失殆尽。 我是心怀两个鬼胎的人,表舅的笑容消失后,我只能老实地帮着小梅姐端菜送汤。 宛如舅妈精神矍铄下了搂,她的气色很好,简直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这样的表情,说明舅妈的心情很好。与表舅相比,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食不言”是我们家传统的规矩,在饭桌上,我低着头,快速扒着饭,不敢看沉思的表舅和笑颜如花的舅妈。 “小风,你单位不忙?”表舅先开口,引领着我说话。 我咽下最后一口饭,轻轻把碗筷从面前推开,满脸微笑说:“舅,不算很忙。” 表舅哦了一声,又低头吃饭,吃了一口问我:“你跟老黄家的姑娘,在谈恋爱?”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也是组织对自己的调查,我诚诚恳恳地回答说:“是的。” 表舅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转脸对宛如舅妈说:“小风跟老黄家姑娘在一起,也算是门当户对嘛。” 宛如舅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头叫站在厨房边的小梅姐端来一碗参汤。 表舅看到面前的参汤皱了一下眉头,他叫小梅姐另外拿一个碗来,他要匀出半碗给我。 我哪里敢喝啊!这是宛如舅妈精心熬制出来的汤,里面融汇了他们夫妻间浓浓的爱。 我推辞着,局促地笑。 “叫你喝就喝。”表舅下了命令,自己端起碗,一口气喝光,夸张地抹了一把下巴,起身带我去他的书房。 “小风,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春山县选拔副县长的事?”表舅单刀直入,让我一时没了话说。 “表舅,我……。”我迟疑着,不敢表白。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表舅显然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他从柜子里掏出一条烟来,朝我扬扬说:“说实话,奖励你一条烟。” 我就笑了,表舅的这些动作显示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之间有着别人难以企望的关系。 “有一点点。”我说,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来要官,更不是来跑官。因为我知道,我的资历还不够。” “跑官”这个词,在表舅的字典里,就是邪恶的代表。 表舅笑了,慈祥又从他的脸上隐隐显露出来。 “孺子可教!”他说,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他和家潇的合影问我:“知道家潇的事吧?” 我点头承认。 “如果是你,你准备怎么办?”他直言不讳地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想把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能办好吗?”表舅看着我,淡淡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他的苍老和憔悴来。 我使劲地点头,我不想让眼前的这位老人心力交瘁。 他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存折递给我:“小风,这是舅多年来的一点积蓄,你拿去处理好这些事。记住,一切都要消灭在无形中。你弟还小,禁不起折腾。” 我没想到表舅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处理,一个市委副书记,处理这样的小事简直不值得一提,随便示意一个下属,就能处理得无声无息。但他没有这样做,这里面,一定还有许多他不便言说的东西。 我顿时感觉到肩上压着千斤重担,压得我踹不过气来。 我局促着不敢去接,额头开始冒汗。 “这也是你舅妈的意思。”表舅淡淡地说,把存折塞进我手里。 “我……我……。”我迟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风,难为你了。你也知道,舅舅在衡岳市,除了能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不管怎么样,我们的血管里流着一样的血。” 我一下子无比的激动,差点要哭出来。 “遇到事,要沉稳。”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走到木制椅子边坐下。 “舅,”我哽咽着,满脸通红:“我怕把事搞砸。” “大胆去做。我和你舅妈相信你。”表舅盯着我的眼,传递给我信心和勇气。 我嗯了一声,将存折塞进裤口袋。突然一股豪情从心底冒上来,心里想,即便老子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 “家潇给你留了封信,你拿回去看吧。”表舅无力地挥着手:“春山县这次副县长的选拔,市里会有意见。你要记住,荣辱不惊这四个字。” 从他书房出来,我觉得脚底下挂着一个千斤坠,几乎迈不开步,好不容易挨到楼梯口,一抬腿,不留神一脚踩空,我像一个陀螺一样滚了下去。 第268章 骨折 我脆弱的小腿骨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响亮地折断,我就像一条断腿的羊,痛苦而哀伤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宛如舅妈惊得张大嘴合不拢,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哀号。吓得一脸雪白的小梅姐毫不犹豫打通了120急救,在救护车还没到门前之前,我已经被表舅宽大的胸怀和强有力的臂膀放倒在长沙发上。 我虚弱地微笑,彻骨的痛让我大汗淋漓,这是断骨的痛,比彻骨来得更彻底。我强壮的身体居然经受不起这一摔,我在心里哀叹着自己的脆弱来。 救护车直接把我送到医院,在检查、拍片、再检查后,进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中医,围着我转了几圈,突然在我的骨折处一扯一揉一拍,我正痛得要一脚踢他出去,他含着一口冷水,噗地吐在我的腿上,一阵冰冷。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笑着拍拍我说:“好啦!小伙子,安心养几天,就会跟过去一样了。” 我惊疑地看着他,正要感谢,他已经飘然出去,仿佛是凭空下来的一位神仙。 小梅姐拍着胸口感谢着老天,煞白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红晕。从我上救护车起,她就一路陪在我身边,像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地推着我做着各种检查。 “刚才是何书记安排来的水师,最好的接骨师傅,祖传的手艺呢。”小梅姐帮我掖好被角,笑眯眯地说。 “水师”,在我们南方,其实就是接骨师傅的尊称。这些人给人接骨,就凭着一双手一口水几句口诀,接出来的骨头都能完好如初,神乎其神。这种技艺,到了今天,还是没人能解答出来其中的奥秘。 我的小腿骨只是骨折,这对于有着五十年经验的接骨水师来说,简直不算得是回事。一口冷水过后,我感觉骨折处传来丝丝凉气,似乎能听到骨头缝合的声音。 小梅姐忙活了一阵后,终于停下手来,在我侧身在我床边坐下,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嘴里嘟哝着说:“还好,没发烧。” 我笑出声来,一个小小的骨折,跟发烧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她也是一个大专生了,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说:“小梅姐,你这担的什么心呢?还发烧,你怎么不说我还肺痨呢。” 她嘴一别,说:“肺你的头,肺痨是女人病,你一个大男人,还想着得个女人病,也不知道羞。” 我惊奇地问:“这肺痨还规定只有女人得的么?” “当然。”她抿嘴一笑说:“男人和女人,都不一样的身体,当然有不一样的病。”说完觉得不对劲,伸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我是乌鸦嘴,好好的,说什么病不病的,多不吉利。” 她起身去给我倒水,尽管她穿着厚厚的秋衣,还是掩饰不住她娇俏的身材。她背对着我,微微弯着腰,翘起的臀画着优美的弧,丰满而结实。 我住的是高干病房,这是我表舅安排的地方,能在这样的病房里治病,最低的级别也在副厅级。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一间小小的会客厅,摆着几张柔软的沙发,我躺着的是一张能升高降低的可以随时移动的床,床头一个小柜,小柜上摆着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漂亮的花。 屋子里温馨宁静,闻不到半丝的药味,甚至看不出半点医院的味道,就是来往的医生和护士,穿着也是与众不同的衣服。 一个断了腿的人,就是一个废人!我像是一条躺在沙滩上的鱼,孤独无助地看着雪白的屋顶。 想起自己来找表舅,怀着两个鬼胎来,却一个鬼胎也没露出来,我懊恼地捶了一下床,响声惊动了小梅姐,她紧张地过来,关切地问:“痛吗?” 我摇摇头,示意她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要打电话。 捏着电话,脑子里蹦出来几个人,陈萌?黄微微?小姨?几个人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急速地转动,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小梅姐乖巧地站在一边提醒我说:“要不给何书记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 我摇摇头,表舅不会在意我的电话,我的一个小小的意外,在这个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男人看来,连挂彩的说法都配不上,何况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要不,打给你女朋友?”小梅姐犹豫半响说:“现在最关心你的人,应该就是她了。这么大的事,告诉她比较好。” 我还是摇头。黄微微是个性格柔弱的姑娘,她一辈子没见过苦难,她不知道生活除了欢笑,还有泪水,更不知道世界上除了鲜花之外,还有更多的是荆棘。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马上就会阴云密布,她会哭哭滴滴的没半点主张,反而会让人陡添担心。 “你究竟想打给谁呢?”小梅姐不满意地问我,嗔怪着说:“其实不告诉别人也好,这么点小伤,有我在这里伺候你就好了,告诉别人,还让别人担惊受怕的。” 她的话让我灵光一闪,在这些人里,唯有陈萌不会为我担惊受怕!何况,我还肩负着与之相关的责任。 我决定给陈萌打。 陈萌的声音慵懒而显得性感,似乎刚从梦里醒来,说话的声音像蚊子般细小:“是陈风吗?怎么晚了,你在哪?” 我说:“萌萌,我在医院里,我摔伤了腿。” 她那边停了一下,突然传来她的惊叫声“你在哪个医院?伤得重吗?” 我淡淡一笑说:“没大碍,骨折而已。”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来看你。”我听到话筒里传来掀被子的声音,穿衣服的声音,和她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传来她焦急的话声:“哪个医院?” 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告诉她,凭着她当记者的敏锐和聪慧,她也会在几分钟之内找到我。何况,从她这一系列的行为里我知道,她是在关心我。 我的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我怕她来,又隐隐希望着她来。陈萌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但在何家潇的这件事上,我能完全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怯弱和柔软,她就像一个漂亮的玻璃瓶,外表美丽而坚强,只要轻轻一摔,就会浑身碎骨。 陈萌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秋意,她没顾得上收拾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显得无比的妩媚和性感。 小梅姐乖巧地打着招呼,退到一边站着。陈萌也认识小梅姐,惊讶她的存在,拿眼直看我。 我虚弱地笑了一下,我估计在雪白的床单中,我的笑脸绝对像丑陋的土豆。 “你来干嘛?”我问,有些欣喜,又有些犹疑。 “你是怎么搞的?好端端的把腿摔断了,想干嘛?”陈萌显然火气很大,但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担心和忧虑。 “没什么,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骨折而已。”我说,不去看她的脸。 “还而已呢。你要是摔成个瘸子,谁会嫁给你啊。”她毫无半点心机地笑起来,掀开我的被子,要察看我的伤腿。 我大吃一惊,刚才接骨的时候我脱得就只剩下一条内裤,现在我就是一条裸露的鱼,怎么能暴露在炎炎的沙滩上呢? 我终于没能阻止她的动作,我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她已经把被子掀开了,洁白的床单上,我的两条腿就像两截树桩一样,羞涩地想往床单下躲。 陈萌楞了一下,脸一下红了起来,背转身去,不敢看我。 站在一边的小梅姐抿嘴一笑,帮我盖好被子,招呼陈萌坐下说话。 “没事我就不坐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看你。”她没回头,逃也似的出了门。 她的窘态让小梅姐得意地笑了起来,抿着嘴巴说:“这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个轻重啊。” 我没接话,陈萌来无影去无踪的情景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第269章 病床上的尴尬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躺在床上,眼睛瞄着电视机,脑子里却不断跳跃着几个女人的影子。中医理论说,这伤筋动骨的人,躺在床上的天数与年龄成正比。一年一天,言下之意,我要在床上躺二十九天。 二十九天是个什么概念?比闰年的二月还要多一天。这是多么痛苦的事,人只要失去了自由,就会失去信心。没有了信心,跟死人又有何区别? 我的心里埋着几桩事,苏西镇政府的迁址工程、矿泉水厂的停建事宜、高速公路的股份情况、还有雪莱的怀孕事件,以及陈萌的珠胎暗结,这些事都在我的脑子里搅得一塌糊涂,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但这些事再麻烦,都无法阻止我对副县长选拔的渴望! 早晨刚吃完小梅姐送来的稀粥和鸡蛋,蛋黄的味道还在我的喉咙里周旋,小姨就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大惊大怪地直扑床边,不管不顾地掀被子要察看我的伤势。 昨晚被陈萌掀了被子以后,我是坚决要求要穿好裤子。小梅姐忙得一头细汗帮我把裤子穿好后,在我打了石膏的腿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说:“少爷,你就享受吧。” 我只能感激地笑,同时又觉得尴尬。 小梅姐给我穿裤子,几次无意识地触到我的命根子,让这家伙躲在下面顽强地挺胸,她只是抿着嘴巴笑,半句话也不说,似乎没看见一样,利索地穿好后,微微沁出细汗的脸上,一抹微红把她给出卖了。 “小风,痛不?”小姨抚摸着我的伤腿,差点要掉下泪来。 我嘻嘻一笑说:“没事。这点小伤,还奈何不了我。” “不会残废吧?”小姨无比关切地看我一眼,又转过头问小梅姐:“医生怎么说的?” 小梅姐递给小姨一个削好的苹果说:“不会残废,放心。” 小姨嗯了一声,把苹果塞进我的嘴里说:“吃点水果,对身体有好处。”再次回过头对小梅姐说:“谢谢你啊,小梅。谢谢你给我电话。” 我这才明白我的小姨为什么那么及时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原来是小梅姐给她通风报信了。 小梅姐在小姨的感谢声里局促起来,扭着手说:“我也不知道要打给谁。急了才想起来你是陈镇长的小姨,只好打给你了。” “打给我是对的。”小姨满意地微笑,又抱怨着天气说:“这鬼天气,雾大得可怕。我从春山县到衡岳市,走了整整一夜。” 这下我惊讶了,担心地说:“小姨,你自己开车回来的?一个人?” “是啊!”小姨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你姨父现在忙得脚不沾地了,没空来看你。我们的标段已经进入了实际施工阶段了。” 看到小梅姐站在一边,小姨缩了口,起身拍拍额头说:“小风,我先回去睡一觉,下午我给你炖鸡汤来。” 我忙着说:“小姨,你快去休息。不要想着给我炖什么鸡汤,你睡好了,比什么都好。” 小姨微微一笑,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说:“知道疼人了啊!” 我没来由地笑,我的这个小姨,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小梅,我先回去,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小姨叮嘱着小梅姐,打了个哈欠拉开门,人还没出去,被门外闯进来的一个人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在地。 小姨一声惊呼,我们定睛一看,发现闯进来的是黄微微。 黄微微满脸焦急的样子,进门一眼看到我,嘴一咧,哭出声来。 她像怕碰碎我一样,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手进被子里,搭在冰凉的石膏上,慢慢地抚摸 这与小姨如出一撤的抚摸让我无所适从。小姨的手在石膏上,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黄微微的手放在石膏上,我只觉得无比的紧张。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她收住哭,责怪着我。 “马都有失蹄的。”站在一边的小梅姐小声地嘟哝。 “你怎么没失蹄?他是人,不是马。”黄微微抬起头,瞪着小梅姐吼道:“也不知你是怎么打扫的,楼梯搞得那么滑,你是想摔死何书记他们吗?” 她的态度让我们都吃惊起来,她没来由的责怪让人觉得极不舒服。一向娇柔的她,突然暴怒起来,让我觉得眼前的她,无比的陌生。 小梅姐被她一吼,呆了半响,本来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接着就看到有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她伸手擦了一把,带着委屈的口吻轻声地辩解说:“谁愿意啊!” 小姨过来拍了拍黄微微的肩膀说:“微微,你别急。小风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把黄微微拉到一边,低声说:“你怎么能怪小梅呢?是小风自己摔倒的,怪不得小梅哦。” 黄微微脖子一梗说:“就怪她!把人摔伤了,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给我。” 我接过话说:“她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啊?微微,你莫冤枉了好人,昨晚可是小梅姐一直在看护着我呢。” 黄微微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向了我说:“陈萌的电话是你打的?” 她突然直呼陈萌的名字,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这个一直叫着萌萌姐的女孩子,突然改口直呼其名,绝对不是信口而出。 果然,她紧接着第二句话又来了:“你打电话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却不打电话给我,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笑起来,一层寒霜笼上了她的面颊。 我一时无法解释,张张嘴却出不了声。 小腹底下一阵胀痛,我突然满脑子的尿意。昨晚来了医院后,我就一直没上过厕所,半夜我被尿憋醒过,看着歪在床边熟睡的小梅姐,我就没好意思开口,硬生生憋了回去。现在被她一急,尿意重新漫了上来,而且迅速占满了我的全部思绪。 “我……。”我迟疑着,身子不安地在床上扭动了几下,不好张口,脸显然憋得涨红了起来,因为我感觉到我的面颊火辣辣地发烧了。 我下不得地!我的腿不容许我下床撒尿。 她们三个被我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片刻功夫,三个人显然都明白了过来,互相看看,却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黄微微首先红了脸,紧张地看着小姨,羞羞的低下头来。 “我来吧。”小梅姐开口说:“我是保姆,应该做的。” 她从床底下拿出尿壶,局促地看了小姨她们一眼,站着不敢动手。 我尴尬啊!我紧紧闭着眼睛,默念口诀,想把一波又一波的尿意压下去。 屋子里三个女人,个个如花似玉,都像雨后海棠一样,茫茫的不知所措。 “还是我来吧。我是他小姨。”我听到小姨说话,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而且口气不容置疑:“你们都出去一下吧。” 黄微微首先低着头出去了,快到门边停顿了一下,想想还是出了门。 小梅姐迟疑着不肯把尿壶递给小姨,小姨一把抢过说:“你是个小媳妇,做这事不好。我是他长辈,还是我来。” 她把小梅姐推了出去,提着尿壶站在我床边,半响后说:“闭着眼。” 我感觉有一双手伸了进来,解开我的裤带,慢慢褪到膝盖边,接着就是一只温软如绵的手,握着我的暴涨的身体,塞进冰冷的壶口。 “快尿。”小姨命令着我。 我偷偷睁开一丝眼帘,看到满脸潮红的小姨,使劲咬着嘴唇。 我浑身一松,就听到一股激流冲进壶里。 尿完了,身体依旧暴怒着。小姨把尿壶从被子底下拿出来,准备替我穿好裤子,手不经意地拂过我的身体,脸红得像樱桃一样可爱,轻声地说:“真的是大人了!” 第270章 何家潇的信 紧接着,我听到她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声音:“流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我感觉自己浑身长了霉一样,看到窗户外面阳光灿烂,我蠢蠢欲动。 小姨回去了工地,小梅姐也回去了表舅家,病房里就只有黄微微,三天来一步也没离开过。 医院的老中医来查看过几次,终于喜笑颜开地告诉我,再过几天,我就能下地了。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不能下地,我如厕几乎成了奢望。在第一次小姨帮了我之后,这项工作就转交给了黄微微。 每次我都是要她把尿壶拿给我,她去门外等,好了后我敲敲床边,她再进来拿去倒掉。如此以来,我连水也不敢多喝,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口要她拿着搪瓷尿壶,也不愿意看着娇滴滴的她,憋着气,皱着眉头的样子。 这期间宛如舅妈来过一次,特地当着我的面,叮嘱老中医要尽心尽力。 宛如舅妈在看望我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口气离去了。 黄微微给我带来几本杂志,连续几天没去上班,她必须要回去一趟,于是在伺候我吃了早餐后,她从医院离开了。 黄微微前脚一走,后脚陈萌就进来了。 她带来一罐才鱼汤,说开刀的人,都喝这个,有利于伤口愈合。 我笑着打趣她说:“我的伤口都痊愈了,你才送个汤来,再喝,难道还要再摔一次?” 她紧张得一把堵住我的嘴,自己一叠声地说:“乌鸦嘴,乌鸦嘴。” 直到发现自己的孟浪,才又惊得立即松开,不好意思地笑,不敢看我。 “其实我第二天就给你炖了汤,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你有微微啊,我想到的,她肯定也想到了。所以我就回去了。”她忸怩地说,从罐子里倒出一碗浓浓的洁白的鱼汤来递给我。 “你没进来,汤呢?”我问,心生感激。 “倒了!”她背对着我:“你不喝,我当然倒了,喂猫喂狗吃了。”她吃吃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谢谢你啊。”我说,低头喝汤。 “陈风,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坐在我的床边,从我手里接过空碗,忧郁地说。 “什么怎么办?”我随口说:“你有事?” 她淡然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再喝一碗?” 我摇摇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抬头看天花板。我当然明白她话的意思,想起原来风风火火的陈萌,我根本不相信眼前柔弱的女子是她。 突然想起何家潇留给我的信,也许里面有什么线索?我说:“萌萌,要是知道家潇在哪里,你就过去找他,好不好?” “我不去!”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为什么?” “有意思吗?一个男人,没有责任心,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就是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两个人的心不在一起了,就算用枷锁捆在一起,又能解决什么事呢?”她叹口气,不看我。 “也许,也许家潇是身不由己。我舅妈这人…,萌萌,你是知道的。”我说,安慰着她:“也许过段时间以后,大家的想法就会改变了。” 她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揶揄着我说:“你怎么不是我男朋友?要是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她的话让我尴尬起来,这样的玩笑在我们认识后,从来就没开过。陈萌在我的眼里,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大小姐,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本人又长得天生丽质,冰清玉洁的样子。实话说,老子对她,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的非分之想。 她显然感觉出了我的尴尬,背对着我收拾好鱼汤罐子,轻声说:“我走了,别告诉微微我来过。” 我点点头,目送她消失在门背后。 陈萌来看我,怎么要背着黄微微?疑问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难道她一直守在医院门口,看到黄微微离开了才进来?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有难言之隐?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打架,搞得我头晕。我从枕头底下掏出何家潇的信来,展开一看,惊出了半身冷汗。 哥: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大洋彼岸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实在没脸见到你。 我辜负了我爸妈的期望,也辜负了萌萌的爱情。 哥,我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去了。有家大学给了我全额奖学金,专门研究古文物的机构,我想在国外,把自己的兴趣重新拾起来。 萌萌可能有了身孕,但我不想做孩子爸爸,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我没有能力去承担生命给我的压力,我是个懦夫,我要逃避! 萌萌跟我聊过,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会去扼杀一个小生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有逃避! 哥,拜托你一个事,给孩子找个好爸爸!我在大洋彼岸为你祝福! 家潇 狗日的!我气得破口大骂,什么东西? 自己弄了一个烂摊子,谁来给你擦屁股?说得那么轻巧,我到哪里给你的孩子找个爸爸? 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撕碎所有的东西。 我手一挥,把床头柜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劈里啪啦的响声引来了护士,看到我赤红的眼,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我抱歉地苦笑,扯过被子盖住头。 我突然明白过来,宛如舅妈欲言又止的神态,表明她肯定知道信的内容。陈萌故意躲避黄微微送来鱼汤,似乎也有着隐隐的不便言说的道理。 我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在这三个人的手里孤独地跳着独舞。他们似乎一切都算计好了,因为我,还没有胆量撇开表舅市委副书记的身份,何况,这里面现在有了市委陈书记的身影,我就是天大的本事,也还得按照他们设计的路子,一步一步去走。 我有着被愚弄的屈辱!这是一盘棋,我一步走不好,全盘皆输。何家潇看到了这一点,他去了海外,宛如舅妈看到了这一点,她处惊不变。陈萌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她在未雨绸缪! 何家潇早就知道陈萌怀孕了,这个自诩为孩子的小男人,处心积虑后一个人孤身去海外,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在逃避什么?他为什么要逃避? 一切仿佛变得复杂起来! 门一响,我听到黄微微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她一路走过来,停在我的床边,我听到她捡拾信纸的声音。 第271章 身材不见得比她差 连续三天,陈萌都在黄微微走后来我病房,每日雷打不动给我带来才鱼汤,尽管我感觉喝得满嘴的腥气,我还得装作满心欢喜痛快地喝。 因为陈萌从第一天来就表示,才鱼汤是她亲手熬制的,找了几个有经验的人讨了秘方。在熬才鱼汤之前,陈萌是连厨房门朝东朝西都不甚清楚的主。 出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的病房里来了几个人,小姨、陈萌、黄微微都在,临近九点时分,宛如舅妈带着小梅姐施施然进来,仿佛眼里不见屋里几个美人,径直走到我床边,含着笑说:“小风啊,谢天谢地,你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虚无的空气拜了几拜,回首对小梅姐说:“你帮小风收拾一下,明早出院后回我们家休养。” 石膏要在明早取下,我拍了拍笨重的腿说:“舅妈,我想直接回乡里。在这里躺了几天了,也不知道乡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宛如舅妈颔首笑道:“地球没谁都能转。你一个小小的镇,没你还不转了?听话,回我家住。你妈不方便,要不我就让你回家去休养了。在我哪里,还有小梅帮着照顾嘛。” 我伸伸胳膊说:“舅妈,我是真好了。” 宛如舅妈大概看出来我是坚决不愿意去她哪里了,于是无奈地说:“你多注意。刚伤了这么大,身边还是有个人照顾比较好。这样,我把小梅留给你,等你完全好了,她再回来。” 宛如舅妈有着一股凛然不敢侵犯的威严,她淡淡的笑脸背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谁也不敢随意造次,只好呆呆的听她安排。 我看一眼小梅姐,她正看着我,眼里全是欣喜的神色。她朝我暗暗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我答应宛如舅妈的提议。 “这也是你舅的意思!”宛如舅妈转过身,对小姨说:“晓月,你有空多来家里坐坐。家里就剩下我们两个老人了,有空就来陪陪你哥说说话吧。” 小姨高兴地点头,要送宛如舅妈回家。 屋子里剩下陈萌和黄微微,以及奉主之命留下来的小梅姐。 陈萌一直没说话,阴着脸正眼也没看过宛如舅妈,等到她一出门,她从柜子上抓起小包,一言不发摔门而去。 陈萌的告离去,黄微微表现出从来没有的冷淡,她一声不吭,拿着一只苹果慢慢地削。 送走了宛如舅妈的小姨笑眯眯进来,看我们一眼说:“小风,干脆你搬到我家去住。反正我和你姨父天天守在工地,家里也没人。恰好嫂子把小梅留下来了,她来帮你煮饭。在家里,自由嘛。” 黄微微不高兴地说:“小姨,陈风去我家不行呀?别人来伺候,我还不放心呢。” 小姨一听,觉得这话里有话,又不好明说,只好一脚把皮球踢到我这里来:“小风,你自己做决定。不管你去哪,大家都是为你好,明白吗?” 我使劲地点头,说良心话,我还是愿意去小姨家。有小梅姐知心知肺的伺候,我与一个皇帝,又有何区别?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拒绝黄微微,就等于没把他当女朋友看,我拒绝小姨,我还真不知道要回去哪里?回苏西只是我的一个托辞,苏西无战事!要是真有事,我的电话早就响了。 连续几天没有苏西镇的半点消息,我其实很失落,所谓人走茶凉的心境莫过于此,何况我人未走,茶似乎已凉。 “去小姨家吧。”小梅姐犹豫了一下,开口劝我。 “你一个保姆,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黄微微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她:“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小梅姐被她一训斥,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眼睛一眨巴,差点掉下泪来,委屈地说:“黄领导,我只是觉得方便一些。” “方便什么?”黄微微不依不饶:“小姨她们不在家,陈风和你,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想干什么?” 我越听越觉得刺耳了,黄微微这几天一直似乎都敏感、偏激,说话和做事,都隐隐透着极不耐烦的样子。再不阻止她,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赶紧说:“微微,这几天多亏你了。现在我没事了,你也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等我伤全好了,我带你去苏西泡温泉吧。” 黄微微嘴一撇,脸上浮起来一层笑意,朝我伸出一根手指头说:“我们拉钩。” 她的这个纯粹小孩子的举动让我们都笑起来,我伸出小指说:“好,我们拉钩。”拉了钩后,我竖起大拇指说:“还得盖个章。” 我与她的大拇指轻轻地对摁了一下,黄微微笑道:“太轻了,看不清印章内容。重点!” 黄微微亲自把我送到小姨家,临走时对我说:“风,我每天下班就来,你不许乱走啊。” 她正眼也没瞧小梅姐,自顾自地说:“上点心照顾。出半点事,我可不答应。” 我忙着说:“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推着她出了门,看着她下楼开车离去。 小梅姐站在我身后,嘴一别说:“什么千金大小姐啊,脾气那么大。以后她要跟你结了婚,你可得要受一辈子的气。” 我笑道:“小梅姐,你别见怪。微微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小梅姐莞尔一笑道:“我倒不是跟她生气。我说实话啊,你原来那个姓薛的老师,多漂亮,多温柔,多知书识礼啊。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啊,也是互相要给面子的。你这个微微小姐,今天能当着你的面骂我,明天就能骂你。对人尊重不尊重,不是看人来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呢。要说,她不就是胎投得好么?” 她絮絮叨叨地说,扶着我走到床边,帮我打开被子,将我平躺在床上,自己腰身一扭说:“要说我啊,生了两个孩子了,身材也不见的比她差。” 她似乎怨气很重,一直咬着这个事不放。 我叹口气说:“你们女人啊,都是小鸡肚肠,怎么就不能大度一些呢?几句话,值得生那么大的气?” 小梅姐轻蔑地一笑说:“我怎么就不大度了?是她骂我,又不是我骂她。难道我生来就该她骂?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就要给她骂?” 我苦笑着说:“微微也没骂你嘛。” 小梅姐赌气把手里的衣服扔到我脸上,大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偏袒她。也不怪你,谁叫我是个保姆呢。”她突然掩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这一下慌了我手脚。我最怕女人哭,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我赶紧坐起来,伸手拉过来她来,柔声说:“对不起,小梅姐,都怪我。” 她甩了几下没甩开,看着我破涕而笑道:“你这个男人,抓着人家女人的手不放,你想干嘛?” 我邪恶地笑着说:“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说着就用了一下劲,小梅姐似乎没站稳,一下跌到在我的怀里,双手搂紧着胸前的两个大乳,闭着眼吃吃地笑。 我正要探手入怀,小梅姐睁开眼瞟了我一下说:“你们这些男人啊,死到坑边了还想着这事。” 说着使劲挣脱我的手,笑吟吟地站在床边,理了理衣服说:“也难怪你的黄大小姐,你就是个不老实的人呀。” 我笑道:“我是不老实。可你就老实了?”我的眼睛盯着她丰满的胸,底下突然就膨胀起来。 正想继续拉她过来,手机响了,一听,是钱有余打来的,开口就是一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老弟,不好了,打死人了。” 第272章 再遇吴倩 一听说死了人,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本来还隐隐作痛的腿,被这个消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我抓起一件衣服就往门外跑。 小梅姐惊叫一声,想过来扶我,被我一把推倒在门角,把头磕在门上,响起一声沉闷响声。 我顾不得察看了,直叫嚷道:“快,我要回春山县。” 小梅姐楞了一下,赶紧从屋里收拾了一下,跟着我下了楼。 出门拦了一辆的士,叫唤着司机快往春山县跑。司机却不慌不忙开价:“四百。” “三百。”我说,催着他起步。 “三百不走。”他干脆熄了火,斜着眼看我:“那么远,油费都不够。” “我坐长途大巴才五十。”我说:“走不走?不走你今天也别做生意了,老子不下车了。” “看样子你要坐霸王车?”司机不满地看着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看你身体有伤,我也不把你怎么样,你自己下车,兄弟。” 我轻蔑地一笑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想我下车,除非到春山。” 衡岳市的的士全国“杀猪”有名,只要是外地口音,一律不打表。但我是什么人哪?土生土长的衡岳市人,还会怕了一个的士佬不成? “你是要我动手?”司机作势要下车。 “你试试看。”我说,撸了一下袖管,露出健硕的手臂。 司机一看硬的不行,就软了嘴,央求着我说:“大哥,算你狠,三百五,走不走?” “三百。”我坚决地说,闭上眼睛,不理他。其实我心急如焚呀。 “那我们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我还怕你不给车钱啊。”司机把的士表打成等车计费模式,自己把双腿架在方向盘上,点上一支烟,美美地抽了起来。 我是最看不得别人鄙视我!这小子分明在鄙视我!我一股火气,拉开车门跳下去,一脚踹在车门上,吼道:“我日你娘,走不走?不走老子一把火烧了你。” “你敢!”司机也下车来,看一眼被我踹得瘪了进去的车门,心痛地瞪着我,眼里要冒出火来,兜胸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嚷着叫我赔。 “赔你娘的鬼。”我一把摔开他,骂骂咧咧,指着他的鼻子吼:“走不走?不走你就等着给车收尸。” 司机被我嚣张的气焰吓怕了,掏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小梅姐吓得脸都白了,拉着我的衣角说:“赔给他吧,我们再找辆车走。” “不找!”我吼道:“非坐这车不可。” 司机站在车边冷笑着说:“小子嘢,你横。等下你就横到头了。” 我知道他打电话叫人了。衡岳市民间喜欢摆场子,鸡皮蒜毛的事也喜欢摆场子。所谓摆场子,就是当事双方凭各自的社会关系,在约定的地方拉出自己的人,看谁的人多,谁的气焰高。通常人数少的一方都会乖乖就范。 我不怕摆场子。想当年老子刚毕业的时候,无所事事,跟着几个同学也出去摆了几回,每回都能拿回一包烟或者一百块出场费。尽管过去了六年,衡岳市摆场子的还是那么几个旧人,添的几张新面孔在我眼里毛都不算一根。 我也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朝着天上吐烟圈。 深秋的风很大,我的烟圈在嘴角边就吹得烟消云散。 一辆黑色的本田停在的士前边,车里下来一个女人,高跟皮鞋敲打着水泥路面,踢踢踏踏一路响着过来。 这是的士司机搬来的救兵!我满不在乎地抬眼一看,顿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来的是吴倩,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包,紧身的短裙包裹着丰满圆润的屁股,底下穿着黑丝袜,上身一件黑色的毛大衣,敞开的胸口露出白色的高领羊毛衫,一头黑发烫成了波浪,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袅袅婷婷朝我走过来。 她看到了我,停了一下步子,然后摘下眼镜,快步过来。 “怎么是你?”她问,看一眼瘪了的车门,笑道:“还那么有劲啊。” 我是没想到这车是吴倩的,立时就不好意思起来。尴尬了半天说:“怎么是你的车?” 吴倩哭笑不得道:“不是我的我来干嘛?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要坐霸王车呢,没想到是你。你去哪?” 我说:“春山县,工地打架,死了人。”高度的紧张过后,我的腿开始隐隐痛了起来,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细小的动作被吴倩看到了,她问我道:“你怎么了?” “他骨折刚好。”站在我背后的小梅姐接过话说,伸手扶了我一把。吴倩似乎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小梅姐,犹疑地盯着她看。 我介绍说:“小梅姐,我舅家的事务员,来照顾我的。” 吴倩上下端详了半天,说了一句:“还蛮漂亮的哦。” 小梅姐的脸立马就红了,扭捏地说:“我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哪里还漂亮。你才漂亮呢。” 吴倩淡淡一笑,眼睛看着我的腿说:“怎么搞成骨折了?算了,我送你们去春山吧。” 我赶紧阻止她说:“不要了,你就让你的这个司机送我们就好,车费照付。” 吴倩笑道:“反正我正要去高速公路的工地去看看,顺便搭你们一程呗。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就把车费给他吧,让他去修车。”她指着哭丧着脸的司机说:“他一个的士司机,赔不起。” 坐上吴倩的本田车,周身舒适得我想唱歌。 刚出城,郭伟的电话就过来了,带着哭音说:“陈风,你去了哪里?几天不见人影了。” 我说:“郭书记啊,我正赶回来,没事吧?” “有事,死了人咧。”郭伟的哭腔让我心里也酸溜溜的。 “死了谁?”我问,反而冷静了下来,既然已经出事了,就不能慌。 “老鹰嘴的赵半仙。”郭伟叹道:“我就出去半天时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麻烦啊。” “不要急!”我安慰着他说:“有事我们一起承担责任,又不是你个人的问题。” 顾伟唉声叹气,话筒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怎么死的?”我问,把背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 “老鹰嘴跟月塘村的人争地,就一镐头,一镐头啊。”郭伟的声音都变了,颤抖而低沉。 挂了他的电话,我立即给郝强打。 这样的群体性事件,必须要控制住。否则就会酿成大灾。真要死了几个人,别说是我和郭伟,就是刘启蒙书记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条绳子上栓着几只蚂蚱,谁也跑不了。 郝强气喘吁吁地地接我的电话,冲着电话喊:“陈镇长,我在抓人啊。” “抓谁?”我问。 “两边抓。把钱有余抓了,现在在追赵德全。这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我先不给你说了啊。” 他挂了电话,我捏着嗡嗡响着蜂鸣声电话,呆了半天。 天下大事,莫过于死人事大!挂了郝强的电话,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是黄奇善的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告诉他我正在回苏西的路上,黄奇善叹口气说:“你呐,关键时刻看不到你人,刘书记发火了。” 我惊讶地问:“这事到县里了?” “半个小时前就到县里了。县里刚开了十分钟的会,组成了善后小组。我背时,又是这个小组的责任人。陈风,少给我找麻烦,老大,我求你了。”我的脑海里显出黄奇善的神态,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开车的吴倩回过头看我一眼,犹疑地说:“死了人,你还笑得出声?”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我就是三头六臂,又能怎样?”我说,把屁股朝小梅姐那边移了移。 “你的这个副县长,怕是要泡汤了。”她递过来一句话,转而笑道:“其实死不死人,跟你做不做副县长都没关系。” 我叹口气说:“何出此言?” 吴倩按了一下喇叭说:“有些事,早就满城风雨了。” 第273章 亲自抬尸 县委组成的善后组由黄奇善领头,出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现场。 我到现场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工地上灯火通明,人声熙攘。老鹰嘴村男女老少,头上顶着白布,腰间系着草绳,围着黄奇善在吵。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原本暮色苍茫的天空显得更加低垂,就要入冬了! 一入冬,第一场雪就会下来。 我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忍着还隐隐作痛的腿,朝围在人群中的黄奇善走过去。 看到我,他们让开一条路,人圈里,黄奇善正说得口吐白沫,地上蹲着郭伟,他的手捂在头上,手指缝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凝结,张着一双无辜的眼神,惶惶地看周围的人群。 这还了得!我心里冒起一股怒火,谁把郭伟打了?他是苏西镇的党委书记,打他,就是攻击党和政府。 我扶起他,扫视一眼周围的人群,怒喝道:“谁打的?站出来!” 没有人应声,他们都漠然地看着我们,仿佛郭伟挨打,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正要继续发问,人群一阵骚动,接着就看到赵半仙的女人被人扶着,跌跌撞撞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双膝一软,跪在我面前,口里喊着:“领导,要给我伸冤啊!”随即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我赶紧扶起她,安慰着她说:“大嫂,有话慢慢说。” “我家老鬼被你们打死了!”她哭道:“你要我怎么说啊?” “赵德全呢?”我的眼睛朝人群里看,当然我知道赵德全这个时候正被郝强撵得满山跑。但赵德全是老鹰嘴的村长,我找村长,就是要告诉他们,一定要找个说得上话的人出来谈事,同时又显示我对打架死人的事半点不知晓情况。 果然,我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就有人接腔说:“德全跑了,你们公安正在追呢。” “这事跟他有关系吗?”我皱起眉头,装作懵懂的样子。 “我们不知道啊。”人群同时爆发出一个声音。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我在心里给他们定了性。 “大家都散了啊。乡党委一定会配合县委妥善处理。”我说,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散开。 人群还是一动没动,大家都沉默着,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我心里一阵发虚,脚底下冒起一股凉气。老鹰嘴的人,我大大小小认识很多,从第一次在老鹰嘴蹲点修路开始,我几乎走遍了全村所有的人家。 “半仙叔还躺在泥巴地上呢!”有人喊,接着一群又开始骚动。 我凑近黄奇善问:“人还在工地?” 黄奇善无可奈何地苦笑说:“怎么说也不愿意抬走,说要抬尸去堵县政府。”他指了一下郭伟说:“就说一句话,说这样做是犯法的,就挨了几砖头。这些农民啊,不可理喻。” “这些人,胆子太大了!”我说:“现在是讲法制的时代,怎么能乱来呢?” 于是把郭伟拉倒一边,对他说:“郭书记,你先去包扎一下,这里留给我处理。” 郭伟不相信地看了我几眼,犹豫一下说:“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不怕。” 我冲人群外的小梅姐喊:“小梅姐,麻烦你和吴老板一起送郭书记到医院去。” 人群里有人说:“问题没解决,不能走!” 我轻轻一笑说:“刚才这话谁说的呀?你们打伤了人,还不许人去医院,要是出了人命,怕是你们的几颗脑袋解决不了的事啊。让开吧,郭书记去看病,这里还有县委领导,我也在嘛。” 人群叽叽喳喳吵了一阵,接着就让出一条路来,让小梅姐扶着郭伟从人圈里出去,上了吴倩的车,一溜烟跑了。 等到尾灯都看不到了,我掏出烟来,见人就撒,一圈没撒完,烟盒就空了。黄奇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我,淡淡地相视一笑。 拿了烟的人,都点上了火,我也点了一支,抽了几口后,我说:“各位乡亲,大家围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我听说半仙大叔还躺在泥巴地上没人管?我们活着的人,不能看着过去的人不管啊。老话说,入土为安,我们先不入土,总得先把半仙大叔安排好后事吧?” 没有人做声,都在勾着头抽烟。 我看到黄奇善也夹了一支烟,有模有样地抽。心里想笑,黄奇善跟郭伟一样,属于不抽烟不喝酒的好男人,酒在应酬时还不得不喝,烟对他们来说,是绝对不沾边的。现在他跟我一样吞云吐雾,说明眼前的这个男人,把修炼了二十几年的功夫全废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女人! 我看大家都不做声,于是提高声音说:“我提个建议啊,我们先把半仙大叔送回村里去,安排人为他办后事,大家也推选几个代表出来,跟县委领导商谈如何善后,怎么样?” 人群松动了一些,我和黄奇善对视一眼,朝着赵半仙挺尸的地方走。 围着我们的人自动散开,跟在我们的屁股后,来到被一块白布蒙住了全身的赵半仙跟前。 赵半仙的脚头烧了一堆纸钱,余烬未灭,还有隐隐火星,在寒风的吹动下,星星点点,彷如赵半仙生前的眼光,狡黠圆滑。 一扇门板摆在他身边,这是要抬他去县委堵门! 我站在他脚跟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黄奇善忙着跟我一起鞠躬,其他善后组的人也齐刷刷地弯腰鞠躬。 我的举动让老鹰嘴村的人有点意外,大家都默默地看着我们,没有人说话。 赵半仙的老伴哇的一声哭出来,跌到在赵半仙身边,拍着门板哭唱起来。现场被她一哭,顿时凄恻非常,女人们都在擦着眼,陪着她殷殷的哭,男人眼窝子浅的人,眼睛也开始潮湿起来,扭过头去不看。 我蹲在身子,掀开白布,底下是赵半仙一张惨白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狰狞。他的后脑勺显然受到重物的打击,流出来的一滩血让人感到恐怖异常。 赵半仙死了!赵德全跑了!老鹰嘴群龙无首,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了。 我侧过头,跟黄奇善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开始动手把赵半仙往门板上搬。众人楞了一下,骚动起来。 县委善后组的人过来几个人,帮着我们把赵半仙搬到了门板上。 赵半仙的老伴还在嘤嘤的哭,对我们的举动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任我们把赵半仙平平整整地搬到门板上。 我蹲在他老伴的身边说:“老嫂子,我们先让半仙大哥回家吧!” 赵老婆子抬头看身后的村民,他们在她的征询眼光下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这样一来,我心里有数了。我把黄奇善叫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他招手叫来几个善后组的人,我和黄奇善打头,门板的两边各站四个人,我大喝一声:“起灵了!”弯腰抬起赵半仙,朝着老鹰嘴赵半仙的家走。 门板刚一离地,一声沉闷的锣声响起,老鹰嘴工地的上空顿时阴森起来,有人跟着我大喝:“起灵了!” 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在低沉的夜空回荡,让人不自觉的毛骨悚然起来。 铜锣声一声接一声地敲,偶尔会响起一串鞭炮。有人开始朝夜空里扔买路纸钱。 厚道的老鹰嘴人都准备好了一切,赵半仙人死在外,毕竟是七十高寿的人,老鹰嘴的人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外。苏西镇千年规矩,冷尸不进屋!但赵半仙是个没有儿子的老人,不能让赵半仙死不瞑目,何况他是为老鹰嘴村的人而死的。因此,老鹰嘴村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上路的一切东西。 抬着尸体走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小道上,我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又折断了一般,冷汗不断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我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跟着前头打着铜锣开路的人后面,一声不吭。 赵半仙家屋门大开,堂屋的正中间,摆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放下门板,我对黄奇善说:“黄书记,你得留在这里,我要去一趟派出所。” 黄奇善刚想反对,我沉声说:“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就跟我走。” 黄奇善不解地看着我,我苦着脸说:“死人到家了,活人怎么办?” 我叫来老鹰嘴村几个年长的人,一一介绍给黄奇善,让他们配合黄奇善,妥善处理赵半仙后事。 黄奇善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叫来善后组的一个年轻人,陪着我回工地。 边走我边拿出手机给孙德茂打:“老孙,你把我送派出所去!” 第274章 兔死狐悲 钱有余在第一时间被郝强戴上手铐抓到了派出所。 我到派出所的时候,郝强骑着边三轮刚回来,从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喝下,抹了一把下巴骂道:“赵德全这狗日的,会跑。” 一眼看到我,双手一摊说:“没抓着,跑了。” 我笑笑说:“赵德全能跑到哪里去?早晚会回来。” “陈镇长,你找我有事?”郝强看着我问。 “没事。”我说,掏出烟来扔给他一支,帮他点上火问:“抓了几个?” “八个。”他比划了一下手指:“月塘村五个,老鹰嘴三个。” “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都死了人了,我哪能处理?是犯罪呢,要法院判啊。”郝强疑惑着看着我:“陈镇长,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我淡淡地笑,认真地抽着烟,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想法。放心,不会让你难做。不过,我想见见钱有余,这事不难吧?” 郝强犹豫了半响,说:“陈镇长,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出了人命的大事,钱有余又是这个事的主要责任人,听说就是他喊打的。” “不管是不是他,死了人,他就得负责任。”我说:“我其实想见见他,也没其他的事,就想问问他下步怎么打算。这人要是送到县看守所去了,就是进了天牢了,再想见他,比登天还难。这个钱有余在我们镇里投资了一千万,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资金要投进来,我不是看他的投资,我只是觉得就是让他死,也要他死得心甘情愿,你说是不?” 郝强被我一番话说得六神无主了,呆呆地看着两个小警察。 两个小警察更是不敢接触我的眼光,躲避着我乱看。 沉默了一会,郝强叹口气说:“陈镇长,今晚我们就要送他们去县看守所。你知道我们派出所设施不好,关不住人,为防止出意外,是一定要送到看守所去的。”回头对两个小警察说:“追了一天的人了,水也没捞得喝一口,大家都饿了,你们去看看你们嫂子给我们留了饭没有?你们先去吃,我陪陈镇长坐会,等下就来,吃晚饭,我们送他们走。” 两个小警察心领神会地去了,郝强从腰间解下禁闭室的钥匙,闷声往里走。 不到三分钟,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钱有余双手被铐着,勾着头跟在郝强的屁股后面出来。 我叫了一声:“钱老板!” 他闻声抬起头,一眼看到我,眼睛里浮起一片希望,紧接着哇的一声哭起来,快走几步跨过来,双膝一软,跪在我面前,口里一叠声地喊:“救我!老弟,救我!” 郝强站了一会,摸了摸肚子说:“真饿啊!” 我说:“你先去吃饭,等你吃好饭了,我也说完话了。” 郝强犹豫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把钱有余的手铐解开一个,铐在窗户的铁窗棂上,才放心走开。 郝强一走,钱有余忙着找我要烟抽,说憋了快一天了,快憋坏了。 我给他把烟点上,拉张椅子给他坐下。 他美美地抽了几口后,才满脸堆笑地对我说:“我就知道老弟你会来救我。” 我哭笑不得,闷声说:“老钱,你搞什么鬼呢?打死人了,你知道不?” 钱有余一惊,夹在手里的烟掉到地上:“死了?” “死了!”我说:“脑部伤,出大事了。这人不死,什么话都好说,人死了,什么话也说不了。” 钱有余脸色一白,腿一软,差点就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陈镇长,陈老弟,陈爷爷,怎么办啊?死人要抵命的呀。” 他语无伦次,差点哭出来。 我点点头,没做声。 “我老钱混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混到了一条死路啊。”他见我不做声,叹口气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话说了。我有事要交代你,老弟,看在我们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你得帮帮我。” 我还是闷声说:“你说。” “我这辈子啊,也没什么牵挂了。现在有你在,我也放心,第一是月白的事,她现在是公司的副董事长,我死后,你得帮她扶正,第二件事呢,我月塘村一千多号人,你得让他们有屋住,有饭吃。你答应老哥我,我会毫无牵挂的去。” 他说得悲悲切切,像是交代后事一样,让我心里一阵难受。人啊,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知道谁是自己最牵挂的人。 “老钱,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得告诉我,第一是不是你指挥打架的?第二,人是不是你打的?”我安慰着他。 “我实话说,不是我指挥打的,我到的时候,都已经打起来了。人更不是我打的,我去的时候,赵老头子都已经躺在地上了,他还在骂人,怎么就死了?”钱有余朝我伸出手来:“再给哥点一支,抽一支算一支了。” “你没说假话?”我说,给他又点了一支烟。 “我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钱有余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你看到人是谁打的么?” “不知道啊。当时乱哄哄的,谁知道是谁打的啊。”钱有余唉声叹气:“这说不清的事了。我背时,我来背。” “法律不是开玩笑的,不是你想背就能背的。要以事实为依据,懂么?”我告诫他:“不管到哪里,都记着,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就是揽到自己身上,也是解决不了问题。” “我总不能让月塘村的人去替我死。”他低下头,狠狠地抽着烟。 “谁说要死人了?”我说:“你记住,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到时候要原原本本给公安局的人说,明白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蒙起来一层水雾,悲凄地说:“我听你的。” 我朝他使劲点头,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重重一握。 他感激地一笑,眼角沁出一滴泪来,掉在手背上,绽开成一朵凄厉的山花。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柳红艳,手里端着一杯水,递给我说:“郝强他们快吃完饭了,他要我来告诉你,还有什么话,快点说。” 我说:“没话说了。” 柳红艳迟疑地说:“那我就送钱有余进去了?” “进去吧。”我挥挥手,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钱有余重新被铐了双手,把嘴里叼着的烟头吐出来,拿脚使劲踩了踩说:“陈镇长,月塘村是一千多人啊。你得帮我啊!” 我朝他点头,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钱有余一辈子风光,没想到在跟着我来苏西来,居然成了阶下囚,我感觉像是亏欠了他一样,心里惶惶的不得安宁。 出了门,孙德茂赶紧替我拉开车门,我一屁股跌坐进去,感觉到全身无力。 孙德茂颤颤克克问我说:“陈镇长,事情严重不?” 我看他一眼,叹口气道:“生死有命啊。” 他发动了汽车,开了一会停下来说:“钱老板不会判死刑吧?” 我瞪他一眼说:“老孙,你心里想什么哪?你就那么想他死?” 他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啊,我和钱老板两个人来苏西投资,感觉不像是在做生意赚钱,而是在拿命栽开玩笑啊。” 他似乎有着兔死狐悲的感觉,再启动车后,眼睛看着前方,再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第275章 汇报 老鹰嘴工地死了人,而且是被打死的,这事就显得特别重大。黄奇善被召回县委汇报工作,临走时死命要拉上我一起去。 我本来还在犹豫,郭伟却提出来,三个人一起回县里作汇报。 郭伟的头上缠着绷带,绷带绕着脑袋围了一圈,样子就特别壮怀激烈。 刘启蒙作为书记第一次给我们开会,与会的人不多,县公安局长,检察院长,法院院长,以及县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加上我们三个,不到十个人。 我的出现让刘启蒙很意外,他看看我们三个一眼,挥挥手表示会议开始。 黄奇善作为主要汇报人,将这两天发生在镇新政府工地的死人事件详细汇报,在他的汇报里,我开始知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钱有余的矿泉水厂被我终止后,他回到月塘村,将我要建设农贸街的想法跟村民们说了。原以为村民会反对,谁知道我的提议得到了全村人的响应。所有人都愿意先修房,没有地方住,就是给个国务院的办公室坐,也不是办法。何况农贸街修在苏西镇,既然先前解决了户口,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吃皇粮的人,没有住到乡里的说法。 一条农贸街,既可以表明身份,还有一个更大的功能,一个镇,总有人住,有人的地方就可以做生意,有生意做,还愁生活没着落? 农贸街的选址很重要,当初我和郭伟经过慎重考虑,将农贸街建在离镇政府办公楼三百米远的地方。毕竟是苏西镇的第一条街,从规划、设计,以及今后长远的打算,农贸街就应该建得大气。街面设计十五米,能并排走五辆大车,街的尽头修建农贸市场,市场左边建医院,右边建学校。 镇政府门口建一个广场,对面建文体中心,文体中心门口修一条路,连接农贸街,这条路叫迎宾大道,边上建宾馆、酒楼和其他商贸楼。 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农贸街也破土动工了。老鹰嘴的人天天在工地看,发现新政府没有给他们留地建房,就去找郭伟闹。 郭伟先还口头答应研究解决,到了后来,干脆避而不见老鹰嘴的人。老鹰嘴的人找不到郭伟,就只好一起去阻工。 月塘村的人自然不愿意工期拖延,高速公路已经在建了,原来的老房子也下了拆迁令,规定了要搬迁的时间。逾期不搬的,高速公路会一台挖机全部去扫平。因此,找一个地方安个家,是月塘村全体人的迫切愿望。 一个要阻工,一个不愿意,两边就拉拉扯扯,扯来扯去,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现场就乱成了一锅粥。 老鹰嘴村的赵半仙人老动不得手,就一屁股坐到工地的门梁上,看着两个村的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打了一阵,老鹰嘴村的人败下阵来,月塘村在建筑工地上的人都是有点力气的人,老鹰嘴连赵半仙这样的人都派出来了,可见实力不在一个档次。 赵德全心不甘,拳头打不赢,就干脆动武器,拿着工地的锄头铲子就一顿乱劈,当场就劈倒了两三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其中一个倒在赵半仙的脚边,赵半仙起身去看,没料想背后飞来一铲,当场就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钱有余赶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他看着躺了一地的自己乡民,心里难受得死,呼喊着月塘村的人,要保卫自己家园,于是又是一场混战,根本没人去管还在出气的赵半仙。等到郝强赶来时,地上又躺倒了几个,郝强喝止不住,朝天鸣了一枪才吓住动手的人,大家再去看赵半仙,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钱有余就慌了,哭喊着要打救护车救人,赵德全照着钱有余的屁股踢了一脚说:“钱大老板,你就等着死吧。” 话音未落,派出所的小警察就把手铐咔嚓一声给套上了,再回头去找赵德全,却发现他已经跑得只剩下个影子。 黄奇善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汇报,仿佛他在现场经历过一样,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连那句话是那个人说的,他都汇报得一丝不苟。 我偷偷瞄了一眼刘书记,发现他眉头紧锁,两边的腮帮子鼓得老高,分明在咬牙切齿。 再看一下身边的郭伟,却是脸色惨白,冷汗淋淋。 黄奇善合上笔记本,表示汇报已经完毕,等到领导发话。 刘书记微闭着眼睛半天不做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良久睁开眼,问身边的公安局长:“老邱,你看这事怎么办?” 公安局长赶紧表态说:“县委有什么决定,我们公安局就坚决执行。” 检察院和法院的院长也不失时机表态坚决执行。 刘书记却不问他们,转而来问我和郭伟:“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镇长,出了事,死了人,有脱不了的干系。你们自己说说看,怎么处理?” 郭伟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说:“打死人的人,要法办,而且要从严从重从快。带头打人的人,也要法办,而且要以主犯来接受法律制裁。” 刘书记点点头,又问我说:“陈镇长,你有什么看法?” 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打架死人,还要看根源。” “矛盾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现在两边都抓了人,两边都像个火药桶,随便一句话,一件事就有可以激发更大的矛盾冲突。我个人意见,暂时不进入司法程序,先想办法安抚好死人家属。家属稳定了,他们就是再闹,也闹不出什么影响来。因此,我建议,黄书记的善后组要想办法让死者入土为安,接下来的事,大家就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 刘书记赞许地点头,转头对检察院院长说:“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检察院暂时不要作批捕的决定,先刑拘起来。” 检察院长点头同意,说:“公安那边也还没送逮捕意见书。” 公安局长说:“这责任不在我们公安局,你要意见书,现在就能给你。” 两个人差点要掐起来,其实在座的都很明白,这是不想担责任! “县委宣传部要封锁这个消息,不能让外面的记者进来胡搅蛮横。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对外宣传,必须经县委办同意才能发布,违者按纪律处分。”刘书记断然下了命令:“苏西镇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团委黄书记牵头,苏西镇党委政府配合,公安、检察、法院及相关部门共同进入,必须把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不得再扩大!” 我们都认真地点头。 刘书记扫视我们一眼,缓缓说:“苏西镇建制批下来还不到一年,新政府也在建设中,出点事,也能预料得到,也能理解。一个新生事物,没有点挫折,以后的路也会走不好。从这件事可以反映出来,农村的土地、农民的意识已经跟市场经济挂上了钩。我们这些干部,不要老是抱着农民是没有文化的人的思想,要主动想办法,主动与群众联系,知道了他们需要什么,我们才能服务好老百姓。” 汇报会开了两个小时,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先安抚。 出了会议室的门下到楼底,黄奇善凑过来问我:“陈风,你说安抚,怎么个安抚法?” 我拍了他一下肩膀说:“这天底下的事,还有能难倒我们奇善书记的?县委的决定,你想办法执行吧。” 黄奇善双手一摊说:“我怎么执行?难道还要我跟郭书记一样,也去把脑袋打开了?” 郭伟不好意思地笑,说:“这帮刁民!老子就说了一句话,就把脑袋打开了,要是多说几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黄奇善笑道:“你放心,你郭大书记铜头铁臂的人,打不死。” 郭伟骂道:“放你的狗屁!老子不是个肉脑袋啊。” 黄奇善就连胜赔罪,笑着说:“县委的决定,你们两个跟我是栓在一起的蚱蜢,现在天下无大事,大家想想,怎么去安抚?” 我说:“黄书记,就凭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怕说服不了群众?我们两个相信你,你走前面打先锋,我们两个跟在你后边,真有什么事,我们算是救驾的。” “陈风,你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告诉你,我没好日子过,你们两个也休想安生。老子早就看出来你小子肚子里有鬼了,快说,什么办法?”黄奇善骂骂咧咧,伸出手来找我讨烟抽。 三个人站在县委大院门口,一人嘴里叼着一支烟,像极了三个街头小混混。 突然一阵喇叭声,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发现一辆小车停在我们面前,车里下来笑吟吟的吴倩,后面跟着一脸担忧神色的小梅姐。 第276章 进村 吴倩把郭伟送到医院包扎后,又马不停蹄往工地赶。她到工地,我却去了派出所。等了半夜不见我,她只好带着小梅姐在县委宾馆开了一间房,两个女人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就巴巴地等天明。 两个原本不认识的女人,从衡岳市一路过来,一天多的时间,就成了朋友。 女人成朋友容易,变敌人也容易。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却可以成为一部书。女人之间,一旦解除戒备,就会变得无比的亲热。吴倩和小梅姐,在吃饭的时候相视一笑,便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一番推心置腹的聊天,她们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吴倩是衡岳市知名的年轻女企业家,产业涉及百货商贸、地产和投资,前身是我的女朋友。小梅姐出身衡岳市副书记家保姆,来头也不可小觑。 两个人各据一张床,忙活了一天,都觉得疲惫至极,聊着聊着,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吴倩准备要去高速公路工地看看,小梅姐却放心不下我,执意不肯随着去,两个人最后达成一个意见,吴倩送小梅姐来找我,找到我后,再去工地。 于是两个人直奔老鹰嘴工地,到了才知道我已经去了县城,于是又直奔县里,刚好遇到我们从县委大院出来,站在门口抽烟。 郭伟已经认识了她们,礼貌地朝她们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只是头上缠着绷带,显得有些滑稽。 黄奇善只在工地匆匆见了一面,根本没看清她们的样子,现在突然发现眼前是两个妖娆漂亮的少妇,惊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往我身上看,似乎要找出一个答案来。 我介绍了她们的身份,一个是我小姨的闺蜜,一个是我的表姐。 我的介绍显然让小梅姐出乎意料,她一个保姆身份的人,被我称为表姐,显得我们之间存在的不仅是亲情关系,还有看不见的血缘系统。 郭伟还是开自己的车,黄奇善也爬了上去,我本来也想跟着爬上去,黄奇善却抬起腿,作势要踢我下车,眼睛眯成一条缝,促狭地笑着说:“有两个美人相陪,你还上我们的车干嘛?恶心我们是不?” 吴倩抿着嘴巴笑,替我打开车门说:“陈大镇长,你上我的车吧,我再送你一程。” 小梅姐也极力怂恿我跟她一起坐,我正要跟黄奇善理论,郭伟却启动汽车,加大油门,一溜烟地跑了,风里传来黄奇善的喊声:“我们工地见啊。” 郭伟的吉普车,前后就四个档,走起来哪里是我们本田的对手?不到一刻钟,我们就把他俩甩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超过了车,吴倩放缓了车速,问我:“陈风,这几年还好吧?都当上镇长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说:“我这个镇长,就是芝麻大的官,官不大,事却多。上到国家政策,下到百姓吃喝拉撒,没一件事不需要操心。这么小的事,值得要告诉你么?” “难道你要等到衣锦回乡,光宗耀祖才告诉我?”吴倩噘起嘴巴,显得娇俏可爱,一如六年前的她。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掏出烟来,拈出一支问她:“你这车里,可以抽烟吧?” “你抽,没事。”吴倩伸手按下窗户玻璃,朝我看看说:“还没戒掉?” 我说:“从来就没想过要戒掉。烟是什么?烟是和气草,没有就得讨。你没看见刚才郭书记和黄书记都找我要烟抽?” “你抽你抽。抽个烟,还有那么多理论。”吴倩无可奈何地说:“我这车里,也只有你,敢抽烟。换了别人,老娘一脚就踢下去了。” 我没理她,顾自点火。 车窗玻璃放下来,车里就灌满了冷风,坐在后排的小梅姐冻得双手搂紧身子,缩在我的椅背后,双膝顶着椅背,让我感觉到她的遭遇。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样子,只好不动声色把烟从车窗里扔出去,装作很淡然地说:“不抽了,关窗吧。” 吴倩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明白我的举动,她还是抿嘴一笑,说:“心痛了吧?” 车窗一关上,暖气就盈满了车厢,让人暖洋洋的觉得很舒服。我摸了摸伤腿,感觉又有一丝隐隐的痛,却找不到痛点在哪里。后面的小梅姐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探过半个身子问我:“痛吗?” 我点点头,轻轻捶了捶腿,微闭上眼睛,准备假寐。 昨夜从派出所出来,我就进了郭伟的指挥部。郭伟在工地搭了一个棚子,里面办公桌,床等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自从孙德茂的工地开工后,他就住在这个小棚子里,一天也没回过苏西乡老政府。 郭伟先我回来,坐在灯影里哼哼哧哧地叫,旁边站着孙德茂,桌子上一碗荷包蛋面,上面撒着一层碧绿的葱花。一看到面,我的肚子就呱呱地觉得很饿,也不管郭伟了,拿起筷子就哧溜哧溜地吃。 郭伟本来还在哼哧着,看我吃得满面红光,咽了一口口水问我:“派出所没管饭?” 我白他一眼说:“我又不是犯人,他们怎么会管我的饭?”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就停住筷子,看着郭伟说:“不好意思,没想着这是你的饭,要不,现在给你吃?” 郭伟哭笑不得,抬起脚就要往我屁股上踢,我大笑着避开他,指着孙德茂说:“老孙,你想让我们郭书记饿死么?” 孙德茂屁颠屁颠地跑出去,站在棚子外扯着嗓子喊工地做饭的师傅:“再来一碗。” 面还没上来,黄奇善又回来了,带着一帮子善后组的人。他们在赵半仙的家里,却是连水都没讨得半口喝,正口干舌燥,又不敢声张,只能生生忍着,直到赵半仙尸体入棺,“闹夜”铜锣敲响后,才摸着黑回到工地上来。 “闹夜”是湘南死人的礼节。死者生前的亲戚朋友,还有左右邻居等人,置一面铜锣,铜锣底下一面大鼓,拿一根大鼓槌,乒乓乒乓地敲一阵,然后就出来一个会唱小调的人,嘶哑着嗓子,唱着死者生前的往事。 “闹夜”据说是有根据的。传说人死了,自己并不知道,灵魂一直还在,就好像做梦一样飘飘荡荡,只有当“闹夜”的锣鼓声响起,死去的人才会知道自己死了,就会哭哭滴滴朝奈何桥走。 一家办丧事,什么时候响起“闹夜”的锣鼓声,就表示什么时候正式进入了丧事的程序。 黄奇善本身是怕鬼的人,上半年搞迁坟看了无数的白骨,夜里做了无数的噩梦,但这次见着的是真死人,他的小腿肚子就一直打着哆嗦,又不敢声张,只能麻着胆子帮赵半仙沐面更衣,虽然干活的是村里的老人,自己还得伸手帮一把,偶尔触到赵半仙冰冷的尸体,吓得赶紧缩手,脸色惨白。 回工地的路上,他就一直走在人中间,半句话也不说,更不敢回头看,生怕赵半仙的鬼魂跟着自己来。 善后组的人都要赶回去县城,也不吃饭了,叫着黄奇善上车。 黄奇善却是一屁股坐在郭伟的床上,死活也不肯挪半步。嘴里嚷着肚饿,也要孙德茂做上荷包蛋面来吃。 善后组的人一走,棚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黄奇善脸脚都顾不得洗了,一个人爬到床上去,挨着里边坐了,说今晚就三个人一张床上睡了。 我只好叫孙德茂搬来两床被子,三个人一人一张被子,横躺在床上,睁着眼说了一通瞎话,各自沉沉睡了过去。 我们的车刚拐过一个山嘴,就看到老鹰嘴工地上一片白。 整个工地都停工了,机器躺着像头老牛,一声不响。老鹰嘴村的人,头上缠了白布,由一个身材矮挫的女人带着,围在郭伟的小棚子前,呼天抢地地哭。 我一看,认识,是赵半仙嫁出去的女儿。昨夜给她父亲入殓,老鹰嘴村的人本来要等她回来,我怕事由多变,暗地里要黄奇善赶在她回来前先入了殓。 赵半仙女儿身边赫然站着月白,头上也缠着一块白布,神情冷漠地看着萎顿在地上哭的女人。 老鹰嘴村的人来闹事,我们早有心理准备。昨晚做了一些安排,月塘村的人全部撤出工地,孙德茂的工地停工休息。 我的车一到,马上就被他们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我:“领导,要给个说法啊!” 我安慰他们说:“肯定要给大家一个说法。放心放心。” 进得棚子里刚坐下,郭伟和黄奇善也到了,人群让开一条路,放他们两个进来。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了一眼,黄奇善心里没底,凑近我的耳朵问我:“怎么办?” 我没做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烟,一路撒过去,每到一个人面前,我都是满面含笑。到了月白面前,我说:“你也抽一支?” 月白推开我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准备钱吧!” 第277章 谈判 赵德全被郝强追得没了影子,老鹰嘴村就失去了主心骨。大家一商议,就派人把月白从政府叫了回来。 月白虽然现在是政府的人,但她的根还在老鹰嘴村。本来就善良的月白被村民们一说,顿时没了主意。事情出在工地上,工地是钱有余的工地,她又是钱有余集团公司的副董事长,尽管挂的是个空职,毕竟是乡政府行过文的。 死的人又是自己根子上的人,两相矛盾的局面,叫她来出面代表老鹰嘴,身份说来也实在尴尬。 老鹰嘴村不是没人,除了赵德全和月白,也还有几个党员。现在出的是死人的案子,又抓了几个乡亲,要是谈不拢,丢了面子不说,今后想要再抬头做人,怕也是件很难的事。何况谈得好,对自己没半点利益。谈崩了,是一辈子的面子问题。 于是大家都不愿意出面,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赵半仙的女儿想起了月白,刚一提出来,立即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说现在老鹰嘴村,除了月白,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月白的两重身份,被大伙看得清清楚楚。作为老鹰嘴村走出去的人,不为老鹰嘴村争得利益,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作为政府的人,月白的话比普通老百姓的话更能让人重视,与人谈判,也能说得上话。 这样一来,月白就被良心绑架了,无可奈何出面要跟政府谈判。 月白低低的话让我心里有底,于是在撒完一圈烟后,我邀请老鹰嘴村派代表跟我们去老乡政府谈。毕竟,苏西镇的行政办公场所还在老乡政府。 谈判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老鹰嘴的代表要求先把抓去的几个人放回来再谈。说自己是受害者,被人打了还要坐牢,是没天理的事。 月白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等到大家熙熙攘攘闹得没力气了才说:“要放人,就两边都放。否则别人说我们没诚意。” 老鹰嘴的人自然不满意她的提议,嚷道:“月白,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月白浅浅一笑说:“这不是哪边人的事,办事说话我们要公平!放人事小,半仙叔的赔偿和老鹰嘴的出路事大。如果大家认为就是为了出口气,我想也就没必要谈,你们说是不?” 有人就点头同意,互相咬着耳朵说了一阵,由一个党员带头问我:“陈镇长,半仙叔是被打死的,这打死人,是犯法,要一命抵一命,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点头认可他的说法,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打死了人,总得赔偿死人的丧葬费吧?这是天理,哪朝哪代都是这个道理。我们觉得啊,半仙叔这一走,半仙婶也会活不长。这等于是杀了两个人。”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转头对黄奇善说:“黄书记,你看呢?” 黄奇善无可奈何地摇头,又找我要烟抽。这家伙看来已经上了瘾,一时半刻不抽一口,就会火烧火燎一样坐不住。 我问:“你的意思呢?” 说话的人就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要想保住半仙婶的命,就要先保住她的生活来源。我们大家都晓得,半仙婶这一辈子都是靠着半仙叔活着的,现在他一走,半仙婶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那么严重吧?”郭伟皱着眉头说:“人总会死的呀?难道赵半仙不在,他老婆就不活了?” “活,当然要活!”代表摸出旱烟袋来,卷了一支叼在嘴唇间,并不点火,眼睛也不看我们,盯着脚底下,吐出一句话:“就看怎么活了。” “穿衣吃饭,放屁打嗝,照样过日子就是了,还能怎么活?”我开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还要装点傻,过早暴露自己,会被敌人打得无还手之力。 “半仙叔走了,谁给半仙婶赚钱?所以啊,我看这除了丧葬费,还是赔半仙婶下辈子的生活费。”他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找着火柴划燃了,放到鼻子底下狠劲地吸着烟卷。 “那你说怎么赔?”黄奇善不耐烦了,与狡黠的乡民打交道,要留几个心眼。这些表面看起来淳朴的人,说话喜欢绕着弯子。 黄奇善的话没有引起大家注意,代表们还在叽叽喳喳找我们要人------打死赵半仙的人,他们叫凶手。 谈判的气氛急转其下,老鹰嘴的人不开价要钱了,改口问我们要人。 月白这个时候开口了,不慌不忙地捋了一下头发说:“破案抓人是公安局的事,跟镇政府没太大的关系。大家要抓人也好,我也觉得不抓个人出来,对不起死去的半仙叔。可是大家也得想想,死人已经去了,活人还得活。要是十天半个月抓不到这个凶手,或者一年半载还抓不到,半仙叔还要不要入土为安?” 大家被她这样一问,又沉默下来。 “我的看法呢,月塘村全村迁到农贸街来,今后也是苏西镇的人,大家以后就是邻居。古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还有句古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把这事化开了,以后就不会有怨恨了,是不?” 月白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大家都在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只有我,笑而不语。月白的这番话,我自然明白她的道理。 赵半仙的女儿等了半天,不见谈她父亲的实际赔偿问题,于是双眼一翻白,从椅子上跌下地去,双手一拍大腿,呼天抢地哭起来。 她一哭,谈判现场就开始骚乱起来,有人起哄说:“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就三点,否则免谈。” 我笑道:“大家不要急,你先说说,哪三点?” 说话的人就有点不好意思,骚了搔后脑勺说:“我也说不准,大概就那么三条。一是赔钱,二是放人,三是我们老鹰嘴要跟月塘村的人一样,也要在农贸街建房子。” 我说:“这都容易办到的事。我先问你,要赔钱,是赔多少?要放人,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事,要公安局说了才算。至于要在农贸街建房子,这是好事,政府举双手赞成。但归根结底一句话,你要建房可以,但你得拿建房的钱出来。” 他们就一声喊:“我们没钱。吃饭都没钱,哪里有钱建房子?” “没钱你们要建房子,拿什么建?总不能国家给你们建吧?”郭伟敲着桌子说。 “你这个书记,说话就是没水平。”人群里有人讥讽着说:“是不是脑壳还要打上两棒子?” 郭伟被人一说,脸一下就红了,拍着桌子恼羞成怒地喊:“谁在说话?” 没人理他,都低着头,吃吃地偷笑。 月白看我一眼,迟艾着说:“要不我们听听陈镇长的意见?” 大家就都把眼光投向我。我笑笑说:“你们没钱建房我理解。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怕你们不肯。” 代表们几乎是齐声说:“只要有办法,我们都答应。” 我说:“能帮你们的人,现在抓起来了。没有他,就是把天戳个窟窿,怕也是没办法。” 代表们惊讶地看着我,七嘴八舌地问:“陈镇长,你说的是钱有余?” 我点头承认,说:“其实你们打的是群架,钱有余来的时候,赵半仙都已经倒在地上了。究竟是谁打的他,也没人知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代表们互相看看,问我:“陈镇长,你干脆一点,说出个办法来。只要老鹰嘴村每家每户也在农贸街有个屋,就是天大的事,我们也一起担下来。” 我笑而不语,任他们干着急。 赵半仙的女儿又不失时机地哭起来,刚哭两声,就被老鹰嘴的人喝住了,骂道:“嚎个屁,要嚎回家去嚎!” 赵半仙的女儿一怔,左右看看村里的人,发现没人理她,只好收住口,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抹着眼。 月白起身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她说:“你莫着急,会处理好。” 黄奇善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说:“陈风,这个责任太大哦。” 我笑而不答他的话,起身对老鹰嘴村的人说:“我提个意见,看你们愿意不愿意,如果大家同意,就按这样办,如果不同意,该坐牢的去坐牢,该干嘛的干嘛,好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眼巴巴等我说下去。 第278章 莫名其妙的醋意 我环顾一下四周,包括郭伟和黄奇善,他们都在等我的意见。 我说:“赵半仙的死亡,是个意外,毕竟是打架引起的,因此双方都要承担责任。这个责任我看呢,由月塘村来赔偿全部的丧葬费用,另外负责把他的家属养老送终。 第二个呢,月塘村负责投资建农贸街,老鹰嘴村按户数参加抽签分房子。欠下的钱,跟月塘村签个协议,写明如何还,怎么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老鹰嘴全村人得写一个刑事责任谅解书,全村男女老少都要签字按手摸。只有把钱有余放出来,前面的两点才能实现。否则他呆在牢房里,打死也不会给你们修房子。” 我的话音刚落,代表们就鼓起了掌。齐齐起身说:“这样才是好。我们还打扰领导干嘛呢?回去签字按手摸去吧。” 黄奇善拉我一把说:“这是打死人的事,这样怕是解决不了。县公安局不会同意吧?” 我压低声音笑着说:“公安局再大,还能大过县委?奇善啊,刘书记嘱咐不要逮捕,想想就明白了。” 黄奇善拍了一下脑袋说:“你这个人,不去做总理,真是太浪费了。” 老鹰嘴的代表鱼贯从会议室出去了。赵半仙的女儿叫了几声,没人理她,也只好讪讪地站起身,拉着月白的手哭诉:“妹子啊,我爹死得冤啊,你要帮我伸冤啊。” 月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她马上又恢复平静,拍着赵半仙女儿的背说:“姐,你放心,有政府呢。” 赵氏女儿不放心的拉着手不肯放,追着说:“月白妹子啊,你不就是政府么?当年我爹对你也好,你不帮我,没人帮我咧。” 月白任她拉着手,看着她瘪着嘴巴说话。 我和郭伟、黄奇善三个从她身边走过去,郭伟要回工地,黄奇善要代表政府去赔丧葬费,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事,就打算回宿舍去看看。这么久不在家,估计床上早就成了耗子窝了。 吴倩已经走了,剩下小梅姐一个人站在玉兰树下,低头看忙忙碌碌的蚂蚁。刚走到楼下,看到盘小芹和曾东明并排着走来,看到我,两个人露出牙齿笑。 “有事?”我问,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宿舍走。 “没事。”盘小芹嘻嘻一笑:“哥,我们来请你喝喜酒。”侧眼看站在我身边的小梅姐,疑惑地笑。 “喝什么喜酒?”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们要结婚了!”盘小芹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来。这是我认识她几年后,第一次看到她的羞涩。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有时候的行为举止让男人都脸红。 “好事!”我说,伸出手去握曾东明的手,郑重地告诫他:“东明,祝贺你啊!结婚了,就要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懂吗?” 曾东明诚惶诚恐地点头,像是作保证一样说:“哥,你放心,我只要有半点对不住小芹,你可以拿刀劈了我。” “我才不会去劈你,劈你老子还犯法呢。”我说:“只要你做得对,小芹要是无理取闹,我就支持你。” 曾东明感激地笑,脸上像是绽开了一朵花,指着盘小芹说:“我就说哥跟别人不一样吧?这是什么境界?男人的最高境界。” 又巴着脸说:“哥,晚上来店里吃火锅,有好东西。” 我点头答应,目送着他们离开,自己扭身上楼,踩在吱吱呀呀作响的木楼板上,像是舞台上的舞者,看似慌乱,实则平实。 我的小屋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桌子上赫然能看到几行老鼠足印。扑面一股尘,直入鼻孔,蒙了我的眼,引逗得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杯子里的水似乎已经变绿,杯底沉淀着一层沙尘,已经凝固。仿佛这个屋子千年不曾住人,丝毫没有生气,一切破败而萧条。 一阵风吹过,窗户玻璃吹得扎扎作响,有风从缝里进来,在屋子里慢悠悠地打着转,给人带来一股不可遏制的凄凉。 我们两个站了半响,小梅姐开始动手收拾。 一切就好像上次黄微微来一样,小梅姐忙得满脸是汗,终于复原出一个整洁的小窝出来。 一张床,两个人,小梅姐终究忍不住问我:“怎么睡呢?” 我笑着打趣她说:“床上睡啊。” “我们两个一起?”她羞得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哈哈一笑道:“不敢吧?”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着我,眸子里亮晶晶的闪着光:“我不怕。我一个半老徐娘,还怕你一个黄花大小伙子?” 她格格笑起来,穿着紧身衣的上身曲线毕露,眼前顿时乳波汹涌。 一丝钻心的疼痛从腿上蔓延开来,我颓然跌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嘴里嘘着冷气。这几天忙啊,忙得忘记了痛,现在一切都松懈了下来,本来还未痊愈的腿,顽强地表示着它的存在。 小梅姐赶紧收住笑,蹲在床边,捧着我的腿,紧张地问:“痛吧?” 我点点头,感觉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这种痛,比当时摔的时候来得更彻底,来得让人不可捉摸。因为压根就找不到痛点!只是觉得全身都被一种隐隐的痛包围着,让人无所适从。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泡泡。”小梅姐慌忙从床头拿起热水瓶,拉开门就朝门外走。 门一打开,就看到月白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瓶热水,笑吟吟地递给小梅姐。 小梅姐不认识月白,狐疑地看着她,并不伸手去接。 月白笑笑,侧身从她身边进到屋里,站在屋子中央四处打量,微笑着说:“嗯,心灵手巧的哦。” 小梅姐跟着进来,从她手里接过热水瓶,就往铁桶里倒。屋子里冒起一阵氤氲,温暖顿时弥漫开来。 我招呼月白坐,摸索着掏出烟来,点上问她:“打发走了?” “走了。”月白叹口气说:“她们也难,半仙叔这一走,我确实担心婶的生活。要靠他这个女儿,就只有等死了。还好,你都给解决了。” “这只是暂时的。”我欠起身子,把脚放进滚烫的热水里,脚底板一触到热水,烫得我收起脚来,嘴里又开始冒着丝丝凉气。 打过石膏的腿露出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颜色来,显得特别的刺眼。月白一眼瞄到,紧张地问我:“你的腿怎么了?” “骨折了,打了石膏,还没好透呢。”小梅姐接过话,在桶边蹲下身子,要帮我洗脚。 我一惊,缩着脚死也不肯放下,小梅姐正色道:“我是你的保姆,你现在是病人,就应该听我的。” 说着不由分说捧着我的脚,慢慢浸入到滚烫的热水里。一股温热从脚底下迅速升起,直接到达我的大脑神经皮层。 月白看我们说话,明白了小梅姐的来历,微笑着说:“你真好咧。” 小梅姐鼻尖上沁出一层细汗,回头嫣然一笑说:“这是我职责啊,没什么好不好的。”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热水泡脚,原本隐隐的疼痛慢慢消逝不见了。我长吁口气,睁开眼,却不敢低头看蹲在水桶边的小梅姐。她的领口敞开着,露出洁白细腻的脖颈,隐隐能看到红色的乳罩带子,以及能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深深乳沟。 月白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她朝我眯了一下眼睛,说:“晚饭我请你们吃,好不?” 女人在一起,都会莫名其妙产生敌意,果然,小梅姐断然拒绝了月白的邀请,直言不讳地告诉她说:“有人请我们吃火锅了,不麻烦你了。” 月白被她一堵,心情明显不好起来,说话的口气就有些变了:“我是请陈镇长呢。” “我知道。”小梅姐立即回答:“我是他保姆。” 她再次重申自己的身份,显得与月白格格不入。 小梅姐是市委副书记家的保姆,习惯了高官生活,眼里见多了官员的迎来送往,对于一个乡下的女干部,在她眼里,简直连一粒微尘都不如。 “你这话什么意思啦?”月白被她一顿抢白,气得脸色有些发青:“你既然是保姆,就懂得保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 “我当然知道。”小梅姐淡然一笑说:“他的身体关系着我的饭碗,要是我伺候不好,我就得丢饭碗,你来养我?” 她边说,边用手细细按摩着我的伤腿,不时撩拔起热水扑在伤口处。 按摩了一阵,她的手在我脚底板慢慢地摩挲,手指头如泥鳅一样钻进我的脚丫间,温柔无比地揉搓起来。 这样的暧昧让人心神激荡,如果眼前没有两个女人在,我一定会控制不住无限的联想。 月白被小梅姐气得差点吐血,她鼻子里冒着粗气,呼吸急促,搭在胸前的头发因为激动而起伏。 “不管你了。”月白扔下一句话,夺门而去。 小梅姐轻蔑地一笑,直起身说:“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看她那双桃花眼,分明就是勾引男人的眼呀。”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说:“小梅姐,你也是桃花眼呢。” 她被我一说,当即红了脸,噘起嘴唇说:“我能跟她一样?” 我嬉笑着说:“当然不一样。我们小梅姐是什么人哪?即使是桃花眼,也是桃花眼中的极品眼,岂是一般桃花眼能比的?”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温柔地问:“刚才这个女干部来找你干嘛?” “汇报工作啊,你不知道我是镇长?”我擦干脚,缩进被子里,轻描淡写地说。 “鬼信你!”小梅姐满脸不高兴:“这个女干部看你的眼神,你知道是什么眼神不?” “什么眼神?” “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呢。”她又格格娇笑起来。 “胡说!”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想要喝止住她荒唐的说法。 “姐过来人,还看不出女人的那点心思?你老实交代,跟她有不有一腿?”小梅姐咄咄逼人的样子逼近我。 “再胡说,小心我不理你!”我说,找鞋子穿要下地。 “坐着别动。”她制止我的动作:“我去倒水,马上回来。” 小梅姐站在走廊上,把一通污水朝着地面倒下去,突然想起一声怒喝:“谁呀?” 接着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楼来。 小梅姐慌慌张张进来,憋红着脸说:“我倒人身上去了。” 我正在想是谁这么倒霉,门被一脚踢开,一股冷风兜头吹来,冷得我打了个寒颤。门口站着一个铁塔似的人,满脸黑色,怒气冲冲看着我。 我定睛一看,乐得笑出声来。 第279章 看着就像老虎 门口站着的是赵德全,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这个被郝强追得满山跑的男人,现在一身落魄,像落鸡汤一样站在我门口,一阵寒风吹来,他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哆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几天,也不知道这家伙躲在什么地方。一看他身上衣衫褴褛,满脸菜色,胡子拉杂,就知道他没过上好日子。 我笑着说:“赵德全,你个狗日的,死哪里去了?” 赵德全一眼看到床上的我,喷火的眼像是浇上了一盆水,顿时熄灭得毫无光彩。他愁容满面站在门口,脚步半点也不挪动,见我骂他,脸上露出一丝欢喜,无可奈何地说:“我是差点死了呢!你不知道啊,陈镇长,我在我们山上看到老虎了呢,差点没被他吃掉。” “放你娘的狗屁!”我骂道,从床上坐直身子:“进来啊,站门边干嘛?你不冷,我还冷呢,那么大的山风。” 赵德全迟迟疑疑地看着我,迈进一条腿,又赶紧缩回去,说:“你莫骗我,我不进去。我进去就跑不脱了。你会叫派出所来抓我。” 我笑骂道:“狗日的,老子要抓你,你还跑得脱?快进来。” 他犹豫了一下,进来站在屋中央,警惕地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说:“赵德全,你既然敢来找我,自然明白我不会抓你,是吧?” 他点点头,想哭的样子。 我对小梅姐说:“小梅姐,帮我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全身都湿了,冻不死他。” 赵德全讨好地朝小梅姐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说说,这几天,躲在哪里?”我问,披着衣看着他。 赵德全嘴一咧,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说:“陈镇长,领导,我这几天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白天躲山洞里不敢出来,晚上去地里挖几个地瓜填肚子。” 我笑着说:“你日子蛮好的嘛。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怕抓了?” “我怕,当然怕。”他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实话告诉你,领导,我被派出所追的那天晚上就摸到乡政府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只要你一句话,我赵德全心里就有底,是坐牢还是杀头,我都得认。” “你什么意思?”我饶有兴趣地问。 “你会帮我们说话啊!”他总结式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们还看不出人好坏啊。” 小梅姐找来几件衣服递给他,赵德全接过,犹疑着不好动手。我挥挥手让小梅姐出去,他才迅速脱光了衣服,光着屁股套上我的衣。 赵德全三大五粗,全身长着腱子肉。好在个子比我矮一些,本来显得瘦小的衣服就显得合适。 穿好衣服,他的形象顿时好了许多,说话的底气自然就平和了许多。 “我给你说,陈镇长,半仙叔的死,大家都有关系,跟他自己也有关系。要不是他天天催着我们去闹事,谁会去闹事啊。这样好了,死人了,麻烦也来了。”赵德全看一眼热水瓶,舔了舔嘴唇。 我说:“你自己倒水喝吧,杯子在桌子上。” 他就忙不迭地起身,倒了满满的一杯水,吹了吹热气,咕咚一声喝下一大口,烫得差点流出眼泪来,狼狈地哈着气,自我解嘲地说:“四天了,我没喝过一口热水呢。” “你自找的。”我说,扔给他一包烟。 赵德全双手接过,掏出一支来,叼在嘴唇间,慌慌张张点上火,一口几乎吸下去半支,又让烟在肚子里打了几个来回的转,才心满意足地吐出来。 “给点吃的吧。”他涎着脸问我:“我饿死了。” “饿死才好!”我骂道:“先喝水吧,等下我带你去吃火锅。” 赵德全差点就要掉口水了,无限神往地说:“我现在连锅子都能一口吞下。” 他的话逗引得小梅姐格格笑起来。赵德全不好意思地陪着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媳妇啊?” 小梅姐白他一眼说:“管你屁事啊。”说完走到我的床边,在另一头坐下,拿起一件衣服折叠。 赵德全被小梅姐一噎,倒也不见怪,笑嘻嘻地说:“我是说你真好看呢。” 这赵德全,才获得一点温,嘴巴就不老实了!我瞪他一眼说:“嘴巴多嘛,要不要我给你缝起来?” 赵德全忙掩着嘴巴,作势要躲开。 “说说,你有什么打算?”我问,也掏烟点火。 赵德全突地站起身,拍着脯子说:“陈镇长,我都听你的。你的安排我举双手赞成。” 我奇怪地看着他说:“你知道我什么安排?” 他满面堆着媚笑,凑近我说:“我今天看到老鹰嘴的人都来乡政府了。你们散了会,我在路上截住了他们,晓得了呢。要不,我敢来找你?” 我恍然大悟,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小梅姐慌忙递给我拖鞋,穿好鞋,我走到赵德全身边,照着他厚实的屁股一脚踹过去,他没防着我,突然的这一脚,让他趔趄了好远。 “你个狗日的,原来一直在算计我啊!”我骂道,觉得还不解恨,又要起脚去踢他,他慌忙跳开,涎着脸说:“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你不管我,谁管我啊。” 小梅姐给我也倒了一杯热水,我喝了几口说:“我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办成啊。” 赵德全朝我竖起大拇指说:“绝对办得成!只要你领导出马,哪里有办不成的事?” “看看吧。”我说,起身把衣服披上,说:“走,我带你去吃火锅。” 赵德全像条叭儿狗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穿着我的一身衣服,走路的时候把双手背在身后,走得耻高气昂。 出了门,我对赵德全说:“你去把月白同志请来。没有她,你们老鹰嘴就没人出面来处理问题了。” 赵德全恨得牙根发痒说:“这些狗日的东西,有好处了,个个都钻出来,遇到事了,都他娘的缩到毛根底下去了。” “去不去啊?”我瞪他一眼骂道:“就你屁话多。” 赵德全一溜烟去请月白,跟在身边的小梅姐嘴一撇说:“你请那个桃花眼来干嘛呀?没有女人你吃不下饭么?” 我笑笑说:“小梅姐,这不是你想的吃一顿饭的事,我有我的安排。” 小梅姐大概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不满,闭着嘴巴再不吭声,气鼓鼓地跟着我去盘小芹的超市饭店。 老远看到盘树容一溜小跑在前面,我叫了他一声,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是我,惊喜地跑回来,上下打量我几眼说:“瘦了呢。” 我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块肉,问道:“什么肉啊?” 盘树容压低声音说:“山猫,几十斤重呢。被铁夹子夹住了,断了一条腿,差点跑了。” 我想起赵德全跟我说看到的老虎,哑然失笑起来。 盘树容狐疑地看着我,我解释说:“赵德全狗日的说山里有老虎,我看就是这家伙在作怪。” 盘树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这家伙,稍不注意,看着是像老虎呢。” 正说着,看见赵德全跟着月白过来,老远就冲盘树容喊:“老盘,今晚我们喝一碗啊。” 盘树容说道:“谁怕谁啊。” 大家走到一起了,盘树容才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还跟你们说闲话呢?小芹要我来准备火锅,你看我,看到陈镇长,差点忘了这事。该死。” 说着自己朝脸上拍了一下,丢下我们,一溜小跑去了。 第280章 探监 赵德全赖着跟我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要跟我去县看守所探监。听说我要叫郝强一起去,又死命不肯跟着去了,磨磨蹭蹭半天,终究还是躲到一边去了。 郝强听说我要去探监,头摇得像狂风中的小树一样,说像这种刑事案件,正在刑拘期间,法律是不允许探监的,去了也是白去。 我没理他,只要他开边三轮送我。至于能不能探监,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郝强犹疑地看了看天色,迟疑半响说:“这么冷的天,你坐边三轮去?不怕风吹死你?” 我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我没车,也不会开车。有车坐就满足了,哪里还能顾得上有不有风?你放心就是,吹死了也是我。” 郝强就没办法,嘱托两个小警察说:“你们去老鹰嘴赵德全家里去,要他家交人,不交人,按窝藏犯搞。” 两个小警察得令而去,我心里想,你奶奶的,赵德全这小子此时正在老子的房间,或许正在跟小梅姐打情骂俏呢。 郝强看我脸上浮起的笑容,恨恨地说:“老子抓到哪个狗日的,一定吊起来打。” “走吧走吧。”我催促着他。 县看守所所长老莫,今年快六十岁了,看守了一辈子监狱,从参加工作开始,就做狱警,到现在,混到了所长的位置。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被判了四十年徒刑的人。别的犯人还有个出头之日,他是望了一辈子,也没望到头。 老莫跟我在党校打过交道。老莫来党校学习时,还是个副所长。 我直接奔老莫的办公室,推开他的门,故意大呼小叫地喊:“莫哥,莫哥在吗?” 老莫戴着老花镜,眼光从镜片上方射出来,看到是我,忙扔下手的笔,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是你老弟啊,怎么有空来看老哥了?” 我亲热地递给他一支烟说:“莫哥,说实话,从党校出来,我们还没见过一次,你说我想不想你啊。” 老莫撇了一下嘴巴说:“你会想我?逗我吧!” “是真想你了。”我说,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拉着他去木沙发上坐下。 “陈风,你小子别忽悠我,老实说,有什么事?”老莫不买我的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真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嬉笑着,打量着他的办公室。 老莫的办公室显得很破旧,一张椅子的腿还被铁丝绑着。屋子里除了一张办公桌,一张长沙发,就是门背后的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一个热水瓶和几个看不出颜色的茶杯。 老莫惊讶地看着我说:“真没事?没事就好。老子还以为你来找事呢。” “我能找你什么事啊!”我还是嬉皮笑脸:“你是警察,有枪的人。我赤手空拳,能干什么。” 老莫起身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茶杯说:“喝什么茶?” 我打趣着他说:“你这里有什么好茶,都拿出来啊。” 老莫笑道:“好茶也是这种茶,差茶还是这种茶。春山县出品,纯绿色环保有机茶。” 我说:“哪你还问我喝什么茶,我要喝的,你这里又没有。” 老莫笑道:“你还不允许我客气一下?我们比不得你们,有人敬供啊!我这里,关着几百号剃着光头的人,别说茶,水还难得喝到一口。” 倒好茶递给我,我瞄一眼飘着茶梗的水,实在是没胃口喝下去。 坐了一阵,我开口说:“老莫,你这里关了多少人啊?” 老莫看我一眼说:“三百多,男男女女都有。怎么?想劫狱?” 我摇摇手说:“这三百多人,都是哪里的啊?” “天南地北的都有。你们苏西,这几天不是送来几个人么?”老莫话一出口,觉得说漏了嘴,赶紧住口不说了。 我抓住他话的尾巴,显得很惊奇地说:“我们苏西也有人关在你这里?” “算了,陈风,你别绕圈子了。我没工夫跟你绕来绕去,老实说,是不是想看人?”老莫终究没耐心了,直接奔到主题。 我只好点头,认真地说:“莫哥,我就说五分钟话。” “跟谁?” “钱有余。” “不行!”老莫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我:“他那是死人的案子,我可没这个胆子。” “我就说五分钟话。” “一分钟也不行。除非陈镇长你让我脱衣服走人,背处分下地狱。”老莫丝毫也不肯松口,脸上严肃得刀砍不进。 “没那么严重吧?”我说,态度无比诚恳:“我又不是来串供的,你怕什么。” “不是这个事嘛。我们这行,纪律严着那。未决犯除了律师和办案人员,谁也不能见的。”老莫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不是我不帮你,这原则性的问题,我也没办法。” “办案人员可以见?”我问,眼里浮现希望。 “可以!” “就是说,我们苏西派出所的干警能见?”我说,准备起身去屋外叫郝强。 “不行了。这个案件已经移交到了县局刑警队。你们乡派出所,除非有局里的指示才可以见人。”老莫整了整衣领,又拍了拍衣服,慢慢转到办公桌后面去了,大有送客的架势。 我心里一急,心里骂道:“老莫你个老家伙,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个死脑筋!” 骂了几句,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又涎着脸凑过去说:“莫哥,这事牵涉着几千万的资金,搞不好,谁都得有责任。” 老莫一惊,看着我疑惑地问:“什么钱?那么多。” “我可没骗你!骗你我不是人。”我赌咒发誓。 老莫沉吟了半响,抬起头说:“好,我给你五分钟,不过,我要跟你在一起,一步也不许离开我。” 我爽快地答应,生怕他反悔。 老莫起身叫了一个狱警,让他把钱有余从监子里提出来。 一阵脚步声,门一响,就看到钱有余光着头,头皮还泛着一层青色,身上穿着一件看守所的马褂,低眉敛首地进来。 我心里一酸,叫了一声:“老钱。” 他抬头一眼看到我,犹疑了一下,接着眼里就泛起一层泪花。 “你来了。”他沙哑着声音,颓然在我面前坐下,把铐着的双手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神情颓废。 老莫站在一边说:“你们有话快说,牵涉到案子的话,一句也不能讲,明白么?” 我朝他点点头,感激地笑。 钱有余看着我,眼里冒出绿光说:“给支烟抽吧。” 我看一眼老莫,老莫点了点头。我赶紧掏出烟塞进他的嘴巴里,慌不迭替他点上火。 等他美美抽了几口烟后,我说:“老钱,我们闲话少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啊。” 他点点头,示意我说。 我说:“我决定老鹰嘴村的人,每家每户一个名额,参加农贸街的分房抽签。” 钱有余惊疑地瞪着我,我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迅速恢复平静,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赵半仙的事,反正谁也说不清楚,你就实话实说,千万不可说半句假话,明白吗?” 钱有余使劲地点头,脸上浮上一层希望的神色。他把快要燃尽的烟屁股吐到地上,示意我再来一根。 “都听你的。”钱有余毫不犹豫地表态:“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相信你,我老鹰嘴一千多号人马全交给你了。” “好!”我安慰他说:“安心在这里改造,我会想办法的。” 钱有余叹口气道:“官法如炉。人都进来了,没想法啦。” 我还想继续安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老莫看一眼手表说:“陈风,算了,你小子该知足了,走吧。” 他拉起我,两个人朝门边走。 身后传来钱有余的喊声:“陈镇长,你帮我给月白说啊,告诉她我没事啊。” 从接见室出来,老莫也不留我吃饭了,说看守所的饭菜吃着也晦气,改天去县城我们一起坐坐。 我告辞他出来,看到郝强歪在摩托车的车斗里,垂着头一声不响。 第281章 你病了? 郝强满脸通红,看到我出来,虚弱地笑笑,用劲踩摩托车。踩了几脚,摩托车哼哼几声复归平静,他扶着车身,挤出一丝笑容,骂了一句粗话:“日你娘,还欺生?” 我看他无力地踩,气喘吁吁,踩了半天还是没发动。于是从他手里接过车来,示意他站一边,我来踩。手刚一接触到他的皮肤,我被烫得差点跳起来。 郝强发烧了,而且烧得厉害! “你病了?” 我问,伸手在他额头再探,果然像炭火一样。 郝强虚弱地喘着粗气,双眼无神地看着我。他的嘴唇烧出一串燎泡,瘦削的脸上呈现一片灰黑。 他穿着单薄的警服,裤子空荡荡的晃,在寒冷的初冬里,显得更加萧条。 “我没事。”他说,推开我的手,趴在摩托车身上,试着再去踩。脚刚一踏上发动机踏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想也没想就冲屋里喊:“莫所长,快来。” 老莫闻声出来,看到郝强歪倒在摩托车上,我在一旁干着急,嘴里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借个车,送郝所长去医院。”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冲老莫喊。老莫呆了一下,立即挥手叫人开来一辆警车,我扶着郝强上去,拉开车窗冲老莫说:“老莫,麻烦你把摩托车放好啊。” 郝强还想挣扎,无奈手脚无力,只好任由我们拉着他风驰电制往县人民医院跑。 郝强脸色煞白,手脚冰冷。一到医院,就被拉到急诊室,一路检查下来,我拿着诊断书欲哭无泪。 郝强没有逃脱他父亲的命运,他患上了肾病,一种可怕的无法根治的病。 办好住院手续,郝强在点滴里慢慢睡去。我一个人走出病房,拿着手机不知道往哪里打。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打给柳红艳。尽管我知道这个结果很残酷,但我不能瞒着她。 电话一接通,柳红艳很惊讶地问我:“你们回来了?” 我说:“红艳,你来县人民医院吧。你家郝强身体出了点问题。” 柳红艳在电话里呆了半响,结巴着嘴问我:“他……郝强,郝强怎么啦?”她的话里带着哭音,显然预感到了什么。 “问题不大。”我安慰她说:“你别着急,先来医院吧。” 挂了她的电话,我又给郭伟打,告诉他郝强的病情,郭伟沉吟了一下说:“郝所长属于公安局人事编制,这事,还是给他的上级单位通报比较合适。” 我想也没想就挂了电话,骂了一句:“我日!” 郝强是公安编制,但他是受双重领导的机构。除了上级公安机关,当地的党委也有领导权。郭伟你说这话,岂不是把人往门外推么? 病房里传来郝强的呻吟,我几步冲进去,看到郝强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拿床头柜上的杯子喝水。 他就像一架倒塌的骆驼,又像寒风里一蓬衰黄的败草。他原本一直笔挺的身体,此刻倦缩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不由一阵心酸,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扶着他坐起来,强作欢颜说:“醒了啊,醒了就喝点水。你饿不饿?” 郝强摇摇头,疲惫地叹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扶着他说:“你别动,屋里冷。”边说边帮他掖好被子。 “我得了什么病?”郝强警惕地问我。 “没事,小感冒而已。”我故作轻松地说:“可能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郝强不相信地看着我,抬起手摸了一下脸说:“我怎么感觉浑身无力?” “感冒了,当然没力。”我说:“医生说了,你要休息好。人身都是肉做的,谁能像钢铁一样啊。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痛的。放心休息!” 郝强被我一通哄,脸色逐渐好转起来,伸出手问我要烟抽,说现在特别想抽烟。 郝强是个不抽烟的人!我看他贪婪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给他点上一支烟。 “等下拔了针头我们就回去啊。”郝强微笑着说,仔细端详着吊在头顶的吊瓶,看了半天,狐疑地问我:“一个感冒,打那么多液体干嘛呢?有一瓶酒够了。” 我没说话,悄悄地把病历藏到裤口袋里,丝毫不敢露出半点。 “摩托车呢?”郝强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那可是我们所里唯一的财产了,丢了它,我们所里就真成穷光蛋了。” “在看守所老莫哪里,你放心就是,丢不了。”我继续安慰着他,眼神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我眼光会出卖自己。我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感情的人,看着这样一个健壮如牛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倒下,个中心痛,唯有当事人才最为彻骨。 “不行,我得开回来。”郝强再次坐起来,欲把手腕上的针头拔掉。 我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说:“你别动,摩托车我去开回来,免得你睡不着。” 郝强裂开嘴笑,说:“我们派出所就这一台像样的财产,办案、开会,做什么都得依靠它。没有了摩托车,就好像我们被打断了一双脚,什么都干不了呀。” 我走到门边,回过头对他说:“郝所长,你别动啊,等下红艳会过来。” 郝强一听,正想开口问我,我却像脚底抹了油一样,赶紧跑开。我怕他纠缠,一个感冒,为什么还要通知家属来医院? 好在县看守所距离县城不远,我找了个出租摩托车赶到县看守所。尽管不远,我下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半边身子被冻僵了,半点动弹不得。 老莫还在办公室,看我回来,满脸怒色骂道:“陈镇长,你这人命里带八败,知道不?” 我笑着说:“最多七败!我败来败去,总没败到你所里来吧?除开你这一败,所以只能算七败。” 老莫被我逗得哑然失笑,故意黑着脸说:“八败一败不少,你看看,我的车跟着你去送了一下人,回来就撞到了电线杆。” 我一惊问道:“出车祸了?人有事么?” “人没事,车要花几千才修得好。”老莫瞪着我说:“陈风,你得赔我。” “赔赔赔!”我连声说:“绝对赔。” 掏出烟敬给他,老莫却不领我的情,摇摇手说:“我不抽,还想多活几年。” “不抽是吧?”我嬉笑着说:“不抽可以,摩托车你得还我。” 老莫哭笑不得,从屁股后面解下车钥匙扔到我怀里,骂道:“滚!老子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还是嬉笑,搂着他的肩膀说:“我会记得你的好处的,莫老哥,谢谢啦。” 说完打开摩托车,踩着了火,一溜烟从看守所大院里冲出来。 迎面一股寒风吹来,刮起几粒沙尘,蒙住了我的眼。裸着手扶着摩托车把,但觉寒气一阵一阵从皮肤上钻进去,直接钻进血液里,钻进骨头里,像针扎一样生痛。 不会开汽车,我还不会开摩托车么?这东西操作简单,捏紧离合,配合油门,我轻轻松松地驾着车飞奔。 突然郝强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想起六年多来,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我觉得心像被牵住了一根线,一下一下的拉得我生痛。 郝强的肾病已经很严重,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转变为尿毒症。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 一阵伤感与心痛激烈地撞击着我,眼泪蒙了上来。我干脆把车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又爬上摩托车,踩着了火,继续朝前走。 没走几步,别在腰间的手机就尖利响起来,只好刹住车,取下电话就冲着喊:“谁啊,打鸡巴毛啊。操!”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接着就听见刘书记的声音传出来:“陈风,你骂谁呢?” 我一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抱着话筒说:“是刘书记啊,我可不敢骂你。我嘴贱呢。” “你贱不贱我不管。我现在通知你一个事,《衡岳日报》的陈记者要来苏西采访,采访工地死人的事,你看着办吧。” 刘书记摔了电话,我捏着手机,又开始想哭。 第282章 欲盖弥彰的陈萌 陈萌轻车熟路,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大衣,带着一架相机就来了。 县委宣传部不敢怠慢,撇开她市委陈书记千金的身份不管,单凭着她是衡岳市党报的首席记者这一身份,就让很多干部心有余悸。 陈萌的报道不多,但只要她来采写,必定都是发头版头条。当年的老鹰嘴“烈士”背景调查,就差点让关培山走了麦城,事后这个责任让朱仕珍背了,以至于到现在,朱仕珍一看到记者身份的人,都敬而远之,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当官玩政治的人,对记者是又爱又怕。大家都喜欢记者把自己写得高大全,只要做了一分钱的事,就恨不得记者写成无价的来,倘若有了半点心亏的事,恨不得世界上的记者,全都死去一个不要见。 我被刘书记叫到县委宣传部,从部长的手里接过陈萌这块烫手的山芋,愁得柔肠百结。宣传部副部长亲自送我们下楼,握着陈萌的手郑重地说:“陈记者,你放心大胆采访,春山县所有干部群众,全力配合你。有谁敢拒绝采访的,我叫他下不得地。” 陈萌微笑着答应,自己爬上车,朝我一努嘴,示意我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 我还在迟疑,副部长亲自把车门打开了,推着我上车,紧紧地替我把门关死。 车一出县委大院的门,陈萌就笑得差点趴在方向盘上,笑了一阵,转过脸看着我说:“陈风,你看你这个死样子,好像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你怕什么?” 我苦笑着说:“我没怕你。我在想,春山县就这么屁大的地方,这么会麻烦陈大记者亲自来采访?” “不欢迎是不是?”她加了一脚油门,车显然快了许多。 “欢迎,当然欢迎。只是不知道陈大记者这次要采访什么。”我言不由衷地说,心里想着她早几天还虚弱得像一个兔子,今天怎么就像一头狐假虎威的狐狸了。 “欢迎还说那么多废话?你没听你们副部长的话?谁不配合我采访,就让谁下不得地。”她又嘻嘻笑起来,认真地问我:“下不得地是什么意思啊?” 我懒得解释,闭嘴不言。 陈萌这次来采访,目的很清楚。老鹰嘴工地死了人,这个消息在衡岳地区的干部中间中传得很玄乎,有人甚至把死人的事演变成了传奇,就仿佛亲临其境一般,能天花乱坠地把当时的场景说得玄乎其乎。 正因为她是带着这样的目的来,因此刘启蒙书记很不高兴。他刚上位不到三个月,最怕别人给自己揪小辫子。打群架斗殴死人,说来事情不大,如果要是上纲上线,也不是件小事。很多干部在阴沟里翻船,他难道心里不怵怕么? 陈萌半天不见我回答,不满地嘟起嘴说:“你不欢迎我呀?还是心里有鬼?” 我不高兴地回她一句说:“我心里有什么鬼啊?你想多了吧?” “还说没鬼,看你的样子,就好像我欠着你八百万块钱一样。”她吃吃地笑起来,笑了一阵,关切地问我:“你的腿好了?” 我点点头,对她报以一笑。 “微微也不担心?”她轻轻叹了口气,按了一下喇叭。 我这才想起,回来这么多天,居然没有接到黄微微一个电话,我也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心里顿时一沉,似乎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担忧。 “你没见过微微?”我问,毫无目的。 “没有。”她断然回答我:“微微好像对我有什么想法一样,打她电话也不接。不知道她在干嘛。” 我哦了一声,担忧越来越重,心神开始不宁。 “你也别想那么多。微微这姑娘,心地纯洁,思想单纯。也许这段时间她忙,顾不得想你呢。”她反过来安慰我,指着后座说:“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过来,伤了腿,要多注意,千万不可落下病根。” 我感激地笑,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一个鼓鼓的大旅行包安静地躺在座椅上。 她再次轻轻叹口气,抿着嘴,认真地开车,不说一句话。 车里沉默了下来,她拧开音响,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让人惆怅。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萌萌,你有什么打算啊?” 她侧脸看我一眼,微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呗。” “可是……,”我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似乎看明白了我的心思,抿嘴一笑说:“陈风,你是担心她吧?” 她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肚子,显得柔情万分。 我尴尬地笑,准备掏烟。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么?大不了,我就做个单亲妈妈。”她的脸上漫上来一层幸福的神色。 我实在不忍心打扰她的幸福,但我不能不提醒她。 我说:“陈书记他们会答应?” 陈萌似乎怔了一下,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没想过不要她?”我试探着问,心里砰砰地跳。 果然,她的脸马上就阴沉下来,厉声说:“陈风,你这人太毒了吧?她是一条生命,谁也无权力扼杀她。”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干脆放开了说:“你让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缺少父爱的孩子你相信会健康成长?” “你管的着吗?”她的情绪显然激动起来,最后干脆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哭起来。 我看着她一抖一抖的肩膀,心也随着她的哭泣慢慢沉入深渊。 陈萌是个冷艳孤傲的美人!这是所有认识她的男人的评价,即便是黄微微,也曾经这样认为。但现在的她,脆弱得仿佛一尊水晶玻璃瓶子,跌到地上便会支离破碎。 这是生命的力量!因为,她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她越哭越伤心,但她使劲压抑着哭声,她的痛苦在她剧烈抖动的背上表露无遗。 我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我把我的安慰通过这一拍来传递给她。 她突然直起身来,梨花带雨地看着我,还没等我弄明白情况,她的上半身就越过排挡位,扑倒在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脖子,痛哭失声。 我被她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又不敢推开她,只好僵硬着身子,任她无助的哭泣。 哭了一阵,她坐回身子,不好意思地朝我浅浅一笑,低头发动汽车。 我们沉默着,她紧闭着嘴,不再看我,双眼平视前方,沉静地开着车,让我疑惑刚才还躲在我怀里痛哭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冷艳的女人。 “萌萌,你这次来采访什么呢?”我打破沉默。这是主题,摸清楚她的心思,我才能对症下药。我可不想被她一篇报道就断送了前程。 “我采访什么你不知道?”她反问我,显得有些疲惫。 “我真不知道。”我加重语气,显得无比的无辜。 “不知道就不知道。”她回敬我一句:“知道欲盖弥彰这句话的意思吗?” 话一出口,她的脸红了一下。我顿时明白了过来,她的这句话已经明确表达了意思,如果我还执迷不悟,我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不敢接话了,心里再次砰砰跳起来。陈萌来春山县采访,原来不是为采访而采访,她是来看我的。难怪刘书记指名要我负责接待,我终于想通了,心里是又欣喜又担忧。 突然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郝强躺在病床上的情景浮现出来,我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第283章 妹妹你大胆往前走 车到老鹰嘴工地,我看到郭伟戴着一顶安全帽,站在一堆砖头边,大声斥责着孙德茂。孙德茂双手紧贴在双腿边,低头敛目,像极了一个孙子。 我大声叫着郭伟,带着跌跌撞撞的陈萌走过去。 大家都认识,彼此不陌生,就少了客套。孙德茂一看我们在寒暄,赶紧从一边溜走了。 一阵风吹来,风声里夹杂着唢呐锣鼓的声音。陈萌一怔,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老鹰嘴村里的一个灵堂。她疑惑地看着我们,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照这个干嘛呢?晦气。”我说,站在她的镜头前,有意识地挡住她。 陈萌的头从相机后冒出来,狐疑地说:“你挡住我干嘛呢?” 我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笑道:“我挡着你了?哦,不好意思啊。”挪开了一点身子。 “我想去看看,可以吗?”陈萌用几乎征求的口气问我,这让我感到无比的意外。 “当然可以。”我说:“县委黄奇善团委书记在现场,这里我们请郭书记陪你一起去吧。”我有意识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郭伟满脸的不情愿,又不好反驳。眼前的陈萌他知道她的身份,这样一位高官的千金,平常就是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可惜机会来得太让人尴尬。 陈萌显然很高兴我的决定,看着郭伟说:“辛苦郭书记啦。” 郭伟只好陪着笑,暗地里踩了我一脚,痛得我咧开了嘴。 我凑近他的耳边说:“兄弟,我给你送来一位美女,就看你的手段了。” 郭伟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也低声问道:“她不是跟你表弟在一起了么?” “他呀,乳臭未干。”我说:“陈大记者怎么会看得上呢?” 郭伟不置可否地笑,踢着脚边的一块砖头说:“你小子,玩什么鬼花样?” 我莫测高深地笑,走到站在远处正拍新办公楼的陈萌的身边,用十分抱歉的口吻说:“萌萌,我不能陪你去了。郭书记是我们春山县的青年才俊,最有前途和希望的干部,她陪着你,我放心。” 陈萌忙着调焦距,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忙吧,有个人带路就好了。” 我又回到郭伟身边,认真地说:“郭书记,我们现在得树一个榜样出来。” 郭伟疑惑地盯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认真地说:“这事成不成,就看郭书记你了。陈记者来我们苏西,我们心里都明白她来的目的。与其等着别人给我们一个结论,不如主动出击。” “怎么出击?” “别人给我们送来一丛荆棘,我们反而要给别人一捧鲜花。”我说:“要是我们苏西出现一个光辉形象的人,岂不是掩盖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郭伟还是不明白。 “派出所郝强所长还躺在病床上。如果我们把陈记者的笔,往他的身上写,你说,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郭伟恍然大悟过来,朝着我的肩膀擂了一拳,骂道:“小子,你的小心眼真多。你这个坏人!” 我笑道:“我这是小聪明,大智慧还得靠郭书记你。陈记者的笔落在哪里,就看你的了。” 郭伟一脸的无奈,又不好拒绝,只好叹口气说:“我尽人事,好吧。反正我们两个就这条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赌一把吧。” 郭伟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你再去跟孙德茂说说,赵半仙的丧葬费,由他公司先垫付一下。这老家伙,死也不表态。” 我朝他伸出手说:“把你的车钥匙给我,我得回一趟老乡政府。” 郭伟笑道:“会开么?别让我成谋杀犯啊。” 我挺着胸脯说:“放心!老子连飞机看几眼也会开,何况一台小吉普。” 从他手里接过钥匙,我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郭书记,兄弟,就看你的了。” 看着郭伟带着陈萌朝老鹰嘴村走,我回转身,冲着窝棚吼道:“孙德茂,你给我出来。” 孙德茂一脸的笑钻出来,跑到我身边问我:“陈镇长,你找我?” 我搂着他的肩膀说:“孙老板,搞点下酒菜来,我们兄弟喝一杯,妈的,太冷了。” 我缩了缩脖子,朝窝棚走。 孙德茂亦步亦趋跟着我,到了窝棚边,涎着脸说:“陈镇长,我还真没办法搞下酒菜。工地停工了,工人都回去了,做饭的也走了。我跟郭书记两个,昨天开始就泡方便面吃了。要不,给你泡一碗?” “滚!”我骂道:“老孙,孙老板,你这人就属于骑着不走,牵着倒行的人!花生米有吧?” “花生米昨晚也吃完了。昨晚团委黄书记也来了,他一个人吃光了花生米。”孙德茂可怜巴巴地说:“今天我们想泡面放点花生米,去看,天,碗底朝天了,一粒也没剩。” 他想了想,拍了一下脑袋说:“酒还有,要不,我们喝干酒?” “喝个毛!”我骂道:“你们这些耗子,不留隔夜粮,看你们今晚吃什么,喝什么。” “是啊,我也烦。工地不开工,我到哪里去找做饭的人。”孙德茂无可奈何地说。 “想不想开工?” “当然想。” “想开工你就得先出血。” “出什么血?” “拿点钱出来,摆平他,马上就可以开工。”我指着赵半仙的灵堂说。 “怎么要我出?”孙德茂明显的不愿意,警惕地看着我。 “没叫你出,只是先垫一下,到时候一笔付给你。”我忽悠着他,心里想笑。 “没骗我?” “我日,老子一个镇长,会骗你一个小老板?看不起政府是不?”我虚张声势,义正词严。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没意思就拿钱。郭书记、黄书记都在哪里等着你。”我说,扔下他,朝郭伟的车走去。 “你不能骗我哦。”我的身后传来孙德茂的喊声。 我头也没回,朝他挥挥手,从胸腔里吼出一句歌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我现在要回老乡政府,小梅姐还在那里。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赵德全,把他搞定了,赵半仙的事就能化解。死一个人,没必要拖累一大帮子人! 一切仿佛都在我的掌握中了,我如释重负舒了口气,拿出电话准备给刘书记汇报。 刘书记耐心听完我的汇报后,说了一句:“陈风,你不做县长,真是浪费了人才!” 我心里一阵窃喜,正想继续表态效忠,发现刘书记已经挂了电话。于是骂了一句:“我日!” 回到老乡政府,小梅姐惊喜的跑过来,绕着车看了一圈,不相信的问我说:“你开来的?” 我点头微笑。 “你会开车了?” 我自负地说:“看都看会了。不就一台破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梅姐敬佩地看着我,眼神迷离的说:“你真厉害!” 我哈哈大笑,问她:“狗日的赵德全呢?” 小梅姐嘴一撇说:“还赖在你床上呢。不要脸的人,骂都骂不起。所以我就出来了,等你回来。” “你就在这里等?”我指着老乡政府的门口大坪问。 小梅姐轻轻地嗯了一声,显得无比的委屈,似乎有眼泪要蒙上眼眶。我赶紧转移话题说:“小梅姐,你去小芹的店里,帮我搞一锅热汤,我等下过来吃。” 小梅姐兴高采烈地去了,我蹬蹬说了楼,一脚踢开房门吼道:“赵德全,我日你娘,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我的踢门声让赵德全惊了一下,他目瞪口呆地趴在床上,看我身后没人,才带着哭腔说:“陈镇长,你吓死我了!” “别说废话了。快点给老子爬起来。等下跟我回村!”我命令他道:“回去按我的要求做,我保你毛事没有。不听话,你就给老子躲一辈子。明白吗?” 赵德全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我的床,嘟嚷着说:“陈镇长的床真舒服。” “去你娘的。老子前世欠了你的。”我还是骂,对付像赵德全这样的人,只有不断用粗话去骂他,他才会觉得心安理得,周身舒泰,i觉得你与他没有隔阂。 带着赵德全到小芹的店里刚吃了不到三分钟,郭伟在电话里欣喜告诉我:“孙德茂拿钱来了。你用了什么办法啊?” 我笑而不语,叮嘱他说:“先别忙着给他们家,让赵德全来给。” 郭伟疑惑地问我:“你找到赵德全了?” 我说:“你等着吧。” 第284章 以毒攻毒 赵德全跟在我屁股后面大摇大摆出现在老鹰嘴村,他的出现让全村人沸腾起来,被抓走的几家人围着他要人,说如果不是赵德全威胁大家去闹事,他们家的男人就不会被抓走。如今你带头的赵德全都没事了,他们为什么还关着不放? 赵德全瞪着牛卵一样的眼大吼:“都死一边去!谁威胁你们了?要怪,你们就去怪他!”他指着赵半仙的棺材,气咻咻地说:“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被他哄去的。” 围着他的人被他一吼,吓得各自散开,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就围着我,央求我去帮他们放出来。 我无可奈何地被他们围在中间,耳朵里全部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又不好像赵德全一样发脾气,只能先任由他们吵,等吵得差不多了,我才请黄奇善过来,告诉他们说,处理这件事的有县委领导,你们有要求,去跟领导提。 黄奇善就像是被我赶上架的鸭子,顿时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声下气地安慰着群情激扬的人们,却丝毫拿不出主意。 黄奇善虽然身为县委常委,但他很明白自己手里没有几两的权力,过去头上坐着个关培山书记,自己就像个小脚的媳妇,大大小小的事汇报不过夜。现在的婆婆刘启蒙书记,尽管对他的要求不多,他却能感觉到不见得比关培山书记好说话。 郭伟自从被打开了脑袋后,在老鹰嘴村的问题上就一直保持三缄其口,仿佛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他轻松地陪着陈萌在房前屋后拍着照,偶尔充当一下照片的人物点缀,摆着几个姿势,或灿烂,或沉思。 赵半仙的已经停灵五天,按照乡村的习俗,应该要入土为安了。但镇政府承诺的赵半仙丧葬费迟迟没有到位,赵半仙的女儿就坚决不肯把父亲抬出门,本来安排三天入土的赵半仙,又在家里呆了两天。 赵半仙不入土,打架死人的事就没办法解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法医来过老鹰嘴,要开棺验尸,还是黄奇善出了力,好说歹说没有开棺,最后在现场找到一根棍子,据说就是此棍打死了赵半仙,也没有下结论,把棍子拿回了局里,到现在也没给个结论。 我看到孙德茂抱着个黑提包,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就走过去,轻声问他:“孙老板,带来多少?” 孙德茂白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家当全部带来了。陈镇长,你要是不帮我,我的下场就会和他一样。到时候你得给我收尸。”他眼睛看着赵半仙的灵堂,手脚微微地颤抖。 我安慰他说:“你放心,孙老板。我陈风说到做到,只要我能帮得上,绝对尽力。再说,政府会让老百姓吃亏么?” 孙德茂呲牙一笑,神情苦涩。 “你得找个人来收钱。这晦气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孙德茂拍拍手里的黑提包,落寞地说:“这老钱的事,怎么搞到我身上来了。” 我笑着说:“老钱和你,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你们两个,死开一个都不行。捆在一起了。” 孙德茂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就招手叫赵德全过来,要他把赵半仙的女儿,还有几个党员,全都叫到一起来。 赵德全现在对我的话是言听计从,他直起身,冲人群里喊:“党员的,都出来。” 老鹰嘴的党员年龄都很大了。当年赵德全给这些党员取了很多的雅号,比如他叫赵三爹就叫“牛屎党”,当然,这些典故都有来历。 话说当年赵三爹还是个年轻伢子,总想着要入党,可是他一没能力,二没胆量,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引起驻村工作的注意。赵三爹急啊,天天蹲在工作组组长的屋边,想找个机会拉拉关系。 工作组组长也是个南下的干部,有早起的习惯。他还有个怪癖,就是大便的时候不喜欢蹲厕所,喜欢在野地里找个地方解决。赵三爹连接看了几个早上,心里就想出了个主意,到得工作组长再次拉完刚提起裤子,他就捏着屎耙子冲过去,把还冒着热气的屎连泥巴挖起,冲到集体的屎池子边到进去。这一倒没倒好,掉了几坨在一边,赵三爹就蹲下身,双手捧起工作组长的屎,小心翼翼扔进去。 这一切,都被工作组长看在眼里。组长感动的不是他赵三爹清早出门为集体捡粪,而是赵三爹根本不嫌弃他拉的屎,于是当年就给赵三爹入了党,自己还是他的介绍人。 至于为什么叫“牛屎党”而不叫“人屎党”,这是因为工作组长在介绍赵三爹入党的时候,说的先进事迹是赵三爹捡牛屎而不是他的屎。 还有一个党员,名字就更难听,叫“日逼党”。说是老鹰嘴已经死去的赵五爷,解放后娶了地主的小姨太太,这个小姨太太,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特别是一身的白肉,任是去了势的太监,都能在心里勃起。 小姨太太一生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能捏得了锄头,刚下地不到一天,就累得香汗淋漓,雨打芭蕉一般。赵五爷娶小姨太太,一半是强逼,一半是恐吓。当年的赵五爷是村里的民兵,手里有枪的人,四十多岁了还光着身,早就对小姨太太垂涎三尺了。刚好到了解放,赵五爷放着牛啊猪啊的都不要,就要这个娇滴滴的小姨太太。 小姨太太一身的细皮嫩肉,哪里会看得上全身黑不溜秋的赵五爷? 全村人就笑赵五爷,说他若能娶得了小姨太太,就推举他来做农协会长。 赵五爷央求不得,干脆就来强的,半夜提着一条枪,闯进小姨太太的房里。枪口指着小姨太太说,答应今后一样锦衣玉食,不答应就直接挖个坑埋了。 赵五爷作为一个民兵,要埋一个地主的小老婆,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小姨太太被他一吓,顿时就白了脸。人都有贪生怕死的天性,任小姨太太读了千年的贞洁烈妇的书,到得死到临头,还是活着的心态占了上风,把书里写的故事,一股脑扔到黄河长江里去了。于是星眸含泪,婉转娇嘀于赵五爷的胯下,保留了一条命。 赵五爷娶个地主的小老婆,是阶级立场的问题,上面就把他从民兵队伍里开了出去。没了枪的赵五爷,就像被打塌了腰身的狗,心里自然不安生。 刚好村里来了工作组,工作组长是个年轻的干部,看到香汗淋漓的赵五爷老婆,顿时就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态,把她安排到了放牧组。当时老鹰嘴村里有十几头牛,本来是一个老光棍在放,现在换了小姨太太,老光棍就不得不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工。 赵五爷是个心思乖巧的人,一看这安排,就知道工作组长的心思,半夜就把老婆叫起,如此这般安排。这小姨太太本来就喜欢眉清目秀的人,小干部人年轻,又长得一表人才,岂是一身黑皮的赵五爷比得了的?自己本来还寻思找机会跟小干部媾和一番,现在得到了赵五爷的怂恿,就放心大胆去勾引了。 又是如此这般,小干部就跟小姨太太滚在了山里的松针上。小姨太太是个风月老手,床上的手段和媚态,非一般女人能比,小干部一趴到她身上去,就像坐上了大海里的一艘船,虽然头昏目眩,但乐之不疲。 从此后,小姨太太赶着牛前脚上山,后脚小干部就屁颠屁颠跟着去。两个人在山里搭了个窝棚,上面盖了一块雨布,里面铺着赵五爷亲自送去的一床破棉絮,日日在窝棚里颠鸾倒凤。 到得年底,赵五爷重新做了民兵,又入了党。于是他的党员身份,就被其他人笑称为“日逼党”。 诸如此类的野史,不胜枚举。我在苏西乡这几年,听到了许许多多。 赵德全也是党员,他号称“军党”,是最正规的党。所谓“军党”,是指在部队入的党。赵德全没当过兵,哪里来的“军党”,这里面又有一个故事,暂且不表。 党员都站了出来,赵德全手一挥说:“今日政府领导都在,来帮大家解决问题。你们有些代表,参加了政府的会,晓得厉害。我也不多说了,反正就是一句话,老鹰嘴全体党员,坚决支持政府工作。谁要是不服,就冲我赵德全来,老子拼他一拼!”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子,说得唾沫横飞。 没有一个人做声,所有人都沉默着,呆呆地看着赵德全说话。 “半仙叔的丧葬费今日全部付清,钱付了,以后什么话都不要再讲。再讲就是跟老鹰嘴全村人作对。大家晓得不?” 其他人就跟着喊:“晓得了。” “晓得就好!”赵德全一脚踢在灵堂的松枝上,把挂着的灵幡踢得倒了下来。他抓起桌子上的一根筷子,狠狠地折断,举起来朝四周扬扬说:“谁要是在背后捣鬼,谁就像这根筷子一样。” 正说着,两个小警察挤进人群,大喝一声:“赵德全,看你往哪里跑!” 第285章 化险为夷 赵德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小警察扑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吃屎的动作。 小警察动作极快,一人压着他的腿,另一人把一条腿严严实实地压着他的头,双手把赵德全的手反过来,从屁股后面摸出手铐,咔嚓一声就铐住了。 赵德全杀猪般嚎叫,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小警察踢了他一脚骂道:“我叫你跑!你跑啊,你不是跑得快吗?” 赵德全不管不顾地嚷:“老子是党员,你敢打党员,就是打国家。陈镇长,还有王法吗?” 小警察轻蔑地训斥他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党员,党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起来,跟我们走。” “我不起来。你们要杀,就在这里杀,我不走。”赵德全像条死狗一样,任两个小警察使劲的拽,就是不肯起身。 “看样子要给你上点手段!”一个小警察说,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根电警棍来,一按,电火花噼里啪啦地响。 郭伟想出言阻止,张了张嘴,没出声,站在一边的陈萌举起相机,拍下了赵德全哭丧着脸的神态。 “你们先不用急。”我过去拦住他们。小警察看了看我,还是让开了身。 “陈镇长,你不知道,我们两个在他家猪圈里呆了两个晚上了。害死了人,这家伙。”他撸起衣袖给我看:“你看看,这狗日的家里猪不养,尽养虱子,咬得我们要死了。” 我就笑了,替他放下衣袖,说:“这么说,你们这两天都呆在老鹰嘴,没回去所里?” 他们一齐摇头,其中一个摸出一块冷硬的馒头说:“吃了两天的这个了。狗日的猪圈里,没猪还臭死人。” “你们不知道郝所长住院了?”我问,掏出烟递给他们。 他们再一齐摇头,问我:“我们所长住院了?病了?” 我没说话,转头对陈萌说:“陈记者,这两位是我们镇派出所的警官,他们在所长郝强的带领下,为我们苏西的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现在他们的所长劳累过度,躺在了医院,你说,这样平凡的岗位上,做出这么多不平凡的事迹出来,值不值得你们报道呢?” 陈萌点头称是,又举起相机要拍。 小警察们在镜头下忸怩了起来,躲闪着相机,红着脸说:“要报道,也该报道我们所长。我们算什么呀,真不值得。” 我肯定地说:“镇派出所的所有干警,都值得大书特书。” 我这突然改变现场的风向,让躺在地上的赵德全摸不着头脑,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手铐勒进了肉里,才突然又杀猪般嚎叫起来。 “你们先帮他解开吧。”我说,不怒而威地看着他们。 他们迟疑了一下,说:“这家伙,解开会跑呢。” “跑不脱!”我说:“他也没必要跑。你打开就是,出了事,我负责。” 小警察就打开手铐,直起身又踢了赵德全一脚骂道:“还装死?站起来。” 赵德全瞪着眼睛骨碌碌地四周看了看,发现老鹰嘴的村民都避得远远的,心里一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们这些狗日的,见死不救啊。” 他一爬起来,就凑到我身边,紧张地问我说:“领导,你不是保我没事么?” 他显然害怕了,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放心吧!他们抓不走你。”我安慰他说,对小警察说:“你们先回去,所里没人在,需要人值班,怕发生其他意外,没人照应。这里的事,交给镇政府。” 小警察站着不肯走,抓赵德全是郝强亲自布置的任务,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他们岂会轻易撒手? “放心!这里有县委常委黄书记,镇党委郭书记,还有报社的陈记者,这么多人见证的事,真有什么事,跟你们也没干系,回去吧。”我推了推他们。他们认真地看着我,犹豫了半响,说:“陈镇长,人我交给你,你得管我们。” “去吧。”我加大语气,黑下脸来。镇派出所再牛,还得服从我们镇党委管理。 小警察不情不愿地走了,我对围观的人说:“一场误会啊。赵村长的事,解决了。现在他来负责老赵的丧事,你们有什么事,他全权处理。” 赵德全受宠若惊地点头,刚才的惊吓把他的嚣张压下去了不少,他低沉着声音说:“都找我,啊!都找我啊。” 我把孙德茂的黑包拿过来,塞到他怀里说:“赵德全,事你办好,钱都在这里了,多一分老子也不给,明白了?” 赵德全摸了摸包说:“多少呐?” “够你处理了。”我说,扔下他,示意着郭伟他们回去。 走了几步,我又回过头说:“赵德全,你得把事件经过写一遍,全村男女老少都按上手摸,我有用。” 赵德全认真地点头,响亮地回答我说:“放心,领导!坚决完成任务。” 县委的善后组跟着我们一起回工地,疑惑地问我:“就这样处理了?” 我笑道:“还能怎么处理?” “不怕他们抬尸去县里?” “他们要是想抬尸,还要等到今天?放心,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说,给他们每人敬了一支烟,诚恳地说:“辛苦大家了,辛苦了。” 善后组的人都陪着一起笑,本来郁闷的心情都一扫而光,吵嚷着要回县里去。 黄奇善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由衷地说:“兄弟,服了。” 我擂了他一拳说:“别假惺惺,好不好?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郭伟凑过来说:“目前是没事了,但还有几个关在看守所,不处理好,还是会出乱子。” 我安慰他说:“郭书记,你放心。这些小事我来做。你把陈记者招待好,那是大事,要出乱子,也是出在她手里。” 郭伟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你想想啊,她的笔落在哪里,我们的路就走到哪里。她报道死人的事,我们就都等着处分,她要是报道郝强,我们就等着受表扬。” 郭伟是个聪明的人,当即就明白了过来,看着我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陈萌被他的笑声吸引了过来,拿着相机对我们说:“你们三个原来都是在一起搞社教的,要不给你们留一张影?” 我们三个齐声叫好,赶紧排在一起,搂肩搭背摆好姿势,十分恶心地竖起剪刀手,耶的一声拍下了六年来唯一的一张合影。 我们三个人拍好了照片,我让孙德茂过来,帮我们拍一张跟陈萌的合影。陈萌刚开始还有点扭捏,被我一顿忽悠,只好笑微微地站过来,我故意让她和郭伟站在中间,我和黄奇善一边一个,闪光灯一闪,定格下来。 拍好了照片,我对郭伟说:“郭书记,大事还得你出马。采访郝强所长的事,就请你去忙。这事太大,我们都办不好,是不是?陈记者。” 陈萌显然被我搞得糊涂了,问道:“采访什么所长?” 我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镇派出所所长,现在正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他的故事值得大书特书啊。改革开放以来,像他这样的干部不多见了。” 陈萌一听,显然有了兴趣,忙问是现在去还是什么时候去。 我说:“当然是现在去。我们郭书记亲自陪你去。你们一个男才,一个女貌,金童玉女的搭档。其实写什么新闻啊,你们在一起去采访,就是最好的新闻。” 陈萌似乎没明白我话的含义,微笑着问:“你怎么不去?” 我说:“我去没用。这是关系到我们苏西镇社会形象的大事,大事都是郭书记处理。” 郭伟摇着手说:“陈镇长开玩笑。” 我认真地说:“我可没开玩笑。”又一语双关地说:“这件大事,不仅仅是苏西镇的大事,也是我们郭书记的大事。我们都等着好消息呢!” 郭伟当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悄悄朝我使个眼色,把车钥匙递给我说:“我帮陈记者开车,这车就留在这里,方便你急用。反正你胆大,没执照也敢开。” 陈萌若有所失地叹口气,说:“我车里带了一些东西,你去拿来吧。” 我跟着她走到车边,她打开车门,弯着腰在里面忙乎了半天,出来递给我一个包说:“陈风,你的用心我明白,可惜你不明白我!” 第286章 小屋春色 有了往返苏西老乡政府的开车经验,再开起车来就显得得心应手。 解决了老鹰嘴赵半仙的猝死一事,我感觉到全身无比的轻松起来。车一启动,歌声就从我喉咙里飞出去。 我的吼声伴随着吉普车的引擎声,交汇成一曲初冬暮归绝唱。 天色阴沉得可怕,暮色沉沉笼了上来。打开车灯,光柱像利剑一般射向远方。孙德茂家的中巴车在我屁股后面鸣了几声喇叭,想要超我的车。我从后视镜里仿佛看到了司机丑恶的嘴脸,心里一阵怒气,把车子直直的开在路中间,半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中巴车叫了一阵,终于不再叫了,跟着我后面乖乖地走。看他老实的样子,我想笑,刚把车挪到一边,中巴车像发疯一样从我车边窜过去,差点刮到了我的后视镜。原来这杂种一直在找机会!我骂,加大油门,追上去。 追了半天,看到中巴车的尾灯消失在拐弯处,知道凭自己的技术,想要追上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心里就窝了一股火,骂骂咧咧把车停到路边,扯出家伙来,朝着夜空使劲地撒。 车过中学,突然想起薛冰,心里一阵愧疚,终究没抵住想看她一眼的欲望。把车停好后,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小道,朝学校走。 学校已经开始晚自习,教室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偶尔能看到几个迟到的学生,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我不想惊动任何人,径直往食堂楼上走。 薛冰不是班主任,她不需要带班上晚自习。这个规矩几年前我就知道! 薛冰的房门紧锁,里面没有漏出半点灯光。我不死心,还是敲了几下,侧耳细听,屋里没半点动静,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靠在栏杆边,掏出一支烟来准备点上。 还没点火,看到校长急匆匆过来,老远就喊:“陈镇长,你来啦。” 我是不想见他的,这个校长一看到我就说迁校的事,老子手头没几块钱,拿什么给他迁? “薛老师调走了,陈镇长你不知道?”他过来,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帮我点火。 “知道。”我说,心里一阵发虚。薛冰什么时候调走了?这个消息我确实半点也不清楚。尽管黄微微跟我谈过一次,但我还是没放在心上。要知道从一个乡村中学调一个人去市里工作,是件很难,难得几乎做不到的任务。 但我不能在校长面前表现出什么也不知道。毕竟我和薛冰的关系,在整个苏西乡里,几乎是家喻户晓。 “我来拿点东西。可惜忘记带钥匙了。”我掩饰着自己,深深地抽一口烟。 “薛老师走的时候已经把房子交回学校里,里面现在是空的,她没告诉你?”校长奇怪地问我。 就好像撒谎的孩子被说破一样,我的脸腾地红了半边,好在光线幽暗,校长无法看清。 我一阵慌乱,头也不回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确实。我糊涂了。” 校长紧跟着我,问道:“陈镇长还有什么指示不?” “没有!”我说,慌不择路。 他还想说话,我摇手制止他说:“你们中学的事,就快开会研究了。不急啊!” 说完像逃兵一样落荒而逃。回到车边,发现这一路走得急,居然出了一身的汗。拉开车门坐上去,心里又一阵绞痛。 薛冰悄悄地调走,自然是黄微微的杰作。这两个女人把我瞒得铁桶一样,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毕竟是曾经深爱的姑娘,如今相见一面的机会都不复存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么?我一拳擂在方向盘上,突然响起的车喇叭吓了自己一跳。 心情像是坠入了谷底,我浑身无力,没精打采起来。 回到自己的小屋,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副画面惊得呆了半响。 屋子里温暖入春,屋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煤炉,上面架了一口小锅,锅里面炖着香喷喷的菜。小梅姐穿着一件紧身红色毛衣,勾勒着曲线毕露的身材。 她回头一见是我,脸上浮现一层羞色,指着小锅说:“我找小芹借来的,不想吃食堂,又不好老打搅小芹。再说我是来照顾你的,不能让你照顾我。” 我笑道:“这样多辛苦,小梅姐。”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辛苦啊。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当然喜欢。”我说,找张凳子在煤炉边坐下,伸手烤火。 “外面冷吧?”她递给我一双筷子:“趁着热,吃点。” 她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瓶酒来,倒在两个瓷缸里,递一杯给我说:“驱寒!” 我笑着接过来,端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说:“要是我不回来,你准备一个人喝酒?” 小梅姐摇摇头,认真而肯定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啊。这酒,就是给你预备的呀。” 我一阵感动,看着灯光掩映下的她,面若桃花,低颦浅笑,心里郁结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 做男人的,有了美酒与美人,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小梅姐是个美人,一个有着无比诱惑的成熟女人。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不肯拒绝的诱惑,她皮肤白皙,扎着学生样的马尾辫,更显得青春如水一般柔软。 我的眼光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从她呼之欲出的胸,到她结实健美的大腿,再游到她令人遐想的浑圆臀部,突然感觉自己意乱神迷起来,仿佛眼前的女人寸缕不遮,潜藏的欲望就如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小梅姐仿佛半点不在意我的眼光,故意挺了挺胸脯,让我的眼前春光无限。 我压抑着自己,大大喝了一口酒。晕头大曲真不是吹的,立马就觉得有一股火,从喉咙里直窜下去,在小腹里横冲直撞。 小梅姐嫣然一笑,又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柔声说:“慢慢喝,回家了,没事啦,喝醉了就睡吧。” 我慌乱着不敢看她,又闷头喝了一口。 “吃点菜吧。这样容易醉的。”她夹了一块菜,递到我嘴边。 她浅笑倩兮,眼睛里尽是温柔。我盯着她看,眼睛沿着她柔美的脖子往下看,企图要穿透她的毛衣,直达令人魂牵梦萦的高地。 “我不想吃。”我说,咽了一口口水。 “一定要吃。”她娇嗔着不依不饶。 “除非你喂我吃。”我麻着胆子说,说完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她。 她楞了一下,仿佛突然明白了过来,脸倏地红到脖子根,起身走到一边去,站了一阵,又回过来,娇媚地说:“你这个小冤家,这样总行了吧?” 我抬头一看,她微闭着眼睛,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嘴里含着菜,弯着腰递到我面前。 我心神一阵激荡,张口咬住菜,她却像蜻蜓点水一样缩回了嘴,埋下头吃吃地笑。 “好吃!”我说,也夹了菜含在嘴里,要递给她。 小梅姐却不张口来接,娇羞地说:“只许我喂你,你不许喂我。我不吃,恶心呢。” 她又含了酒来,要我接住。我看着她娇羞无比的面容,再也禁不住自己,一把搂过她来,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仰起头,接住她嘴里的酒。 这一接,我再也不肯松开嘴,舌头就直接侵入她的香腮里,像蛟龙一样翻滚起来。 她嘤咛一声,想要挣脱,无奈被我的双手死死抱住,再也不能挣脱半分。她就软了下来,伸出丁香般的小舌,试探地迎接我的舌头,我们互相缠绕着,半点也舍不得离开。 我的手灵动起来,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握在她丰润如玉的乳上,满手立时被一阵温软包围,心神一荡,差点不能自制。 她全身像水一样软绵无力,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舌尖挑逗着我的鼻尖、眼睛和额头,忽而又探进我的嘴里,允吸着我的舌。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底下如火烧一样挺立起来,小梅姐似乎感觉到了,伸手探了一下,惊得张大了嘴,继而吃吃的笑,娇媚而诱惑。 我顾不得许多了,手不老实四处横冲直闯,但觉满手的滑腻,一股温热传过来,她下意识地夹住了双腿。 “别动!”她伏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吐气如兰。 第287章 我说孩子是你的 郭伟带着陈萌采访了三天,第四天打电话给我,说陈萌要回市里去了,希望我能送送她。 三天时间,可以改变一段历史! 我带着小梅姐,在县委宾馆摆了一桌,准备为陈萌送行。 县委宣传部闻风而动,这几天陈萌找过他们核实过一些材料,听说陈萌要回去发稿,宣传部的自然不肯失去这样一个表示诚恳的机会。县公安局也不甘落后,市日报要头版报道春山县公安系统的英模,这是所有干警的光荣,他们当然要感谢她。 看着来了这么多人,我干脆一个电话叫来黄奇善,这样一来,就满满的两大桌子人。 这三天陈萌收获颇丰,她挖掘到了新时代的英模,这比发多少揭露的稿件来得更理直气壮。这年头总是听说人心变坏了,谁还会相信就在大家的身边,就有着像郝强这样一辈子默默奉献的人呢? 陈萌怀着调查老鹰嘴死人的心态而来,没想到捡了这么一个优秀人物的故事,这在多少做记者的人看来,栽花也罢,栽刺也罢,栽花总比栽刺好。 所有的人都围着陈萌说话,郭伟寂寥地坐在一边,眼神里流露出焦燥和无奈。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没想到他伸手跟我讨烟抽。 黄奇善最后一个到,一到就扯着我到一边,伏在我耳边说:“陈风,有戏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有戏了? 黄奇善见我不解的样子,压低声说:“刘书记已经知道了这次市日报采访的事,在常委会上表扬了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推脱说:“都是郭书记的功劳,英雄人物是他发现的。” 黄奇善擂了我一拳说:“你就装吧,不装你会死?” 我笑着说:“会死!而且死得很惨。” 我们两个正在说笑,郭伟跟过来了,瞄了黄奇善一眼后,对我说:“陈风,我有话要给你说。” 他的神色凝重,让我和黄奇善都感到意外。 不过这么多年来,郭伟一贯喜欢装深沉,因此我们也没觉得十分特别。只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的深沉与现实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站在院子里一株树下,郭伟突然问我说:“陈风,你得老实告诉我,你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 我摇晃着脑袋看着他,无比的惊讶,说:“郭大书记,你别严肃好不好?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不懂是吧?”他咬着牙恨恨地瞪着我:“陈萌肚子的孩子,是谁的?” 我故意大吃一惊样子,惊奇地问:“陈萌肚子里有孩子吗?谁告诉你的?” “难怪黄奇善说你装!你这只老狐狸,挖空心思,看你怎么死。”郭伟又找我要了一支烟。 他的话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郭伟能知道这个事,表示他跟陈萌的关系不仅仅是工作伙伴的关系。 “你女朋友现在是黄微微吧?黄微微跟陈萌是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吧。”郭伟咬着牙,神情落寞。 我傻傻地笑,表示默认。 “我跟你说,你的算盘打错了。这次我不会上你的当。”郭伟扔下这句话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说:“你什么意思?上什么当?” 郭伟轻蔑地看我一眼,冷笑着说:“你以为我是个看重官位的人?你也是男人,我们男人有自己的尊严,希望你能尊重我。” 他甩开我的手,扬长而去,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呆如木鸡。 难道我真看错了郭伟?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视仕途为生命的男人,会把尊严跟前途等同起来? 还没想明白,就看到陈萌笑吟吟地过来,问我:“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请客,主人都不在,叫我这个客人怎么办啊?” 我苦笑着说:“我出来透透气,就进去。” 陈萌笑了一下,说:“刚才郭伟跟你说什么了?” 我轻描淡写地说:“没说什么,就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骗我!”她浅浅一笑说:“我刚才看到他的脸都绿了。” “管我毛事。”我恨恨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 “就管你的事。”陈萌沉静地说:“你知道不?这三天,郭伟表示要追我。” “好事啊!”我说,嘻嘻一笑:“美女到哪里都有人追,不稀奇。” “可我断了他的心思。” “怎么断的?” “我告诉他我怀孕了。”陈萌不动声色,眼睛盯着我。 “那又怎么了?” “问题是我说孩子是你的。”陈萌说完这句,脸上浮起一片红晕,随即歉意款款地说:“你别怪我,我就是不喜欢他。” 仿佛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砸中了我的脑袋,晕乎乎的辨不清方向了。 “你想怎么样?”我气急败坏,怒气从心底冒上来,恨不得一把撕碎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没想怎么样。”陈萌丢下我,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什么叫晴空霹雳?这就叫晴空霹雳!陈萌的玩笑,我和黄微微都知道是玩笑。但郭伟会相信吗?倘若他认真起来,把这件事传播开去,岂不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我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到了自己头上。这是一件很让人看不起自己的事!我该怎么办? 正烦躁得想骂人,小梅姐像燕子一样飞过来,嚷着:“陈镇长,客人都到齐了,等你呢。” 我苦笑着随她进屋,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高声叫嚷着要喝个痛快。 我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机械地陪着笑脸,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黄奇善是这一桌职务最高的人,他是县委常委,其他诸如我之类的人物,在春山县,一竿子能打到八个人。 按惯例,职务最高的都要发表祝酒词,黄奇善却是打死也不肯说,说这桌酒是我请的,应该由我来说。 小梅姐首先鼓掌叫好,陈萌也微笑着鼓励我,其他人也表示有道理,到得郭伟这里,他把筷子扎在桌子上说:“陈镇长是要说几句,说说英雄人物背后的故事,还有我们陈记者也要说说,别让我们身边出了英雄,我们这些人还在做着傻子。” 郭伟的话里有话,一些人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桌子上就冷了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 小梅姐看了一眼全桌,机警地站起身,拿着杯子要找宣传部的干部喝酒。宣传部的人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小女人,但因为是漂亮的女人,也就不推辞,拿起酒杯痛快地喝了。小梅姐一看旗开得胜,干脆手里拿着酒瓶子,挨个找他们喝。 一个美女主动敬酒,再滴酒不沾的男人也无法忍心去拒绝。这样一搞,气氛又热烈了起来。 轮到郭伟了,小梅姐居然绕过他不喝了,把酒瓶子墩在桌子上,虚弱地朝大家笑笑,便把头靠在桌子上,作睡觉状。 满桌的人就大笑,郭伟也跟着尴尬地笑。 倒是陈萌,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郭书记,这杯酒还是我替她喝。一来对你这几天的辛苦表示感谢,二来是为我们女同胞表示歉意。” 陈萌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郭伟只好端起杯子喝了。 一桌饭吃了两三个小时终于收场。陈萌要赶回市里去,但她喝了一杯酒,公安局的不放心,叫了个司机送她回市里。 我把小梅姐交给陈萌,请她送回表舅家。 陈萌爽快地答应,看着歪在后座熟睡的小梅姐,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轻轻说了句:“这女人真可爱。” 送走了陈萌,转头去找郭伟,发现他已经开车走了。 我正要开口骂娘,手机里传来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陈萌发来的,就一句话:对不起,陈风! 第288章 我来看你,好不 我没有理会陈萌的短信,她对郭伟说的话,我还耿耿于怀。 郭伟走了,我自然回不去。只好又折回宾馆前台,要了一间房,准备过夜后明天早上走。 我一点也不怪郭伟的不辞而别,换作是我,也会火冒三丈。郭伟来苏西后知道我跟薛冰的恋情,过不久发现我又跟黄微微勾三搭四,还没等他想明白,陈萌又石破天惊地告诉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估计在郭伟的心里,绝对是花花公子,浪荡无比的流氓! 当然你郭伟不见得比我高尚,他为了追黄微微,甩了跟他相恋五年的女朋友,就仅仅因为女朋友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不能帮他青云直上。 郭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当然明白我作如许安排的用意,本来准备想尽一切办法去赢得美人心,却不料美人珠胎暗结。这就像凭空起了炸雷,炸得他晕头转向。 所以他愤愤地不辞而别,不是对我有意见,而是在哀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论学历,郭伟京城一流大学毕业,我只是省城的大学,论资历,他是市委机关下放的干部,而我之前,连干部的身份都没有。论人才,郭伟不见得比我差,唯一就是在个头上矮了我半分。要是论资源,郭伟跟我就没得比了,我有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舅舅,他只有一个做局长的叔叔。 想到这里,我自己为郭伟愤愤不平起来。郭伟甩了女朋友,却没能赢得黄微微的爱,想回头,又顾及面子过不去,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现在还形单影只,换作谁,心里不急?何况他是一个镇的党委书记,社会地位不低,解决不了个人的人生大事,别人会在背后说闲话。 郭伟不是找不到女人,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助他大展宏图的女人,在他的人生目标里,爱情远远不能与事业比,男人的成功,不单单是看能赚多少钱,而是要看能做多大的官! 当初黄微微进入他的视线,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一个市委组织部长的父亲。他一直相信,男人只要有了权,什么金钱和美色,都能作拈花微笑状,何愁? 陈萌的到来让他曾经看到过希望,他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势,却被乳臭未干的何家潇捷足先登。他气啊,虽然他并不看好他们两人的爱情能走多远,但他实在是不愿意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郭伟的聪明,还在于他的自知之明。何家潇是何副书记的公子,陈萌是陈书记的千金,人家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他一个小小的乡官,凭什么去争夺属于自己的爱情? 原来爱情也是有讲究的,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他妈的狗屁! 即便如此,郭伟还是能静下心来,他在等待机会,就好像猎犬一样,枪响了,不一定就非得窜出去。 这个机会来了,他窜了出去,最后看到的却不是猎枪打下来的猎物,而是一头自己走向断头台的美丽的小鹿。 我实在不想再想了,仰面八叉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夜与小梅姐的旖旎又涌上心头,最终停留在港口的边缘,压抑的男性荷尔蒙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我的防线,浑身就燥热起来,恨不得冲到楼下的桑拿里去。 一个男人,最怕的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独处,特别是酒后的独处。酒是色媒人,老祖宗的话一点也不错。我感觉小腹底下升起来了一股火,炙烤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甚至想立即爬起来,走进街边灯光暧昧的发廊里去。 但我得压抑自己,我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我的身后肯定暗藏着无数双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我,只要我走错半步,我就将回天无术。 打开电视,里面是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袒胸露背地卖着广告。 屋子里有了声音,渐渐的似乎有了生气。 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突然就看到了朱花语办公室的电话,拨了几个数字又挂断了,想着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会在办公室?犹豫着挂了后,还是忍不住再次拨通。反正无聊,明知对方无人接听,听听无人接听的蜂鸣声,也是聊解寂寞的一种方式。 没想到电话居然有人接,一听声音,就是朱花语。 我慌忙把电话挂了,心砰砰跳得厉害。这是我从来未有的感觉,不管是与薛冰在一起,还是跟黄微微在一起,我从来就没感觉到如此的胆怯和慌张。 朱花语,一个解语花一样的女孩子,就像一记重锤,把我本来脆弱的灵魂击得支离破碎。 我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按下了重复健。 “谁呀?”里面传来朱花语的莺声燕语。 我平静一会,轻声说:“是我。” “是陈大哥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迫。 “是我。”我说,双脚交替脱下鞋子,把自己平放在床上:“你怎么还没下班?”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冬天天黑得早! “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她说,语气显然疲倦:“县里要开大会,光是材料,就得复印几天。” “没人帮你?”我问。 “她们都下班了。她们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当然我干了。”她言不由衷地笑,笑声穿透过来,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我。想起当年的我,一股同情和感同身受的感觉迅速传遍我的全身。 “吃饭了没?”我说得很随意。 “还没呢。等下回宿舍,泡一包方便面就好了。”朱花语告诉我说:“就快好了。”随即又问了一句:“陈大哥,你在哪?”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在县委宾馆,要不,我叫点东西送过去给你吃?” “不要了。”她直接拒绝了我。 我哦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朱花语又过来一句话:“陈大哥,我来看你,好不?” 我迟疑半响,终究还是回绝了她,我说:“你下班早点回去休息吧。一天工作下来,太累了。” 她默默地挂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蜂鸣声,叹口气也挂了。 朱花语的户口我已经托柳红艳办好了,我让柳红艳告诉她,办户口是政府解决她的问题,不是哪个人。 朱花语显然不相信柳红艳的说法,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求证。我自然跟红艳的口吻一样,说是乡政府为解决干部子女的政策。 我的谎言她肯定不相信,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不是干部子女。父亲朱仕珍当了一辈子干部,最后落得个半身残疾,组织上虽然没继续追究,但也把他列入了双开的行列。一个干部,落得个双开的结局,与判了死刑,又有何区别? 关培山双开朱仕珍,唯一的承诺就是让他的女儿得到安排。可如今关培山自己也落得个免除县委书记职务的结局,他的承诺就好像写在风里一样了。 这样一想,我开始后怕起来。 朱仕珍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在苏西乡,朱仕珍是看着我长大的干部,我的一言一行,他老朱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八九不离十。 但自从他从代理乡长的位置上退下去后,一直没跟我谈过苏西乡的工作,谁是谁非,他没有任何的结论。这一点看来,老朱这个人还是有底线的干部。即便是他出事,他宁愿跳楼,也不愿举报任何一个人,这就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品性,这种品性,不是学得来的,是骨子里的原始道德标准。 其实,当年他只要举报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柳权,还是我,谁人屁股都擦干净了?在这个社会里为官,想做一个清如许的干部,甚至比登天还难! 他只要举报一个人,他就能立功!如果这个人恰恰是关培山想要的人,他朱仕珍就能全身而退。但他放弃了所有的机会,他宁愿一死,也不愿留给儿女无穷的后患。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关培山要的人,是我! 可是谁能算到,关培山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呢? 关培山不在,刘启蒙书记能容忍前任留下来这么一个人么? 我忧心忡忡起来,假如朱花语被县里解聘,她能做什么? 越想越烦躁,想到后来,我自己哑然失笑了。朱花语跟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我为何要忧心忡忡? 于是起身,跑到洗手间里撒了一泡尿,脱光衣服,哼着小调开始洗澡。 我不是个忧郁的人! 洗完澡,我全身寸缕不穿,扯过浴巾围着下身,摇摇摆摆回到床边,准备好好的睡一觉,明早赶回老鹰嘴,重新开工。 刚躺下没多久,房门被敲响。 自从县委宾馆有了桑拿后,房门总会被无端的敲响,门外肯定站着无比妖娆的女人。 我没好气地喊:“屋里没人!” 门还是被执着地敲,我大怒,从床上一跃而起,猛地拉开房门。 第289章 笔记本的秘密 门外站着朱花语,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顿时大惊失色,狼狈地逃回床上,扯过一条被单,盖住自己半裸的身体。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住的房间号,她能找到我,对于像朱花语这样看着生人就脸红的女孩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朱花语抿嘴看着我笑,她似乎很得意自己的突然袭击,很满意我的狼狈。 “你来干嘛?”我缩在被子里,问她。 “什么也不想干。知道你住这里,不来,我没人情味,不是么?”她依旧微笑,眼里仿佛看不到我的狼狈。却又因为自己的突然而至,显得有些散漫的不好意思来。 “我能进去吗?”她再一次强调,让我心烦意乱。 “当然可以。”我说,瞄一眼被角,发现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心里突然冒起一个怪诞的想法,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像我这样羞耻的男人? “哪我进来了哦。”她说,往屋子里移动了半步,终究又迟疑地停下来,反手拉上门,轻声说:“你收拾一下吧,我等下再进来。” 她如鬼魅一样隐身在门背后,让我隐隐渴盼的企图顿时化作乌有。 一间亮着暧昧灯光的小屋,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一位面含春色的娇羞少女,此情此景,唯有半夜春梦时,才会千年等一回。 门锁咔嗒一声锁上了,我翻身从床上跃起,手忙脚乱套上衣服,再去拉开房门,自己已经道貌岸然。 我客气地请她坐,从桌子上找到一包茶叶,又赶紧去找烧水壶,找到了壶,却又找不到插座,手里端着一壶水,尴尬地四处乱瞅,目光始终不敢落在她的身上。 朱花语局促起来,指着门边放水壶的地方说:“就在哪呢。”说完吃吃地笑。 我低头从她身边驰走而过,鼻子里闻到她身上传出来的淡淡香味。 回到床边坐下,我招呼她坐。 朱花语并不坐,屁股靠在写字台边,故意舒展一下身子说:“我说几句话就走呢,不坐了。” 我哦了一声,问道:“你有事吗?” “没事。真没事。”她说,轻轻一笑:“我的户口已经解决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事。” 我还是漠然地答应一声,没敢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她见我不回答她的话,探询着问我:“不是你办的吧?”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真不是。” 她微微一笑说:“反正我心里有数就是了。” “嗯哪。”我敷衍着回答。 “我走了?”她说,朝门边移了两步,见我没有挽留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再去我爹的办公室,找找他的笔记本?” “很重要吗?”我问,看一眼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天地一片澄明。 她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样子,说:“对我爹来说,确实很重要。” 有女相求,特别是美女相求,天下的男人,不动心的很少,我也不例外。 “很晚了!”我加重语气说:“方便么?” “反正我很方便。你要是不方便,就罢了。”她扔下我,拉开门出去。 我毫不犹豫第追出去,不仅仅是因为美女相求,更多的是想着这个笔记本的重要性。朱花语三番五次去找,而且大有找不着不罢休的意思,让我对这个笔记本无端生出许多的猜测来。 烈士陵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围墙外的高楼上,有几间屋里透出淡淡的灯光来,显示这里已经住进去了人家。 我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当年的朱仕珍的小屋,头顶上一盏暗淡的灯,阴着墙上斑驳的影子,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将陵园里的竹叶吹得莎啦啦的响,让人无端生出一些惧怕。 朱花语照旧在之前没找过的地方翻箱倒柜,弄得屋子里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良久,直起腰,看着我浅浅一笑,无奈地说:“可能早就被别人拿走了。” 我没作声,眼光扫到头顶的天花板上,隐隐感觉有一块有松动的痕迹,于是拖过一条小櫈来,踩上去,伸手轻轻一顶天花板,居然毫不费劲地顶开了,心里一阵窃喜,伸手往里一摸,就感觉到有一本书样的东西。 我慢慢摸出来,凑到灯底下一看,这是一本外边包着油纸的东西,剥开一瞧,正是朱花语要找的笔记本。 正想打开看,朱花语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从我手里抢过去笔记本,严严的藏在身后,丝毫也没有让我一探究竟的思想。 “不能看?”我对她的鲁莽表示严重的不满。 “不要看!”她坚决回绝了所有意思。 “有秘密?” “不知道。反正我爹说过,要原封不动带回给他。”朱花语小心地拍去笔记本上的灰尘,上下端详了一番,放在随身带来的小包里。 人,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有一探究竟的饥渴。 朱仕珍如此重视,且藏得如此隐秘的笔记本里,或许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蓦地,一丝不祥笼了上来! 或许这神秘的笔记本与关培山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关培山被双规后,至今未有任何消息。人究竟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朱仕珍与关培山订有同盟协议。当初朱仕珍义无反顾站出来,承当一切责任,目的就是换取女儿朱花语的前途。如今关培山的处境非常微妙,不排除朱仕珍为防止多变而留了一手。 假如我的猜想变成事实,那么春山县官场又将酝酿一场地震! 想到这里,我的背上沁出来一层冷汗。 第290章 风雨欲来 朱花语手里的笔记本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让我心烦意乱。我十分肯定,笔记本里绝对有关于我的一些东西。朱仕珍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如今他被双开,我会没有事? 朱花语走在我前面,一言不发,偶尔停下脚步,等我赶上去。 一旦走了并排,她又加快脚步,把我远远的甩下,再又回头娇笑着喊我,取笑我说一个大男人,走路走不过一个女孩子。 春山县初冬的大街,行人寂寥,街灯在晕暗的夜空里,显得有气无力。除了这几年新开的发廊,其他的店铺大多关门了。偶有一家主妇尖厉着嗓子,呼叫着调皮的孩子归家,也就是这几声呼唤,才让这座小城有了生气,有了人间烟火的欢乐。 小城不大,走路也就半个小时。我们从烈士陵园出来,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县委宾馆门口。 “辉煌宾馆”四个大字在夜空里分外醒目。这是关培山的题词,也是他唯一的题词。 朱花语歪着头看我,说:“不要我进去坐了?” 我说:“好啊,请还请不来,你自己愿意自投罗网,可不怨我。” 朱花语一顿,迟疑半响,问我:“什么意思?自投罗网!你想干嘛?” 我故意促狭地笑,似乎很不怀好意,不言语。 “你敢坏?我才不信呢。”她似乎在给自己打气,脚尖在地上画着圆圈,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可不是薛老师。你敢坏,就不怕承担责任?” 我笑道:“你看你,小小年纪,想到哪去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不好意思了,举起小小的粉拳,就往我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嗔怪着说:“还说我,你看你自己的眼睛,坏坏的,就不是个好人。” 我抓住她的手说:“哪里坏了?我是多么纯真的眼光,在你的眼里,就变成坏坏的了。” 她就不动弹了,任我握着她的小手,良久,叹口气说:“我还是回去算了。” 我没有放开她,拉着她走了几步,说:“花语,你真要回去?” 她惆怅地说:“我不回去还能干嘛呢,你一个人在,我怕影响到你。”她突然吃吃地笑起来说:“现在全县都在盯着副县长这个位置,你就不想?” 我故意坏坏地笑,说:“我这个人,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 她吃惊地看着我,半天不言语,摔开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说:“我难道看错人了?” “你看错什么人了?”我问她。 “我看错你了!”她转身就走。 我紧跟着走了几步,拉住她的手说:“你没看错。” 她站住脚,歪着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我没看错吗?” 我说:’确实没看错。只是我觉得啊,我爱江山,得有人给我江山。没有人给的话,我就是死,也死不出一块江山来,何况,我背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等着我往火炕里跳呢。所以,与其花心思去爱江山,不如爱美人。美人就在眼前,多好!” 她被我一通胡言乱语搞得心乱了,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我,嘴里呢喃着说:“我又不是美女,你乱说。” 我爽朗地大笑道:“这世界,谁有朱花语这样的美人,谁就会拥有整个世界。” 我这一顿话,当然是有目的。藏在朱花语背后小包里的笔记本,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算啦!”她跟着我笑起来,从背后的小包里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就算我看错了,也认了。给你!” 我故意不伸手去接,迟疑地说:“你爸说要原封不动给他,你怎么能给我看呢。” “你要不要?”她压低声音问我说:“不要我就一把灰烧了。”作势要找打火机。 我只好接过来,拍了拍笔记本上残留的灰尘说:“我们先回房间去吧。外面冷,好冷啊!”我故意缩紧双肩。 她颔首同意,跟在我屁股后面,进了宾馆大堂。 电梯门开处,涌出来一帮男男女女。 我转过头,不想去看。 “陈镇长!”有人叫我,亲热地过来搂着我的肩。 我转头一看,心里暗暗叫苦,来人是邓涵宇,胁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小包,正笑嘻嘻地把我拉到一群男女面前介绍说:“这位是陈镇长啊,我们春山县最年轻的镇长。政治明星啊!” 一群男女就都围过来,争着要跟我握手,我苦笑着与他们一一握过,准备找机会溜开。 邓涵宇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搂着我的手始终不放开。 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朱花语,大惊小怪地说:“这不是县委办的小朱么?怎么跟我们陈镇长在一起啊?难道你们?” 他这一个问询时的提问,让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朱花语。 朱花语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手忙脚乱起来,顿时红了脸,局促地不敢看人,也不敢说话。 我拦住邓涵宇说:“邓镇长,一个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啊。” 邓涵宇不依不饶地说:“大家说,这还是小姑娘?我们陈镇长的眼光果然不一般啊。” 他意味深长的话让一帮子男女起哄地笑起来,笑声里除了暧昧,还是暧昧! 我有些气恼,想骂人,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在心里狠狠的日了邓涵宇的娘。 邓涵宇将一帮子男女叫到了外面,自己拉着我走到一边,正色地说:“陈镇长,现在是紧要关头,你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开房,你就不怕别人背后说你闲话?” 他的话让我火冒三丈,我冲着他吼道:“邓镇长,你放心,我陈风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去她娘的!” 我的粗话让邓涵宇一怔,转瞬他又恢复了 嬉皮笑脸的样子,问我说:“听说你们工地上打死了人?” “胡说八道!”我骂道:“有些人,就是不安好心,唯恐天下不乱。” 邓涵宇就尴尬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是听人说。” 我说:“邓镇长,你放心,我陈风心里比谁都明白,我告诉你啊,我从来就没想过的事,你不必担心。” 这就像打暗语一样的对话,只有我们两个心知肚明。 邓涵宇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我微笑着没回答他。 “今晚你住这里?”他指着楼上问我。 我说:“是啊,市日报的记者在我们镇采访,今晚回去,镇里在这里送行。没车回去了,只好住一夜。” 邓涵宇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一起去唱歌?” 我直接拒绝了,说:“小朱她爸爸有事要跟我说,这不,都找上门来了。” 邓涵宇看了看朱花语,暧昧地笑,说:“那好,我不打扰你们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老弟啊,到时候你得帮帮老哥啊。”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选举副县长的时候,我帮他拉拉票。 我十分肯定地点头,安慰他说:“你放一万个心吧,邓镇长,未来的邓县长大人。” 他满意地笑,踌躇满志的样子,朝我扬扬手,转身出门而去。 看到他们都走了,朱花语过来,含着笑打趣着我说:“陈镇长,你带小孩子开房啊。” 说完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好一阵心动。 第291章 顶包 朱花语将笔记本放心交给我,这让我很意外。 她的举动显然与自己父亲意愿相左,笔记本里究竟有什么内容,除了朱仕珍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即便是朱花语,也如现在的我一样,茫然无知。 但我十分清楚,这个笔记本里绝对藏有秘密。朱仕珍在被双开的时候都没拿出来,宁愿跳楼也不愿公开,一本能让人用性命作赌注的笔记本,要说里面没东西,就是换作鬼,也不会相信。 果然,我在朱花语离开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没看几页,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 应该说,这是一本关于春山县官场现行图的一本书,几乎涵盖了全县所有局委办和乡镇干部的升迁示意图。 即便如我,也有不低于五百字的描述。 朱仕珍在描述我的时候用了八个字“年富力强,善于思考”。他的评价让我大感意外,这八个字,字字珠玑,不禁让我得意了好一阵。 再往后看,发现朱仕珍这人非一般人,他在何至表舅第一次来春山县就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在“亲戚”这个词上用了一个双引号外加连续的三个问号。其中粗略一笔带过了我和薛冰的恋爱关系,用了“天作之合”一词表示赞赏。 朱仕珍在笔记本里写明了当初做我入党介绍人的初衷,原因之一就是看中了我和何至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个察言观色的官场老手,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的舔犊之情,这一点让我唏嘘不已,同时心里萌生了对他的敬重。想起天底下所有的父母,只要儿女幸福了,即便是生命,也能毫不犹豫地奉献出来。眼睛无端湿润了起来,合上笔记本,茫然的心里一片空明。 看完了关于我自己的东西,好奇心让我去翻找关于关培山的文字。 关培山与朱仕珍有着二十来年的关系,朱仕珍在任乡人大主席团的时候,恰逢关培山要扶正县长位置。在春山县,关培山的人缘不谓不好,但当年实行的是差额选举,临近县的常务副县长与他同逐春山县县长一职,这就让选举出现很多变数。关培山是个不甘于落败的人,就在他盘算全县代表选票的可能去向时,他才感到危机四伏。临近县副县长敢于来摸他的老虎屁股,说明人家有胆量和魄力,没有一定的杀着,人家不会跑来与他竞选。 就在关培山心意揣然的时候,朱仕珍提着五十斤上好的茶油登门拜访他来了。 朱仕珍一辈子在春山县工作,关系盘根错节,虽然到底还是个乡人大主席团团长,但此人为人的口碑还是非常的不错。 关培山就将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在他的身上,也就是这最后一根稻草,让关培山从危机四伏的选举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当然,先锋是朱仕珍。 朱仕珍花了三个晚上的时候,游说了全县所有的乡级人大代表主席团团长,最后投票,关培山以绝对优势压倒了临近县副县长,从此在春山县扎下了根,从县长一步一步走到书记的位置上来。 朱仕珍对关培山的评价是:言而无信! 再往后看,始知关培山当年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关培山许给朱仕珍的县人大副主任的位子,从他当上县长到书记,一直没有兑现过! 我再次合上笔记本。这哪里是一本什么流水账,分明就是一部文学作品,一部剖析春山县官场的现行记啊。 眼睛有些发涩,我烧了一壶水,拿起盘子来的茶叶包泡了一杯茶,准备静下心来继续看。 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小姨打来的,开口就问我吃过饭没有。 我说已经吃过了,问她在哪。 小姨笑嘻嘻地说:“你猜。” 这小孩子似的口吻让我笑起来,小姨在我面前,一时以家长自居,一时又像无知的少女般让人怜爱。 “不想猜。”我说:“随便你在哪,关我屁事。” 小姨就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有几个月没看到小姨了?” 我摸摸头,想了想说:“不记得了。”顿了顿,又说:“几个月没看到你,不是很正常么?” 小姨叱道:“小没良心的,你也不想想,你读大学的时候,老娘还是三个月见你一次呢。” “是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别是不是了。在哪?”小姨扔给我一句话:“我来看你。” “我在县里。”我说:“没车回去了。” “没想小姨?”她在电话里质问我。 “想,当然想。”我说:“貌美如花的小姨,谁不想呢。” “贫嘴!”她挂了电话。 小姨的电话让我的心平静了许多。我的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姨,总会在我最徘徊的时候给我方向。 朱花语给我笔记本,目的何在? 我看了笔记本的内容,去向何为? 一连串的问号又让我心烦意乱起来,脑袋隐隐有些发痛。我干脆四面八叉把自己摔在床上,瞪着眼去寻找天花板上的蜘蛛。 县委宾馆的卫生条件很好,雪白的天花板上觅不到半只蜘蛛。这就让我失望起来,看不到顽强的蜘蛛结网,我仿佛心里空落落一般,无处着力。 夜风凛冽,窗外的树枝在寒风里摇曳着枝桠,偶有枯枝在风里折断,发出清脆的响声。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 手机声再次响起,这次来电话的是郭伟,问我是不是还在县里。 我没好气地说:“郭书记,你真是属兔的呀,我转一个头,你就跑得不见影子了。我怎么回呢?” 郭伟嘻嘻哈哈地笑,说:“还有事能难倒陈大镇长?” 我抱怨着说:“我又不是神仙。” 郭伟停了一下没说话,我还以为断线了,正要挂,他又递过来一句话:“陈萌走了?” “不是我们一起送她走的吗?”我反问着他,感到有些好笑。 “唉!”他叹口气,说:“她这么一个女孩子家,未婚先孕,要是被陈书记知道了,岂不是会要了他的老命啊。” 我心里一凛,郭伟突然打电话来,难道是在探听虚实? “我是管不着的。”我说,轻描淡写。 “你想撇开自己?”郭伟显然有些发怒。 “郭大书记,你这话我听着有些不对劲。”我说,想起陈萌跟我说的话,心里一紧,只好放缓口气说:“不是我想撇来,确实跟我没半毛钱关系。真有关系,我能撇开吗?我会撇开吗?” 郭伟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说:“也是啊。我也不大相信。” “要下雪了!”郭伟语气沉重起来:“一下雪,工程就没法开工。要等到年后开春了。” “是啊。”我跟着感叹起来:“天气越来越冷了。现在是该要把工程的事放一放了,想办法解决老百姓过冬的事了。” “我想回一趟市里。”郭伟没接我的话。 “有事?” “没什么事。我想去看看陈萌。尽一下朋友的情谊。”他说,压低了声音:“你的意见呢?” “好啊。”我说,心里如明镜般亮堂起来。 郭伟回去看陈萌,这是司马昭之心啊。 “你回来我就走。”他说,挂了电话。 我捏着电话想笑。郭伟的这一通电话,让我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是想要去顶包! 第292章 小姨 小姨是个神通广大的人,居然轻易就找到了我的房间。 一进房,就踢掉脚上的鞋,穿着丝袜的脚,在地上肆意地踩。 一段时间不见,小姨显得有些风霜。岁月的痕迹仿佛要爬上她的额头,灯光下,似乎能看到她眼角绽开一丝鱼尾纹。 但小姨依旧青春逼人,她穿着一身火红的丝绵太空服,把自己包裹得鼓鼓胀胀,底下一条黑色的紧身裤,勾勒出她修长的腿。 “给我拿拖鞋。”她命令着我,举起一双玲珑的小脚,在空中乱舞。 换好鞋的小姨端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马上又吐出来,皱着眉头说:“这什么茶啊?难喝死了。” 低头一看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包,恍然大悟般地说:“难怪了,这哪里是茶叶?这是茶末,不是人喝的。” 我笑道:“你刚才也喝了一口,也不是人了。” 小姨一怔,随即举起拳头要打我,叱道:“陈风,你敢跟长辈这样说话?” 我躲开她的拳头,笑嘻嘻地说:“小姨,我的长辈,别来无恙?” 小姨放下拳头,捶着腰说:“有恙啊,恙大了去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啦?” 小姨看我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放心啦,死不了。”从手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我说:“去车里拿点茶叶去喝。别喝这种茶末了。” “没事,都是茶。能喝。”我说,不去接车钥匙。 喝茶这东西,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主张。我一般不习惯喝茶,喝茶太繁琐。如果拿大杯泡大杯茶,又失去了品茶的韵致,假设要平心静气用小杯来品,我确实没有那种心境。 在我看来,茶无非就是个提神的东西。提神的东西很多,只是茶,被古人赋予了很多的诗意,由此鹤立鸡群而已。 “你知道茶末是什么做的么?”小姨见我不接钥匙,将钥匙扔过来,丢在我身上:“这些茶末,据说都是一些茶楼里喝过的茶,晒干后磨成粉的东西,能喝吗?” 我摇摇头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那么厉害。” “爱信不信。”小姨白了我一眼说:“你现在是干部,干部就得有个干部的样子,你看那个干部喝白开水的?干部都喝茶,喝好茶。茶是什么?是品味,是身份。明白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的这个小姨,有时候认起真来,天王老子在眼前,她也敢去说上几句的。 “我去拿,好吧。”我捡起钥匙,下了楼。 回到房间,小姨已经拉过一床被子盖住了自己,她从被子钻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冷死了。被窝里真暖和。” 我苦笑,这个时候的小姨,就像个小女孩一般天真无邪。 “吴倩送你回来的?”小姨问我,眼睛并不看我,低头剔着指甲。 我点头承认。 “表舅家的保姆也跟着来了?还跟你在苏西乡住了几天?”小姨还是没抬头,仿佛说着一件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事。 “是的。”我说,拿着水壶准备烧水泡茶,我要学着泡茶,因为我现在是领导干部,要有品味。 “你们住一起?”小姨似乎兴趣嫣然了,抬起头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似乎不好意思。 “你想哪去了?”我不高兴地说:“怎么可能呢。” “换别人不可能,可是你……。”她欲言又止,吃吃地笑起来。 “你还是不是我小姨啊?”我叫起屈来:“哪有自己的小姨这样说外甥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家陈风,是什么人啊?领导干部,当然要以身作则。”小姨依旧笑嘻嘻的,把手递给我:“帮我修一下。” 小姨的手,如葱白一般,指甲上涂着带荧光的白指甲油,在灯光的照射下,星星点点。 我不想替她修指甲,小姨如妖,如此葱白滑腻的小手,我怕自己禁受不起诱惑。但我不能显露半点这种心态,尽管小姨与我,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毕竟她是我小姨,一个伦理上不能逾越的一道鸿沟,如天堑一样横亘在我心头。 小姨见我半天没动,莞尔一笑道:“心里有鬼,是不?” 我忙着辩解道:“我心里有什么鬼呢?我可没鬼。” “那你老实告诉我,赵雨儿跟你什么关系?”小姨咄咄逼人地看着我。 “谁呀?”我莫名其妙,刚才她突然说出赵雨儿的名字,着实吓了我一跳。 “还装?”小姨不满地在被子里伸出脚踢了我一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眉眼,啧啧啧。” 我的脸瞬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在我精灵古怪的小姨面前,我就像舞台上的小丑一样。 “我跟你说,陈风,我今天来,也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小姨突然正色起来,她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靠在床头上,扯过被子盖住她波澜起伏的胸口,双腿在被子里不安分地踢了一下我的屁股。 “你们春山县现在要选拨副县长,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这个位置?一个人,他的本事再大,要是不会抓住机遇,也是白瞎不是?前几天陈局长来检查工作,言语中透露了这件事,我明白她是在说给我听。你的女朋友黄微微,这段时间一直没跟你联系吧?”小姨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 “你知道为什么不跟你联系吗?”小姨探过身子,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还是摇头。 她就重重地叹口气,说:“都说我们陈风天资聪慧,在这件事上啊,还是个白痴啊。”她指着沸腾的开水壶说:“水开了,你去泡茶吧。” 我只好站起身,给我们两个一人泡了一杯茶,端了一杯放在小姨的床头柜上。 “坐这里。”她拍着床头的一块空地方说,语气不容置疑。 “薛冰是不是黄微微帮忙调到群艺馆的?” 我还是茫然地摇头。 “你个傻瓜,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小姨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合该你做一辈子乡干部。” “这跟我当乡干部有什么关系?”我心里老大不高兴。 “黄微微有能力给一个乡村老师办到市里群艺馆,就不能帮自己的老公升到一个高级干部?”小姨诘问着我:“为什么她不办?”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我告诉你!因为她不放心你!” “什么呀?”我大叫起来:“她有什么不放心我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提醒你一点,陈局长跟我说,你家里还住着枚竹,群艺馆里有个薛冰,好像陈书记的女儿,对你也有点什么意思。搞得我也糊涂了。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姨疑惑地看着我,神情显得倦怠起来。 小姨的话,让我就像在这数九寒天里,掉入了一个冰窟窿。 陈局长的这些话,表面看无足轻重,其实就是在提醒我。她或者黄微微,绝对在这段时间把我调查个透了。 “小姨,你就为这事来?”我问,帮她掖好被角。 “这事还不重要?”她瞪我一眼,嘴唇一努小桌子上的车钥匙说:“还有个事,就是把这车送给你。我准备买台新车。你一个镇长,没台车也不方便。” 我心里一喜,说实话,这几天开了郭伟的车后,潜藏在心里的驾驭欲望正如火如荼。 人一兴奋,就忘乎所以,我一把抱住小姨,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小姨的脸一红,任由我孟浪,也伸出手来,搂着我的腰。 看着她娇媚的神态,我心里一动,终究没敢继续,想要松手,却发现小姨搂着我腰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于是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姨怔了一下,赶紧松开手,埋下头不敢看我。我也羞得脸红了起来,想要起身,却像被千斤的东西坠住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 我们相视一笑,各自别转脸,却又几乎同时转回来。 欲望在心里膨胀,我是男人!我在心里对自己喊。 我再次伸手抱住了小姨,冲着她娇艳如滴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和小姨的吻,在我八岁那年就有过了。那时候我和小姨几乎是赤身裸体,只穿着一个小裤衩。 童年的岁月如水般流去,如今怀里的小姨,她柔软的唇像深不见底的一汪春水,诱惑着我奋勇前行。 小姨在我的吻里迟疑着,纠缠着,抗拒着。她牙关紧咬着,香津溢满我们的唇齿间。 她在我的不休攻击下,终于张开了牙齿,丁香一样的舌头欲拒还迎地迎合着我的舌头。 眼前仿佛是一片春光明媚,阳光下两只彩蝶,在遍洒每一片叶子的阳光里,他们贪婪地允吸着春的甘露。 正当我要深入,小姨却一把推开了,嫣然一笑道:“傻瓜!” 第293章 雪落无声 小姨给我的车是自动挡的车,属傻瓜车。傻瓜车不是车傻,而是开车的人。只要能把住方向,就敢直接上路。郭伟的北京吉普,与之有着天壤之别。吉普我能开,这傻瓜车,当然不在话下。 我打开车门,四处瞅瞅。车里似乎还残留着小姨的气息,处处透着一股温馨。前挡风玻璃前,挂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呆头呆脑的令人忍俊不禁,一瓶车载香水,固定在驾驶台上,隐隐有花草的香气飘出来。 突然想起何家潇在这台车里风流韵事,我的鼻孔里似乎就闻到了一股精液的味道。心里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雪莱!这段时间雪莱似乎消失了。表舅给我的存折还在我的身上,这段时间忙得不亦说乎,把她的事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雪莱不会就此消失的!我冥冥中感觉到有些诡异。雪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敢独自一人闯市委机关,证明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小姨在天亮前走了,吴倩亲自来接的她。我甚至都没看到她们两个,小姨和吴倩曾经联手对付过雪莱,最后都是铩羽而归。连小姨都没办好的事,绝对不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而是一颗核弹啊。 我决定给她打个电话,试探一下虚实。 电话一通,我又赶紧挂了。原来抱着电话不通的希望就此破灭! 雪莱的电话畅通,说明她仍然存在。她没有消失,没有失踪,没有我一直希望的不了了之的可能。 电话轰地响起,是雪莱打过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想要挂断,终究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谁呀?”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直截了当地问。 “我是雪莱。陈镇长!”雪莱在电话里毫不客气揭穿我的身份,让我好一阵尴尬。好在我们之间只存在看不见的电波,她看不到我的不好意思。 “是雪莱啊!”我故意吃惊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拨错了。” 我想要挂,既然已经知道了她还存在,我没必要在电话里跟她费口舌。 “你没拨错,我也没拨错。”雪莱沉静地回答我:“你不给我打,我也要给你打了。真巧啊。” 她感叹着,却丝毫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找我有事?”我得继续装。 “你说呢?”她一脚把皮球踢了回来。 “找我有什么事?”我把身子仰靠在座椅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有时间我们见面聊吧。”她说,声音慵懒。 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似乎还躺在床上,也在跟我一样伸着懒腰。 “我在春山县呢。”我说,把手机从左耳移到右耳,用肩胛骨顶住手机,腾出手来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工具箱。 里面空空如也,却干净得看不到半点灰尘。 “没事,你要是忙,我可以去。”她淡淡地说,随即听到她一声尖叫。 我吓得差点摔了手机,对着话筒大喊:“雪经理,雪经理,你怎么了?” 良久,话筒里传来她的呻吟,她似乎十分痛苦,“我摔倒了。”她说,挂了电话。 她摔倒了?我一激灵。她摔得严重吗?摔倒哪里了?她怎么就摔倒了呢? 我茫然地看着车外。雪莱说过自己是个有身孕的人,这一摔,不会把孩子摔掉了吧?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很卑鄙,难道我在渴盼雪莱把孩子摔掉了吗? 再拨过去电话,一直是盲音了。 我呆坐在车里,六神无主。 手机又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柳红艳的。心里一凛,难道郝强又出事了? 忙不迭接通电话,居然是郝强打来的,虚弱地向我表示感谢。说县公安局为他成立了一个治疗小组,局长亲自挂帅,一定要把他的身体恢复过来。 郝强在表示了一通感谢后,支支吾吾半天,问我:“陈镇长,我得了什么病啊?搞那么大阵仗,记者也来,局里领导也来。我不会是得了不治之症吧?”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郝所长,别胡思乱想。你的病其实不严重,主要是你缺少了休息。多卧床休息就会恢复过来。” “你在安慰我?”郝强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死都不怕,还会怕病?你得告诉我是什么病。” “真没什么大病。”我断然回答他说。 “我全身无力,胃口也不好,你也不用瞒我!你要是相信我郝强,就实话给我说,你要相信我的坚强。”郝强说话有气无力,但他执着地追问,让我茫然无措。 “我过来看你。”我说,挂了电话,启动轿车。 好车就是好车,车一启动,就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滑行。 我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水果花篮。卖水果花篮的女人一口黑兮兮的牙齿,让人看着恶心。她十分夸张地迎接我的挑选,一边赞叹着我是个有钱人。开这么好车的人,应该要买一个配得上身份的水果花篮。 我哭笑不得,又不得不随时避开她一张口就溢出来的口臭,只好慌乱地要了一个最大最贵的水果花篮,花去老子三百多块。 柳红艳不在病房,郝强一个人躺在白色的被单里,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看着窗外。 看到我进来,他虚弱地朝我笑笑,想要起身。 我按住他说:“别动,好好躺着休息。” 郝强还在笑,笑容牵动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狰狞。 “陈镇长,赵德全抓住了吧?”他问我,眼里射出职业性的阴鹫目光。 我没料想到他一见我就问这个问题,来不及思索,只好老实说:“没抓。不抓了!” “怎么不抓了?”郝强挣扎着欠起身子,显得有些激动:“他聚群斗殴,死人了,还不抓?” “县里的决定。”我说,搬出来县委。 “县委谁的决定?这不是要草菅人命么?”他伸手要拔下针头,想要起身。 “你干嘛?”我喝住他,瞪着他的眼说:“郝所长,我理解你。但你要知道,县委的决定,不是你我能推翻的,何况,死一个快死的人,犯不着拉几个年轻力壮的去陪葬吧?” “你这是什么话?”他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大声质问我道:“是不是你在搞鬼?” 我苦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搞鬼,也不想搞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我是知道的。有些事,不是我们看到的就是真相,你说是不?” 郝强颓然地垂下头,扭过去不再理我。 我知道再聊下去,他不会跟我说一句话了。于是我起身准备离开。 刚起身,门被推开,柳红艳怀里抱着一个汤罐,急匆匆地进来。她的肩头还残留着几片未完全融化的雪花,眉毛上抖索着雪的影子。 “下雪了?”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雪花。 “下雪了!”柳红艳抖落一身的雪尘。 我回到床边,替郝强掖了掖被角,像是对他们两个说一样说:“我得回去了,工地上需要人了。” 告辞郝强出门,停在医院门口的车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晶莹剔透,如粉如尘。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不会下得太久,依我六年的苏西经验,这场雪在午后一定会停止,接下来会是几天艳阳高照的日子,会把白云苍狗的天地糟蹋得一塌糊涂。再接下来的第二场雪,就会不管不顾,铺天盖地,春山县会在第二场雪里开始冬眠。 第一场雪一下来,乡民们就会停住所有的活计。在第二场雪还没开始之前,男人会把漏风的窗户用薄膜塑料袋子遮严实,女人会把地里的白菜和萝卜扒回家来,会找出小小的火坛子,在自家屋中央燃起一堆干柴。 男人们就会聚在烟雾缭绕的火堆边,各自拿出自家酿的黄酒,就一盘炒得焦黄的黄豆,互相聊着这一年来的收获。 雪一下来,工地就得停工。 工地停工孙德茂就会像死了爷娘一样愁眉苦脸,而钱有余,还在凄冷的大牢里苦苦地等待着奇迹。 一阵风吹来,裹挾着几片雪花,扑棱在我的嘴角。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一丝冰凉沁入心底。 我得去看看钱有余!我想,迈开大步朝风雪中的小车走去。 第294章 陈书记的邀请 看守所的老莫这次坚决拒绝了我的请求,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不肯跟我见面。 我站在看守所的大门边,岔开双腿朝大门里吼:“老莫,老莫,你个狗日的,太不讲交情了。” 门边的武警看着我笑,挥舞着手里的枪示意我滚远点。 这次老子连看守所的大门都没进去,给钱有余买的一些零食和一床厚厚的被子,还安静地躺在我的车后座。 我看一眼东西,瞧一眼大门,任飘扬的雪花把我染成一条苍狗。 “老莫,老莫。”我不甘心地吼:“老子不找你麻烦,就得帮老子把东西送进去啊。” 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隐隐听到嘶嘶的声音。叫了几句,我拿出一瓶水,一口气喝光,把空瓶子远远地扔了,缩到车里坐了一阵,又不情愿地爬出来,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要敬给武警。 武警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警惕地瞪着我,原来笑得嘻哈的嘴脸转眼寒霜满面,他枪口一指,黑洞洞地朝着我,从牙缝里钻出一句话:“再干扰执勤,小心一枪崩了你。” 我嘻嘻哈哈地笑,拍着胸脯子说:“兄弟,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啊!” 武警显然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故意用春山县的“县普”说,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转眼看到了别处,不再理我。 我颓丧地回转身来。自己叼了一支烟,狠狠地吸。 钱有余进来什么都没带!他一个光人赤条条的进去,身上又没几个钱,落在一群偷家劫舍的人手里,就他那点小小身板,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心里一阵愧疚,想象着他抱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的心像被扎了一个窟窿,鲜血在汩汩地流淌。 没有我,钱有余不会进这个牢房! 倘若他拿着征地补偿款,带着月塘村的一千多号人,走到哪里,都是特别受欢迎的人啊。可是因为我,他甘心情愿把钱拿出来,以为自己看到了光明,谁知道现在,落得个身陷囹圄。 惨啊!我在心里喊。 老莫是坚决也不愿意出来了,派了个小警察出来对我说:“东西留下,人先走吧。” 我无奈地把东西提到门岗前,嘱托小警察说:“麻烦你一定把东西送到钱有余手里啊。” 小警察非常严肃地看我一眼,朝我挥挥手说:“有规定的!” 看着他进了门,我像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哀叹着想,老钱啊老钱,兄弟我现在只能给你这点温暖了! 坐回车里,我再次掏出烟来,刚想点,看到小姨在醒目的地方贴了一个禁烟的标志,于是把烟收起来,靠着椅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正要发动汽车,陈萌的电话进来了。 “陈风,你推荐的优秀人物报道,明天头版头条发啊。” 我连忙表示感谢。这是个几天来让我唯一欣喜的消息。 “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陈萌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出来。 “你说!”我大声地说:“什么事都行。” “真的?”她不相信地问我。 “当然真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得表示感谢啊。”我得意洋洋,关于郝强的优秀事迹报道一出来,就会完全掩盖老鹰嘴打死人的事件。这年头,就连新闻媒体,也是喜欢报喜不报忧。谁家不愿意栽花!难道有人想去栽刺? 尽管老鹰嘴打死人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可我是一镇之长,我能逃得脱干系? 就好像地上有一泡狗屎,只要在狗屎上插上一朵鲜花,人们的眼里就只会看到鲜花,谁又会去关心鲜花底下的狗屎呢? “我爸想见你!”陈萌说完赶紧补充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想见你。” 我疑窦丛生啊,我跟她爸——陈书记,仅仅一面之缘,他想见我干什么? 我迟疑着没有表态。 陈萌显然急了,催着我说:“你愿意不愿意啊?” “我愿意什么啊。”我叹口气说:“你爸是市委书记,跟我这个乡镇长八竿子打不到边。但他是领导,领导要召下属谈话,我就是有天大的理由,能推脱吗?” “明白就好。”她在电话里吃吃的笑:“晚上能到吗?” “下雪了呢!”我说:“路远又滑,我怕赶不到。” 陈萌想了想说:“确实是。这鬼天气,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下起雪来了。要不,等雪化了你再来吧。” “不行!领导召唤我,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我无可奈何地说,启动汽车,告诉陈萌晚饭前一定赶到衡岳市。 陈萌犹疑了一下,说:“还是等雪化了再来吧。我怕万一出了意外,我可担不起责任。” “没事!”我安慰她说:“放心好了。” 陈书记相邀,这是天大的喜讯! 如果换做平常,我一个小小的镇长,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很难,何况还能促膝谈心,也许中间会隔一个桌子,但毕竟是两个人谈话,这样的殊荣,就是花钱,也未必能有的。 我明白这中间陈萌一定起了作用,否则,一个日理万机的市委书记,无论如何也不会找我这个小小的镇长谈话。 难道是春山县副县长人选的事? 我的心里突然像被钻进去了一只老鼠,啮咬着我的心脏和血管。心一颤,手就偏了一下,小车一下滑了出去,差点跌进路边的沟里。 于是赶紧敛精聚神,小心翼翼地朝着衡岳市奔去。 华灯初上时分,我的车进了城。街上站着几个交警,身上一片雪白。我是个没驾照的人,因此我只要看到交警就掉头,七弯八拐的,直到夜里八点,才把车开进市委家属大院。 我的突然出现让陈萌惊喜了一下,她奔过来,站在我面前,前后左右地看,啧啧说道:“你自己开车来的?” 我点头,骄傲啊! “你可没驾照,胆子真大啊。”陈萌叹道:“厉害嘛。” “吃过没?”她端详着我,确信我全身毫发无损后问我。 我摇摇头,舔了一下嘴唇,感觉到肚子里咕咕作响。 “先吃饭吧。”她招呼保姆给我准备饭,自己拉着我朝楼上走,嘴里嘀咕道:“吃晚饭的时候我爸还在问你呢。我看很晚了,以为你暂时来不了啦。” “我给你看清样啊,关于你们苏西镇优秀干部事迹的报道。”陈萌在前面走,回过头朝我嫣然一笑说:“可真是我自己写的,一个字也没让主任改。” 我们上楼的脚步声惊动了莫阿姨,莫阿姨一看到我,淡淡地一笑,没有言语,转身又进了房。 陈萌的闺房与黄微微显然不同,黄微微的闺房里,处处是女人的脂粉味,而陈萌的闺房里,不经意间能领略到粗犷的魅力。 她的房间温暖如春,空调机传出一阵阵的热气,扑打在身上,让人感到一丝燥热。 还没坐稳,莫阿姨在外面敲响了门,叫道:“萌萌,请客人下去吧,阿姨准备好了。” 陈萌吐了一下舌头,精灵鬼怪地扮了一个鬼脸,让我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她,不是那个冷如冰霜的美人。 下了楼,才发现陈书记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副老花镜,笑意吟吟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虚,腿差点就软了,赶紧趋步向前,十分乖巧地叫了他一声陈书记。 “这一路还顺利吧?”陈书记收回笑,问我。 “还好!很顺利。”我说,勾着腰,站在他面前。 “听萌萌说,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衡岳市还有这样的一个干部?我倒要见识见识。”陈书记不动声色地说,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情。 “陈记者可能夸大其词了些。”我说,感觉有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偷偷地伸手一抹,却什么也没有。 “你不用紧张的。既然把你叫家里来,就不是找你谈工作。”陈书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显然很受用我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 其实,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我们这些小虾兵蟹将,都是仰他鼻息的一类,何曾敢面对面直抒心意! “我不紧张。”我说,双手却不自觉地贴紧了裤缝。脸上死劲想笑,牵动着几片肌肉,我知道肯定比哭还难看。 “老陈,你别吓着孩子。让他先吃饭吧。”莫阿姨过来在陈书记旁边坐下,挥挥手说:“天寒地冻的,又赶了那么远的路,先去喝碗热汤吧。” 在衡岳市最大的干部家里,在两个威严的干部眼皮子底下,纵然摆着一碗龙肉汤,我又何曾敢去动一下嘴巴? 陈萌却不管不顾地奔过来,拉着我就往餐厅走。 我局促起来,轻轻地甩了几下没甩开,只好任由她拉着,在餐厅的一张花梨木椅子上坐下来。 保姆垂着双手站在一边,看我坐好了,才给我端来一碗珍珠银耳汤。 陈萌在我的对面坐下,歪着头看我吃。 我迟疑着说:“陈记者,你不看我,行吗?你看着我,我吃不下。” 陈萌腮帮子一鼓,嘻嘻一笑说:“不对啊!古人说,秀色可餐。你的胃口应该很好的啊。” 我心里一动,说:“秀色可餐都是自己的女人,别人的秀色,能餐吗?” 陈萌脸一红,腾地站起身,背对着我说:“你吃吧,吃好了,老爷子要看你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了。” 我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陈萌家里不是鸿门宴,但要想全身而退,估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反正已经身在虎穴了,老子不拼一把,别人还以为老子是个孬种! 我暗暗地想,一口气喝光碗里的珍珠银耳汤,突然感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促使着我胆气豪壮起来,仿佛眼前即便有千军万马,老子取个首级,也如探蘘取物一般。 正胡思乱想着,腰间别着的手机尖利地叫了起来。 第295章 我想让你做孩子爸爸 领导干部都喜欢读《资治通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陈书记手里的书后,得出的总结。 莫阿姨看我过来,指着对面的沙发要我坐,我只能侧起半个屁股,不敢坐实。毕竟是市委书记的家,我不能孟浪。 陈书记对我的坐姿显然很欣赏,从他的眉眼中可以看出来他的满意。 其实,坐姿对于一个人,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但凡是一个晚辈,在前辈面前大喇喇的坐,即便天纵奇才,前辈心里也会不爽。 至于官场的坐姿,更是有讲究。做领导的,都喜欢随意,抽烟说话,仿佛在家客厅,所谓谈笑有鸿儒,不过如此。而作为下属,必须要侧身而坐,面含微笑。所谓不卑不亢的态度,都是别人忽悠人的屁话。在领导面前,一定要诚惶诚恐。 陈书记看我的眼盯着他手的书,顿时来了兴趣,问我:“读过?” 我赶紧点头,说:“走马观花。”话一出口,又感觉不对,立即申明说:“太深奥,读不懂。” 陈书记满意地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怪你!读得懂这本书的,自然有安邦治国之才。你还年轻,敢读,能读,已经很不错了。” 我再次表现诚惶诚恐。 陈书记把书递给我,示意我看看。我双手接过来,小心地打开,看到书里被画得左一道扛,右一句批语,几乎每页都有眉批,心里顿生无限崇拜。 我读书,都是一目十行,囫囵吞枣,以至于我常常认为,张飞战秦琼,可能在历史上曾经真有过。 “小陈,你是笑笑的男朋友?”莫阿姨率先开口。 我知道笑笑是黄微微的小名,当年陈书记夫妇认为叫笑笑要比微微好听,从此就叫了下来,而且成为他们夫妇的专有名字。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又摇了摇头。 莫阿姨对我的行为显然很不解,加重了语气再次问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回答说:“莫阿姨,其实我跟微微……。” 话没说完,陈书记阻止了我说下去,说:“家长理短的事,不要说。” 莫阿姨就住了口,起身走到楼梯口,回过头说:“你们聊,我先去休息。” 莫阿姨一走,陈萌就过来了,跟我坐一张长沙发。她刚洗了头,淡淡的幽香直往我鼻孔里钻。 我侧眼看她,她穿着齐膝的浴袍,脚趾丫调皮地在拖鞋里跳跃。她显然没有穿胸罩,我似乎能看到她坚挺的乳头。 顿时一阵心猿意马。 陈书记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扬起眼皮说:“萌萌,你还不去休息?” 陈萌似乎很怕父亲,她闻声就站起来,又仿佛很留恋沙发的柔软,站着不肯离开。 “家里有客人。”陈书记不怒而威。 陈萌却不在乎地笑,说:“爸,你叫我走,你跟陈风聊什么呢?” 陈书记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拍着身边的沙发说:“也是。你坐这里来。你在也好,我跟陈镇长聊点工作上的事。你听听,也是好事。” 陈萌就在陈书记的身边坐下来,拿出一把小指甲钳,聚精会神地修剪起她的指甲。 “陈镇长,你说说你们迁址的事吧。”陈书记语气淡淡,并不看我。 他叫我陈镇长,自然是刻意与我拉开了一段遥远的距离。 在他们这样显贵的家庭里,能像我这样登堂入室的人,不是亲戚,就是走狗。但他还刻意这样叫我,显然他并不相信我。 我一五一十把迁址的事汇报了一遍。特别说明迁址是郭伟的功劳,没有郭伟,苏西镇现在还窝在山旮旯里。 陈书记显然对郭伟有印象,问我:“是市委下去的小郭么?” 我连忙说是。 陈书记沉吟了半响,拍着书说:“嗯,小郭这人还不错嘛。有胆识,是个可造之材。” 坐在一边的陈萌嘴一撇,说:“我看那个郭伟啊,就是个投机钻营的家伙。” “你懂什么?”陈书记训斥着女儿:“党的干部,有组织领导。” 陈萌吐一下舌头,朝我扮个鬼脸。 “你们迁址后,有什么打算?”陈书记又问我。 我心里想笑,这么点小事,关你市委书记屁事!衡岳市七百万人口,辖八县五区,一个市委书记,如果管起这点鸡皮蒜毛的小事,不累死简直就没人道。 我只得重新梳理思路,这次我没说郭伟了,而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说:“陈书记,苏西镇是春山县最偏远的乡镇,虽然资源不丰富,但有着城里人都羡慕的乡村生活。我的想法是,把苏西镇打造成为衡岳市的旅游乡镇。” 陈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我说:“苏西镇有衡岳市唯一的温泉,我想把温泉开发出来。” “不错的想法。”陈书记拍了一下大腿,转头看了女儿一眼说:“你没说他那里有温泉哦。” 陈萌调皮地一笑,说:“我如果把什么都说了,你还会找他了解?” 陈书记淡淡一笑说:“小家伙,还给爸爸藏着掖着啊。” 陈萌就看着我笑,把双腿盘起来放在沙发上,把半个身子偎在陈书记的身上,撒着娇说:“这个陈风,鬼点子多着呢。” 陈书记哦了一声,看着我说:“你有些什么鬼点子,说来听听。” 我心里大声叫屈。拿眼去瞪陈萌,却发现她盘起的双腿间,隐隐透出一抹猩红来。 “你瞪我干嘛?”陈萌白了我一眼说:“你敢说你没鬼点子?打死人了,你却推出个优秀人物出来,李代桃僵的事,你以为我没看出来?” 仿佛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我顿时尴尬起来,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们父女俩。 “怎么回事?”陈书记问我,毋庸置疑的要我回答。 我老老实实地说:“陈书记,其实不是打死人,只是个意外。” “意外?” “是的。”我说:“工地上施工,当地农民阻工,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摔跤的是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了,走路都走不稳了。” “死了?” “过世了!”我说:“都按有关规定处理好了。” 陈书记哦了一声,不相信地转眼去看女儿。 我连忙朝陈萌使眼色,她显然看到了,只好说:“可能是我调查不实。” “一定要处理好干群关系。”陈书记告诫我说:“老百姓不能有半点委屈,我们当干部的人,就是为他们服务的。” 我使劲点头,感激地朝陈萌微笑。 陈书记话锋一转问我:“你是市里下去搞社教的干部?” 我说是,心里涌起一股希望,知道现在的话开始进入正题,丝毫也不敢松懈了。 “去乡里几年了?” “六年了,过年就是七年。”我说,想掏烟。我一紧张就想抽烟,一抽烟,我的思想就能活跃,这个规律,我屡试不爽。 “嗯,不错。”陈书记颔首,眼神明察秋毫般对我说:“想抽烟吧?” 陈书记不抽烟,我岂能造次。我赶紧摇头说:“不想。” “想抽你就抽,没关系。”陈书记大度地一挥手。 在他的鼓励里,我抽出烟来,却不敢点,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放回烟盒里。 “小陈啊,你有没有想动一下位置?”陈书记盯着我的眼说。 “我做的事还不够。我还要继续努力。”我说,赶紧表态。心里却是一阵窃喜! “换了位置,可能更利于你发挥能力。”陈书记转过头不看我了,而是去看偎依在自己身上的女儿。 “我是真的还需要继续锻炼。”我说:“我怕我不能信任新的工作。” 陈书记不满意我的回答,起身站起来,说:“你好好想想吧。” 他径直朝楼上走,扔下我和陈萌在客厅里。 “傻瓜!”陈萌等到她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后,几乎是跳起来骂我。 她气势汹汹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着指头指着我说:“陈风,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不置可否地笑,不理会她的责骂。 “你就是一头猪!”她从对面的沙发上跳过来,飘扬起来的头发直接撩拔到我的脸上,几根细发似乎钻进了我的鼻孔,刺激得我差点打出喷嚏。 “我是真傻。”我说:“我确实是一头猪,一头猪啊。” “我明白了!”陈萌颓然地跌坐下来:“你不傻!我看错你了。” 我还是笑。我这招叫欲擒故纵!如果我急不可耐地贴上去,陈书记绝对会看不起我! “去看你的微微吧!”陈萌气鼓鼓地说,眼里盈上来一层薄雾。 我站起身,抱歉地说:“萌萌,谢谢你的好意,真的很感谢你。” 说完就往门外走。 “站住!”她在我背后轻喝了一声。 我站住身子,等着她继续说话,她却赤着脚跑过来,突然抱住我的头,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想让你做孩子的爸爸!”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像一只花蝴蝶一般,飞上了楼梯。 第296章 跟雪莱的谈判 陈萌的话让我心神不宁,有几次差点把车开到了人行道上去了。 我将车停在一棵树的阴影里,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烟,疲惫地吸。 陈书记找我谈话,绝对不是单纯的要了解基层。市委有政策研究室,养着一大批学究,专事研究社会上的各类问题。陈书记要了解任何问题,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汇报。当然,他们在某些事的汇报上会有水分,但不会离谱。 这么说来,陈书记找我,背后一定有目的。 想起莫阿姨的态度,以及她没来由的询问,我的心不得不揣然起来。难道陈书记知道了陈萌怀有身孕?难道他们在暗暗地布下一个局,让我去钻? 一个市委书记特地找我这样的一个小镇长了解情况,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的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抽完了一支烟,正想抽第二支,远远的看到一辆警车亮着警灯过来,赶紧发动车,在警车正要减速的瞬间,我的车上了路,惶惶的朝前乱走。 街上行人很少,偶有几个匆匆而过的人,都是大帽子长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孤独地眨巴着眼睛,企图让流光溢彩的灯光,给这个寒冷的冬夜增加一丝生气。 车过新林隐酒店,心里突然一动,手不自觉地去摸表舅给我的存折,于是方向一转,径直开到酒店的门口。 来过几次新林隐,我对它一点也不陌生。 上电梯径直往咖啡厅走,空空的轿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天冷了,人们都不愿意出门。 咖啡厅里也是门可罗雀的样子,服务员慵懒地依在吧台边,冷漠地看我进门。一架黑色的钢琴安静地躺在大厅的中央,上方一盏聚光灯,打成小小的一块圆形的光坏,照在琴边的一个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双手如蝶舞般在琴键上跳跃,尽管周围没人,她还是弹得如痴如醉,恍如整个世界,都在她的音乐世界里流淌。 这是个一看就知道是衡岳市师范学院的学生,她的马尾辫随着跳跃的十指在欢快地飞扬。在衡岳市,所有上档次的地方都会有一架钢琴,都会在营业的高峰期,有一个师范学院的女学生在演奏音乐。仿佛这些地方,缺少了音乐的元素,就没有了艺术的气息。没有艺术气息,就不会高档,无法体现出与众不同。 她在弹奏一曲《致爱丽丝》,光洁白皙的面庞在灯光里显出娴静的柔和。她显然已经把自己沉浸了音乐里,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和音乐,一切都不复存在。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眼睛看着外边的万家灯火,耳朵里倾听着钢琴里传出来的音乐。心就慢慢地平静下来,服务员给我送来一杯水后,我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就拿出电话开始给雪莱打。 雪莱很惊讶我的相邀,我还在撕奶油包的时候,她已经款款地出现在门口。 我朝她扬扬手,她浅浅笑了一下,行云流水般过来,在我对面坐下,张着一双眼看着我。 “你喝什么?”我问,朝她扬扬奶油包:“要不,跟我一样?” 她不置可否地微笑,挥手叫了服务员过来,要了一壶人参茶。 咖啡厅里喝茶,这是衡岳市的规矩。我为她如此快的入乡随俗而想笑。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跳跃,问我:“怎么?看我是土包子?” 我赶紧收敛笑容,说:“我才是土包子。” 她莞尔一笑,不搭理我。低下自己的头,长长的睫毛掩盖着她秋泓般的眼。 “怎么有空来找我?”她终于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我。 “路过。顺便进来坐坐,看看你。”我说,喝了一口咖啡。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嘴一撇:“感谢你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我说:“像雪经理这样天生丽质的人,任何人,只要有一面之缘,必定会终生记着。” 她浅浅一笑道:“陈镇长真会说话。”她似乎有些羞涩,把睫毛盖了下来,让人看不到她眼睛里藏着的东西。 “我是残花败柳一样的人!”她叹口气说,看我一眼,又快速低下眼睑,慢慢地说:“可我不会像残花败柳一样的活着。我要活得像门口的山茶花,灿烂而美丽。” 我想起山茶花是衡岳市的市花。当年全国城市都在寻找一种能代表城市名片的花,衡岳市就选了山茶花。不仅仅是因为山茶花灿烂,还因为这种花只有有一块土壤,就能吐出芳华。 “雪经理你这话让人心里不好受。”我说:“人生际遇,得失寸心,某一时刻的黑暗,不能遮蔽一生的光芒。你说是不?” 这番哑谜般的话,也只有我们两个才能明白意思。我是在告诉她,没有了何家潇,你雪莱的生活一样阳光灿烂。同时也在暗示她,不要拿何家潇说事! 雪莱淡淡一笑,倒出一杯茶来,暗红色的茶水像琥珀一样的透明。她给我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地啐了一口后,安详地把身子往后靠。 “你是代表何家潇来?”她语气开始显得寒冷逼人,在这个开着暖气的空间里,仿佛一柱冰凌,直直的竖在我的眼前。 我笑笑,没否定,也没肯定。 我的眼光从桌子上面穿过去,停留在她的腰间。雪莱的腰肢还如当初见面一样的如弱柳一般,丝毫看不出她是有孕的女人。 我不敢把眼光停留得太久,以免被她误会我是个登徒子一样的人。 我记得金凤当初怀孕的时候,肚子隆起时,胸前也会跟着隆起。一个女人,只要有了做母亲的资本,便会毫不顾忌要敞露做女人的自豪感来。而这些表现,是她们迫不及待的身体变化,以及脸上的笑容会出现温柔的神情。 但这一切在她的身上丝毫也看不到。她仍然如当初一样的干练,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以及眉目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市侩。 雪莱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眼光,她挺直了身子,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敞开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说:“你看出来了?” 我尴尬地笑,想把眼光移开到弹钢琴的女孩子身上去,却发现钢琴的盖子已经合上,弹钢琴的女孩子早已人去楼空了。 “表演时间结束了哦。”我几乎是自言自语,眼睛收回来,盯着酒精炉上淡淡的蓝莹莹的火苗。窗外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雪莱的如冰霜一样的神情,在这淡蓝色的火苗里,逐渐软化起来,让人心里有一股柔柔的感动。 “我没怀孕!”她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惊,原来压在心里不好说出来的话似乎找到了闸门,我拍拍额头说:“你吓死我了。” 雪莱妩媚地一笑,仿佛眼前春暖花开:“你就这么大的一点胆?再说,不是你做的事,你怕什么?” 我想尽快结束这样的谈话,雪莱没怀孕,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表舅忌惮。 我从包里拿出存折,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一言不发。 雪莱愕然地看着我,没有去接存折,张着一双惊慌的眼睛,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说:“我弟何家潇太年轻,不懂事。还得请雪经理原谅。这是一点小小的意思,请你收下。” 雪莱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把存折推回来,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算嫖资还是补偿?” 我一怔,她的话直接得像一杯水,一眼能够看到杯底。 我嗫嚅着,又把存折推过去。 “再推过来,我就撕了它。”雪莱突然恶狠狠地说:“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们能把你当什么人?你根本就不是人,在之前你就是一颗炸弹!现在危险解除了,没有怀孕的雪莱,你在我们眼里,最多就是一个妖艳的勾引男人的女人! 但我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我只能悄悄地把此事处理得油光水滑,我在我表舅的眼里才能得分。 “一点心意。”我说,迟疑着要不要再推过去。 “陈镇长,你想花点钱摆平我?”她戏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她手里的一只猴子,任她皮鞭高杨,我只能手舞足蹈。 “没有这个意思。”我说,心里骂了一句,我操你奶奶的,不收老子私吞了! “我不缺这个钱。”雪莱气呼呼地起身,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如果真想为我好,就让我做一个真正的衡岳市人。”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慢慢地说:“我要当官!” “什么?”我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失声一叫引得慵懒的服务员朝我们这边张望。 “我要在衡岳市当官,哪怕是最小的官!”雪莱扔下这句,轻飘飘的走了。 我又一次呆如木鸡! 这个冬天才刚开始,我已经呆成了几次木鸡了。我甚至怀疑这个冬天还没过完,我就会真的变成一只木鸡! 第297章 凌霄花般的枚竹 从新林隐出来,坐在车里,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 这一年来,我回衡岳市的次数超过此前五年的总和,每一次回来,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仿佛衡岳市已经成为了我的圣地,多大的困境,都能在回来一次后破局。 雪已经停了,天地一片银装素裹。淡黄色的路灯映照着满地的白雪,如暖暖的秋阳下,铺着一块洁白的地毯。风也停了,世界一片寂静,偶尔有一只灰色的老鼠,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四处张望后,曳着尾巴在雪地上飞奔,雪白的地上便留下一串细密的脚印,消失在下一个下水道口。 启动,预热,车里的暖气干燥得让人口干舌燥。 车轮在雪地里滑行,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仿佛在车轮之下,躺卧着一个灵魂。 我信马由缰般,将车开到家门口。屋里的灯光柔和地射出来,射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触眼慈祥,瞬间落入心底,便有想哭的冲动。 我很久没回家了! 枚竹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衣给我开门,眼里掩饰不住惊喜。转头就冲屋里喊:“娘,哥回来了!” 她奔奔跳跳往里屋走,身上的棉衣滑了下来,露出她纤弱的细腰和圆挺的屁股。我的眼在她的身上滑过,心里暗暗骂自己太邪恶。看女人,眼睛老是离不开胸脯、腰肢和屁股! 娘半躺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像极了屋外的雪。 “风儿呀,你一个人回来了?”娘叫我,眼睛直勾勾地看我,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我,不是她的儿子。愈来愈老的娘,已经很不满意我再是一个人回家。 我快走几步,在娘的床头坐下来,把手搓了搓,握住我娘皮肤松弛的手。 娘端详我半响,喃喃说道:“嘿,黑了呢。”又伸手在我身上捏了捏,才满意对露出笑容说:“嗯,结实多了。” 我屈起胳膊,做了一个展示力量的形态说:“必须要结实。您也不看您儿子在哪里混。” 娘乐了,嘴巴笑得瘪瘪的,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 “冷不?”我问,伸手去被子试探。发现被子里温暖如春。 “不怕!有枚竹在,你就放心。”娘变戏法般从被子里摸出一个热水袋,拍拍摸摸,又塞了回去,抬眼看着站在床尾的枚竹,说:“枚竹她这几天都陪我睡,说要给我暖脚。多贴心的姑娘啊。” 我也去看枚竹,却发现她早就羞红了脸,腼腆的不敢看我。 “我去给哥收拾一下床铺。”她逃也似的出去了。 娘咯咯地笑起来,眼皮一扬说:“风儿,你看,多好的姑娘,幸亏做了我的干女,要不,这个时候,我到哪里去找一个人陪我。” 我说:“娘啊,既然是您的干女儿,总有一天要离开您啊。” “我就不让她离开。”娘倔强地回了我一句,眼神有些失落。 “你还不让人家嫁人啊?”我嬉皮笑脸地说,把手伸进被子里搂着娘的腰,头靠在娘的胸前,享受母爱传递过来的温暖。 “我舍不得啊。”娘叹口气,无限神往地说:“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多好。” 我一凛,抽出手来,劝慰着娘说:“她是你女儿,女儿变成儿媳妇,是乱伦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娘的手指在我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她是干女,不是亲生的女儿。” 我只好尴尬地笑,不再说话。恰好枚竹进来,她似乎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脸上淡淡的红晕里飘着一丝失落。 她眉眼低垂,轻轻地说:“床收拾好了。天冷,我灌了一个暖水袋,把被子捂热了。” 我笑道:“枚竹,谢谢你啊。我是个大男人,不需要暖水袋呢。” 枚竹头也没抬,掀起被子的一角,把双腿伸进了娘的被窝里。 脚刚一进去,我娘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枚竹啊,你的脚冻得冰凉了啊。”娘心痛地在被子里摸热水袋,想要帮着枚竹捂热双脚。 “我没事。娘!”枚竹仍然低眉敛首,她将棉衣放在一边,把整个身子缩进被窝,露出一头秀发下白皙的脸,安详着合眼假寐。 娘不满意地又戳了我一指头,这一下戳得重了,差点把我戳下了床去。 “你们年轻人,不多聊聊?”娘试探地问我们,使眼色给我。 我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枚竹依旧合着眼,灯光下她的睫毛扑棱了几下,显示她并没有睡着。 “让哥去休息吧,娘!他从乡下回来,多累啊。”枚竹仿佛很惊奇地张开眼,问我:“下这么大的雪,你是怎么回家来的呀?” 我骄傲地说:“开车啊。我自己开车回来的。” “你自己开车?什么车?你可连执照都没考哦。”枚竹似乎不相信我的话,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把双手放在被子上,疑惑地看着我。 “我小姨把她的车给我了。”我说,转而告诉娘说:“小姨要买新车,旧车就送给我了。” “晓月啊,她还好罢?疯疯癫癫的一天到晚。”娘问,叹口气说:“我好久没看到她回家了。” “小姨忙啊!”我说:“她开了家路桥公司,现在在我们春山县修高速公路呢。” “她呀,一辈子都喜欢折腾。好好的工作不干,开什么公司呢。”娘眼角眉梢都是笑,对于她的这个小妹妹,她从来就是当做女儿看,这眼角眉梢的爱,就是对小姨的无限爱怜啊。 “哥,你没学开车,也会开?这样的天气,你真厉害。”枚竹啧啧地赞叹着我,让我潜藏在心底的高傲自满,像洪水一样奔腾出来。 “不相信?不相信我现在带你去兜风啊。”我哈哈地笑起来,环顾一眼娘的卧室。枚竹乖巧地从被子里爬出来,递给我一个烟灰缸。 多么聪明的姑娘!我在心里赞叹了她一番,抽出烟来,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 “这么冷的天,外面还下着雪,又那么晚了。兜什么风呢!”枚竹莞尔一笑,又钻进被子里,曲线玲珑的身姿一展无遗。 “改天你想兜风了,就告诉我,我一定带你去。”我像做保证一样拍拍胸口。 枚竹朝我妩媚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抬眼看一下手表,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新的一天就要来了。再看一眼娘,她已经晕晕欲睡,嘴角居然流出一丝涎水,似乎她正在梦里吃满汉全席。我笑了笑,拿张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掉,却惊醒了娘,开口就没头没脑地说:“风儿,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一怔,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老陈家就你一根独苗,刚才我在梦里看到你爹了!”娘神秘地冲我笑,怪怪的神色让我害怕:“你爹刚才还在问我,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就刚才打一盹,娘就梦到我爹了?我哑然失笑,却不敢笑出声,只好敷衍着说:“快了,就快了。” “哪家的姑娘呢?”娘懵懵懂懂地问,眼睛却盯着我,居然射出一线精光,让我不敢信口开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心里惶惶的,不敢久坐,站起身说:“娘,我先去睡了。” 娘还想继续追问,我却像逃命一样从她屋里奔了出来。 一把推开我的小屋,我的床上铺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床边放着一个小桶,旁边一壶热水,一块新毛巾搭在床头,显然是枚竹为我准备好的。这寒冷的冬夜,泡一个热水脚,比得上吃一棵人参! 我心里一阵感动!枚竹这个姑娘,总会不知不觉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就像寒冬里一杯热水,也像烈日下的一口甘泉,无声无息,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别人,让人仿佛一离开她,就会失去生命的原色。 娘的话,我当然能懂得她的含义。但我不能啊! 枚竹不是金玲,不是吴倩,不是薛冰,更不是月白,她就像崖畔上的一株凌霄花,清灵透彻,仿佛与世隔绝,却又暗香流动。她只能让人欣赏,没人愿意去亵渎。 而我,身在官场,怎么能洁身自爱,无欲无求? 第298章 就像一个流氓 宛如舅妈笑颜如花把我迎进门,还没等我坐稳,就急不可耐地问我,新林隐的雪小姐处理好没? 我心事重重地摇头,让本来一脸希望的舅妈如坠黑暗深渊。 尽管何家潇已经不在国内,但如果雪莱真要来个鱼死网破,把肚子的孩子生下来,何家不可能不闻不问。 宛如舅妈万万没想到的是,雪莱的肚子里没有家潇的孩子!雪莱撒了一个让所有人心惊胆颤的谎! 但我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她!雪莱一个孤身在衡岳市的女孩子,她的诉求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她就想在衡岳市站稳脚跟!而要想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就是入仕,入仕了的雪莱,才能理直气壮地平视衡岳的山水。 一个弱女子,既然把心里的话告诉了我,我不帮她,良心过不去!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把雪莱没怀孕的消息告诉舅妈的原因。 舅妈的落寞让我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她千里迢迢而来,本以为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家潇一到南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与风尘中女子一番激情,落下个把柄让人追上门来,接着又与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孩子谈恋爱,闹得满城风雨。 与陈书记家结亲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这事到了宛如舅妈这里,就变成了不屑一顾。她是个守旧的人,虽然她知道“女大三,抱金砖”的古训,毕竟是古训,摆在如今这个社会,她很担心儿子的未来不会幸福。 女人老得快,何况大了几岁的女人!一旦新鲜感不复存在,依何家潇的性格,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分道扬镳。陈书记会容忍别人抛弃自己的女儿?在衡岳市这块土地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陈书记,会将表舅何书记视为对头! 表舅几乎属空降的干部,在衡岳市没有一支一蔓。与经营了将近一辈子的陈书记比,表舅就是一只孤雁,一头孤独的东北狼。当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大家握手言欢,一旦出现罅隙,必定你死我活。斗争起来,表舅就只有挨打的份,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与其今后闹得不可开交,不如现在一痛解千愁! 但我的宛如舅妈万万没想到,自己风流的儿子没在雪莱的肚子里种下血脉,却在陈萌的肚子里埋下了祸根! 舅妈看我神色古怪,问道:“小风,你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苦笑一下,顺了顺喉咙,低声说:“舅妈,我有个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宛如舅妈态度坚决,神情淡定了许多,但我分明看到她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家潇的事!”我说,迟疑了一下:“家潇跟陈萌有了。” “陈萌?陈书记的女儿?哪个女记者?”舅妈终究没掩饰住自己,急切地追问着我:“有了什么?他们有了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有孩子了。” 舅妈恍如被雷劈了一样,脸一下就煞白起来,紧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在胡说!” 我苦笑着摇头,又十分肯定的点头。 “凭什么说是我家家潇的?”舅妈恍然大悟似的醒悟过来,拿手揉了揉眼角:“我听说,这个女孩子私生活不是很检点。” 这时轮到我被雷劈了!舅妈这样的话,我丝毫也不相信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的。她是一个高级干部,尽管现在赋闲在家,但她还是组织里的人,有修养,有道德,有地位的人啊。 雪莱的事还没尘埃落定,突然冒出陈萌又怀孕的事出来,纵使我舅妈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也不禁手脚发抖起来。 她的脸色铁青,说完这句话后不再言语。仿如一朵意气风发的腊梅,突然被霜打了一样。 “你舅舅在办公室里,你去找他吧。”她有气无力地朝我挥挥手,遇到这样的事,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和处决的能力。 我只好起身,准备去市委找表舅。 小梅姐尾随我出来,送我到车边,回头看一眼门,发现身后舅妈没跟出来,才喜气洋洋地告诉我说:“过完年,我就去街道办上班了。” 我吃了一惊,茫然地看着她。 “何书记帮我找了一个工作。我现在是个有文凭的人,先工作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办事业单位的编制。”小梅姐眼角眉梢都是笑,这些笑是从她的心里漫上来的,显得真诚而开朗。 “很好!”我说,拉开车门坐上去,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轻声说:“像你这样漂亮性感的女人,就应该生活在城里。” 小梅姐脸一红,羞涩地笑,转身跑开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也为小梅姐感到高兴。这是个知性柔情的女人,她在苏西乡我的小房间里曾经给过我温柔,尽管我们没有突破最后的底线,毕竟我们都冲动过! 心情一好,就把舅妈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嘴里不由自主地哼出小调来。 市委大门口的保安把我的车拦在门口,我只能走进去。 进门又被保安叫到一边,要查看我的身份证,要登记。我肚子里窝着一股火,奶奶的,市委机关真像衙门!我暗暗地骂,却老实配合地掏出身份证。 我是第一次来市委机关,门口蹲伏的两头大石狮子威严雄伟,进门一条红地毯,一直铺到电梯口。大厅里很安静,来来往往的人都低头疾行,仿佛周围的人,都与自己毫无干系。 保安例行公事问我找谁。我说找何至书记。 他盯着我看,又仔细看了看身份证,问我有预约吗? 预约个屁!我没好气地说:“他是我舅舅,我来找他。” “你舅舅也不行!”保安严厉地训斥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不就是市委机关吗?”我反唇相讥:“难道不许老百姓进门了?” “没有预约,你就不能进去!”保安毫不留情地挥手让我走开。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让我好笑,你他妈的,一个破保安,占着个市委机关的牌子,就以为高人一等了? “我偏要进!”我冷冷地说,从保安手里一把抢过身份证,转身就往里闯。 保安被我的样子吓得怔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到了电梯口。 眼看着电梯就要到了,我的身后突然冲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扭住了我的手臂,一句话不说就把我往门外拖。 老子的练过的!我心里一急,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再一使劲,两个保安就两边甩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反了你了!”保安一声怒喝,霎时就围过来四五个,都是腰圆体胖的家伙,气势汹汹的,仿佛我是一头羊,而他们,就是一群狼。 市委机关大厅,岂容他人撒野!他们扑了过来,硬生生扭住了我。 再想挣扎,却丝毫不能动了。双拳难敌四手啊! 正要把我推出去,电梯门一开,黄微微款款从里面出来。 她低头走着,并没看到我。大概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她终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惊愕地站住了脚,楞了一下,几步跑过来,冲着保安喊:“你们干什么?” 黄微微经常出入市委机关,组织部长家的千金,谁人不识? 几个保安讨好地笑,说:“这家伙,捣乱哩。” “捣什么乱?你们知道他是谁吗?”黄微微双眉一扬,口气冰冷地说:“还不快松手!” 保安被她一喝,顿时也慌了手脚,忙不迭地把我放开,眼睛却不离开半寸,似乎怕我逃跑一样。 我掸了掸衣服说:“怎么?还要打一架?” 保安尴尬地笑,不说话。 “滚!”我骂道:“有本事,我们去外面单挑。” 黄微微被我的话逗得扑哧一笑,扭过头对站在一边的保安说:“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 保安不放心地朝我看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各自散开。 “你这话说得就像一个流氓!”黄微微压低声音说,她使劲忍住笑,眼睛里全是笑意。 “对付他们,不用点流氓的手段不行。”我说,想起她们妇联不在市委机关大楼里办公,于是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黄微微反问我一句,进了电梯。 我紧跟着进去,电梯门合上了。她问我:“去几楼?” 我茫然地摇头,说:“我去找何书记,不知道几楼。” “你连门都没摸清楚,也敢来?”她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摁了一个“8”字。 电梯在八楼停住了,她指着门说:“我在楼下等你。” 还没等我说话,电梯门已经合上,液晶显示屏一路滚落下去了。 这次回来还没告诉她,我本来是想找过表舅后,再悄无声息回春山县。这段时间我们电话联系得都很少,我得先找个理由! 第299章 你想干嘛 表舅不在办公室? 秘书科的一个科员看我站在门边敲门,上下打量我几眼,径直过来,不客气地问我:“找谁?” 我朝他友善地笑,他并不领我的情,带着质问的口气说:“你是怎么上来的?” 走廊里一片安静,他的声音不高,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浑身上下不舒服。 “不可以上来?”我挑衅地看着他。像他这般狐假虎威的人,一般不屑于与人辩白,仿佛天下乾坤,都在自己手里掌握着一般。似乎身在衙门,影子都要比老百姓高大,比如我,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在大机关混的人,因此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如草芥一般。 他显然被我的挑衅激怒了,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我继续挑衅地看着他,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门。 “住手!”他低低地喝了一声,怒视着我:“下去!” “我找何书记。”我重复了一句:“找何书记汇报工作。” “你哪里来的?找何书记汇报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他一连串地问我,声音愈发高了起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引起一阵阵的蜂鸣回响。 “我来汇报的事,难道需要何书记先给你汇报么?”我逐渐失去了耐心,门久敲不开,我已经感觉到表舅不在办公室了。 “你想找事?是不是?”他逼近我一步,扬手指着脚下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淡然一笑,这些机关里的人,都好着面子,虚张声势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老百姓面前,他们都喜欢把自己弄得无比高大威猛,其实都是经不得戳的纸老虎。 他们喜欢讲素质!而我,一个乡镇出来的小干部,根本就没素质可言。乡下人不会与你讲素质,讲素质难道还不张嘴吃饭了?放屁还要脱裤不成? “我知道!”我故意装作很畏缩的样子,缩着肩膀说:“这是市委机关,大领导办公的地方。” “知道了还不走?干扰领导办公,你是要负责任的。”他被我的样子迷惑了,以为我真的畏缩了,因此他的话又透出无比的轻蔑来,斜着眼看我,眼光尽是不屑。 我没理他,掏出电话,站在他面前摁响了表舅的手机。 “舅,我是小风。”我白了他一眼说:“我在你办公室门口呢。” 电话里传来的不是表舅的声音,是表舅的贴身大秘。 “陈风啊?你在市委?”他在电话问我,大秘认识我,我们见过若干次面,尽管没打过太多交道,但一个大秘出身的人,对自己主人的大小事务比自己的手指头还熟悉。 他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小声地说:“何书记在接待一个外商经贸团,要不,晚点我汇报?” “不用了,你告诉我,我直接过去。”我毫不客气地说。 “你稍等。”大秘大概去请示了我表舅,过不多久,他在电话里说:“你过来吧,我们在新林隐的宴会厅。” 挂了电话,我轻飘飘地对科员说:“谢谢你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何书记在接待外商,怎么没安排你去啊?” 小科员被我的话气得脸色几乎发绿,又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我扬长而去。 站在电梯里,我脑子里不断涌现小科员的嘴脸,终究没忍住笑,对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狂笑起来。 黄微微果然站在大厅门口等我,看我出来,迎上来说:“那么快?” 我说:“何书记在新林隐,叫我们过去。” “我们?”她狐疑地看我一眼,没有言语。 “就是我们!”我强调说:“我和你。” 她没再问了,跟着我下了台阶,走到自己的车边,等着我过去。 我才想起她是有车的人,于是冲她说:“今天你坐我的车。” 黄微微笑道:“发财了?买车了!” 我从她手里接过手提包,喜笑颜开地说:“我小姨的车,送给我了。” 她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乖顺地跟着我朝大门外走。 一路无话! 新林隐酒店门口高悬着一块横幅,“热烈欢迎美国新泽西州经贸代表团来我市考察”。大门口除了门童,还游荡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我带着黄微微,顺利过了门童,直上宴会厅。 可惜,还没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外宾重地,闲人免入!两个警察冷眼地拒绝了我说话,挥挥手毫不客气要驱逐我。 我无所谓,但我不能见黄微微受委屈!当然,我明白这个阵势不是在市委机关,市委机关里只是几个狐假虎威的人,而这里,有可能造成国际影响。 我生生地咽下一口恶气,想要给大秘打电话。 正要掏电话,背后的电梯门一开,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领头的赫然是陈萌。 陈萌很惊讶我们站在门口,她拉着黄微微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黄微微指了指我,没说话,脸上一片褐色。 陈萌朝我看看,展颜一笑说:“怎么不进去啊?” 我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进不去。” 陈萌似乎明白了过来,她朝警察扬了扬胸前的采访证,手一招,跟着她来的几个记者带着相机就往里走。我正要跟着迈步,警察却又拦住了我,硬生生地说:“请留步,你不是记者,不能进。” 一天不到的时间,三次被拒之门外,我心里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甚至有想哭的冲动!身份!这是个讲身份的年代。没有身份,寸步难行! “没事,让他们进去。”陈萌冲警察微笑。 警察再牛,也不敢得罪记者,何况眼前这个漂亮的记者,是陈书记的女儿。警察都会察言观色。 我牵着黄微微,跟着陈萌往里走。 这里在办一个酒会!每个人都衣冠楚楚。 我朝自己看了看,老子穿着一件夹克,而且还皱了。心里一阵羞惭,脸上挂不住有些羞色了。 我本来是个极为讲究的人。但六年多的乡下生活已经把我打磨成一个地道的农民了。在乡下,穿着西装革履的干部,没有老百姓愿意跟你说话,怎么开展工作? 乡下人质朴,在他们眼里,穿着其实是件很大的事。但凡穿西装的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 我只能穿夹克,因此六年下来,我没买过一套西服。 陈萌似乎感觉到了,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光落在我牵着的黄微微手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示意我们跟着她走。 陈萌的这一眼让黄微微感触到了,我分明感觉到她握我的手用了点力。 侧眼看她,她抿着嘴唇,脸上淡然,目光却十分坚毅,仿佛牵着我这个穿夹克的人,在满场的西装革履里,显得无比的高大和骄傲。 她的神态传染了我,我心里一阵激动,奶奶的,老子大小也是个干部,不就是穿了件夹克么! 昂首挺胸跟着陈萌,四下有狐疑的眼光射过来,我仿如无物一般,沉静地目不斜视。其实心里在打鼓,奶奶的,老子没丢乡下干部的脸吧? 在一间小房子里我们站下了,陈萌吩咐随行的一个记者去拿点酒水进来,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着沙发叫我们坐。 黄微微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能是因为我,我感觉到她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松开我的手,仿佛我们的手背胶在了一起,无法脱离。 “哟,还牵着啊。”陈萌终究忍不住取笑起我们:“也太甜蜜了吧?” 黄微微莞尔一笑,依旧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淡淡地说:“萌姐,我牵着自己男朋友,不为过吧。” 陈萌被她充满敌意的话呆了半响,半天才尴尬地笑,说:“你想牵就牵吧。” 两个女人之间突然萌生的这股火药味,我闻了出来。 这是一间专门接待媒体记者的房子,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另外一个人。 “你来找何书记?”陈萌问我,眼睛不看黄微微。 我点头称是,松开黄微微的手,把本来拉上拉链的夹克打开,仰靠在沙发背上,朝天吐了一口气。老子要抽烟了,想着手就朝口袋里掏。 “昨晚你跟我爸谈得怎么样?”她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惊得我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黄微微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理了理耳边的头发,笑靥如花地说:“萌姐,我知道。他从你家出来就给我打了电话。” 陈萌不相信地看了我们几眼,起身说:“你们先坐吧,我去采访几个领导和外商。” 说完扔下我们,拉开门出去了。 陈萌一走,黄微微就柳眉倒竖,掐着我的胳膊说:“陈风,你想干嘛?回来去她家?” 我被掐得咧开嘴叫痛,黄微微却不依不饶地不松手,她把身子压过来,膝盖顶着我的腰眼,让我动弹不得。只好连忙告饶。 第300章 吃什么干醋? 我没想到表舅会到小房间来看我。 我正在跟黄微微品尝记者送进来的红酒,好酒!我啧啧赞道。黄微微抿着嘴笑,拿着高脚杯跟我碰。 别人喝红酒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我是半杯直接入喉。 红酒这东西,就是糜烂生活的写照。红酒软绵,全然没半点白酒地道,甚至不能跟啤酒相提并论。我仿佛像喝红糖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灌。 表舅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屁股后面跟着一个高鼻子蓝眼珠的外国朋友。 我不怵外国人!当年我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很多的交流学生,穷国富国的都有。我们学校的外语学院里,都是一些漂亮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根本就不拿正眼看我们,她们宁愿抱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非洲佬,也不愿意跟我们说半句话。 虽然那时候我们都能穷,但我们再穷,也比常年不下雨的非洲要好。这些黑鬼,在家里可能连喝粥的本钱都没有,跑到我们中国来,却喜欢个个装大款。 我就看到一个黑鬼学浪漫,半夜跑到一家新开业的店门口,偷人家花篮里的花,结果被发现,追了两条街,我也是其中追的人,追到了,一木棒揍倒,大家一窝蜂的上去踢,我也趁着混乱踢了几脚。尽管我认识他! 表舅笑哈哈地拍我肩膀,说:“不错,又壮实了。” 我咧开嘴笑,眼睛看他身后的外国佬。 表舅就给我介绍,说:“密斯林,美国朋友,来衡岳市投资旅游业,正在找项目。” 我心里一动,脸上就堆满了笑,握着密斯林的手,亲切地用英语向他问好。 谁知道外国佬密斯林一开口,却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当时就吓了我一条。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外国人会说中国话,一点不奇怪。就好像我们中国人说外国话一样,一溜水的顺滑。但能说得这么好,甚至发音比我还标准,不由我不刮目相看。 密斯林显然也爱美女,跟我短暂握了一下,折过身去要跟黄微微握,而且一握着就不肯松手,让我好一阵气闷,恨不得一脚踢飞狗日的外国杂毛。 黄微微因为喝了酒,脸色就微红起来,恍如桃花一般好看。看我脸色不好,匆匆甩开密斯林的手,站到我身后,浅浅的笑。 “这次你回来,有什么动作?”表舅开门见山。他的心情很好,一直在微笑。 我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这里也没别人。密斯林是我多年的好友了。在张家口我们就认识。”表舅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惬意地架起二郎腿。 架二郎腿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我表舅一样,踌躇满志的人。一种是内心怯弱的人,架个腿安慰自己内心的不宁,拒绝所有侵入。 “也没别的事。”我说,言不由衷:“很久没看到舅舅了,就想来看看。” 表舅扫我一眼,仿佛一下就看穿了我心底,笑了笑,没做声。 “要不是陈萌小丫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们来了。来了也不去外面看看,坐在这里喝闷酒啊。”表舅起身,招呼密斯林说:“好了,既然你没事,我们就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外宾。”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多认识几个朋友,对你也是好事。” 黄微微暗暗推了我一把,这样的机会,她父亲不见得能出席,我岂能放过? 我就很高兴答应表舅,跟在他屁股后面来到大厅。 密斯林一直跟着黄微微,让我感觉眼前好像有一只苍蝇在飞来飞去,可惜手里没拍子,老子拍不死他! 这次酒会的规格很高,除了市委几个管经贸的领导,最小的官也是经贸局局长。 表舅隆重把我介绍给了几个领导,说我是春山县的一个镇长,刚好来招商引资,遇到了酒会,想来碰碰运气。 表舅的话就像一剂催发剂,经贸局局长首先明了坨,拉着我的手,大声称赞我,说我有胆略,又开玩笑说:“要不是有暗器,怎么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办酒会?” 围着表舅的人就开始笑,密斯林也跟着笑。我一看到他笑,就感觉嗓子眼里塞着了一只苍蝇。又不好说普通话,他听得懂,只好用土话悄悄跟黄微微说:“不许再让他贴着你。” 黄微微愕然地看着我,突然就笑了,格格出声。惹得密斯林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的殷勤感动了这位漂亮的小姐,于是从酒台上取了一朵鲜花,执意要送给黄微微。 黄微微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拿眼看我,急得鼻子上几乎要冒出汗来。 恰好陈萌过来,举起相机捕捉了这个镜头,照完后,从密斯林手里接过花说:“我代这位小姐收下了,谢谢你,密斯林。” 密斯林似乎不甘心花被陈萌接了,定睛一看,眼前的记者小姐也是出落得花容月貌,顿时笑容满面,说:“记者小姐,我再送一朵花给你。” 转身就要再去酒台上摘,陈萌笑道:“密斯林,中国人有个规矩,叫不夺人所爱!既然密斯林要送花,还是自己花钱去买,才显得有诚意。” 密斯林呆了半响,无可奈何地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这家伙在中国读了几年书,自然懂得中国的规矩。 气氛被陈萌一抢白,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表舅却不失时机地举着酒杯,跟身边的外宾碰了碰,做了个请的姿势,算是化解了眼前的局促。 黄微微还在笑,她显然很受用我的警告,眉眼里尽是幸福的神色。 既然找到了表舅,我就不想空手而归。 找了个机会,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告,是关于钱有余他们打架,从宽处理的请示。 表舅见我在这个场合给他递报告,想发火,但看到我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忍住,吩咐大秘取出笔来,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阅,请启蒙书记妥善处理。” 表舅签完字,朝我挥手说:“回去吧!一切有组织安排。” 这句话让我摸不到边!什么叫组织安排?是说钱有余的案子?还是副县长的人选? 但不管怎么着,老子拿到了何书记的亲笔签字,就是一柄尚方宝剑,把钱有余从监子里提出来,是现阶段的当务之急。 钱有余不出来,月塘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这个年都会过不好。钱有余是月塘村的衣食父母,这么多年来,全村都靠着钱有余走南闯北带着他们赚钱,没有钱有余,月塘村就像一艘没有舵手的船,不知道航向了。 我得意洋洋往外走,黄微微跟了出来,站在我傍边笑眯眯地问我:“陈风,你是真的在乎我?” “当然!”我说,想伸手去搂她,估计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只好作罢,调笑着说:“老子的女人,外国猪也想闻香。可恨!” 黄微微顿时笑得花枝乱颤,从口袋里拈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我说:“傻瓜,吃什么干醋?人家是想跟你合作,开发温泉度假山庄呢。” 我一惊,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来,凑到眼前仔细看,发现这个叫密斯林的外国猪,居然是一家有名的旅游品牌的中国总裁。心里顿时一阵悔恨,恨不得折返身去找他详聊。 但我不能做出如此没骨气的举动,我轻蔑地说:“老子有的是钱,不需要。” 黄微微微笑着道:“你就吹牛吧你。我在春山县呆过三年,还不知道春山县有不有钱吗?何况你那个全国排得上名的贫困乡啊。” 刚好电梯上来,正要进去,后面陈萌跟了过来,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陈风,你把这封信带给你们刘书记吧。” 我犹疑着没接,问:“怎么不从邮局寄呢?” “你今天就充当一回我的信使。怎么?不愿意?”她挑衅地看着我,似笑非笑。 “什么宝贝东西?还要我当信使?”我现在跟她们混得很熟,说话就没个深浅来。 “不愿意就算了,哪那么多废话。”她说完就要从我手里夺过去。我把信藏到身后,她一扑,差点扑倒我的身上,刚好电梯报警声响起来,我牵着黄微微,闪身进了电梯,一路滑向地面。 到了门口,才想起雪莱的要求,心里顿时有点急,却不好再上去了,只在门口打转转。 黄微微看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问我:“还有事?” 我摇摇头,这样的事不能让她知道!我告诫自己说,女人都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想着还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过年我还得回来,到时候再说也不算太迟。于是掏出电话给雪莱打。 雪莱听说我要回春山县,并没有表示什么,支支吾吾的答着我。 我说:“年后,年后一定解决。” 挂了电话,我淡淡一笑,对黄微微说:“有点公事,处理好,免得心里挂着。” 黄微微大度地笑,不说一句话。 我说:“微微,我得回春山县去。我要回去救人。” 黄微微惊讶地问我:“救什么人?” 我简略地跟她说了一下工地出事的情况,顺便把当时不辞而别的事也说清楚了。 黄微微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乖巧地说:“你去吧,救人如救火。”又担心地问:“你刚才喝了酒,天又下雪,能开车么?” 我笑着说:“总不能又要你送我去吧。” 她正想开口,我的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郭伟打来的,说他已经回到了衡岳市,可能这几天回不去苏西镇,要我负责全镇的工作安排。 我心里一喜,郭伟终于憋不住了! 第301章 政治不成熟 郭伟回衡岳市,目的很明确。尽管他不说,我心里却如明镜般亮堂。 他是冲着陈萌来的! 陈萌肚子里的宝贝最终没有成为他的负担,别人的孩子与他的前途相比较,前途的诱惑力远远大于孩子。何况,孩子生下来后,是管他叫爸爸。 郭伟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几年前抛弃女朋友去追黄微微,并不是被黄微微的容貌或者其他打动,终极目的是看中黄微微父亲手中的权力。谁料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黄微微并没有接受他的爱,而是选择了我。这让郭伟在很长一段时间对我耿耿于怀。 是英雄,不论手段。比如战场上杀人,单打独斗打不过,为什么就不可以群殴?又比如各种阴谋诡计,只要获得了成功,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美且其名堂而皇之叫计谋。 郭伟就是在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中说服了自己。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叫自己爸爸,在某种意义上是胜利的表现。因为爸爸这个称谓,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精神追求。 与其看不到光明,为什么不主动去点亮油灯?只要陈萌做了自己的妻子,他郭伟何愁不青云直上?官场里他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物质上他一辈子可以无忧。何况,陈萌是个美人,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情人啊! 告别黄微微,我开着车,抿着嘴,把音响开得老大,得意洋洋从衡岳市的大街上驰过。 从衡岳市到春山县,六年多的时间,我来回不知道多少次。甚至于什么地方有棵大树,什么地方有个村庄,又或者什么地方可以下车撒尿,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春山县,我连夜去找刘启蒙书记。 刘书记看到我带给他的报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我只好收紧双手,如木桩一样直立在他面前。 刘书记将报告扔到面前的茶几上,黑着脸问我:“去找何书记了?” 我唯唯偌偌点头承认。报告上何书记的批示,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何必多次一问。 “为什么私自去找何书记?”刘书记盯着我看,眼神犀利,毫不留情的似乎要剥光我的衣服。 他这一问,我顿时哑口无言。我这是越级,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想到这里,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我这是否定刘书记的工作?还是仗着有一个高官的舅舅,不把县委放在眼里了? “我回去看微微。”我说:“顺便想起钱有余还在监子里,马上就要过年了……。” “就你会想到?”刘书记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 我支支吾吾,出不得声了。 “钱有余的案子,是刑事案件,必须要按刑法处理。”刘书记叹口气说:“现在你拿了何书记的批示,你叫我怎么做?” 我额头上冷汗涔涔,自己想了很多办法,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这就是政治上的不成熟! “陈风,你这人,头脑灵活,胆大,想法多。但有一条,你在政治上,思想还不够成熟啊。”刘书记把我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话一到我耳朵里,我就知道副县长的位置离我远了。 一个政治上不成熟的人,不可能去担任副县长。刘书记已经给我下了判决书,这倒让我心里一阵轻松了。 这段时间心里只想着副县长的事,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就像头上悬着一柄利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现在水落石出了,心情反而放松了许多。 “刘书记,我知道我不成熟。在您的指导下,我还要多学习。”我拍着马屁,露出一副谦卑的嘴脸。 手伸到口袋里去掏烟,触到了另一个信封,才想起陈萌托我给他带来的另一封信。 于是把信封掏出来,恭恭敬敬双手递到刘书记面前,说:“刘书记,这是市报陈记者给您的信。” 刘书记接过,当着我的面撕开,瞄了一眼,复又看我几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怪笑出来。 信看完了,刘书记慢条斯理塞进信封里,抬起头对我说:“干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显然是陈萌的信起了作用。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在信里说了什么,反正刘书记开始满脸堆笑,心情似乎云开雾散了。 “你小子……。”刘书记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天下雪了,工程也没办法开展了。作为一个镇长,你现在要做些什么呢?”刘书记绕开了信,转而问起我的工作来。 “冬天到了,取暖就是最大的问题。”我说:“原来大家都是砍柴烧火,这几年封山育林,没人敢砍树,因此现在的冬季取暖,就成了农村最头疼的问题。特别是孤寡老人,需要帮助啊。” 刘书记点点头,认可我的说法。 “计划生育的事,也得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抓一抓。”我脑子里一下子涌出无数要做的事来。 “嗯。”刘书记轻轻敲着膝盖:“做好安民工作,保证老百姓过一个好年。” 我忙着点头,态度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你先回去,把手头的几件紧要的事办好吧。”刘书记下了逐客令。 “刘书记……,”我欲言又止,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报告。 刘书记理也不理我,顾自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我还想继续追问,他却转身进了书房。 我抓起茶几上的报告,冲着书房门大声说:“刘书记,您休息,我走了。”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捏着手里的报告,我开始揣摩刘书记的意思。他不给我答复,既不签字,也不口头指令,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置之何书记的批示不理,他不是一个死板的人!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下了台阶,突然踢到突兀于地面上的一块石头,绊得我差点摔倒。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地面破口大骂:“我操你奶奶,欺侮我么?” 朝着石头再狠狠地踢一脚,痛得我呲牙咧嘴,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回到车里,就着车顶的小灯,才发现这一脚踢得太厉害,把我的一双皮鞋,居然踢成了一个豁口。 他妈的!出师不利!我骂了一句,启动汽车,朝苏西镇开。 已是夜里十点多了,春山县城就好像冬眠了一样,无声无息。偶尔从一扇洞开的窗户里飘出电视的声音,飘散在空荡荡的街面,显得无比的寥廓。 车过县委宾馆,被墙上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撩拔得心烦意乱,“桑拿洗浴按摩”几个大字就像妖冶的小姐一样,朝我挤眉弄眼,身上顿时痒了起来,方向一拐,朝着霓虹灯而去。 还没进门,看到黄奇善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心急火燎的往外走,就站着脚,喊了他一声。 黄奇善停住脚,一眼看到我,低着头过来,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笑而不答,抽出烟来点燃,问他:“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嘛?做坏事了?”我指着闪烁的霓虹灯,坏笑着。 “屁!老子手背。”黄奇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怎么?玩牌?”我问,好奇心顿起。 “邓涵宇这个狗日的,叫了几个人在这里搞三公,输了老子三万块了。没钱了,回家睡觉。”黄奇善勉强地笑,样子显得苦涩。 “没钱了怕什么?有我在!”我拍拍胸口说:“我们兄弟再杀回去,赢了对半,输了算我一个人的。去不?” “去!”黄奇善恨恨地咬牙切齿:“日他娘,老子回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先说好,我来,你助阵就行了。”我说,征求他的意见。 “我们两个一起上,好不,你拿点钱给我。”黄奇善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想笑。 “不行,我一个人上。”我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好吧!赢不赢事不大,老子出口恶气去。”黄奇善拉着我就往大厅里走。 我摸了摸手提包,里面有两万多块现金。胆气一豪,昂首挺胸跟着他去了。 第302章 一局定输赢 4楼408房,靠南墙,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还未到门口,鼻子就闻到烟味,从门缝底下飘出来,袅袅婷婷,盘旋在走廊里,经久不散。 以三长两短为信号敲门,开门人是邓涵宇,袖口挽得老高,嘴里斜叼着眼,双眼放着绿光,看到我,咧开嘴笑。 “陈镇长大驾光临,各自起身迎驾。”他回头朝屋里喊。 屋中间一张小圆桌,围着一圈人,似乎都杀红了眼。邓涵宇的话,仿佛充耳不闻,催着庄家发牌。 灯光暗淡,烟雾缭绕,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堆得如山。一件矿泉水,包装盒被撕开,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几瓶水。 每个人手指间都夹着一支烟,并不顾得抽,烟灰老长,颤巍巍欲掉未掉。有人半蹲在椅子上,有人斜靠着,其间还有两个女人,蓬松着头发,满面憔悴模样,衣服脱得只剩半透明的内衣,隐隐能看到乳罩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 没有人看我们,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庄家手里的扑克牌,神情紧张严肃,仿佛世界就此沦陷,与他们也无半点关系。 邓涵宇不客气地拉下一个半蹲着的家伙,把椅子踢到我脚边,眼睛却看着黄奇善,似笑非笑地揶揄:“书记,取钱回来了?” 黄奇善不怒反笑,道:“不就是钱么?老子不缺。” 说着按住我的肩膀,使劲往椅子上摁。 “发一手!”他大声呼喝着庄家,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别人面前的一堆零散的钱,拍得掉落几张。 “老子加码了!”黄奇善按住一张牌,恶狠狠地盯着庄家。 “加多少?”庄家仿佛成竹在胸,停住了发牌,看着黄奇善,饶有兴趣的样子。 “三千一把。” “太多了吧?”庄家犹豫不决,眼睛去看邓涵宇。 “受了吧。”邓涵宇像老板一样命令,笑眯眯地说:“七点两番,八点三番,三公十五番哦。” “规矩老子晓得!”黄奇善吐出一口浓痰,不偏不倚落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发牌。” 黄奇善在吃大户!我心里想,老子钱不多,够不得你发大衣袖两把。 于是我也伸出一根手指,摁在牌上说:“兄弟,说好我来的。” 黄奇善就讪讪地松开手,站到我背后,紧张地盯着庄家发牌。 庄家是个年约二十岁的小青年,梳着一头波浪发,眼窝子深陷下去,鼻子却如刀削一般尖挺。他面色苍白,显然是个混夜生活的主。倒是一双手,保养得如女人般滋润,指头修长尖细,如蝴蝶般翻飞。 三张牌发下来,我刚一拿起来,黄奇善就紧张地凑过来,鼻子几乎挨到我脸上,微微吐着粗气。 第一张牌是个红桃A,心里一喜。 第二张牌还没展开,黄奇善就在我耳边紧张地喊:“8…8……8。” 我回过头,瞄了他一眼,笑着说:“两张牌,有个屁用。” 第二张展开一看,居然是个黑桃A。 这下黄奇善紧张了起来,鼻尖上开始冒汗,顾不得我取笑了,伸手就要从我手里夺过去牌。嘴里大声地嚷:“A……A……A啊。” 我失声笑出来,把牌压在桌子上,不看了。 邓涵宇瞧了瞧我,翻开自己的牌,8点,大点啊,翻三番。他压了一千块,赢了就能拿三千。 “老弟,你两条A。”邓涵宇优雅地吐出烟圈:“你手里的牌,绝对不会比我大。” “何以见得?”我淡然地笑,还是不开牌,却对邓涵宇说:“邓镇长,我们打个外局,下注五千。谁大谁赢,敢么?” 邓涵宇迟疑了一下,转脸去看庄家。 庄家似乎没看到邓涵宇征询的眼光,他仿佛很认真地在看自己的牌。但我注意到他的小手指头悄悄地勾了勾。 邓涵宇会心一笑,甩出五千块在桌上,又甩出五千说:“我再加五千。” 我顿时明白黄奇善输钱的原因了。所谓十赌九诈,黄奇善被人杀了猪,还怨自己手气不好。由此可见他这人是多么的纯真可爱。 “非得要人命?”我说,压住牌不动半分。 “赌博有输赢!老天爷看着,赌博不欺心。”邓涵宇笑嘻嘻地看着我。 “老天爷是在看着。问题是老天爷只有一双眼,哪里顾得来啊。”我感叹着说,回过头看着黄奇善:“黄大书记,邓镇长是要我们过不好年啊。” “要么就算了吧。这局我们不去了。”黄奇善软了下来。 “既然邓镇长加注,我们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我说,冲两个女人笑道:“你们敢跟着我一起赌这把不?” 一个女人犹豫了一下,把牌塞进桌子中间的剩牌里,嘟嚷着说:“不玩了,这是要命的赌法。” 另一个女人看着我,又看了看手里的牌,想说又缩回了口。 她的乳房长得很好看,圆溜溜的挺立,脖子底下的肉细腻洁白,似乎滑腻可爱。皮肤光洁无毛,隐隐能看到底下细长的血管。 “你有两张A?”她似乎不相信地问我。 我笑眯眯地翻开两张牌,一张红桃A,一张黑桃A。嘴角扬起一丝笑,说:“怕我骗你么?” 女人就笑,把手里的牌递给我看,她手里有一张梅花A。 “还要我跟你吗?”她笑着问我,把牌扣在桌子上,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悠悠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 “跟我的牌,不是跟我的人。”我说:“老子老婆都还没娶,还不到找二奶的份。” “哟,原来还是个黄花伢子。”女人就笑,花枝乱颤,把胸前的一对乳,笑得差点从乳罩里跳出来。 “黄花伢子手气好。我跟你!”女人说,掏出五千块钱,扔在我面前。 “哟,李妇联,你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主吧?”邓涵宇看着女人,把面前的三张牌捏起来,在手指间快速地转。 “滚你娘的邓涵宇,老娘何时成了你的旧爱?”叫李妇联的女人笑嘻嘻地骂,伸出一条腿作势要去踢邓涵宇。 女人穿着黑丝短裙,露出修长丰满的大腿。这样的装扮,在春山县,属于前卫和时尚。 李妇联是县妇联的干部,跟邓涵宇认识了很多年。平常就管个家长里短的事。闲得慌,就学会了赌博,恰好遇到邓涵宇也喜欢赌,就经常相约着到宾馆开房,邀几个朋友,过一过赌瘾。 “还不承认?看到人家是黄花伢子,心就痒了不是?”邓涵宇还是笑嘻嘻地打着浑说:“不过呀,我们这个陈镇长,可是老黄花伢子了,怕是要长牙齿了。” “滚!”李妇联笑骂道:“这长牙的话,只能用在女人身上,哪有男人也会长牙的?胡说八道吧你。” 邓涵宇收住笑,严肃认真地说:“即使不长牙,也会长倒钩子了。这男人的东西啊,就是要经常磨一磨,几十年不磨,不长倒钩鬼相信。” 我看他越说越离谱,心里就不高兴了,作势要站起来,拍着裤腰带说:“都别猜了,现场验证吧,要是没长钩,邓镇长你得输我五万,敢不敢干?” 邓涵宇扫我一眼,轻蔑地说:“你敢脱,老子就敢赌。” “好!”我站起身,作势要解皮带。 李妇联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真不要脸。” “莫怪我,我是被他逼的。”我笑嘻嘻地说,眼睛扫过她的胸脯,发现从胸罩里跑了出来,把她薄薄的胸衣顶得老高。 “亏你们还是党的干部,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李妇联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眼光,不动神色地挤了回去,让我好一阵惆怅。 “屁话都别说了,赌不赌?”黄奇善按捺不住了,嚷着叫开牌。 “急个毛线。”我说:“我跟邓镇长,一把定输赢。” 邓涵宇眉头一跳,盯着我说:“陈镇长,有胆魄。既然你要一局定输赢,这一把,你们都撤了,就我跟陈镇长来一把,可好?” 桌子边的人一看阵势不对,都老老实实把手里的牌扔到了桌子中间。 现在的局面是邓涵宇8点,实实在在,我的牌2点,还有一张未知。 如果我的底牌是6,我跟他平局,低于6,我输,如果是7,我赢。出了8跟9,都是我输,花牌也是我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我最后一张牌,是张A。如果三张A,我就绝杀邓涵宇。 现在我手头有了两张,李妇联拿了一张,那么还剩下一张,这比在大海里捞针,没有本质的区别。出现7的几率只有四次,54张扑克牌,已经发出来21张,还剩下33张,就是说,还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把握。这样的赌局,换个傻瓜,也不会跟着我走。 邓涵宇洋洋得意地说:“要玩,就玩个大的。陈镇长,现在你我都是庄家,他们可以下注,下到那边,就由那边负责赔率,敢不?” 桌子边的人都是明眼看着,听到邓涵宇的话,纷纷把钱往他面前扔,一下子就堆成了半座小山。 只有李妇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扔到我面前,没半点底气地说:“我出三千块,赢了我只拿三千,输了不怪人。老娘今日就信一回黄花伢子的手气了。” 两边赌注尘埃落定,就等着我一掀底牌,鹿死谁手,即刻胜负! 第303章 绝杀 黄奇善激动得身子都抖起来,他不敢伸手来掀我的牌了,站在我背后,抖得我的椅子也跟着动起来。 这一抖,把我也抖得紧张了。邓涵宇面前至少堆了十来万,如果我输,要赔四十多万,这个数字有点吓人! 再看李妇联,也是花容失色的样子,不敢看我,顾自拿起外套穿上,遮住了胸前的一对好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桌子上的牌,心全部悬到了嗓子眼,邓涵宇也不例外。只有发牌的庄家,冷冷地笑,似乎早就判定了生死。 这是个见证奇迹的时刻!我笑,手指头敲在牌面上,不动! “拖个毛,开牌呀。”邓涵宇终究没忍住,把一条腿墩在了椅子上,声色俱厉地喊。 “不急!”我说,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没点,又摸出一根递给李妇联,帮她点上。 李妇联抽烟的手在发抖,颤颤抖抖地说:“我就只出三千,多一分也不赔的啊。” 我安慰她说:“当然。三千的赌注,赌的是这桌子的钱,赢了,我们对半分。” 李妇联想笑,还是没笑出来,苦着脸摇了摇头,把衣服裹紧了一些。我顺着她的衣往下看,她穿黑丝的双腿紧紧地夹住,腿在微微的抖,于是把双手合十,插在两腿间,还是没按住抖动的大腿。 “还拖着不开,怕是没带这么多钱吧?”桌子边的人开始说话,不满地瞪着我。 “怕老子没钱赔你们?”我冷冷的笑,把车钥匙扔到桌子中间,大声大气地说:“这台车,值多少钱?” 小姨的车在春山县也没几台,属高档豪华型。 邓涵宇眼光一亮,盯着车钥匙说:“好车。” 又笑着对李妇联说:“李妇联,趁着牌还没开,你到我这边来。赢了这车先借你开几天,气气你们家老莫。” 李妇联嘴一撇说:“老娘不稀罕呢。再说,我们家老莫,自己有警车开,才不愿开这样的小车。” 我心里一动,问道:“你家老莫是县看守所的莫所长么?” 李妇联一怔,问道:“你认识我们家老莫?” 我赶紧笑道:“莫所长是我大哥,你就是我嫂子啊。” 我朝邓涵宇白了一眼说:“邓镇长啊,我嫂子这人就是深明大义,她才知道真理永远掌握在小数人手里。” 我说着掀开了牌,摆在大家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张A,一张方块A,红兮兮的亮瞎人眼。 先是黄奇善杀猪一样的嚎叫,接着就是李妇联一把抱住我,嘴在我脸上一顿乱啃。 我们绝杀邓涵宇! 三张A,他要赔我十五番,算下来,这一局直接要了他的命。邓涵宇要赔我一百多万! 邓涵宇先是盯着牌看,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拿过我面前的牌,在灯光下仔细地瞧,瞧了半天,突然反转一脚,把瘦不拉几的发牌庄家踢翻在地,吼道:“我日你娘!” 庄家哭丧着脸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半声也不敢吭。 “怎么回事?你告诉我!”邓涵宇把庄家从地上提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就这小子的一个细微动作,让邓涵宇落入了我的圈套。 “见鬼了呢。”庄家迟疑地说:“我可没失手过。” 话一出口,想收回来已经不可能,赌输了的人立马就围住了邓涵宇,质问他说:“邓镇长,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人啊,请个专业的下套给我们。” 邓涵宇陪着笑脸说:“大家别信他,这就是杂种,满口放屁。” “他放不放屁我们不管。你得把钱吐出来。”桌子边的人气势汹汹地说:“不给钱,你别想出这个门。” 来赌钱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输钱可以,不能输了面子。知道了被人下套,简直比输个倾家荡产还来得没面子。 “愿赌服输哦!”邓涵宇有气无力地说。 “输你妈的头!老子相信你是个国家干部,没想到你比街头的小混混还不如,赌博出老千,按江湖规矩,是断手还是断脚,你自己挑。”说这话的是春山县的一个小老板,开了几家汽车行,原来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搞了几个钱,转行干起了汽车配件,却还是跟江湖上的人藕断丝连。 邓涵宇低头不语,脸色惨白。 “你自己说吧。”其他人一看这阵势,想要去桌子上捞点本钱,没想到早被黄奇善一把抱到怀里了,正跟李妇联有滋有味地清点。 李妇联的老公是县公安局看守所所长,这些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到她怀里来抢钱。只好又回转身去,把邓涵宇堵到一个角落里,让他拿钱赔偿。 另一个女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指着邓涵宇说:“邓镇长,你要是不把我输的两万块退回来,我现在就给我老公打电话。” 说这话的女人老公是县委组织部组织干部科科长。 “苏素,你也逼我?”邓涵宇几乎要哭出声来。这三张牌,要了他的命了。 “你不是个人啊。算我瞎眼了。”叫苏素的女人气愤地一跺脚:“算了,我走了,你看着办吧。” 苏素一走,屋里的人楞了一下,又有两个跟着走了,屋里就剩下汽车行的老板了。 这家伙半点没要走的意思,拿手抵住邓涵宇胸前的衣,把他顶在墙上,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在邓涵宇的脸上比划着说:“不拿钱,老子废了你。” 我走过去,盯着他说:“放手!” 声音不大,但很威严。这几年我学会了官腔,知道在什么场合用什么语调说话。 汽车行的老板轻蔑地看着我,拿刀指着我吼:“不管你的事,滚一边去!” 我淡淡地笑道:“要是我非要管呢?” “老子连你一起废了。”说完放开邓涵宇,朝我扑过来。 我侧身一让,抓住他的后颈衣领,对着他的膝盖,一脚踢过去,他就像杀猪一样嚎叫着扑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把一条腿压在他的后颈上,抓住他的手反转过来,稍一用力,他就再次杀猪般的嚎叫。 我从他手里轻轻接过弹簧刀,在他贴着地板的脸上拍了拍说:“小子,要玩狠的,你还太嫩了。” “一共是十一万三千。”黄奇善兴奋地喊:“邓镇长,你要赔十五番,一共是一百六十九万五千块。拿钱来!” “我哪里能拿这么多钱来赔啊!我赔不起!”邓涵宇一扫过去飞扬跋扈的神色,像条死狗一样喃喃说道。 “要是你赢了,你会不叫陈风赔你?”黄奇善凑近邓涵宇,嘴角泛起一丝讥讽说:“你不是说,春山县除了你邓镇长敢叫穷,没人敢叫富了么?” 邓涵宇低垂着头,任黄奇善取消,腮帮子鼓得老高,大概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把汽车行老板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说:“今晚这事,到此结束。谁敢出去乱嚼舌头,老子决不轻饶。你走吧。” 汽车行老板唯唯诺诺地点头,我刚才故意用了点力,他的手至少要痛半个月,我知道。 等到汽车行老板一走,我过去牵着邓涵宇的手说:“邓镇长,不就是一百多万的赌债么?愁什么呢?算了,开个玩笑而已嘛,难道还真叫你还钱?” 邓涵宇不相信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喜色。 “陈镇长,你真不要?” “不要!” “不是开玩笑的哦。” “谁开这个玩笑?放心吧。”我说,转身对李妇联和黄奇善说:“你们把这钱拿去吧,我一分不要。” “你什么意思?”黄奇善惊疑地问我。 “没意思!”我说:“叫你们拿去就拿去,那么多唧唧歪歪干嘛?” 李妇联一听,忙着把钱分成两堆,拿了自己的一份,塞进包里,匆匆要走。走了几步,回过对我说:“黄花伢子,姐改日请你喝酒啊。” 我笑道:“嫂子,你放心,这酒我一定喝。你不请,我也要去你家讨杯酒喝。” 李妇联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脸上一红,扭捏着说:“随你!” 第304章 谁能放人? 收拾了邓涵宇,我在向副县长前进的道路清除了一道障碍。邓涵宇是副县长的最佳人选,个人资历,社会背景,舍他其谁? 刘启蒙书记的忠告言犹在耳,可我,是个不信命的人。与命运做斗争,多年来,我矢志不渝。比如我从编外的人跃身成为体制内的人,这其间有运气,有斗争,但我更相信,个人的努力占主导。 邓涵宇在春山县的政治前途宣告终结。只要我愿意,他随时会为我卖命。不是因为他输给我一百多万块钱,而是他找老千一事,只要说出去,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等死。 与其树一个敌人,不如化敌为友,最彻底的是把敌人变成走狗。只有狗,才会对主人俯首帖耳! 放眼整个春山县,能与我匹敌的就只剩下郭伟一人。绊倒郭伟,副县长的位置就只有我能坐。郭伟回衡岳市,自然有他的打算,他的暗度陈仓计划我了如指掌。郭伟的唯一胜算就是能博得陈萌的欢心,只要他做了陈书记的乘龙快婿,谁人也不能与其争锋。 时间很急,迫在眉睫。县委放出话来,副县长人选在春节前要定下来,过完年后的三月,人大会走个过场就名正言顺。 郭伟不是能轻易搬倒的人,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好色,几乎全身都是优质的东西。这样的男人,在女人眼里是极品,在男人眼里,是极没品位的人。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人再完美,也会有瑕疵。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 我处心积虑让郭伟去接近陈萌,并不是希望他们能开花结果,而是让郭伟知难而退。在陈萌离开春山县后,我以为计划要圆满完成,万万没想到的是,郭伟在我前脚离开春山县,他后脚就跟了回来,而且目标明确。 郭伟回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知道陈萌珠胎暗结,但他愿意拿前途来赌一把。就好像郭伟迁址一样,手里没一分钱,他敢干。这点让我佩服,却不看好。 想多了,心头就烦。刘启蒙已经判定了我的前途,表舅又模棱两可,春山县副县长的位子,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一样,触手可及却又难以得手。 天一亮,从床上爬起来,叫上黄奇善,我们两个就往看守所赶。 一路的雪,路两边的树上堆满了,一些松树的枝桠被雪压断了,露出新鲜的茬口。路上行人稀少,一道车轮印,慢悠悠的伸向远方。溅起的黑色灰尘,落在白皑皑的雪上,仿佛一具完美的尸体,被肢解得支离破碎。 看守所的大门紧闭,门口的武警躲在岗亭里,看到我的车过来,挎着一把半自动出来,哈着热气问我:“干嘛呢?” “接人!”我说,掏出身份证递给他。 武警看也不看,把嘴朝一边努去。这时候我才看到大门边一扇紧闭的小窗,上面写着“探监登记”的字样。 过去拍窗,没反应。再拍,还是没反应。就疑惑地回头,冲武警问:“没人上班么?” 武警回头瞧了瞧挂在岗亭里的钟,突然咧开嘴一笑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黄奇善打个哈欠,嘟嘟哝哝的很不高兴,转身钻进了车里,使劲地喊:“陈风,把车打着啊,冷死人呢。” 我站在大铁门边,扒着门缝往里看。看守所里一片沉寂,院子里有几个穿着囚衣的光头在扫雪。 身后响起一声喇叭叫声,回头一看,发现是老莫开着他的警车过来。 心里一阵高兴,什么也不顾了,伸开双手拦在大门口,堵住了老莫。 老莫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骂道:“大清早的,你找死啊。” 我笑嘻嘻地跑到他车边,陪着笑脸说:“莫哥,昨夜嫂子够温柔吧?” 老莫一怔,狐疑地瞪着我,脸上滑过一丝尴尬。 他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我扑捉到了,我毫不犹豫拉开他的车门,一屁股坐上去。 “你小子,原来是你?”莫所长干脆熄了火,车子里的温度顿时就降了下去。 “嫂子没对你说我今天来找你?”我坏坏的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进他的嘴里,帮他点上。 老莫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拍打着说:“老弟,你没手续,我也帮不了你。你知道,我就是个看守犯人的人,没权决定放人啊。” 我从口袋里掏出何书记签字的报告递给他说:“看看,市委何书记的签字呀。” 老莫迟疑了一下,把报告推开不看,说:“何书记我不认识。” 我心里就冒上来一股火,我操你老莫媳妇,你连何书记都不认识,怎么混?当然,我知道他在搪塞我,他是不敢担责任。 “老弟,你莫为难我!”老莫可怜巴巴地说,又狠狠地骂道:“我家的哪个死婆娘,除了打牌赌博,就没干一件正事。害人呢。” 我笑道:“嫂子多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莫哥你就偷笑吧。” “我笑个屁!”老莫咬掉过滤嘴,把烟屁股吐到窗外,回过头对我说:“放人的话我不敢说,但我给你提供方便,你可以去看你要看的人,好不?” “也好!谢谢莫哥啊。”我笑嘻嘻地答应,进了他的看守所是第一步,要是连门都不让进,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望门兴叹。 想起昨夜给李妇联的电话,听到老莫在电话里哼哼唧唧地叫,而且李妇联话说得慌慌张张的,就知道他们正在云雨,挂了电话,我趴在被窝里笑了老半天。 “下车去登记。”莫所长命令着我。 我不愿下车,老莫你个狗日的,你休想骗我下车。老子一下车,你一脚油门踩进去铁门里,你的承诺就会像狗屎一样,无人收拾。 我涎着脸说:“莫哥,我坐你的车进去,还要登记么?” 老莫笑道:“莫怪我。这是纪律,就是我们公安厅长来了,也得登记。” “你就吹吧!把牛都吹死拉倒。”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就拉开车窗,冲黄奇善喊:“奇善,你去登记啊。” 黄奇善摇摇摆摆从车里下来,接过我的身份证,走到小窗边,刚好看到小窗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脸来。 老莫终于没办法了,摁着喇叭叫开了大铁门,拉着我进了里面。 他的办公室里温暖如春,烧着一个大铁炉子,里面炉火旺旺,上面一个水壶,水烧开了,突突地跳。 “怎么着?见谁?”老莫看门见山问我。 “我不要见谁,我要放人。”到了他的办公室里,拿枪顶着我,也不能把我赶出去了。 “你做梦吧?”老莫盯着我,大声大气地吼:“我有这权力吗?” “你莫急!”我说,从他桌子上找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水杯,倒了一杯水,吹了吹,喝了一口说:“你得告诉我,谁有这权力?” “除非局长开口!”老莫露了底说。 “没骗我?” “我骗你有屁用!” “好!你等着。”我掏出电话,开始给县公安局长打。 第305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县公安局长一听到是我的电话,高兴问我大清早的找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事了。 我笑嘻嘻地说:“只要局长高兴,要多少好事,我就给多少好事。” 局长不言语了,大概在消化我这话的内容。春山县建县五十多年,公安系统在全省从来就没进过前三十名。有人说,春山县公安系统是干部的终结所。说来也是有根据的,在春山县,只要做到了县公安局长,也就表示官运到此为止。几十年来,没有一个局长再往前走半步。 特别揪心的是,别的县公安局长可以进县委常委,到了春山县,就没有这个说法了。因此,但凡有半点上进心的人,都不愿意到公安局任职。 现在的局长干了快十年了,手底下走马灯换了几批干部,他的窝却半点没动过。县检察院的、法院的院长,这些年逮着个机会往上爬的,走了好几个。就是司法局长,也升到市里做了个级别相当的官。 局长窝火,办法没有啊!春山县穷,财政困难,历届的领导眼睛都死死盯着钱袋子,半点也不肯打开。由此造成公安局的办案经费困难,遇到一个刑事案子,想到外面去抓人,还得为差旅费愁半天。 局长请示过无数次,每次都被关培山打回原形。最后局长没办法,授意办案人员找事主要经费办案。比如谁找到了嫌疑人,需要公安局出面去抓捕。好!拿钱来,没钱去不了! 有人就把这事告到市里、省里,市里、省里也没办法,口头批评了事。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不愿意管。公安的办案经费是地方财政拨款,你地方都不管,谁愿意抓个虱子放在自己头上?要管,还是一句话,拿钱来! 告状的人告来告去,最后看不到希望,也就不再告了。反而理解同情起公安局来,没有经费,总不能让干警卖血凑钱出差办案吧? 明的治不了,就来暗的。由此,几十年来,公安系统里的所有评优评先,春山县是连半根毛也捞不到的。 如今突然出来郝强这样的英模,春山县公安局在仔细阅读了市报后,局党委郑重宣布,改变春山县公安系统形象在此一举! 公安局宣传政工股从全县干警中精挑细选,派出三员大将,协助陈萌采写郝强的优秀事迹,报纸登出来后的当天,就把先进优秀事迹材料,连同衡岳日报,一同送上了市局局长的案头。 公安局的三支笔杆子,妙笔生花,把郝强的形象装点得无比辉煌,思想无比伟大。市局局长读后,拍案而起,当即表示,一定要将郝强的事迹当做典型竖起来,同时对春山县公安局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干警,表示了隆重的表扬和鼓励。 几十年第一次获得这样的褒奖,公安局从上到下都是扬眉吐气。当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 因此,我的电话能轻松打到局长手机里去。 “陈镇长,我还没感谢你呢,你的电话倒先进来了。说,有什么事能帮到你?”局长十分客气地跟我客套。我一听这话,赶紧就坡下驴。 “局长,你还真能帮到我。”我说,毫不客气地打着哈哈。 局长显然很意外,冲着话筒“咦”了一声,问我:“啥事呢?” “放人!你们可能逮错了人。”我说,把声音压低:“局长,我这里有市委何书记的批示,请求你把我们苏西镇涉案的几个人放出来。” “是么?”局长沉吟了一下,问道:“当真?” “不信你问莫所长。”我说,要把话筒递给老莫。老莫躲闪着不肯接,走到一边去,弯下腰打开火炉子上的铁盖,骂道:“今天谁值班?狗日的不会加碳啊。” “县里刘书记什么意思?”局长还是不放心。 “这办案的事,是你们公安局的事,关刘书记怕是没多少关系吧?”我将了局长一军:“何况,市委也有批示呢。” 局长就不言语了,想了半天说:“反正你在看守所了,我现在过去,面谈,好不?” “我等你的大驾光临啊!”我笑嘻嘻地挂了电话。局长愿意来,就表明放人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局长终于姗姗来迟了,一下车就冲我抱拳说:“感谢你啊,陈镇长,给我们春山县公安干警露了一回脸了。” 老莫见我真请动了局长,吓得灰头土脸的去接局长大衣。 局长二话不说,挥挥手说:“还等着干嘛,去放人啊!” 老莫就慌不择路去了,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着的啊,他老婆李妇联在我这里拿了几万块钱,虽然名义上是跟我合作赌赢的,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有意而为之。 “我刚刚听了汇报了。他们打架斗殴致人死亡的案件,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最好不要随便采用手段嘛。再说,这事也处理好了,双方都没意见了。社会影响也不大嘛。”局长看着走远的老莫,摇摇头说:“陈镇长,你也莫怪他!” 我笑道:“我怎么会怪人呢?其实,这打架斗殴,确实不应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既然要打,打出事了就得承担责任。你们公安局是老百姓的保护神啊!” 局长就满意地笑,朝我伸出手来,握住,诚恳地说:“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好今日大家都有空,一起去喝酒,怎么样?” 我笑着拒绝了,说:“改日,好吧,改日。改日我一定请局长喝酒。” 正说着,看到钱有余耷拉着脑壳,缩着脖子跟在老莫屁股后面出来,他的屁股后面还跟着几个月塘村的老乡。 钱有余一眼看到我,眼眶里顿时就蒙上去一层雾,想跑过来,看到我身边还站着威严的局长,只好畏头畏脑的远远站住。 “回家了!”我说,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掸掉身上刚跌落下来的雪花。 “回家?”钱有余吃惊地看着我,犹疑地回头看背后的老莫。 老莫干涩地笑,说:“怎么?还不想走么?” 钱有余吓得退了一步,赶紧接口说:“想,想啊。感谢政府,感谢政府。”说着就向老莫弯腰鞠躬。 我鼻子一酸,可怜的钱有余,一个身价上亿的老板,只在这个炉子里呆了不到一个月,人就变得木讷,小心,诚惶诚恐了。因此说啊,官法如炉的道理,你就是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钢,到了这个炉子里,照样把你化成水,化成雾。 我拉了他一把说:“老钱,你要感谢我们局长。今天是局长查明真相,还清白给你的。” 钱有余又机械地朝局长鞠躬,嘴里还是不停的说:“感谢政府,感谢政府。” 局长哭笑不得,瞧了一眼钱有余,摇了摇头说:“陈镇长,这样吧,你今天看样子是不得空了,按你说的来,等你请我喝酒了。” 我忙着满口答应,又迟疑地说:“局长,还有几个人,干脆一起放了吧。” 局长赶紧问:“什么人?” 我说:“都是这个案件的人,还有几个是老鹰嘴的。总不能放了钱有余,不放他们啊。” 局长就有点烦躁了,朝老莫喊道:“你就不会一起都解出来?算了,去办事吧。我先走了。” 局长是怕我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爬上小车,一溜烟跑了。 等到所有涉案人员都出来了,我带着他们办好手续,从武警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 一出看守所大门,钱有余仰天长叹,大吼一声道:“我日,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306章 百家宴 钱有余出狱,人还没到苏西镇,消息早到了。 我租了一台中巴,把月塘村的老鹰嘴的人,一股脑儿塞进一个车里。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吵,他们在一出狱后,表现出来的空前和睦神情,让旁人感觉他们似乎都是多年失散的亲兄弟,握手后还抱在一起,稀里哗啦的哭了一场。 他们是稀里糊涂地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地坐了一回牢。突然被放出来,自然像重见天日。所有的怨恨和怒气,在几十天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都消失殆尽。何况,在他们齐刷刷站在我面前时,我说了一句话:“相逢一笑泯恩仇,同是亲兄弟,不操一戈兵。想继续坐牢的,可以继续闹,想过好日子的,跟我走!” 车到老鹰嘴,刚停稳,车前后就涌出来一帮人,以赵德全为首,在地上铺了几长溜的大地红鞭炮。人还未下车,鞭炮已经炸响,漫天的鞭炮红屑飘飘扬扬,霎时铺满了一地。给肃杀的冬天大地,平添了无数的喜庆。 赵德全是个识时务的人,他在芳香的鞭炮味里跑到车边,一把拉住钱有余的手,深深地鞠了一躬,咧开嘴笑。 钱有余眼光四处搜寻,我知道他在找月白。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应该要学会应付!于是我推了推他,示意赵德全的举动。 钱有余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给赵德全鞠躬。 两个人一个鞠来,一个鞠去的,仿佛永不停止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乡亲一阵大笑。 正热闹着,突然一阵鞭炮声响起,接着就看到孙德茂带着一帮子人,抬着一坛子酒,捧着一大摞碗过来。 两个老板见面,对视一眼,就都红了眼,哽咽着互相拍拍胳膊。 孙德茂招呼自己的人打开酒坛子,倒了满满的一碗递给钱有余,自己也倒了一碗,居然没有我的份。两个人豪气地一磕碗,咕咚咕咚喝下,喝完后都抹了一把下巴,咧开嘴大笑。 钱有余将碗往地上一摔,砸在一块石头上,摔个粉碎,扬眼看看四周,再次大声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孙德茂依样画葫芦,也把碗砸在石头上,两个人齐刷刷站在我面前,突然深深地一鞠躬,无限情深地说:“从此以后,我们就跟着陈镇长了!” 赵德全不失时机地鼓起掌,周围的乡民也跟着起哄,气氛热烈欢快。 这次被抓进去的几个人,家属在哭哭滴滴一顿后,都站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扑通一声一齐跪下去。 我心一慌,扶了这个,顾不得扶哪个。心里一急,干脆也一咕噜跪下去。 乡民们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赵德全和孙德茂一边一个,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们的眼里含着泪花,郑重地说:“陈镇长,你就受了他们一拜吧。” 我知道乡民们的质朴!在他们看来,只有一跪,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热闹了好一阵,赵德全手一挥说:“陈镇长,今日我们老鹰嘴办百家宴!走,喝酒去!” 老鹰嘴的百家宴,周围十里八村有名。以前这个惯例只在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这天,全村每家每户,各自拿出三样菜来,摆在村里的大祠堂里,全村男女老少,齐聚一起,要吃喝一天。 以前老鹰嘴村谁家媳妇心灵手巧,谁家媳妇贤惠,谁家媳妇又蠢笨异常,一看百家宴上的菜,一目了然。 这个规矩在文革后就不再有了,今天赵德全突然提出来,显然他早有准备。 能吃百家宴,是福分!是缘分!孙德茂笑哈哈地说酒由他负责,钱有余拿不出什么,只好挨近我,轻声问我说:“我要给每个人发个红包,但我身上没钱。怎么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有我呢。” 钱有余原来送给我一个五万块的红包,我一直没动过,今天遇到他这样想,正好派上用场。 老鹰嘴村现在没祠堂,百家宴没地方摆。 孙德茂一声招呼,从工地拿钢管,塑料布,现成扎一个棚。全村人加上孙德茂留守工地的人,齐刷刷一起上阵,不到一个小时,一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大棚就竖在村子中央的老槐树底下。 寒风凌冽,但吹不散所有人的热情。 第一碗上桌,藠头炒腊肉,香味扑鼻。接着各家的女人,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手里都托着一个木盘子,把自家最好的菜,用尽平生的手艺,奉献了出来。 我正在惊叹,突然看到月白,头发上扎着一块白手帕,手里也托着一个木盘子,袅袅婷婷地过来。 钱有余看得呆了,双手不自觉地乱摸,居然摸到我的手里,一把抓住,死也不肯松开。 我笑道:“老钱,你紧张干嘛?” 钱有余咽了一口唾沫,啧啧赞道:“天仙啊,真是天仙。” 我知道他是在说月白,于是我打趣着他说:“老钱啊,你现在看头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信不信?” 一边的孙德茂一听,笑得前俯后仰,拿手直拍自己的脸。 月白径直朝我们过来,嫣然一笑,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我们面前的八仙桌上,三碗菜,一碗白辣椒炒腊肠,一碗红烧野兔肉,一碗腊八豆炒芋梗,上面撒了一层葱花,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见我们惊奇的样子,月白抿嘴一笑说:“怎么了?办百家宴,我老赵家不能算一份?” “当然当然!”钱有余率先表态认可,起身看着月白,结结巴巴半天,挤出两个字:“贤惠。” 孙德茂急不可耐就要伸手去拈菜,被旁边的赵德全拉了一把,就把手缩回来,瞪着赵德全道:“怎么?不能吃么?” 月白笑道:“菜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哪里不能吃?只是百家宴有个规矩,动第一筷的人,一定要是德高望重的人。如果孙老板觉得自己符合要求,自然可以来第一筷。” 这软硬各半的话,让孙德茂红了半边脸,只好尴尬地笑,指着我说:“要说德高望重,除了陈镇长,还能有谁?” 我双手一摇说:“孙老板说笑话。我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再说,这百家宴,是老鹰嘴村三十年来第一次恢复,怎么能由我一个外人来第一筷?” 钱有余是一直盯着月白看,任我们说什么,也不动心。仿佛天底下,除了一个月白,其他一切都是浮云,都不在他的眼里了。 月白显然感觉到了,她有意躲开钱有余的注视,对我说:“陈镇长,你跟我回家一下,我还有个菜,需要人帮手。” 我正踟蹰,钱有余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去。我帮得上手。” 月白淡淡一笑道:“你跟孙老板坐在这里等吧。你们是苏西镇的客人,陈镇长是主人,当然是主人来招待你们这些客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推脱了,只好起身跟着她朝家里走。 月白家我去过很多次,每次都有令人心动的东西在等着我。一路上遇到几个媳妇,托着盘子急急的走,看到我,都让开在一边,满脸含着笑。 前边走着的月白,丰硕的屁股一摇一摆,摆得我心旌神摇。 我使劲按捺住狂野的心神,目不斜视。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地滋生起来,要是在这样一个举村欢腾的日子里,我和月白在她家偷一次情,该是多么的疯狂与刺激啊!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无法按捺!我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响声惹得月白回头看我,大概她猜透了我的心思,朝我深深地看一眼,抿嘴一笑,加快了脚步。 第307章 眉如青山眼如丝 月白的家还是照旧的格局。唯一的变化就是堂屋正中的墙上,挂着赵德亮的遗像,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尘。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显示这座房子早已没人烟。 月白被树作烈士遗孀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一个农民摇身变为国家干部,老鹰嘴村被她视作伤心之地。举家迁往乡政府,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乡干部。 这次老鹰嘴村要办百家宴,提议在刚进入腊月的时候就有了。赵德全的提议得到了全村人热烈的反应,毕竟这项百年老规矩已经停摆了几十年,突然翻出来重做,自然少不了月白一家。赵德亮不在了,他的血脉还在。老鹰嘴村人从来就没有把他的儿子当做外村人。 雁飞千里,来年照回! 赵德全把老鹰嘴要办百家宴的消息告诉月白,月白听了非常高兴。月白的手艺好,会做菜,这在老鹰嘴村妇孺皆知。月白做了干部,突然与村民拉开了距离,这让老鹰嘴人很不适应。有人就在背后嘀咕,说她是踩着丈夫的鲜血捞了好处。 月白想哭,丈夫突然走了,丢下两个孩子,怎么养大他们成了她最头疼的事。乡下妇女,本事再大,伺候农活起来,总会力不从心。何况,寡妇门前是非多!特别是在闭塞的乡下,像她这么标致的寡妇,纵然有飞天的本事,也挡不住流言蜚语。 更重要的是,有多少男人在垂涎她的美色,月白比谁都清楚。 做了干部,身份就不一样。乡下男人色胆再大,在一个标致的女干部面前,还是会自惭形秽。这样一来,她既可以保护好自己,又能让儿子有个好前途。月白在得到政策的照顾后,毫不犹豫就丢下了老鹰嘴的家,走的时候甚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乡下人都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月白一做了乡干部,老鹰嘴的人再谈起她,莫不摇头叹息,有些人还会翻白眼,似乎很不屑她这个干部的出身。 这次赵德全来告诉她办百家宴的事,月白才知道老鹰嘴的人还没忘记她。于是她感动得差点要哭——自己原来还是老鹰嘴人!虽然人在背后说闲话,关键时候,没忘记她一家。她月白今后百年归老,还要埋在老赵家的祖坟地里。 月白是第一个回村操办百家宴的人。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把结满蜘蛛网的家彻底打扫了一遍,最终还是没能把那股霉味清除干净。她在拿起抹布去擦赵德亮的遗像时,看着赵德亮炯炯有神的眼光,她心里一颤,感觉下身没来由的一阵痉挛,便觉有东西流出来。禁不住抱着遗像哭了半天,终究没有去拭遗像上的灰尘。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感觉赵德亮在这个屋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自己。因此她用一块破旧的布,似乎毫不在意地盖上去,刚好盖住他的眼睛。 月白是做好了回老鹰嘴过年的准备。她的两个儿子被她送到了娘家,她想在过年前再把他们接回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把钱有余这个胡汉三从看守所提了出来,顺带着把所有涉事的人都带回了村。 赵德全就决定把百家宴提前,毕竟,这次出事过程中,他赵德全是头领,却逃过了牢狱之灾。他深深地感觉对不起这几个呆在看守所的兄弟,他要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他们的归来。 这一切,我都是被蒙在鼓里。 “进来呀,外面冷。”月白招呼着我,自己进了厨房,弄得里面稀里哗啦的响。 我低着头,不敢看墙上赵德亮的眼睛。急匆匆随着月白进了厨房。 月白蹲在灶前,低着头往里面塞干柴。 火苗冒出来,小小的灶房里顿时温暖起来。 “你回来几天了?”我问,眼睛四下看,心不在焉。 “三天。”月白说,抬起头看我一眼,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极了少女才有的纯。 在这间灶房里,我曾经进入过她的身体。一切都像昨日发生的一样,眼前的月白,顿时活生生的鲜灵起来。 “过来烤火吧。”她让出一小块地方,从屁股底下挪出一张小小的凳子。自己蹲在一边,眼神迷离地看着呼呼的火苗。 我搓了搓手,蹲下身,把凳子往她屁股底下塞。她一阵慌乱,想要拒绝,我们的手就搭在了一起,互相对视一眼,她的脸就莫名其妙地红起来。 她侧过脸不敢看我,如瓷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红扑扑的娇艳动人。 我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柔软如棉,这双曾经引导过我几次的手,此时像有魔法般,让我舍不得放开。 突然,她的眉头一跳,直瞪瞪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让我叫你陈镇长,还是你叫我嫂子?” 这话就是挑逗!我焉能不懂! 我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当然我叫你嫂子。” 她抽回手,羞答答地白我一眼,眼前顿时春光明媚。她的眉毛像三月的柳叶一般,在微波荡漾的水面跳跃,她的眼神像喝了美酒一样,迷离而诱惑。 “没安好心!”她说,转过头,吃吃地笑。 我心里一阵激荡,拉过她的手放在两腿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迟疑了一下,想抽回去,终究没抽,犹豫了半响,轻轻地压下去,随即嘻嘻笑起来。 “笑什么?”我正色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怕羞?” “谁跟你老夫老妻啊?”她斜了我一眼,抽回手,拿起一块干柴,往灶膛里塞。 “我想要你!”我认真地说,扳过她的身子,盯着她的眼睛。 她微闭着眼,不敢看我。手却不自觉地勾住了我的脖子。 “抱我进房!”她命令着我,媚眼如丝。 我一弯腰,像抱一个婴儿一样将她搂在胸前,大步往她房里走。 我们从来没在她家的床上做过!她曾经很坚决地拒绝过我上床。她说,床上留有太多的赵德亮气息,她怕自己分神,不能投入。 屋子里帐幔低垂,一床粉红色的被子,铺展在床中央。 我轻轻地放下她,盯着她看。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没敢睁眼,嘤咛一声,翻转过去身子,留给我一个蜂腰翘臀的背。 我也侧躺下来,在她背后搂住她,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摸到了她的胸口。 我没解扣带,直接从侧边摸进去,满手的柔软。她微微地喘起来,使劲地压抑着自己的冲动,等到我的手指捻到了她小小的玉峰尖,她再也控制不住,翻转身来,伸出唇,一口噙住我的唇。 她手忙脚乱起来,疯狂地伸出丁香小舌,在我嘴里游荡。 她的手解开了我的皮带,毫不羞涩地伸进去,一把抓住我早已高昂的兄弟。 我身体一颤,差点不能自制。熟练地解开她的胸罩,她胸前两只调皮的小白兔一般的东西,在我的脸前跳跃,晃荡。我伸出嘴,噙住一颗小小的葡萄。 她的身子就瘫软下来,嘴里呢喃着道:“给我,给我。” 我淡淡一笑,慢慢脱下她的裤子,她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正中间已经泅出一片湿滑。 她突然翻身起来,把我压在身下,一把掀开我的衣服,低头含住我的胸口,细细地品咂。她慢慢地朝下移去,舌尖在我的身上跳跃,像春水里的一条鱼,惊鸿一瞥。 她停在我的胯间,抬起头,朝我妩媚一笑,突然勾头下去。 天地顿时轰然倒塌! 第308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月白娇吟一声,扯过被子盖住我。 一股淡淡的馨香袭来,这是好闻的稻草灰洗的被子。乡下人喜欢用皂角、稻草灰洗被子,用淘米水浆一遍,比任何洗衣粉洗出来的被子都要香很多。 这是一股久违的味道!当我们的生活被化学物质填满的时候,原始的东西总会令我们无比怀念。 淡淡的稻草灰香,夹杂着月白身上淡淡的体香,人不觉眩晕起来,仿佛天地之间,都被多样的香味包裹着,让人无端生出幸福的滋味。 我手向下,探寻着她的幽深。她呻吟着,痉挛着,不时敞开自己。 屋外寒风凛冽,雪在屋檐边堆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檐口倒挂下来几串冰柱子,显示这个冬天已经进入了隆冬。 一阵脚步由远而近,接着就听到激烈的敲门声。 我们都停住了手,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门外的赵德全的喊声:“嫂子,嫂子,大家都来了。” 他似乎用劲推了推门,我们分明听到门栓被他推得吱呀的响声。 我吓了一跳,生怕赵德全推门而入,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月白的乳房。月白痛得闷哼了一声,扒开我的手,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不怕,我闩好了。” 我心里顿时释然起来,相视一笑。这个女人心思慎密,她在我跟着回家的时候就有了准备。 门外传来赵德全的嘀咕声:“咦,去哪呢?”。接着就是转身的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声音。 “我们胆子太大了。”我说,复又去亲她的唇。 “你贪。”她娇嗔着,不敢看我,羞羞地笑着说:“我也贪。” 一个“贪”字,把我们的情欲推向了高潮,管他天崩地裂,管他伦理道德,更不管世俗眼光,流言蜚语。 她翻身骑在我的身上,深深地看着我,浅浅一笑,把舌头递过来。裹着我的舌,柔柔地挑逗。 我双手舍不得半刻停歇,一手一个,满手温柔,不一而足。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突然抬起身子,往下一坐,顿时眼神迷离。 一阵柔柔的温热包围着我,我如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春天。突然,又有火热的感觉从脚底下直冲脑门,转瞬又是秋的燥热。我无法控制自己,在经历了三个季节 变化后,像开春后的小溪,汩汩流出清泉。 村中央的空地中间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我和月白过去的时候,全村人正围着火堆说笑。 我们的出现让气氛高涨起来,钱有余紧张兮兮地跑过来,不顾旁人看着,拉着月白的手问道:“你们去哪了?” 月白红着脸挣脱他的手,钱有余还不甘心想要继续拉。他笨拙的动作惹得村人们一阵大笑。 赵德全凑过来,上下打量我,眯着眼说:“陈镇长,开始不?” 我扫视一眼四周,大棚里围着火堆摆放着二十几张大桌,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各家拿来的菜肴。村人们围着火堆,互相拍打着灰尘,高声的笑着,毫无顾忌地评论着谁家女人的手艺,顺带调侃一把女人的身体。 正中一张桌子山摆着三个白瓷海碗,燃着两支红蜡烛,三支燃香。 “开始吧!”我说,走到大桌子边,双手端起一个海碗,举过头顶,大声说:“天地万物,世代昌荣,赵氏一族,同敬天地。” 说完,把半海碗的酒,撒到地上。 我又举起第二碗酒,还是过头顶,朗声道:“赵氏一脉,千古英豪。子孙万代,托庇祖荫。薄酒一碗,先敬祖先。” 第二碗酒我还是撒在地上。 连续两碗酒,敬了天地和赵家的祖宗。这一手,让赵德全他们始料不及。我一个干部,而且是个年轻的干部,怎么会懂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其实他们是少看我了,在这个世界混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花开花落么? 第三碗酒在手,我扫视一眼目瞪口呆的老鹰嘴村人,大声说:“男人都把酒倒满!这杯酒,我要代表政府敬你们,感谢你们对政府的支持!” 男男女女的楞了一下,接着就是男人呼叫着女人给自己倒酒的声音,一阵手忙脚乱,所有的男人手里都端着了一个碗,直瞪瞪地看着我。 “喝!”我大喝一声,仰头灌下。 这是春山县的特产米酒,度数不高,入口容易,上头更容易。 果然,半海碗的酒灌下去,我差点站立不稳。 男人们气势如虹地喝了酒,放下碗,都不约而同地抹了一把下巴。 “老鹰嘴百家宴,正式开始。”随着赵德全的高喊,大棚里顿时欢腾起来,女人呵斥孩子的骂声,男人爽朗的笑声,桌子底下狗们争抢骨头的撕咬声,此起彼伏。 火烧得越来越旺,火堆里不时炸出一个火星,噼里啪啦的,勾画成一幅鲜活的图画。 钱有余拉着我要喝酒,孙德茂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一左一右,捧着个海碗,使劲叫嚷。 村人就起哄大笑,男人都围过来,各自捧着酒碗,眼巴巴地等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脚底下有些发虚。月白在半个小时之前掏空了我的身子,冷酒入肚,恰如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滴下几点水,转眼成雾。 我瞪着钱有余,眼神有点迷离。我自己是非常明白的,酒醉心明!这是高人的结论。但所有喝醉酒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明白。 我说:“老钱,你硬要喝?” “要喝。不喝不行!”钱有余诚恳地说:“我敬你,没有你陈镇长,我现在还在牢房里喝北风。” “要喝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说,拉过孙德茂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喝。先说好,答应要求我就喝,不答应要求,你们这碗酒,恕不奉陪。” 钱有余道:“什么要求,说来听听。要是你陈镇长要我上天去摘颗星星来,我能答应?” “没那么难!”我给他垫了一点底,转而问他:“你还记得我去看你的时候说过的话吧?” 钱有余认真地点头,脸上严肃起来,拍着脯子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个事啊?一句话,你说了算。” “你肯定?”我不放心地问。 “肯定!只要我老钱答应的事,月塘村没有任何人说半句话。哪个狗日的想多事,老子敲破他脑壳。” “好!”我满意地在他胸口擂了一泉,赞道:“果然是条汉子。” 钱有余咧开嘴笑,挑衅地看孙德茂,说:“孙老板,你是个大财主,也表个态啊。” 孙德茂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摸了摸脑壳问:“表什么态啊?” 钱有余举起海碗,在我的碗边一磕,大声说:“我们月塘村,从今天开始,紧跟着陈镇长走。老鹰嘴的乡亲,与我们月塘村人一样,月塘村人有什么,他们就有什么。” 老鹰嘴人被钱有余突如其来的表态吓了一跳,楞楞地看着我。 我淡然笑着说:“钱老板的意思是,现在正在建设的农贸街,和即将要建的农贸市场,月塘村是每家每户按户分房子,老鹰嘴村是一样享受这个待遇。” 赵德全惊疑地说:“可我们没钱。” “不要钱!”钱有余大手一挥说:“我想啊,月塘村今后合并到老鹰嘴村里来。我们有钱,你们有地,关键有陈镇长领着我们干,不愁赶不上沿海地区农民的生活。” “好主意!”赵德全拍手叫好,转身问身后的乡亲:“你们的意见怎么样啊?” 众人齐声叫好。如水一样涌过来,把钱有余围在中间,讨好地笑。 谁都明白苏西镇目前风头正健,已经初具规模的镇样子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能在街上做生意,有自家的一套房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如今这个梦想转眼就要实现,而且来得如此的突然,这样的惊喜把人们都惊呆了。有女人轻轻地抽泣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边傻站的孙德茂摇着头说:“喝多了吧?”看我一眼,又求证的看一眼:“钱老板不是喝多了,就是坐牢坐傻了。” 我微微一笑道:“孙老板,钱老板的心里,比谁都明白。” “是么?”孙德茂不相信地掏了掏耳朵:“他说不要钱就给他们分房子呢。” “没错。”我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前提是,老鹰嘴拿土地换房子。” “怎么个换法?”孙德茂饶有兴趣地问我。 “要舍得!”我说,扔下他,眼光四处去找月白,却发现她躲在一堆女人中间,正绽开着红扑扑的笑脸,如一朵花儿一般浅笑。。 第309章 狗不理与结对子 一场百家宴,把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村子捆在了一起。 月塘村跟着钱有余的几个人,回村后就大肆宣扬百家宴上的决定。月塘村里,钱有余就是皇上,钱有余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希望。钱有余的话,一句抵万句! 村人听说是钱有余的决定,本来想反对的声音也寂静无声了。谁都知道,在月塘村里,得罪一千个干部不怕,得罪了半个钱有余,就是一场灾难。钱有余能在经济上打垮月塘村的任何一个人,也能在精神上摧垮任何一个家庭。 这些,都有故事可以佐证。 月塘村曾经有个外姓,姓胡,一家五口人,土改时从邻村迁来月塘村。月塘村有个家庙,里面供奉着几代人传下来的一位神。那几年各地都重新开始烧香拜佛了,钱有余就号召全村人拜祭,要恢复香火,要求每家每户,按人头凑份子钱。外姓人坚决不肯,说家庙里供的是钱家的神,跟他们外姓没半毛钱关系,花钱供别家的神,没意思。 钱有余苦口婆心劝说,说既然你一家在月塘村生了根,算起来有两辈人了,再怎么说,也算是月塘村的一份子,除了姓不同,其他那点不与姓钱的人家一样? 外姓的爷爷就站出来骂人了。此人当年就是一破落户,游手好闲的主,叫个胡不理的名字。把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典当卖给了别人,自己走乡串户,做了一个游方的郎中,东家混一顿,西家糊一口过活。 到了土改,他是属于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主,典型的赤贫阶级。机会来了,他岂能放过?就凭着一杆红缨枪,一杆子戳死了买自己田的地主。有了这个表现,工作组如获至宝。要知道,当初打击地主,要想发动老百姓很难。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平常也不见得有什么地主作恶。突然要人命,还是没人出得手。 胡不理在江湖游荡多年,察言观色比常人厉害。明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所以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杀人的人。 工作组在他戳死了地主后,当即安排他做了土改的先锋队长。手里有了权,胡不理岂能不表现?带着几个原来与自己一样的破落户,又亲手戳死了周围几个村的八个地主。 胡不理孤家寡人一个,最后看中了一个地主的小老婆,姿色标致,风韵动人。本来要把小老婆绑了与地主一起,拉到桃树林里戳死了事。结果到了桃树林,胡不理心里一动,问地主小老婆:“你想不想死?” 小老婆吓得面如死灰,本来闭目受死的,现在仿佛看到一线活着的光明。自然鸡啄米一样点头。 胡不理就阴森森的笑,问道:“嫁我,愿意不?” 小老婆抬头一看,胡不理长得面目狰狞,一口龅牙,脸像刀削般支楞,眼窝子很深。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不死,就是要她嫁个畜生,她也会毫不犹豫点头。 小老婆含着一泡泪,使劲点头答应。跪在一边的地主仰天长叹道:“世事如棋啊。好自为之!”说完引颈受死。 地主此话很有深意,小老婆此时已胸怀六甲,只是时间不长,看不出身段而已。 胡不理先是央求工作组长放了地主婆,工作组长自然不许。此人就倒转枪口,指着自己的咽喉说:“不放人,我先死。” 工作组长念他跟着自己的功劳,自己也不想多杀人,就默许了胡不理的要求。 胡不理如获至宝,当时就松了小老婆的绑,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就亲了一口,一肩就把小老婆扛到破窑里,不由分说,先生米煮成熟饭。 胡不理娶了地主的小老婆,阶级立场不好,自然不能跟着工作组继续工作。但破窑里终究不是安身之地,又只好去央求工作组长,工作组长想着把他在村里安个家,无奈全村人都不同意,说他杀人杀红了眼,保不定那天会把阶级兄弟都杀死。 工作组长无奈,恰好月塘村也出了一个地主。地主在土改前就跑了,留下了一栋祖屋在,于是就把胡不理分到了月塘村,成了月塘村钱姓大家族中唯一的一个外姓。 胡不理到了月塘村,想着要与过去的自己切割,就改了姓,跟着死去多年的老娘姓了苟。大名苟步立。村人都叫他“狗不理”。 狗不理的老婆在第九个月生下第一个儿子,取名苟不同。名字是地主的小老婆取的,而且坚决要用这个名字。这事只有小老婆才明白,孩子是被梭镖戳死的地主的儿子,取这个名字,就是告诉自己,儿子与苟家大不同。 “狗不理”仗着当年自己土改的威风,想要把钱有余压下去,就一顿痛骂,甚至从门背后摸出当年的红缨枪,要戳死钱有余。 钱有余自然不怕。遇到这样的赖利头,他有的是办法。 于是一句话,把狗不理的儿子从建筑队辞了,隔一天,又把他儿媳妇辞了。狗不理的儿媳妇本来在建筑队做饭,兼着买菜,油水自然丰足。如今一家两口,同时从建筑队扫地出门,等同于天塌下来一般。 这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钱有余说了,谁家再跟苟家来往,一律从建筑队辞退。 这样一来,苟家人在月塘村就死了火。先是全村人看着他们一家人,都会远远的避开,接着就是他家菜地里的菜,不是被牛吃了,就是被人扯出一半,太阳一晒,全鸡巴毛焉死。接着就是家里养的鸡鸭,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或者干脆暴尸野外。 狗不理先还沉静异常,不理不睬的。直到老地主婆一瓶农药喝下去,硬邦邦挺尸屋里,接着儿媳妇抛了儿子,独自跟着钱有余的工程队走了,他才慌了神,奔溃下来。想要去求钱有余,钱有余却再也不理。只好学着老婆子,一瓶农药把自己打发到了阴曹地府。 苟家人就是活生生的榜样!月塘村的人都明白,钱有余这人有本事,能带领大家不吃亏。当年扒菜毒鸡的人,并不是钱有余,钱有余也没有授意任何人去干这些下三滥的事,都是村民自发做的。在钱有余被狗不理要用梭镖戳死的时候,全村人就不约而同的同仇敌忾了。 因此,钱有余要拿苏西镇农贸街的房子,去换老鹰嘴村的土地,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反而有人提出一个新主张,说月塘村不如与老鹰嘴村来个结对子,每家每户干脆去认一门亲戚。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响应,第三天,月塘村的人就来到老鹰嘴村,各自在村里闲逛,找着能跟自家结对子的家庭。 钱有余自然是结了月白的一家。 此前在工地上打架的人家,毕竟先有了个认识,倒是先结成了对子。 结对子的活动一推出来,钱有余又提出了一个新主张,说凡是结对子的家庭,每家都可以在农贸市场搞一个摊位,他的建筑公司出面担保,从银行里贷款出来,每家能领到一万块的生意头本金。 家家户户都结成了对子,最后就剩下赵德全一家,月塘村没有一个家庭愿意与他家结对子。 赵德全就哭丧着脸,来找我帮忙。 “陈镇长,他们月塘村人太没眼光了。我一个村干部,怎么就没人愿意跟我结对子?” 我笑道:“你是干部,当然要干部才能与你结。” “老钱这狗日的找了我月白嫂子结了对子。他一个破老板,我嫂子是国家干部咧。”赵德全讥讽地冷笑:“他也不怕高攀?” “他这个破老板,比一个干部可要潇洒得多。”我说:“不管是不是高攀,只要你嫂子愿意,管你屁事。” 赵德全就讪讪地笑,摸着一头浓密的头发茬苦笑:“总不能就我一家不结成个对子吧!” “这事我也不能强迫啊!”我叹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大家都不跟你结对子?” “我想毛!”赵德全口无遮拦地骂:“这些狗日的,都不想想,没有我老赵,他们还结对子,结个屁。” 我就把钱有余喊来,要他想个办法。 钱有余摸了半天的脑壳,才吐出一句话说:“要不,赵村长就跟老苟家结个对子吧。” 狗不理的故事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晓得。如今虽然狗不理早已经烂成了一坨泥,但他杀人的事,还是被一些妇人拿来吓小孩子。 赵德全想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也好,总比没对子结好,就这样了。”自己乐颠颠的去找老苟家的儿子。 谁知苟不同居然不愿意,说赵德全这人不讲义气,出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跟他结对子,自己会雪上加霜。 还是钱有余出面了,说从现在开始,只要老苟家与赵德全家结了对子,他的老婆就立马回家,苟家享受全村人一切的待遇。 这件事就圆满落下帷幕。两个村结了对子,从此就是亲戚,按亲戚的做法互相走动。成了老鹰嘴开村以来,第一次出现大规模的外姓人。 我眼看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局面,自然是喜上眉梢。正当洋洋得意,突然接到县里的通知,要我和郭伟一起去参加市里的三级干部大会。 这个时候我才回过神来,郭伟自从去了衡岳市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我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的境况如何。 如今眼看着要开会,缺了他,我还真不知道如何交待。 第310章 我们结婚吧 衡岳市召开三级干部大会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当年拨乱反正后召开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三级干部,指的是市县区三级。撤区并镇后,县里原来设立的区级行政架构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镇级规划。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镇,就是原来的区。只是原来的区管辖的地方大一些,镇所属地盘要小很多。 三级干部,光衡岳地区应该在三千人,去掉有级别没职务的干部,实质能参加本次大会的人,最少也不会少于五百人。 如此大规模的会议,二十年后重现,让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突然想起过完年就是千禧之年了,跨世纪的会议,自然要有跨世纪的手笔,心里不由暗暗赞叹起市委领导来。 会议主会场在市委礼堂,参会干部一律入住新林隐酒店。 我到会议接待处报到时,看到春山县报到人员表里,郭伟早已签下了名。 会议规模太大,市里各局委办都抽调了一些人来帮忙,其中黄微微就分在接待组。我签完名,抬头一看,就看到黄微微笑吟吟地站在我对面,递给我一把房间钥匙。 “几个人住?”我问,提着行李箱。会议三天,尽管天气冷,还得换衣服。市里不像乡里,乡里十天八天的不换衣服没人说,但在市里这个讲究的层面里,三天不换衣服,会给别人留下笑柄。 人人都在讲素质,干部都在拼修养。我不能落伍! “目前就你一个。”她低头嘱咐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好接待,自己要带我上楼。 “郭伟不跟我住?”我疑惑的问,抓起行李箱,跟在她身后朝电梯走。 “他好像安排在县级干部楼,不跟你住一层。”黄微微面无表情,高跟鞋敲击地面,叮咚作响。 女人穿高跟鞋,方能显出身材的婀娜。潜藏的气质和诱惑的身体,都会在一摇一摆的行走中淋漓尽致地体现。 她穿着冬裙,腿上裹着打底裤,紧紧贴在她修长的腿上,微微翘起的臀,媚惑丛生。 郭伟行政级别与我一样,我们都是副处级。他能住上县级干部楼层,暗示这其间必定有很大的变化。 刚走到电梯口,听到有人大声叫我名字,回头一看,居然是毛市镇的镇长毛平,身边站着城关镇的邓涵宇。 “陈镇长,你小子发财了啊,开豪车。”他笑嘻嘻地跑过来,不满地擂了我一拳:“老子跟在你后面,把脚踩到油箱里去了,也没追上你。” 我吃惊地问:“你跟在我后边么?” 毛平笑道:“邓镇长说的没错。你奶奶的就是个二愣子,没驾照开车的主,开车不看周边情况。老子把喇叭都按坏了,你都没减半点速。” 我尴尬地笑,说:“路面还有冰,我得小心嘛。” “小心个毛,你那速度,是小心的样子?”毛平转眼看到一边站着的黄微微,顿时猥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朋友?” 黄微微不卑不亢地说:“我是接待处的负责人,叫黄微微。” 毛平想伸出手来握,把手在裤边擦了擦,看黄微微没半点要握手的样子,只好将手插进裤袋,自嘲地说:“不好意思啊,领导。” 黄微微淡然一笑,没有出声。 毛平挨近我身边,低声说:“晚上一起玩一把?” 我看一眼没过来的邓涵宇,心里想笑,故意问他说:“邓镇长的意思?” 他认真地点头,转身要走。 走开几步,又回转头问我:“郭书记跟你住一起?” 我摇头,他返回来,神秘地说:“他肯定不跟你住了。人家现在是县委领导了,怎么还会跟你乡镇干部挤一起呢。” 他的话里有话,我正要问,刚好电梯下来了。黄微微轻声说:“先回房休息吧。” 毛平朝我挤挤眼,淫邪地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住十八楼,一个非常吉利数字的楼层。 市委领导不住酒店,市属各区领导也不住酒店。酒店里就住着我们这些县里来的干部。 按照级别分层,县委领导住二十八楼,各县局委办参会领导住二十楼。我们乡镇干部,一律入住十八楼。 黄微微拿着房卡在门上一刷,滴的一声,绿灯亮起,她推门而入。 一进屋,她返身锁上门,靠在写字台边,笑吟吟的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将行李箱往床上一扔,反手一把搂住她的纤腰,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问:“想我不?” 她羞羞地一笑,回避开我的眼光,轻声说:“才不想呢。” “真不想?”我淫笑着,手上用了一点劲,嘴就往她胸前拱。 她咯咯笑着,使劲要推开我,挣扎了好一阵,终于安静下来,惆怅地说:“你想不想人家呢?” 她的这个“人家”,不知道是指她自己,还是另有所指,我不敢贸然回答,迟疑了半响,我说:“你说我想不想?想死我了。”说着手就不安分地要往她衣服里拱。 她按住我的手,叹口气说:“风,我觉得你变了呢。” “哪里变了?”我手没歇着,终于突破她的毛衣,摸在她光滑的肌肤上。 “你现在很赤裸裸。”她的脸红了一下,隔着衣服按住我的手:“原来你可不敢放肆。” “是吗?”我言不由衷,把嘴递上去,在她搽着唇膏的嘴上吻了一下,一股甜香穿透而来,直击心底。 “你跟薛冰是不是有过?”她娇羞地问,伸出舌尖回应着我。 “有过什么?”我不满地说,含住她的舌尖,绕咂一周。 “明知故问。”她把舌尖缩回嘴里,再也不肯迎合我。 “真没有!”我说,指着天花板发誓说:“如果有,天打雷劈。” 她顿了一下,一把捂住我的嘴,娇嗔地说:“傻瓜,谁叫你发誓了?真傻!” 说着把身子偎进来,紧紧地贴着我,抬起头看着我,轻声说:“吻我!” 一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毫不迟疑地低下头,盖住她樱桃般的小嘴,舌头撬开她的牙齿,找寻令人神魂颠倒的舌尖。 她轻轻地嘤咛了一声,伸出舌尖来,迎合着我的狂暴。 她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几乎要摊倒在地。我搂起她,掀开被子,将她平稳地抱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艳如桃花的脸,心里一阵激荡。 她伸出手来,抱住我的颈,把我拉进她的胸口,无限幸福的幽幽说:“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多好!” 我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小女人,就想着卿卿我我。” 她娇羞地笑,说:“我就是个小女人,就喜欢这样。” “好好好。”我一叠声地说,取消着她:“你呀,胸大无脑。” 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转过去身子,说:“你不喜欢么?” “喜欢!当然喜欢!”我说,把她扳过来,将手放在她高矗的胸前,轻轻地拂过,像春风一般拂过。 她激灵一下,闭上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我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因此我轻车熟路就掀开了她的衣服。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乳罩,柔白衬着粉红,让人有一种炫目的迷晕。 我轻轻地抚摸,直到我感觉她娇嫩的葡萄硬了起来,才解开她乳罩的带子,嘣的一声,像一颗核弹一般击晕了我的心神。 我附身下去,压在她纤弱的身上,严肃地说:“老婆,我要来了。” 她唔了一声,不敢看我,伸手遮住自己的眼,身体泛出一层娇嫩的粉红。 此时无声胜有声!再多说话,不是傻瓜就是脑残。现在是肢体语言的时间,我一口含住她,她浑身一颤,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手还想往下游走,她却不愿意了,死死地按住说:“风,我们结婚吧。结了婚,你想怎样就怎样。现在不行。” 就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还继续做着垂死的挣扎。无奈她紧守城门,让我半点得逞的机会也没有。我颓然地从她身上跌落下来,躺在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不许生气!”她爬起来,侧着身子靠在我胸口,伸手逗弄着我的唇。 “没有生气!”我说,淡淡地一笑。 “还说没生气。你看你自己的样子,好像别人欠着你十万八千块钱呢。”她嘟起嘴,柔声地安慰我:“早晚都是你的。我们不急,好吗?” “不好!”我直楞楞地回答她。 “不好也得好。”她坐起来,把衣服拉下,盖住自己白皙柔润的身体:“我可不想像萌萌姐一样。” “她怎么啦?”我好奇心顿起,问道。 “没什么。”她淡淡地一笑,刮了我的鼻子一下说:“差点就丢了你了。” 她穿好鞋,俯身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乖乖的休息啊,我去工作了。晚上来看你。” 还没等我说话,她已经像风一样飘了出去,留下满屋的惆怅让我独自品味。 门被敲响,接着就听到毛平在门外轻声地喊:“陈镇长,陈镇长。” 我烦闷地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想着几天前在老鹰嘴的旖旎,差点不能自已。 第311章 联名举荐 毛平在外面不急不缓地敲门,间或叫我几声,不依不饶不肯离去。 我终究没忍住,爬起来开了门,没好气地冲他道:“毛镇长,你的耐心不错哇。” 毛平丝毫不介意我的不友善,扒开我径直进房,一屁股坐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朝我招招说:“来根烟嘛。” 我哭笑不得,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远远的朝他丢过去。烟跌落在床上,滚落到地上,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入到椅子底下,不动了。 “再来一支!”他看了一眼椅子底下的烟,扬起头冲我笑:“不舍得?” “捡起来还可以抽嘛。”我说,走到椅子边,弯腰下去拾起来,递给他。 毛平拒绝接,盯着我冷笑着说:“陈镇长,是你小气还是我小气?一根破烟,都掉到地上了,还捡起来抽?要抽你抽,我不抽。” “你奶奶的,叫花子还嫌饭馊啊。”我笑道,把烟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说:“跑那么远的路,你还有闲心串门,精力旺盛呀!毛镇长,你的这种精神只有一类人可与你相比。” 毛平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我忍住笑,认真地说:“乡里的老娘们。” 他怔了一下,起身要来打我。我避开他,转到另外一张床上,仰面朝天躺下来。 “你以为我真没事?”毛平自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顾自点上,并不看我。 “毛大镇长有何贵干呢?”我面无表情,心里波澜不惊。 “你知道郭伟为什么可以住县委领导楼么?”毛平不动声色地说,眼睛看着窗外。 我心里的疑问被他勾起来,又不好直接开口追问下去,只好漫不经心地说:“管我屁事。” “真不想知道?”毛平被我冷淡激得有些毛躁了,转过身来盯着我。 “不想知道。”我不看他。 “你就装吧!”毛平愤愤地骂道:“不装你会死?” “你会死!”我回敬过去一句给他,背转身子,扔给他一个背脊。 “我不会死。我活得好好的,老天爷也知道我这个人,想法不多。我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命长,晓得啵。”毛平嘻嘻笑起来,神秘地问我:“你猜我怎么知道了这个信息?” “没兴趣!”我还是冷冷的回答他。 “算你狠!”毛平坐下来,拍了拍我的屁股,嚷道:“起来说话!你这什么态度嘛?过门是客,我来你房间就是客!客人坐着你躺着,不礼貌!” 我笑道:“你也可以躺下来啊。” “滚你的吧!老子没兴趣跟一个男人躺一张床。”毛平又抽出一支烟,递给我说:“起来说话!不想知道算了。算我自作多情,妈的。” 我只好坐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烟,点上,漫不经心地说:“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 毛平就笑了,一副孩子天真的样子。 “我跟你说,这消息早几天前就透露出来了。妈的,年轻就是资本,老子要是年轻,也要打破脑壳去做领导的乘龙快婿。多省事,一下少奋斗几十年。”毛平似乎是自言自语。 他的话一出口,我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郭伟果真如我想的那样!他回衡岳市,就是冲着陈萌而来。 “就凭你?长得尖嘴猴腮的样子,那个女孩子会看上你?”我冷笑着说,心里一阵难受。 “我怎么啦?有胳膊有腿的,有鼻子有眼的,能差哪里去?”毛平忿忿不平地嚷。 “没错啊,你是有鼻子有眼。人家的鼻子像琼瑶,你的鼻子像山洞,能比吗?”我讥讽着他,却没有任何恶意。 毛平是个实在的人,做了一辈子的乡干部,经历与我有些相似,只是他是工农兵大学生,我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 “说到底,不也是个鼻子?”毛平心灰意冷地叹道:“陈镇长你长得多帅气,男人都喜欢,别说女人了。可惜老子不能回到娘肚子去了。”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认命吧!”我笑,对他的恭维心安理得地接受。 “郭伟这个人,不好打交道。”毛平总结式地说:“他做了副县长,怕是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是吗?哪里不好了?”我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 “陈风,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装。装什么呢?装逼遭雷劈!别怪我没提醒你!”毛平喋喋不休地笑骂我:“还是一句老话,不装你会死吗?” 我大笑起来,这样说话的人,都是真性情的人。真性情人心里藏不住话。总把自己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听说郭伟这次勾搭上了市委陈书记的女儿,在报社做记者的。”毛平马上辩白着说:“我是听邓镇长说的。他非常清楚。” 我照旧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爽。他用了“勾搭”一词,好像陈萌像水性杨花的妓女一样,男人随便就能搂上手的感觉。 “邓镇长怎么知道这些事?”我好奇地问。“你还不知道?本来副县长的唯一人选是邓涵宇,听说市里也同意了,中部省也有人打了招呼。但这事没成,据说还是陈书记的一句话,说他家不能一门两县长。即使能力超众,也不能在衡岳市一个地区。我就想啊,只要人有能力,一门三县长又如何?你不觉得陈书记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么?”毛平似乎在为邓涵宇叫屈。 我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铁杆牌友。 “我也觉得是。”我附和着他。“当然,邓镇长是自己不愿意了,说要推举你上来。说你来做春山县的副县长,会比他做得更好。”毛平冷不丁地抛出这样一句话,让我一时有些懵了。 “毛镇长,话不可乱说。”我塞给他一支烟。屋子里烟雾腾腾,熏得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涩涩的难受。 他接过烟,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一条缝,一股冷风从缝隙里挤进来,屋里顿时一片清凉。 “来之前我们一些干部商量了,这次开三级干部大会,我们要弄点事出来。”毛平回转身,似乎有些顾虑。 “你们想弄什么事?”我紧张起来。我就像是蒙在鼓里的一只青蛙,但我毕竟是春山县的乡镇干部之一,要真弄出个大动静来,即便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会脱不了干系。何况毛平特地跑我房里说这些话,自然与我会有关系。 “我们要联名上书!”他的神情严肃而凝重。 “上什么书?”我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联名举荐你来任春山县副县长。”毛平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看。我的头轰地一响,仿佛天突然暗淡下来。 “这是邓镇长的主意吧?”我冷冷地问。 “确实是。”毛平满心欢喜地笑,说:“邓镇长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我佩服他呀。” “狗屁主意!”我一把撕碎纸张,骂道:“邓涵宇这人恶毒呢!” 毛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眼睛盯着我手里的碎纸,嘴里抽着咝咝冷气。仿佛牙痛一般地苦笑着说:“这些签名,可是花了我好多功夫的。” 我拍着毛平的肩膀说:“毛镇长,兄弟,你要是帮我,就赶紧停手,不要再胡搞了。你不想想,这次三级干部大会是关于经济改革的大事,你们弄出这么一出,是政治事件。到时候谁也跑不掉。现在不是文革时期了!” 毛平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拍了一下脑袋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妈的,差点被邓涵宇害死了。难怪狗日的不签名!” 我笑道:“毛镇长啊毛镇长,你一个老干部了,怎么还会被人当枪使呢?你是打了一世的鸟,没想到会被鸟啄瞎一只眼吧。” “确实是。”毛平讪讪地笑。 “邓镇长这人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我说,点破了联名举荐的玄机。 “信也被你撕了,名也联不成了。此事荒唐透顶!”毛平摊摊双手,起身要走。 “你来找我,邓涵宇不知道吧?”我问。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的跟班,什么事都向他汇报。老子本来想讨杯酒喝,没想到被你浇了一盆冷水。”毛平叹口气道:“不过,你这盆水浇得及时。要是不知轻重把信送上去了,奶奶的,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你现在也不要告诉他,知道么?”我叮嘱着他。枕头底下的手机颤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李妇联打来的,开口就是娇滴滴的声音:“黄花伢子,去市里也不叫上姐一声啊。” 我看看毛平,没有说话。毛平知趣地退了出去,等到他把门一关,我立即调笑着道:“怎么,想吃黄花菜?” “老娘确实想吃啊。” “想吃就来吃呀。”我暧昧地笑,故意逗着她,伸手拍了一下胯间。 “老娘就在你们住的楼下。”她嬉笑着说:“不信,你打开窗户看一下啊。” 我像触了电一样从床上一蹦而起,冲到窗边往下看,果然看到李妇联花枝招展地站在酒店门口的大坪里,风吹起她脖子上的丝巾,像一面飘扬的彩旗。 第312章 你想要谁的种? 李妇联是应邓涵宇的要求前来衡岳市。这对铁杆牌友在桌子上征战多年,私底下却没有任何的暧昧。 有人总结了偷情的几种模式,最容易上手的就是牌桌上。男男女女,面对面坐着,手里捏着牌,眼睛看着别人,嘴里说着调笑的话,桌子底下勾腿摸擦,三下五除二,就上手了。 牌桌上的偷情,是最为情欲与物质性的偷情,没有任何感情,纯粹就是肉体的发泄。邓涵宇与李妇联这对铁杆牌友,却没有落入俗套,两个人甚至连调笑的话都很少说。倒不是邓涵宇长得难看,抑或是李妇联生得不风流。 其实,从外表来看,邓涵宇正处于男人巅峰状态,一支花的年纪,人长得相貌堂堂,谈吐也很儒雅。且社会地位不低,老子是临近县县长,自己是春山县第一镇镇长。 而李妇联,虽说过了三十豆腐渣的年龄,却因为保养得好。女人的第二春越发表现得淋漓尽致。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特别是一双眼睛,顾盼生情,让人几乎要疑惑她还是个少女。 上次邓涵宇出了个出千的事故,李妇联居然既往不咎,第三天就主动打电话约邓涵宇,可惜邓涵宇还没恢复元气,一直推脱。李妇联是属于三天不打牌,火急上房的人。她除了跟着邓涵宇玩牌,其他人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的。邓涵宇的推脱,几乎要了她的命。没牌玩,李妇联不知道一天到晚要做些什么。 丈夫老莫做了一辈子看守所警察,犯人还判个三年五年了事,他却是判了个无期。越是逢年过节,越发不得安心。因为到了年节,犯人的情绪总是不稳定,动不动就闹出个幺蛾子出来,让人提心吊胆的,终日不得安生。 老莫这一辈子,几乎没放过假。除了当年结婚两个人跑了一趟海南岛玩,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出过春山县,连衡岳市也很少去。李妇联人长得娇娆,结婚十来年,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县医院检查不出原因,两个人只好悄悄跑衡岳市,找了个权威看了看,才知道老莫天生就是个绝后的命,他的精子都是死的,生不出子女来。 找到原因了,老莫就自卑,生怕老婆跑了,每日诚惶诚恐的,任由李妇联胡作非为。李妇联倒不怪他,叹口气说:“没儿子就没儿子,反正我们老了都有退休工资,不怕没人养。” 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瞥屈难受,眼看着周围的女人慢慢的都做了妈妈,都有人跟在屁股后面纠缠了,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加上老莫又不是能天天回家陪她,就迷恋上了玩牌。到后来认识了邓涵宇,从此就成了铁杆。 要说李妇联没对邓涵宇动过心,鬼都不信。李妇联曾经躺在床上对老莫说:“我要是遇到一个男人,愿意跟我生个孩子,死都甘心。” 老莫一惊,其时老莫正穿着一条短裤,拿着剃须刀剃着胡子。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李妇联,颤颤克克地问:“你想离婚么?” 李妇联白他一眼说:“你就只想着离婚。我也就想想,要是我们有个子女,老了不会孤独而已。要说做男人,你不见得比别的男人差。” 说完就捂着嘴笑,把胸前的一对乳,从睡衣里抖落了出来,白晃晃的刺人眼球。 李妇联这话是在鼓励老莫。他们夫妻自从查出来老莫死精后,几乎就没有了性生活。按照李妇联的话说,一想起老莫射出来的是一堆死蝌蚪,她就恶心,会几天吃不下饭。 老莫倒没少了激情,又不敢强行推倒老婆,只好望人兴叹。实在想了,自己找个地方解决。 如今听到老婆这番话,等于就是在邀请他趴上去。于是扔了剃须刀,手忙脚乱脱了短裤,心急火燎趴上去,闭着眼动作。正要高潮,李妇联推了他一把说:“老莫,你说,现在别人都在说做试管婴儿,我们要不要也去做一个?” 老莫正全神贯注,被老婆一说,差点疲软下来。想起自己一肚子的死精,别说做试管,就是做飞弹,也终究是别人家的种子。于是就一言不发,慢慢地蠕动着身子,心里窝着一股火,却不敢发出来。 李妇联搂着他的屁股,拍了一巴掌说:“没力气了?” 老莫叹道:“反正都是别人的种,借个毛,还不如你看中了谁,偷一把,生个算了。” 李妇联一怔,推开他,嗔怪着说:“你说真的假的?” 老莫苦笑一下说:“我真假有屁用。货在你身上,我能管得上?” 李妇联不觉悲从中来,霎时抽抽噎噎的哭了,梨花带雨一般,让老莫手足无措。 老莫是把自己降到了尘埃底了。老婆外出偷吃,不是老婆想偷吃,而是帮他老莫家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这是个多么神圣的事,需要老婆付出多大的勇气和代价啊! “你想要谁的种?”李妇联抽噎了一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你不是跟姓邓的关系好么?这个人我觉得不错,家里世代官宦,种子怕是优质的。”老莫说着话,心里像刀刮般难受。老莫这话,也是有来由的,外面早就风闻了自己老婆跟邓涵宇玩牌的事。 “你以为我跟邓涵宇有关系?”李妇联质问老莫,半天不见回答,于是光着两条腿,下床去厕所尿了一泡,回来后拉着老莫的手放在肚皮上说:“要是有,这里不早就有了?” 老莫对老婆的话深信不疑,此前耳闻,不敢当真,甚至想也不敢想。现在老婆说了这话,老莫倒想试试了,于是直视着老婆的眼睛,无比暧昧的说:“你要让我相信,就让我做一件事。” 说着从床头柜上拿起剃须刀,晃了晃。 李妇联脸一红,老莫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原来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就曾经有过调笑。 “行不行?”老莫进一步逼进。 李妇联想了想,闭上眼,把双腿朝着老莫张开,说:“来吧!” 老莫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趴下身去,拿着剃须刀,细细地把李妇联的下身剃个精光。 剃了李妇联的下身,老莫才相信老婆还真没出过轨。从此以后,李妇联到哪里玩牌,老莫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再也不干涉。话说李妇联被丈夫剃了毛,心里也就断了勾引邓涵宇的心思。一心一意跟着老莫过日子,把邓涵宇藏在心底的一角,随时有着准备为他奉献的思想。 邓涵宇这个人作风还是比较正派,除了出入娱乐场所,一般不与身边的女人调笑。李妇联的心思他摸得一清二楚,像她这样妖娆的女人,他邓涵宇不是不动心,只是一个女人与政治前途相比较,就显得太轻了。 李妇联不是吃素的主,她丈夫老莫更不是好惹的人。邓涵宇分得清轻重,只好硬生生压了欲望。 邓涵宇出千的事,只在小范围内传播。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黄奇善有次在饭局上刚提起,就被我一脚踢了回去。 但我知道邓涵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在春山县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有人可能不认识县长,但没有人不认识他邓涵宇。毛平拿出来的联名举荐信就是个信号。表面看,邓涵宇是在全心全力帮我,实质上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这官场上的事,来不得半点逼宫!既然郭伟都入住县委领导楼了,其实就是在暗示大家他的身份发生了变化。这个时候如果出了逼宫的事,我就是有千张嘴,能说得清吗? 现在李妇联又不明不白跑来,这一切,肯定都是邓涵宇在暗中布置。 我突然感觉深陷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里面坐着邓涵宇,心满意足的笑。 话筒里响起李妇联的声音,抖索着声音叫:“冷死了,你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我笑道:“邓镇长在,你不去他那里么?” 李妇联骂道:“亏你还是个领导,怕我?” “我怕个毛。”我回敬她一句。 “不怕怎么不请我上去?”李妇联不依不饶。 “你有事吗?”我问,言不由衷。 “没事就不能去你房里坐坐?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男人,把一个女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的。何况还是个美女。”李妇联声音娇嗔,像少女般撒娇。 我迟疑了一下,给她报了房号。挂了电话,打开门,安静地等待李妇联上来。 第313章 谁叫也不行 李妇联笑靥如花出现在我房门口,刚站稳,就从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认真地端详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我指着洗手间说:“里面有大的。” 李妇联还是嫣然一笑,道:“黄花伢子,心还蛮细的嘛。”说着摇摇摆摆进了洗手间,呯的一声关紧了门。 我无聊地坐在椅子里,打开电视,翻看着这一天什么地方出了大事的新闻。 电视里一片莺歌燕舞,女主持人站在大街上,捏着话筒兴高采烈地预报着春节来临的喜庆。 洗手间里传来李妇联的叫声:“黄花伢子,帮我拿双拖鞋进来。” 我苦笑一下,从床头柜底下摸出一双薄薄的一次性拖鞋,站在门边说:“给你放门口了。” 话音未落,洗手间的门就打开了,李妇联笑意盈盈地伸过手来,从我手里接过拖鞋,似乎很无意一样捏了一下我的手。 “蛮乖的啊!”她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指着自己刚梳好的头发问我:“好看不?” 我笑道:“好不好看,要莫哥说了算。我说好看,管个屁用。” 李妇联嘴一撇说:“管他什么事?老娘梳头不是给他看的。” “你梳给谁看呢?” “给你看啊,不行吗?”李妇联咄咄逼人的看着我:“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她有意敞开胸,让未奶过孩子的胸脯如高山仰止一样在我眼前晃荡。 我侧转头不看她,顾自走回到窗户底下的椅子边,继续翻看电视。 过不多久,李妇联从里面出来,容光焕发地站在我面前,歪着头看着我,嬉笑着说:“好看不?” 她在洗手间里换了一套衣服,一副完全家居的小女人装束,赤着脚套在拖鞋里。 “你干嘛?”我吃惊地问,她的这幅装束,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怎么?这样穿不行?”她反问着我,狡猾地笑。 “当然不合适。”我说,加重语气:“这是我开会的专用房间,你这身装束,算什么事?” “小小年纪,心思挺复杂的啊。”她取笑我说:“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啊?你嫂子,大姐!是不?我跟你说,心思不要想歪了啊。” 我瞄一眼房门,房门已经锁上了,忐忑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有瓜田李下之嫌,更要命的是,楼下大堂里,黄微微还在等着下班后回来。如果让她看到李妇联风情万种的在我房里,我纵然跳到长江里,也洗不清自己。 “我没想什么。”我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没想就对了。”她一屁股坐到床上,摔掉脚上的拖鞋,将双膝拱起来,顶在自己胸口,开始全神贯注地审视起自己的小脚丫来。 这是要命的姿势!她双腿的弧线浑圆丰满,紧身裤把臀部勾勒得光滑无比,双膝间,一对胸乳呼之欲出。 “嫂子,你没事吧?”我故意加了个前缀,显示我与她的距离。 “我没事啊。”她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我,问我:“你有事?” 我尴尬地笑,说:“我也没事。” 其实我是想说,你没事在老子房里干什么?哪儿暖和你去哪儿啊! “没事就好。”她淡淡地说,又低下头去,爱怜地抚弄自己的脚丫。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跟老邓的事,扯清楚了吧?” 我一怔,问道:“什么事?” 她咯咯地笑起来,拍了几下手说:“老邓要我来,就是给你办事的呀。” “办什么事?”我越发惊讶了。 “你不知道?”她奇怪地看着我,眼睛里漂浮着一丝疑惑:“送联名举荐书啊。” “怎么要你送?”我好奇地问。 她忸怩了一下,红了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市委副秘书长是我同学。” 我一看她的神态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她嘴里所谓的同学,应该就是她的初恋情人,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绝对不是她所说的同学那么简单。 我哦了一声,终于明白了邓涵宇的“良苦用心”。他是决心要把我置之于死地,就为报他一赌之仇?为这事,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居然能找出李妇联这样的一层关系来。 “谢谢啊!”我故意满心欢喜地表示感谢。 “不用的。”她恢复了神态,命令着我说:“去,帮我把袜子拿过来。” 她指着洗手间,主人一样的指使着我。见我没动,又嬉笑着说:“我刚才忘了带出来了。” 我无奈地起身,面对她这样刁蛮的美人,我实在无计可施。 她的袜子随意地丢在洗手台上,是一双薄薄的丝袜。我实在不理解,这么冷的天,她居然穿着这样的袜子,真是匪夷所思。 等她穿好袜子,把脚塞进鞋里,我说:“嫂子,你有住的地方么?” 李妇联眉开眼笑地说:“嗯,还有点良心。知道问嫂子有不有地方住。放心,在衡岳市,还轮不到我流落街头。”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床上拿起自己的小包说:“我走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摇摇头,像送瘟神一样把她送到门口。 她在门边站住脚,突然伸出手来,勾着我的下巴,浅浅一笑说:“好你个陈风。嫂子算服你了。” 她没来由的一句话,以及她挑衅一样的动作,让我有点不舒服。 但我没动,任由她勾着下巴。脸上一片宁静。 “我真走啦。”她说,伸手握住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真谢谢你,嫂子。”我说,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她:“什么联名举荐信,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她停住了要迈出去的脚,吃惊地看着我。 “嫂子如果真为我好,就不要再提。其他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我真诚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留给她些许的眷顾。 她若有所思地儊着眉头想了想,说:“其实,我也觉得不靠谱。我还以为你知道这回事呢!你知道,老邓请我帮忙,我不来帮他,良心上也过不去。毕竟是多年同事,又是好朋友,更何况听说是帮你,我哪能不管呢。” 我伸手压下去她勾着我下巴的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说:“嫂子,我既不是你说的黄花伢子,也不是邓镇长说的想当副县长。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真谢谢你。” 李妇联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拉开门走了。 回到房里,我掏出电话,准备打给陈萌。 还没拨号,郭伟的电话进来了,问我到了没有。 我说:“恭喜郭县长!我早到了。在房里等你指示呢。” 郭伟沉吟了一下,说:“陈风,不许乱叫。组织程序还没走,我们是兄弟,明白吗?” 我使劲地点头说:“明白明白。” 心里却像倒了一个五味瓶,郭伟的这番说话,其实就是告诉我,春山县副县长已经尘埃落定。“萌萌想见你。”他说,语气低沉,显然有些不开心:“你来陈书记家吧,我也在。” “不去!”我断然拒绝,点出一支烟,很响亮地打着火机点火。 “你干嘛?”郭伟显然吃惊我的态度。 “我没事去她家干嘛?陈书记家的门,怎么能随便去。”我牵强地解释。 郭伟加重语气说:“是萌萌叫你来。” “萌萌”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无比流畅地溜出来,让我感到一阵恶心。郭伟你终究抵不住官位诱惑,宁愿养别人的儿子,也不愿失去机会。这种人城府太深,是天生的政治人。想起我的性情,我哑然失笑。我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吗? “谁叫也不行!”我挂断电话,丢给郭伟一个难堪。 刚挂断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是黄微微打来的,要我下楼去。她在大厅等我,今晚回她家吃饭。 第314章 爱屋及乌 衡岳市不像春山县,没有执照不敢随便开车。我出门下楼,在大厅里看到安静的等我的黄微微。 她很自然地将手臂穿过我的臂弯,带着我朝外走。 去她家,空手显得没礼貌,我提议去买点东西。 黄微微歪着头看着我笑,说:“你想买什么呢?” 我说:“家里需要什么就买什么。” 她浅浅笑着,不自觉地靠紧过来,一只手伸进我的口袋里,把小手放进我的掌心,显得无比甜蜜地说:“陈风,你真成熟了呢。还知道买东西上门。” 我嬉笑着说:“上丈母娘家的门,空手会让人瞧不起啊。” 她嗔怪地白我一眼说:“谁是你丈母娘啊,不知羞。” 我轻轻捏一把她的小手说:“小傻瓜,你不是我老婆,怎么把手伸进别的男人手里?” 她一急,想要抽回手。我早有防备,在她刚动念头的时候就紧紧地握住了。她抽了几下没抽出来,顿时红了脸,任由我细细地摩挲。 坐进车里,她打上火,让车预热。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我,自己又抽出几张,斯文优雅地擦着鼻子,慢悠悠地说:“我给你找了个人,我们回去的路上见见,好吗?” “什么人?”我现在很警觉陌生人,邓涵宇在背后唱的这出戏,我心里还没有任何把握不出问题。“你还没驾照吧?”她扭过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无证开车很危险呢。我相信你的技术,但有些东西,还是防备一点好。” 我明白过来了,问道:“你要我报名学开车?” “你有时间吗?”她反问我,淡淡的笑。 我摇摇头说:“没有!所以我没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不是吗?”她依旧淡淡的笑,挂上档,车慢慢地溜出去,拐过一个花坛,进入到大街。 积雪还在,寒风依然。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除了老旧的公交车吱吱呀呀地轰然开过,街上没有几辆小车。我们的车像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舟,慢悠悠的在大街上驶过。 车到交警支队门口,一个穿着警用大衣的人跑过来,朝我们挥挥手。 黄微微刹住车,摁下玻璃,朝后座甩一下下颌。 来人就拉开车门,他裹挾着一股寒气坐进车里,脱下皮手套,朝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是陈风吧?你好。我是李达明,微微的大学同学。” 他的手很温暖,大概刚从皮手套里拿出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动物毛皮的腥香。 我一点也不奇怪他能知道我的名字,既然是黄微微的同学,她不可能不在同学面前提起过我。“去家里吃饭吧。”黄微微回过头对李达明说:“顺便谈谈怎么办嘛。” “不去了。你不用管怎么办了,给我身份证和照片就好,明天把证给你送来。”他哈着热气,仿佛车里天寒地冻一般。其实车里我们开了暖气,温暖如春。 “也好,改天再请你。”黄微微朝我伸出手来说:“快,把身份证和照片拿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惊讶地问:“干嘛?” “办个驾照呀。”她轻描淡写地说:“达明是交警支队驾管科科长呢。” 我嗫嚅地说:“我还没报名学习啊。” “车都开上了,还学什么呢?直接发证了。”黄微微格格地笑起来,不耐烦地嚷:“快点啊,婆婆妈妈的,怕我卖了你啊。” 坐在后排的李达明就笑,给我解释说:“兄弟,咱们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刚好我管着这事么?微微跟我说了你这事,能帮就帮一帮,无伤大雅的哦。” 等我把身份证交给李达明,想起自己没有照片,迟疑地说:“要不,等我照好照片再送给你?” 黄微微不满地瞪我一眼,显得有些心急。 李达明笑道:“没事,现在科技发达,我翻拍就好了,免得麻烦。” 说着拉开车门要下车。黄微微喊道:“达明,等一下。”便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就要递给李达明。 李达明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黄微微笑道:“总不能让你贴钱办事。如果不够,你说一声。” 李达明搓了搓手,满脸的不好意思,说:“微微,你跟我还见外啊?” 黄微微严肃道:“人亲不如财亲,你已经帮了大忙了,还能让你贴钱办事吗?再说,他不缺这点钱。” 李达明就只好从她手里接过钱去,看也不看就揣进了兜里。拉开车门跳下去,朝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先走。 “你给他多少?”我问,单看那叠钱,应该不在少数。 “没多少。现在社会上有个行价,一本驾照,要五千多。”黄微微启动车,朝家里走。 我砸吧一下舌头,说:“微微,等下我还给你吧。” “还什么还呢!”她嗔怪地说:“你出我出不一样?” 我使劲地点头,心里一股甜蜜。一个女人,愿意为你花钱,表示她已经爱你到了骨头里。当然,并不是所有为男人花钱的女人,都是爱这个男人的。 我伸手搭在她方向盘的手上,温柔地捏了捏说:“谢谢你,亲爱的。” 她白我一眼,红了脸说:“以后不许欺侮我就好了。甜言蜜语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男人。” 她自己咯咯地笑起来,方向盘一歪,差点撞上路边的公交车牌,吓得我们都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地相视一笑。 “我来开吧。”我说,我算是新手。新手开车有瘾,什么样的车,都想试一试。 她嗯了一声,将车停在路边,自己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去。我正惊讶她为什么不坐副驾驶位,她的双手就从后面环抱过来,将我搂紧在座椅靠背上,半点不能动弹。 我轻车熟路回转头,去吻她娇艳欲滴的唇。她微微闭着眼睛,伸出舌尖迎接我的唇。刚一吻上,她就热烈地将舌头溜进我的唇齿间,主动挑逗起我来。 正吻得天昏地暗,后面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我定睛一看,是陈萌的车,里面坐着郭伟,却没有看到陈萌。他的车在我们车边稍微减了一下速,又忽地提速,转眼就消失在前边的暮色里。 “郭伟,是郭伟。”我揉了一下眼睛问:“他怎么开着陈萌的车呢?” 黄微微浅浅一笑说:“就好像你现在开我的车一样啊。” 我恍然大悟过来,郭伟算是登堂入室了。这个时候开着陈萌的车,不是去她家,他还能去哪里?我也摁了一下喇叭,惊得黄微微差点跳起来。她恼羞地拍了我一巴掌,责怪我说:“死陈风,你按什么喇叭啊,吃饱了是吧?”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粉黛含春的脸说:“我哪里能吃饱?我吃不够呀。” 黄微微顿时明白我话里的含义,脸上漫上来一层动人的娇羞,她不敢看我,把身子缩到后排的一角,催着我说:“走呀,妈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我欢快地说:“得令!公主。” 她凑过来,伸手在我唇上轻轻拍了一下说:“贫嘴的家伙。”复又缩回去身子,幸福地看着我挂档起步。 第315章 丈母娘看女婿 我的到来让陈雅致局长满心欢喜,她的眉眼都是笑,一个劲地催着保姆上菜开酒。 黄山部长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才从书房里姗姗出来。 “小陈,你陪微微爸喝两杯吧。”她亲自执壶给我们倒酒。我不好推脱,何况,陈局长手里的酒,是两斤装的茅台。 “我也要喝!”黄微微娇娇地嚷,把自己面前的果汁推到一边,拿着酒盅要喝酒。 “一个姑娘家的,喝什么酒啊,不喝!”陈局长爱怜地拒绝女儿的要求,把果汁重新推回到黄微微面前:“乖,你陪妈妈喝果汁。” “不嘛。”黄微微还在撒娇,让我心里一阵好笑。女儿在娘的面前,永远都是娇憨的宝贝。这个景象我在家也见过,我小姨在我娘面前,与黄微微的表现如出一撤。 “让她喝一杯吧。”黄山部长语气低缓,但透着不可改变的威严。 黄微微一听父亲的话,反而不闹了,朝我偷偷地吐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 三杯茅台下肚,人就精神多了,本来笨拙的嘴,也会伶牙俐齿起来。 茅台酒色微黄,醇香扑鼻。入口如饮甘露,酒水入喉,恰如一条直线,直通丹田。小腹底下微微燥热,全身毛孔顿时舒张开去。 黄微微果真喝过一杯后,不再继续喝酒,乖乖的跟着妈妈,喝着鲜榨果汁。 我认真地给黄山部长倒酒,眼前的这位言语不多的人,如一座山一样让人仰止。黄山部长是位高级干部,衡岳市九大常委之一,经营衡岳市官场快三十年,比我的年龄还长。衡岳市大大小小的干部里,有多少人在他的手底下飞黄腾达,又有多少人饮恨而归? 他似乎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在黄微微第一次带我回家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我的喜恶。他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神态,一直保持着可以感觉的距离。他能容忍女儿接纳我,说明他看好我的前途。 想到这里,我自己的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乖巧地一声一句叫着“伯父”,手里的酒瓶子一刻也不让他面前的酒盅干涸。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两斤装的茅台,在手里的份量已经轻了许多。 其实,我明白黄山部长的心思,女儿不小了,在衡岳市,应该归入老姑娘的行列。这么多年来,女儿一直在寻寻觅觅,从过去的同学,到参加工作后的同事,以及陈雅致局长煞费苦心安排的男人,都在一段时间后销声匿迹。唯有我,女儿总是满心欢喜,她能半夜开车去遥远的春山县解救我,也能让我曾经的女朋友有一个美好的归宿。说穿了,她是让我心安理得,让我义无返顾去爱她。 女人的爱,大爱无私,小爱醋情。 一辈子在官场混的黄山部长,何尝又不懂女儿心呢? “小风啊,喝完这杯,我们爷俩就不喝了,说说话。”黄山部长亲切地看着我,一句“爷俩”让我受宠若惊。 转眼去看黄微微,她低着头,似乎没听见,却抿着嘴唇偷笑。 再看我对面的陈雅致局长,发现她正在认真地端详着我,眉眼里尽是笑。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果然,陈雅致局长接口说:“小风啊,听微微爸的,咱不喝了。你汇报汇报一下工作嘛。” 她是在提醒我!我心里一阵感激,看一眼陈局长,她还是眉眼慈祥,关切之情在眉宇间隐隐露出来。 高官家庭,即便是最亲的妻儿子女,说话也是有讲究,不像我们普通老百姓,随意自然。 陈局长要我汇报工作,就是在暗示我关于春山县副县长人选的事。 还没等我开口,黄山部长轻哼了一声,摇摇手说:“不要说什么汇报了。你们的心思,我都懂!” 他长叹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我难道就没想过让小风上吗?”他说,神情庄重严肃:“小风这人,我是作过一些了解的。人不错,学历高,能力强。是中青年干部中的佼佼者。但是,现在的干部队伍晋升,多少还是讲究论资排辈。” 他似乎有些苦闷,本来说好不再喝了。他却主动示意我倒酒。 我赶紧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小心地把他的酒盅满上,同时也把自己的酒倒上,俯首帖耳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你们春山县有个叫邓涵宇的镇长吧?”黄山部长转头问我。 我点点头,想起邓涵宇在我面前的丑态,心底浮上来一层微笑。 “这个孩子也不错,在春山县做了七年的镇长了,办过一些实事的,在老百姓中,口碑也不错。你们不知道吧,他还有个老爹,是临近县的县长。老县长了,前前后后快十五年了。马上就要退了。他来市里找过我,退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儿子做个副县长。”黄山部长不急不缓地说,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示意我也喝。 他抿一口,我不能抿一口。我仰脖干了。 黄山部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这事我是答应的,陈书记也答应了。毕竟,从资历、政绩、能力、党性原则等,各个方面。他还是能满足的嘛。” “可是。”黄山部长话锋一转,似乎心有同感地说:“你们知道,陈书记就一个女儿。他们夫妻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陈萌这姑娘生来不愿意从政,这点倒与你一样,你们两个女儿啊,都不让父母省心。” 黄微微娇嗔地回敬着父亲说:“爸,你说萌萌就说萌萌啊,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黄山部长慈祥地一笑,轻敲桌面说:“要不是你们两个小家伙,会弄得我跟老陈见面像个斗鸡眼一样?我告诉你,为了你的这个小风,你老子跟你陈伯伯拍过桌子。” 黄山部长一辈子都是十分内敛的人,这在衡岳市的官场,人人皆知。但他为我敢于跟陈书记拍桌子,这倒让我始料未及。 黄微微首先感动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眼里盈上来一层薄雾。 “没事没事。你爸跟你陈伯是一辈子的朋友了,吵就吵了,还不都是为下代人的事。都能理解。”黄山部长叹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说:“这次我们让着他,萌萌也不小了,我们总不能看着她的老公是个乡干部吧?这样不是她面子无光,而是陈书记他们脸上无光,也是我们这些人脸上无光啊。” 他站起身,似乎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我赶紧起身扶着他,关切之情不以言表。 “好好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头对陈局长说:“老陈,你来,扶我上楼。” 我和黄微微都想要扶他,他甩开我们,说:“你们自己玩,我去休息了。” 看着他们快要佝偻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我知道,在黄家,我已经地位牢固。在这对老人的心里,我已经成了他们家不可或缺的人了。 黄微微突然抽抽噎噎起来,她被父亲感动了。父母一辈子对子女的付出,总是默默的不求回报。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 我搂着她的腰,细声安慰她说:“微微,我们不哭。我们应该高兴!” 她破涕而笑,反手过来搂着我的腰,娇羞而幸福地笑起来。 陈局长把黄部长送到楼上后又返身下来,呼唤着保姆收拾桌子,自己找出一条围裙系在腰间说:“小风,你陪微微去她房间坐坐,我给你们炖点汤。” 我还在迟疑,被黄微微轻轻拖了一下,跟着她回到温馨的房间里。 一切如旧,只是在床中央,摆着一套崭新的男式睡衣。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走到床边,扯过被子盖住睡衣,把身子放到在柔软的被子上,朝我伸出双手,娇嗔地叫道:“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呀。” 我像兔子一样窜了过去,泰山压顶般把她压在身下,伸出嘴唇,寻找她娇嫩的唇。 第316章 莲子百合汤 一切犹如水到渠成,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一阵热吻过后,黄微微躺在我怀里,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安静地舔着自己的毛。我搂着她,尽管心潮澎湃,却能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我得信守承诺,在我们未正式结婚前,我不能将她据为己有。 黄微微对我的安静表示不解,几次扬起小脸偷偷地看我,似乎想要看穿我的心底。 不是我激情能抑,也不是承诺如山。是黄山部长的一席话,让我狂乱的心,暂时得到宁静。 陈萌接受了郭伟,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实。我理解她,却不想原谅她。她的改弦易辙,另投他人怀抱,让我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如此可人的女子,终究逃不脱世俗的眼光,不知是社会的悲哀,还是人性的悲哀! 当然,我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故事。依照陈萌的性格,她是不会接受郭伟的。她应该是个能承受生命之痛的女人,她不会因为肚子里有了一个骨肉,会放下所有去成全父母感受的人。正如她当年不愿意从政一样,她会为了自己的幸福,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但现实是她确实接受了他,而且最直接的表现是春山县副县长人选的确定。不知道陈书记下了多大的决心,放下多少的身段,才能从黄山部长的手里抢下这个名额。 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玄机多多,心思就乱了起来,眼神也不由得散了神,茫然无助地四处漂移。首先看到黄微微的房里有了些微的变化,墙上居然挂了一幅胖墩墩的小儿画,这么恶俗的东西如此张扬地公开挂着,让人感觉格格不入。 黄微微显然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她羞羞地拿手来遮我的眼,含羞嗔道:“看什么看啊,不好看吗?” 我笑道:“一个女孩子的闺房,挂着一个小男孩的画,什么意思嘛?” 黄微微轻轻扭了我一把说:“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孩子啊。我就喜欢孩子!我想要个孩子。”她再次将头埋进我的胸口,在我怀里像小松鼠一样的拱动,发梢刺进我的鼻孔,撩拔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喜欢就生一个呀。”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多么的暧昧。 果然,黄微微更来劲了,她扬起小嘴来,在我脸上轻轻一点,随即脱离开我的怀抱,滚到床的另一头,细声细气地问:“怎么生呢?” “当然.........。”我欲言又止,我不敢说出来“我们一起生”这句话。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还是黄微微打破沉闷的空气,她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神情无限神往地说:“有时候啊,我真的很佩服萌姐。她这人,有胆量,有气魄。要是个男人,绝对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何以见得呢?”我笑问道。 “你看啊,她这人啊,敢作敢为,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哪像一般的女人,遇事除了哭哭滴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十分佩服地历数陈萌的优点,让我感觉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向我迎面而来。突然,她话锋一转,问我:“陈风,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她有没动心过?” 我吃了一惊,赶紧摇头,讪笑着说:“你这什么话啊?” 黄微微淡淡一笑说:“水墨淡画。你说,有没有?” “没有!”我十分肯定回答她。在女人面前,千万不要说真话,特别是女人不爱听的真话,否则,说真话的人会死的很惨。 “鬼才相信你!”她白我一眼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再次吃一惊,仿佛自己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脸倒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我就说吧!你心虚。”她指着我,脸上的笑变成了苦笑:“你不心虚,脸红什么?” 我忙着掩饰说:“屋里太热了。”说着去解领口下的扣子。 屋子里开着空调,空调底下一盆蓝盈盈的草,长得茂盛无比。即便如此,还是让人感觉口干舌燥。“其实啊,我都知道。”黄微微幽幽地说:“萌姐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说实话,尽管我舍不得,那时候我还真的想成全你们。” 我被她这句话感动了。什么样的女人啊,明知薛冰跟我在一起,她会想办法将她调到梦寐以求的城市里来工作,她善于用手段获取爱情。但在陈萌的这件事上,她居然还愿意把我推给别人? “看来,我在你心目中,不是那么的重要。”我故意逗她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女人愿意把男朋友拱手相送的道理?除非她本来就不爱他。” 她被我的话一激,伸出俏生生的双腿就要踢我。 还没等她落到我身上,我已经一把抓住她白净净的脚踝,搂进怀里,顺势调转身体,压在她温润的身体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娇羞地挣扎,白净的脸上因为羞涩而透出一层隐隐的桃花红来。 “就不说!”她微微地喘着气,双手扭着我的胳膊,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 我四肢贴着她的四肢,她挣扎半天,终究未能把我掀下去,只好放弃了挣扎,瞪着我说:“放开我!” “不放!”我邪恶地笑,故意伸出舌头去舔她的鼻尖和眼睛。 她使劲地想扭开,扭来扭去,除了隐隐的桃花红越发的娇艳,根本不能挣脱半分。 她终于忍不住格格地娇笑起来,柔声求饶说:“放开我,好吗?” 我刚一松劲,她抽空一把掀下我来,翻身骑到我身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装作恶狠狠的样子笑道:“欺侮我!你找死,陈风。” 她稍稍用了一点劲,我故意双眼一翻,双手摊开,做死人状。她十分配合地翻着我的眼睑,用手在我的鼻子底下试探着呼吸,然后把头靠在我的胸口,装作哀哀伤伤地哭起来。 我憋着嗓子说:“小女子,何以哀伤?” 她回道:“小女子丈夫不幸身亡,苍天啊,大地啊,你开开眼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笑闹了一阵,复又双双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萌姐的老公不能是乡镇干部,难道我黄微微的老公就应该是乡镇干部吗?”她突然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只好你不嫌弃,我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一样的干工作。”我言不由衷地说。 “不可以!”她支起身,看着我说:“郭伟可以做副县长,你也可以做。” “这是组织上的事。干部又不是我们家的,不是我们想给谁做就给谁做。”我激她,这招“激将法”对付黄微微,完全绰绰有余。在黄山部长的心目中,我还是一个外人,即便我做了他名正言顺的女婿,还是一个外人!只有黄微微,才是他心头上的肉。 “不一定!”她复又躺下来,再次把头放在我胸口,慢慢说道:“我们不做这个副县长,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位置了么?” 我心里一动,郭伟在陈书记家登堂入室,让陈书记出面争取到了副县长的位置,作为陈萌闺蜜的黄微微,怎么能让自己的男朋友落得太远?她心里一定有主意,而且这个主意由来已久。 门被敲响,接着就是保姆的声音:“小微,陈局长让我给你们送点汤来。” 我赶紧下床,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门外的保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两只镶着金边的碗,盛着热腾腾的莲子百合汤。 “陈局长休息去了。她嘱咐你们两个喝了汤,也早早休息。”保姆说完这句话,和善地笑笑,转身下楼。 我端着两碗汤楞在屋中央,陈局长的话是在暗示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 转脸去看黄微微,她显然听到了保姆的话,也是羞红着脸,不敢看我,半天做声不得。 第317章 愿不愿意帮舅妈 喝完莲子百合汤,我感觉周身暖洋洋的无比舒畅。 黄微微似乎并不情愿喝,在我细心的抚慰下终于喝完后,将空碗递给我,娇俏地拈着纸巾擦拭着嘴唇。 外面寒风呼号,有砂砾或者什么敲打着窗玻璃,让人感觉到外面世界的肃杀。屋里却如春天一般,让黄微微脱下了紧身毛衣,露出一个标致的身段出来。 我悄悄咽下一口口水,面对眼前春情无边的女人,男人的原始冲动一阵接一阵击打着我脆弱的神经。但我不能!我暗暗提醒着自己。 黄微微看我傻愣着半天没动静,从被子里摸出那套男人的睡衣丢给我,红着脸示意我去洗澡。 我接过来,闻了闻说:“真香!” 她笑了,说了一句让我更加澎湃的话:“还有更香的呢。” 话一说完,自己却羞得不敢看我了,背对着我吃吃的笑。 我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坐在床边拍拍她的背说:“微微,我得回宾馆去。” 她一惊,翻身一把搂住我,问道:“你不在家...........。” 我劝慰她说:“微微,我们有承诺的,我必须在新婚之夜才拥有你。” 她羞得不行,搂着我腰的手更加紧了,喃喃道:“陈风,我们今晚就结婚,好不?” 我搂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她说:“不行,我要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我要给你一个仪式,让你做一个幸福的新娘。” 她就哭了,微微地抖动着肩膀,道:“陈风,我怕失去你!” “不会的!”我无比坚定地说:“我永远都是你的。不管前面有什么,只有你,才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爱。” 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沉静地说:“吻我!” 我就低下头,在她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我不能深入下去,我怕把持不了自己。 “好好睡!明天还要开大会。我们都得有个饱满的精神。”我说,解开她环抱着我腰的双手,站起身,朝她深深地看一眼,转身去开门。 她跳下床,追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将头贴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义无返顾地出门。 站在她家的楼底下,我看到黄山部长的房间的灯还亮着的,我估计在透出一丝光线的窗帘背后,一定站着陈雅致局长,正在神色凝重地看着路灯下孤独的我。 一阵大风吹来,扬起几滴雪滴,扑打在我的脸上,一阵生痛。 路上几乎看不到人,这个城市在这场大雪中完全封闭了自己。街上偶尔驶来几辆汽车,白白的尾气在街灯的映照下,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我裹紧衣服,迈步朝前走。 一辆的士在我身后鸣了一声喇叭,我一招手,他就停在我面前。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车里的暖气开得很大,人一进去就让一股热热的暖气包围住。 “哥们,半夜出门,去哪里?”他问我,丢给我一个笑脸。 “回宾馆。”我说。顺手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他摇手拒绝,满脸的青春笑容。 这样的夜里,的士司机也偷懒了。除了他这台车,我根本看不到顶上亮着白色灯箱的的其他的士车。“从朋友家出来?”他还是很热情,取出茶缸喝了一口,笑着说:“这车的暖气,都是废气,嗓子不舒服呢。” 我点点头,说:“去新林隐。” 他看了一眼,说:“你是来开会的干部?” 我笑而不答。 “难怪我一看啊,气质就是不一样。老哥肯定是个干部。”他欢快地再按了一下喇叭,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突兀而幽深。 我一看计程表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于是掏出电话,给表舅家打。 回衡岳市,不去表舅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何况,这次开三级干部大会,表舅自然知道我回来了。 电话一通,接电话的是小梅姐,听出是我的声音,高兴地说:“陈风啊,你在哪呢?” 我说我在车上,问她表舅在家吗? 小梅姐显然很兴奋,捏着话筒问:“何书记,陈风打电话来了。” 接着就听到话筒里传来表舅的声音:“你叫他来家一趟。这家伙,回来也不来看看我们。” 表舅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过来,让我感觉心里一阵难受。于是对司机说:“掉头,去市委家属大院。” 小司机小心翼翼地掉头,车轮打了几下滑后,平稳地朝市委家属大院开。 表舅一家都没睡,而且都在客厅里。 宛如舅妈一如过去的优雅与漂亮,看到我进屋,笑道:“老何啊,人来了。” 我请安,笑,落座,一气呵成。 宛如舅妈显然高兴异常,还没等我坐稳,说:“小风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家潇要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舅妈。 “家潇回来,你不高兴?”宛如舅妈对我愕然的神情有些吃惊。 “没有啊。我很高兴。”我说,心里动了几下,像被锤子敲了一样,何家潇回来?陈萌怎么办?郭伟怎么办?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里跳跃,让我恍如跌进了一个万花筒里,再也分不清方向。 “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组织关系和工作关系都调过来了,以后啊,舅妈就是你的同事了。”宛如舅妈笑了笑,毫不避讳地将头靠在何至表舅的肩头,显得无比的甜蜜和满足。 “恭喜你,舅妈!”我诚心诚意地祝贺,顺口问道:“舅妈在哪个部门任职呢?” “还是跟张家口一样,在衡岳市投资发展集团。”何至表舅淡淡地告诉我说:“这样跟你舅妈原来的工作能对接,不至于手生嘛。” “好啊。”我高兴地鼓掌。 “小风啊,我想问你的意见,愿不愿意来帮舅妈?”宛如舅妈看着我,认真地问。 “当然愿意。”我立即表态。 “好!”宛如舅妈转眼看着何书记说:“老何,就这样定了,小风调我办公室来。行不行?” 何至表舅沉吟了一下说:“也不是不行。只是小风现在还是一个镇长,突然跳到市里投资发展集团,做你办公室主任,是不是有些太激了些?小风是去年才提的副处级,到你办公室就是正处级,不好说话吧?” “有什么不好说的?”宛如舅妈沉下脸来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还有,我得再问你要个人。” “谁?”表舅一头雾水。 “小梅。”宛如舅妈浅浅地笑:“与其安排去社区,不如还跟着我。总比在社区强。” 站在一边的小梅姐激动得满面通红,她的心跳绝对跟我一样,都急着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你呀...........。”何书记欲言又止。 “舍不得?”宛如舅妈咄咄逼人。 “你也是个老干部了,明白组织程序的。这事,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么?”何书记摇了摇有些白发的头,叹道:“你呀,我觉得有点小孩子的味道呢。” “我不管了哦。”宛如舅妈几乎是撒着娇说。 这样的场景,在认识宛如舅妈后从来没见过。她一直是个非常端庄矜持的女人,她的素养我曾经拿来与我身边的几个女人作了一个比较,除了一个陈萌,还没有一个女人具有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她大概沉浸在儿子要回来的兴奋里,在我们面前,再也不顾矜持了,神态与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丝毫的差别。 “小风,家潇回来要去省里工作。这次他回来,还是省里邀请他的。你们那里出土的文物,居然让家潇出了名。”宛如舅妈像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接一个地给说着让人心动的消息。 何书记倒是很沉着,他朝我招招手说:“小风,你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了舅妈一眼,她挥挥手说:“去吧!你们爷俩,还有我听不得的话么?” 第318章、又是一场好梦破碎 何家潇要回国,这个消息对于何书记来说,不见得是好消息。 我一脚跨进何书记的书房,就看到满面愁容的他。他是一个市委副书记,又是行伍出身,不苟言笑是本性。我已经习惯何书记的庄重,但这次他的庄重里,流露出来的愁容让我也心情沉重起来。 “小风,都处理好了吧?”何书记问我,自己在一张皮转椅上坐下,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 我支支吾吾,我当然明白何书记所指。他是在问我,雪莱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我的表舅啊!,如果我告诉你,雪莱的事根本就不是一件事,而是陈书记家姑娘的肚子里,怀着你的孙子,你会如何的奔溃呢? 我还想说,这个怀着你孙子的女孩,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而你未出生的孙子,将会叫别人“爷爷”,而你,却一无所知,你又会有何感想? 理智告诉我,这些都不能说!我必须要把这些话埋在心底,让他慢慢的腐烂,让他化成一股尘土,随风飞扬。 “说嘛!”何书记见我支支吾吾,显然不高兴,不怒而威地提点我:“是什么就是什么,直接说,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只好说:“舅,事情都处理好了。只是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什么事?”何书记一听处理好了,似乎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被挪开了,他感觉轻松地悄悄舒了口气,在听完我的话后,眉头随即又拢了起来。 “哪个女孩子她有个要求,唯一的一个要求。”我竖起一根指头,强调着。 “什么要求?能答应吗?钱不够?”何书记摊开面前的书,头也没抬地问我。 “她想进入干部队伍!”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这句话吐出来。说完后我感觉轻松了,脑子里突然跳出雪莱的影子,心里居然有点激动。 “乱弹琴!”何书记骂了一句,合上书本说:“你答应了?” 我摇摇头,无奈地说:“我拿什么去答应她。” 他唔了一声,不看我,问道:“多给点钱不行?” “不行!她一分钱也不要。”我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存折,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双手垂在两边,等待他的吩咐。 何书记瞄了一眼存折,看也没看就一把扫到地上,语气严厉地说:“小风,你刚才还说处理好了!这也算处理好了?” 我大气也不敢出,感觉背上冒出来一层冷汗。何书记信任我,才让我去处理这桩破事,而我给他带来的,却是更加棘手的难题。 “给我一支烟。”何书记朝我伸出手来。 他本来不抽烟!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拒绝我点火。把烟放在手掌心里,折断,再揉成一团,张开手,烟丝就一丝一丝地从掌心里飘落下来,落在他面前的书本上,散落成一团乱麻,恰如他的心情一般。 “家潇要回来你知道。人不在,什么话都好说,人在家,不处理好,社会影响太大。”何书记慢慢地说,眉头越皱越紧。 “其实,我想啊,雪莱她说过,只要是干部,她是不分地方和岗位的。我想了想,她无非就是要个身份。”我说,仿佛是在给何书记出主意:“现在的乡镇干部,进一个人还是有机会的。” 何书记摇了摇头,表示这个主意行不通。 “要不,让她去小姨的公司吧。她作为市里委托的干部,在高速公路指挥部里随便谋个差事,以后再慢慢转正,也不是不可以。”我再出一个馊主意,没想到何书记眼前一亮,拍了一下书桌站起身,刚想开口,又颓然坐下去,喃喃道:“高速公路指挥部这块工作,不归我管啊。” “是黄山部长的爱人,公路局陈副局长担任指挥长呢。”我提醒他说,就差点脱口而出她是黄微微的妈妈了。而黄微微,现在已经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老黄这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啊!”何书记重重叹了口气。 “要不,我去说?”我说,故作轻松地笑,再递根烟给他,让他揉碎,飘飘扬扬地撒。 “也好!”何书记想了想,起身走到我身边,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嘱咐我说:“在家潇回来之前,一定要安抚好她。” 我认真地点头,回报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小风啊,这次三级干部大会,是衡岳市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开这么大规模的会。会议的主题就是深化改革开放,解放生产力。是一次思想的大变革,你做好了准备没有?”何书记在得到我的笑容后,他再次把全部的信任给了我。 “舅,我就一个小小的镇长,放在全市一百来个镇长里,根本连头也看不到。”我苦笑着说,心里其实还是在怨他,黄山部长都为我的副县长做过努力,你是我表舅,怎么就没看到你半点动静呢? “小风啊,不可好高骛远呀!”何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跟老黄家的姑娘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顿,不敢瞒着他,只好乖巧地回答说:“我在跟黄微微谈恋爱。” 何书记哦了一声,问我:“原来来过家里的哪个女老师呢?”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们没谈了。” “为什么不谈了?”何书记显然要追根究底,我不明白他突然对我的恋爱感起兴趣来,究竟有何目的。 “舅,这男女谈恋爱的事,总会有好多说不清楚的事。”我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何书记冷笑着看着我说:“不是因为老黄是组织部长吧?” “怎么可能?”我装作很愤概的样子说:“我这不还有一个官职更大的舅舅吗?舅舅,你要相信我,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何书记就浅浅地笑了一下,说:“我相信你,小风。不过我要提醒你,当干部的,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是两个,一个是经济,一个是作风。” 我认真地点头,拍着胸脯子说:“您放心,舅。我就是讨米要饭,也不会贪一分钱。我就是做和尚,也不会见色起心,没有廉耻。” 话一说完,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我也不例外。 “嗯。”何书记轻轻应了一声,说:“希望你能做好。” 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我自然心领神会。 “至于你舅妈让你来做她的秘书,我的看法和建议是,暂且不要动,懂吗?”何书记的谈话天马行空,从何家潇的个人私事到我的个人感情生活,转眼又到了我前途上来,让我几乎目不暇接,思维差点跟不上他的想法了。 “我不是很明白。”我直接直楞楞地说。宛如舅妈让我做她的秘书,我摇身一变就成了正处级干部,而且我的工作从此就能脱离黄土漫天的乡下,人模狗样地做回城里人,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何况,宛如舅妈风华绝代,风姿绰约,身边还有一个美貌如花的小梅姐,跟在这样的两个神仙似的女人身边做事,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无比的事啊! 何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小风,你这次要听我的。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你那个镇的书记,叫郭什么的来着,这次三级干部大会结束后,就要履职春山县副县长职位。他一走,书记的位子就非你莫属。当干部就好像吃饭一样,一定要一步一步的走,哪怕时间比别人多一些,总归没有被噎死的可能。是不是?” 他盯着我看,等着我回答。 我点头认可,心里还是不服气。怪不得是表舅,副县长你不帮我争取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好位子,你还把我往外推,表的就是表的,没有血缘关系来得实在呀。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是你表舅,不会不管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天上不会有馅饼掉。” “可是.........,”我说:“我答应舅妈了。” “这个你不要管。你舅妈是个老干部了,她知道组织纪律。”何书记结束了与我的谈话,挥手让我退出去。 从他书房出来,我就像一只焉了头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从楼上下来。 小梅姐首先迎上来,问我:“谈完了?” 我点点头,走到宛如舅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无限悲凉地说:“舅妈,我帮不了你了。” “为啥?你舅舅不同意?”宛如舅妈惊愕地问我。 “也许舅舅另有考虑。”我心不在焉地说。 “老何是啥意思嘛。”宛如舅妈说完这句,起身问我:“你今晚是睡家里还是去宾馆?” 我抬起头,看到小梅姐热切的眼光正看着我,心里一动,想起在苏西乡的那张小床上,她无限风情的身体,差点不能自持。 想了想,我说:“明天要开三级干部大会,我还是回宾馆去比较合适。” 说完起身就要走,宛如舅妈也不挽留我,叫小梅姐送我。 走到门边,听到身后小梅姐幽幽地说:“又是一场好梦破碎!” 第319章、朝廷有人好做官 衡岳市三级干部大会在市委礼堂隆重召开,一千多张座位座无虚席。主席台上一溜位子,中间摆着陈书记,左边是何至书记,右边是市长。四大家主要领导齐聚一起,要是丢个炸弹........,我邪恶地笑,想象着鬼哭狼嚎的样子,自己乐不可支。 跟在我后面入场的毛平捶了我的腰眼一下,低声道:“什么好事?笑成了一朵花。” 我收敛笑容,回头说:“毛好事。我在想,要是主席台上坐着你,会是什么样子。” “你以为我坐上面就是猪鼻子里插葱了?少看我是不?我跟你说,谁坐上面都一样,衣冠楚楚的事谁不会做。”毛平白我一眼,叹道:“你还敢想,老子是连想的欲望都没有了。这一辈子,就这样混着吧。” 路过前排,看到一整排都是各县的县委书记、县长的坐牌,第二排是各县的常务副县长坐牌。我有意看了一下,居然发现春山县的位子破天荒地在正中间,第二排就是郭伟的坐牌。 “我操!”脱口而出一句粗话,幸亏没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赶紧收住口,找到贴着春山县坐牌的一块地,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刚坐稳,就看到邓涵宇急匆匆进来,径直走到我和毛平面前,看了看,在我旁边坐下。 大家是同僚,自然要打个招呼。我侧过脸,看着邓涵宇微笑。 邓涵宇回报给我笑脸,压低声音问我:“老弟,昨晚不在房里?去哪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说:“谁说我不在?” “李妇联啊,她说你不在。”邓涵宇促狭地笑,胳膊肘挤了我一下,淫邪地说:“老弟,你害得人家李妇联等你一晚上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含笑问他,当然,这句话里埋着伏笔。你邓涵宇如果不跟李妇联呆在一起,又怎么知道她等了我一夜呢? 果然,邓涵宇脱口而出:“她在我房里啊。” 我笑道:“邓镇长啊邓镇长,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一个房间一晚上,说不定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邓涵宇这才发觉上了我的当,大呼冤枉,从我面前探过身子去拉毛平,气急败坏地说:“老毛昨晚也在,他跟我一屋住的。” 我浅笑着问毛平:“是吗?”朝他使劲眨眼。 毛平心领神会,故意闭目思考半响,才慢腾腾地说:“我昨晚跟一个老同学喝酒去了,回来快天亮了。这不,现在还困着呢。” 我就笑,指着邓涵宇说:“邓镇长,你说,李妇联是多么漂亮的女人,一晚上你就没动心?” 邓涵宇有口难言,苦着脸说:“你厉害,又上你的套了。”说完又强调说:“我跟李妇联多少年的朋友了,没你们想的那么下流。” “当然!邓镇长是上流社会的人,这样的事,可不下流,是风流。自古风流男人多奇志嘛。”我继续取笑着他。邓涵宇摇着手认输,不再接我的话,双眼去看主席台。 看了一阵,领导都还没来,台上空空如也。 毛平是个坐不住的人,坐了一会,屁股底下就像生了疮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这个会,声势搞那么大,我第一次见呢。”毛平人坐不住,嘴巴还不想闲着,没话找话说。 “市委开会,必定都有规划。这么大的会,自然有他的必要性。”我回答他,这样回答,就是告诉他,闲话少说。 “你没看到郭伟的坐牌?摆在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呢。”他愤愤地说:“不声不响的,出人头地了。唉!这朝廷有人啊,就是好做官。” 他哀叹着,似乎要勾起我的愤怒。 邓涵宇不失时机地说:“就是,这位子,应该是郁镇长去坐的嘛。你看啊,苏西镇从乡到镇,又办户口的,又迁址的,还拉了几个大老板去投资。那件事不是郁镇长在做嘛。领导应该论功行赏,不能一刀切嘛。” “就是就是。”毛平附和着说:“这样做,我们不服嘛。” “不服就要提建议!这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样子。党不是说了嘛,要为人民服务!郭书记到苏西镇才一年,服务了什么了?我觉得啊,遇到这样的事,就应该联合起来,举荐一个能让人信服的人出来做领导,你说是不?毛镇长。”邓涵宇话里有话,他在提示毛平的联名举荐信。 毛平似乎没听到,双眼直视前方,突然手一指说:“出来了,出来了。” 我们顺着他的手往前一看,这次出来的是各县的书记和县长,后面跟着各县列席本次大会的重要县委领导。郭伟走在中间,眼睛平视前方,一幅大领导的样子。 “操!人模狗样的。”毛平骂了一句,愤然道:“即使你陈镇长不坐这位子,也该是邓镇长去坐,哪里轮得到他。” 我和邓涵宇都没接他的话,装作没听见,跟着别人鼓掌欢迎县委领导入场。 郭伟走到自己的位子前,终于抬头朝我们这边看了看,刚好与我的目光接到一起,他淡淡地一笑,转身坐下,扔给我一个后脑勺。 县委领导刚坐稳,礼堂里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接着就看到县委领导们都站起了身。我们也跟着站起来,透过人群间的间隙,我看到陈书记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出来。 陈书记后面是市长,市长后面是何至副书记,再后面的一个领导我不认识,第五个出来的是黄山部长。 掌声响了几分钟,在陈书记双手朝下按了几次才停下来。 会议由市委秘书长主持。这是个老头,说着一口很难听的衡岳市口音的普通话,我们简称“衡普”。 衡岳市官场结构很微妙,建国以来,基本都是本土出身的干部挑大梁,很少有外地干部来担任重要领导。按照社会流行的说法,衡岳市的官场不但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更是一张脉络分明的组织关系图。 我的表舅何至副书记算是异类。他从张家口市调来衡岳市,犯了衡岳市官场的大忌。好在他的父亲曾经是这个地区的第一任地位书记,是衡岳市干部的鼻祖,尽管他们心里不舒服,也还不至于太明目张胆的排斥。 秘书长的“衡普”引人发笑,我就看到有几个乡镇的年轻干部笑得脸直抽搐。 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大场合,必定要说普通话。一个高级干部,要是不会说普通话,会让人瞧不起。因此,衡岳市的干部,只要是开会,或者是电视台采访,都必定会操一口笑死人的普通话。 秘书长是个老牌干部,原来是下边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当年是五七干校的做饭师傅,姻缘巧合遇到省里一个被打倒流放的领导,秘书长还很年轻,尽心尽意地给身体不好的省里领导做饭,想尽一切办法满足领导的需求。比如冬天省领导想吃鱼了,秘书长不敢去卧冰求鱼,却会带着刚结婚的老婆,提着一个木桶,找一条小溪截断,抓几条小鱼来。 秘书长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衡岳市农村出身的做饭师傅,抓鱼这点小事难不倒他,这样做了几回,省委领导就感动啊,等到他一平反,第一件事就是把秘书长提到公社做了一个管后勤的干部,等到省委领导退休的时候,秘书长已经成了县长了。 再到后来,秘书长从县长干起,干到了书记的位置,到现在,就成了衡岳市市委秘书长。 秘书长的故事基本算是传奇,在衡岳地区广泛流传,是多少年轻干部的楷模啊。就是我,也在一段时期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在努力。 秘书长宣布大会开始,全体起立,唱《国歌》。 他咬字不准,说成了“抢卦果”。底下没人敢笑,都认真地随着音乐张合着嘴。 歌必坐下,秘书长宣布会议的第二个流程,由市委陈书记做《关于衡岳市深化改革,解放生产力的报告》。 礼堂里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跟着鼓掌,眼睛却梭视会场,我在找陈萌。 这样的大会,她一个首席记者不可能不到场。 果然,我的眼光在扫了几遍后,终于在主席台后边的幕布后,看到她绰约的身影。 我在想,何家潇要回国!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他! 第320章、 完了!老子得病了 开会就好比踢足球一样,中场要休息。 憋了几个小时的尿,在秘书长宣布休息的话一出口时,差点直奔出来,尿了裤子。 我旁边的毛平更是痛苦得要溜到地上去,夹着个家伙慌不择路地朝外跑。邓涵宇倒是沉静,仿佛他根本没有尿意,这家伙,肾功能好!我暗暗给他一个评价。 男人肾好,就是一切都好的保证!我的肾也好,比如现在,虽然强烈的想要尿,却不会像毛平一样火急火燎。 一千多人的礼堂,转眼就走得精光。 我随着人流朝外走,一出门,就被一阵香烟的味道勾引得涕水横流。整个礼堂外边的空地上,站满了贪婪抽烟的乡镇干部。 抽烟是有讲究的,官越大,越不抽烟。官越小,烟抽得越厉害。大官知道烟伤身体,小官知道烟联络感情。 还没点上火,就看到毛平愁眉苦脸地过来,夹着腿痛苦地扭。 “还没放?”我问,被他的样子逗得差点笑出声。 “放个毛!全是人,一根接一根的举着,老子插都插不进。”他苦笑,指着远处的厕所说:“这么多人,一齐放水,操!场面宏大啊。” “那就憋着?”我笑着问,递给烟给他。 他没接,嚷道:“你这会就是给老子吃龙虾,也没兴趣了。憋?会死人的啊。” “你又挤不进去,怎么办?”我问,感觉自己也快要忍不住了。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毛平一把拉住我,就往礼堂背影的地方走。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礼堂后,看到周围没一个人,毛平找了一棵树,急不可耐地掏出家伙,恣意地尿起来。 我惊愕得张大了嘴巴,这家伙,不光是胆子大,而且很肥嘛!我想,也要去掏家伙。 正伸手去掏,就听到一声大喝,骂道:“狗日的,这地方能撒尿?” 接着就看到一个老人,举着一把扫把,凶巴巴地扑过来。 毛平被他一吓,尿到一半的家伙赶紧刹车,慌乱想往裤子里塞,弄得满手的尿,让我一阵恶心。 “哪个县的?说。”老人拉住毛平不让走,神情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毛平想要挣脱,无奈老人的手拉得太死,又不敢动手去打他,急得满脸通红朝我喊:“还站着干嘛呀,帮我啊。” 我就赶紧掏烟,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老人看我一眼,没伸手接,训斥着我们:“你们还是干部,随地大小便,还有素质不?” 我赶紧说对不起,解释说厕所太小,人太多,憋不住了。 老人盯着我说:“你一个憋不住,就是理由?你们怎么不往自家屋里撒。” 毛平急道:“如果在家,我就在自家屋里撒了。这样憋着,会死人的,你晓得不?” 老人不依不饶地说:“死不死人我不管。你得告诉我,你是哪个县的,我也不找你了,我去找你们县长。” 毛平骂道:“你找县长又能怎么了?他管得了天,管得了地,还能管着我拉屎放屁?我告诉你啊,放手!” “不放!你还敢打我不成?”老人轻蔑地看着毛平,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毕竟人家是市委的清洁工,见官大三级的人。有道是宰相家的仆人七品官啊! 毛平被一个老清洁工抓住了衣服,显得狼狈不堪,又脱不了身,急得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来。 正吵嚷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喝道:“先放手。” 随即就看到郭伟,从一扇门里施施然走出来。 他是县委领导级别,有专门的洗手间,不必跟我们挤大厕所。 郭伟未去春山县之前,就是市委机关混过,身上自然有我和毛平不敢企望的干部味道。 果然,老清洁工在他的喝声中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反而陪着笑脸说:“领导,他们在这里拉尿呢。” “拉就拉了,刚好给树施肥嘛,有什么大不了?”郭伟严肃地说,俨然市委大领导般,不可仰视。 老清洁工只好干笑两声,拿着扫把走了。 等到他一走,郭伟笑道:“你们尿急,怎么不去里面撒啊。” 毛平还在气头上,撒泡尿受了一肚子冤枉气,正愁没地方撒,于是骂道:“那里面能是我们去的地方吗?我们就一个乡下的小干部,到这地里,还被一个清洁工欺侮,妈的个老逼。” “里面厕所没几个人啊。”郭伟说,神态显得高傲,语气却是很委屈的意思。 “不去,不敢去。”毛平恨恨地说,又动手去掏家伙,边掏边骂:“我日他姥姥的,老子撒一半,憋了回去,要是憋个前列腺炎出来,谁负责。已经被欺侮了,老子不撒完,冤死了。” 说着顾自掏出家伙,朝着树,嗯了半天,才淅淅沥沥尿出一点点来。 “完了!老子得病了。尿被吓跑了,尿不出来了。”他哀叹着,把家伙端详了半天,哭丧着脸看我。 “滚一边去,恶心不你?”我笑骂他道:“手上还沾着尿呢。操!” 我们故意恶心郭伟,让他站在一边尴尬无比。 他现在是县委干部,我们是乡镇干部,他是高级人,我们还是土八路。我们土八路,素质就是这个鸟样,爱管不管! 郭伟果然受不了我们的挤兑,笑了笑说:“快开会了,我先进去了。” “郭县长走好啊!”毛平故意冲着郭伟的背影喊。 郭伟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终于没转过身来。 我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郭书记,何家潇要回来了。” 我是有意识故意这样叫他,在组织部没有正式文件下达前,郭伟还是我们苏西镇的书记,不是春山县的副县长。 郭伟显然呆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背影抖了抖。转眼又复归平静,他没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他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径直走了,我和毛平站在树底下对视一眼,快活地大笑起来。 转到礼堂大门口,看到干部们陆陆续续进去了。门边邓涵宇焦急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一眼看到我们,急忙奔过来,拉着毛平走到一边,憋着声音说:“都搞定了?” 我装作没听见,扔下他们往礼堂里走。 邓涵宇是在问毛平,他精心准备的举荐信,现在要出手了。 邓涵宇万万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的举荐信,早已被我冲到下水道,漂洋过海去了。 我舒畅地笑,找到刚才的座位,一屁股坐下去,闭着眼准备享受台上领导的催眠。 不一会,邓涵宇他们过来了,毛平从我身边挤过去,故意在我的手上捏了捏,我张眼一看,他正朝我挤眉弄眼地笑。 再去看前边郭伟的脑袋,发现他的背影已经没有了上午一直的挺拔,似乎萎顿了下去。 秘书长宣布会议继续,陈书记再次上主持台作报告。 我突然感觉腰间一阵轰动,掏出手机一看,是雪莱发来的短信。 陈哥,你来开会也不告诉我?晚上我去你房间坐坐! 我一惊,抬眼去看邓涵宇和毛平,他们两个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还在认真地听报告。 雪莱说到做到,在她的酒店里,她要找到我的住房,简直比吃一根冰棍容易得多。 但假如今晚黄微微要来呢?如果她们碰到了一起,我该如何解释? 一阵烦闷涌上来,我突然觉得双腿间像吊了一块铁坨,沉重得难以呼吸,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尿。 一想到尿,就再也憋不住了,顾不得周围干部的眼光,我猫着腰,低着头,朝会场外开溜。 老子先尿一泡再说!我恶狠狠地想。 第321章、自助餐 一天会开完,脑袋里晕晕沉沉的像灌满了浆糊。会议要开三天,第一天几乎全部是陈书记的报告,从上午念到下午。念到后来,我只能机械地看着他在台上,嘴一张一合的,仿佛看一个老和尚念经一般,耳朵里没听进去半个字。 秘书长一宣布散会,我如获大赦般从椅子上蹦起来,挤开邓涵宇就要往外走,还没迈步,耳朵里听到一阵掌声。定睛一看,整个会场里的人都起身站着,鼓着掌欢送陈书记他们先走。 我也只好站住脚,看着邓涵宇一本正经地鼓着掌,心里想笑。后面的毛平拉了我一把,我才看到刘启蒙书记一边鼓着掌,一边在往后看。 我吓了一跳,自己的站位实在有些不雅,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想率先跑出门的人。 还没等刘书记的眼光看到我,我已经像一棵松一样,严肃认真地鼓掌欢送了。 出了门,放眼一望,礼堂外乌丫丫的一片脑袋。各自找着路,四散走散。 开会是最容易饿人的活,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响了。按照会议内容,我们一日三餐都在新林隐酒楼解决。 下了台阶我就急匆匆要走,还是毛平一把抓住我,压低声音说:“等等啊,刘书记还没出来呢。”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刘书记出不出来跟我们有关系?他又不跟我们一路走。” “他就是跟我们一路走。”毛平莫测高深地笑,眼睛四处找刘书记。 我只好停住脚,百无聊懒地掏烟点火。抽了几口,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开会的干部并不都往新林隐走,而是分成了几股人流,四面八方地散去。 “他们都不与我们住一起么?”我疑惑地问毛平。 “你以为啊!”毛平啧啧赞道:“我们春山县能住新林隐,得感谢你啊。新林隐是什么地方啊?衡岳市五星级的场所。我们春山县属偏远县,听说平常县委领导来县里开会,住的都是三星级。” “还不是市委领导觉得我们比其他县的兄弟要辛苦一些,特地犒劳我们的。”我十分肯定地说。 “屁!市委领导才懒得管这些鸡皮蒜毛的事。安排个住宿,还要费他们的心思?”毛平不屑地磨着鞋底。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问。 “不是说了要感谢你吗?”毛平暧昧地笑:“我也是今天才听老邓说的,你女朋友不是抽调到接待处了吗?是她的功劳。” 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心底浮起来一股自豪的神色。妈的,你们也知道得了老子的好了吧!没有黄微微,你们就乖乖地跟着别人去住一晚上都能听见耗子练兵的地方吧! 毛平突然扔下我,从我身边窜出去,我顺着他看去,就看到刘书记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邓涵宇紧跟在刘书记的屁股后,二十四个乡镇干部,除了我苏西镇,其他镇的老大老二都在。 我正要迎着刘书记过去,看到郭伟走在刘书记的右边,左边走着的是县长,形成左膀右臂的架势。心里就涌上来一阵不快,郭伟你还是个没组织文件任命的人,架势却比刘书记还大啊! 刘书记一眼看到了我,抬起手朝我招了一下,示意我过去。 我几步小跑,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等待他的指示。 “一起走!”他命令着我,谈笑风生地对簇拥他的乡镇干部们说:“今天都到齐了啊,这次大会啊,算是给你们开了一个眼界啊。今后,如何落实这次会议的精神,要靠大家齐心合力了哦。” 干部就一齐鼓掌,几乎是齐声表态说:“我们跟着刘书记干就是了。” 刘启蒙就满意地笑了,对郭伟说:“小郭啊,今晚一起回宾馆?” 郭伟忙不迭地点头,说:“书记,我是肯定要跟你回宾馆住的。您看啊,全县干部都在,我能开小差吗?” 毛平插不上话,拽了一下我的衣袖,朝我使眼色。 我就故意慢了几步,落在队伍的后面,问他:“有事?拽我干嘛。” 毛平讨好地笑,说:“你看这架势,郭伟的副县长应该是铁板钉钉了。他一走,你们镇就要顶上去一个人吧。”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心里骂道:“毛平你就是个混账,这场合,心里还想着做官的事。苏西镇再怎么缺人,也轮不到你毛平上啊。” 嘴里却吐出另外一句话:“毛哥,苏西镇书记的位子,就等着你来坐啦。” 毛平受宠若惊地样子,搓着双手说:“这个.........这个........,还要陈镇长你在县长面前多美言几句啊。” 我笑道:“没问题!你老毛来苏西镇,我们镇必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还等着你领着干大事呢。” 毛平没听出我话里讥讽,反而拉着我的手说:“兄弟,够兄弟!不枉我老毛的眼光。要不是你一句话,我老毛早就把举荐信送上去了。” 他是在暗示我,敲打我。我心里像一面镜子一样明亮。 “必须的!”我说,看着走在前边的队伍,提醒他说:“快走,免得别人说我们拖后腿。” 新林隐酒楼为我们这些开会的干部准备的是自助餐,一进入顶楼圆形餐厅,大家都停住了脚步。 餐厅四周摆着无数食品,飘着诱人的香味,几十张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却没发现摆一个菜,甚至看不到一杯水。 我们都是从乡里出来的干部,没吃过自助餐。突然被这么宏大的场面一吓,差点就摸不着北。 吃饭事小,关键是怎么吃。桌子上看不到一个碗,连个盘子也没见着,围着圆形餐厅摆着上百种菜肴,是每个菜都要吃,还是只能吃一个?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入手。 系着白围裙的服务员一齐弓腰喊:“欢迎光临。” 声音响亮,吓得几个干部后退了几步。平常大家在乡里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突然进入这样高雅的环境,就感觉自己身上不干净一样。有几个人还偷眼瞄一眼自己的皮鞋,害羞地往后躲。 郭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他不露声色地带着刘书记往桌子边走,其他干部就跟着他们的屁股后,蹑手蹑脚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整出一个什么声音来。 刘书记在桌子边坐下,抬眼发现后边还站着一溜的干部,脸上的肌肉就抽了抽,挥挥手说:“大家都找地方坐吧。” 餐厅里突然涌进来我们这一大帮子人,顿时显得有些满。 邓涵宇不等郭伟动手,先拿了一个盘子过来问刘书记:“书记,您想吃点什么?” 刘书记起身说:“还是我自己来。这自助餐,就得自己动手。别人代劳了,就没有了自助的趣味了,是不?”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餐厅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其他干部有样学样,各自端了一个盘子,跟在刘书记后面,看到刘书记夹什么,也跟着夹什么,不敢随便乱动刘书记没动过的东西。 毛平跟在我后边,悄悄地问我:“陈镇长,这么多东西,吃不完,能打包么?” 我微笑道:“你打包干什么?” “当宵夜吃啊。”他认真地看着我:“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浪费多可惜啊!” 我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毛哥,别土包子好不,这是自助餐。只可以吃,不可以带,更不许浪费。” 毛平也跟着咧开嘴笑,说:“老哥我本来就是土包子,我跟你说实话,这么和吃法,老子还是头一回。不懂得规矩,你也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以后啊,要多来这些地方。你没看郭伟和邓涵宇,他们轻车熟路,因为来得多了嘛。” 毛平嘴一撇说:“你莫笑话我,老子要是兜里也有他们那么多的钱,什么场合不想见识啊。” 绕过前面几个人,我和毛平夹了满满一盘子菜,毛平还端了一个大蛋糕,看到刘书记早已坐下在吃了,就径直朝刘书记走过去。 毛平跟着我走了几步,发现方向不对,停住脚步不走了。 我回头看他一眼说:“怎么不走了?” 毛平为难地笑,说:“我不过去了。我怕被领导看到吃相,不好。” 我哈哈大笑起来,毛平这人可爱,就可爱在有自知之明。 我的笑声引得大家都朝这边看,毛平就红了脸,腿差点就要软下去。 刘书记一眼就看出了原因,朝我们两个招招手说:“过来一起坐。” 毛平只好无奈地跟着我,低着头,半眼也不敢看四周,亦步亦趋地在桌子边坐下,朝刘书记尴尬地笑笑,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面前的菜肴来。 刘书记含着笑,拿起餐巾纸优雅地擦拭着嘴角,对郭伟说:“小郭,你要不要喝一杯?” 郭伟一怔,停住手里的筷子,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我还没等刘书记问我,就立即爽快地说:“书记,我来陪你喝!” 第322章、酒桌上的笑话与字谜 刘书记摇摇手拒绝了我,让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主动找郭伟喝酒,郭伟不喝!我主动要陪他喝,他却拒绝!明眼人一看,老子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一股怒气从脚底下迅速冲到脑门,我恨不得掀翻桌子。突然一阵悦耳的声音响起:“哟,果真在这里呢。” 接着就看到雪莱袅袅婷婷站在面前,微笑挂在脸上,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前。 她先朝刘书记客气地点头,自我介绍说:“我是新林隐中餐部经理,我叫雪莱。请多提宝贵意见。” 刘书记颔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起身说:“你们大家慢慢吃,我先下去了。”抬腕看一下手表,对我说:“十点钟你来我房间。”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刘书记一走,郭伟快速将盘子里的东西消灭净,也起身跟着走了。这两个人一走,接着就是县长,以及县委办主任。四个人刚一消失,餐厅里就火热起来,首先是邓涵宇阴阳怪气地喊:“陈镇长,书记不跟你喝,我陪你喝!” 毛平刚要跟着起哄,我瞪他一眼,他立即噤了声,埋着头吃着蛋糕。 “你们要喝酒么?”雪莱吃惊地问。 邓涵宇阴阴地笑,问:“不可以喝么?” 雪莱展颜一笑说:“当然可以。不过,在自助餐厅喝酒,不如去我中餐厅喝。这里喝酒的气氛没中餐厅好。” 邓涵宇挑衅地问我:“陈镇长,敢不敢去?” “不去是孙子!”我接口道:“雪经理,麻烦你帮我们准备一箱衡岳大曲。今日就喝它了。” 雪莱吃惊地说:“喝这个?” “对!就这个。邓镇长,你敢不敢?” 邓涵宇没想到我会接招,而且出手就是杀着。顿时楞了神,半天不敢出声。要知道衡岳大曲就是晕头大曲,是一个能让人直接倒的神酒!哈哈哈哈,这酒老子在苏西镇喝得多了,练就了一副铁胃了,还怕你一个邓涵宇不成。 其他干部看邓涵宇半天不说话,就都起哄起来。 邓涵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下了赴死的决心一样,咬着牙说:“奉陪到底!” 一行人就撤了自助餐,一窝蜂地往中餐厅涌。 有几个镇书记和镇长摇摇头,各自走了,剩下我们不到十个人,要了一个包厢,摆好了阵势,准备大杀一场。 雪莱果真提来了一箱衡岳大曲,酒刚上来,服务员又送进来几样下酒菜。雪莱笑道:“各位要喝酒,自然不能没有菜。这点菜,算是我送的,大家请自便。” 我们也顾不得感谢她,嚷着叫服务员倒酒。 包厢的门一关,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有几个乡镇的人不是来喝酒的,是来看热闹的。他们都不坐桌子边,各自歪在沙发里,把鞋子脱了,双腿架在茶几上,一个劲嚷着开始。 雪莱站在我身边,看我和邓涵宇面前的酒,笑道:“就你们两个喝?” 毛平接过去话说:“不就他们两个么?还有谁。”说着眼睛四处溜,见没人答应,又走到沙发边去拉人。大家嘻嘻哈哈的,都推脱着不肯上桌来。 邓涵宇盯着酒,做苦大仇深状。 他是在忽悠我!我知道。邓涵宇是个酒精考验的人,什么酒没喝过,还会怕我? “算了,老毛,别叫了。这些人,都不是共患难的兄弟。你来!”邓涵宇招手叫毛平一起喝。吓得毛平脸都白了,忙着摇手拒绝说:“我这水平,怎么能上大场面。” 我笑道:“能喝多少是多少。又不是叫你去死,怕什么?你说是不?邓镇长。” 邓涵宇脸上的肉动了动,挤出一丝笑容说:“确实!老毛,你也不敢上么?” 毛平就只好过来,看着站在我身边的雪莱,说:“要不,我们请雪经理一起?” 雪莱居然不拒绝,自己拉过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大喇喇地说:“好!我来陪陪几位领导。你们说,怎么喝?” 雪莱的爽快让我们都感到意外,几个干部又赶紧套上鞋,凑到桌子边,要看雪莱喝酒。 “雪经理,你想怎么喝?”邓涵宇问,摆弄着手指间的筷子。 “我来说个规矩,每个人说个笑话,大家都来做评委。不好笑的就喝酒。而且喝深水炸弹。”雪莱款款说道,神色安详。 毛平吃了一惊,问:“什么深水炸弹?喝个酒还弄个炸弹!不是找死么?” 大家就笑,等着雪莱说出深水炸弹的规矩。 雪莱放眼看看周围,拿过一个大杯,又拿过一个小杯,说:“大杯里是啤酒,小杯里是白酒,小杯倒满放进大杯里,一口干。” 大家就齐声哦了一声,各自揣摩着这究竟是种什么喝法。 毛平不管喝法,倒先问了雪莱说:“你说讲个笑话,带颜色的可以不?” 雪莱浅浅一笑说:“随便!” 于是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大杯,倒满了黄橙橙的啤酒,把一个小杯的白酒倒满放在一边,只等着要喝的时候,把小杯往大杯里一放,一干为净。 先说笑话的是邓涵宇,他说:“有个领导总是写错字,念错音,还从不虚心学习。一次,单位开表彰大会,有个获奖的同志姓冯,叫冯陂,领导一看,哎呀,第一个字不认识啊,还好,老师教导过,不认识的字念一边,第二个字还是不认识啊,再念一边,肯定不对,要在音调上作些处理,于是开口大声喊:“马屁,马屁同志获奖。”结果引起哄堂大笑。他一想,可能是念错了什么,就去看秘书。秘书提醒道:“还有两点呢!”领导便板起面孔说:“大家不要笑了,少两点也没什么关系嘛!都是一个单位的同志,何必在乎这一点两点的?” 笑话说完了,没几个人笑。毛平道:“邓镇长,这个领导怕是你认识的吧?” 邓涵宇忙着摇手否认,说是书上看来的。 毛平就笑道:“我怎么听说这个笑话就是临近县的一个领导身上的事啊。” 邓涵宇脸一黑,忙着端起酒杯说:“大家觉得不好笑啊,我先喝了。”拈起面前的小杯,咕咚扔到大杯里,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 放下杯子指着我说:“陈镇长,该你了。” 我看了雪莱一眼说:“我说的这个笑话,跟雪经理有点关系。” 大家就一齐盯着我,雪莱也紧张起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就是与雪经理的职业有点关系的笑话。我有个同学,我们原来去餐厅吃饭,菜单都是自己写好给服务员。有次轮到他请客,我这个同学小气,想省钱,拿着个菜单翻了半天。差点把菜单翻烂了,才匆匆在菜单上写了一个菜名递给服务员。 菜名写好了,就等着上菜。等了半天不见上菜,饿得大家肚子咕咕叫了,我就叫服务员过来,问他为什么不上菜。我那同学更是怒火满胸,指手画脚要砸了餐厅。 服务员无比委屈拿着菜单给我说,先生,我们餐厅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菜。 我接过一看,写着凉拌O,就莫名其妙问同学是什么菜。同学大怒道,凉拌藕啊,凉拌藕啊。这字太难写了,太难写了!” 话一说完,大家就捧腹大笑起来。雪莱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说:“陈镇长,你别说跟我有关系。这个O,怕是全天下的服务员都猜不出来。” 既然大家都笑了,这杯酒我就不要喝。 接下来就轮到了毛平。毛平愁眉苦脸,抓耳挠搔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说的笑话都没颜色,不过瘾,我来说个过瘾的。” 大家就鼓起掌来,嚷着叫他快说。 毛平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说:“我小时候有个邻居女孩,画蝴蝶特别好看,但是她每次从来不在班里画,都是回家画。 因为她画得漂亮极了,每次都能得到老师的表扬。我们那个时候啊,老师一个表扬,就觉得像坐了直升飞机一样的美啊。我就想学啊,于是就偷偷跟踪女孩到女孩家门口,结果我看到她往桌子上倒了些墨水一屁股坐上去,一只漂亮的蝴蝶就画好了。 我就想啊,原来这么容易啊,第二天到学校,刚好又是美术课,我就报告老师说,我也会画蝴蝶了。老师让我画,我就往桌子上倒了一些墨水,也是一屁股坐下去,结果你们猜,画出了什么?” 大家就齐声说:“蝴蝶。” 毛平敲着桌子说:“错了!老子画出来的一只蜻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回过味来。还是雪莱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大家才恍然大悟,也跟着大笑起来。 毛平算是过关了,最后就轮到了雪莱。 雪莱峨眉微儊,星眸微眨,自己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我认罚。” 第二轮就不说笑话了,改猜字谜。每人出一个谜面,指定一个人猜,猜不出喝一杯。 邓涵宇在第一轮罚了一杯,自然不肯放过我,要先出谜面,指定我猜。 他说:“陈镇长,这个字你要想好,谜面是:我要埋头做贡献!事实也是如此啊!” 我脱口而出说:“不就是个‘野’字么?埋头为里,贡献为予,合起来不就是个野字么?” 邓涵宇脸色一寒,端起酒杯第二杯下肚。 轮到我出谜面了,我指定毛平来猜。毛平一听我指定他,顿时就耍赖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要指定邓镇长猜才对。” 我笑道:“我就要你猜。不想猜,认罚也行。” 毛平就梗起脖子说:“反正就是一杯酒,老子倒要看看陈镇长出个什么大难题出来。” 我说:“你听好了啊,其实也是一个字,叫:不好出风头。” 毛平顿时就呆了,涨红着脸憋着气苦思冥想,最后还是摇头认输。喝了酒后一个劲问我究竟是个什么字,我笑道:“回去查查字典就知道了。” 这样喝酒的速度太慢,几个干部就嚷着加快速度,也不要搞什么花样了,直接喝,喝倒拉倒。 正要答应,偷眼瞧一眼手表,发现快到十点了,顾不得他们纠缠,抽个空就跑了出来,径直往刘启蒙书记房间跑。 第323章 两个好消息 刘书记房门洞开,里面坐着县长、县委办主任和没有列席会议、今天赶来的县委组织部部长。 他们看到我进去,就一齐起身,与刘书记告别,各自回房。 刘书记也不挽留他们,逐一吩咐休息好,准备明天的会议。屋里没有看到郭伟,让我有点意外。 刘书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眯眯的招呼我坐,自己去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侧身在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问:“书记,您找我有事?” 刘书记瞟我一眼,顾自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今天会议的内容,有几个地方还划了几道红杠。想起我开会的时候晕晕欲睡,自己就不得不汗颜。毕竟是领导,做事有板有眼。 “上午休会期间,你和毛平两个人都干了什么?”刘书记似乎是随口而问。 “什么也没干啊!”我脸上有些发烫。两个干部,握着家伙在市委礼堂后边撒尿,这个情景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我的矢口否认,来源于人的本性。 “真没干嘛?”刘书记似笑非笑抬头看着我,合上手里的笔记本。 “真没有!”心里开始骂郭伟。你这个小人,这样的事也值得你去汇报?同时又浮上来一丝悲哀——今后怎么相处呢? “去,把门关上。”他指挥着我。等我关好门回来,他已经正襟危坐,预示着我们之间要展开一场深入的长谈。 “做人不拘小节是好品质!但任何地方都没个规矩,就不是小节的事,而是个人素质的原因。毛平是个乡镇干部,出身农村,文化水平,个人修养是有欠缺。但你,一个大城市下去的大学生,接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和思想熏陶,也干出这样的事来,你就不觉得惭愧?” 刘书记说得不急不缓,但口气很严厉,让我坐立不安。 我渚红着脸,不敢再辩别。 “你们这些城市下去的年轻干部啊,手腕花样真多。”刘书记叹口气,神色变得忧郁。 这是一帮子打翻一船人!我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当即表态说:“书记,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他盯着我看,模棱两可地笑道:“我看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摸摸后脑勺,无言以对。既然刘书记是叫我来训话的,我就得找机会开溜。 刘书记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淡然地说:“不想听我说话?” 我摇头否认,情真意切地说:“书记您能给我教育,是求之不得的事。我哪里敢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刘书记就指着我笑道:“小子,言不由衷,是吧?你看你自己,好像屁股底下有根钉子一样的嘛。” 我心里一凛,刘书记是个混了一辈子官场的人,谁人的小动作他看不出来?能在官场混一辈子不倒的人,都有着常人没有的异能。我的这点小心思,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 我讪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书记。来之前啊,邓镇长约了我们几个在中餐厅喝酒,刚喝,我一看您指定的时间到了,扔了他们就来了。” 刘书记哈哈大笑起来,骂道:“你们这帮家伙,自助餐吃不饱么?还要去喝酒,作死吧!再说,你扔了他们跑来我这里,就不怕他们骂?” 我挺了挺胸脯说:“他们骂我,我会回骂他们。但书记您找我,就是天大的事,我得按时到。” 刘书记不动声色地微笑,他对我的话显得很满意。过了半响,他开口问我:“知道小郭的事吧?” 我摇摇头,同时讪笑着说:“郭书记有什么事?” “你呀,说你没城府,你的城府比海还要深,说你有城府啊,你又像一张白纸一样透明。陈风啊陈风,你小子跟我干了六年了,我还真没看透你啊。”刘书记心事重重地叹口气。 我立即凑上去说:“书记,您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您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努力完成,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让你满意。” “滚一边去。”刘书记笑骂道:“你小子,不给我添麻烦,就求老天保佑了,还想着你能帮我?” 沉吟了一下,正色说:“我还真有个事,要跟你说说。” 我闭嘴静听。刘书记这样的形态跟我谈话,就是没拿我当外人,我既然不是外人,就应该感恩戴德,就应该懂得什么时候不需要开口说话。 “小郭这人,嗯,就是你们苏西镇书记郭伟,城府太深了,给我来了一个半路杀出来程咬金的戏啊。”刘书记叹口气道:“原本市委承诺我们春山县副县长的人选由我们自己决定。现在不行了,陈书记亲自找我谈话了。” 我“嗯”了一声,没继续接话。 “这个郭伟,厉害着哪。他亲自找了陈书记,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陈书记下定了决心,春山县的副县长非他莫属。我把嘴巴皮子都快说破了,陈书记就是不答应,还差点跟我拍了桌子。”刘书记的神情显得恍惚,说:“十年了,我从没见过陈书记对一件事那么上心。” 刘书记的话像一记闷锤一样敲在我心坎上,我痛得眉头纠结在一起。 郭伟啊郭伟,你小子是在围魏救赵呀!陈萌怀孕,除了我们几个人知道,陈书记夫妇肯定还蒙在鼓里。你明知道陈萌不会答应你,而且她已经拒绝过你了,你知道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你却使了这一招,迫陈书记就范。 陈书记是个老干部,老干部讲面子。郭伟就是抓住了这个弱点,他能让刚正不阿的陈书记俯首帖耳,肯定是直接击中了陈书记的软肋。 他一定是亲自去找了陈书记,告诉陈书记陈萌已经怀孕了! 陈萌是个未婚女青年,之前并没有听到她谈恋爱的消息,突然冒出来怀孕了,这比放一个炸雷更让人受不了。何况,陈萌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一个市委书记的千金,未婚先孕,这个事要是传出去,陈书记还有何颜面呆着政治舞台上? 郭伟一定是拍着脯子作了承诺,他会对陈萌负责! 当然,他会不失时机地表示出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是:他要做春山县副县长。 被刘书记这么一点拨,我突然明白了过来,我一直在纠结的陈萌态度,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陈萌不会再去逆父亲的意见。毕竟,父亲就将步入风烛残年。更重要地是,父亲是这个城市的一把手,他活在这个世上,不仅仅是人的生命,还有更多的精神层面的东西。父亲的一言一行,影响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社会风气。如果再去逆反父亲,那她就是直接拿刀杀父亲。因为,父亲绝对不会让自己活在一个任人指点的社会里。 一切似乎水落石出。我不免为陈萌的未来悲哀起来,嫁给郭伟,陈萌会幸福么? 这个想法在我从刘书记房间出来就得到了验证。 郭伟在我回房间的路上堵住了我,直勾勾地看着我微笑。 我报以微笑,同时感到如芒在背。想要从他身边穿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不请我去你房间坐坐?”他笑着问我,显得很亲切。 “不敢!”我说:“郭书记,明天还要开会,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好开会。”我言不由衷,称呼他为“郭书记”,我是在下意识地排斥他的副县长的身份。 “还早着呢。”他说,压低声音说:“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听不想听?” “什么好消息?”我淡淡地问,心里想,现在除了副县长的位置,老子对任何消息都不感兴趣。 “关于陈萌的,还有关于你的。”他说,看我并不热情,显得有点尴尬,说:“不想听就算了。” 说完转身要走。既然是关于陈萌的,我倒想听听。于是我喊住他说:“我们去聊聊也好。这个冬天,我们还没聊过几次。苏西镇的工作还等着你指示呢。” 郭伟笑嘻嘻地说:“陈风,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苏西镇的事,今后我管不着了。” “知道!”我说:“你现在是副县长了嘛。” 郭伟得意地笑,勾着我的肩膀,并排往我房里走。 一进屋,郭伟就一把将我狠狠的推到在床上,瞪着一双杀气腾腾的眼问我:“陈风,你告诉我,今天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我莫名其妙地问。对他这样粗暴的举止很反感。 “你的表弟要回国了?”他颓丧地跌坐到床上,勾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涌起来一股怜悯。毕竟他为了前途,愿意牺牲自己的爱情。这样的男人,要么伟大,要么卑鄙!我希望他是属于“伟大”的一列里的。 “你说呢?”他抱着头,显得无比痛苦,喃喃道:“我才让陈萌从痛苦里走出来。难道你愿意她再次痛苦吗?” “你要我怎么做?”我被他的神情打动了,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揪心。 “你能不能不告诉陈萌这个事?”他直接把底牌亮出来了。 “问题是只要何家潇回来,我不告诉她,她也会知道啊。何家潇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们又都住在市委家属大院里,谁能保证他们就不会遇到?”我说出自己的顾虑。郭伟啊郭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 “你放心,等这次会一开完,我就带陈萌去青岛度假。我们准备去一个月,过完年才回来。”郭伟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你答应我。” “你们去青岛?人生地不熟的,好玩吗?”我说,心不在焉。 “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同学,现在是青岛的一个副市长,刚提上去,我跟他说好了。这次我们去,不仅仅是度假,我还带着一个招商引资的目的去。” “多么好的事啊!”我感叹着,心里一阵难受。郭伟你小子搂着娇娃美人,去过神仙般的日子,把一个山穷水尽的苏西镇扔给我,良心何在! “还有,我跟陈书记汇报过了,也跟刘书记商量了一下,这次,请你来接我的手,做苏西镇书记。这是好事吧?”他嘻嘻地笑起来:“我们兄弟,就应该互相帮着往前走,你说是不?” 我还没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激烈的打门声,打开一看,门外是满头大汗的毛平,半搂半抱着软成一滩泥的邓涵宇,他们身后,站着笑意盈盈的雪莱。 第324章、搞定雪莱 郭伟临走时,重重地握了我的手,刻意地晃晃。 他是在告诉我,我必须考虑他的建议,不把何家潇回来的消息告诉陈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只要我做到了,他就帮我坐上苏西镇书记的位子。 我也用了点力,我们互相摇摇手臂,对视片刻,他才放心出门而去。 毛平早就架不住邓涵宇略显肥胖的身体,气喘嘘嘘地嚷:“快来帮我扶一把呀。” 我瞟一眼这个狼狈的男人说:“你扶着去他房间吧。我有事,没空。” 毛平不管不顾地挤进门来,把邓涵宇扔到床上,用力擦一把汗说:“娘的,老子前世欠了你们的,搞得像我自己的事一样。” 我笑道:“谁让你是热心人呢。” “管我毛事。老子管不着了。”他推了推死睡的邓涵宇说:“老邓,你今晚就躺这里吧,老子没力气管你了。” 我大惊道:“老毛,这可是我的房间。” “我管不着了。你不想他在你这里,就帮我抬他回房间去。”毛平到处找杯子喝水,嘴里骂骂咧咧:“娘的,也不知道你们都在搞么子鬼把戏。你一走,老邓就作死的喝,说你看不起他,搞得老子难受,陪着喝了不少。幸亏这个雪经理酒量大,女中豪杰啊。其实你们斗酒,管我毛事啊!” 他伸出大拇指表扬雪莱,由衷地赞叹。 雪莱不好意思地抿嘴笑,柔声说:“要不,我们一起帮着把这位领导送回房去。如果大家觉得扶不动,我叫保安上来帮忙吧。” 毛平立即摇手拒绝,说叫保安上来,岂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大家看了一眼,谁也没动,正在沉默着,邓涵宇鼻子一哼,接着就爆发出山崩海啸的鼾声出来。他的鼾声极有节奏,三长一短,如歌如泣,如婉转的鸟啼,突然又如老母猪一样的哼哼出声。 雪莱首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邓涵宇的鼾声一阵比一阵更有韵致。这种状态,表明他的心里已经是极端的舒服。 “还是把他搞回去。”我说,我被邓涵宇的鼾声惊到了。我睡觉喜欢安静,放着这样一个在身边过一夜,比杀我还要难受。 于是我和毛平一左一右,把邓涵宇夹在中间,几乎是拖着死狗一样的他,挨到他的房间,如扔根树桩一样将他丢到床上。 邓涵宇闷哼了一声,嘴里喃喃道:“老毛,信送好了吧?” 我和毛平吃了一惊,再去看他,发现他在说梦话,脸上冒出丝丝笑容。 正要走,又听到背后传来邓涵宇的喊声:“陈风,你不要走,再喝。” 我回过头,毛平朝我尴尬地笑,摇着手让我出去。 “妈的!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咧。”邓涵宇仿佛很激动,他翻转过去身子,嘴巴贴在枕头上,嘴角流出来一丝涎水。 “说梦话!”毛平轻声说。 “老邓这狗日的,说梦话都骂老子。”我感叹着,拍了他的屁股一把。 邓涵宇哼了一声,又翻转过来,嘴里吐着粗气,带着浓浓的酒味,仰面八叉地躺着。这狗日的下身像顶了一根柱子,把裤门高高地顶起来。 “老毛,老毛。”邓涵宇喊,眼睛却死死地闭着。 我和毛平对视一眼,想笑。 “老毛。”邓涵宇还在叫。 毛平就过去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说:“我在呢。” 再去看邓涵宇,他已经像断了气一样,几乎没有呼吸一般沉睡了过去。 毛平挥挥手让我回去。我笑笑,转身出门。 擦着汗回到房间,发现雪莱还没走,坐在床上漫无目的的看电视。 见我进来,她赶紧起身问:“搞定了?” “搞定了。”我回答她,奇怪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你就那么不愿意看到我?”雪莱显得有些委屈,撇着嘴巴。她这么一个精明的女人,在别人面前总是以干练、泼辣、美貌样子示人,只要在我面前,她就会局促,显得羞涩。 “不是!”我说,点火抽烟,深深吸一口吐出来,烟圈在我们眼前缓缓地转动,旋成一溜的眼圈,慢慢地升上天花板。 “我跟你说说话。”雪莱说,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我在椅子上坐下来。 “其实,我想告诉你,原来我跟你说的事......。” “打住!”我挥手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雪莱惊愕地看着我,微微翕合着嘴,却出不了声。 “小雪。”我叫道:“你不要往下说了,我都知道,也明白,而且帮你争取了。” 雪莱奇怪地看着我,眨巴着眼睛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不用说了。”我拒绝她继续,说:“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去我们苏西镇工作?” 雪莱一听,惊喜就写在脸上,但她故意放缓声调,问我:“去你们苏西镇干什么?” “实话跟你说,我苏西镇还缺少一个团委书记。接下来我还要办旅游乡村,需要你这样有工作背景的人。你说吧,愿不愿意?”我这是临时起意,就在郭伟说要扶我坐上书记的位子,我就想了,只要我做了书记,苏西镇就是我老陈的天下。书记是什么?是土皇帝,是诸侯。老子要解决一两个人的工作,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真想我去?”雪莱沉静地问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犹如一汪深潭,里面滚动着两颗黑色的珍珠。她妙曼的身体斜倚在写字台前,一套黑色的职业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玲珑。难怪何家潇一见钟情! “是的!”我点点头,加了一句:“我答应过你的。” 雪莱就笑了起来,如一朵桃花般灿烂。 “其实我刚才想告诉你,我取消了原来跟你说的所有话。”她快活地笑,说:“不过,你既然有了这个打算,我不去,就是对不起你,是不?因此啊,我想都不想了,就跟着你去苏西镇。” 我的心里一沉,奶奶的,老子是不是也喝多了?话说得太快了。 “你说,我什么时候去?”她忙不迭地问我,显得心猿意马起来。 “不急。”我安慰她道:“这个要办手续。你是去做国家干部,不是在社会上随便找份事做。有很多手续要办,要走很多程序。” “那么复杂啊?”她微微皱起眉头:“我最怕麻烦了。” “这个还真没捷径可走。”我说,想用繁杂的手续和程序来吓怕她。 谁知雪莱一点也不上我的当,反而甜甜地笑道:“没事,只要跟着你去,复杂就复杂了。” 我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烦闷,雪莱的表态让我进退维谷了。 “你等着啊。”我说,一语双关。 “嗯。”她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乖巧地答应。 聊了一阵,感觉我们之间要聊的东西不多。雪莱还沉浸在未来的憧憬里,脸上一直浮着笑容。 我伸了个懒腰说:“雪莱,你先去忙吧,我想休息了。” 雪莱脸一红,带着歉意赶紧道歉,说耽误了我的休息,转身就要走。 我没阻拦,看着她出门而去,心里居然有一丝失落。雪莱原来在我面前一直冷傲无比,仿佛我就是一只乡下的癞蛤蟆,她是一只漂亮的白天鹅。她跟我说话,过去都是不卑不亢,有时候还含沙射影。现在我给了她一个干部的身份,她在我面前立马就矮了许多。 这就是权力效应!权力啊,你能让癞蛤蟆吃上天鹅肉! 我沾沾自喜,嘴里哼着小调起身,我要去洗一个澡,好好的睡一觉。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我烦了,他妈的,一个晚上敲无数次,还让不让人省心? 我气呼呼地拉开门,扑入眼帘的,是门口站着的两个漂亮的女人。 第325章、为了爱 陈萌脖子上挂着相机,手臂挽着黄微微,两个女人看着我气急败坏的脸,抿嘴偷笑。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陈萌打破沉默,头靠在黄微微肩上,笑眯眯地问我。 “当然。”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女人同时来,让我措手不及。面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我唯有傻笑,心底一阵一阵的涟漪。 她们挽着手进来,各自在椅子上坐了。陈萌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揉揉脖颈,风情万种的道:“累了一天了,疼死我了。” 黄微微就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傻女人,才会天天吊着个相机。你是个文字记者,拍照片的事,不是有摄影记者么?” 陈萌撇着嘴说:“我能相信他们?你不知道,相机能捕捉瞬间!你知道什么是瞬间吗?瞬间的力量是文字无法描述的经典。” 黄微微跟着一撇嘴道:“好啦好啦!别卖弄你的这个行当了。你们这些记者,不就是挂着个无冕之王的称号吗?我不懂,好吧。” 两个女人亲密来找我,却一进门就斗嘴,让我无法插话,情形显得尴尬异常。 陈萌首先发现我的局促,笑道:“陈风,你紧张什么呀?我们都斗了二十年了,没事。” 我笑笑,没有做声。 “真的没事,不信你问微微。”陈萌认真地说,拿手捶捶腰眼,显得无比的疲惫。 “我就说不来,你偏要拉我来。”陈萌嗔怪地说:“你看,你家陈风不高兴了吧!” 我连忙表态说:“萌萌,你说这话见外了。我能不高兴吗?衡岳市两大美女名媛齐聚我老陈的屋里,真是蓬荜生辉啊!请都请不来的贵宾,我会不高兴?” “你还老陈?多老了呀?是不是头发白,牙齿缺了?”黄微微瞪着我,语气里带着责怪。 “就快成老陈了。”我说:“微微你不知道,在乡下,叫我老陈的人大把。” “人家是尊称你。”陈萌毫不介意地冲黄微微道:“帮我揉揉,好不?” 黄微微看我一眼,脸上一红,小声说道:“你也不看看这在哪里?” 陈萌大喇喇地说:“怕什么呢?又没有外人。不就是个老陈吗?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黄微微笑道:“你去找你们家郭伟帮你揉吧。” “胡说吧你!”陈萌脸一下就拉下来,说:“微微,我早就跟你打过招呼了,是你没听清楚,还是我说得不够明白?我再次告诉你啊,我跟他没任何关系。” 黄微微被陈萌一顿抢白,顿时羞红了脸,起身离开椅子,挨着我在床边坐下,嗫嚅地说:“你连车都给他开了!” “我真生气了!微微。”陈萌气得脸色发青:“连你也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说是不,陈风。”她乖巧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无比亲昵地打趣着陈萌。 “我不跟你说了。”陈萌起身欲走。 黄微微一把拉住她说:“还真生气啊?” “我能不生气吗?” “别生气啦啊。”黄微微像是哄小女孩一样哄着她。 “微微,还有陈风,你们两个都在,反正没有外人。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们吧。”陈萌颓然坐下,呼唤着我说:“去,帮我倒杯水来。渴死我了。” 房间里就两个茶杯,除了我用了一个,另外的一个被毛平的嘴吻过无数遍了。想起被毛平用过的杯子,再给陈萌用,我的心里就一阵恶心。 毛平是什么嘴?一张常年吐着酸气的血盆大口,满嘴留着胡子,我甚至怀疑胡子里藏有虱子。陈萌是什么嘴?一张樱桃似的小嘴,鲜红性感的唇,曾经让我心动过几次。我怎么能让一张酸嘴去亲吻她的唇呢? 于是我起身,要拿茶杯去洗。 陈萌道:“没事,没那么多讲究。” 我说:“这个杯子可是毛市镇的毛平镇长喝过水的。” 陈萌迟疑了一下,问:“你用那个杯?” 我指着另外的一个杯子说:“这个。” “那就用你的这个杯子吧。”陈萌似乎毫无心机。但我看到黄微微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我还是去洗洗。”我拿起两个杯子,在洗脸盆里细细地擦洗了几遍,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们两个。 黄微微伸手接过问:“这个杯子是谁用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摸了摸后脑勺说:“刚才都洗了,搞混了,我也不记得了。” 黄微微就哦了一声,把茶杯轻轻地放在小桌上,再也不肯喝一口水。 倒是陈萌,接过另一个杯子,毫不顾忌地喝。 几口水下去,陈萌从采访包里掏出一盒烟,扔了一支给我,自己也叼了一支。 黄微微伸手从她嘴里抢下烟,嗔怪地指着她的肚子说:“还抽?你想让孩子吸你的二手烟?” 陈萌苦笑一下,也不管黄微微生气,再抽出一支叼上,顾自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微微,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心里烦啊。” “你愿意抽就抽吧,我懒得管你了。”黄微微黑着脸,不去看陈萌,转脸对着我喝道:“把烟灭了。” 我一怔,看她生气的样子,只好笑笑把烟头摁灭。 “不说抽烟的事啊,微微,我给你保证,抽完这一支,我再也不抽了。”说完,把采访包里的烟掏出来,扔给我说:“便宜你啦。” 我笑着接住,偷眼看黄微微,她似乎没看见一样,低头掐着自己的指甲。 “我给你们说说郭伟的事吧。”陈萌语调沉缓,面色沉静,仿佛不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这个人,很卑鄙!” 我和黄微微对视一眼,没有出声,但惊讶同时写在我们脸上。 “他找了我爸,也找了我妈。”陈萌叹口气道:“这个人工于心计。” 郭伟城府深,工于心计,这是不宣的秘密。 “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爸妈说的吗?”陈萌扬起脸问我们。 我和黄微微同时摇头。 “他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陈萌轻笑一声,笑声里流露出憔悴的心碎。 “你们知道,我爸妈能让我挺着个肚子不结婚吗?”陈萌笑道:“这两个老封建,一听到我怀孕了,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要死要活把我叫回去,三堂会审哪。” 她的故作轻松我们都看了出来,她越是故意装,我们越知道她的心底在流泪。 “你承认了?”黄微微急切地问。 “瞒不住了。”陈萌抚着肚子说:“你们没看到,都有形了。”她的脸上呈现出母亲的温柔。 “你们不知道,我老爸当时杀我的心都有。”陈萌突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不过,我没承认是什么郭伟的!”陈萌显出厌恶的神情。 “郭伟当时在场吗?”黄微微紧张地问,脸上露出一片神往的样子。 “在啊!”陈萌轻松地弹了一下烟灰。 “他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他双膝跪在我老爸老妈的面前,求他们二老原谅他。你不知道,当时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门去。” “可是你没踢。”黄微微苦着脸说:“我就说,当初要是把他弄下来,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吧。” “我下不了决心!”陈萌幸福地摸着肚子:“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肉。” “可是你这样,让陈叔叔他们多难受啊。”黄微微心痛地说。 “他们心痛什么?他们只知道要面子。”陈萌气呼呼地说,甩给我们一张俏怒的脸。 “后来呢?” “后来啊,我实话实说了呗。”陈萌轻松地笑。 “真的?” “当然真的。不过,这句话是我第二天告诉我爸妈的。”陈萌突然又沉下脸来,她勾下头,良久不作声,过一会她抬起头,我们看到她眼睛里蒙上来一层水雾。 “我本来是想让我爸妈打消把我嫁给郭伟的念头。结果!唉。”她长叹口气,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我爸妈居然跪在我面前!” 话一出口,她终于忍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可以想象,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自己女儿面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我别无选择了!”陈萌收住哭,咬着牙说:“我不能让我的父母丢脸。他们是靠脸面活在这个世上,脸面是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他们觉得自己没脸面了,他们就会去死!我不想做一个不孝的女儿。我必须得答应他们。” 黄微微跟着哭起来,拍打着陈萌说:“萌萌,萌萌,你作孽了呢。” 陈萌哀伤地点头,抹了一把泪流满面的脸,笑道:“我答应郭伟。我跟他结婚。但我有个要求,我跟他是假结婚,我不会做他的妻子。” 我和黄微微又大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女人,总是让我们一惊一乍。 “假结婚?”我们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是!但他也有个要求,他这次要做春山县副县长。”陈萌一字一顿地说:“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从此不再嫁了。”她幽幽对叹口气,揶揄地说:“这个世界上,好男人都死绝了呢。” 黄微微瞪她一眼说:“谁说呀。好男人很多,就看你用什么眼光去甄别了。”说着把手从我的臂弯里穿过来,将头拱进我的怀里。 “你们就这样了?”黄微微意欲未尽的样子,张着蒙蒙的眼睛问道。 “还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你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你们看到郭伟开我的车。”陈萌喝光杯子里的水,抬腕看一下表说:“我先回去了。现在我是我们家的保护动物呢。” 她嘻嘻笑着站起身,把相机举起对着我们:“来,给你们来一张。” 还没等我做好表情,闪光灯一闪,把我和怀里的黄微微,定格在陈萌的相机里了。 第326章、老娘就陪你睡 连续三天大会,把人开得心花怒放。从第二天起,会议的主题全部围绕衡岳市的经济建设展开。 衡岳市是个老牌的南方工业城市,大到核工业建设,就是传说中的原子弹,小到棉纺织工业,当年全市的女工,尤以棉纺织厂最为壮观,一下班,近万个女工花枝招展从工厂里涌出来,能亮瞎人的眼睛。 特别是涉及到国民经济建设的冶金业,机械工业的柴油机研制,当时,南方十省,舍他其谁?即便是省城中部省,工业方面也是望尘莫及。 衡岳市的工业辉煌,曾经是一代人的骄傲。可是世事变迁,一夜之间,衡岳市就像落魄的凤凰了,连只老母鸡也不如。 先是棉纺织工业寿终正寝,全市一下子下岗近三万人,占了全市家庭一半。接着就是冶金业,炼着炼着的炉子一声令下就熄火拉倒。再下来就是柴油机工业,这个解放前就占了全国半壁江山的老牌企业,不明不白就死在了江苏常州。还没等人回过神来,衡岳市的每个家庭里,都必定有一个两个下岗工人。 全城顿时笼罩在一片惊恐和悲哀中。厂里不发工资,人总得活命!也就是一夜之间,衡岳市的大街小巷里突然涌出来无数个小吃摊子。 人闲了,精力无处发泄,打牌赌博就成了唯一的乐趣。但见家家户户,逢人必定支起一张麻将桌,四个人团团围坐,周围再围上一圈无聊的人,打着一块两块的麻将,直到日暮西山,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各自回家安歇。过得一晚,明日又重来,如此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永无穷尽。 待到家里揭不开锅了,便叫上几个人,或者上市政府闹,或者干脆堵路,闹得满城的乌烟瘴气。陈书记为此召开过几次大会,把各个企业的头子叫到市委,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这些企业的头子只能愁眉苦脸,别说骂,就是拿刀杀了他,也是没办法掏出钱安抚这些下岗职工。 衡岳市的经济一落千丈,在中部省的GDP排名表上,从原来的数一数二,一下滑到倒数一二来。 陈书记愁白了头发,衡岳市市委市政府的干部,甚至都不敢在电视里露面。生怕老百姓指着自己日翻天。 三级干部大会,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召开的。 会议上公开了几条信息,一是放开城市入户限制,只要在衡岳市购买一套商品房,就可以将户口迁入衡岳市。二是打造衡岳市的旅游文化,搞活第三产业。至于重振衡岳市的工业雄风,只字未提。 我在会上听来听去,听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是经济社会,只要能赚钱,不管什么手段,都行! 大会一结束,县委办主任逐个房间通知,所有人必须返回春山县,接着召开春山县的三级干部大会。 我叫苦连天,本来约好黄微微去看房的计划又得再次泡汤。 黄微微倒是很体贴人,不声不响帮我收拾行李,临了,递给我一本崭新的驾驶证,柔声说:“虽然有证了,开车还是得多注意安全。” 我搂了搂她的肩,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放心!革命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黄微微就笑,像蛇一样缠上来,勾着我的脖子,半天也舍不得放手。 我安慰她说:“乖!我开完会就回来。” 她嘤咛一声,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心痛地说:“山里风恶,别感冒了啊。” 我认真地点头,手在她屁股上拍拍说:“我的身体好着呢。” 说完邪恶地看着她,她从我的眼里看出了我的不怀好意,刚想躲开,我却一把扳过她来,拿嘴在她的唇上舔舔,装作无比满意地咂砸舌头说:“好香啊,好甜啊。” 她就羞红了脸,不敢看我。这个与我肌肤相亲的女人,尽管我们没有越过最后的雷池,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都曾细细摸过。 心里一阵激荡,就心猿意马起来。看着眼前如此娇羞美貌的女人,我实在是挪不开半步。 “我再亲一口。”我坏坏地笑,坏坏的说。把嘴伸过去,要去吻她。 黄微微探身看一眼房门,发现房门洞开,娇嗔地说:“也不知羞呢。” 我一脚把门踢关上,不管不顾地把她推到在床上,附身上去,看着身下娇艳如花的女子,眼睛里一片春色。 “就一口!”黄微微张着亮晶晶的眼说。 我嗯了一声,将嘴掩上去,盖住她薄薄的唇。 她的唇不由自主地张开,伸出柔软的舌,迎接我的狂暴。我们有了无数次的亲吻,已经是轻车熟路。嘴巴刚一盖上去,我的手就自然沿着她的腰往上蔓延,停在她坚挺的胸前,慢慢地盖住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她在我身下扭动,似乎一头发情的小母牛。她的双手死死地扣住我的后背,舌头在我嘴里游荡,甚至不让我有半丝喘息的机会。 她还是个处子!这在我每次的亲热中慢慢的出来的结论。她会坚持底线,不会让我得逞。 门突然被敲响,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毛平的喊声:“陈风,陈风,在不?” 我答应一声,从黄微微身上爬起来。刚要去开门,黄微微红着脸指着我的下身吃吃地笑,我低头一看,发现下面隆起一个大包,倔强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的脸上爬上来一丝尴尬,凝神片刻,待到偃旗息鼓,才去开门。 “老邓这狗日的,不管我了。自己跑了。”毛平提着行李,眼巴巴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 “怪我呗。没把联名信送上去啊。这狗日的,就是个狗肉朋友。”毛平骂骂咧咧,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我笑道:“他走了,你找我干嘛?” “我得回去啊。你总不能让我去坐长途客车吧?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你的事啊。”毛平露出一副厚颜无耻的神情。 “搭我的车回春山?”我问,递给他一支烟。 “就是,还有一个人。一起搭你的车。”毛平朝后面招招手,我就看到李妇联勾着头,满面羞惭地过来。 我不置可否地笑,没有表态自己的意思。 “行不行嘛?你笑成这个鬼样子,什么意思嘛。”毛平不耐烦地嘟哝:“我不是被老邓这狗日的忽悠了,说他的车好,把我的车丢在春山没开过来么。” “我没说不答应啊。”我说,看着李妇联:“嫂子,这几天你一直在衡岳市?” 李妇联扭捏地不说,眼睛看着脚尖。 “老邓这人,不够意思啊。不管我就算了,还把我们李妇联丢在这里不管,要知道,人家是为帮他才来。这冰天雪地的,谁愿意跑那么远的山路,办一件与自己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事啊。”毛平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他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邓涵宇的悄悄跑路,让这个本分的乡下干部心里窝了一股火。 “我们一起走!”我说,回头招呼着黄微微:“微微,我们出发了。” 毛平和李妇联这时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黄微微。他们两个人顿时局促起来,尴尬地笑,毛平结巴着说:“要不,我们先走,去坐长途车算了。” 我摇手拒绝说:“没事,这个天气,坐长途车又冷又不安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黄微微大度地说:“是啊,反正陈风是一个人开着车,车里多坐几个人,一路上还能说说话,帮他提提神啊。谢谢你们哦。” 毛平就笑,说道:“哎呀,我这个弟妹,想得可真是周到啊。” 黄微微毫不羞涩,大方地说:“我送你们吧。” 一行人下了楼,在停车坪里找到自己的车,点上火,热了半天车,等到车里温暖如春了,我才从车里下来,当着很多人的面,搂了搂一直站在车边的黄微微,低声说:“宝贝,我走啦。” 黄微微笑靥如花,朝我们挥挥手,目送我们从新林隐里出来,拐上一条通往春山县的路。 车刚出城,毛平就叫我停车,说李妇联坐在后排,耽误他睡觉,不如让她坐到前面去,陪我说说话,刚好他能伸胳膊躺下来休息。 我只好停稳车,让李妇联坐到前排来。嘴里骂道:“老毛,你狗日的昨晚是不是又赌了一夜?” “赌个屁!”毛平脱下鞋,将身子倦缩在后座,朝我嚷:“有不有个什么东西来做枕头?” 李妇联笑骂道:“毛镇长,你这人,是叫花子还嫌饭馊啊。给你睡了,还想要枕头。” 毛平嘻嘻一笑道:“谁给我睡了?李妇联,我现在后悔了,就不应该把你推到前头去啊,我们两个人睡睡,多好。” “滚你娘的。”李妇联返身要去打毛平,还没站起身,头顶就磕在车顶上,痛得哎呀一声跌到座位上,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骂:“毛镇长,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想跟老娘睡呀,你叫声娘,老娘就陪你睡。” 毛平毫不犹豫就叫了一声:“娘!” 李妇联没想到毛平会叫,被他这突然一叫,顿时羞红了脸,慌得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骂道:“不要脸,不要脸。” “娘啊,你怎么还不来呢?”毛平阴阳怪气地叫,惹得我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车里一片快乐。 第327章、雪地里的诱惑(上) 我们的车顺着省道欢快地往前奔,一个小时后,我们拐上通往春山县的县道,道路陡地就窄了许多。 这条路走的车不多,路中间隐隐约约两道车辙,已经被一层薄冰盖上,车轮一上去,滑溜溜的令人心惊胆寒。 毛平裹着大衣,在后座呼呼大睡,间或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鼾声,和着引擎的轰鸣,演奏成一曲五音不全的咏叹调。 天色暗了下来,我打开车灯,沿着两道车辙走。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开,手心里冒出汗来,沾在方向盘上,滑溜溜令人心底起腻。拐过一个山嘴,触眼尽是一片雪白。山里的雪化得慢,山外已经融雪的时节,到了山里,恍如另外一个世界。山上的树全身素裹,偶尔能看到惊飞的山鸡,扑楞着翅膀,把一树好雪,惊得纷纷扬扬的飘落。 这条路很远没有人烟,路在山中间穿行,恰如一条贯穿的直肠,傲决地沿着山边延伸。 坐在前排的李妇联跟我一样的紧张,双手紧紧抓住车门把手,不时提醒着我减速,拐弯,慢行。 人一紧张,错事就接踵而至,在爬过一个小小的山坡后,放眼看去,底下是一条笔直的路。心就轻松了许多,刚松口气,突然发现路边窜出一个东西,心一急,脚刹手刹一起下去,听到车头传来一阵哀鸣,紧接着车就像陀螺一样的转起圈来,随即车就往路沟里窜。 李妇联吓得尖叫起来,呯的一声巨响,车头撞在一棵树上,引擎盖凸了起来,冒出一股白烟,熄了火。我慌忙解开安全带,呼叫着李妇联和毛平逃命。叫了半天,发现毛平已经滚落到座位底下,张着嘴喘着粗气,却是半点也无法动弹。 再去看李妇联,她已经拉开车门远远地跳开,穿着冬裙的腿迈不开大步,急得搂起裙子往前跑,没料到一脚没踩稳,摔个仰面朝天。 我顾不得笑,拉开后车门,一把拖下毛平,像拽条死狗一样,也远远逃开去。 车没起火,也没爆炸。水箱里的水流光之后,白烟慢慢地消散了。剩下我们瑟瑟发抖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作不得声。 “完了!”毛平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眼哀叹。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李妇联双手合十,闭着眼朝天乱拜。 我冷静下来,扔下他们两个,一个人走到车边。 我们的车撞死了一头野羊,这是一头不到半岁的野羊,全身的毛长得浓密黑亮。它的眼张开着,嘴也张开着,似乎在呼应着妈妈的呼唤。 我踢了它一脚,转头去看我的车。 车头把一棵碗口粗的树拦腰折断,引擎盖掀了起来,水箱已经完全报废。 我钻进车里,试图去点火,扭动钥匙,车引擎没半点反应。 毛平和李妇联跟了过来,紧张地看我打火,等到我垂头丧气从车里钻出来,绝望就漫上了他们的眼。 天全黑了,雪在夜里显出它的纯洁,借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星辰,居然有一丝反光。 “完了,回不去了。”毛平一屁股跌坐下去,刚一接触到雪地,又惊得跳起来,哭丧着嗓子说:“这么冷的天,不冻死也会饿死啊。真是饥寒交迫。” 我没搭理他,从身上掏出手机,给黄微微打电话求救。 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没有信号,换了几个方向,还是一点信号也没有。一股惊恐顿时涌了上来,我们是陷入了绝地! “怎么办?怎么办?”毛平焦躁地问,急得团团打转。 “拦车吧。”我说,解下脖子上的棉围巾,递给冻得瑟瑟发抖的李妇联。她推拒了一下,到底顶不住寒冷,把围巾严严实实地围在了脖子上。 “到哪里去拦车?这个时间,哪里还有车。”毛平跺跺脚,把双手凑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使劲搓搓。 “也许会有的。”我安慰他,自己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但愿如此。”毛平痛苦地捶着腰说:“陈风啊,我怀疑我的腰伤了。要是今晚走不了,看来我会牺牲在这里。” “你牺牲了就是烈士!”我打趣着他,想要缓和一下紧张沉闷哀伤的气氛。 “都别说了。我看啊,你们两个还是趁早去找点干柴来,我们烧一堆火,起码不会冻死。”李妇联像个指挥官一样下达了命令。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谁料毛平回绝道:“黑灯瞎火的,你要我们去哪里找干柴?再说,下了这么多天的雪了,还会有干柴吗?” 我知道毛平不愿意去,只好自己下了马路,去捡拾一些柴火。 刚下到坎下,就听到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接着就有两束汽车灯光穿透夜空而来。 我看到毛平张牙舞爪地站在路中间,使劲地挥舞着双手。车刹了一路,在他面前停住,接着就听到一阵歇斯底里的骂声:“我日你娘,想死啊!” 借着灯光,从驾驶室里跳出一个大汉,手里捏着扳手,过来就要揍人。 接着就看到李妇联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拦住了凶神恶煞的司机。 一阵交涉,就传来毛平的喊声:“陈风,陈风,你快上来,我们搭这位大哥的车走。” 我回应道:“你们先去吧,我得留下来守车。” 毛平骂道:“你个狗日的,不要命了吗?快来,车丢在这里,还怕丢了?明日叫个拖车来就是啦。” 我拒绝了,说:“你们回去吧,我还是留着这里守着好。” 毛平冲着黑暗大声说:“你不走我走,留在这里等死啊。” 接着就听到一阵轰鸣声,汽车扬长而去。 我吐了口气,他们两个走了,我的心稍微安静了一些。不是我不想走,这是小姨给我的车,我不能随便将它扔在这块没人烟的地方。 摸摸索索找到一抱柴火,我爬上马路,看到车边站着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喝道:“谁?” “是我!”李妇联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柴火,一声不响往车边走。 “你怎么没走?”我惊讶地问,呆在当场。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放心吗?”她扔给我一句话,将柴火放下,拍拍手说:“毛镇长腰伤了,得回去治,不能耽搁。我反正没事,就留下来陪你。” “我一个让人在没事啊。”我说,心里涌起来一股温暖。在这样黑灯瞎火的世界里,能有一个生命陪着自己,是最大的幸福! “毛镇长把大衣留下来了,还留给你两包烟,一瓶酒。”李妇联淡淡对说:“他一回去就会找人来救我们,放心吧。” 我哦了一声,对毛平一个人跑了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去拿点汽油来引火。”李妇联吩咐着我,她勾下腰,把柴火折成小段,准备在车边燃气一堆火。 火生了起来,旺旺地映照着周围。人的周身顿时暖和了许多。 李妇联说:“黄花伢子,你还得去找些柴火来,这点柴火,烧不到一个小时。” 我从车里找出手电,顺手拿了一根铁钎,沿着路去寻找柴火。 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一根干枯的树枝引起了我的注意,扒开雪,底下是一堆干枯的木头。 这是山民在秋天的时候砍下来的树,等到来年的秋天拿去烧木炭。 “天不绝我!”我大笑,抱起几根木头,欢快地朝车边跑。 李妇联已经扫出了一块空地,从车里把座位垫子拿出来,铺在火堆边。她正拿着一把小刀,在宰割着野羊大腿。 “你干嘛?”我大惊。 “你不想饿死就算了。”李妇联头也没抬,从野羊腿上割下来一大块的肉,放在眼前细细的欣赏,赞叹道:“真是好东西啊。” 火堆里加了几根大木头,火势就旺了许多,火光把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亮堂无比。 “要你陪我在这里,真不好意思。”我歉意地说,看着李妇联灵巧地将肉挂在一根树枝上,放到火上慢慢地烤。 “谁叫你是黄花伢子呀。”李妇联吃吃地笑:“要是毛镇长,我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她的话让我的脸红了一下,在黑暗的夜里她没看到我的尴尬。 “说真的,你这个人啊,虽然说是从市里出来的,身上倒没有半点臭架子。”李妇联认真地说:“你不知道,有些人,仗着自己是市里的,就好像比我们高一等一样,显摆臭架子。” “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啊!”我说:“都是人,谁的祖宗不都是农民?祖先都在一个锅里拢过勺,脱了裤子都一样。” 李妇联就吃吃地笑,掩着嘴说:“脱了裤子还是不一样的哦。” 我被她一调笑,顿时不敢出声,只好陪着她嘿嘿的笑。 “今天你屋里的美女,是你女朋友?”她问我,翻转着野羊肉。野羊肉已经冒出了油,滴在干柴上,滋滋的响。 “是的,她姓黄,叫黄微微,市妇联的。”我说,突然想起她是春山县妇联的干部,于是笑着说:“你们一家人,不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人家是市里的干部,我是小县城的,哪里能认识。”李妇联脸上笼上来一层不快。 我赶紧调转枪口问:“嫂子,他们都叫你李妇联,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李妇联愕然了一下,破口骂道:“谁叫的?这些乱给别人起外号的人,都不得好死。”转头瞪着我说:“你不许这样叫。” “可我真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呀。”我委屈地说,心底冒上来一股恶作剧的心态。这么静谧的夜里,逗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开心,不失是一件苦中作乐的事情。 “你就叫嫂子不行啊?”她歪着头看着我,看了半响,发现我的眼光迎着她而上,顿时羞涩起来,勾下头,低声说:“我的名字其实叫李莲。” 我笑道:“难怪他们这样叫你。一来你在妇联工作,二来你的名字里有个‘莲’字啊。” “此‘莲’非彼‘联’,好么?”她的脸上罩上来一层红晕,在火光的映照下,娇艳动人。 第328章、雪地里的诱惑(中) 李莲,对,现在我改口叫她李莲,尽管这个称谓在我心里没说出来,但我的意识里,她已经不是“李妇联”了。 李莲将烤火的肉递给我,微笑着说:“尝尝!”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喷香的野羊肉味道真是好极了。忙不迭地连咬几口,侧眼看去,李莲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我,手里开始烤着另一块肉。 “你也吃一口。”我把肉递回给她。她没伸手接,只是伸过嘴来,张口咬了一口,顺手递给我一瓶酒。 有酒有肉,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我大喜过望,扭开瓶盖,灌了一口下去。 衡岳大曲就像一股火,顺着喉管直溜下去,停在小腹里,烘起暖暖的热。 “要是有点盐,就太好了。”我继续咬着肉,喝着酒,意犹未尽地调侃。 李莲笑道:“有得吃,你就满足了吧。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方,你还想怎么样啊。” 我叹道:“嫂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坐在雪地里,烤着肉吃,是不是像古时候的祖先,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啊。” “你以为我们是亚当和夏娃啊。”李莲淡淡地笑,指着我说:“人家亚当和夏娃的日子,可都是不穿衣服的。” 我坏笑着说:“亚当和夏娃是外国人的祖先。我们两个,就应当一个是锄禾,我是锄禾,你是当午才对。” 李莲一下没明白我话的意思,裹着大衣说:“你要学外国人,你就把衣服都脱了,我也给你去找一块树叶来,帮你遮住。” “我都说了,人家外国祖先,不怕冷。我们锄禾和当午,可都是在大热天的故事。”我看一眼李莲,篝火映照着她的脸,显得红扑扑的分外动人。 “你刚才说什么?”李莲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着我,嘴里念念有词:“锄禾日当午,锄禾日当午.......。” “哎呀!”她大叫一声,羞得拿起脚就要踢我,嘴里骂道:“你小子,想着法儿占嫂子便宜啊。” 我躲避着她虚张声势的腿,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锄禾日当午?还日呢!”她不动了,张大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伤感地叹道:“可惜!” 我就不敢接话了。雪夜里有了刚才暧昧的调笑,我们的心情都开始不平静了。茫茫黑夜,孤男寡女,空气一静下来,人就显得无比的落寞。 “我也喝一口。”李莲从我手里接过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的辛辣让她差点跳起来,赶紧递回给我说:“什么鬼酒,真难喝。” 我说:“这是我们的土特产,真算不得什么。要是你到新疆去,人家的伊犁大曲,那才叫一个劲。还有东北的烧刀子,喝下去就像插进去一把刀呢。” “这些你都喝过?”李莲神往地看着我。 “当然!”我爽快地说:“我大学同宿舍有哥们,一个新疆的,一个黑龙江的。他们从家乡带回过这些酒,所以我喝过。” 火光暗淡了下去,我添了几根木头,火又旺起来,噼里啪啦地响。 “这一夜,也不知还要多久才天亮。”李莲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几颗灿星,躲在深邃的天幕上,眨巴着小小的眼睛,似乎在偷窥茫茫雪野里,两个男女快要缩成了一团。 “冬天夜长。”我安慰她说:“估计还要几个小时吧。” “也不知道毛镇长到了没有,叫没叫人来。”李莲拾起一根木棍,漫无目的在篝火堆里乱捅。 “该到就会到的。”我说:“嫂子,你刚才就应该跟他们一起走。” “走什么走?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李莲打断我的话,白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阵感动!真是个好女人。说实话,如果她跟着毛平一起走了,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况。人,最怕的是孤独!特别是孤独无助的人,只能绝望。 一阵风吹过,篝火被吹得忽明忽暗,人也被这一阵寒风吹得全身周身冰凉。对着火的一面,炙烤得要流汗,背对着火的后背,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冻住了,不能动弹。 “陈风,你唱个歌吧。”李莲颤抖着声音说。 “好!嫂子你想听什么歌?我来给你唱。”我爽快地答应。如今这个局面,我就应该拿出一个男子汉的气魄来。 “你就唱一个《九九艳阳天》,好不?”李莲抖着声音问我。 她肯定很冷,我看到她在不停地裹紧大衣,双腿紧紧地闭拢在一起。她穿着冬裙,裙子里是一条防寒的紧身裤,裤子外边再套着丝袜,已经被树枝勾花了,拉出来几缕细丝。 “你唱这个歌,我就可以想象艳阳高照的样子。”她神往地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喝酒!喝酒你就不会冷了。”我说,把酒递到她嘴边。她瞧了我一眼,张嘴抿了一小口,又痛苦地皱着眉头,仿佛喝下去的是毒药一般。 “再喝!”我命令她。 她摇摇头,不肯再喝了。晃了晃脑袋说:“陈风,我沾酒就醉。我已经醉了!” 我借着篝火看她,她的脸上一片通红,微微翕动着鼻子,嘴唇张开一条缝,可以看到满嘴细密的牙齿。 “要不,你到车里去睡一会?”我征询着她。车撞坏了,玻璃还没坏,比起被一阵阵的冷风吹,车里简直就是天堂。 她嗯了一声,想要站起来,使了半天的劲,却没站起。 我只好伸手穿到她的胁下,半搂半抱着她站起来。扶着她坐进车里,我转身要下车,她却伸手一把拉住了我,可怜兮兮地说:“陈风,你别走啊,我一个人在车里害怕。”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车里安全。” 话音未落,夜空里突然响起一长串老鸦的叫声,叫得人浑身的汗毛竖起来。 李莲惊叫一声,就往我的怀里钻,双手搂着我的腰,死也不肯放开。 我只好任由她抱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传递给她安慰。 一阵大风吹过,车后不远处的篝火就灭了,剩下零星的火炭,忽明忽暗地闪。 世界就安静下来,仿佛被封冻了一般,沉寂得可怕。 车门关紧了,透不进半丝风进来,两个人搂抱了半天,逐渐觉得温暖了许多。 又是一阵寒风怒号着吹过,山上的积雪扑簌簌地掉,满耳是沙沙的声音,仿佛车外下着一场细雨。 “还有雪下。”黑暗里,李莲忧虑地自言自语。 “不怕!”我说,想要把她推开,推了几下,她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暗暗叹口气,也不敢动弹,想要掏烟抽。 “不许抽烟!”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命令着我。 “没抽。”我说,收回了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冷吧?”她问,把头从我怀里冒出来,松开抱着我的手,突然掀开大衣,抓起我的手就往她的怀里塞。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不知所措,刚想抽回来,她却沉声说:“别动,你的手就像外面的冰棱子一样了,我帮你暖暖,别冻坏了。” 黑暗里我丝毫也不敢动,鼻子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女人幽香,心潮不禁起伏起来。 我的手被她牢牢地按在腰间,那是一块柔软的肉,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可爱和活泼。 “你也帮我暖暖。”李莲笑嘻嘻地说,不由分说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贴在我的小腹上,就像突然被贴上了两块冰,刺激得我打了个啰嗦。 “好暖和啊!”她吃吃地笑,双手在我的小腹上翻转着,突然又穿过我的衣服,直接贴在我的皮肤上,再也不肯抽出来。 “嫂子......。”我叫,紧张得要口吃。 “叫我莲儿。”她喃喃地说,把头靠过来,贴在我怀里。 “莲儿。”话一出口,我想笑,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狗日的不知廉耻的东西!这个女人是老莫的女人!我提醒着自己。 “你不会动动啊。”她娇嗔地说,抽出一只手,把我的手往她胸口拖。 隔着衣服,我触摸到她的乳罩,吓得赶紧往下拉。她闷声不响地按住,不让我动弹。 “莲儿。”我叫,心里躁动着,理智告诉我,不可以乱来。 “怕我吃了你?”黑暗里她逼视着我的眼睛,伤感地说:“亏你还是个男人!” 这么一句话,让我放下了所有的可怜理智,我的手径直向上,使劲地一捏,她痛得嘤咛了一声,浑身抖了起来。 “进去。”她喃喃地命令我。 “冷!”我说。 “我不怕!” 我心神一荡,探手进去,摸住了她蓓蕾般的温柔。 第329章、雪地里的诱惑(下) 李莲的胸丰满圆润,如花骨朵一般,在我的抚摸下,慢慢地坚硬起来,恍如要绽开一样,咯在掌心里,痒痒的令人忘乎所以。 她像一头小鹿一样拱在我怀里,头发丝不时撩拔着我的鼻孔,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吃吃地笑,一只手在我的胸口温柔地抚摸,不时挑逗着我的敏感点,让我差点不能自己。 “好奶!”我邪恶地笑:“真是好奶。” “哪里好了?”她轻声而羞涩地问,一条腿伸过来,架在我的腿上。 “多么柔软,多么丰满。”我说,捏着她的胸,奇怪地说:“咦,怎么还有硬块呢?” 李莲伸出手摸了一把我的脸,柔声而骄傲地说:“当然好。没奶过孩子我。” 我知道老莫没生育,这对男人来说,是禁区。对女人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话题。女人的一生,要会生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纵然花容月貌,也是过眼的昙花。我不敢接这个话题,毕竟,他们没生育孩子,问题不管出在谁身上,这个时候提起来,都会打破这种绝命的美好暧昧。 “你就是奶过孩子,也会这样漂亮。”我说,黑暗中赞扬着她。 “你是说人,还是说奶?”李莲抬起头,凑近我的脸,似乎要在黑暗中看清我的嘴脸。 “人也是,奶也是。”我说,用了一点力,捏着她硬如圆卵的胸。 “人啊,快明日黄花啰。我的奶啊,也只有你才说好。有人一辈子都不动一下呢。”李莲伤感地叹道。 “你是说老莫?”我问,心里一阵激荡,奶奶的老莫,你没想到你老婆这个时候在我怀里吧!想起老莫把我往看守所门外推,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除了他,你以为还有谁?你以为姐的奶谁都能摸?”李莲似乎生气了,依样画葫芦,照着我的敏感点使劲掐了一下,痛得我差点跳起来。 她吃吃的笑,笑过后又幽怨地说:“你这个小坏人,怎么就让姐我动心了呢。” 我笑道:“你不是喜欢黄花伢子么?本爷是黄花大伢子,所以你就喜欢了呀。” “屁!你以为姐看不出来?你小子就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李莲又吃吃地笑起来。 “何以见得?” “刚才你从地上扶起我,你的手放在姐哪里?”她笑着问我,一只手绕过我的后背,在我背上温柔地游走。 我想起刚才自己一时着急,哪里会顾得着手放哪里。 “哪里?”我问,确实想不起来。 “就这里啦!”她娇嗔地说:“虽然隔着衣服,姐能感觉到啊。” 我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手自然忘记了继续抚摸。 “我......,”她欲言又止。 “你怎么啦?”我问,手指继续在她的胸口上跳舞。 “我想你亲亲她。”她一说完,羞得把脸使劲往我怀里拱。 我脑袋里轰地一响,毫不犹豫掀开她的衣服,一口噙住,她像触电般地颤栗起来,使劲地抱住我的头,再也不肯松开。嘴里喃喃道:“陈风,你是第一个男人呢,第一个。” 她哭了起来,眼泪滴在我的脸上,一阵冰凉。 我恣意亲咂了一会,吐出来,放下她的衣服,将她搂紧怀里,安慰她说:“莲儿,天太冷了,别冻坏自己。” “我不怕!我就要你亲。”她摁着我的头,往她胸口按。 我不肯再去亲了,我心里明白,再亲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了。 “你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李莲认真地说:“这里,你是第一个亲她的男人!”她指着胸口。 “老莫从来没亲过?”我调侃着说,手搭在她肩上。 “骗你是小狗!他就一个粗人,哪里会懂得情调。”李莲气呼呼地说,架在我身上的腿盘起来,缠住了我的腰。 她是一个风月无边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是一朵已经绽开的花朵,却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美好。她是可怜、可悲的女人,生活在一个梦幻破灭的世界里。 我的心里一阵酸,不但为老莫悲哀,更为怀里的女人悲哀。 李莲的一只手抽出来,慢慢滑到我的大腿上,隔着裤子,触摸着我的身体。 我一惊,想要推开她。才发现她的腿盘住了我的腰,一只手还在我胸口。如果强行去推,她就只有摔倒在地的出路。 “不要!”我坚决地握住她的手。 “我要!”她也倔强地不松手。 两个人僵持着,呼吸急促起来。 “这里不行!”我放缓语气,安慰着她说:“莲儿,等我们回到春山,好么?” 她不言语了,但放开了手,良久叹道:“他起来了呢。” 我嗯了一声,放松了自己。 “我帮帮你,要不憋得难受。”她认真地说,不敢看我。 我笑道:“你要怎么帮啊?” 她歪着头,似乎想了想说:“用手。”她在黑暗中比划着,接着又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说:“用嘴也行啊。” 我心里涌上来一股感动,眼前浮现出后山塘的一幕。月白嫂是第一个帮我用嘴的人,也就在那一次,我知道了女人的嘴,有着无边的魅惑。 “不要!”我说,将她紧紧地搂住。一个女人,愿意把嘴贡献出来,就是愿意敞开自己。女人的嘴,是美丽的象征,是爱的表现,是情欲的发泄。 “我去把火烧起来。”我说,打开车门。 一阵寒风灌进来,她打了一个啰嗦。 一个人坐在火堆边,我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火光映着我的影子,在雪地里曳着长长的朦胧。深深地吸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来,我调整着情绪,我不能在情欲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我告诫自己。 夜已深!世界完全沉寂下来,除了篝火堆里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声,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了任何生气。 但我知道,在前面的不远处,一辆死火的车里,还倦缩着一个美丽的饥渴女人。 我把思绪转回到苏西镇上来,还没想,就觉得一阵头晕。郭伟看样子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半拉子工程,和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乡间俗事。 想着想着,脑子里又跳出朱花语欲语还羞的笑脸,以及雪莱干练的样子。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山里的珍宝,一个是俗世的睡莲。一个身上牵着很多人的命运,一个手里握着表舅的命脉。 我曾经对她们说过,要把她们放到苏西镇来。 倘若一切如郭伟的愿,我成了苏西镇的书记,我的承诺将会迎刃而解。我突然希望郭伟走了,只有他离开苏西镇去做他的副县长,苏西镇的一亩三分地里,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坐了许久,眼皮子开始招架不住,瞌睡一阵又一阵地攻击着我。 我干脆起身,在雪地里跳跃着,边跳边拾起还没喝完的酒,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倒。 我要麻痹自己! 朦胧中,看到李莲从车里下来,在雪地里摇摇摆摆地走。 刚想招手叫她,一阵晕眩,我像一根木桩般倒了下去,跌在坚实的马路上,痛得我呲牙咧嘴。 我看到李莲跑了过来,从地上抱起我,担心地问:“摔坏了吗?” 我笑笑,摇摇头,指着摔得远远的酒瓶子说:“拿来,我要喝。” “你醉了呢。”李莲皱着眉头,拉了拉我,没拉动,急得要哭出来。 “你会冻死!”她骂道:“你这个人啊,我知道你的心思。嫂子不会强逼你啊!” 我依稀能听到她说话,眼皮却睁不开了。 她勾下腰,将我的手搭在她肩上,她的一只手穿过我的胁下,憋着吃奶的力气,将我扶了起来,慢慢地朝车边移。 进到车里,我一阵恶心,想要吐,挣扎着要往外伸头。才发现我的头枕在李莲的腿上,她正用双手抱着我。 干呕半天,却没吐出半点东西。我的胃痉挛着,里面空空如也。 疲惫的跌回车里,任由李莲搂着我。我慢慢地闭上眼,沉沉的要睡去。 朦胧里,我听到她在轻声说:“小傻瓜,我差点就害了你啊。” 我能感觉到这是她在说话,我疲惫地苦笑,半点不能动弹。 她还在自言自语:“你不要怪我,嫂子我是真的不知道。是邓涵宇要我来做的。你是个不错的男人!嫂子喜欢你。” 她低下头,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装作睡死过去,丝毫不敢乱动。 “睡吧,睡吧。醒来就天亮了。”她柔声地说,双手把我往怀里搂了搂。 躺在女人的怀里,是男人一辈子的梦想!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怀里,是男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放松自己,枕在她柔软的大腿上,闻着她身上飘出来的幽香,心如平静的湖面一样,没半点涟漪。 黑暗中,我感觉她的一只手伸进我的衣服,一只手摸索着我的裤口。 我的心一阵猛跳,刚想拒绝,耳边却听到她温柔的呼吸声,随即她温润的唇含住了我的耳垂。 第330章、我们都在找你 天微微明了,不惧寒冷的鸟雀在林子里欢快地鸣叫,世界仿佛突然苏醒过来,处处是蓬勃的生机。 李莲裹着大衣躺在车后座香甜的睡着了。昨夜许多的旖旎,在微微明亮的空气里烟消云散。 我们坚持了底线!在最后关头,我断然拒绝了李莲的爱。 憋了一晚上的尿,仿佛要冲破囚笼奔泻而出。面对着雪皑皑的树林子,我掏出家伙,恣意的在雪地上用尿写了一个大大的“白”字。对面的树上,站着两只小鸟,恩恩爱爱地交劲而鸣,仿佛我不存在,眼里似乎看不到我的孟浪。 尿液洒在雪地上,触眼是恶心的黄。如此美好的雪地,被我践踏身体,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仔细瞄了瞄这个字,歪歪扭扭的,恍如出自刚学会写字的小儿手。于是摇头叹息,等待着第一辆车的到来。 这一夜,我们交颈而眠。尽管车外寒风凌冽,我们却如沐春风般温暖。 我想起有这么一句话文化的话,“擦出爱的火花”。原来这男人与女人之间,还真能擦出让人温暖的火花来。 正在诗情画意,耳朵里听到警笛的尖叫,接着就看到闪着警灯的车迎面而来。刚停稳,车里跳下来老莫,心急火燎地朝我跑过来。 “陈风,我老婆呢?”他问我,脸色煞白,仿佛他一夜未曾睡过,显得疲惫无比。 我指了指车,跺跺脚,把快要熄灭的火堆踢散开去。 老莫扔下我,一个人跑到车边,拉开车门,勾腰进去,便见他双手托着李莲出来。 李莲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抱着自己的老公,眉头顿时舒展开去,亲密地伸手搂住老莫的脖子,甜甜地说:“你来啦。” 老莫几乎吼道:“你要急死我!” “怎么了?”李莲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老公。 “还怎么了?你不知道夜里零下几度啊?一块铁都会冻僵,你逞什么能?陪着他。”老莫显然非常的生气,我心里想笑,也不怪他,换作是我,把一个美貌的老婆陪着一个男人在雪天野地里过一夜,也不能放心! “老毛不是扭伤了腰了么?他不能留下来啊,只好我留啦。”李莲轻描淡写地说,丢给我一个暧昧的眼光。 “毛平这个狗日的,就是不伤腰,也会打主意开溜。我还不知道他!”老莫把老婆抱进自己的车里,温柔地问:“没冻坏吧?” “哪有那么容易就冻坏了呢。”李莲娇嗔地回答老莫,伸伸胳膊说:“人家陈风在火堆边坐一晚上,看他冻坏了没。” 我笑道:“嫂子,我没事。我一个男人,何况还有火堆,冻不到我。” 李莲是在提醒我,昨夜我们的旖旎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老莫关好车门,递给我一支烟,似乎心有余悸地说:“昨晚半夜老毛打我电话,说你们出了车祸,乍一听,差点没把我吓死。” 他苦涩地笑,压低声音说:“我这个女人啊,什么优点都没有,唯一就是有一点,像男人一样仗义,讲江湖道义。” 我笑笑,心怀感激地说:“要是没有嫂子在这里给我壮胆,昨晚怕吓都吓死我了。” 老莫莫测高深地看我一眼,轻蔑地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你陈风害怕的事?你就去骗三岁的小屁孩吧。老子不会上你的当。” 我笑道:“莫哥,我的这个嫂子啊,还真的让人佩服。” 于是把昨晚毛平跑了,她留下来的事告诉给了他。 老莫恨得牙根痒痒,跺跺脚骂道:“我就知道是毛平狗日的玩心眼。他一个男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怎么不去死啊!” 老莫把昨夜接到毛平的电话,自己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过来的心情描述了一番。我才知道老莫确实是一夜没睡,他叫了春山县的一个拖车,拖车却不肯半夜出车,任老莫出多高的价,也要等天明再来。 老莫担心老婆,他的这个老婆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自己没办法生育,女人又不肯离他而去,本来做好了相依为命一辈子的承诺,他那里敢让老婆李莲出半点意外呢? 拖车司机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老莫完全是破门而入,拎着一把枪,硬生生把司机从被窝里拉出来,两台车一前一后在天快亮的时候出发,一路寻过来。 拖车司机缩手缩脚地围着我的车转,转了几圈后,手里拿着一捆钢丝绳,黑着脸喊:“你们还拖不拖?” “拖啊,怎么不拖。”我陪着笑脸,帮着司机捆好钢丝绳,一声闷哼,把我的车从路坎边拉回到路面。 “走吧?”司机系好钢丝绳,过来问我。 我正要爬上车去打方向,老莫过来对我说:“陈风,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后天县委开大会,听说,你、邓涵宇,还有你们苏西镇的书记,这次大会要在你们三个人中间选出一个副县长出来。” 老莫是政法系统的人,属双重领导的机构。他知道这些事,一点也不奇怪。 “没我的事吧?”我试探着问,心里却像敲起了小鼓。这是个好消息! “爱信不信!”老莫把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拿脚辗了辗:“你以为毛平是真的伤了腰?这狗日的,是帮邓涵宇拉票去了。” 我仿佛明白了过来,淡淡的问:“他拉到你头上去了?” “管我屁事!我又不是三级干部,轮不到我。我是听你哪个兄弟,县团委书记说的。”老莫踢了一脚雪,飞起一阵雪沫。 “你见到他了?”我问,心里不免有些恐慌。看来毛平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毛平故意坐我的车,未必就不是一个阴谋! “狗日的东西!”我骂了一句。 “算了!什么都有命。我看啊,你就没当副县长的命。”老莫惋惜地叹道。 “未必!”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看啊,我们现在开始走,你的车要拖,快不得,加上地滑,想快也快不了。回到县里,基本是响午后了。响午后的事,黄花菜早凉了。”老莫帮我分析,掐着指头,俨然成竹在胸。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比昨夜还冷了。 “要不,你开我的车,先走?”老莫试探着我。 “走个屁!”我恨恨地骂道:“别人都打有把握的仗,我这没半点把握,最多也就是个陪考的人。选不选副县长,其实跟我屁关系都没有。你说是不?莫哥。” 老莫憨厚地笑,说:“也是啊。干脆,我们一起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随他去吧。” 老莫上了车,在前面开路,把警笛拉得哇哇叫。 我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心里却一片空白。 拖车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我坐在车里,心急如焚。刚才嘴硬不要老莫的车先走,现在想起来不免后悔。这升迁的事,千年难逢,错过一个机会,可能要等一辈子! 突然想起老莫的话,说是黄奇善告诉他的。这么说来,奇善一定知道一些内幕! 我拿出手机,等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开始给黄奇善打,一 接通,便听到黄奇善在电话里咆哮:“陈风,你死哪里去了?你要把我们都急死?” 黄奇善的话让我心动了一下,我问道:“你们.......?” “对!我们,我,你小姨,还有很多人,都在找你!” “找我干嘛?” “你人不见,水不流,手机打不通。问家里,没见你,问黄微微,说你散会就回春山县了。你小子,躲到哪里去了?”黄奇善骂道:“你要死,也告诉我们一声啊,搞得天下大乱了一样。” 我笑道:“什么事惊动了我小姨?她去干嘛?”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难道是皇上不急我们太监急?”黄奇善没好气地问。 “你就是个太监嘛。”我取笑着他:“我这个皇上,昨夜在雪地里过了一夜啊。” “别啰嗦,我知道了。快说,现在到哪了?” “还要两三个小时吧。”我看一眼窗外,辩别着距春山县的距离。 “你呀,就是一盆狗肉,上不了桌!”他挂断电话。我捏着话筒,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嘀嘀嘀的声音,烦闷得恨不得一脚踢翻屁股底下的车。 刚挂断电话,黄微微的电话就进来,也是心急火燎的问我:“陈风,你去哪了?” 我把跟黄奇善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奇怪地问:“你们一个个的急着找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微微不紧不慢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春山县要在三级干部大会上选举副县长。其中你是候选人之一。” “选举的事,不是人大么?怎么是三级干部大会上选呢?这是违法的呀。”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你管这些干嘛呢?这次选举,是市委同意的,选出来的干部,等到开春的人大会再确认一次,就算走完组织程序了。” “我真是候选人?” “嗯!我爸的意思是,不管你上不上,有过经验总比没经验好。” “你爸也知道我的候选人?” “何书记也知道!” “哦。”我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这次春山县的副县长人选,说白了,就是几派势力的角逐啊。究竟花落谁家,只有天晓得! 第331章、人家下了大赌注 春山县城到处张灯结彩,营造出一派过年的架势。知道内幕的人都明白,这些都是为即将召开的县乡村三级干部大会作铺垫。 衡岳市的三级干部大会一结束,全市所属的各县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县级大会。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当初革命胜利时期才可以经常见到。 开大会就是群众运动。群众运动必须要有一个基本法则,即共同关注的东西。出过远门的人都知道,现在沿海一带,都是经济为主,只要有钱,一切好商量。 我在进入县城的地方看到铁拱门上挂着两条崭新的横幅,写着:只要来春山,一切好商量。横批:大展宏图。 这个地方曾经挂过县烈士陵园公祭的对联。在他之前,挂的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 我不得不惊叹速度之快,仅仅两天不到的功夫,这新换的横幅,似乎已经预示即将到来的社会变革。 小姨她们早就在“辉煌宾馆”等我,一进门,看到满满的一屋子人,男男女女的,熙熙攘攘。见到我进来,都齐声欢呼道:“到了到了。县长到了!” 我以为背后跟来了县长,回头一看,背后空空如也,才知道他们是冲我在叫。 心里一惊,赶紧摇手让他们住口。乱叫官衔是官场大忌,我一个镇长,被人称作县长,这要是传到县长耳朵里,我还怎么做人? 定睛一瞧,屋子里的人,大多都不认识。除了小姨和姨父,我只看到吴倩,抿着嘴唇在一边偷笑。 “快坐下!”小姨拉着我,把我推到在椅子上,上下左右细细瞧我几眼,才扪着胸口说:“谢天谢地,不缺胳膊少腿。” 我笑道:“小姨,什么事搞得那么玄乎?” 小姨白我一眼,嗔道:“你呀,也不知道轻重。车坏了就坏了呀,人不会先回来?一个人在深山雪谷里守车,你是要钱不要命啊。” 我非常奇怪小姨知道会知道这样的消息,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春山县里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小姨还带着担忧的神色说:“我们指挥部现在就在辉煌宾馆,昨晚你们县的一个镇长半夜回来,大呼小叫的到处找人,我们就知道了。” 我的脑海里就显出毛平诧诧呼呼的样子。毛平这人喜欢热闹,遇事更喜欢无限放大。我出车祸,这样的大事,他岂能不找个广播播一下呢? “是毛平吧?”我问,我知道小姨现在认识的人比我多。 “不是他还有谁?”小姨气呼呼地骂道:“这个人心眼多,不是好人。” 我笑道:“怎么这样评价他?” “还不是?我们要他带路,他家伙死活不肯,说什么你有吃有喝,还有美人陪着。说,什么人?”小姨笑起来,扭了我的胳膊一把。 “哪里有什么美人啊,是看守所的老莫老婆。”我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原来是李妇联啊。”小姨笑嘻嘻地说:“我认识。”然后再不说了,呼叫服务员上菜吃饭。 我是饿了,这一路就吃了几个包子,还是老莫带过去的。包子在这样的天气里,硬得就如石头一样,咬起来满嘴的渣渣。 菜还没上来,小姨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桌上拿起手机就拨。 “奇善吧?小风回来了,你过来一起吃饭吧。” 我才知道小姨在叫黄奇善,我奇怪地问:“小姨,我们吃个饭,叫他干嘛?” “你懂什么呀?岂止是吃个饭那么简单,我有事。”小姨毫不客气地训斥着我。 我吐了一下舌头,在她面前,仿佛我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她总是喜欢以家长自居,把我所有的问题都会揽在自己身上。 姨父递给我一支烟,关切地问我:“还好吧?” “很好!”我说,给姨父点上火。 姨父介绍着屋子里的人说:“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骨干,谷工,公司总工程师。小米,我的秘书。大山,公司司机。还有吴倩,就不要介绍了啊。” 被介绍的人就逐一过来跟我握手,都是满脸谦卑的样子。 我正在疑惑,姨父开口说:“陈镇长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这些我都跟你们说过了,都记得吧?” 谷工他们就满脸地笑,使劲地点头。 其中叫小米的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剪着娃娃头,圆头圆脸圆鼻子,穿着一件火红色的羽绒服,底下紧身裤,一双暗红色的小皮靴,衬得人乖巧可爱。我就冲着她笑了笑,在跟她握手的时候稍稍用了一点力。 小米似乎感觉到了,脸红了一下,甜甜地说:“我没想到陈老板还这么年轻呢。” 小姨就接过话说:“岂止是年轻,难道不帅吗?” “帅呀,我没说不帅呀。”小米羞得往一边躲,嘴里说:“老板再帅,跟我们员工有什么关系哟。” 吴倩还在一边笑,也不跟我说话。时不时帮我在茶杯里续满水。 “现在说正事啊。”小姨正正色道:“你们也都知道,春山县这次要选一个副县长,昨天我从奇善哪里得来的消息。候选人不是他一个,有三个,你们都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姨父首先开口说:“这事,比较悬。一般干部任免,都是组织部的事。这次要搞那么大的动静,怕是不简单。” “我知道不简单啊,所以叫你们一起来商量嘛。”小姨白了丈夫一眼。 “我们这些人,与春山县干部没半点交情,能商量出个什么办法呢。”姨父担忧对说。 “你没看我叫奇善来了吗?”小姨似乎不满意丈夫的话。 “好好好。看看奇善有什么消息没有。”姨父显然不愿意跟小姨发生争执,立即停住了说话,自己走到一边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的这个强势的小姨啊!我心里为姨父抱不平起来。 门被推开,黄奇善匆匆进来,身上的衣服被淋湿了几块。 “太忙了,太忙了。”他一进门就嚷,冲门外喊:“进来啊。” 然后我们就看到了朱花语,低着头,淡淡地笑着进来。 “我女朋友。”黄奇善自豪地给大家介绍,又冲小姨双手一抱拳说:“小姨,你是长辈,你得帮我把把关。” 黄奇善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朱花语搞上了手?正疑惑,黄奇善过来,冲着我的肩膀就擂了一拳,骂道:“陈风,你怎么没死在外面。” 我笑道:“黄大书记,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个屁,老子还要花钱买花圈。”他骂骂咧咧在我旁边坐下,朝朱花语招招手说:“花语,你认识陈大镇长吧?” 朱花语没敢看我,红着脸说:“陈镇长谁不认识啊。” 黄奇善就哈哈大笑,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陈风,现在她是我老婆了。” 我看一眼他,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心里一顿,这小子,是在提醒我么? 菜上桌来,大家围坐在一起,自然要喝酒。 小姨的路桥公司搬到县城里来,我是第一次跟他们见面。作为春山县的地主,我当然要承担起主人的责任。何况,这路桥公司里,我算是一个股东,如果加上黄微微家的股份,我算得上是持股最多的人。 我端起酒杯说:“天冷!大家能聚一起,是缘分,也是幸福。干了这一杯,我们都是一家人。” 小姨兴高采烈地跟着我站起来,举着酒杯四处找人端杯。 谷工是个年老的工程师,戴着啤酒瓶底厚一样的眼镜,一辈子不喝酒。大山是司机,司机忌酒,也不喝。余下来的几个人,吴倩表示身体感冒,不能喝。姨父部队出身的人,能喝敢喝。黄奇善是有酒胆无酒量的人,何况他强调晚上还要安排大会的事,不能喝。 剩下的就只有朱花语、小米、小姨和我了。 小姨自然不肯放过黄奇善,瞪着眼说:“奇善,你要敢不喝,我就倒你衣服里去。” 黄奇善只好苦笑着端起杯,举手告饶说:“小姨你要我喝,我就是喝死了也愿意。要是陈风叫我喝,老子先得踢他三脚再说。” 我惊奇地说:“黄大书记,为什么这样恨我?” 黄奇善仰起脖子灌下酒,砸吧着嘴唇说:“全县干部都在选边站,你还像没事的人一样,老子不踢你,踢谁?” “选什么边?”我问,心里咯噔一下。 “告诉你一个惊天的消息。”黄奇善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小声说话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快说,什么狗屁消息!”我催促着他,给他倒上酒。 “关书记没事了!要出来工作了。”黄奇善像是心有余悸一样,抬眼瞧了瞧门,压低声音说:“市纪委刚作出结论。” 我的心一凉。关培山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会毫发无损? “消息确凿?”我问,紧张得手心里都冒出汗来。 “确凿。”黄奇善坐回到椅子上,神情严肃:“纪委的干部现在就在这栋楼里住着。” 我哦了一声,说:“你的选边站的意思就是指这个?” “也不全是。关书记没事,不等于他还能担任春山县县委书记。但他没事,他精心编织的春山县官场关系网,就不能打破。与关书记站对立面的,能有好果子吃?”黄奇善看一眼谷工他们几个,欲言又止。 小姨说:“没事,你放心说。他们都是自家人。” 黄奇善才叹口气说:“所以这次要在三级干部大会上确定副县长人选,你们不觉得很异常么?” 我点点头,感觉脚底下是一道深渊。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这次能把你提出来竞选,说明他们还是有顾忌,起码,不敢胡思乱想。”黄奇善总结性的结束发言。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笑说:“奇善,你的这些小道消息,莫吓人啊。” 黄奇善轻蔑地看我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陈风,你就走着瞧吧。” “怎么瞧?”我紧追着问。 “邓涵宇今早来找过我,这是他给我的。”黄奇善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桌上,说:“人家工作都做到我这里来了,可见人家下了大赌注了。”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要去拿信封。 小姨一把打在我手上,骂道:“你呀,一辈子长不大!” 第332章、他们都在送钱 黄奇善并不阻止我去拿信封,他勾着头,喝了一口酒,转头对朱花语说:“花语,我们回去吧。” 朱花语乖巧地起身,递给他手提包。我无暇去想朱花语为何变得这么快,前段时间还咬牙切齿黄奇善的为人,今天却如小媳妇一样俯首帖耳。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是钱。 我惊疑地问:“邓涵宇送钱了?” 黄奇善苦笑道:“何止他一个啊。”他从提包里又拿出几个信封,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怎么那么多?”我越发惊疑起来。按理说,县里就我们三个人作为预选人,要送钱,也是我们三个人送。除了我没送,也就只有邓涵宇和郭伟送了。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在送钱?这些人连预选名单都没上,送钱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我说你陈风,现在这个社会,信息就是前途。你不知道吧?这次选人,可以另外推荐人。”黄奇善把信封归拢到手提包里,拍了拍说:“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带着朱花语扬长而去。 屋子里沉默下来,半天没人说话。 我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邓涵宇送钱我能理解,他一门心思要往上爬,再说,这点钱,对他来说,换来一个副县长的位子,比什么都值得。 倒是我不明白郭伟为什么要送钱。他算得上的陈书记钦命的人,致命的一点是,他郭伟哪里有那么多的钱来送?全县三级干部,算起来不少于五百人,一人送五十块不算多,加起来就是两万多,这对于我们每月工资不到一百块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黄奇善透露出来的其他人也在送,难道还有更多的人在觊觎副县长的位子? 我的头犹如要爆炸一般,隐隐地痛了起来。 坐我对面的小米大大咧咧地说:“陈哥,别想了,别人送,我们也送。我们又不是没有钱。” 她的提议得到小姨的赞同,当即捋起衣袖说:“小风,你列个名单,这事我们几个来做。” 姨父却强烈反对,他说:“你们不知道?这事贿选,是犯罪啊。” 姨父是部队出身的人,思想觉悟自然不可与常人一样。 “你懂个什么?你以为这是你们部队啊?这是地方。地方有地方的规矩。再说,别人送不犯罪,我们送就犯罪了?”小姨不满意姨父的阻扰,当即叫过来吴倩,问道:“我们现在有多少现金?” 吴倩咳了一声,轻声说:“现金不多,要的话,直接去银行取就是了。” 小姨笑道:“很好,既然要送,我们就要以绝对胜利的态度去送。刚才奇善说的是五十块一个是不?干脆,我们来个翻三番,一个人送一百五十块。” 我连忙摇手拒绝,瞪着小米说:“你出了个馊主意啊。” 小米开始还在笑,看到我黑着脸,赶紧收敛住笑,背转身去,委屈地差点要掉眼泪。 小姨骂道:“小风,你什么态度?小米不是为你好?” 谷工陪着笑脸附和着说:“是啊是啊,陈镇长,大家都希望你当上副县长嘛。” 我正色道:“要当,也不能使这个下三滥的手段。拿钱去买官,有意思吗?” 小姨顶住我说:“现在社会不都这样?你就能标新立异?” 我苦笑着说:“小姨,如果要我拿钱去买官,我宁愿不做。再说,你难道就希望我当了副县长后,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 姨父立即接过话说:“我支持小风的想法。我们要当官,就拿出真本事来,让老百姓拥护的官,才是好官。” 小姨就不言语了,拿眼直瞪我。 我淡淡一笑,转头对小米说:“对不起啦,小米,刚才我的话重了一点,你别介意啊。” 小米轻轻地一笑,歪着头看我,说:“你这算是道歉吗?” “当然是。”我说,要给她倒酒。 小米就展颜笑起来,说:“陈哥,我跟你说,在我们老家啊,要当一个村长,都要花钱才有得做。” 我好奇地问:“小米啊,你是哪里人?” “我呀,其实也就是你隔壁的。”小米笑而不答我的话。 “小米是广东人。衡岳市工学院毕业的,我请来的。”小姨笑眯眯地说:“人不错吧?” 我连声说:“不错不错。我小姨的眼光,岂能差。你看小米姑娘,人漂亮,又高学历,能错吗?” 我的话让小米笑得花枝招展起来,她端着我倒的酒,举到我面前说:“来,我们走一个!” “好!走一个。”我也举起酒杯,美人相邀,何乐不为? 喝完酒,大家就不再谈送钱的事,开始转移到高速公路的事上去了。 这事与我没半点关系,我乐得一个人喝酒吃菜。 小姨正襟危坐了,听着谷工他们汇报工作。我听了几句,无非现在大雪封山,全部工程都必须停下来。工地工人安排放假回家过年,放假前,把工资全部结算清楚。 谷工是负责工程施工一块。他提出了一个工程难度。原来接工程的时候,地质勘探资料与现在的实际情况有出入,按照原来的施工方案,不但会延长竣工时间,关键要多付出高昂的施工代价。换句话说,按照现在的投标金额,不但这个工程赚不到钱,还可能要大亏一笔。 这个消息让小姨吃了一惊,连吴倩也清醒了不少,都抬起头,盯着谷工。 谷工不自然地笑,把来龙去脉说了,原因在于原来的地质勘探说是泥地,剥开泥地不到一米,里面全部是石头,且是坚硬得放炮都难炸开的大青石。 这个消息对小姨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坏消息。她紧张地问:“没办法?” 谷工摇摇头,说也不是全没办法,只是要耗工耗钱。根据工程土方计算方式,石方的价格是土方的三倍还多。 小姨就转头对我说:“小风,公司你是大股东,你说怎么办?” 我茫然地看着小姨,她突如其来的问我,让我手足无措。 “我不懂啊我。”我张口结舌地说。 “你不懂有人懂啊。”小姨盯着我似笑非笑。 “谁懂?”我问,脑子里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对应的人。 “其实也不要懂不懂。这事,只好追加工程款就完事了,是不?谷工。”小姨淡淡的笑,让我摸不着头脑。 “就是就是。”谷工说话,总喜欢把词语叠加起来说。 这时吴倩在一边轻声说:“找你女朋友她妈,不就解决了?” 我恍然大悟过来,甚至怀疑小姨她们叫我来是有预谋的。 心里就开始不爽,断然拒绝说:“要找你们去找,跟我没关系。” “好好好!”小姨还是笑着说:“我们小风不去找。这事,我自己来办。反正现在也停工了。等过完年,我来想办法。” 黄奇善一走,我身边的座位就空着。小米端着酒杯过来,挨着我坐下,拿起酒瓶子就要给我倒酒。 我拦住她的手,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广东人了。广东人喝白酒那么厉害?” 小米大笑道:“我今天就让见识一下不一样的广东人。” 坐我对面的大山欲言又止,他显然不愿意小米跟我斗酒。 我看着大山说:“要不,你一起?” 大山讪笑着摇手拒绝,说自己是个司机,不能喝。 小姨看我似乎是要找醉的样子,她拦住小米说:“大家都不要喝了。今晚就到此为止。明天,各自按照原定计划,分头行动。” 我不想过问小姨公司里的事,她的分头行动跟我没一毛钱关系。 “小风,房间给你开好了。这是纸和笔,等下你回去把名单列一下。别想偷懒,我会守着你。”小姨淡定地指挥着大家。 “不是说我们不搞这一套么?”我心里老大不高兴。 “没说要送钱。我要名单有另外的作用。”小姨毫不客气打断我的话。 酒尽阑干,大家各自回房。 我想起还没给黄微微通报一下平安,赶紧掏出手机来打。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房门被敲得山响,我捏着电话,耷拉着拖鞋,打开门,门外是一脸严肃的小姨和笑嘻嘻的小米。 第 333章、左右为难 两个女人不需要我邀请,从我身边挤过去,直接进了房。 小米忙着找水壶烧水,小姨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拍着小桌子上的纸和笔,大声喊着我开始工作。 我实在不愿意写什么狗屁名单,搜肠刮肚把这几年认识的干部暗自清理了一遍后,背后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在春山县呆了六年,认识的干部自然不少,深交的却没几个。假如按小姨她们的办法来做,我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 邓涵宇从参加工作开始就在春山县,他背后站着一个县长的老爹,即使他不去巴结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来巴结他。何况他这人平常还算仗义,愿意帮忙,又占着一个全县最富裕的一个镇,有多少乡镇的干部眼巴巴地看着他屁股底下的位子?因为邓涵宇一升迁,他的位子就得让出来。城关镇镇长的宝座,一般的县局委又岂能与之并肩? 至于郭伟,本身是戴着帽子空降下来的市里干部,是个官场里的人都明白,人家是有背景的,是来镀金的,不管你选不选,人家终究要上升,不是你几个乡镇干部就能拖住后腿的人。这样的人,今后求着他的事还很多,山不转水转,谁能保证今后就没事不求着他了?与其得罪这样的人,其实就是堵自己后路。没有人会堵自己后路的,还不如送个顺手人情。 这样一比较,我愈发觉得是多此一举了。 “还磨蹭干哈?快来动手。”小姨不停地催促着我。 “是啊,陈哥,你把你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是春山县的干部,有多少写多少出来。”小米烧着水,也帮着小姨给我敲边鼓。 “没意义的。”我叹口气说:“小姨,我们这样做,真的没必要。” “有不有必要我心里清楚,你只管写给我就好。”小姨不听我的解释,顾自拿起笔,硬塞到我手里来。 我握着笔,左右为难,不知从何下笔写起。 “不知道写是不?我来提示你啊,你就从县委县政府开始,一路写下来,局啊镇啊村啊的,能写多少是多少。”小姨用指头在纸上描了“刘启蒙”三个字。 “小姨,我们不送钱,可以不?”我哀求着她。我这个小姨,认准的事是非得要走到底的人。但我明白,春山县这次副县长预选出现的贿选现象,绝对不是一桩小事。 “谁说我们要送钱了?我嫌钱多啊,送给他们花?”小姨鄙夷地翻着白眼,转头对小米说:“你去我房间拿包好茶叶过来,给你陈哥清醒清醒。” 小米得令快乐地跑了。我还在犹疑着不写,小姨就站起来,伸出手勾着我的肩膀说:“乖啊,这事你不做也得做。我不能看着你失去这次机会。” 我咧嘴一笑,说:“小姨,你可比我妈还上心啊。” 小姨脸一红,掐了我一把说:“姨妈姨妈,我就是你妈。” 我故意大声叫痛,把身体摔倒床上,赖着不起来。 小姨生气地盯着我,伸手要拖我起来,我顺手一带,她没防备,整个身子就倒在我身上,嘴唇刚好触到我的唇边,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想爬起来。 人越急,越找不到着力点。我戏虐地看着小姨,伸手把她抱住,嘴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姨惊得骂道:“陈风,你要死啊。” 我笑道:“怕啊,怕就再来一下。” 说着就伸过嘴巴,再亲一口,又伸出舌头,在她光滑如瓷的脸上舔了一下。 “快放开我!”小姨嗔道:“你呀,还没长大啊。” 我没放手,看着小姨的眼睛说:“我在你心里,永远也长不大。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喜欢,是真喜欢。” 小姨叹口气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你小的时候啊,也喜欢抱着小姨,还记得吧,我不抱着你,你小家伙就不睡觉。气得你妈骂你白眼狼。” 她嘻嘻地笑起来,放弃了挣扎,伏在我身上,静静地躺着。 恍如一下就回到了童年,我的心欢乐了许多。小姨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我又何曾忘记过。小时候我多少次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娶小姨做老婆!这个想法伴着我从童年走到少年,直到进了大学后,我才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幻想。 “小米要回来了,扶我起来吧。”小姨柔声地说,捻着我的耳垂:“乖啊,你做了副县长,我就不再为你的事操心了。” 我只好把小姨扶起来,她刚才因为挣扎而散乱了的头发,遮盖住她半边面庞,显得风情万种,妖娆无比。 “开始吧。”她回到椅子上做好,指着另外一张椅子命令我。 我只好在她对面坐下来,抓耳挠腮半天,就只写下“黄奇善”三个字。 “你不送钱,要这名单干嘛呢?”我停住笔,打定了主意,决意不会再写一个名字了。尽管这个时候赵德全和盘树容的名字已经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 “我自然有用。”小姨突然冷冰冰地说:“这办事,就是打仗。打仗就善于出奇兵。明白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对小姨的话感觉到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她会搞什么鬼把戏,我的这个小姨,她会为了我,敢于冒险。 “你盯着我看干嘛?写呀。”小姨气急败坏。 我嬉笑着说:“我小姨好看呀,比那个女人都好看。我就喜欢看。” “真的?” “当然真的。” “比黄微微好看?” “比她好看。” “比薛冰好看?” “比她好看。” “比枚竹好看?”小姨一个一个顺着问下来,让我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比她们都好看。”我阻止她继续问下去。她每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要跳几下。 “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啊。”小姨浅浅地笑,伸出手按在我胸口,似乎老医生一样,装模作样半天,骂道:“你小子,满嘴假话。” 我赶紧辩解道:“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小姨赶紧伸手来捂我的嘴巴,骂道:“满嘴胡话!我信你了,好不。” 她伸过脸来,闭着眼说:“看你说的是真话,来,奖励你亲一口。” 我瞧着面若桃花的小姨,心神激荡起来,嗫嚅着问:“亲哪里?” 小姨睁开眼,怪怪地看着我说:“你想亲哪里?” 我指着自己的嘴说:“这里。” 小姨面色绯红,犹豫半响,才下定决心一样说:“就一下!” 我点点头,毫不犹豫凑过去嘴,盖在她的唇上,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去撬她紧闭的牙齿。 “不可以!小风。”小姨想要躲开,无奈早被我搂在怀里,半点动弹不得。只好可怜地说:“真不可以,我是你小姨啊。” 我充耳不闻,顽强地舔着她的唇。终于,她躲躲闪闪地张开了嘴,让我直驱而入。 刚接触到她的丁香小舌,她再次闭紧了唇,坚毅地说:“小风,到此为止。” 我放开她,刚才一亲香泽,满嘴馨香。小姨的舌柔软而温馨,让人有一种回归母体的安全感。 她低着头,坐在一边不言语了。 这让我手足无措起来,小姨是我最亲的人,刚才的冲动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亵渎感。小姨在我心目中就是女神,天使,一朵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花儿。现在我已经侵犯了她,就好像我打碎了一个美丽的花瓶,再也黏合不起来了。 我想死的感觉都有了! “你好好想想,该做的你做好,我明天来找你。”小姨起身,不看我,轻轻拍了拍纸和笔。 我嗯了一声,不敢看她。 “等下小米送茶来,你告诉她我回房去了。”小姨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停住脚,她没回过身,淡淡地说:“不要纠缠自己。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思想就好。你现在是男人,我理解。” 她拉开门走了。门在她身后轻轻地关上,我锤了自己脑袋一拳,恨不得打开窗户跳下去。 尽管我知道小姨不会生我的气,但我确实是亵渎了她! 坐在小桌子前,看着眼前的几张白纸,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小姨的用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在帮我,而且她志在必得。 我的心里突然冒上来一股豪气,我想要完成小姨的心愿,在这次预选里,我不能只做一个陪考的人! 第334章、峰回路转 一切如我所料,三天后,春山县三级干部大会在县礼堂隆重召开。出人意料的是,在主席台的座位牌上,赫然看到关培山的名字。 不但我吃惊,所有前来开会的人都吃了一惊。 半年多前,关培山悄然从春山县政治舞台上消失,到后来传出他被双规,接下来刘启蒙走马上任,似乎印证了传言的真实性。谁都以为从此以后,春山县的政治舞台上会再也看不到他,但生活给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在这次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大会上,关培山复活了,而且活得让人一时不敢适应。 县里的三级干部会,乡镇干部是主流人员。苏西镇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偏右边,一个抬头就能看到幕布后的人的地方。 我的旁边是毛市镇,再过去是周市镇。毛平看到我,讪讪地笑,并不言语。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打开会议发给我的材料,还没看,就听到一阵掌声,抬起头,就看到舞台的右边鱼贯走出来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干部们。 领头的是刘启蒙,脸色凝重,对如潮的掌声,似乎充耳不闻。跟在他后面的是县长,一个完全秃顶的男人,身体肥胖得让人担心,似乎每走一步路,都有要停下来喘口气的样子。第三个就是关培山,面带微笑,脚步沉稳,对台下的掌声,表现出很热情的回应。再后面的领导我就没兴趣看了,眼睛死死盯着关培山,仿佛要从他的微笑里,找出让我释然的一个答案来。 刘启蒙径直走到主席台中央,抬起头扫视一眼全场,拉过椅子坐下。 掌声停了下来,县委办主任作为本次大会的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照例是全体起立,唱国歌。 我的嘴巴跟着音乐蠕动,但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发出声音。我的眼睛还是盯着关培山,发现他脸色庄严肃穆,嘴巴大张大和,仿佛唱得很起劲。再看刘启蒙,却发现他紧闭着嘴唇,微微地抬起头看着礼堂的上空,眼睛似闭非闭,让人感觉不出他是否在跟着国歌合唱。 看到这样的一幕,我差点就笑出声来。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隐隐透露出里面蕴藏着更多的东西。 我旁边的毛平昂首挺胸,起劲地张着大嗓门吼着歌。无奈他五音不全,把一首壮怀激烈的国歌,唱得像西北的秦腔一般。 二十四个乡镇,一字排开在第一排。每一个坐牌后面,都端坐着书记和镇长。只有苏西镇的牌子后,孤零零坐着我一个人。二十四个乡镇干部的屁股后,坐着该乡镇的其他干部和村支书,村主任,即一般称谓上的村长。 唱毕国歌,礼堂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椅子声音。 春山县的礼堂里,还是六十年代的翻转木椅子,人要坐上去,必须翻过来,每一张椅子翻过来,必定会有一声清脆的响声。 县委办主任是关培山时代的老主任。刘启蒙上台后,还来不及换的一个资深干部。 等到大家都坐好了,县委办主任拿手指头轻轻叩了叩话筒,音箱里跟着传出“噗噗”的声音,正要开口说话,音箱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就像玻璃划过的声音,刺激得人牙根发酥。 底下就有人笑起来,与刚才唱国歌的庄严,形成非常难堪的对比。 县委办主任脸色一黑,凑近话筒说:“春山县1999年经济工作三级干部大会现在开始,请各位开会代表注意会场纪律。” 他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让人觉得好笑。这么大规模的会,这么严肃的会场,主持人说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我能理解,在我们背后,坐着几百个从乡村里出来的村支书、村主任。在他们眼里,这样的会,与他们在家里召集老百姓开个会,几乎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不会在乎会场的气氛,因为,他们不懂得什么叫严肃。 刘启蒙显然被县委办主任的话雷倒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县委办主任,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桌子。 会议的第一个流程,就是县委书记刘启蒙作关于发展春山县经济的报告。县委办主任在说过之后,突然好想记起了什么事一样,本来从主持台边走开了,又急匆匆的返回去,一脸不好意思的笑,说:“我先介绍一下今天参加会议的领导吧。” 他这样突然的一变故,让本来要讲话的刘启蒙把话生生的卡在喉咙里,脸色就有点尴尬起来。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首先当然还是介绍县委书记刘启蒙。县委办主任连叫了三声,刘启蒙似乎没听到一样,端坐着身子,没半点起身致谢的意思。 这下轮到县委办主任尴尬了,他怔怔的站着,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底下再次响起如潮般的掌声。这次掌声是我先拍的,我看县委办主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底下又鸦雀无声了,才举起手,使劲地鼓起掌来。 我的掌声带动了整个会场,此起彼伏的掌声让县委办主任的神色慢慢地恢复过来。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带着深深的感谢意思。我的心里一动,知道这一带头,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刘启蒙在掌声里终于站起了身,微微地弯了一下腰表示感谢。坐在他一边的关培山把眼光朝我抛过来,我看出来里面有赞许的意思。 接下来介绍县长。秃顶的县长姓谢,全名谢贤。可能没姓好,又秃顶,所以大家在背后都叫他谢秃顶。 谢县长原来是春山县的常务副县长,却只管着春山县的农业。按照关培山当初的意思,春山县是农业大县,能管好农业,基本上就能稳定全局。其实一个常务副县长,要管的事很多,工业农业、财贸经济、人口生育、政策法规,有的还得兼着政法委工作,事务之杂,非常人能担当。 谢县长这人与世无争,尽管顶着一个常务副县长的帽子,但既然关培山只让他管着农业,他也乐得清闲。 其实,谢县长是武汉中南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对于经济工作,很是有一套。 关培山卸任县委书记后,刘启蒙扶正做了书记,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扶正,接替自己,全面掌管春山县未来经济的发展大局。 谢县长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赶紧起身致谢,慌慌的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翻到了,惹得底下的村干部哄堂大笑起来。 我哭笑不得,这样的会,把领导的形象都会开没的!我想。 第三个介绍的居然是关培山,县委办主任在介绍关培山时,显得字正腔圆。不叫关书记,改口叫关主任,是衡岳市委派驻春山县的经济改革领导小组组长。而且特别强调说,全市只有春山县有这样的派驻机构,因为春山县是革命老区。又强调说,经济改革领导小组直属衡岳市委领导,是春山县经济改革的领航员。 关培山在县委办主任的介绍下,站起身与底下的干部打着招呼。他神态平和,面色安详,根本发现不了他曾经被双规过。 知道关培山事件的人很多。底下没有掌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旁边的毛平凑过来惊奇地说:“老陈,你糊涂不?” 我点点头说:“不是很糊涂。” 毛平就笑,压低声音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老关这次出山,不是给老刘难堪么?” “政治上的事,我们还是少掺和好。”我告诫他道。 “屁,你以为你不在政治上?只是我们是无名小辈,掀不起大风大浪而已。”毛平侧着脸看着我说:“我们这些人,只是这条船上的水手,船要往哪里走,还是舵手说了算。” 我没搭理他,毛平的这番话,我其实是深有感触的。当干部的人,一辈子都在选边站,站队正确,青云直上,站队错误,死有余辜! 回想这几年来,我从来没真正考虑过站队。这其实是告诉我,在政治的道路上,我还是一个稚嫩的青葱少年。 正要往深处想,县委办主任带头鼓起掌来,底下跟着就是一阵暴风骤雨办的掌声。 关培山经营春山县几十年,整个春山县的官场里,无不是他枝枝蔓蔓的关系。刘启蒙书记上任不到一年,还没来得及剪枝修叶。 底下的二十四个乡镇,又有谁能知道有多少个干部是站在他关培山船上的人? 再接下去介绍,就轻描淡写了。 介绍完领导干部,县委办主任才退下去,请刘启蒙书记出来讲话。 刘启蒙面色搵怒,他显然很不满意县委办主任临时唱出的这一出。在春山县,现在除了他刘启蒙,谁能出其右? 大家眼巴巴地等着刘书记开言,等了半天,没听见他说话,都抬起头来,盯着刘书记看。 刘启蒙淡淡一笑,把门口的话筒移了移,很谦逊地说:“我们现在先请关主任讲话。关主任是我们春山县的老书记,老领导,对我们春山县知根知底,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今天他受市委的委托,带领我们改革发展春山县的经济,这是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也是关主任对我们的未来抱有殷切的期望。因此,请关主任给大家说几句,是我们县委县政府迫切的要求,也是我们全县八千党员干部的心声啊。” 关培山一楞,随即随和地笑。 底下又一阵如潮的掌声。 关培山环顾一眼全场,清了清嗓门说:“各位干部,你们辛苦了!” 大家纷纷的笑,等着他继续说话。 “我老关今天很高兴与各位干部坐在一起开会。”他看了一眼刘启蒙,颔首说:“刘书记刚才说了,我给大家讲几句,刘书记既然定调了,我只能讲几句。那么我就讲三句话。第一句是,感谢在座的各位干部对我老关的关心!第二句是,这次我带着衡岳市委的重托来,当然不是空头支票,是实实在在的八千万开发资金,大家有好项目的,可以直接来找我。第三句是,这次我是单枪匹马来,我不想做个光棍司令,因此,我要请求春山县委县政府,给我选拔几个优秀的年轻干部,充实到我的经济改革领导小组里来,当然,我欢迎在座的能自荐。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关培山的三句话,句句意义深远。 第一句是告诉大家,我老关没事了!谁谁谁怎么样,我老关心里倍儿清。 第二句简直就是对刘启蒙宣战,我老关不但带着政治任务,还带着钱来的。大家有事可以不请示你老刘,直接找我老关就是。 第三句简直就是个诱饵,他要人,他在告诉刘启蒙,老子不是光棍司令,不但要人,还要挖你墙脚! 三句话在我心里滚了几遍,我似乎嗅出了一丝味儿来。 再去看刘启蒙,他黑着脸,像一尊菩萨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第335章、组织提拔的套路 第一天会议可以用明争暗斗来形容,书记刘启蒙自始至终都是黑着脸。经济领导小组组长关培山倒是满面含春,散会后,逢人必伸手相握,嘴里热情打着招呼。仿佛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久违的故人一般。 一天的会,没有看到邓涵宇和郭伟,这让我的心里一直都在揣然。他们两个同时缺席这么重要的会,不由我浮想联翩。 毛平一直跟在我后面,没心没肺地笑。回到宾馆,看到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都找着人打招呼,互相呼唤着去外面聚一聚。 辉煌宾馆准备的饭菜没人问津,住在辉煌宾馆的都是乡镇干部,村干部住在其他的招待所里,没有准备饭菜,每人每天发补助十五块钱,让村干部自己解决。 我的苏西镇来了镇干部五个,除我之外,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人大主席团负责人,妇联主任,还有一个人,是乡镇企业办的,居然是月白。 毛平吆五喝六的叫他们毛市镇的干部出去吃饭,站在我身边的副镇长就问我说:“陈镇长,要不,我们也去外面吃?” 我瞪他一眼道:“县里准备了饭菜不吃,偏要跑到外面吃,是钱多烧得慌,还是故意来显摆?” 副镇长就讪讪地笑,说:“陈镇长啊,这样的大会,也是几十年不遇。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何必不跟着潇洒走一回。” 镇党委副书记是个老头,看着满院子走得基本差不多了,叹口气说:“他们哪,都是有钱的主。我们苏西镇,还刚弄个牌子,哪里有钱跟他们去比。还是去宾馆食堂里吃吧。” 副镇长他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脚下像钉了钉子一样挪不开步。 乡人大和妇联本来就是个闲职,平常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习惯了随大流,这时候都闭口不语,等着我发话。 我闷声不响地往食堂走,副书记随即迈开步跟过来。接着就是月白,走的时候还拉了一把妇联主任。 怔在原地的副镇长和人大主任也只好跟过来。 到了食堂,满满的摆着几十张桌子,饭菜都已经上桌。整个食堂里没有几个人,除了几个服务员,就只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圈人,都已经开吃了。 一看这些吃饭的,就知道不是乡镇干部,显然是村干部一帮子人。 其中一个人看到我们进来,嚼着腮帮子吃惊地问我们:“你们是哪个村的呀?” 副镇长没好气地回答他说:“我们是苏西镇的。” 这人就越发地吃惊,郁闷着道:“没有一个镇的干部来吃呢,你们怎么来了?” 副镇长双眼一鼓,吼道:“这是招待我们乡镇干部的,我们不能吃么?” 这人就不好意思地笑,坐了下去,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心里一动,问副镇长说:“我们的村干部都住在哪里?” 副镇长犹疑地看着我,搔了搔后脑勺说:“隔壁的招待所就是。” “来了多少村干部?” “十二个村,一村一个。” “你去,把他们都叫来这里吃。”我毫不犹豫地命令着他。 副镇长还在犹豫,我大声说:“不吃,也浪费了,可惜嘛。” 副镇长乐颠颠的去了,不一会,就叫来了赵德全、盘树容他们。 赵德全一见到我,喜不自胜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立在我面前,满脸堆笑地问:“陈镇长请我们吃饭啊。” 我指着空荡荡的餐厅说:“你们随便坐,随便吃。” 赵德全拍一下脑门说:“我就知道我们镇会安排嘛。你这个老盘,还非得要去外面找吃的。这不?来了。” 我才知道副镇长跑去叫他们的时候,正是赵德全和盘树容在为吃饭的事争执。赵德全要吃饭,盘树容却说搞一碗米粉就算了。十三个村干部,平常来县里也不多,不熟悉情况。只有盘树容帮着盘小芹进货,来的机会多。其他人初来咋到,不敢乱走,只好等着他们两个吵完,去外面的街上,找一家小饭店填饱肚子。 刚好就遇到了副镇长过来叫他们。十三个人听说我在,就喜滋滋地跟着过来了。 刚要去坐,发现每张桌子上都竖着一块牌子,写着各个乡镇的名字。我们苏西镇的桌子摆在最边上,桌子边只有六张椅子。 我们桌子旁边的就是毛市镇的餐桌,毛市镇这段时间似乎阴魂不散,老子在哪里都能碰在一起。 我指着毛市镇的餐桌说:“两边坐。” 服务员就过来问我说:“领导,你们几个人?” 我指着十几号人说:“就这些。” 服务员惊讶地说:“你们镇来这么多干部?” 我笑着说:“我们镇大,干部自然就多。” 服务员还想说什么,我没容她继续了,扯过毛市镇餐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副书记他们一看我坐在毛市镇的餐桌边,笑笑,也不约而同地跟着坐过来,把竖着苏西镇牌子的餐桌让给了赵德全他们。 一顿饭吃完出来,其他乡镇的干部还没见到一个影子。 春山县不大,走路也就半个小时可以把全城走遍。县城里突然涌进来这么的人,把整座小城弄得热闹了许多。 赵德全他们回去休息,我有一段时间不在政府,自然有不少的事要听副镇长他们汇报。 镇干部都跟着我,要到我房里去汇报。 进到房里坐下,副书记先开口问我:“陈镇长,郭书记呢?” 苏西镇从排名来看,郭伟是第一把交椅。郭伟不在,我这第二把交椅有绝对的指挥权。这是当初我们镇在党委会上决定的,所有镇干部都知道。 副书记还在等我回答,我沉静地说:“郭书记办大事去了。” 他们就互相看了一眼,副镇长首先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犹疑地说:“这个信封,里面装着五十块钱,听送来的人说,是郭书记给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大主任和妇联主任赶紧说:“我们也收到了。” 月白看我一眼,说:“我收到两个,你们只有一个么?” 副镇长就不自然地笑,说:“也是两个,还有一个是城关镇的邓镇长送的。我的是他亲自送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月白就说:“我听说这次大会的最后一个议程,就是投票选举副县长。”她顿了顿,狐疑地问人大主任:“这选举,是你们人大的事。我们又不是人大代表,能选副县长么?” 人大主任尴尬地笑,说:“乱了,都乱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副镇长机灵地说:“我怎么听说这次选副县长,我们陈镇长也是候选人?” 妇联主任心急,赶紧接口道:“咦,我怎么没收到陈镇长的信封?” 她的话让大家楞了一下,接着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开玩笑说我这个镇长,不送点钱,他们是不会投我一票的。 我没心情听这些话,问副镇长说:“工地情况怎么样?” 副镇长是我去衡岳市之前就安排他跟着这事,现在问他,理所当然。 副镇长抓耳挠腮半天,红着脸说:“陈镇长,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下雪,工地开不得工。我只去过一次,发现工地上没几个人,也没什么事。” 我心里就冒上来一股火,苏西镇工地现在是整个镇的头等大事,有许多不可预料的事等着发生。没有一个干部坐镇,翻了天都没人知道。 心里有火,嘴里自然不干不净地要骂,乡镇干部都随意,骂几句粗话是家常便饭,不骂粗话,反而让人觉得怪怪的不合群。 “下雪就不工作了?怕是躲在家里搂着老婆滚被子吧?”我冷冷地问,脸上罩上一层寒霜。 副镇长心一慌,指着月白说:“不信你问她,她天天在老鹰嘴。” 我就转过头去,征询着看着月白。 月白淡淡一笑说:“确实也没什么事。老钱和老孙天天跑老鹰嘴喝酒,东家进西家出。” 我的脑子里就浮现钱有余喝孙德茂的神态来。这两个老家伙,也不回家,天天窝在老鹰嘴,心里想着,脸上就笑,骂道:“这两个狗日的东西,这个天还呆在工地干么?” “老钱在忙着结对子,说等镇政府建好后,他要再投资搞农庄。把老鹰嘴的人和月塘村的人都捆在一起,大家一起发财。”月白轻轻地笑,神态安详。 “钱老板的想法确实好。只是现在的政策,也不知道是允许不允许。”副书记担忧着说:“苏西镇才有个底子,要是违反了政策,怕上头恼怒下来,又打回原形。” 我安慰他说:“放心!现在的政策是,有财大家发!从这次全县三级干部经济发展大会就应该看出来。时代不同了。人家沿海地区,早就搞得风生水起了。现在我们与人家一比,怕是要落后人家几十年了。” 副书记一直管着党群工作,对政策的理解,永远都是按《人民日报》的社论来思考。可惜的是他的理论基础不够扎实,很多政策他理解不透。 “这么说来,又要回到文革前了?”他还在犹疑。 “不是一个概念!”我说:“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怎么也与文革挂不上边。” 其实我对文革是臭屁不通。文革时期,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熊孩子。 “要是郭书记这次当县长去了,谁来我们镇做党委书记啊?”副镇长把话题又扯到了郭伟的身上来。 “这个还用考虑?当然是陈镇长了。”人大主任理直气壮地说:“一般组织提拔人,都是这个套路。” “这样好,这样好!”副镇长拍着手说:“陈镇长做了书记,苏西镇更有希望了。” “你这人,说话不留门啊。”我笑骂道:“郭书记到现在为止,还是苏西镇的书记。至于他的发展,岂是我们背后胡猜乱说的?你这个干部,就该去捡狗屎。政治觉悟怕是比捡狗屎的老农还低呢。” 大家就笑,指责着副镇长说,要是这话让郭书记听见了,还以为他在赶他走呢。副镇长被大家一说,吓得脸都白了,抱着双辑告饶道:“我胡说的,胡说的,别乱传啊。”说着朝着自己的脸,啪啪打了几下,逗得大家笑得更加开心。 说曹操,曹操到!这话一点不假。副镇长的话还没落音,屋里进来一个人,沉着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定睛一看,居然是苏西镇的书记郭伟走了进来。 第336章、刘书记请你过去谈话 郭伟显然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从进门来,脸色就一直阴沉着,扫了我们大家一眼后,冷笑着说:“人未走,茶就凉了啊。” 大家就都不作声,陪着他尴尬地笑。 我问郭伟:“郭书记,正好你来了,不如我们在一起开个会?” 郭伟摇摇手说:“会我就不参加了。我来,是找你谈点事。” 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其他闲杂人口,该退避三舍了。 副书记是个灵巧的人,首先从郭伟的话里闻到了气味,他起身,迈步,一气呵成,走到门口看到其他人没跟过来,就站住脚,冲副镇长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猪脑子不是?没看到书记要跟镇长谈事吗?” 其他人就忙着起身,慌不迭地往外跑。 等到镇干部都出去了,郭伟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半天不说一句话。 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弄什么玄虚? “我来,是真有重要的事。”郭伟说了开场白,伸手问我要烟抽。他是个不抽烟的人,这个时候找我要烟,自然是他心里有事。 “说说。”我轻描淡写,郭伟现在是市委书记的乘龙快婿,尽管陈萌在我面前否认过,但我明白,陈萌不会因为一个郭伟而失去双亲的温情。陈萌是坚强的人,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会选择妥协。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参加会吗?”郭伟不动声色,又问我要了打火机,点上烟,浅浅的吸了一口,仰面朝天,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来。 “其实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啊,也抽烟,而且抽得很厉害。”郭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大学的美好浪荡时光。 “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偷偷抽了。”我说,笑眯眯地掏出一包烟,扔给郭伟说:“拿去抽。” 郭伟把烟又扔回来,坚决地说:“现在我就是抽个好玩,当不得真。别浪费了,还是你自己抽。” 说着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上冒起的一缕青烟,袅袅婷婷地直线升到天花板上去。 “我没去开会,是因为市委组织部来人了,找我谈话。”郭伟淡淡地说,不看我。 “组织部找你谈话,是天大的好事,说明老兄你要高升了啊。”我笑,言不由衷,心里隐隐泛起一股酸气。他妈的,朝廷有人好做官!这传言出来还不到十天,眼看就要落实了。 “确实是好事!但不是我想要的。”郭伟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这倒让我有些吃惊。 “你不想出任副县长?”我脱口而出。 “不是我不想,是他们不让我做。” “他们?谁呢?”我越发惊讶起来,难道还有人能动摇陈书记的决定?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和邓涵宇,都是白忙了一场。”他笑起来,笑声里藏着苦涩。 突然停住笑,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最大的赢家,居然是你!” 我的心一阵乱跳,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我要表现出荣辱不惊的样子,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无非就是形容一个人的定力好。 我笑道:“你开玩笑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而且很大。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们这些小干部,人家市委领导看得清清楚楚。”郭伟似乎心有余悸,拿一只手扪在胸口说:“幸亏我们这些人,还算走得端正。” 郭伟的话让我如坠五里云里。什么看得清楚?什么走得端正的?与我何干! “实话跟你说,我也想不通。如今组织这样决定,我是看不出前途来。”郭伟显然心里憋着话,他好像在等着我去打开他泄洪的闸门。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却没到椅子上去坐了,而是靠在写字台上,将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喝水的郭伟。顿时心里滋生了一种快意。人看人,仰视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卑微,俯视的时候,才有王者的愉悦。 “关书记复出,而且还升了官。这些,怕是你我都没预料到的吧?”郭伟似笑非笑的说。 “确实没想到。”我附和着他,眼睛看向窗外。外面已经黑得一塌糊涂,仿佛有人往天上泼了一盆墨,密密实实地把天穹遮盖了起来。 “关书记到底是老手,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软肋,我得服啊。”郭伟感叹着说,问我:“陈风,你说,我下乡后,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迁址啊!把苏西镇打造成一个新的卫星镇出来啊。”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嗯,还是兄弟懂我!”郭伟笑了笑说:“你说,我们在一起共事,愉快不?” “愉快啊!非常愉快!”我嘻嘻地笑,拍了郭伟的肩膀一下说:“如果有来生,我还希望跟你搭档啊。” “假话!”郭伟拒绝了我的忽悠,认真地问:“迁址到现在,我说实话,心里没一点底。为啥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老子没钱,但老子敢干。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次啊,算是我为你牺牲。” 我大吃一惊,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惊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让你明白。”郭伟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开始面对着我。 “关书记,哦,现在叫关主任,他指名要我去经济领导小组。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我去,他就拿出资金来帮我们完成苏西镇的建设。” “你不去,他就不给?” 郭伟摇摇头,说:“一分也不给。”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呢?”我好奇地问。 “不光是我,还有邓涵宇,我们两个,必须进小组。”郭伟叹口气,去拿杯子。 “这是好事啊!”我说,显出无限羡慕的样子:“又有钱,又有权,可以干多少事啊。” 关培山在大会上说的三句话,其实就是传递了一个信息。现在的春山县,还是他老关说了算。一个有钱又有权的机构,甚至可以凌驾在县委的头上,这在任何时期,都显得极为不正常。 “其实,这些都是陈书记的意思。”郭伟一语道破天机。 “为什么?”我越发惊异起来。这段时间的变化,让我有点目不暇接了。 “邓涵宇的老爸你知道是什么人,邓涵宇在城关镇镇长的位子上,快要把屁股坐出茧来了,再不挪挪,就只能等死了。至于我,你是知道的,有原因。所以,我们两个进小组,不是老关的意思,也不是市委的意思,而是陈书记的意思。明白了吧?”郭伟说完这些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而轻松地说:“倒是好了你了。” “我怎么好了?” “你是谁的外甥呢?”郭伟阴阴地笑:“你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 “成定局了?”我问,心潮起伏啊。 “基本定了。我和邓涵宇一天没去开会,就是在跟组织部的人谈。我实话说,别说邓涵宇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啊。”郭伟哈哈地大笑起来,揶揄着我说:“你小子,命好,不花一分钱,捞了个副县长。” 我跟着哈哈笑起来,我是笑自己一切都蒙在鼓里,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提来舞去。 “你等着吧,会有人找你谈话。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通知你。好好干,兄弟,我看好你。”郭伟起身要走。 “就走了?”我想要挽留他。他突然这么一来,这么一说,把我弄得糊里糊涂,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不走?你还留着我干嘛呢?继续吸你的二手烟?”郭伟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苏西镇迁址的事,就拜托兄弟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出门,脑袋里晕晕沉沉起来。 如果一切如他所说,我岂不是捡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正胡思乱想,县委办的一个秘书进来,问我:“你是不是陈风镇长?” 我点点头,狐疑地看着他。 “刘书记请你过去谈话。”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我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傻傻的不知迈步。 “刘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我问,开始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仪表。 “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来找你。具体什么事,是领导的事,我不知道啊。”秘书笑眯眯地看着我抻衣扎袖。 “去哪呢?”我收拾好自己问。 “刘书记在办公室里等你。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秘书领头往门外走。 出了门,发现走廊里挤满了各乡镇来的干部,都喝得醉醺醺的,嚷着去桑拿醒酒。 毛平勾着腰,伏在一个垃圾筒前,地动山摇地呕。一眼看到我,朝我虚弱地笑,眼眶里盈满了红丝。 秘书摇头叹息,低声说:“这些乡镇干部,就好像一辈子没喝过一样。你看,都喝成了什么样子。” 我笑着说:“也不怪。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跟泥巴打交道,难得有时间和机会闲。这么好的机会,不放纵自己一回,怕是对不住自己呢。” 我们的话里都有那么一层意思,因此我们说完后,都会心地一笑。 刚好电梯上来,门一打开,里面出来月白,手里握着一包东西,看到我们,虚虚的一笑,把东西直往背后躲。 我们都微笑一下,我说:“出去了?” 月白嗯了一声,站着没动,问我:“要出去?” 我说:“有点事。” 月白就柔柔地笑了笑,背转身要走,她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来,居然是一包卫生巾。 进了电梯,秘书问我说:“这个美女干部,你认识?” 我点点头说:“是我镇的,管企业的女同志。” 秘书就笑,说:“都说你们苏西镇出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没接他的话。男人嘛,在一起,无非就是几个话题,美人、美酒和美事。 出了宾馆的门,看到门口停着刘书记的车,司机看到我们,下车打开车门让我们进去。刚要弯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喊:“陈哥,你出去啊?” 回头一看,是小米,与小姨两个人站成了一道风景,正笑微微地看着我们。 我挥挥手说:“我去有事,回来再聊啊。”说完钻进车里。坐在前排的秘书回过头来说:“陈风,你认识的美女真多啊!” 第337章、说不出理由,心里有鬼吧 县委办公大楼灯火通明,几乎每间办公室里都飘出来灯光。刚结束了第一天的会议,没有一个干部回家,这让我感觉与当年关培山主政时期大不一样。 干部们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揣摩领导的心思。不会揣摩领导心思的干部,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这已经成为了官场的金科玉律。善于揣摩领导心思的干部,都有一个重要的秉性,就是能够察言观色和紧跟步伐。 比如一个领导,喜欢穿西服,下面的干部绝对都会跟着穿西服。领导喜欢喝酒,那么不会喝酒的会逼着自己学喝酒。领导喜欢唱歌,干部们绝对会在任何场合都要高歌一曲。 刘启蒙书记喜欢晚下班,春山县在他主政后,下班后就会很少有人按时回家。尽管大部分人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他们也会聚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等到刘启蒙书记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才会三三两两回家。 如此以来,春山县很多人在路过县委大楼的时候,对整座大楼的灯火都会由衷的赞叹。这么好的干部,何愁社会不发展啊! 刘书记还是在自己原来做县长的办公室里办公,关培山空出来的办公室,现在成了县长的办公室。这样一来,整个大楼机关的格局作了新的调整。县委变成了政府,政府楼层变成了县委机关。即便是人大与政协,也作了小小的调整,把原来每家一个的文印室,合并成了一个。 朱花语就是文印室合并后唯一的临时工。 朱花语的工作,是原人大文印室的一个老大姐,提前办了内退手续,空出来的一个位置。 至于刘书记不换办公室,县委还流传着一种说法。 大家都对关书记的办公室抱着不吉利的想法,说他这么一个领导,突然就被组织调查,绝对是风水不好。因此县长要调办公室的时候,眼巴巴等着刘书记把办公室腾出来。谁知道刘书记坚决不肯搬,说自己在现在的办公室习惯了,不想再动。 刘书记不肯搬,县长又不想去,当时的县委县政府,来人办个事,要找半天的门。 我到刘书记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泡好了一壶茶。看到我进来,招着手喊我:“陈风,过来坐,品品我这茶,如何?” 我很客气地谦让了一下,端起茶杯还没喝,鼻子里就闻到一丝丝一缕缕淡淡的茶香。这种香味区别于其他茶的清香,而是有一种能入骨髓的沁香,仿佛有一只小手,葱白的手指,如纤仟的玉一样,勾着人繁芜的心,让他安静。 “好茶!”我赞叹道,眼睛看茶杯里,但见翠绿的茶叶,片片如倒立的薄刀。 “当然!”刘书记自豪地说:“毛尖茶,特级毛尖。我这里也就不过一两。珍贵着呢。” “难怪!”我十分羡慕道:“这么好的东西,一生中难品到啊。” “其实要喝也不难。我有个同学,现在是这个产茶地的一个官员,每年都给我来一点。这茶啊,特级的少,一般的品种还是不难的啊。”刘书记眯着眼,细细地品咂。 实话说,我对茶叶的研究不多。在苏西乡的时候,我们都喝着三块钱一大包的粗茶。即便如此,还不是每个办公室都能供应。 “请你来,是有一些问题找你了解。”刘书记话题突然转到正事上来,开门见山毫不掩饰。 “书记你想了解什么?”我问,心里揣然。 “市里的三级干部大会开完了,现在我们开县乡村三级干部大会。开来开去,都是一个主题,就是如何发展经济,如何改革开放。小陈啊,你是市里下来的干部,又是个大学生,还有个更重要的东西,你刚来苏西的时候,还是做过几件事的。因此,请你来,就是想请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刘书记盯着我看,让我没半点做小动作的机会。 我迟疑了一下说:“刘书记,经济工作,您是专家。我就一个毛头小伙子,哪里懂这些?但我知道有一条,紧跟着你走,没错!” 刘书记面露愠色,不悦道:“叫你来,不是要你吹喇叭抬轿子,是要你说实话。” 我脸上一热,赶紧拿起水壶给他添水,想要掩饰自己。 “说说吧。”他沉缓地说,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可回避的威严。 我只好调整一下思绪,清了清嗓子说:“书记,不是我不想说,我是怕自己说不好。” 刘书记手一挥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一条你要记得,不可藏着掖着,我能看得出来啊。” 我说:“我们春山县的经济,我觉得还是要从‘农’字上做文章。春山县是传统的农业县,工业基础薄弱,如果走工业强县的道路,与其他工业基础好的县,没有太多的竞争优势。商业也不很适合,春山县是个边缘县,交通不便利,物流做不好,直接影响到商业的发展,更重要的是,商业需要购买力,现在的春山,缺少的恰恰就是购买力。” 刘书记赞许地点点头,看我停住不说了,抬头看我一眼说:“继续说,看看我们要朝那个方向走。” 刘书记的赞许让我的胆子肥了许多,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一辈子最恨花言巧语。关于他在春山县的故事,随便拉一个人,可以说上一整天。 “春山县的农业基础其实也不好!”我说,偷眼看刘书记,果然发现他怔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我继续说:“春山县整体情况是六山三水一分田,优质耕地少,大多是高地,一遇到天旱,就只能等死。如果遇到洪涝灾害,还是个死。整个春山县,只要连续不停下三天雨,必定就有山洪暴发。俗话说:火烧无毛,水过有捞。可是我们春山县,却打破了这个规矩,只要发山洪,别说捞,看都看不到。山洪一来,寸草不生。” “有道理,分析得不错!”刘书记不动声色继续赞许我。 “但是,我们春山县有着别人想不到的资源。这也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资源。”我说,再喝一口茶,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反正是你刘书记找我来说,说好说坏,不能跟我生气。 刘书记一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什么资源?” “风景、民风、民俗。”我吐出一口气,想要重点介绍。 没想到刘书记却摆摆手说:“嗯,我有个想法,你说的这些,想没想过如何去做?” 我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说:“我是想过的,不过是空想。” 刘书记奇怪地问:“怎么会是空想呢?” 我苦笑道:“我就一个镇长,本事再大,还能大过天去?何况,这些都需要钱。” 刘书记哈哈大笑道:“跟我伸手要官了?” 我脸色一红,赶紧摇手说:“书记您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思想。” 刘书记大度地微笑道:“小陈啊,你这个人,胆子不够大嘛,说得头头是道,真要做起来,还是没胆子去做嘛。看来你也只会纸上谈兵哦。” 我被他一急,脱口而出道:“书记,我不是纸上谈兵的人,只要您给我一个舞台,我就能演一场您需要的戏。” “是吗?没吹牛?”刘书记像看着黑猩猩一样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了,话一出口,我开始后悔。 我迟疑着不敢回答他。 “我就说嘛,吹牛的话,谁不会吹啊。”刘书记慢条斯理的继续着自己的激将法。 我不是好勇斗狠的人,激将法对我来说,效果不是很大。 但现在面对的是春山县的最高行政领导,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到我的未来。 “刘书记,您别激我!”我嗫嚅着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我就激激你,看你是一块好铁,还是一根朽木。”刘书记的口气严厉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不敢回话,低着头等待他发落。 刘书记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一封信扔到我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 信是打印的内容,但信封上的手写字,我一眼就看出来出自小姨的手笔。 我心里暗自一惊,小姨在玩什么花样? 当着刘书记的面,我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扑面而来就是一串名单,吓了我一跳。 这是春山县各乡镇干部的名单,密密麻麻的有两张纸之多。 信的内容是举报邓涵宇和郭伟送钱的事,详细地列明了送钱的数字。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名单里没有刘书记的名字,也没有我的名字。 “知道这回事吗?”刘书记问我,似乎心不在焉。但我能听出他心里窝着一股火,一股足以烧灭一切的火。 “知道一点点。”我说,态度很恳切。 “你怎么没送?是没钱,还是有其他想法?”刘书记单刀直入逼问我道。 “我有钱,但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我说,毫不避让他的目光,迎着他的眼光直视着他。 “说出理由来。”刘书记淡淡地说,仿佛对我的说辞,抱着玩笑的态度。 “没有理由!”我硬邦邦地回答他。 刘书记看我像一头倔驴一样梗着脖子,他先笑了,说:“说不出理由,心里有鬼吧?” “没有!”我还是硬邦邦地回答。 “这是什么事?简直乱弹琴!”刘书记啪的一掌打在玻璃茶几上,惊得杯子跳了起来。 我低着头,看着杯子里如薄刀一样的茶叶,默不作声。 “如果让这些人上来了,就是我刘启蒙不负责!”他再次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转着圈子。 “就是拼着这顶乌纱帽落地,我也要抗一回。”他停住脚,背对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刘书记的这个态度,让我心里一阵感动。当官能当到视乌纱帽为无物的人,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会。”他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赶紧起身,逃也似的从他办公室跑出来。伴君如伴虎,虽然刘书记不是皇上,但在春山县,也算一方诸侯了。他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路过县团委,看到里面还亮着灯,我没敲门就直接进去,一脚踏进去,眼前发生的情景,想要让我退出来就难了。 第338章、黄奇善与举报信 团委办公室里灯光暗淡,靠里边角落沙发上坐着黄奇善。黄奇善的左手搂着朱花语,右手端着一个大茶缸,背对着我,正在笑嘻嘻地给朱花语说话。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显得朦朦胧胧,让人有些眼花,有些迷离。 我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们,黄奇善似乎被惊倒了,黑着脸转过身来,想要开口骂人。触眼看到的是我,只好咧开嘴笑,骂道:“亏你还是个干部,没半点礼貌,不会敲门啊!” 我笑道:“打搅了你的好事了吧?你厉害,敢在办公室里偷情,也不怕人多嘴杂?” 黄奇善冷笑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跟花语是自由恋爱,我们在一起,是恋爱需要。你是狗屁话,偷情是这样偷的么?” 我还是笑,眼睛去看朱花语,发现她早就羞红了脸,躲在一边一声不响。 “黄书记,你告诉我,偷情应该怎么偷?”我笑着问他,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在苏西六年,偷情于我,似乎就像吃饭的小菜一般,一顿不吃小菜可以活,一月不吃小菜会便秘啊。 “陈风,你不装就会死,是不?”黄奇善侧眼看一下身边的朱花语,凑近我压低声音狠狠地说:“我家花语,你得睁一只眼。” 我心里再咯噔了一下,偷眼去看朱花语,难道她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了?朱花语这次迎着我的目光而来,半点畏惧与心慌都没有,我从她纯净的目光里看出来了。我知道,她什么都没说,那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何况也仅仅是暧昧的一瞬间,我们依旧停留在最纯真的感情里。 心里有底,嘴头就不饶了,我骂道:“狗日的黄奇善,说话像放屁一样!花语是我妹子,你说这样的话,是在侮辱她呢。” 黄奇善就再咧开嘴笑,胸无城府地说:“我也是听郭伟说的,说漂亮姑娘你陈风见不得,说你是个采花大盗,哈哈哈。” 我心里火起,一脚踢在椅子腿上骂道:“郭伟这是小人!” 我们不设防的聊天让一边的朱花语浑身不自在。这些话题哪里是我们这些还没结婚的男人说的呢?何况当着一个大姑娘的面。 等到我们两个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朱花语已经站起了身,轻言漫语地说:“我先走了。” 黄奇善还想挽留,我使个眼色,他就住了口,站起身把她送到门外。 回到办公室,他冲过来一拳擂在我的肩胛骨上,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我骂道:“你找死啊!” 黄奇善恶狠狠地回敬我说:“你才找死。你小子,老是坏我的好事。老子今天把办公室的人都赶走了,就这么一点小空间,小环境,你还给我破坏掉,你说,该不该死。” 我笑道:“你这人也太没出息了吧?谈个恋爱还跑到办公室里来谈,就算我不来冲撞你们的好事,你能保证别的人不来打搅?” “谁敢?”黄奇善冷笑道:“虽然我是个团委书记,大小还是个常委。谁敢冲我的办公室,不想活了?”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有领导气概。” 黄奇善就嘿嘿地笑,羡慕地说:“我要是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姨,老子才会幸福啊。”说完叹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 我心里老大不爽了,黄奇善你小子什么话都可以说,唯独不可以亵渎我的小姨!什么君生你未生?你就是生了,还能怎么样?我靠! 我厉声叫住他:“打住!屁话收回去。” 黄奇善尴尬地笑,说:“我说实话而已啊。陈风,你知道你小姨这次又给你办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我们的这个小姨啊,把我绑到你的船上去了。”黄奇善苦笑着说。 “怎么了?”我大吃一惊。我的小姨常常会做些让人不可预料的事来。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心有体会。 “现在全衡岳市所有常委的办公桌上,都应该有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举报郭伟和邓涵宇花钱卖选票的事。关键是,落款盖的是我团委的公章。”黄奇善耷拉着头,叹道:“小姨啊小姨,你太厉害了。” 我想象着小姨巧笑倩兮的样子,她亲自来找黄奇善,以自己长辈的身份要求黄奇善盖一个章,黄奇善确实找不出一个推脱的理由。问题是他没有问小姨盖章做什么,也没有去看,等到市委纪委来电话了解了,他才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办?”我愧疚起来。小姨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将黄奇善丢进了熊熊大火里去烧,单是一个邓涵宇,他背后的老爹黄奇善就无法应付,何况还有郭伟背后站着的陈书记,他黄奇善简直是走到了绝路! “还能怎么办?凉拌!”黄奇善苦涩地笑,笑容挂在脸上,就像一条老苦瓜一般难看:“算了。我想好了。小姨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也认了!” 他的态度让我无比吃惊,这直接涉及到个人前途的事,即便落在我身上,我想我也是没有办法放得开。 “不行!我得去市委汇报,把这事说清楚。”我说,态度坚决无比。 “管你卵事啊!”黄奇善冷冷地泼过来一瓢冷水:“信里没你的名字,提都没提过你。你这个时候自己跑出来说是自己干的,能说得清楚?” “我叫小姨一起去。” “小姨凭什么去?说偷盖公章?”黄奇善的嘴角浮起来一丝冷笑:“你想把小姨送进大牢里去?” 我心里顿了一下,进退维谷。这事确实棘手啊,说也说不得,做也做不得。郭伟邓涵宇花钱贿选是实,小姨假借县团委名义举报是真,这样就只能等着领导处理了。领导遇到这样的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作为,这么的丑闻,在自己家地里烂透了没事,出了门,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损失的不单单是个春山县,而是整个衡岳市,甚至一个中部省。 我的小姨太聪明!她知道民间的一封举报信或许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她盖上县团委的公章,预示着已经不是一封简单的举报信那么简单。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想好了,干脆我全部担起来。反正小姨的信里说的事都能查证落实。又不是诬告什么的,怕什么。”黄奇善豪情顿生,神色迷离地说:“当然,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背着我干了这事,老子不杀光他祖宗十八代,誓不为人。” 我知道他的心思,黄奇善这么些年来,与我结成了比兄弟还亲的情谊。从他给我老爹捧灵位开始,他就把自己定位是我的亲兄弟,我也把他当作了荣辱与共的一家人了。 “不管了?”我试探着问,心里却像悬着一只吊桶。 “管不着。静观事变吧。”黄奇善轻松地笑起来,说:“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只死死地拽着椅子扶手,两只手背上的青筋暴露出来,如同在手背上趴着一条黑乎乎的蚯蚓,让人好一阵恶心。 我松开手,让自己平静下来,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问:“没有杯子了?给我也倒杯水吧。” 黄奇善指着饮水机没好气地说:“靠,还想我来伺候你啊,自己去。” 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没找出一句话来。 对视了一阵,相视一笑,各自转开头,眼睛看向别处。 我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出一个话题来,我只是感觉自己深深滴对不起他。黄奇善如果不出意外,再干一年,最多两年,他就能名正言顺回到市委去,荣升某个部门的二把手。如今举报的事一出,黄奇善的政治前途基本灭绝了!没有一个领导会用一个举报他人的下属,即便他举报的是自己的对手! “你别想那么多。我都不后悔,你想那么多干嘛呢?”黄奇善反过来安慰我,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愧疚,淡淡地说。 我叹口气,没出声。 “我还告诉你一个事。你知道花语手里有一个笔记本,是不?”黄奇善盯着我,不容我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我点点头承认知道。 “这个笔记本救了关培山一命啊。”黄奇善笑道:“世事难料,此起彼伏。一个笔记本,不但让关培山挽回了失去的一切,而且作为钦差大臣回到春山县,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玄机?” 黄奇善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淡淡地笑,淡淡地说:“笔记本是我交上去的。花语给了我看,这个笔记本,其实决定了很多人的生死。比如花语,比如我,关培山是知道这回事的。所以,在某些时候,我是他的恩人!因此,陈风,你不必为我担心。” 这么错综复杂的事,让人听起来都头痛,如一团乱麻一样缠绕在心头,让人呼吸不得。 “再给你说件事啊。小姨准备把花语带到她身边去,帮她管财务。这事让我放心了。呵呵呵。”他笑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他笑得很舒畅,很惬意,很心满意足。 “奇善.......”我欲言又止。 “什么都不用说了。”黄奇善朝我摆摆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慢慢等着。明天市委会派人过来,还有两天的会,一切结果在第三天出来。我们不急!” 我苦笑啊,无端卷入这样没来由的争斗中,而且我仿佛还是被置之事外的人,这样的结局,谁人能接受得了? “如果不出我所料,明天,关培山就会找你谈话。”黄奇善哈哈笑道:“到时候,你就等着切蛋糕吧。” 第339章、花落谁家 黄奇善果真料事如神,第二天的大会一结束,关培山就让自己的秘书来找我了。 关培山卸职春山县县委书记,得到另一顶帽子,市委驻春山县经济领导小组组长。这是个很微妙的位子,行政级别属正县级,却不是任何机构的常委。说他是市委领导也说得过去,说他是县委领导,照样可以行得通。 关培山的位子在全市同样的有八个,即八县每县一个。八个经济领导小组组长,只有春山县是其他人担任,其余七县都是县委书记兼任。市委出台任命的时候,刘启蒙当时气得气结,揣摩着自己的这个县委书记,却不是一家之主,市委派关培山这个婆婆来,明显的不信任他。 关培山是正县级干部,办公待遇自然不会有太多变化,因此他照样配备司机秘书,出入与刘启蒙一样,还是当年的颐指气使,照样气派。 我随着关培山的秘书上车,朝县城外走。 大雪已经开始融化,路面上的雪被行人和车轮碾压得支离破碎,山上的雪融化后,汇聚着一道道的水,沿着沟沟壑壑流下来,让人感觉特别的凄凉。 一路上的风景非常熟悉,我估摸着车是朝城关镇方向去。半个小时后,车停在邓涵宇地盘上的海鲜酒楼前。 一下车,扑面一阵寒风,冷得我缩起肩膀,打了个冷颤。 关培山的秘书是个不苟言笑的小伙子,显得老成持重。 “关书记在里面等你。”他对我说,轻轻笑了一下。我发现他笑的时候很好看,显得年轻,让人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与刚才一路板着的面孔比,现在的秘书才有朝气和活力。他还是习惯称关培山为书记,看来他跟着关培山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进门,门口穿着开叉很高旗袍的迎宾小姐朝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似乎知道我的来意,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带头在前面引路。 我们在最里面的一间包间前停下来,迎宾小姐轻轻敲了敲门,躬着腰让我进门。 我瞟一眼她的胸口,看到两团粉兜兜的肉,似乎要冲破束胸的压迫。我就笑,她似乎感觉到了,慌慌的拿手去扯胸口的衣。 屋里温暖如春,一台立式空调不断吐出暖气。空调旁边摆着一盆高大的绿叶植物,我不大认识,也不想认识,睁眼去看屋里的人。 屋里灯光很明亮,对着门是一道屏风,把里面与门口遮挡开来,让人看不到里面的一切。拐过屏风,触眼的沙发上端坐着关培山,两边是邓涵宇和郭伟,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头顶秃着,正在递烟给关培山。 “小陈来了呀!”关培山抬眼看到我,热情地招呼,想要站起身。 我慌不迭地快走几步,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关书记好!” 关培山大手一挥,笑着说:“我不是书记了,以后就叫我关组长吧。” “您永远是我心目中的书记!”我拍着马屁,心里居然没有恶心。 关培山似乎很受用我的恭敬,拍着身边的沙发说:“小陈,过来坐。” 我看一眼邓涵宇和郭伟,他们两个似乎没看到我一样,都在低着头抽烟。 “我来介绍一下啊。”关培山爽朗地笑,指着邓涵宇他们说:“这两个就不要介绍了。你们都熟悉,我今天要介绍给你的是这位。”他指着秃顶的男人说:“这个是大老板,广东老板。春山县改革开放后,第一个来春山县投资的老板。梁天行老板。” 他又指着我介绍说:“小陈,陈风。春山县苏西镇镇长,年轻有为的人啊。” 叫梁天行的广东老板赶紧站起身,双手握着我的手,嘴里大声说:“久仰久仰了,陈镇长。果然天资过人啊。” 关培山笑眯眯地说:“梁老板懂风水,会看相。小陈啊,梁老板的这点鬼把戏,还是很灵验的嘛。” 我笑,心里一阵轻松。关培山你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在下属面前说这些唯心主义的东西,不是把我当自己人,就是个人素质不高。 梁天行得到关培山的鼓励,愈发的癫狂起来,拉着我的手上下端详着我,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弄得我心里一阵发毛。 “关书记,陈镇长这面相,是大贵之人的相。你看他印堂发亮,剑眉朗目,特别是额上的这颗痣,要是生右一点,不就是个‘主’字么?了不得了不得。”梁天行舍不得松开我的手。他的手温厚柔软,像女人的手一样,柔腻无骨。 旁边的邓涵宇鼻子里哼了一声,显得很不屑的样子撇撇嘴。 关培山眉头一皱,沉声说:“小邓,你哼什么?” 邓涵宇赶紧满脸堆笑地说:“我鼻子痒呢。” 关培山不依不饶地说:“你继续痒吧。人不大,心思多。弄巧成拙,这个成语你懂吧?” 邓涵宇的脸就红了起来,嗫嚅着说:“怪我自己素质不高。” “嗯!”关培山轻哼了一声,拍着沙发扶手说:“也不怪你。人嘛,总有走错路的时候,走错了,回头再走嘛。” 又看一眼郭伟,脸上就漾上来一层笑,说:“小郭这人就不错。陈书记的眼光就是与常人不一样嘛。” 关培山的话里有话,这话我听得明白,我想,邓涵宇也一定明白。至于郭伟,他比我们更明白。 “老梁,上菜吧。”关培山吩咐梁天行道:“今晚,把你的拿手好菜都拿出来。好好招待一下我们春山县的这三个年轻干部。今后你想在春山县发财,离不开他们三个。” 关培山直言不讳,这样的坦荡,让我不禁佩服起他来。 按理说,像他目前的状态,绝对不是最佳情况。尽管组织有结论,而且让他再次出山工作,毕竟与过去大相庭径了。能在这样的境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感觉到他的厚重。 梁天行忙不迭地表态:“一定一定。关书记您带我在春山县落脚,要走路,当然还得三位领导牵着我走哇。”他满脸的媚笑,似乎是一片枯萎的土地上绽开的一朵花。 海鲜酒楼就是梁天行的,这在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但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这个让春山县的人都想着买房的广东人,一直就是春山县的传奇。 春山县的商品房,第一栋楼就是梁天行开发的。现在春山县人住的所有商品房,都是他梁天行开发的。 记得钱有余曾经跟我说过,他也打过春山县房地产的主意,但他使尽全部招数,在春山县也没拿到一分地。因此他哀叹说:“春山县的商品房都姓梁!要想站住脚,先得过一关。” 这一关,就是关培山。 梁天行欢天喜地地出去了,他去安排宴席。像这样的小事,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但他要在关培山面前表现自己,似乎宴席只有经过他亲自安排,才会显得更隆重。 梁天行一走,关培山坐正了身子,轻轻咳了一声。我知道,现在才是谈话的正式开始。 “你们三个都在,没有外人。我这个老头子,有话就直说了。”他的脸上没丝毫的笑容,显得严肃无比。这样形象,在他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就这样。 邓涵宇首先表态,诚恳地说:“关书记,您说。我们都认真听。” “不是听,还得做!”关培山扫视我们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点头,再看他们两个,也在使劲地点头。 “春山县现在出状况,主要原因还是你们两个。”关培山似乎有些气恼,指着邓涵宇和郭伟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人,亏得是党的干部,做事都不经过大脑想想,胡来!” “我……,”郭伟嗫嚅了半天说:“邓镇长先做的,我如果不做,也不好。” “你让陈书记失望了!”关培山骂道:“谁让你们这样做的?你们这是自己掘坟墓埋自己!” “谁让他们内定呀。我不服嘛。”邓涵宇似乎满腹的委屈。 “组织有组织规定。选拔干部组织都是有考虑的。这次把权力下放到县里,市委是有考虑的。本来一件好好的事,被你们一胡搞,弄得多麻烦?这事要是让记者知道了,一报道,别说是你们两个,就是加上陈书记和何书记,怕是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要求进步,这是好事啊!可是我们作为党的干部,一切都要以为人民服务为最高宗旨。如果一门心思就是想着做大官,不如早点回家种田。” 关培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又像一座爆发的火山,在梁天行离开房间后,他爆发出来,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火药味。 尽管他现在管不着我们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凭着他在春山县经营这么多年的根基,一根手指头就能让我们永无出头有之日。 “现在好了。你们这一闹,不但春山县人人皆知,就是市委,也是一锅煮开的粥了。”关培山叹口气道:“你们自己说,该如何收场。” “这事闹出去,不就是黄奇善吗?狗日的东西!”邓涵宇愤愤不平。 “你真以为是他?”关培山轻蔑地笑,说:“你呀,政治还是不成熟嘛。这事跟黄奇善有何关系?跟自己没关系的事,他会抓一只虱子放自己脑门上?” “不是他还有谁嘛?”郭伟疑惑地问,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黄奇善这人看不出来呀,阴险着哪。” “你们呀!让我怎么说你们。”关培山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光意味深长地瞟我一眼,让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难道他知道内幕? “这事到此为止,不说了。就算这事是黄奇善干的,你们做了,还不容别人说?你们觉得这事光彩吗?贿选,是政治大事,搞不好,一辈子就完了。”关培山再瞟我一眼,让我慢慢升起来的心又忽地掉下去。 “我们听听小郁的想法。毕竟,这次他也是候选人之一嘛。”关培山把枪口直接指向了我。 我犹疑半响,嗫嚅着说:“我就是个陪考的,没话说呢,关书记。” “古时候皇帝点状元,也不是说谁陪考谁被点上嘛。”关培山笑着看着我。 “我真的没话说。”我下定决心,不说出心里任何一句话。 “你小子,就是比他们成熟。”关培山笑着指着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白了吧?” 我当然明白,关培山的这句话,其实就已经告诉我们,这次副县长花落谁家了。 第340章、走马上任 三天的三级干部大会圆满落幕。从第一天的刘启蒙经济报告开始,整个会议都是围绕着经济发展在走。县里有财政局、民政局、经济协作局发了言,公安、检察、法院都在会上表态,今后的工作重心都将在经济领域。 刘启蒙很满意会议的结果。会开得群情激昂,所有与会者似乎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仿佛前面的道路上,遍地是黄金。只要弯下腰,就能盆满钵满。 会议的最后一道程序,就是宣布副县长的任命。 本来确定的投票程序没有做了,没有人知道副县长会是谁。在刘启蒙清清嗓子宣布说:“接下来,要宣布春山县副县长任命!” 刘启蒙的话音刚一落,会场里就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把眼光去看主席台上端坐的郭伟。 我不动声色,低眉敛首,玩弄着手里的圆珠笔。 旁边的毛平坐不住了,侧过身子过来拉我一把说:“怎么不投票了?” “天晓得!”我笑,专心致志地玩圆珠笔,把一支在指尖绕来绕去。这个动作我在大学里练了四年,深有体会和心得。 当年练这个动作,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吸引我心仪的女孩子注意,可惜等我练成后,女孩子在静静地看我表演完后,不屑地撇撇嘴说:“小儿科。” 接着把一支笔在指尖绕得出神入化,看得我眼花缭乱。 初次泡女,以惨败告终。从此断绝了我在大学里谈恋爱的想法。这个想法在今天想起来,却是追悔莫及!一个人,如果不在大学里风花雪月几次,等于是白读了! “你不急?”毛平追问着我。 “不急。能急的来?” “我怀疑有暗箱操作!”毛平断然下了结论,又补充着说:“本来是有个投票的程序的,怎么不投了?” 我盯着毛平的眼睛看,看了半天,看得他以为自己脸上有一砣鸡屎,拿手擦了擦,无辜地看着我。 “就让这些人来投票?”我朝身后熙熙攘攘的一群乡村干部努努嘴说:“他们又能投什么票?” 毛平就不做声了,搔搔后脑勺,把眼睛去盯着主席台。 主席台上坐着一溜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刘启蒙居中,两边是关培山和县长。郭伟忝居末席,低着头在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报告。 我知道郭伟在装,因为我看到他面部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眉毛扬了几次,终究没抬起头,眼光不来扫视底下我们这帮芸芸众生。 刘启蒙侧过身子与旁边的县长和关培山说了几句,接着就看到县长拿着一张红头文件纸,站起身来。 县长的眼光扫视一眼会场,本来像菜市场一样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现在我宣读春山县县委组织部文件。”县长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县委组织部的文件由他一个县长来宣读,显得不伦不类! “经组织考察,结合工作需要,现任命陈风同志为春山县副县长,兼任苏西镇党委书记。主管县财政、经济、金融工作。中共春山县组织部。二000年一月八日。”县长宣读完后,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回到座位前坐下。 会场里静得连掉一口针的声音都能听到。我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蹦出来,使劲压下去,居然闻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道。 有人开始探长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我这匹黑马。 “请陈副县长上主席台来。”刘启蒙不失时机地朝我喊。 我站起身,立刻被一阵山崩海啸的掌声淹没。坐在我一边的毛平也激动地跟着我站起来,双眼里全部是崇拜的神色。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尽管在关培山的谈话里我差不多知道了花落谁家,但县长一字一顿的宣布,还是让我感觉喜从天降。仿佛我四周突然扬起了一圈光环,头顶上罩着光圈,在众人热烈的掌声和无限崇拜的眼神里,我感觉到做大领导真是美妙极了! 主席台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刘启蒙书记鼓着掌,笑容满面迎接我上台。 主席台上马上给我加了一个位子,一个紧靠着县长坐的位子。我是主管财政金融的副县长,不是常务还是什么? 我不敢去看郭伟,也尽量不去看台下的邓涵宇。我知道此刻在他们心里,一定是恨不得寝我的皮,食我的肉。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子现在副县长!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勇气上来了,我扫视一眼会场,看到底下满脸兴奋的毛平、赵德全和盘树容,以及我苏西镇的所有干部。看到月白笑意盈盈,看到李莲笑成了一朵花。 当然,我也看到了邓涵宇的微笑。邓涵宇的微笑不是假笑,这让我有点意外。 掌声逐渐低了下去,全部与会干部都坐了下来。 刘启蒙书记给我面前推过来另一张红头文件。 “陈副县长,这个任命由你宣布。”刘启蒙微笑着说,笑容里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神色。 我双手接过来,低头扫了一样,文件是任命郭伟和邓涵宇的。细看,不禁心里一阵乱跳。 我捧着文件纸,朗声读道:“经县委研究决定,任命郭伟、邓涵宇同志为春山县经济领导小组副组长,享受正处级待遇。同时免去郭伟同志苏西镇党委书记职务,免去邓涵宇同志城关镇镇长职务。中共春山县委组织部。二000年一月八日。” 正处级,就是正县级! 读完文件,我拿眼去扫我的任命文件,却没有发现享受什么待遇的话。心里一阵窝火!操!老子还赶不上他们两个? 文件读完了,会也开到了最后。县委办主任捏着话筒说:“散会后,开会的干部按乡镇建制,到会议接待处领取会议补助。” 说完后回头去看刘启蒙,看到刘启蒙点了点头,才庄严地宣布:“散会!” 会场里一阵骚动,满耳是噼里啪啦的椅子撞击声。 大会散场,都是领导先走。 刘启蒙带头朝会场外走。我正懵懂着要不要跟着一起走,背后传来黄奇善的声音:“陈副县长,请。” 郭伟还是坐着没动,看到我,伸出手来说:“陈县长,祝贺你!” “同喜同喜!”我握住他的手,用劲地捏了捏。 从外形来看,郭伟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而我,却有着农民一样的体魄。 “请!”我说,态度非常诚恳。 “你们领导走。我就不去了。”郭伟尴尬地笑。 “你享受正处级待遇,我们待遇一样。”我说,声音压得很低。 “不可同日而语。”郭伟说,起身站在一边,送我们出会场。 在春山县,除了几个退下来的老书记和县长,没有几个人能享受正处级待遇。既然他一个副组长都是正处级,那么作为组长的关培山,应该是什么级别?难道他比刘启蒙还要高一级?如果是,春山县的行政结构就显得非常的微妙了,一个经济领导小组组长的级别高过县委书记,那么,究竟是书记听组长的,还是组长听书记的? 我的脑袋里像灌了一盆浆糊! 跟着刘启蒙书记他们出了会场,迎接我的是县政府办主任,满脸堆笑地接着我说:“陈副县长,请跟我来,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一切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连我的办公室也准备好了。 “看过办公室,再去看看您的住房。如果不满意,请直接吩咐我。”县政府办主任我熟悉,现在他跟我说话的口气与以前比起来,仿佛突然变了一个天一样。 以前县政府办主任跟我说话,他的眼光总是越过我的头顶往后看,现在他的眼光只停留在我胸口的第二粒扣子下面,再也不敢越过去半分。 “晚上一起聚聚,庆祝大会圆满成功。”县政府办主任涎着脸笑,说:“刘书记安排的,老书记关组长和今天新任命的郭副组长,邓副组长都参加。” 我哦了一声,甩下他朝县政府大楼走。 站在县委大楼前,我感概万千!这个让我六年青春不知不觉溜走的地方,我今天终于以主人的身份登堂入室了! 我非常清楚,只要我一脚踏进这座楼,我就走马上任了! 第 341章、我还是你爷爷呢! 我荣升春山县副县长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衡岳市的大街小巷。所有熟知衡岳官场内幕人都对这样的结果都发出惊叹,有人不禁发出疑问,这小子是何方神圣?能在春山县击败邓涵宇,来头不小! 有好事者挖地三尺,居然挖到了我的祖籍是北方人,父亲是南下的干部,母亲是解放前的大户人家女儿。父亲文革时被打倒过,做过最大的官就是一个市属企业的科长。 我的成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好事者再挖,就挖出了我有个表舅是市委副书记何至,我的女朋友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女儿。挖出这样的结果后,他们不禁再次长叹,朝廷有人好做官! 当晚我接到黄微微电话,说要来春山县庆祝我的荣升。我直接拒绝了!做人要低调,做事要高调!这是所有我的长辈对我的忠告,我一直铭记在心,哪怕黄微微是我的女朋友,我最亲密的女人,我也不能长袖善舞。 挂了黄微微的电话,接着打进来的是陈萌,笑嘻嘻地嚷着要我请客。 我捏着话筒说:“一定请。等我回衡岳市,就一定请你吃大餐。” 陈萌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稀罕吃大餐,你要陪我去一趟省城就好。” 我打趣着她说:“陪美人出差,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呀?”陈萌依旧笑嘻嘻的问我,让我不知道她说的要求有几分真实性。 “我去了,怕是郭伟饶不了我。”我说,抽烟出来,没点,夹在手指间绕着。 “管他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去还是不去?”陈萌显然生了气,说话的声音生硬而干涩起来。 “不去呢?”我试探着问。 “不去你会后悔!”她挂了电话,让我呆如木鸡。 接连两个电话,一个是我的女朋友,我拒绝她觉得理所当然,一个还是我女朋友,但我拒绝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丢了什么一样魂不守舍。 我的办公室在五楼,原来一个副县长的办公室。这个副县长是挂职的,平常很少来春山县,来了也就在宾馆办公住宿,很少来办公室办公,基本处于闲置状态。副县长今年挂职期满,已经回原单位等待高升去了。 副县长的办公室规格没有县长书记高,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一个小小的套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卧室,一张席梦思床,外加一个洗手间。 我被县政府办主任领进门的时候,面对一屋子崭新的办公桌椅,还疑惑自己走错了房间,直到县政府办主任把我拖到办公桌前,把我按在高靠背的皮转椅上坐定,我还恍如梦里一般直直地看着他。 来春山县六年,我的办公场所一直停留在五十年代,除了一张能摇得响的办公台,就是一张能咯得屁股生痛的硬木椅子,何曾能把整个身子包围在柔软的皮转椅里?即便我做了镇长,这个状态也没有改变,虽然在办公室的后面也有一张小床,却也是实木的床板,与我在乡政府里的蜗居床铺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挥手让县政府办主任出去,自己把身体倒进皮转椅你,快活地转了几圈。正当我乐不思蜀的时候,就接到了黄微微和陈萌的电话。 这两个女人的电话一前一后相跟着进来,似乎是约好的一样。 挂了陈萌的电话,我心神不宁地四处看,就看到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写着“虚怀若谷”四字,再看落款,居然是刘启蒙书记的手笔。 刘书记写得一手好字,这在整个衡岳市都是有口皆碑的。据说刘书记的字得到了启功先生的真传,在一次书画拍卖会上卖到过高价。 刘书记在我办公室里挂着他的手笔,显然有着深意。但我实在是没心思去想,于是把一双腿高高的架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起来。 我一点也不担心会有人撞进来!现在老子是个副县长,没有人敢随便进我的门。这可与在苏西乡有着天壤之别,在苏西乡,随便一个杀猪的人,或者一个站都站不稳的老女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闯进我的办公室。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没去看,心里骂道:“又是哪个马屁精呢?” 手机不屈不饶地一直响,吵得我烦闷至极,于是一把抓起来,冲着手机吼道:“谁呀?” “我是你妈呢。” “我还是你爷爷呢!”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才觉得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于是赶紧去看显示屏,顿时吓出一声冷汗。 来电话的是陈雅致副局长,衡岳市高速公路指挥部副主任。 我是没想到她会给我电话,更没想到她会在电话里把自己升了一级。因为,她从来没在我面前称自己是我的妈妈。 电话里沉默了半响,我又不敢说话。只好捏着话筒贴紧耳朵,颤颤惊惊地等待电话那端的训斥。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我只听到话筒里传过来均匀的呼吸。 我只好说:“陈局长,我不知道是您。” 电话里笑了一下,说:“小陈,里好像火气很大嘛。” 我忙着解释说:“对不起,陈局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告诉你吧!你这是范进中举现象。”陈雅致此时说话的声音有点冷冰冰了,让我感觉如坠冰窟。 我嗫嚅着,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出来。我这个副县长,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堆狗屎。以她的本事,要拿我下来,简直比撕一张纸还容易。 我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妈!” 陈雅致局长就笑了,说:“陈风,里刚上来,要认真学习。脾气放缓一点啊。” 我使劲地点头,甚至感动得差点要留出眼泪来。她是我的长辈,是我女朋友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能苦口婆心这样教育我,是看得起我! 我一阵冲动,对着话筒说:“妈,您有事吗?” 叫了第一声妈,再叫就觉得很自然了。 “没事。就是问问你,顺便提醒你一下,好好珍惜。党和人民相信你,你就应该就拿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给党。这当官就好像考试一样,一次考不好,就定了终身了。” 我唯唯诺诺,半声大气也不敢出。 “我挂了!”陈雅致不等我再叫她一声妈了,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我一拳擂在桌子上,痛得我差点跳起来。 放下双腿,我起身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看楼底下人来人往。县委大楼已经灯火通明,每间办公室里都亮着灯,似乎里边工作的人忘记了下班。 站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好再回到办公桌前,把身体摔进皮转椅你,等着县政府办主任请我去赴宴。 县政府办主任没来,电话倒又进来了。 这次我学乖了,先认真地看显示屏,看来电是何方神圣。 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固执地在显示屏上跳跃。 摁下接听键,是金玲的声音,着急地问我:“你在哪?” 我很不习惯她的这种口吻,别说老子现在是副县长,就是当初还是一个小乡政府秘书的时候,我在她面前也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雨儿住院了!要输血!”金玲急得几乎口齿不清。 “怎么了?”我心里一颤,差点把身子掉到了地上。 “你得来!”她几乎是在命令我:“你不来,雨儿就只能等死!” “为什么?”我头脑发蒙。 “雨儿的血跟别人不一样,血库里找不到。除非父母兄弟的血。”金玲此时仿佛清醒了过来。 “什么血?”我开始站立不稳了。 “我也不知道。是医生说的。”金玲开始哭了起来。 我心烦意乱,六神无主。 “你等着,我赶回来。”我想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能让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何况这条生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刚要出门,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验过几次血的,并没有觉得与其他人不一样,心里又犹疑起来。 于是掏出电话给金玲打,一接通,我说:“你找了赵金明没有?” “我不敢找他。”金玲嗫嚅着说:“他的血肯定不符合。” “叫他吧。不管怎么样,他是孩子的爸爸。”我说,放下电话,准备出门。赵金明没车,苏西镇的一台北京212还在郭伟的手里没退回来,除了我去接他,赵金明没有任何能力今晚能赶到衡岳市去。 刚想去拉门,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就是县政府办主任的叫声:“陈县长,我们该出发了。” 我拉开门,冷冷地说:“我有事要回一趟苏西镇。” “吃了饭再走吧。”他堵在门口。 “不行。” “刘书记和关组长他们都到了。”主任着急地说,眼光看着脚尖。 “我要去救人!”我咬着牙说:“去迟了一步,会死人的。” 主任显然被我的神情吓到了,不自觉地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你去告诉一声刘书记和关组长,我要去救人。等我回来再赔罪。”我一边走一边说,从裤口袋你掏出车钥匙,远远的朝着我的车按遥控。 车灯亮了一下,我急匆匆走下台阶,刚把车开出来,县政府办主任堵在了我前面,指着身后的一辆豪华车说:“陈县长,这是你的专车。从今天开始,你自己不能开车了。县里给你配了专职司机。” 说完后冲着司机吼道:“还不快去帮陈县长把车停好!” 我看到司机像一条狗一样从车里滚落下来。 第 342章、把酒言欢 车刚开出县政府大门,我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县长有县长的待遇,我坐在司机背后的座位上,正在感受做领导的优越性。据说,领导坐车,位置都很讲究,比如任何一位有专车的领导,都不会去坐副驾驶的位置。假如一个人不睁眼,让领导去坐副驾驶位置,必定是个官场新手。即便是后座,也还是有讲究,领导的位子一定要在司机的背后。这样会增加无限多的安全性。 当然,也有一些小官,喜欢坐副驾驶位置。因此,但凡是喜欢坐副驾驶位置的官,最大也不会大到副处级去。 有专家分析得出结论,人在遇到最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领导坐在司机背后,司机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自然也保护到了领导。 我不耐烦地掏出电话,嘀嘀咕咕地骂道:“谁呀?烦不烦人呢!” 电话里传出的却是关培山的声音,笑哈哈问我:“小陈啊,做了县长了,就不亲民了呀。” 谁都能听出他话里责备的意思,关培山虽然不是书记了,但虎死威犹在啊。在春山县这块不足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他做了那么多年的诸侯,随便咳嗽一声,也会让春山县抖上一抖。 这样的人,谁去怠慢他,谁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我陪着笑脸说:“老书记,我要去救人啊。” “救人?救什么人?”关培山语气显然是装出来的紧张。 “我们镇财政所小李的儿子,进了医院,很急。”我解释说,拿手捻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 “哦,这是大事,耽误不得。”关培山沉吟了一下,奇怪地问我:“没你不行?” 我一时语塞。是啊,救一个人,没我就不行吗?但我能告诉他赵雨儿要输血的事吗?赵雨儿即便要输血,又与我何干? “也不是这样。”我迟疑了一下说:“孩子的父亲还在镇里,我要送他去衡岳市。” “既然这样,你叫你的司机送送,也是可以的嘛。”关培山加重语气说:“今天是刘书记亲自设宴,祝贺你荣升副县长,是刘书记对你的信任,是对你的关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挂了电话,丢下我浑身冒出一层层的冷汗。 司机乖巧地把车停住,扯出点烟器递给我,满脸堆笑地说:“陈县长,您点上。” 我凑近点烟器,深深地吸一口,将身体重重地仰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吐出一溜烟圈。 “陈县长,我觉得您还是去陪陪刘书记。这送个人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您放心。”司机看着我笑,拍着胸口说:“保证安全送到。” 我看了他一样,这是个很年青的小伙子,留着硬茬茬的头发,显得人精神。 “我叫余味,今年刚退伍,分在县政府小车班。能为陈县长服务,我真的很高兴。”余味自我介绍,眼睛里全是谦和与卑躬。 “不错!”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就喜欢当兵的人。” 余味就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还觉得啊,陈县长,你要尽快安排一个秘书。以后电话都让秘书接,不想接的电话,在秘书手里就解决了。”他朝我手里的手机努了努嘴。 “余味呀,你在部队是干嘛的呀?”我问他,心里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在部队也是开车的,给我们副团长开车。”余味十分自豪地说:“我是部队十万公里无事故的司机呢。” 我哦了一声,转而问他:“怎么想着要退伍了啊?” 余味看了我一样,脸瞬间就红了,迟迟艾艾的不好做声。他回转身去,把车打着火,问我:“陈县长,现在去哪?” 会红脸的男人都是可爱的男人!一个男人能红脸,说明还有羞耻心!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显然有难言之隐。初次认识他,我也不好过多的追问。何况今后他是我的司机,我不愁问不出真相。 我说:“你送去县宾馆吧。” “好嘞!”余味高兴地打转方向盘,朝着县宾馆就走。 “等下你送到后,去一趟苏西镇,找一个叫赵金明的人,把他送到市里附一医院。辛苦你!”我安排着他,语气很客气,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使唤他。 “您放心!不辛苦!”余味没回头,双眼平视前方,稳稳地驾着车。 到了县宾馆,车刚停稳,余味一个箭步下了车,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替我打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等着我下车。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勾着腰从车里钻出来。第一次有人给我开车门,我还没从这种礼遇你走出来,就看到政府办主任急匆匆跑过来,一把拉起我,不由分说就往宾馆里走。 县宾馆是对外的一张名片,是春山县最豪华,设施最全的宾馆。尽管此前我住过很多次,但今天再来,还是感觉到了很多的不同,突然有一种主人的心态,再看县宾馆,就显得无比的可爱。 县宾馆有一个中餐厅,是春山县最好的餐厅。平常很少对外营业,即便是营业,也没有几个人能消费得起。 拐过几道弯,县委办主任拉开一扇门,我就看到屋子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桌子,周围孤零零的坐着几个人。 正中间的位子上端坐着刘启蒙书记,左边是关培山,关培山过去是邓涵宇。 右边的位子空着,空位子过去是郭伟,郭伟过去是县委办主任。 “来啦!”刘启蒙不看我,指着身边的空位子说:“过来坐。” 我朝大家笑笑,蹑手蹑脚地往刘启蒙身边走。 “孺子可教也!”关培山打趣着我,满脸的微笑。 我陪着笑脸,在刘启蒙身边坐下,抱歉地说:“刘书记,关组长,对不起啊。” “不要解释了!”刘启蒙挥手打断我的话说:“来了就行了。” 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上菜。关培山手一挥说:“上菜。当然上菜了!主人到了,还不兴我们吃饭么?” 他的话惹得大家一齐笑起来。 “今天我们喝茅台,好不好?老刘。”关培山征询着刘启蒙的意见。 “好啊!”刘启蒙痛快地说:“老关,你现在是我们春山县的财神爷,别说喝茅台,你就是要喝我的血,我也会毫不犹豫放出来给你喝啊。”刘启蒙书记打着哈哈,捋了一下袖口,侧脸看着我说:“陈县长,你今晚得陪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想,老子晕头大曲都能对付一瓶,还在乎茅台? 关培山显然听出了刘启蒙话里的意思,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存在谁陪谁嘛。今天是小陈县长荣升的日子,要说陪,是我们这些人都来陪他。你说是也不是?” 我受宠若惊,心里惶惶不安起来。 春山县两大巨头陪我,我是何方神圣?能受此殊荣! “老关说得也对!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就不要讲客气了,都随意啊。”刘启蒙书记打着哈哈笑着说。 酒菜一上来,满满的一桌子。 服务员给我们每人都倒上了酒,刘启蒙正要端杯说话,却被关培山抢了先。 “都说好了啊。今晚这一桌饭,是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和我们经济领导小组的第一次饭,这顿饭过后,大家就一起上船,一齐用力,争取把我们春山县这条经济大船,开到大江大洋里去。”关培山笑眯眯地扫视着大家,刘启蒙在他的注视下,极不情愿地端起酒杯,脸上没一丝笑容。 在春山县,刘启蒙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大。这开席的第一杯酒,就应当由他来主持。也不知道关培山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抢了先,让刘启蒙觉得有些没面子。 我观察着他们脸上的神色,一杯酒下去后,果然看到关培山老谋深算的笑,刘启蒙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一样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合,谁都心知肚明。如果第二杯酒由刘启蒙书记来说话,就显得他落后于关培山后面了。 我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酒壶,有意识的先给刘启蒙书记满上,再给关培山满上,逐一到县委办主任、政府办主任、邓涵宇、郭伟,最后才把自己满上。 倒好酒,我恭恭敬敬地双手端起杯,无限诚恳地说:“感谢刘书记、关组长的关心和支持,感谢在座各位领导的信任,感谢人民群众的支持。这杯酒,我先喝,我连喝三杯。今后,在工作上,还得请各位领导多多批评指教。” 话一说完,我不由分说仰头灌下,然后自斟自饮,三杯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大家微笑。 桌子上沉寂了一下,关培山率先带头鼓掌。 我偷眼去看刘启蒙,发现他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我一颗跳得厉害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慰。我知道,刘启蒙已经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尊敬! 邓涵宇敲着桌子说:“陈县长,你这样喝还不行,你得打个通关。你通关了,才证明你是真心的嘛。” 邓涵宇话音一落,立即得到了郭伟的响应,跟着起哄说:“就是,就是!” 我转脸去看刘启蒙,刘启蒙看我一眼说:“行不行啊?” 再去看关培山,关培山笑而不语,但能感觉到他的默许。 “好!”我拿起酒壶,笑着说:“关组长,您是我们的老书记,现在是个有钱人。邓组长、郭组长要我通关,您得给个指示。” 关培山笑着说:“小陈县长,他们两个要你通关,你能通则通,不能通,就让他们两个来通。这就像有个笑话说的,毛主席他人家说过,打着电筒照别人不照自己。” 我笑道:“不管谁打电筒。我要是通关了,老书记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关培山兴趣怏然地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我通关了,你们经济领导小组得给我钱。”我说,正气凛然的样子。 “什么钱?你要钱做什么?”关培山脸色一沉,问道。 我陪着笑脸说:“刚才刘书记也说了,您啊,现在是我们春山县的财神爷。谁都知道您手里握着一笔大资金。这笔钱,要怎么投,投哪里,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既然钱来了我们春山县,总之没有让它再回去衡岳市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关培山被我一席话说得楞了一下,说:“陈县长还是个贪财的人嘛。” 我苦笑着说:“老书记,您也知道,在您手里我们就有了搬迁镇政府的计划。现在计划是开始了,可还是吊在半天云里,没钱,就是三头六臂,怕也是没办法啊。” “我明白了!”关培山的脸上露出一片笑容,对着刘启蒙书记说:“老刘,你有眼光啊!” 刘启蒙不动声色地笑,说:“老关,你就表个态嘛。” 关培山这下像是进了维谷了,沉吟半天说:“你得先说个数字。” 我心里一喜,但神色半点也没表露出来:“随便关组长给。一百万不嫌少,一千万不嫌多。多多益善!” 关培山面色一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叹口气说:“陈县长啊陈县长,你不错嘛,一开口就要我一百万。不给,倒显得我老关不够支持你了。这样吧,你造个预算,让刘书记批一下,刘书记批多少,我老关就给多少,行不行?” 我心里大喜,转脸去看刘启蒙书记。 刘启蒙书记笑笑说:“老关,你就不怕我一笔掏空你的底子?” 关培山笑道:“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老刘批多少,我老关要是不给,算我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县委书记。” 转而对我说:“陈县长,你要钱我答应,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赶紧表态说:“关组长,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都做到。” “好!”关培山豪爽地敲着桌子,叫道:“拿酒来!” 第343章、老书记才是真神 关培山并没有把他的要求说出来,只是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我明白他不说,是因为在场有刘启蒙,当着刘启蒙书记的面不好说出来,未必就是一件能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 但既然他答应给我拨款,不管什么事,先答应了再说。酒席上他说过的话,酒席下他自然不好反悔。 刘启蒙书记似乎对我们的交换条件一点也不关心,他一直微微地笑,笑容里看不出深浅,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喝了三瓶茅台,饭局终于到了酒尽阑干的时候。刘启蒙书记先走,由县委办主任亲自护驾,径直出了宾馆大门。留下来的关培山仿佛意犹未尽,走到我旁边的位子上,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县长,前程远大啊!” 我谦卑地微笑,在他这样的老干部面前,多一句话都可能坏事。 “好好干!我看好你。”他又起身,对着邓涵宇他们两个说:“你们现在是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去楼上洗个脚?” 邓涵宇一听说去洗脚,脸上立即堆起来一层淫笑,说道:“老书记,要洗脚,县委宾馆现在的服务可不行了。要不,我请老书记去一个新开的洗脚城去。” 关培山哟了一声,看着邓涵宇说:“还有个新开的?服务还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倒要去见识见识。” 关培山要去洗脚,而且是当着我的面说,自然是把我当做自己人。当年他做县委书记的时候,还从来没听说他有这样的爱好。 我自告奋勇地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郭伟倒迟疑了,说自己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不能一起去洗脚了。不如下次他请,今晚就放他一个假。 关培山大度地挥挥手说:“也好,你要卸职苏西镇的党委书记,确实是要整理整理,方便工作移交。” 郭伟不去,就剩下我们三个人。邓涵宇在前面开道,引着我们走到他的车边。 大家都喝了酒,每个人的脚下似乎都轻飘飘的站不稳。我疑惑地问:“老邓,行不行?” 邓涵宇打着酒嗝道:“有什么不行的?男人可以说不好,但不能说不行。” 我笑道:“我无所谓啊。关键是老书记也要坐你的车,我还是不放心。” 关培山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再看了一眼邓涵宇的车,说:“小邓,你还开着这样的破车,形象怎么来?没有形象,经济工作可抓不好。” 邓涵宇媚笑着说:“这不是没钱吗?老书记,有这个车开,在春山县也算是有脸面的人物了。” 关培山就不做声,却也不上车,围着车转了一圈,说:“干脆,你们两个去买台好点的车,做办公用车。” 邓涵宇笑得眉毛都弯成了一张弓,笑道:“我就知道,跟着老书记,一切都是美好的啊。” 关培山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要往宾馆里走。 邓涵宇一把拉住道:“书记,我叫个车来。” 随即从身上掏出电话,拨了几个数字,冲着电话吼道:“我日,快来接老子。县委宾馆!” 挂了电话,凑到关培山面前涎着脸说:“我的一个兄弟,就是新开洗脚城的老板。” “边走吧。”关培山吐出三个字,背着手径直往前头走。我和邓涵宇一左一右跟在他屁股后边,俨然两条哈巴狗一样,蹑着脚步,半点声音也不敢发。 走了不到一百米,就看到一辆豪华小车过来,车刚停稳,就看到一个油光粉面的男人从车里跳下来,哈着腰伸出双手来握我们的手。 邓涵宇看了一眼前边走着的关培山,眼一瞪骂道:“瞎眼了是不?没看到老书记在前面?” 自己说完,忙不迭一溜小跑,对漫步的关培山说:“老书记,车来了。” 关培山扫一眼男人和车,说道:“走着去吧,散散步,对身体有好处的嘛。” 邓涵宇故意缩着脖子叫苦道:“书记,冷啊!零度以下呢。” 关培山笑笑说:“这么点冷,就受不住了?当年这样的天气,我们可是要下塘挑塘泥的。” 邓涵宇做出无限羡慕的神态说:“我们这些人,身体哪能跟老书记你比啊!” 关培山就不勉强了,走到车边,还是坐他的主人位。邓涵宇爬到副驾驶的位子坐了,让我跟关培山一起坐后座。 车子里暖洋洋,刚坐好,男人就起步,开了几米后,问道:“领导,都休息一下啊,很快就到。” 我一直没做声,开车的男人也没搭理我。既然上了船,老子就不怕暗礁险滩了。我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毛太祖的诗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车子沿着马路一直走,不知不觉就出了县城。 城外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远处一星一点的灯光。 “去哪?”关培山似乎发觉了车出了城,沉声问邓涵宇。 “老书记,现在流行乡村别墅生活。他的洗脚城,就开在他的别墅里。” 关培山哦了一声,复又把身子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我心里顿了一下,洗脚城开在城外,接待什么客人?难道要洗脚的客人还要打个出租车去?问题是春山县没出租车,最多就是三轮摩托,天寒地冻的天气,谁会打个处处漏风的摩托车去洗个脚? 邓涵宇似乎感觉出了我的疑惑,敲了一下车的挡板说:“这是高档场所,一般不对外营业,是不?老残。” 叫老残的男人回过头笑了笑说:“确实是。我这里,接待的客人身价都在百万以上的。” 我一听邓涵宇叫他老残,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脑残”两个字,心里想,你还真是脑残,开了洗脚城,你开到山里去,难道要赚鬼的钱? 想到这里,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笑声把关培山惊动了,睁开眼看着我说:“小陈县长,现在这世界上的事,很多都让人想不通啊。” 开车的老残听关培山叫我县长,赶紧回过头道歉说:“我不知道还有县长大人在啊,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邓涵宇骂道:“你是有眼不识泰山。” “确实确实。”老残显得十分诚恳。 我心里倒不乐意呢。你奶奶的熊,古时候叫岳父为“泰山”,老子连婚都没结,就有了个女婿了!到底是我沾了便宜还是他沾了便宜?我呸! “陈县长是我们春山县的县长?”老残还在喋喋不休地问。 “副的。”我说:“老书记才是真神!” 关培山一笑,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呀,都是日暮西山了。” 老残嘿嘿地干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老书记威名我早有耳闻,一直没机会拜见。昨日邓镇长指示我,说今日会见到老书记。我是等了他一天的电话,早急得不成个人样了。” “也没见着你变个狗出来呀。”邓涵宇毫不留情地揶揄着他。从他们的言语当中可以感觉到,邓涵宇与老残的关系,非同小可。 马路上的雪早就融殆尽,路两边的空地背阴处,还能看到雪白的雪。 突然车头一拐,上了一条刚容一车过的小路,居然是水泥铺就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新。 老残解释说:“这条路,是我个人出资修的。没有一条好路,进出就不方便了。” 我啧啧地赞叹,想起当初我苏西乡要修一条出山的路,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附带着把老书记柳权拉下了马。如今老残凭一己之力,就能修成这样一条好路,这家伙的家底子绝对很厚。 春山县有钱人扳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以前从没听说过有老残这样的富豪。他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让我疑惑不已。 听他的名字,一定是个外号。这年头姓残的人,我是没听说过。再说,春山县不是什么水陆交通通衢的地方,也不会有客家人流落到此。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是他的本名。 想到这里,好奇心顿起。 我是春山县的副县长,如果让一个富豪蹲在眼皮子底下而不知不识,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我试探着问:“老残,这不是你的本名吧?” 我单刀直入,以我现在的身份,他纵然家财万贯,也是我手底下的草民。对他,没必要客套。 老残楞了一下,讪笑道:“陈县长,确实这不是我本名。我这人啊,有这个名字,还是拜他所赐啊。”说着伸过手来让我看。 我定睛一瞧,顿时抽了一口冷气。这个老残,整个右手就剩下一个手指头,其他的四个指头,都在手掌处齐刷刷地断了。 老残收回手,冷笑道:“人在江湖,生死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有钱没钱,都是一样过日子。所以啊,我回来老家,就是打算收心养性,了此残生啊。” 老残的一番话让我吃了一惊,这人看来来头不小。 果然,邓涵宇发话了,说:“老残本姓刁,叫刁民。他老爹这名取得绝啊!”说完哈哈大笑,抚着肚子道:“老刁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是要专政的对象。陈县长你不知道吧,这家伙,八十年代就偷渡去了澳门了。” 我又是一惊,叹道:“如此说来,老刁不是中国公民了?” 刁民赶紧接口道:“我是中国人啊。真的,不信,你看我身份证。” 说着就要去掏身份证,这样一来,方向盘就歪了,差点跌到路坎里去,吓得我们都出了一身冷汗。 关培山恰在此时睁开了眼,威严的说:“开车要注意安全!” 老刁抱歉地一笑,伸出舌头做个鬼脸,显得与年龄极不相符。 再走几分钟,就看到一块偌大的空地,停着几辆小车。 老刁刚把车停稳,就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乐颠颠地跑来,替我们拉开车门,乖巧地叫:“董事长,您回来了。” 老刁把手一挥说:“把车去停好。” 说着带着我们就往楼里走。 我偷眼看一样停在坪里的小车,有两辆居然挂着春山县县政府的牌照,还有几辆外地的车,都是豪车,价值应该都在几十万以上。 这是一栋三层别墅式的楼,占地目测在六百平方以上。外形显得阔气,却不奢华,是按照广东人的方式建的。如此大手笔,在春山县,应该是唯一了。 邓涵宇看我还站在门口不进去,过来拉了我一把说:“进去呀。” 我笑笑,踟蹰了半响,还是跟着邓涵宇进屋了。 第344章、虚惊一场 进屋一个大厅,穿透两层楼,屋中间盘旋着楼梯上去,上面围着大厅是一圈围栏,设立着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是房门紧闭,偶尔能听到从里面传出几声笑声。 大厅中央上空垂吊下来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五彩斑斓。靠墙放着一个巨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时装秀的碟片,妖娆的女人简直和真人一般大小,似乎就要从电视里走出来。 再看屋里,几张宽大的沙发上歪歪扭扭倒着几个女人,外面寒风呼啸,她们却都穿着吊带衣,把粉红的抑或墨绿的胸罩,露出一点点的风情。这时我才注意到大厅的两个角上,竖着两个硕大的空调。 楼上一阵响,接着就听到一个粗暴的声音喊:“老刁,老子的女人呢?” 循声望去,居然是电业局的易局长,难怪看到门外的车牌我眼熟。 易局长显然没看到了,他大概喝醉了,歪歪斜斜的要下楼来。 老刁赶紧跑上去,一把抱住易局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接着就看到易局长一声不响地回转身上楼。 “乱弹琴!”关培山骂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外走。 邓涵宇想拉,却没敢伸手,拿眼直看我。 关培山走到大门边,门关着的,没人开门。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推,却纹丝不动。又找不到机关,只好回转身来吼道:“邓涵宇,开门!” 邓涵宇陪着笑脸跑过去,看了看门,无奈地笑,说:“老书记,我也找不到地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关培山愤愤不平地骂,指着邓涵宇数落:“你这人,变坏了!” 正乱着,老刁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个阵势,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何处得罪了这个老头,赶紧笑眯眯地过去,低眉敛首说:“领导,怎么了?” 关培山一声不吭,黑着脸,眼睛不看老刁,沉声说:“开门!” 老刁不敢怠慢,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门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门一看,一股冷风灌进来,歪倒在沙发上的女人们就一阵尖叫,纷纷叫道:“干嘛呀!要冷死人么!” 关培山轻蔑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来。我跟在他屁股后,任由邓涵宇哀求,也不去说一句话。 保安跑过来,低声问:“领导要走么?” 老刁照着保安的头就是一个暴栗子,骂道:“走你妈的头,滚!” 保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赶紧一溜烟消失在黑暗里。 其实我清楚关培山这没来由的脾气。易局长刚才视他无物,这个曾经在他手底下吃饭的人,居然没看到他,这让关培山无法忍受。自己虽然不是县委书记了,但头上还戴着经济领导小组组长的帽子,这顶帽子连刘启蒙都不敢小觑,他一个小小的电业局长,居然把眼睛长到了额头上了。 找到一个人发脾气的来由,对症下药去劝,自然会事半功倍。 眼看着老刁没有让我们离开的意思,邓涵宇更是心急如焚。我只好走上去,轻声说:“老书记,要不,我们喝杯茶再走吧。” 我故意装作口渴的样子,舔了舔嘴唇说:“老书记您亲自感受一下这山里的生活,既是接地气,又是体验生活。春山县要是家家都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也不枉老书记这么多年来费的心血了。” 关培山看我一眼,说:“口渴了?” 我用劲地点点头。 “进去吧!”他突然出来,又突然进去,让人一时适应不过来。我只看到邓涵宇悄悄滴朝我伸出一个大拇指,一幅感恩戴德的样子。 第二次进门,屋里的女人们就一齐起身,迎着我们摇摇摆摆妖娆无比的过来。一过来,就把手臂穿过我们的手臂,嗲声嗲气地叫:“爷,上楼吧!” 楼是肯定要上的!我心里想,老子倒要看看眼皮子底下的这座富贵楼里,究竟藏着什么鬼把戏! 这次我带头,任由女人挽着手臂上楼。 我不用去管关培山,此时此刻,我多一句话都可能让关培山下不了台。我身后有邓涵宇这个超级哈巴狗,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断手指老刁,他们两个会有办法摆平虚张声势的老关。 女人推开一扇门,屋里还是温暖如春。墙上挂着空调不断吐着热气,让人感觉皮肤无端地粗劣起来。 “爷,你洗脚吧!”女人吐气如兰,乖巧地把我送到一张沙发上坐下,自己转身去打水。 我打量一眼房间,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沙发,一张床,外带一个洗手间。这个陈设,与衡岳市的洗脚城基本没什么两样。但坐在能把怎么完全包裹住的沙发里,我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女子捧着一桶热水过来,弯下腰不由分说就捧起我的脚,先是帮我脱掉鞋子,接着就把我的袜子脱了下来。 脱了袜子却不放进水里,而是捧在胸口,有意无意地去触点她高杵的胸,手指如绵,在我的脚脖子上一路滑来滑去,让我痒得差点不能自制。 女人见我不说话,逗着我说:“爷,哪里人呢?” 我闷声答道:“本地人。” 女人不相信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露出疑惑,说:“不会吧?爷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我好奇心起,微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女人嫣然一笑道:“能来刁老板别墅的人,非富即贵。我看爷不像大干部,本地人又没几个有钱人啊。” 我心里一动,想道:“这女人的眼光不错,老子上午还是个小乡镇干部,自然不是大干部了。” 想道这里,于是逗着女人说:“我哪里不像大干部了?” 女人笑道:“这些大干部,只要把这门一关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眼睛啊,手啊,都不老实了。” “怎么样的不老实呢?”我兴趣越发起来了。 “往这里摸啊。”女人指着自己的胸口,羞羞地笑。 我哦了一声,笑道:“要是我刚才也摸了,你就认为我是大干部了?” 女人正色道:“摸这里的是干部,直接脱人家裤子的,都是老板。” “是吗?”我对女人的辨别术吃惊不少。 细看女人,果然长得很精致。白皮肤,大眼睛,一头长发,飘飘柔柔的,覆盖在她饱满的胸前。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并不抱认真的想法。像这样的女子,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名。 “我叫小真。天真的真。”她说,狐媚地一笑。 “这名好!”我说,垂下眼帘。酒劲似乎要上来了,我仿佛睁不开眼,沉沉的想睡。 “我们先热身吧。”小真说,起身站在我面前,掀起吊带裙,兜头脱下来,露出胸前的一对大乳,颤巍巍的在胸罩里跳动。 “干嘛?”我吃了一惊,问道。 “热身啊。”小真妩媚地一笑,弯下腰来,伸手往背后一扣,就看见胸罩掉落下来,把一对雪白的乳房,生生贴在我的腿上,来回地摩梭。 “我洗脚呢!”我叫,想要抽回腿,没想到被她死死的抱住,丝毫动弹不得。 “爷,我在帮你洗脚啊。”小真勾着头说,把一头柔柔的长发,全部覆盖在我的腿上,以至于我在感受她乳房的挤压时,还被发梢刺激得全身血脉紧张。 “你们洗脚都这样?”我好奇地问。这样的洗脚,老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才热身,还有好多的内容在后面呢。爷,你就放心休息,我来伺候你就好。”小真放下我的腿,抱着放进热水里,搓了搓说:“这泡脚的水,可名贵哪,有上百种草药呢。” 我鼻子里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一痒,朝天打了个喷嚏。 小真掩着嘴巴笑,把身子靠过来,颤巍巍的乳房直接在我脸前晃动。我装作不在意一样看了一眼,居然红扑扑的,犹如小小的花蕾一般。 小真似乎看出了我的眼色,把身子偎依过来,柔声说:“你可以摸一摸的。” 我心里一动,想了想,还是硬生生压抑下去。 小真看我不动,居然伸过手,拿起我的手,按在她的胸口,羞羞地一笑说:“没事的啦。” 我日!这房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摸白不摸。我心里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捏着,慢慢地捻了起来。 小真脸一红,突然叉开双腿,骑在我的腿上,双手勾着我的脖子,把一头黑发,严严地盖住自己的脸庞,吃吃地笑。 我瞧一眼房门,这个动作被她看到了,她笑道:“放心啦,鬼都不会进来。” 被小真一挑逗,突然就来了感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真一把握住了。 她惊叫了一声,低下头细细地看了看,笑道:“好大啊!” 这时候是我脸开始红了。我不敢看她,转脸去打量屋里的陈设。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我赶紧推开小真,掏出来一看,是余味打来的,说已经安全把人送到,正在返回的路上,问我今晚还有什么安排。 我说:“没事了,你回去休息,有事我叫你。” 挂了余味的电话,脑子里开始浮现金玲和赵雨儿的样子,顿时意味阑珊。 于是我叫小真把我袜子拿过来,扯过手边的一块毛巾,匆匆擦干脚,套上鞋,逃也似的一溜烟下楼去了。 第345章、这女人领导不满意 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本来东倒西歪的几个女人都销声匿迹了。 小真跟在我后边,低声叫着我:“爷,爷,你怎么了?” 我安慰她说:“没事。我有急事要走。” “你要走?”她一脸的惊奇,忽而又一层惊恐,惶惶的不敢看我,双手绞着衣角,想哭的样子。 “我是真有事。”我说,看一眼她。小真还是衣衫不整,云鬓散乱,匆忙扣起的扣子,居然扣错了眼,把胸前的一对大乳,晃荡荡的要突围。 “爷,你现在走,就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小真珠泪欲滴,回头看一眼楼上,压低声音说:“刁老板会打死我。” “他敢!”我大喝一声,骂道:“没国法了?” 小真赶紧伸手想来捂我的嘴巴,我扒开她的手,喝道:“开门!” 门还没开,背后传来老刁阴森森的笑声,叫道:“陈县长,怎么了?” 我没回头,抽出一支烟点上,也是一副让人摸不着底的笑,说:“不开门么?” “不敢啊!”老刁一溜小跑上来,凑到我鼻子前,大义凛然的样子问:“这女人领导不满意?” 我摇摇头。 “伺候不周?” 我还是摇头,笑道:“很好。不过,还不习惯。” 老刁就笑了,一脸的淫笑道:“多来几次,领导就习惯了。” 我笑而不答,扫视一眼大厅,除了我们三个,大厅里显得很冷清。 “要不领导去上楼?老邓在上面。”老刁试探着问我。 “三楼还有新洞天?”我问,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赌几手,试试手气吧。”老刁极力邀请我,递给我几个塑料的筹码,笑道:“领导第一次来,送你几个筹码,看看领导手气如何呀。” 我推辞着不肯接。从老刁拿筹码给我,我就估计三楼的赌场不会是小打小闹。 “老书记也在。”老刁再次诱惑我,言语里暗示着我说:“你不等老书记一起走?” 我想了想,如果现在先关培山走,会给他留下一个阴影。假如我不知道老刁的别墅,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我走就走了,没人会关心。现在似乎我已经登堂入室了,如果想全身而退,关培山能放过我? “去看看可以。”我说,认真地对老刁说:“要说赌这事,我还真不上道。没学会。” 老刁赶紧说:“很简单的。我们这里也就玩百家乐。你放心,发牌的合手是专业的,绝对保证不出千。”又补充一句说:“春山县有头有脸的,基本上都来玩过几手。” 我没吭声,心里却冒上来一股火。 春山县是全国挂牌的贫困县,县里每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够发工资。什么叫有头有脸的人?有钱的人才是,有权的人也是。 钱可以支使权!权能够变成钱。 唯一让我不解的是,关培山居然也是第一次来。这不由我不大惑不解。 春山县除了关培山是有头有脸的人,其他人算老几? 尽管这几年出了几个小富人,终究也是比普通老百姓过得好一点而已。真正的有钱人,不会呆在春山县,都会选择在衡岳市安家。比如钱有余,比如孙德茂。 眼皮子底下藏着这样的一个销金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庆幸还的悲哀。 但我丝毫没有半点的愧疚!我是一个刚上台的副县长,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名正言顺。但今天我已经知道了,如果还任由其疯狂滋生下去,我就愧对春山县几十万老百姓了。 想到这里,我使劲握了一下拳头,终究没有跟着老刁上楼,而是坚决返身下楼,径直要小真开门要走。 老刁被我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拉着我的手诚恳地说:“县长,县长,你现在走,也没车出去啊。” “没事!”我甩开他的手说:“我叫了我司机。” 老刁看我态度坚决,祭出来个关培山似乎也没吓住我的脚步,只好随着我下楼,乖巧地给我开门。 到了门外,呼喊着保安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要保安送我。 我拒绝了老刁的好意,表示自己有车来接,不麻烦他了。老刁显得很难过的神态,低声下气地说:“要不,还我自己送您回去?” 我安慰着他笑道:“不用了,你去忙吧。老书记还在等着你。你顺便告诉老书记一声,我确实有事,要连夜回衡岳市去,请他一定要原谅我。我就顺着这条路,边走边等。” 我说的这些话,就是想给大家都找个台阶下。意思很明显了,绝对不是因为老刁的问题,更不是关培山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 “天冷,又黑!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啊!”老刁神态显得很担忧,执意要去开车送我。 我不想继续跟他废话了,趁着他去开车,自己沿着进来的马路,迈步就走。 走了几步,朝开着车灯的老刁喊:“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免得等下来人接不到我。” 老刁似乎想了一会,终究灭了车灯。 走了百十来步,才掏出电话给余味打,告诉我在老刁家的这条路上。 余味在电话里窃笑,问道:“县长,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啊!” 我没搭理他这句话,告诉他我现在是一个人,沿着马路在往回走。 余味就挂了电话,站在黑暗中,我体会着这小子话里的意思,似乎他很熟悉这个地方。 想了想,又给李莲打了个电话。这个春山县有名的赌娘,如果她不知道这个地方,说明老刁的业务还没做大。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李莲肆无忌惮的笑声,问我说:“陈大县长,做大官了,还记得给嫂子来电话报喜,谢谢啊。” 我笑道:“我大哥在家没?” 李莲反问着我:“你说呢?” 我奇怪地说:“我怎么知道?” “你不来看看?”她挑逗着我。在伶牙俐齿的李妇联面前,我总会觉得自己嘴笨舌拙。 见我没出声,她笑嘻嘻地说:“大县长,如果他在,我会这样说话么?” 我就笑,这男女之间,最怕的是误会。如果男人与女人之间本身清得像水,任再多再难听的闲话,也会一笑了之。问题是李莲是个热情如火,又浑身性感无比的漂亮女人,与我有过雪夜里的旖旎,心里一旦有个鬼,就觉得处处都是鬼影子。 我正了正嗓子,问道:“你知道有个叫老刁的人么?” 她迟疑了一下,问我:“你问他干嘛?” “看来嫂子你认识!”我说,把烟头朝雪地里扔去。 “你突然问这个人,有想法?”李莲紧追着问我。 “没有!”我轻描淡写地说:“就随便问问而已。” “就问问?” “就问问。真的!” 她哦了一声,问我在哪里。 我调笑着说:“就在你家楼下。” 李莲反而笑了,说:“也是你家楼下啊。大县长,你家现在跟我家住一单元,对门户呢。” 我吃了一惊。县政府办主任说安排我的住房,怎么会如此巧呢? 老莫是看守所所长,算是正科级干部,县公安局应该要分房子给他。李妇联嫁给老莫,自然应该住到老莫的房子里去,怎么在县政府家属楼里,还有她的房子? 突然想起李妇联是县妇联的干部,整个春山县的干部,谁的名下没有一套房子呢!她李妇联自然也不例外。 “大县长,你家钥匙在我这里。政府办老肖等了你一晚上了,找不到你人,就把钥匙留在我这里了。你得来我家取钥匙。”李莲告诉我说:“放心,家里什么都安排好了,你回来住就行了。” 我不禁佩服起政府办的工作效率了。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办公室安排好了,住宿安排好了,还给了我一个家! 突然看到一束车灯照过来,我站到路边,想让车过去,却看到车在我面前停下来,从车里跳出余味来,恭恭敬敬地叫我:“县长,我来了!” 坐进车里,刚才被冷风灌得身体冰凉,我的嘴唇仿佛都在哆嗦。 余味递给我一个茶杯,微笑着说:“新买的,给县长您喝茶用。” 喝了几口热腾腾的茶,心里暖和了许多。放眼去看窗外,黑黢黢的树枝似乎贴着车身飞驰。 “直接去医院!”我说,闭上眼,开始消化做副县长这半天的余温。 第346章、失落 余味对我的要求一点也不在意,他扭开车载音响,回头说了一句:“县长,您要抽烟吗?” 我摇摇头,余味看不到。他已经回过头去,聚精会神地看着前边的路。一个下午他来回衡岳市两趟,说不辛苦都是假的。 我说:“辛苦你啊,小余。” 他笑笑,轻松地说:“没事,我现在走高速路,快。” 我惊讶地问:“高速路通了?” “没有啊。但毛胚路出来了。宽着哪,除了没铺水泥,一切都搞好了。”余味兴致勃勃地说:“别人不敢走,也不让走。可我的车是谁的呀?陈县长的。他们一听,自然放行了。” 他还要继续喋喋不休的要说下去,我哼了一声。他就赶紧住了嘴,过一会问我:“县长,我们现在走哪条路?” “就走你回来的路吧。”我说,闭上眼睛假寐。 “县长,我去接的这个老李,好像不是他亲身儿子一样哦,一点也不着急。”他还是在说话,看来余味这人话痨,嘴巴停不住。这样的人,没心机,却不可重用。谁知道他的大嘴巴哪天不会出去乱说? 我心里这样想,也就不准备继续跟他说下去。 余味却不想丢掉这样说话的机会,尽管他现在是我的全职司机,毕竟我们才认识不到十个小时。 “县长,你倒显得比他还急一些。”余味吃吃地笑。 “你笑什么?”我不高兴地问,带着愠怒。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快,赶紧收住口,一本正经地开他的车。 我得换个司机!我想。回到春山县,第一件事就是找县政府办主任把司机换了!不是余味这人不好,但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我看不见的危险。余味过去是帮首长开车的人,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做领导司机的人,一定要惜字如金。 没有一个领导会去与司机讨论事,也不会有领导把心事说给司机听。在领导的眼里,司机就应该是一架机器,而且是不带声的机器,一定要懂得安静。 领导在车上的时间有限,在车上的这点时间,是领导要应付继续工作的沉思时间。没有一个领导愿意这个时间被打扰。我也不例外,因为我现在也是领导! 抬手看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 车过春山县,我们没有停留,直接奔衡岳市跑。 出城不远,李莲打进电话来,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去衡岳市,今晚不去理哪里拿钥匙了。要是方便,还是把钥匙还给政府办吧。” 李莲在电话里楞了一下,生硬地说:“不方便!” 我笑笑,轻声说:“随你吧!” 挂了她的电话,一丝笑容漫上来我的脸颊。我的脑海里涌现出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李莲这个女人,也是个没心机的女人,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打情骂俏,却是色在嘴上,不往心里去的人。 否则,依她跟邓涵宇的关系,应该早就同床共枕了。可是她却守住了底线,即便她和老莫都曾经动过借种的念头,她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而我,却是除了老莫之外唯一一个摸过她的男人。 李莲妩媚性感,没有男人不动心。因此老莫像是整天扶着一个珍贵的瓷瓶,生怕一失手就摔个粉身碎骨。老莫怕老婆,这在春山县已经家喻户晓。但春山县怕老婆似乎是个优秀的传统,男人都以怕老婆为荣。 想到这里,我莞尔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烟,刚叼到嘴边,余味就把点烟器递了过来。 这小子!一直都在观察我!我心里一顿,警惕了起来。 “回县里去!不去了。”我说,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 余味被我的决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轮滑了一段路停住了。 “不去了?” “不去了!”我说:“回家!” 我看到余味犹疑地神色,他调转车头,沿着刚才来的路往回走。 “去政府办分给我的宿舍吧。”我说,不去看他。依余味的乖巧,他早就应该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了,根本就不需要我去告诉他。 “好嘞!”他快乐地应了一声。 人不去,电话还是要打。 我让余味把我送到楼下后,挥手让他离开。 余味还在犹豫,我不高兴地说:“难道你要跟我回家?” 余味就笑,问道:“县长,明早什么时候来接您?” “按规矩办吧。”我说,直接进了门楼。 县政府家属楼都是六层的房子,没有电梯。 我家在四楼。李莲告诉过我。 楼道里装了声控灯,脚步重一点,顶上的灯就会亮起来。 我站在李莲的门口,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叮咚响了几下,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猫眼里往外看。随即门打开了,里面站着穿着一袭性感睡衣的李莲,正惊喜地看着我笑。 我偷眼看一眼她,她粉红的睡裙很随意地挂在身上,没有戴乳罩的胸,雪白耀眼。脚底小一双毛绒绒的拖鞋,小巧的脚脖子在毛丛中像一块精巧的白玉。 “看什么?”她娇羞地红了脸,伸出手来拉我:“进来啊。” 我瞧一眼屋里,没动脚步。 李莲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压低声音说:“不在家,值班呢。就我一个人。” 我笑了笑,说:“你把钥匙给我吧。” “不进来坐坐?” 我摇摇头。 李莲眼一红,低垂着睫毛说:“怕我吃了你?” 我悄声说:“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说着朝她伸出手要钥匙,脚步却是半点也不肯迈进去。 李莲气鼓鼓地转身拿了钥匙,却不给我,径直走到我的门边,扭开了锁,打开屋里的灯。 灯一开,我立即被屋里的陈设吓了一跳。一台等离子电视靠墙立着,一套棕色的真皮沙发摆在屋中间,沙发前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下面铺着一块雪白的不知什么毛皮的地毯。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客厅的面积少说也有四十平方。这在我们春山县,能享受这样待遇的,为数还是不多。 三间卧室一间做了书房,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一张漂亮的黑色皮转椅,靠墙是一排书柜,已经摆了很多崭新的书在里面。一间做了我的卧室,是一间带洗手间的卧室,屋中间一张大床,铺着喜庆的红被子。床单却是雪白的,与县委宾馆的床单不是一个质地,这个床单高级多了。 “满意吧?”李莲还在生气,依旧气鼓鼓地问我。 我点头,心里一阵惊喜。倒不是被眼前的布置惊喜了,而是感觉到了一个官人的分量。 “都是我安排的。”李莲喜滋滋地说:“特别是你床上的被子,是我亲自挑选的,还好吧。” “好,很好!”我斜眼看了一下她。李莲还是一套睡裙,只是在上身批了一件外套,依旧能够看到她春光明媚的身体。如果让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在我家里,会传出去什么样的留言呢? 我心里一惊,轻声说:“嫂子,你回去休息吧。” 李莲显然感觉到我在下逐客令,不高兴地杵了一下眉头说:“不要你赶啦,我会走的。” 说完,扭转身,踢踢踏踏地往回走。把一张丰硕圆润的屁股,在睡裙里扭得风姿卓越。 送走李莲,我把身子放到在沙发里,踢掉脚上的鞋,开始给小姨打电话。 打了一遍没人接,再打一遍还是没人接。我心里就火了,把手机摔进沙发里,骂道:“死小姨,睡那么死!” 还想再骂,电话铃响,拿起一看,是我的小姨。 摁下接听键,就听到小姨在电话里把声音压得极低叫道:“半夜三更的,你打电话干嘛?小祖宗!” 我笑,一句话都不说。 小姨就急了,声音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问我:“小祖宗,你没事吧?” 我这才装作很难受的样子说:“小姨,我睡不着。” “你在哪?睡不着。”小姨问我。 “在家。” “哪个家?” “县政府里的新家。”我说,显得很得意。如今我一个副县长,小姨会不高兴? “我知道!”小姨坦率地说:“我去过。熟悉着哪。” “怎么办?”我说:“我真睡不着,小姨。” 小姨在电话里叹口气说:“我也没办法啊!我在市里,你姨父刚回来,喝醉了啊。我陪不了你啊。” 她顿了一下,转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要不,我要小米去陪你说说话?” 我吃了一惊,赶紧拒绝了小姨的好意。 小姨倒取笑我说:“小风,你这个鬼,心里有几条蛔虫小姨还不知道?别说你做个小小的副县长,你就是做了省长,也逃不脱小姨的火眼金睛。” “要不要我叫小米?她在春山县宾馆里住着。” “不要!”我坚决地说:“除了你,任何人我现在都不想见。” 我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小姨幽幽的叹息声,随即她挂了电话。 这个半天,犹如一个世纪一样长。我从一个小镇长摇身一变成了副县长,还兼着一个镇的党委书记,这在春山县的历史上,我还是唯一。 我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在盯着我,以至于我起身的时候,居然不知道要先迈出哪条腿了。 第 347章、配个秘书 早上,一缕阳光穿透玻璃,直接刺激我的眼睛。睁开眼,我才发现昨夜我居然和衣而卧在床上,窗帘也没拉上。 起身走到窗户边,放眼往窗外望去,触眼是高低错落的楼房,灰扑扑的显出陈旧与苍凉。雪已经全部融化,处处是污浊的水,纷纷汇聚到一起,往低洼地泄流而去。 一声鸽哨响起,远处的天上几只灰白的鸽子在翱翔。一轮红日高挂在天上,太阳光柔和而温暖。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个艳阳天! 好像久违了阳光一样,心情在太阳光里豁然开朗。 我伸个懒腰,舒畅地吐出一口浊气。走到洗手间门边,探眼一看,看到洗脸台上洗漱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块雪白的毛巾挂在架子上,上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巾。 打开水龙头,流出的是热水。抬头一看,才发现墙壁上挂着热水器。下面是一个宽大的浴缸。 这样细心的安排,我知道肯定有李妇联的主意。李妇联是个热心的女人,何况我们还有过那么短暂的暧昧。 我会心一笑,洗脸刷牙下楼。 余味早就等在楼下,看到我,满脸堆笑迎上来,从我手里接过公文包,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坐进车里,我问:“去哪?” 余味顿了一下,说:“县长不去办公室么?” 我被他一提醒,心里跟着顿了一下,想起自己今天起来后,身份不一样了。春山县县政府大楼里,现在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于是我一挥手说:“对!去办公室。” 余味微微笑道:“县长,我今早七点就到了。上楼去看了三次。县长你太辛苦了,我不敢叫你,就一直等着啦。主任打了我几个电话,问你呢。” “问我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 “主任说,今天是你第一次在县政府上任,说要开个欢迎会。”余味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开什么欢迎会?告诉他,别搞那一套,取消。”我不想高调,更不想在一群陌生人的面前发表讲话。我的身份今非昔比,每一句话都会有人记录在案,万一一句话没说好,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个……。”余味显得很为难,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下去。 “算了吧。”我大度地说,一切都是新的,我的这个司机是新的,我的办公室是新的,我的家是新的。 车到县政府大院,刚停稳,就看到主任正焦急地往外看,看到我,又是一溜小跑过来。 我跟着县政府办主任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路走,看到两边办公室的人都出来了,站在门外,亲热而恭敬地与我打着招呼。 我逐一点头致谢,目不斜视。 进了办公室,县政府办主任端来泡好的热茶,把一叠报纸跟着递过来。 刚坐稳,主任凑过来低声说:“陈副县长,政府给您配了秘书,您要不要现在见见?” 我抬起头,有点惊愕。说实在的,突然享受这样的待遇,我还有点手足无措。昨天配了司机,今天配个秘书,明天还会配个什么? 一个副县级干部,就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要是我做到了省长,岂不是拉屎后连屁股都有人擦了? 我唔了一声,没有直接表态。 主任似乎明白了的意思,赶紧走了出去。不一会,带进来一个人。 我抬头看一眼了她,嘴巴张开了合不拢。 主任带进来的是朱花语。 她做我的秘书?我一时没回过神来。 朱花语不是国家干部,也不是在编的行政事业编制的人,怎么能给我做秘书呢? 主任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凑近我低声说:“小朱的编制都解决好了。现在是正式的春山县在编干部。她给你做秘书,是关组长指定的。” 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关组长指定?什么意思?” 主任歉意地笑,说:“关组长跟刘书记讨论决定的。” 一下子冒出两个重磅人物的决定,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惶恐起来。 关培山指定朱花语做我的秘书,是监视?还是另有目的?一个学历不高,又没有任何从政经历的小女孩子,怎么能信任我一个副县长的秘书? “关组长在吗?”我问,看一眼朱花语。她今天绝对精心打扮过,一身合体的黑色职业装,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衫,把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来盖着,显得精明、青春。 朱花语的身材好,玲珑! “在!在五楼。”主任说,神色有点不自然。 “我去看看关组长。”我说,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还在屋中央站着的朱花语说:“小朱,你招呼好主任,我去去就回。” 朱花语本来对我的神态就有点惶恐,现在听我说要他招呼主任,就像马上回神过来一样,脸上立即绽开明媚的笑。 县政府办主任还想跟着我上楼,我挥挥手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给小朱交代一下工作吧。” 我这句话的意思谁都明白,我是接受了朱花语做我的秘书的事实。其实我心里在想,我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站着,不能让她有半点的尴尬。即便我心里千般不愿意她做我的秘书,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要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 关培山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他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拉着我坐到沙发上,端详着我,关切地问:“工作还好吧?” 老子才上班,什么都没做。哪里知道好不好? 但我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片无比崇敬的神色,我乖巧地说:“谢谢老书记,还好。” “找我有事?”关培山倒是开门见山,让我一下语塞。 我不能张口就说秘书的事。他没提,我找不出话来。 昨夜我从老刁的别墅里一个人回来,这件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关培山沉静得就好像苏西乡政府面前的大山,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解释说:“老书记,昨晚我有急事,对不起啊。” 关培山的眼皮子眨也没眨,仿佛他已经忘记了昨夜所有的事。 我又语塞起来。像他这样看不出深浅的人,往往让人不知不觉就把自己降了许多。这就是威严! “我先回去了!”我起身,准备往外走。 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他的安排。关培山能把朱花语的组织关系搞定,能让刘启蒙同意朱花语做我的秘书,必然有着我不知道的东西。 “不忙嘛!”他慢条斯理地说话了,示意我坐下。 “你来找我,是因为小朱做你秘书的事吧?”他一眼就洞穿了我的心思。 我没敢回答,唯唯偌偌地等着他继续说话。 “小朱人不错啊。先锻炼一下实践工作,过段时间放到党校学习学习,会成为你工作的好帮手的嘛。”关培山还是不迟不缓地说。 我轻轻地点头,在他面前,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抽走了一样,想坐直身子,都显得十分的困难。 “你是党培养了出来的干部,你再培养年轻干部,这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工作中,一切以革命的事业为重,其他的想法,都要弃之!明白吗?” 我还是点头。 “希望你能把小朱培养出来,我看她啊,有着不错的潜质。”关培山说完这句话,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低下头去看文件,再也不理我了。 我只好起身,轻轻从他办公室里退出来,刚关好门,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邓涵宇,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干嘛?”我没好气地说。 “哟,做了县长,脾气大了。大干部了,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兄弟了?”邓涵宇皮笑肉不笑地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你想吓死人,是不?”我说,揶揄着他:“大白天的,人不知鬼不觉地在人后面拍肩膀,做这种事,只有两类人。” “哪两类?”邓涵宇惊讶地问。 “一种是娘们,一种是阴魂不散的鬼魂。”我说,大笑起来。 邓涵宇赤白了脸,想争辩,张口却出不了声,迟缓了一下,才摇头晃脑地说:“陈风,你小子牛!” 我压住笑,说:“邓组长,以后注意了啊。” “老子注意个屁!你小子,现在春风得意,红袖添香,还不让老子眼红一回啊。”邓涵宇阴阴地笑,说:“你看领导们多关心,给你配一个这么漂亮的秘书。我跟你说,你们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可别烧起来了。” “放心!”我说,潇洒地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嘀咕,邓涵宇的话不是没有来头。干部最怕的是作风问题,只要跟作风沾上了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难道关培山楸准了我的弱点,他故意在我身边安装这样的一个深水炸弹,就等着让我粉身碎骨?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准朱花语现在是黄奇善的人! 黄奇善跟我是什么关系?我纵然花心无数,也不会去动自己兄弟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一脸的笑,推开办公室的门,又吓了一跳。 第348章、红包 县政府里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来了人,把我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朱花语忙前忙后招呼客人,黄奇善在一边帮着她。 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全部都是一脸的微笑,偶尔还能看到一张激动的面孔。我正在疑惑,县委办主任带着歉意说:“陈副县长,我不许他们来,他们非得来,我挡不住啊。” 我笑笑道:“大家找我有事?” 所有人一齐摇头,都不做声。 一边的黄奇善笑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来祝贺你的么!你是县长,这些同志今后都是你的下属,来看看你,理所当然的事啊。” 我双手抱拳,朝四周一辑道:“感谢,感谢。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众人一阵欢呼,嚷道:“县长,择日不如撞日,还不如今天我们都跟着县长混混。” 有人悄悄拿出红包往我的办公桌上放,放下后朝我笑笑,赶紧出门溜走。我没来得及拦住,就看着县政府办主任说:“这是干什么?” 我的口气显然很严厉,让县政府办主任一下适应不过来,张嘴结舌地看着我,一张脸急成了猪肝色。 朱花语过来悄悄说:“陈县长,这是春山县的规矩,大家贺喜随的分子。” 我就不言语了,这样的习俗其实我也知道。春山县不管谁家办喜事,各家都会随上一份礼。礼尚往来的乡村俗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县政府大楼里,让我一下没从高大威严的氛围里走出来。 “你刚才也答应请大家吃饭了。这些随礼的钱,就顺水推舟吧。”黄奇善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问:“要不,我去安排一下?” 我看着县政府办主任,老头子被我刚才的态度吓了一跳,还没从惊吓你走出来。看到我在看他,就舔着脸,朝我傻笑,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嗫嚅着说:“大家都随,我不随,总不是个样子。” 我大笑,说:“老主任,你也凑这个热闹?” 主任更加窘迫了,干笑着说:“我也是个俗人,不能例外的。” 说完逃也似的出了门,脚步声在整座楼里都能听到。 县政府办主任一走,屋子里就剩下我、黄奇善,还有一个朱花语。 黄奇善目睹了主任的落荒而逃,倒不以为然,朝朱花语努了一下嘴说:“陈风,你做了县长,自然要庆祝,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我和小朱也一样,要随个份子的。你要不要,不管我事,不要我的,就是打我的脸。” 我笑道:“我都不要。” “不行!”黄奇善正色道:“这就好比是一缸墨水,你一块白布,掉到缸里来了,不把你染黑,能罢休?大家都是黑的,就你是白的,能容得下你?” 他冷冷地笑,仿佛他洞察了这个世界一样。 “假如我一定要做一块白布呢?”我也冷笑着回击他。 “没事啊!不过,你的下场最后可能连块布都不是了。你就是一堆狗屎,一堆谁也要绕着走的狗屎。” “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是县长吗?好啊,你做你的县长,他们做他们的干部,你要下命令,大家都阳奉阴违着你,你怎么办?难道你能把他们都拉下马来?”黄奇善不客气地打击着我的自信心。 “没法改变了?”我说,有些心灰意冷。 “不是没法改变。是根本就不需要改变!”黄奇善脸色一变,又开始笑嘻嘻地说:“就这么点小小的礼金,你就大惊小怪了,要是有人给你送大钱,岂不是会吓死你?” “谁会给我送钱啊!”我也笑嘻嘻的,我们两个毕竟混在一起六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必要遮掩自己。 “你等着吧!”黄奇善莫测高深地笑,看了一眼朱花语,把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就算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媳妇,人家也会乐颠颠地给你送上门来。” 我擂了他一拳,骂道:“是不是这都是你的经历啊?黄奇善,你腐败了啊。” 黄奇善大笑道:“我一个团委的书记,屁都不算一个。痴心幻想吧!” 朱花语被我们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楞楞地张着一双毛茸茸的眼睛问:“你们笑什么呢?” 黄奇善解释着说:“没有说什么,说了些过去开心的事。” 黄奇善示意朱花语把红包塞给我,我眼睛一瞪,怒视着黄奇善骂道:“你是看不起我!” 黄奇善就讪讪地笑,嘴里嘟哝着说:“到底是谁看不起谁?连老子的随礼都不收,对我有想法嘛。” 我接口道:“确实有想法!”又擂了他一拳说:“你如果愿意把自己归到他们当中去,没关系啊,多大的红包老子也接了。” 黄奇善似乎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满脸的感激神色道:“陈风,够兄弟!” 我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黄奇善虽然贵为县团委书记,又在常委你占了一席之地,但他非常明白,自己就是个配角。是一个看书记眼色行事的人!团派干部,都是年轻者居多,这在老奸巨猾的老干部眼里,都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兴不起风,作不了浪! 我跟他不同。首先我是省管干部,级别高,而且也是常委,特别有一点,负责春山县的财政,这一般都是常务副县长,或者县长亲自管的部门。没有一个领导会把钱袋子让别人抓着,除非这个人跟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我恰恰就是这样的干部。刘启蒙书记在会上宣布我负责县财政工作,其实就透露了一个信息,我这个刚上任的副县长,不可小觑。 春山县常委席里,我有一票,现在黄奇善手里攥着一票,我们两个比起任何单打独斗的常委来说,都有着不同凡响的影响力。刘启蒙显然看中了这一点,他知道我不会背叛他,我是他提拔起来的干部,只能对他感恩戴德。 “还是安排一下,这样以后你工作起来会顺手一些。”黄奇善劝着我说:“要是一你上台,就破了这个游戏规则,今后真的没人能帮得了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认真地点头,做副县长第一天,还没看到一份文件,还没批示一样工作,却要想着如何去请他们吃饭,我心里一阵悲凉。 “我去安排!”黄奇善说着就要走,对我说:“花语跟我一起去。” 我笑道:“小朱到底是你的秘书,还是我的秘书呢?” 黄奇善就尴尬地笑,说道:“都一样嘛。工作上是你的秘书,生活上是我的秘书,不冲突不冲突。” 一边站着的朱花语满脸通红,嗔怪着道:“你们两个拿我开玩笑,我会生气的啊。” 我挑逗着说:“生一个气来看看嘛,小朱。” 朱花语涨红着脸,手一摔,说:“陈县长,我可不敢在自己领导面前生气。你们取笑吧,我不理你们了。” 说着拉开门出去了,一双高跟鞋敲击着水泥楼板,叮叮咚咚的响。 等到朱花语一走,我几乎是淫笑着问黄奇善:“搞定了?” 黄奇善一顿,不好意思地笑,骂道:“陈风,你的心理很龌龊啊。” 我不理会黄奇善的骂,在我们之间,不存在隐私。 我回敬他说:“我龌龊,你高尚!你不会高尚得连手都没牵过吧。” 黄奇善更加局促了,说道:“你又不是没看见过。多嘴!” 说着从我桌子上扯过一张纸,拧开笔帽说:“我们得统计一下人数。” “什么人数?”我疑惑不解。 “今晚请人吃饭的人数啊。” “都请吧。” “不行!”黄奇善坚决地说:“随了礼的不一定都请,没随礼的不能都不请。” 我搔搔后脑勺,看来这里面还有许多的学问,自己却像一个老和尚,看着满眼的经文,却一个梵文也不认得。 “怎么办?”我求救地看着他。 黄奇善沉吟了一下,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哎呀,这点破事,交给政府办主任就行了。他是只老狐狸,会办得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放心!” 他示意我给政府办主任打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桌子上的话机,拨了内线过去。 县政府办主任似乎早就在电话机边等我电话一样,刚响一声,就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谦逊地问:“陈县长,有什么指示?” 我迟迟艾艾不好说,这第一天来上班,就搞这档子屁事,实在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县政府办主任是何等聪明乖巧之人,他在电话里说:“陈县长,我马上过来。” 随着他进来的还有朱花语,怀里抱着老高的一堆文件。 县政府办主任指着垒得半人高的文件说:“陈县长,这些文件都急着等你批示。” 我犹豫着说:“不是这事。” 主任满脸微笑着说:“其他的事您放心,我这里有份名单,您过目一下,要是没其他指示,就按这个办,您看可好。” 他递给我的居然是晚宴的名单,上面的名字并不多,我暗暗数了一下,最多不超过三桌。名单下面是菜单,这老狐狸,连酒桌上吃什么菜,喝什么酒水饮料,抽什么烟都列举得清清楚楚。看来他早有准备了。 我粗略扫视了一下名单,没有刘启蒙书记,也没有关培山组长,甚至连各局委办的一把手也没有。除了我直接管的几个部门头头,就是机关里的一些普通人。 这个名单让我有些不解。主任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微笑着道:“陈县长,这是你的私人宴请,是民间行为。也就是跟身边的一些工作人员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我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的这个安排确实非常有道理,试想,刘启蒙和关培山会来凑这个热闹吗? 心里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自然心情就高兴了。 我挥挥手说:“很好,就按你的意见办。” 主任没想到我会全部同意他的安排,顿时显得很激动,拿着名单就要走。 我叫住他,抽出笔来,在名单上面添了几个名字,一个是郭伟,毛市镇的毛平,一个李莲。想了想,加上了郝强和柳红艳的名字,看着他们两个的名字,我的鼻子酸了一下,又拿起笔,划去了郝强的名字。 县政府办主任高高兴兴地走了,走之前安排朱花语逐一打电话通知名单上的人,晚上六点,县辉煌宾馆聚餐。 第349章、答谢宴上遇小溪 鸟枪换成炮,走路都带风。 春山县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长——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从现在开始,我出行不再是孤家寡人,我有秘书朱花语,有司机余味,还有一个专门为我写发言稿,梳理报告的办公室。 一整天不断有人来我办公室贺喜,县委县政府机关的干部来了,都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仿佛我这个从泥巴里拔出来的副县长,在他们眼里就是小人得志。过去我来县里,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现在老子贵为副县长,他们要仰我鼻息而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暗暗得意地笑,平静地接受他们言不由衷的祝贺。 人大政协的机关干部也来了,他们大都是派代表来。人大政协都是一帮老头子老太太,拉不下脸面亲自来我办公室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何况这批人都在春山县呆了若干年的历史,春山县哪里有一个茅厕他们都倍儿清楚,我这个嘴巴没毛的小子,尽管是副县长,不见得就能信任这份工作。因此他们都不来,最多派来一个办公室主任,或者一个秘书,都是站着说几句客套的话,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似乎他们都要务在身,这个世界没有他们的忙碌,地球就不会转了一样。 人大政协的人一走,接下来就是各局的人。 我主管的局,来的都是老大,进门就是满脸堆笑,都要伸出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感情丰富的人还要摇一摇。 这般迎来送往的事,在苏西镇我就已经能应付自如。因此不管谁来,我的脸上都永远保持着微笑,说着诚恳的语言。所谓礼贤下士,莫过于此。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需要他们指点、帮助,以及照顾。 人都有虚荣心!我这般演戏,让我的形象在春山县陡然丰满了起来。都说新上来的副县长,礼贤下士,谦卑有礼,是个不错的人!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了,我知道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各乡镇的干部就会过来。乡镇干部实惠,他们来,都会带着自己乡里的土特产来。这样的经历,我曾经有过。比如逢年过节,我都是要去书记县长家串一串。苏西镇茶油多,每次去,我都会给领导们送上五十斤茶油。 倘若运气好,我还会带上山里捕捉的野猪、野鸡之类的山珍,让领导们展颜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个小陈,还是个有心人啊! 这个情景马上就要在我的身上发生了,我想,要是他们送来了土特产,我该怎么处理? 还没想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朱花语推门进来,告诉我已经下班了。今天县政府里没人加班,都赶着去辉煌宾馆为我祝贺去了。 我推门出来,果然看见原来灯火辉煌的办公大楼几乎黑灯瞎火。 下了楼,余味早打着了车,让车里温暖了许多。 朱花语坐副驾驶位,怀里抱着我的公文包,回过头对我说:“陈县长,今晚喝酒要少喝,明天有个常委会,你必须得参加。” 我点点头,眼睛看着窗外。街灯已经次第亮了起来,把本来灰扑扑的县城,映照得光怪陆离。 这几年县城的发展还是很快,最明显的就是每条街上都开着大大小小的发廊,里面坐着裸着大腿的姑娘媳妇,即便是天寒地冻,她们的装束也永远如此。有时候我天真的想,春山县的人,大概都热衷于理发。 县委大楼距辉煌宾馆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其实走着去更方便。但朱花语和余味是坚决不同意,说我是新上任的副县长,车就是我的名片。要是不打响第一炮,以后会被人看不起。我如果被人看不起了,作为我的人的他们,今后肯定没面子。 辉煌宾馆大厅门口竖着一块水牌,牌子上贴着一张鲜红的纸,写着“热烈祝贺陈风同志升任春山县副县长”。一看字迹,我就知道是县政府主任的手笔。他们那一代人,人人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这在很多时候,让我羡慕不已。 车一停稳,县政府办主任就迎了出来,仿佛他一直坐在大厅的某个角落,眼睛一直在盯着门口,等着今晚的主人一样。 他背后站着辉煌宾馆搞桑拿的老板,一口金牙,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看到我,越过县政府办主任,把一双保养得很柔软的手,死死握着我的手,嘴里说着“广普”:“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陈县长。” 我对他没有太好的印象。这个广东老板是关培山引进来的人,先是租了县委宾馆开桑拿,后又拿地搞房地产开发。这件事,曾经影响到县烈士陵园,让朱仕珍失去了双脚,让关培山从县委书记变成了经济领导小组组长。 但我心里很明白,此人与关培山,绝对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关系。得罪他,就是得罪关培山。他或许是关培山放在门外的一条狗,也许是一匹狼。 我不轻不痒地笑,很自然地挣脱他的手,径直往宴会厅里走。 整个大厅高朋满座,看到我进来,都齐刷刷地起身,拍着掌,眼睛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朝满大厅的人扬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来。县政府办主任在我前边引着路,带着我在靠近一个小舞台边的正中间桌边坐下。 他弯下腰,伏在我耳边轻声问:“陈县长,要不要说几句?” 我的眼光随着他的手看过去,小舞台上支着一个话筒,话筒背后,站着笑盈盈的一个女人,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苗条精神。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反正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她在播着春山县的新闻。 县政府办主任看我的神色,朝舞台上一招手,女播音员就款款走过来,低声叫了一声“陈县长好!” 说着伸出一只手来让我握,白皙得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把。 女播音员见我没伸手出来,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响,正要尴尬地收回去,我不失时机地伸出手来,握着她柔如无骨的手说:“谢谢你!” 女播音员嫣然一笑,说道:“陈县长,我叫小溪,请您多指导!” 我哦了一声,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涟漪,她的名字叫“小溪”,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比起黄微微、陈萌她们来,显得更有女儿气息。 我松开她的手,想要抽回去。却被小溪暗暗拉住,我抬眼看她,她正注视着我,眼睛里全是笑意,仿佛一汪深潭,让人有跌进去的欲望。 我用了一点的劲,她送开了手,小手指尖却似乎不经意地在我的手掌心里挠了一下。我再去看她,却发现她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勾魂摄魄的眼神。我心里一颤,顿时心猿意马。 “说几句吧。”县政府办主任诚恳地邀请我说:“这也算是你的上任演说嘛。人家国外,当官的人都喜欢演说,因为演说啊,才能让别人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笑道:“看来你对国外的东西研究得很透啊。” 主任就笑,打着哈哈说:“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一边的人就起哄说:“什么道听途说啊,谁不知道你家儿子在外国留学。怕是捡你儿子的牙花子吧。” 主任的脸就涨成猪肝色,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感,大着嗓子说:“今晚是陈县长招待大家的晚宴,当然要请主人说几句话了。要不,你能吃得下去?” 大厅里就一阵起哄,都嚷着让我说几句。 我想了想,再看身边站着的小溪,鼻子里闻着她身上飘散过来的幽香,顿时豪气干云了。这个男人,总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下面子。何况,今后这样的场合很多,我就当是练一回胆子! 我蹬蹬地朝舞台走,后面跟着小溪,轻声叫着:“陈县长,你慢些,我给开话筒。” 小溪气定神闲地站在舞台中间,手里捧着话筒,眼光扫一眼全场,随即一串莺歌般的声音飘出来:“各位领导,各位朋友。今晚是春山县陈风副县长的答谢晚宴,让我们先用热烈的掌声,为春山县拥有一位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长而鼓掌。” 她带头鼓起掌来,眼光瞟向我这边,带着鼓励和感激的样子。 “陈县长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人,是我们春山县老百姓的领路人,也是我们春山县今后改变生活的有力指挥者。有了他,我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小溪还要继续说下去,我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了。她这番话,要是让关培山和刘启蒙听去了,岂不是挖了坑自己跳? 我轻轻咳了一声,小溪就扭过头来,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说:“感谢陈县长为我们今晚带来丰盛的晚餐,感谢所有出息今晚晚宴的领导和朋友。现在,我们请陈县长讲几句话。” 小溪把话筒递给我,小手指再次不经意地划过我的手背,让我的心像触电似的猛跳了几下。 捏着话筒,我清了清嗓子说:“鄙人陈风,在座的很多认识我。过去是苏西乡的秘书,现在是苏西镇的党委书记。当然,承蒙各位厚爱,现在任春山县副县长。不胜惶恐啊。” 我伸出手掌,一个一个数着说:“来春山县六年了,过了这个年,就整整七年。跟八年抗战,只差一年。” 底下就笑,我跟着笑,说:“有人说,我这是修成正果。今天我要说,我们共产党人,不能以位子来衡量自己。只要是为党做事,为人民服务,任何一个岗位,我们都应该付出全部的力量。 在春山县六年多了,我的感觉是,这是一块热情的土地,这里有我们最热情的人们,这里长眠着我们的先烈,这里也是我们实现理想的天堂。 我在此给大家表个态,不改变春山县面貌,不带领我们春山人们过上幸福的日子,我陈风一辈子不离开春山县。” 说了谢谢,我走下舞台。整个大厅里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心里一激动,差点就要流出眼泪来。 县政府办主任拍拍我的背,轻声说:“陈县长,你讲得真好。” 他拉开一张椅子让我坐,自己在我左边坐下,留下右边的椅子告诉我说:“这张椅子留给小溪姑娘。” 我心里一动,县政府办主任这个老狐狸,难道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小动作? 第 350章、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第一杯开席酒刚下去,开始有人过来敬酒。 敬酒的人一看就分着个先后,第一拨过来的是县委办一帮子人。县委办是县委书记的智囊,工作的执行者,代表着县委书记,有着看不见的权力。 县委办的人一般看不上其他局委办的人,像当初我还在乡下的时候,见他们就像见书记一样,诚惶诚恐,根本不敢高声大气说话。 县委办主任没来,由一个副主任带队。这个副主任我不认识,据说是管后勤的主任。 副主任姓肖,叫肖天左。县政府办主任低声告诉我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名字,跟我读初中的时候每日废寝忘食读的一本书,叫《杨家将》的,里面有个反派人物,就叫“萧天左”,不过此“肖”非彼“萧”,终究读音一样。 肖天左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面色有点灰暗,显然在县委办里混得不如意。 他秃顶,脑门中间一根毛也没有,他就留着长长的几根头发,刻意地梳起来,盖在光亮的秃顶上,似乎想要掩盖这一块不毛之地,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却给人无限的喜感。 “陈县长,年轻有为啊!”肖天左感叹着,我能听出他是从内心发出来的感叹,丝毫没有做作。 我拿着杯子,碰了一下说:“肖主任,以后还得请多关照。” 肖天左苦笑着说:“陈县长说哪里话,应该是你关照我。怎么还反着说呢,你这不是要羞杀我么?” 单听他的话,就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我从心里不由喜欢起他来。 大厅里人声鼎沸,人人都在找着人喝酒,仿佛这是一场免费的晚餐一样,不尽情恣意,对不起自己一般。 “改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我说,把县委办一波人送走。 他们一走,政府办一帮子过来了。今晚政府办的头头脑脑全部到齐,连请假在家生孩子的一个女人都赶来了。齐整整地围着我站着,等着主任说话。 县委办主任一直没介绍他的名字。他是从一个镇长升上来的干部,在乡里干了三十年,在县里政府办主任位子上坐了八年了,眼看着过完年就要退居二线。主任姓魏,全名魏延。却是三国里长着反骨的魏延一模一样的名字。 魏延曾经跟人说,这人的名字,取得好坏,直接影响一生。他拿自己做比方,说倘若自己不是这个名字,怕是早就到市委工作去了。正因为他取了个这样的名字,让领导一看心里就不舒服,哪个领导身边愿意摆着一个长反骨的人啊! 魏延常常找人诉苦,说自己是个多么忠心的人,可是不管他怎么做,他坐到了政府办主任这把椅子后,屁股就再也没挪动半分。他曾经找关书记照顾,想下到某个局里去做个一把手,后来又找过刘启蒙,得到的也是一声不吭。 到了现在,他已经绝望于仕途升迁了。他的年龄已经让他没办法前进半步。干部纪律很严格,在一定年龄段没有升到一定的级别,就宣告要告老回乡,仕途从此终了。 官做得越大,退休年龄越老。比如中央,就规定什么年龄的人能上去,什么年龄的人要下来。最老的,可以做到八十多岁,比国民的平均年龄还长。 魏延是县政府办老大,尽管要退了,却半点也不想交工作。从他出面谋划今晚的晚宴就能看出,他还是不放心别人,事事喜欢亲力亲为。 这帮子人今后每天都要跟我打交道,我的许多工作,都由他们安排处理。因此我对他们,就显得要比对县委办的人要热情。 政府办的人似乎感知了我的态度,熙熙攘攘地说,要一人敬我一杯酒。 他们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除了几个女人,还有接近二十多男人,这一个个喝下来,岂不是会要我的命? 我正在犹豫,坐我一边的小溪就笑盈盈地站起了身,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说:“你们要喝酒,得讲着规矩。陈县长是领导,你们一个个的来搞车轮战,可以吗?” 小溪是春山县的美女,天天晚上在春山电视台你播着新闻,全县不认识她的人没有几个。算是个名人,而且是个名美人。 过去大多数人是只闻其声,能见其行,却不能见其人。现在活生生的摆在大家面前,活色生香的样子,因此她一开口,大家都收了口,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小溪倒也当仁不让,举着酒杯说:“要说喝酒,得立个规矩。你们每人喝一杯不行,一人三杯,陈县长陪一杯。” 大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我是县长,他们得尊敬我。 但我一想,就算他们三杯我一杯,这二十来杯下去,我一样受不了。何况,今晚聚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是县委县政府这些人。 小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嫣然一笑说:“还有个规矩,领导总归是领导,领导可以请人代喝,不是吗?” 众人一愣,马上反对起来,有人就出了个主意,说请人代没问题,这个代酒的人,必须一个人代下去,不可以换人。 小溪很爽快地答应了,勾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领导,你安排谁来代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这满屋的人,我自信可以一个个摆平,但群起而攻,我只能败北。我都应付不下来的事,还能找谁来代我? 眼睛就去搜索朱花语,她是我秘书,这个时候应该要来救场。 秘书不能跟我同桌,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到处找,终于看到隔壁桌上的朱花语,她却像没看到我一样,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筷子。 我知道即使叫上她,无非也是个噱头,只会活端端的多一个败北的人。 小溪看我的样子,知道我找不出人来,而旁边站的人开始不耐烦了,嚷道:“林小溪,这主意是你出的,你找不出人来,你就得自己上。” 小溪用脚尖轻轻踢我一下,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领导,你说句话呀,他们欺侮我呢。” 众人就笑,说:“林小溪,你找不出人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喝。要不,以后你在电视里讲话,我们都不信了。” 林小溪是新闻主播,虽然春山县的新闻无非都是家长理短的事,不是张家村多收了三五斗,就是李家店丢了一头牛的琐事。但每晚的新闻,照例还有书记县长的身影。要是大家都不信她在电视里说的话,等于就是宣告她的主播事业到头终结了。 我打着圆场说:“要不,改天我再请大家喝?人家小溪一个女孩子。你们这样逼人,像话吗?” 有人就说:“哎呀,我们陈县长怜香惜玉了啊。我们可没敢逼她,是她自己出的主意哦。” 林小溪的脸红了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站起身,端着杯子说:“算了,我来喝。” 也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顾自仰起脖子,把满满的一杯酒,咕哝喝下了,把杯子底朝他们扬扬说:“看清楚了啊。” 众人楞住了,都张着嘴出不声。原本以为吓吓这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居然敢披挂上阵。 政府办里有几个小年轻,平常正找不着机会表现自己,这个时候开始挺胸而出了,说:“小溪,要不我来帮你?” 林小溪轻蔑地一笑说:“我不要你帮,你喝好自己的酒就好。你们一个个来吧。” 林小溪是魏延安排来主持今晚晚宴的人,他怕出事,敲着桌子骂政府办这帮子人说:“你们这些小毛贼,平常看你们做事,都是畏首畏尾的,今日来欺侮一个小姑娘,胆子个个都肥了,也不脸红?” 众人辩解着说:“魏主任,你都一头老牛了,还想着一口嫩草啊。” 魏延要退,全机关的人都知道,只是魏延不死心,仿佛自己还要坚持下去一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随他的意思去做事,反正过完年,他就得滚鸡巴蛋。因此也没人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说白了,魏延就是只死老虎了,时间一到,不走都不行,后面还排着那么多的人,怎么能容着他占着一个茅坑呢。 魏延显然听出了话你的意思,却不好发火。这帮子人,表面看都文质彬彬,要是整起人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自己现在在位,他们给一点面子,退了,就是狗屎不如的老家伙了,到时候想要央求他们办点事,怕是比登天还难,不如装疯卖傻,蒙混过去了事。 魏延的一番好意,林小溪却一点也不领情,她气定神闲地说:“你们放心,我说了就一定做到。” 众人就不好说什么了,一个个轮着来喝,也不说话,喝完三杯,都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半点也不敢出声了。 二十多杯酒下去,林小溪还如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半点的醉意,她一杯一杯地陪着喝,不吃菜,也不喝汤。 我的心尖上都冒汗了,这林小溪,似乎千杯不醉啊! 刚好服务员送来一盆热汤,我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轻轻说:“小溪,喝口汤,心里会好受一点。” 林小溪还是嫣然一笑,说:“我没事!放心。” 我的手垂在桌下,突然感觉被一只小手握住了,转眼一看,发现林小溪正低着头,认真的喝着汤。而桌下的这只不动声色的手,不是她又是谁? 第351章、美人如玉 林小溪有千杯不醉的本事,这让我大吃了一惊。 原来全县的人都只在电视里看到她的影子,没见过活人。如今活脱脱的一个人站在大家眼前,而且来者不拒,笑意盈盈。虽说看起来超凡脱俗,却实实在在的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众人自然不敢太多唐突美人,但每人都想着跟美人同饮一杯,于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凑过来,涎着脸,千方百计地哄着她喝酒。 满大厅的男人,都像着了魔一样要喝。不喝酒的男人也要喝,尽管平常在他们看来,酒是穿肠的毒药,但今日有美在前,即便是毒药,也要正义凛然地喝,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乐之不疲。 余味也举着一杯酒,眼睛盯着林小溪,大声大气地说:“林记者,我这杯酒,你必须得喝。” 林小溪斜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有什么理由?” 余味神气地拍着胸脯子道:“我是陈县长司机,这个算是理由不?” 林小溪就笑,歪着头看着我说:“陈县长,你批准你司机喝酒?” 我笑笑,没回答她的话。刚才我们悄悄地一握,似乎已经宣告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 林小溪看我不说话,把手里的杯子墩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就是陈县长批准了,我也不跟你喝。” 余味顿时觉得难堪了,把脸一沉,没好气的说:“你看不起我!” 林小溪就笑,说:“你是给领导开车的,你喝醉了,领导的安全谁负责?万一有什么事,你对得起春山县人们?” 林小溪的话不多,却句句像铁锤一样落在大家的耳朵里。这个理由算得上堂而皇之,让余味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正暗自敬佩林小溪的机智,还没说一句话,耳边响起一个女声说:“我不是司机,跟我总该喝一杯吧?” 我循声望去,居然是朱花语,也举着一杯酒,挑衅似的看着林小溪。 林小溪顿了一下,展颜一笑说:“好啊。我们都是女孩子,喝就喝。”说完把一杯酒先倒了下去,神色自若地说:“其实啊,喝酒是他们男人的事。你说我们都是女人家,何苦窝里斗呢。” 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把一边犹疑的朱花语弄得成了大红脸。 魏延觉得气氛已经到了高潮,高潮过来必定伴随着失落。为了不让失落的情绪蔓延,他提议应该结束晚宴了。 魏延的提议得到部分人的赞同。反正大家都在一栋楼里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大把。何况明日还要上班,总不至于明日上班都去请假。 于是开始有人找我告辞,都是说几句咸咸淡淡的话。到最后,一屋子人就只剩下魏延和林小溪,以及秘书朱花语和司机余味。 我叮嘱魏延结好账,起身准备走。 侧眼看到林小溪还坐着,就问她:“林记者,我送你回家吧。” 林小溪起身,身体有些站不稳。毕竟她一个人几乎迎战了满大厅的人,我记不清她到底喝了多少酒。春山县虽然不大,一泡尿能洒遍半个城,但我总不能扔下她不管。不管是出于领导的心态也好,怜花惜玉也好,做男人,就得做出个样子。 我的话音未落,朱花语抢过去说:“陈县长,我来送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还在犹豫,林小溪嫣然一笑道:“也行。我们两个女的,一路上也好说几句话。” 魏延插进话来说:“你们两个走路回家?不妥,还是叫余味送一下你们吧。黑灯瞎火的,天又冷,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 余味还在为林小溪不肯跟自己喝酒而耿耿于怀,听到魏延的安排,不高兴地说:“也没多远,几步脚就到了。” “放屁!”魏延骂道:“余味你小子想找事是不?叫你送个人,怎么那么多废话?不想干了?” 余味就陪着笑脸说:“魏叔,我哪里敢?你就是借我三胆,我还不是你手里的一个蛋,你捏一捏,我得碎啊。” 说着从屁股底下摸出车钥匙,摇得哗哗响,说:“姑奶奶们,起驾吧。” 林小溪抿着嘴笑,说:“也没那么多麻烦,不如陈县长我们一起上车,顺路就到我家。” 余味一听,连声叫好。 魏延笑着骂道:“你这个兔崽子,管你屁事啊,乐个毛。” 魏延脱口而出的粗话,在春山县的干部队伍里,属于司空见惯的事。书记和县长还在会上骂粗话,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 仿佛春山县的人都习惯了一样,林小溪和朱花语都没在乎魏延的粗话,反而劝着魏延说:“主任,气大伤肝啊。” 魏延被两个女人一顿笑,自己也转怒为笑了,叱道:“余味,你小子给我好好的开车,安全把陈县长送回家去休息。” 说着把他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朝我们扬扬手说:“我先走一步,我家就在宾馆隔壁,近!” 魏延一走,大厅里就空荡荡起来。余味在前头走,我跟在他身后,我后边是林小溪和朱花语,两个人并排走着,却不说一句话。 还是朱花语坐副驾驶位,我和林小溪坐后排。 余味发动车,轻车熟路就往烈士陵园方向跑。林小溪住新开发的商品楼,就在烈士陵园旁边。 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到了,林小溪突然开口说:“这么早回家,真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顺口问道:“林记者可能醉了,早点回家休息好啊。” 林小溪毫不客气地说:“谁说我醉了?这么点酒,就能醉到我?笑话。” “既然你没醉,你想去哪里?我们送你去。”我说,心里七上八下。 林小溪在黑暗中挪动了一下身子,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悄悄伸过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贴了贴,收了回去。 我心里一动,反手过来,抓住她的手,静静地握着。 突然我觉得手心里多了一块硬纸片,借着灯光我瞟了一眼,是一张名片。再去看林小溪,她微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动声色。 我还在犹疑,她的手指头在我的手心里写着字了,我屏声静气,感觉她写的字,终于感觉到了是“电话”两个字。 她松开我的手,对余味说:“我到了。就在这里下吧。” 我一看车窗外,还没到烈士陵园,正犹疑,林小溪说:“我走一段路,吹吹风,去去酒意。” 余味刹住车,我还想说什么,林小溪侧脸对我一笑,说:“就这里下了,我慢慢走,你们不用担心我。” 说完拉开车门下去,顾自朝前走。 我看着她哦娜多姿的背影,叹口气命令余味说:“走吧。” 林小溪是在告诉我,她在这里下车,等着我电话。 车到我楼下,朱花语为我打开车门,想伸手来搀扶我。我推开她的手说:“小朱,我还没老呢。” 朱花语一笑,不解地说:“别人的秘书都是这样的啊。” 余味接过来笑道:“别的领导都是老头子,我们的领导年轻啊。” 我没搭理他,径直往前头走。余味追过来,在楼道把一个信封塞给我说:“魏叔让我给你的。他让我告诉你,今晚的单,是梁老板买的。” “那个梁老板?”我惊讶地问。 “还有谁啊?就是开桑拿,开房地产公司的梁老板啊。”余味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回头说:“陈县长,明早我来接你。” 看着他和朱花语开着车离开,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来,借着微弱的灯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着林小溪的电话。 还没按完,电话进来了,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挂断了。 电话还在顽强地打进来,我摁下去接听键,没好气地问:“谁呀?” 电话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随即里面喊道:“是我呀,陈大哥,我是小米。” 我换了口气说:“是小米啊,找我有什么事啊?” “没事呀!”她还在笑,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呀?” 我迟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还当然呢。多么言不由衷啊。” 我不想跟她废话,还有一个美人在冰冷的夜里等着我的电话。 “怎么?不高兴啊?”她在电话里不依不饶地问我。 “没有啊。”我说:“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不许挂!”她口气明显撒着娇:“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啊。” 我苦笑道:“小米,要真没事,我可要真要挂了。”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做了县长,连玩笑也不开了。没意思!”小米兴致低落了许多:“是我们董事长找你呢。” 她的董事长就是我小姨,我小姨找我,我自然不能挂电话。 “你在哪?”小米问我,口吻冷淡了许多。 “我正准备回家。”我说,手里摸了一把余味塞给我的信封。 “我们就过来。”小米说:“我们董事长要来看你。” 她挂了电话,我一下醒了过来一样。小姨要来看我,自然是来庆贺我的高升。我的这个小姨,她的心思乖巧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我几步跑上楼,打开门,正要进去,身后传来李莲的声音:“回来啦?” 回头一看,她还是昨晚的那身装束,只是在今天看来,显得更多妩媚多情。 第352章、她是关培山的女人 小姨要来我新家,这是件很大的事。小姨在我面前一直以家长自居,家长要来视察,当然要全力接待。 站在客厅中央,我扫视整个屋子。客厅很大,对面的墙边摆着一台落地式等离子电视机。这在春山县家庭来说,配置很高档了。 靠东边的墙上居然有个酒柜,里面陈列着几瓶酒,有白的,有红的。看包装,价格应该不菲。进门的地方有个玄关,旁边一个锲入式鞋柜,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双拖鞋。这些都是政府为我安排的,我没有出过一分钱。昨夜我回家,没有换拖鞋,以至于在灯光的照射下,地板隐隐还残留着我的鞋印。 我从洗手间里找出一把崭新的拖把,准备把地板拖干净,不能让小姨挑我的毛病啊。 在苏西镇六年,我没拖过地板。苏西都是水泥地板,不需要拖。在家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没做过这样的活。因此拖把捏在手里,我突然就惶恐了起来。 想着看别人拖地的样子,我扭开水龙头,放水把拖把打湿,捏着湿淋淋的拖把一路往客厅走,身后沥沥拉拉一路的水。 拖把往地上一拖,不但没拖干净地板上隐隐约约的印迹,反而像是把地板撕开了一道口子。我不甘心再划拉几下,眼前顿时一片混沌,惨不忍睹。 心里一急,把拖把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去敲李莲的门。 李莲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忍着笑,从地上拾起拖把,走到洗手间,招手叫我过去。 我站在门边,狐疑地看着她。 李莲笑着说:“你要先拧干水再去拖才对。陈县长,没做过家务吧?” 我摇摇头,垂头丧气。 “以后这样的事,你就直接叫我来做吧。”李莲拖着地板说。她几下就把地板擦得光亮无比。 “哪样太麻烦了。”我说:“谢谢你啊!” “跟嫂子还客气什么呀。”李莲正色道:“男人本来就不要做什么家务的。陈县长,家里要想干净,有个家的样子,你就得有个女人。” “女人?”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是呀,女人!就是老婆嘛。”李莲快活地大笑,把自己扔到沙发里,毫不顾忌地盘起腿来,把两段洁白无瑕的大腿,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眼前。 我扭开脸不去看她。突然想起小姨不知道我住哪,赶紧掏出手机来打。 电话一接通,还是小米接的,气呼呼地说:“催什么催呀,来了。” 我笑道:“谁惹我们小米姑娘了,那么大脾气。” 小米阴阳怪气地回答我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现在是你打电话,不是我打给你啊。”小米说:“是找我,还是找董事长?” 我笑着说:“都一样。我是想问,你知道地方吗?” “你这么大的一个干部,要找到你家在哪,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小米讥讽着我说:“放心,不会迷路。” 说完挂了电话,随即就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声音。 李莲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问我:“有客人来?” 我点点头,掏出一支烟点上说:“我小姨来看我。” 李莲一听,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睡衣说:“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她急匆匆回到自家,我正想道声谢,她已经啪地关紧了门。似乎小姨的到来,让她有不敢面对的意思。 我住的是楼梯房。春山县里,除了梁老板新开发的楼房,都是楼梯房。 一阵噼里啪啦的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从楼底下一层一层传上来,我探出头,就看到小姨袅袅婷婷地上来,后面跟着小米,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脸憋得通红。 看到我,大声叫唤道:“陈大县长,来帮帮忙啊。” 我只好下去,从她手里接过来一包沉重的东西。掂了掂,感觉很沉手,狐疑地问:“什么好东西?” “问我们董事长去。”小米白我一眼,低头去看被勒得通红的手。 小姨提着一个小包,站在门边往你看。 我拿出拖鞋让她换,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下。 小米却不进屋,站在门边对小姨说:“董事长,我先回去了。” 小姨微微一笑说:“嗯,你把车开回去。今晚加个班,把报表做好。我等下让小风送我回去就行了。” 我还想挽留她,小米没好气地说:“算啦,我还要做事。改天来找你大县长汇报工作。” 小米一走,小姨的神态就变了,从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变成了柔情万种的小女人。 她甩掉拖鞋,把脚盘到沙发上,揉了揉脚脖子,嚷道:“痛死我了。” 小姨穿高跟鞋,这对于少穿高跟的她来说,穿着高跟鞋上楼,更无异于给她上刑。 揉了几下,抬起头对我说:“傻站着干嘛?水也不会倒一杯?”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厨房里冷火秋灶,哪里会有水给她喝。 我搔搔头,无奈地笑,说:“没开过火呢。” 小姨没理会我的话,倒是怂起鼻子,在沙发上嗅了嗅,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家里来过女人?” 我摇头否认,心虚得要红脸。 小姨淡淡一笑道:“你还能骗得过我?小样。我闻着香水味,就知道是谁来过了。” 我大吃一惊,我的小姨什么时候有这种超能力了?她是在诈我吧? “你对门的吧?”小姨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只好点头承认。 “我就知道是她。”小姨冷笑一声,告诫我说:“小风,谁都可以惹,就她不行。” 我越发好奇了,问道:“她是谁?为什么不可以惹?” “李妇联李莲,是不?”小姨歪着头看着我,压低声音说:“傻小子,小姨我早就把住这栋楼的人家都搞清楚了。” 我心里顿了一下,我的这个冰雪聪明的美丽小姨,做事总会让人意想不到。 “为什么惹不得?”我心不死,不知道小姨会给我什么答案。 “没什么。就凭着女人的直觉。你要是惹上她,谁都救不了你。”小姨正色道:“小风,过去你风流风流也就罢了,现在你是一个县长了,有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你呀。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明白吗?” 我嬉笑道:“不怕,有我小姨在,天塌下来我都不怕。” 小姨叹口气说:“你呀,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该长大了。现在又做了县长,有多少女人会来投怀送抱的,做干部,作风问题很忌讳的呀。” 我不知道小姨还要说什么,赶紧拦住她说:“我去给你烧水。” “不用了,我给你带来了两件牛奶,早上起来喝一瓶,晚上睡觉喝一瓶。”小姨指着地上的那包沉重的东西说:“要注意身体。” 我打开箱子,从里面摸出一支递给小姨。 小姨却不接,低着头揉她的脚脖子。 我只好拿出吸管插好,递到她嘴边让她吸。 “去把空调打开吧,你这屋里冷。”小姨吸了一口牛奶,含在嘴里却不咽下去。 我挨着她坐下来,说:“冬天开空调,对皮肤不好。我可怕我天生丽质的小姨皮肤变成老太婆。” 小姨侧过脸嫣然一笑道:“贫嘴。” 我伸手搂着她,认真地说:“天地良心,我可是说真心话。” 小姨被我一搂,身子就软了下来,几乎要瘫倒在我身上了。 她慢慢咽下去牛奶,又把嘴唇朝我张开,示意我把牛奶吸管递给她。 我没给她,自己先吸了一口,鼓着嘴巴朝她凑过去。小姨慌忙避开我的嘴,伸手拍着我的胸口说:“你想干嘛?” 我坏坏地笑,双手搂过小姨来,眼睛盯着她看。 小姨避开我的眼睛,低眉敛首的,样子娇羞可爱,宛如小姑娘一般。 我咽下去牛奶,说:“我来喂你嘛。” 小姨轻轻扭了我一把说:“我不要你喂。” 我笑道:“我想喂啊。我小时候,你不也喂过我?” 小姨的脸红了,像极了一朵娇艳的桃花,她低声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呀。” “是呀,那时候我小,不懂孝敬你嘛。”我说,又吸了一口,径直朝小姨的嘴上递过去。 小姨无奈地轻启朱唇,伸出舌尖在我的嘴唇边轻轻一点,随即缩回去,爬在沙发上格格娇笑起来。 我还想继续动作,小姨却一把推开我,正色道:“小风,别闹了。坐好,我跟你说几件大事。” 小姨很少用这种态度给我说话,因此我楞了一下,咽下口中的牛奶,乖巧地把双手搭在双膝上,正襟危坐,等着她说话。 “你现在是县长了,有些事,你得把握好。”小姨伸手帮我理顺衣服,柔声说:“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上没人照顾。这样不利于工作,我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家了。” 我点头不说话。 “黄微微她妈跟我聊起过几次,希望你们早日在一起,也好了了她们做家长的心愿。这事,你怎么看?” “我还不想结婚。”我直愣愣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姨,你看我的事业才刚起步,现在就忙着结婚生孩子,组织会怎么看我?”我挖空心思找出了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事业跟家庭,没有矛盾!”小姨态度显得很坚决:“你结婚了,大家都放心。” “我不结婚,你们就不放心?”我奇怪地问。 “对!”小姨把脚放下去,塞进拖鞋里:“你不结婚,你妈,我,还有黄微微她妈,都不放心。” “奇谈怪论!”我忿忿不平起来。 “听话!”小姨柔声说:“结婚了,有个家,岂不是更好!” “我是真的不想结婚。”我实话实说,眼巴巴地看着小姨。每次我遇到难题,都是她帮我解决,现在倒轮到她来施压我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同时告诉你,黄微微家把你们结婚要用的婚房全部搞好了,就等着你们这对新人住进去了。三天时间,想好了告诉我。”小姨从我手里接过去牛奶,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想好了,春节后就结婚。” 这是什么?逼婚?仿佛晴空霹雳。 黄微微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具体的婚期,尽管我知道她很想有个家。 小姨看我傻呆的样子,心痛地说:“小风,其实我也不想逼你。不过,我看你跟微微的感情不错,两个人也很般配。结了婚,大家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都好说了。” 小姨的话里隐隐含着一种另外的难言之隐。 我从小姨的手里拿过牛奶,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有一个事我得警告你,不许跟电视台的林小溪来往!”小姨口气很严厉,让我一下懵了脑袋。 “她是关培山的女人!”小姨对我的疑惑加了解释:“你今晚在辉煌宾馆请客的事,有人告诉我了。” 我一下明白过来,难怪小姨的电话会在我刚回家的时候响起。仿佛她在我背后安了一双眼睛,我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不禁不寒而栗起来。 第 353章、左手是爱,右手是情 小姨最终没让我送她,连我下楼松松也不让。她站在我门口,眼睛盯着李莲的房门,故意大着声音说:“小风,做一个好干部,别让你爸妈失望!” 我知道她这话是说给李莲听的。一个好干部的基本标准,就是不贪财,不好色! 李莲的家里静悄悄的,半点灯光也没有。我苦笑着说:“小姨,要不再等等?小米还没到。” “不用,我就到了。”小姨挥挥手让我回去。 我看着小姨蹬蹬的下楼,心里无限神伤。我聪明漂亮的小姨,就像一株大树一样,随时为我遮盖狂风暴雨。 小姨一走,李莲的房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她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朝我虚弱的一笑,啧啧说道:“你这个小姨,可是个厉害的娘们。” 我白她一眼说:“你也是。” 李莲就满足的笑,压低声音说:“要进来坐坐不?” 我摇摇头,她孤身一人在家,又穿着性感无比的睡衣,我不是怕经受不住她的诱惑,我是怕隔墙有耳。 拒绝李莲,我回到屋里,坚定地关了门。触眼看到刚喝剩下的牛奶,不禁心生涟漪,盯着牛奶的纸盒子,楞楞出了半天的神。 窗外一阵呼呼的寒风吹过,摇曳得枯枝噼啪作响,猛地想起与林小溪的约定,心里顿时颤了一下,赶紧找出手机,准备给她打。 电话一直响,林小溪一直没接。挂了电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几种情景。第一个情景就是她遇到了不测,春山县尽管地处大山,街头小流氓地痞却是一个也不少。当年严打,春山县也创造过一次枪毙五个人的记录。想到这里,我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暗暗懊恼自己没心没肺,怎么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一个人在冰冷的大街独行呢? 第二种情景就是林小溪故意不接我电话,她很生气,看到是我的电话,她坚决不接。 如果是这样倒好,只要她没事,接不接电话不重要。 我自己安慰自己,心里却不安,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林小溪不接电话,没有她的下落,我是没办法放得下心。既然我是有秘书和司机的人,有些事,让他们去做,比我自己亲力亲为更有效。 我给余味打,余味接得很快,却支支吾吾的。 我心里恼火了,厉声说:“你在哪?” 余味显然感觉到了我的恼怒,只好老实交代说:“陈县长,我在老残的麒麟山庄。” “哪个老残?”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老刁,刁民啊。”余味解释说:“我以为您今晚不用车了,所以……。” 我的脑海里立马显现刁民的占地六百平方的别墅。到现在,我才知道老刁的别墅原来有个称呼,叫“麒麟山庄”。 好家伙,这名字取得够气派!我心里赞叹不已。这个老刁,果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哦!”我故意拖长声调,难怪上次我叫他来接我,他能轻而易举的过来。 我知道一个事,去麒麟山庄的人,都是非等闲之辈。他余味一个小司机,是没资格进入戒备森严的麒麟山庄的。既然他说自己在,这小子还不敢骗我,是肯定在,问题是谁带他去的? 这个疑问在我的头脑里盘旋半天不去。余味是我的司机,严格意义来说,就是我的人。按照党政干部的组织原则,管好自己的人!是责任。我决定明天上班前,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带他去的。 挂了余味的电话,我对林小溪的下落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小小的春山县,她林小溪是名人,小流氓地痞就是给他们俩胆,也不敢轻易去摸她的老虎屁股。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蚊子的嗡嗡叫声,眯眼细看,果真看见有一只纤细的蚊子,在我的眼前飞舞。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气,于是就恨恨地骂道:“草!鸟都冻得死的天气,还会有蚊子?” 蚊子没打到,身上却开始痒了起来。仿佛这个劫后余生的蚊子,在我的身上叮了一口似的。想起洗手间里装有热水器,心里一动,决定去洗一个澡。 我这个人没有洁癖,但也不是个邋遢的人。在苏西乡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天,我也是三天要洗一个澡的。而这段时间一忙,我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身上愈发痒起来,仿佛有千百条小虫在身上爬一样。 进到卧室,打开衣柜,里面挂着浴袍。再打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摆着两盒内裤。 这些,都是李莲安排的,我知道。 洗完澡,感觉全身暖洋洋的,本来想看看电视,想起明天早上还有个常委会,干脆就回到卧室里,准备睡觉。 人躺下去,眼睛却没办法闭上。一闭上,这几天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的眼前翻飞。只好斜靠在床头,抽出烟来,准备点上。 拿了烟,却找不到火了,一阵忙乱,还是没找到,只好跑到厨房里,扭开煤气灶,就着点上烟。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样的情景,与我六年前刚到苏西乡一模一样。 六年前的夜晚我孤独寂寞,心里像水一样透明。六年后的夜晚,我照例还是孤独寂寞,但我的心却不像水了,我的心已经成了一团云,我自己也摸不着的云了。 六年前,我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六年后,我已经成了一匹凶残的狼,瞪着一双不信任任何人的目光保护着自己。 从狗变成狼,不是物种的自然演变,而是社会逼迫着狗血液里本身残留着的狼的天性,在不断地疯狂滋生。 其实我,见不得年迈的爹娘思念漂泊儿女的泪,见不得稚嫩的双肩去承担生存的压力。见不得秋天里飘落的每一片黄叶,见不得寒冬里抖索的肩膀。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我的心里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就像许多人一样,每当这块地方被触及,我都会莫名其妙的流泪,甚至想痛哭失声。 人在深夜孤独的时候,总会想起许多没时间想的人和事。 一支烟夹在手指间,淡淡的青烟飘散在空气里。我忘记了吸,任香烟慢慢燃烧,就像我的生命一样,在这平静的夜里,悄悄的流淌。 小姨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晃荡,想起她的嘱托,我决定给黄微微打一个电话。 黄微微一点也不意外我会在深夜里给她打电话。似乎她早就在等我的电话一样,才响一声,她就接通了。 她在电话里沉默,我能听到她平静的呼吸声。我知道她在等我说话,但我没说,握着话筒贴在耳边,享受着她平静的呼吸声。 “你不想说话?”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柔柔的,直接触动我的心尖,让我差点要哭出来。 “微微!”我深情地叫着她:“还没休息吗?” “准备休息了,你呢?”她问我:“工作辛苦吧?” “还好!才上一天班,还没感觉到。”我说,把烟头摁灭。 “风,想我吗?”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让我的眼前立时浮现她娇羞的面容。她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姑娘,即便是爱情! “想!”我重重地说:“很想!” 她嗯了一声,我能感受到她满面桃花的样子,能感受到她幸福的心情,能感受到她迷醉的模样。 “我爱你!微微!”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出“爱”这个字。在我的人生里,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你”。 想起当年的薛冰,尽管我们早已把对方当作此生唯一的依靠,我却一直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每当我要说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出现一个声音,我如果说了,就是亵渎了爱情。 是啊!我这一辈子,究竟爱过谁?左手是爱,右手是情。薛冰?月白嫂?金玲?还是陈萌? 仿佛我都没爱过,我或许是贪恋她们的肉体!如果是,我真是一个卑鄙的人! 我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被电话那头的黄微微感觉到了。 她轻声问:“你冷吗?” 我说:“有点。”搂紧了被子。 “风,我也爱你!很爱很爱!”她在电话的那端说,让我感动得鼻子酸了起来。她们都说过爱我,但从来没有一个像黄微微说的能让我的心灵颤抖。我明白了,这就是爱,是一种无限牵挂,却始终默默关注的情感。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每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却都能让我们的心走得更近。 “风,抽空回一趟家吧。”她说,欲言又止。 “好!”我说:“有空了我就回去。” “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房子。”她说,声音小得像刚才的那只可恶的蚊子。 “我们的房子?”我重复着她的话,想起小姨跟我说的婚房的事,心里顿时紧了一下。我们以前是一起去看过房子,但最后都没买成,我的钱还在我这里,这婚房,难道是她家给我们买的? 我心里不爽了。一个男人,让女人家出钱给自己买房子,是一件多么没面子的事。 黄微微还没感觉出我的异常,还在兴奋地说:“就是我们的房子啊!装修也搞好了,你太忙了,就没征求你的意见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我言不由衷地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真的呀!”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嘛。陈风肯定会喜欢的。小姨还说不一定呢。” “小姨也知道?”我越发的不爽起来。 “知道呀。房子是小姨给我们投资分红的钱买的呀。其实,都是小姨一手操办的,小姨真能干,我要是有她一半的本事就好了。”黄微微真诚地赞叹着小姨。 我的婚房是小姨出钱买的!尽管她打着分红的旗号,但我还是隐隐感觉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第 354章、常委会上的交锋(一) 早上余味来接我上班,这小子不敢看我,低眉敛首的给我开车门,关车门,一言不发。 车到县委大院,余味才小心翼翼的说:“陈县长,昨晚您不是要用车吧?” 我没搭理他,对于他去麒麟山庄的事,我要找个好机会问问他。这个麒麟山庄看起来不简单,连余味这般地位的人都能进去,究竟有什么内幕在里面?绝对不是涉黄涉赌的事。 春山县不大,改革的第一缕春风吹来的就是黄。这在大街小巷里遍布的发廊就可以看出来,一个人口不到三十万的小城里,有大大小小三十家卡拉OK厅,几乎每家挂着宾馆招牌的都有桑拿,至于洗脚城,走路撒泡尿,就能看到五家。 春山县空前的繁荣起来,夜市一条街也应运而生。关培山曾经在报告中提起过这般繁荣的景象,归根于这几年改革开放带来的社会效应。全县要保持这样的发展势头,要加大改革开放的力度。让想让外地的有钱老板能过来投资,首先要筑好一个好凤凰巢,让他们在春山县玩 展起来。 有了关培山的保驾护航,春山县的黄色产业一夜之间几乎盖过衡岳市。在春山县,开一家洗脚按摩店几乎不需要办任何手续,只需到派出所登个记,每月缴纳一定的费用,就能开门营业。 如果上头要来检查,派出所会逐门逐户打招呼,打招呼不听的,派出所会将他列入黑名单,强行关了他的门,而且从此不允许再操旧业。 因为春山县如此这般的繁荣,周边县城的一些人会赶来消费,甚至衡岳市有些人,不远千里也来。 我第一次听说这般繁荣,是孙德茂悄悄告诉我的。他盛情邀请我来县城消费,说现在的春山县,比起衡岳市来,在娱乐这块,是要上一个档次的。 但这些与我没太多的关系,苏西镇地处深山,村民们一年到头没几个钱收入。一个正常的养家糊口的男人,是不会舍得把血汗钱扔到看起来心痒,做完后后悔的发廊里去的。 遍地开花的春山县,被外地人叫“春城”,发春的春。这个字,能让无数的男人神往。 我径直上楼,办公室里朱花语已经泡好了茶,把一叠文件整整齐齐地摆在办公桌上。 我扫了一眼今日行程安排,上午县常委会议,下午一栏下面空白,表示没作任何安排。 刚坐下,朱花语进来,低声告诉我说:“陈县长,常委会在五楼会议室召开,时间在九点。” 我点点头,微笑着对她说:“好,谢谢你,花语。” 朱花语嫣然一笑道:“我是你秘书,不用谢。你以后有什么吩咐,直接交代我就行了。” 我抬头看一眼对面墙上挂着的钟,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四十五分。就随手拿了一个记事本,带着朱花语上楼开会。 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几个常委,我看了看,县长到了,纪委书记到了,政法委书记到了,常务副县长到了,人大主任到了,政协主席也到了,团委黄奇善书记也到了。除了我,就只有书记刘启蒙没到。 我坦然地进去,与每个常委颔首微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县委常委会,我得低调。 刚坐下,刘启蒙书记进来,与大家笑着打招呼。他身后跟着关培山,居然还有郭伟。 刘启蒙宣布开会,会议的第一个流程是关于春山县年关慰问事宜。 这些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每年的慰问无非都是走一些过场。我在苏西乡已经深有感触了。政府慰问,都是神仙下凡问土地,只要地方政府列出名单,按人头送些米粮就行,连上门的程序都省了。 常务副县长首先发言,说春山县需要慰问的人,除了过去一贯的军残家属,就是一些五保户,加起来大概在二百人左右,按照每家三百元的标准,需要慰问资金六万元。 刘启蒙提议举手表决,我第一个举手。 第二个流程是关于苏西镇人事安排问题。刘启蒙特别提到要听我的意见。 郭伟首先发言,他是苏西镇的第一任书记,他列席今天的常委会,就是因为苏西镇的人事安排。 郭伟说了半天,我没听懂他要表达什么,倒是关培山,在郭伟说完以后,说了一句话:“苏西镇的人事安排,还是听陈县长的意见。” 所有人就把眼光投向我,这突然的变故,让我一下措手不及。 刘启蒙开口说:“陈县长,关组长的意见很好,我很赞同。你是苏西镇的书记,你确实要考虑一下人事问题。” 我的脑袋懵了半响,这人事安排,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关培山鼓励我说:“陈县长,你大胆决定,只要你满意的,我相信县委县政府都会支持你。当然,我们经济领导小组绝对支持。” 我左右看了看,大家都看着我,黄奇善朝我挤了一下眼睛,手指在桌子上没声响地敲了敲。 苏西镇现在缺少一个镇长! 谁来做镇长? 我脑海里一团糊涂。 刘启蒙看我半天没说话,鼓励我说:“陈县长,你大胆提。现在常委都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商量解决嘛。” 我心里一动,说:“书记,各位领导,我先提一个想法啊,苏西镇人事安排,如果是县委决定,我个人坚决服从。如果是我个人意见,希望大家能支持我。” 黄奇善首先拍手道:“我们肯定支持你啊,是不?刘书记。” 刘启蒙只好点头说:“只要陈县长安排合适,县委自然会支持。” 关培山插进来话说:“我先提个思想啊。苏西镇与其他乡镇不一样,地处偏远,自然条件有些差。一个镇长,首先要熟悉苏西镇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带着苏西镇改变面貌。我们啊,不能再走老路,不能让一个对苏西镇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当镇长。哪样啊,只会害了苏西镇。我的这个意见,请刘书记考虑。” 刘启蒙只能点头,补充一句说:“事都是人干出来的,不懂的可以学嘛。” 关培山说:“苏西镇这地方啊,建国以来就是春山县老大难的地方。我倒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在苏西工作了一辈子,对苏西的山山水水,怕是没有人知道的比他多。” 刘启蒙问道:“老关,这个人是谁呢?” 关培山笑笑说:“刘书记,这个人你也很熟。就是老朱,朱仕珍同志嘛。有段时间还代理过乡长的。” 刘启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把头转向我,问道:“陈县长,你的意见呢?” 我想也没想地说:“关组长推荐的人,自然信得过。只是老朱这人,组织上还没有个最后的定论吧?” 关培山急切地说:“什么定论?老朱这人,是经得起考验的老干部,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不言语了。与关培山发发生正面冲突,是最不理智的行为。我知道刘启蒙不会同意他的提议。 “没问题好!”刘启蒙果然接过话了:“不过,老朱这人,现在还不适宜上来?” 关培山一急,道:“为什么?” 刘启蒙不慌不忙地说:“虽然老朱在审查阶段没发现什么问题,但空穴不可能来风。特别是现阶段,总不能让一个有影响的人上来,这样对群众怎么交代?” 关培山道:“党安排一个干部,还要想那么多么?” 刘启蒙脸色就不好看了,说:“党要对得起群众!” 会议一下就陷入了僵局。关培山与刘启蒙掐起来,这是迟早的事,我们在座的都心照不宣。 第 354章、常委会上的交锋(二) 关培山列席春山县县委常委会,本来就不寻常,现在再掐起来,谁人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味道? “好!老刘,你说,除了朱仕珍,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做苏西镇的镇长。只要这人大家都满意,我老关还是一句话,该怎么支持还是怎么支持。” 关培山变了称谓,这谁都听得出。刘启蒙拒绝了关培山的提议,显然他们不是趴在一个战壕的战友。 刘启蒙倒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说:“我建议,苏西镇的人事安排,还是要尊重陈县长的意见。他是春山县的副县长,又是苏西镇的党委书记。只有他,他能了解和懂得谁最合适了。” 关培山急不可耐地说:“也行。小陈你急就大胆地说。” 关培山说这话,自然是胸有成竹。朱仕珍是他多年的老部下,这一点谁都知道。朱花语现在是我的秘书,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得罪自己的秘书。 我迟疑了一下说:“书记,关组长,苏西镇的镇长人选,最好还是投票。今天是常委会,所有常委都在。我是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很多规矩不懂。我就想啊,刘书记和关组长都是关心我们苏西镇的发展和未来。镇长的人选,至关重要。我想啊,苏西镇镇长啊,确实要熟悉苏西镇,否则,工作还真不好开展。” 关培山不耐烦地说:“投票是你们常委的事。小陈县长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能插手了?” 我忙着辩解道:“关组长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刚才您提了朱仕珍同志,我们也可以提一个人嘛。我建议,每个人都提议一个人选,大家投票决定嘛。” 关培山笑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万一大家都提不同的人,恰好又是每人一票。怎么办?” 我也微笑着说:“放心!关组长,在座的都是春山县最高领导人。大家都是对组织负责的人。不会随便找个人滥竽充数。” 关培山就不言语了,眼睛看着郭伟,希望他能说几句。 郭伟涨红了脸,迟迟艾艾地说:“我本来是没资格参加常委会的。既然关组长和陈县长都有同样的意思。我想啊,我还是跟关组长一样,推荐朱仕珍同志担任苏西镇的镇长。” 其他常委都点头迎合着说:“我也觉得合适。” 眼看着木要成舟,刘启蒙显得不耐烦了,问我道:“陈县长,既然你提出这样的思想,你就提出一个合适的人嘛。” 黄奇善接口道:“是啊!要是陈县长没有其他的人选,大家就可以表决了嘛。” 黄奇善的话就像一枚炸弹,顿时让会议室里嗡嗡动了起来。 人大主任闭着眼一言不发,政协主席更是像入定的老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我看一眼刘启蒙,他显然很不满意黄奇善的提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我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得罪关培山我没好日子过,得罪刘启蒙,我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关培山是列席,刘启蒙才是正主! 关培山能列席今天的常委会,是因为他手头握着衡岳市给的一笔大钱。刘启蒙不会让这笔钱跑了,他得忍! 关培山也正是抓住了刘启蒙的软肋,因此他才会大言不惭地直言让朱仕珍担任苏西镇的镇长。 钱没有了,可以找上面想办法,皇帝得罪了,就只能死! 于是我说:“我也提一个人吧。这个人他的丈夫过去是烈士,是关组长关怀下的烈士。她本人有过基层的工作经验,这几年又在政府锻炼了。对苏西镇非常熟悉,应该完全能信任镇长这个职位。” 我话刚落,刘启蒙喜不自禁地问:“谁呀?” “柳月白,现在是苏西镇乡镇企业办的干部。”我说,暗暗舒了一口气。 “你们认识吗?”关培山首先发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老公在修老鹰嘴公路的时候被炸死了。是您亲自批准他为烈士的。”我将了关培山一军。 “这人我认识,还不错。”郭伟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陈县长的这个提议,我建议可以考虑。” “她有什么特长?”刘启蒙问。月白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确实是非常的陌生。 “她原来是村妇女主任,县里修路的时候,是青年突击队队长。她丈夫死了后,按照政策,把她转为了乡政府职工。在乡镇企业办工作,这几年,把企业办搞得很好,现在是苏西镇乡镇企业办的副主任。”我解释说。 刘启蒙哦了一声,问道:“她现在是干部身份还是职工身份?” “职工。”我说。 “职工不能担任党政干部啊。” “组织上手续的问题。”我说,心里想,一个人是什么身份,无非就是一张纸的事。 刘启蒙点点头说:“嗯,大家有什么意见?” 没人说话,都看着刘启蒙。县委书记有一票否决权,其他人看他既然认可了我的提议,自然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了。 “如果没意见,大家可以表决了。”刘启蒙说:“关组长提了朱仕珍同志,同意朱仕珍担任苏西镇镇长的请举手。” 第 355章、我也是胡汉三 刘启蒙的话音刚落,有人就举了手,一看,居然是郭伟。 人大主任乐了,笑道:“小郭同志,表决是县委常委的事,你举手不作数的。” 这话让郭伟闹了一个大红脸,讪讪地把手放下,说:“对不起啊,我以为我能表决。” “你要表决,不是今天。”关培山看大家都没举手,没好气地说:“我尊重县委的意见。” 刘启蒙道:“同意柳月白同志担任苏西镇镇长的同志请举手。” 我当仁不让第一个举起了手。黄奇善跟着我举了手。 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看着刘启蒙,迟疑半天没动静。 “我同意!”刘启蒙说完,举起了手。 他一举手,其他人就跟着举了手。这样一来,月白以全票通过了担任苏西镇镇长的决议。 常委会继续就年底几项重点工作作了安排。县长负责全县慰问军残孤寡事宜,人大在年前要安排好明春的县人大会。我因为还担任着苏西镇的书记职务,不但要对全镇的人事安排及今冬明春工作做好部署,还得按县委计划预筹一切资金。 散会接近中午,大家都提议去外面吃饭。刘启蒙没答应,说还是在县委食堂吃好。自己带头先走,其他人就不好出去了,跟着刘启蒙往食堂走。 我心里有事,月白被县委任命为镇长,这样的消息我是瞒不住的。何况,县委已经决定,整个苏西镇的人事安排,苏西镇党委独立决定。苏西党委是谁?老子陈风是也!说到底,我一个人说了算。 我紧走几步,赶上刘启蒙,低声说:“书记,我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我得赶回苏西去。” 刘启蒙看了我一眼说:“吃个食堂,不会耽误很多时间。人总归要吃饭的吧。” 我带着十分的歉意说:“书记,您知道,从县里去我们苏西,少说也得一点时间。何况我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家。归心似箭啊。” 刘启蒙就笑,说:“事业心蛮重嘛。” 我陪着笑脸,解释说:“书记,您把苏西镇放心交给我,我再没本事,也不能给你丢脸,是不?吃饭的问题好解决,等下我到街上买几个包子就行。” 刘启蒙朝我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别饿坏了身子。” 我与常委们一一打着招呼,一溜烟跑出来,拿着手机给余味打电话。 余味捧着一个瓷碗,边扒着饭边跑。走到车边,看我风尘仆仆的样子,把碗往地上一扔,问:“陈县长,我们去哪?” “回苏西。”我说,钻进车里,关上门。 “朱秘书还没来。”余味说,发动汽车。 “不叫她了。”我说:“她留在家里,方便处理一些公务。” 余味的车开得很稳,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我靠在座椅上,给月白打电话。告诉她通知全镇所有干部,一个小时后在会议室开会,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月白还在迟疑,问我说:“怎么我去通知?” 我呵呵地笑,不解释。只是嘱托她务必要全部通知到位。任何人不得缺席。 车过老鹰嘴,触眼是一片建筑的工地。工地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时值岁末年终了,天气又不好,孙德茂的工地和钱有余的工地都停了下来。 我让余味把车靠边停下,自己从车里出来,四处张望。 刚站没几分钟,就看到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边跑边嚷:“果然是你啊,我就说没看错吧。” 来人是赵德全,穿着一件露出棉絮的棉衣,脚底下一双翻皮毛皮鞋,据说已经穿了十来个冬天了。 赵德全像一条狗一样张口吞吐着粗气,满脸的横肉因为跑得太急还在抽动。 “镇长,镇长,真是你呀。”他呵呵地笑,夸张地扳着手指头说:“我算了算,你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 “什么镇长?叫陈县长。”一边的余味呵斥着他。 “是,是是!”赵德全忙不迭地点头,讨好地笑,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看我这个人,就是不长记性。莫怪罪我啊!” 我挥挥手,问道:“老赵,老钱他们都不在吗?” “在啊,怎么不在?”赵德全大惊小怪地说:“老孙倒不在,回城去了。钱老板一直在啊。刚才还跟我们打字牌来着。” 我哦了一声,心里明镜一般。钱有余不离开老鹰嘴,是因为月白的缘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 “他人呢?”我问,四处看。 “就来了。老钱跑不动,一身废肉。哪里能跟我比。”赵德全哈哈笑,指着远处滚过来的一团影子说:“偌,那不是么?” “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我好奇地问。老鹰嘴工地距村里最少也有几百米,视力不好的人,根本看不清。 赵德全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地搔搔脑勺说:“这大冬天的,没事干,就在一起打字牌玩。玩了一上午,尿憋急了。尿会憋死人!不是么?” 他瞪着一双眼看着我,认真地说:“我就出来放水啊。老钱也跟着来放水,就看到你的车停在这里,我还跟老钱打赌来着。我就说是你,他还不相信哪。” 我心里骂道,赵德全你这个狗日的,你撒尿拿我说事打赌! 但我没在脸上表露出来。如果我现在不是县长,还是个镇长,这个时候肯定就是一脚踢过去了。 老子现在是个有身份的人,得讲究,得矜持。 “陈县长,来视察?”赵德全笑嘻嘻地围着我转了一圈,啧啧叹道:“做县长了,派头就是不一样啊。” 我终于没忍住,笑骂道:“滚!” 赵德全一点也不介意,他早习惯了被我骂。如果见了他我不骂,他反而会不自在,以为在什么地方又惹我不高兴了。 “我真滚了啊!”赵德全作势要往地上扑。人还没扑下,又跳了起来,大声嚷着:“老钱,你得服输。” 接着就看到钱有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输你娘的头!”钱有余骂道:“赵德全,你这个挨雷劈的东西,一个人跑,也不管我。想把我摔死啊。” 他拍着满裤腿的泥水,骂骂咧咧。 骂了几句,才凑到我身边说:“县长,你回来了!” 我做副县长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春山县,很多人已经把我树为榜样了。我是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副县长,是春山县历史上第一个外来的副县长。是从一个镇长直接飙升上去的干部。 我不想跟他啰嗦,开门见山地问:“老钱,工地情况怎么样?” “很好啊!”钱有余回答我说:“上次搞了百家宴后啊,我们月塘村跟老鹰嘴已经结对子成功了。现在我月塘村,家家户户在老鹰嘴都有亲戚。我们商量了,等过了年,开春后,两个村的人一起上工地。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就让老鹰嘴变个模样。” 我甩出一支烟给他,看他狼狈的样子,想笑。 钱有余文化不高,毕竟在衡岳市呆过几年了。身上多少有城里人的虚伪。过去他喜欢西装革履,把一头不多的头发,用发蜡打理得油光可鉴。一双皮鞋,总是纤尘不染。 而现在,他身上的西服邋遢得像刚从牛口里拽出来。一双鞋,满是泥巴。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几乎像鸡窝一般。 钱有余似乎发现了我的思想,他自己扭捏起来,拽了拽衣角说:“我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 我没说话,带头朝工地走。 工地还是一如既往,遍地狼藉。老鹰嘴的这块空地,现在已经初具一个城镇的轮廓了。 钱有余跟在我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说:“县长,你升官了,还管不管我们?” 我站住脚,盯着他看,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老钱,我跟你一样,也是胡汉三又回来了。我告诉你,我还兼着苏西镇的镇委书记,你说,管还是不管?” 钱有余楞了一下,转眼就欢天喜地,朝着赵德全的屁股就踢了一脚,骂道:“我日你奶奶的。我就说,陈县长不会不管我们吧。” 赵德全被他一脚踢得差点摔倒了,站住了脚,怒目瞪着钱有余,吼道:“老钱你这条疯狗,你踢我干嘛?” 钱有余陪着笑脸道歉说:“我不是高兴么?” “我日!你狗日的,你今天高兴踢老子一脚,明天不高兴了,难道还要拿把刀来杀了我?”赵德全拍拍屁股上的泥巴,涎着脸对我说:“县长,你得管管这个老不死的。” “谁是老不死的?”钱有余最怕别人说自己老,赵德全的这句话触到他的神经了。本来笑着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赵德全一看架势不对,赶紧说:“老钱,你开不得玩笑啊。” 我帮着赵德全打圆场说:“算了!老钱,你老不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跟他一般见识干嘛?” 我这句话其实就是告诉了钱有余,你钱有余不老,年轻着哪!要不年轻,你会死心塌地去追月白么? 你钱有余连自己形象都不顾了,天天窝在老鹰嘴,不就是因为月白是这个村子的人? 一场闹剧立即消弭于无形。对付这些人,我有的是办法。 钱有余充其量就是个暴发户,有钱,仗义,豪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女人太痴迷。不过能理解,他打了几年的光棍了,虽说现在解决个人生理问题很简单,但一个男人,总是需要一个家。 家对男人来说,是一个避风港,也是自己疗伤的地方。 任何一个男人在外打拼,本事再大,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月白恰在这个出现了,月白的美丽温柔和能干,让钱有余更加魂牵梦萦了。钱有余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唯有月白,才能打动他。让他甘心情愿为她奉献全部。 至于赵德全,无非就是个乡村小农民。既没志向,也没抱负,更没钱。他就是一个喜欢找事生非,而不敢直接面对的主。 赵德全的心思,在他带着一帮子老头老太太来乡政府闹事的时候,我就把住了他的脉。这人只要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的是黄屎还是黑屎。 眼前的两个活宝,是我在苏西镇的收获。虽然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归于朋友的行列,但我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们或许比朋友更重要,更值得珍惜。 第356章、人事安排 朱花语来电话,问我们在哪里,要不要她过来。 我让她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告诉她从此以后,她主要的职责就是在办公室里坐镇,需要我签字的,整理在一起。不需要我签字的,由她直接决定处理。开会的通知直接打电话到我手机上,请吃饭喝酒的事,一律拒绝。 我打电话的神态显得沉静威严,钱有余他们在一边半声也不敢吭,仰着头,无限敬佩的看着我,这让我小小的虚荣了一下。 做男人的,都希望被别人仰望! 挂了电话,我问钱有余:“过年后开工没困难吧?” “没有!”钱有余坚决地表态,样子像刚偷吃了一根玉米棒子的猴子。 “有困难要及时跟组织汇报。”我告诫他:“如果因为个人原因造成工程进展迟缓,必须问责!” “我懂!”钱有余认真地说:“绝对不拖陈县长后腿。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陈县长你就是个大才,我能让你有后顾之忧?放心!” 有了钱有余这般的表态,我心里当然高兴。但我不能表露出来,这做官的人,要善于隐藏自己。没有一个干部会把自己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叫上余味开车,我们要去老乡政府。 苏西镇建制从乡升格为镇,但办公的地方还是没动。新镇政府没建好,就得继续在老地方呆。乡变镇,什么都没变,只有挂在墙上的牌子变了。 老乡政府依旧如一艘飘摇在历史尘埃里的船,船帮依旧,船帆却不同了。 全镇干部都到齐了,我的眼光扫过去,未缺一人。这要感谢郭伟,没有他当初的强硬措施,干部们上班就像放满山坡的羊一样,散漫无边。 柳权当政时,全乡干部不知道什么叫上班。有事了,叫一声,聚在一起,端出来一坛子谷烧酒,就几粒花生米,横竖坐着。柳权说,大家听。没有表决,也没有异议,一窝蜂来开会,一窝蜂散会。 朱仕珍代理乡长时,乡里缺个书记,他一个人说了算。朱仕珍上台伊始,想大刀阔斧整顿工作纪律。开了几次会,没有效果。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代理的,没有扶正,奈何不了人。刚好赶上柳权调离,很多人不解上头的意思,有情绪。因此对朱仕珍的整顿爱理不理,反正没有钱给你扣,难不成你朱仕珍还能把人开除了不成? 到了郭伟手里,情况就变了。郭伟这人心思慎密,知道乡里干部最看重的就是实惠。做乡干部的人,对前途基本无望,大多抱着混吃等死的心态。何况苏西乡的干部,一大半是半边户。 所谓半边户,就是老公或者老婆是吃国家粮的干部,另一半是农村户口,在家里种着几亩薄田的家庭。 苏西乡的干部以部队转业的多,科班出身的几乎没有,文化层次平均起来不到高中。 这些干部平时的工资低,又基本没有其他收入,有时候出去开会,连身拿得出手的好衣裳都没有,因此钱对他们来说,比普通人来得更渴望。 郭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他来苏西做书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有偿开会。 郭伟不像柳权、朱仕珍,他敢花钱。第一次开会,乡财政的账上没几个钱,老赵死活也不肯拿出来发开会补贴,郭伟大喝一声道:“要么你回家去养老,要么把钱拿出去发。” 其实财政老赵也没其他意思,他做了一辈子乡财政,守着可怜的几个钱,这些钱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拔走了萝卜,留下个坑他没办法填平。 而苏西乡的干部,每月都等着那几个钱拿回家去养家糊口,要是老赵发不出工资来,被他们生吞活剥的可能性都会有。 郭伟发了第一次钱,干部们尝到了甜头,以后每逢要开会,人人都跑得比兔子快。 可惜好景不长,开会发补贴后,郭伟就要求严肃上班纪律。干部们还是嘻嘻哈哈的,以为跟柳权朱仕珍一样,你能奈我何? 郭伟不动声色,每日安排人登记上班人数,搞了个签到的本子。到得月底,一发工资,很多人就傻眼了,大多数的人拿到手的工资不到一半,有几个不但没拿到一分钱,还倒欠。 这下就炸开了锅,都去找郭伟要个说法。 郭伟双手叉在腰间,轻飘飘道:“你们不上班,谁给你工资?” 干部你看我,我看你,找不出个理由,有人小声说:“过去就这样,也不见得少发一毛钱。” 郭伟道:“老黄历早就翻过去了。要是大家要翻,我奉陪到底。” 谁都知道郭伟是个有来历的干部,又年轻,自然不敢再啰嗦。只好到一边算计,算来算去,发现开会发的补贴刚好能补上扣罚的工资,心里顿时安慰了不少。 从那以后,苏西乡上班的纪律,成了建乡以来最好的时期。 我荣升副县长,兼着苏西镇书记,这事大家都知道。虽然县委组织部没派人来宣布,但小道消息往往比正道消息来得快,来得真实。 我咳嗽一声,宣布开会。 苏西乡升格为镇后,组织架构做了调整,补充了一些新干部。这些干部大都是原来各村的支部书记,趁着这股东风,改头换面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 我是书记,自然得有个镇长。当然,书记可以兼镇长,问题是我头上还戴着个副县长的帽子,因此这镇长的帽子,必须要给别人戴。 我拿出笔记本,沉吟了一下说:“今天召齐大家来开会,是有重要的人事安排要公布。” 我先把气氛搞紧张,这会让他们坐立不安。 镇里除了书记外,余下的就是镇长。其他的如人大、纪检、妇联、团委、民政、人武部,都是配角。 人大主席是原来的老副乡长,也是过年后就要退的人,对仕途已经全部绝望。因此他闭着眼睛,充耳不闻外界的事。他来开会的最大目的,就是散会后去老赵手里领一百块补贴回家。 妇联主任也是个年龄很老的女人,老公是城关镇的干部,家在城里。也是等着早点退休回家享清福的人。 纪检就是个虚职,一般都是书记兼任了。至于团委,柳红艳调到派出所后,这个位子就一直空着,我原本想让月白上,终究担心名不正言不顺而作罢。 只有人武部部长,还是个年轻人,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据说在部队就是个排长,因为老婆闹得厉害,没办法转业到地方来了我们苏西镇。 党政办主任过去跟着柳权,后来跟着朱仕珍,再后来跟着郭伟,属于不倒翁式的传奇人物。此人虽然距退休还有一段路要走,但平常的表现,似乎对当官没多大的兴趣。我来苏西乡,就在他手底下当兵。虽然我们交往不多,毕竟他是我的上级。到现在,我心底一直都尊重他。 民政办管着一摊子社会事务,民政办负责人手里管着一大笔钱。比如五保户、灾难救助,社会救助款等等的,都在他手里。是镇里能搞来钱的一把好手。换了他,其他人都做不好这工作。 两个副书记,一个主管党政办,一个主管民政。一个副乡长,管着计划生育和人武部。社会经济发展,一直由镇长直接负责。 我清清嗓子,威严地宣布:“现在,我代表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对苏西镇人事安排作新调整。请各位同志在今后的工作中,互相配合,互相支持。” 大家面面相觑,我的宣布让大家一时还没法适应过来。过去人事调整,是一件很大的事,要走很多的组织程序。 “我宣布,柳月白同志担任苏西镇镇长。”我看一眼会场,鸦雀无声。 月白被突然而至的宣布弄得手足无措起来,涨红了脸看我,似乎不相信我的宣布。 我转开视线,带头鼓掌。 事先我做了铺垫,我是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因此干部们在稍微惊讶之后,跟着我鼓起掌来。 “为更好的开展镇青年工作,镇党委决定请调一个专职的团委书记过来,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我说,眼睛却转向两个副书记。他们是镇党委成员,我先入为主地宣布是镇党委意见,就是断了他们后路。 两个副书记互相看了看,轻轻的点头认可了。 其他位子上的人我还不想动。月白突然从乡镇企业办升到镇长职务,这本身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需要沉淀一段时间才好。 其实,把月白推到镇长的位子,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绑架”钱有余!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要来的团委书记,她是北方人,叫雪莱,今年二十四岁。”我转移话题,把大家的思绪从月白身上绕开。 “男的还是女的呀?”人武部部长笑着问我。 “当然是女同志。这个做团委工作的,特别是基层团委工作,女同志最好上手了。”我说,话一出口,感觉怪怪的,心里顿时像踢飞了一个屎盆子,恶心起来。 大家似乎没感觉到话里的其他意思,乡下干部一般都淳朴! 干部们都看着我,我明白他们是在等新上任的镇长说话。 我只好说:“现在,我们请柳镇长给大家讲几句。” 月白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挨着我坐下,满脸通红地说:“感谢组织信任!我真没想到会是我。” 底下有人轻声说:“你来做镇长,是春山县唯一的美女镇长呢。” 大家就笑,月白更加局促了,转脸来看我。 我朝她投过去鼓励的眼神,告诉她一切有我。 她仿佛读懂了我眼里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既然组织信任,同志们支持,我一定让大家……。” 她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了,双腿紧紧地闭拢起来。 “不失望!”我轻声提醒她。 “嗯,一定不让大家失望。”月白浅浅地一笑,眼光扫过会场。她的笑容慢慢凝结,嘴角微微地扬起,似笑非笑。 第357章、我喝的是二道汤 苏西镇的人事安排老子只手遮天,任何人提的建议均不采纳。我第一次感受到独裁带来的无限乐趣。看着全镇干部都不敢正眼看我,我的心底快乐地滋生着满足。 如果我的权力能覆盖到派出所,我想我会毫不犹豫把柳红艳提到副所长的位置。可惜派出所不属我管,他们由县公安局垂直领导。尽管派出所的行政独立,他们也不敢不尿我这一壶。毕竟,你派出所坐落在老子的地盘上,得罪我,要捏死你,与跟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镇政府除了柳月白正式走马上任镇长,镇团委书记一职我把雪莱弄来了。其他的人,原地踏步。 人马配齐了,自然要开一次党委会。 党委会结束,我又要开全镇党员大会。连续几场会下来,有人就支持不住了,又不敢当面跟我说,只在背地里捣鼓着说仿佛回到了六十年代。 老规矩不废,开会的人一律发会议补助。月白初上大任,有些摸头不摸脑,我就让她负责找老赵要钱。 老赵管着镇财税所,这几年手头宽裕得很。比起当年柳权时代,几乎算是鸟枪换炮。钱有余的钱,孙德茂的钱,两笔加起来就能吓死个人,何况手头还有一笔从来没公开的老鹰嘴土地补偿款。 老赵有钱了,对开会发补助这点小钱,就一点也不在乎。反而问月白说:“镇长,现在物价都在涨,会议补助一直没变,可以适当加一点啰。” 月白就笑,盯着老赵的眼睛问:“老赵,你就不记得当年连工资都发不出的日子了?” 老赵现在有子有孙,心情好得不得了,裂开一脸皱纹的脸说:“老黄历,不要翻了吧。” 月白不动声色说:“没翻老黄历,只是要想想。现在这些钱,有几个是镇里自己的?” 月白做了镇长,说话的口气和神态简直就换了个人,虽然声音不高,但句句都能让人不敢造次。 老赵被月白这么一问,就低下头,不好言语了。其实,全镇除了老赵和我,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钱的来历。后来我一想,老赵这么一问,确实是煞费苦心了。他也是过年后就要退下去的人,一辈子管着苏西镇的钱粮,却从来没多吃过一口。一退下去,更没任何机会了,还不如在位的时候,能多拿点就多拿点。反正每次开会,老赵即便不需要参加,发补助的时候他也有个名字。 老赵心里是不喜欢月白的这个态度的,因此说话就显得硬邦邦的,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钱在镇财政账上,就是镇里的钱。难道还能拿回去不成?” 月白小时候就叫老赵伯伯,后来跟赵金明谈了恋爱,更是叫得亲热。到了老赵公开反对她和赵金明婚事的时候,月白这一辈子就恨死了他。 月白跟钱有余的事,其实就只蒙着一层纸。大家心知肚明,但都不说出来。现在是更加不敢说了。月白是镇长,在背后传镇长的流言蜚语,岂不是找死? 老赵就不管这一套。月白是他看着穿开裆裤长大的丫头,曾经有段时间差点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虽然最终没有做成,老赵心底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月白就是自己儿子的人。 如今这个女人要去做一个暴发户老板的女人,老赵心里就窝着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机会发泄。 两个人不欢而散,月白把名单给了老赵,气鼓鼓地回来,直接就进了我的办公室,嘀咕道:“这个老赵,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就笑,说:“再怎么样,你都是晚辈。如果当年不出那么点意外,你现在得叫他什么?” 月白就红了脸,拿眼看看外面走廊里没人,突然伸出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还不是被你吃到了。” 我心里一动,调笑着说:“我吃的是二道汤了。” 月白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后悔了?” 我陪着笑脸说:“怎么会?就是三道汤,我也愿意喝。” 说完把眼睛去盯着她的胸看,发现她穿了一件大红的毛衣,胸前拱起老高。 月白避开我的眼光,侧着身子说:“还看,都快掉出来了。” 我就正襟危坐,把眼光移开,问道:“明天的党员大会都准备好嘞吧?” 月白扯了扯毛衣下摆,把本来高凸的胸越发地挺立出来,听到我问她,微笑道:“你就放心吧。” 苏西镇党员一共不到一百人,多是在部队当兵入的党。有几个老党员的党龄比我的年龄还长。 在部队入党的党员看不起地方入党的,说地方党员不是牛屎党就是爬墙党。没得他们来的纯正。 这里有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个家徒四壁的人,叫赵万钱。土改的时候,赵万钱因为家庭成分好,娶了个反动派的女儿。反动派一家人本来是城里人,打倒后流放到了苏西,被很多人欺侮。反动派就想着找个靠山,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个成分好的人。 可是大家都怕惹着麻烦,反动派拖儿带女一家人,搞不好,连自己都搭进去,就没人敢去娶他家的女儿。 反动派下放的村,就在老鹰嘴。老鹰嘴几十上百个年青男人,除了赵万钱有点意思外,其他男人都是齐之以鼻。赵万钱生下来就缺爹少娘,吃百家饭长大的。本来预备打一辈子光棍了。现在遇到这么好的事,何况反动派的女儿长得水灵灵的一个人儿,也就顾不得什么成分不成分了,先把一朵鲜花压在身底下再说。 赵万钱娶了个漂亮老婆,本来死气沉沉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既然老婆一家成分不好,自己也跟着没个出头之日了,寻思着要出人头地,就只能另辟蹊径。 恰巧有日看到老婆跟新来的工作组长眉来眼去的,心里一动,当晚把老婆就送到了工作组长的窗底下,自己躲到一边趴墙角。 工作组长看样子还是个娃儿,嘴角的毛都还没长满。他是城里人,正读着书,赶着土改缺少干部的机缘,钻进了革命队伍里,混成了一个组长。 赵万钱眼看着老婆进去,半天没出来。把个耳朵贴着墙壁使劲听,就听得一阵阵的啃啃唧唧的声音。按理说男人这个时候,都会万箭穿心,心如刀绞。可赵万钱却是听得眉开眼笑,差点就要手舞足蹈。 到了半夜,老婆捋着头发出来,他一个人闪身进去,看着还没穿好裤子的工作组长说:“你莫慌,我就一个要求,你得给我入党。” 工作组长没遇到这么捉奸的事,吓了一跳,顾不得穿裤子,跳到床头就去摸枪。一模,发现枪套里空空如也,抬眼一看,才发现枪在赵万钱手里,乌黑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下体。 当时汗就下来了,腿一软,跪在赵万钱的脚边,不敢出声。 赵万钱冷冷地笑,拿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弹说:“能答应么?” “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呀。” “好。既然你敢做出这样的事,还怕做不了那样的事?”赵万钱伸腿一踢,把工作组长踢了个仰面朝天。 “我去找你们领导。” “大哥!你饶了我吧。”工作组长哀哀地哭。 “要我饶你?把老子婆娘压在床上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饶过我?” “我一时糊涂。大哥,不,大爷,你原谅我罢。” 赵万钱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吼道:“你糊涂?糊涂就可以玩弄我们贫下中农的老婆?” “她是反动派。” “放屁!她是我老婆。” 到最后,工作组长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当年年底就让他做了预备党员,隔年转正,成了远近闻名的爬墙党。 这样的故事,在乡间流传很多,大多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你不信。 我曾经见过一个老党员,他已经像一泡屎样没个人形了,老婆却还是风姿绰约,风韵犹存,能从骨架里看出来曾经是个美人。 我要开全镇党员大会,目的只有两个。第一个是让这些党员认识一下新的镇领导,第二个就是想趁着要过年了,发点福利,让这些人感觉到温暖。 苏西镇这几年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在外面喝了一点外乡水,仿佛就不记得自己腿上还沾着半腿的泥。家里有党员的家庭,几乎都没有人出去打工,因为他们认为,哪样做,是对不起毛大爹他老人家的。 而我,恰恰需要这些老党员的态度。苏西镇的发展,离不开这些在外打工的人。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准备开完这个会,就回到县里去。离过年还不到十天了,我要把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好,再回衡岳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月白见我没作声,就拿过热水壶,帮我倒了一杯茶。轻声说:“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我还没点头,她却进了我的里间小屋里,大惊小怪地叫:“哎呀,你这屋里,怎么乱得跟猪窝一样啊。” 我回答说:“好久没管它了。反正也不住,没事。” “要是别人闯进来看到,还会以为我们苏西镇没女人呢。”月白道:“我来整理一下。” 镇长帮书记整理屋子,传出去多难听?我又不好拒绝,只好讪讪地说:“不要了,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做就好。”月白说着,把中间的一扇门关上了。 门刚关好,党政办的秘书就敲门进来,拿着一份全镇五保户救助名单让我签字。 我心里一急,月白还在里面,要是被他看到,是件多么尴尬的事?心里想着,就侧耳去听屋里的动静。里间小屋却好像没人一样,寂静无声。于是就放下心来,接过名单,问道:“都落实好了?” 秘书小伙子是接我的手来的,据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我不做秘书后,乡秘书的位子就一直空着,郭伟做书记后,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的这个小伙子,老老实实在苏西镇呆着。 “书记,”他一开口,立即觉得不对,当即就红了脸,改口叫道:“县长,都落实好了。” 我审视着他说:“绝对没问题?” “没问题。” “这些人过年的年货准备得怎么样?” “都是按照党委会的决议办的。这些人反应都很好。”秘书眼睛不敢看我,游移了一阵,等着我签字。 我签字同意两个字,把文件递给他说:“下午不要来找我,我想休息一下。” 说完故意夸张地打了个打哈欠。从回苏西以来,我确实没好好休息一天,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 果然,秘书立马显出心痛的样子,坚定地说:“好!县长,您放心休息。我保证没人敢来打扰您。” “谢谢你啊!”我说,又伸了个懒腰。 第358章、居然像少女 秘书高高兴兴地走了。我这么一说,他感到特别高兴,能为领导站岗服务,是件多么光荣的事! 秘书一走,后面的里间就传出了动静。月白小心翼翼地问:“走了?” “走了!”我说,起身推开门,看到月白抱着我的枕头,紧张得脸色发白。 “怕了?”我笑着问,从她手里接过枕头,扔到小床上。 “我不怕!”月白说:“我是担心你。我怕什么?大不了我还做我的乡镇企业办干部,可你呢?” “我做我的镇长啊。”我说,伸手去拉她。 月白乖巧地凑过身子,贴在我的胸口,吃吃地笑,说:“到那时候,你怕是连镇长也没得做了。” “不做就不做,老子大不了回城里去做生意。”我外强中干。现在别说不让我不做县长,就是取消我的干部身份,我也会去拼命。 “说假话!”月白嘴里这么说,神色却显得十分感动,扭捏着问我:“我就值得你这么做么?” “当然!”我说,手在她丰满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全是水了!”月白羞红了脸,把头埋在我胸口,不敢看我。 我故意逗着她说:“哪里全是水?我看看去。” 她就急了,越发地羞涩起来,把个身子想要锲入我的身体一样,让我差点站不稳。 “我不玩了。”她娇羞地说,样子居然像少女般羞惭。手却伸进我的衣服你,摸着我的胸口,慢慢地揉着。 我像被电打了一样颤了一下。她却又吃吃的笑,又不敢大声,憋得满脸通红。 “你不怕再来人?”她抬起头问我,眼睛里全是迷离的神色。 “没人敢来了。”我说,手也伸进她的衣服里,摸着了她浑圆的屁股。 “我们多久没做过了?”她盯着我问,眼睛愈发的迷离起来。 我掐着手指头说:“怕是有一个多月了。” “不,二个月零四天。”她认真地说:“我算着呢。” “难道你每天就算着这个过日子?”我逗着她,怀里的女人千娇百媚,纵使老柳再世,焉能坐怀不乱? 她蹲下身来,伸手去解我的皮带,柔声说:“我先帮你亲亲他吧。” 我搂起她,抱起她的身子,放到小床上,盯着她的眼睛说:“嫂子,我先看看哪里全是水。” 她羞得紧闭上眼睛,把双腿紧紧地闭着,半声也不敢出。 仿佛昨日重现!就在这张小床上,我与她有过鱼水之欢。过去,她总像一朵烂漫的桃花,让人惊艳,但今日,她却如一朵栀子花,淡淡地散发出无边的清香。 “我来伺候你吧。”她翻身而起,把我压在身下,柔声地说:“嫂子喜欢伺候你。” 我心里一动,每当她说出“嫂子”这个词,我的心就会莫名其妙地跳动。 她解开我的衣服,温柔地靠上来,嘴唇在我脖子上移动,突然又转到我的耳朵上去,一阵酥麻,我几乎不能自制。 我痒得要笑,她的嘴唇却不失时机地盖上来,嘴里淡淡的清香,仿佛她是吃花朵儿长大的女人。 两张嘴一接上,她柔软的舌头就缠了上来。 吻了一阵,她慢慢地离开我的唇,舌尖在我的胸口细细的品咂。 “老公!”她迷乱地叫,拖过我的手,往她下身伸去。 我的手越过并不紧锁的裤头,在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里徘徊。 “老公!”她还在呢喃,我却像被针刺了一样,全身毛孔紧缩起来,推开她,把衣服扣上,满怀歉意地说:“嫂子,对不起!” “怎么啦?”她惊讶地看着我,满脸的春色还没褪去。 “我们现在这样做不好了。”我说,准备起身出去。 “我愿意!”她声音大了起来,坚毅地说:“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说,不看她。 “你嫌弃我?”她要哭的样子。脸上的春色褪尽,换上来一片惨白。 “没有!永远不会!”我说,帮她整理衣服。 “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为你去死!”她说,推开我的手,自己坐了起来,扣好扣子。 “谢谢你!”我真诚地说,替她撩开额头上的一缕头发:“你是让我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女人!” 她就笑了,眼光扫过我一眼,嗔怪着道:“要不?我用嘴吧,强忍着伤身体。” 我控制着狂乱的心情。实话说,在月白面前,我就像一头饿狼,似乎永远也吃不饱。 “来吧!”她拖过我,欲解我的皮带。 “真不要了!”我推着她的手,脚底下却像是踩着一片云,站立不稳了。 月白不由分说把我的手打开,嗔怪道:“我是你嫂子,可不敢让你伤了身子。” 我像被五雷轰顶一样,呆立着半点不能动弹。 “我的身子你嫌弃了,我的嘴可是干净的。”月白幽幽地叹口气:“其实,除了你和死鬼,我的身子可没被男人沾过。” 我调笑着说:“老钱呢?” “他去死吧!癞蛤蟆。”月白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说:“你以为嫂子是个随便的女人?” “没有!”我摇着头,笑道:“嫂子原来是天鹅啊。” “管他天鹅还是什么鹅,我就是你的一只鹅。”她又娇羞起来,脸色又开始红润了,像一片白瓷般的面庞上,绽开一朵娇艳的花儿来。 突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不合时宜的电话,把我们吓了一跳。 我掏出电话,一听,是金玲打来的,高兴地告诉我说:“雨儿没事了。” 我心里像是倒了一个五味瓶,顿时不知如何开口。 电话里金玲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许不高兴。” 我淡淡地说:“好,你说吧。” 金玲犹豫了一下说:“雨儿的血,是赵金明的。他们居然是一样的血。”她似乎很惊奇一样:“怎么会呢?” 我脑袋轰的一响,金玲说过,赵雨儿的血跟常人不一样,难道?难道? “雨儿的血,一千人当中没有一个。”金玲还在喋喋不休。 我心里像突然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痛了一下。金玲就差没告诉我了,赵雨儿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我和她,仅仅是销魂而已。 “赵金明想要我跟你说,他呆城里不回去了。你帮帮我吧。”金玲终于说出了目的。 “怎么帮?”我问,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现在都是县长了,还不知道怎么做?”金玲的口气与原来相比,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虽然是副县长,却还不能一手遮天。” “难道你不愿意看到我们一家团圆?”金玲扔过来一句硬梆梆的话。 “我没这么说。”我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 “我妹冰儿你不帮,我你也不帮?”金玲咄咄逼人。 她的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突然敲打在我的心头,让我差点憋过气去。薛冰已经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我以为大家都忘记了。没想到她们都还记着,让我柔软的心像被划了一刀,血淋淋的痛苦。 月白满脸狐疑地看我说话,她似乎听出了话筒里金凤的声音,嫣然一笑,松开解我皮带的手,朝我做个鬼脸。 “让我想想吧!”我挂断电话,心里一片烦闷。 就好像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好像我钻进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胡同。金玲的这个电话,把赵雨儿是我儿子的疑惑打击得烟消云散。原来压在我心里的这个纠结突然被打开,我并没有觉得放下包袱,反而有无限的失落感充盈在我的心头。 “是赵金明老婆?”月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颓丧地跌坐在小床上。 “厉害!”月白伸出大拇指在我面前晃动:“你呀,把他的两个女人都搞了!” 她掩着嘴笑,似乎是幸灾乐祸,又似乎十分解气。 原来在女人的心底,初恋不但是最美好,一辈子不会忘的事,而且是能让女人一辈子去恨的事。 “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月白说,样子落寞。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地问。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会时刻都在看着他,想着他,念着他。你会怕他饿,怕他冷,怕他痛。你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切。”月白说,叹口气:“女人都有直觉!” 我突然感觉到恐怖起来。月白的这番话,难道黄微微不是如此?陈萌又何尝不是如此? 连月白都能看出我来,她们会看不懂我? 我慌乱无比,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抓挠得我坐立不安。 “我懂你!”月白笑笑说:“男人都这样!” 她整理好衣服,把额头上的刘海撩到一边,夹在耳后说:“不怕!你现在是县长。哪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不站着一堆女人?” 我苦笑着,在她面前,我几乎不用去隐藏什么。她像一个高明的心理大师一样,能洞穿我的一切。除了她,还有一个女人,我的小姨,她们两个如水晶般透明,在阳光里,能幻化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你休息吧。我去准备明天的会。”月白搂着我的头,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像散了架的狗一样,吐着舌头,无力地倚靠在她怀里。 “有我!”她说,浅浅地一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359章、瑶家三味火锅 苏西镇党员大会开得无比顺利。全镇党员,除了一个出门在外赶不回来,其他全部到会。有一个土改时期入党的老党员,让儿子用一架鸡公车推来了。见到我,本来裹着一床棉被躺着老党员非得坐起来,一定要跟我握手。 这个情景让我感动,我差点激动得要流泪。 我双手紧握着他像干枯的树皮一样的手,闻着他嘴里漫出来的死亡气息,回头叫过来月白,让她务必把老党员安排好。 月白明白我的心思。这么一个已经跟死神接吻的人,多留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只有让他早点离开,又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做这样的事,月白最拿手。 一百多个党员,把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我叫食堂老王在会议室里生了几个煤球炉子,把窗户都打开一条缝,免得中了煤毒死人。 党员中年轻的不多,大多是五十开外的人。有几个妇人,满面皲皮了,怀里抱着暖盒,双眼无神的四周乱看。 我宣布了苏西镇新干部的任命,底下稀稀落落响几下掌声。他们不是因为荣誉来开会,他们是冲着会议补助而来。 我心里明镜一般清楚,但我不能表露出来。在民主集中制的今天,他们的举手表决很重要。 人太多,食堂安排不了吃饭,我让月白跟老赵商量,能否再给党员们加上几十块钱误餐费。 老赵爽快答应了,说镇里党员冒着严寒来开会,确实要表示一下。 我就想笑,对老赵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老赵也不含糊,回了我一句:“将心比心。” 一散会,党员们就一窝蜂涌到老赵面前,一个一个在老赵指定的地方画上一个圈,接过老赵递过去的一百五十块钱,欢天喜地的去了。 留在食堂烤火的老党员最后一个离开,老人的儿子捏着一百五十块钱,舍不得递给父亲。老党员伸手要了几次,看到儿子没有给自己的意思,叹口气,满面落寞的垂下头,把身子缩进被窝里,一言不发。 这个场景让我又一次心痛起来,我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塞进老人的被窝,情真意切地说:“老同志,回去买点吃的东西吧。” 老党员还想推辞,本来一片死灰的脸上居然漾出来一丝酡红。站在一边的儿子眼睛里却冒出了绿光,伸手进被窝要去拿钱,嘴里说:“别丢了,领导的心意呢。” 老党员死命护着不肯拿出来,又不敢骂儿子,急得干涸的眼眶使劲眨巴。 我心里一酸。苏西镇的人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在心里说,又从身上拿出两百块递给他儿子,声音不高,但却威严地说:“好好的把你爹带回去!” 儿子不敢看我,千恩万谢的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嘴后,我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无声地哭! 月白陪着我站在风里,镇里干部看到我流泪,都不敢过来,绕过我逃也似的走。 新上任的除了月白,还有一个雪莱。她看着我满面泪痕,突然笑了起来。 “你也会哭?我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呢。”她揶揄着我,伸出脚尖,踢飞一块小石子。 “小雪同志,人心都是肉长的!”月白说,声调平缓,但却带着浓浓的责备。 雪莱舌头一吐,扮了个鬼脸,转身要走。 我叫住她说:“今天我们一起去盘小芹店里去吃饭吧。算是苏西镇给你接风洗尘了。” 雪莱拍着手叫好,嘴里嚷着:“我来了两天了,吃食堂吃得实在受不了了。” 雪莱在接到我电话后,毫不犹豫就来了苏西镇。 月白脸色不好看了,说:“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我说:“你代表政府,怎么能不去?” 一边的雪莱就抱着月白的手臂摇晃,撒着娇说:“是啊,月白姐,你不去,谁来代表政府嘛。” 月白挣了几下没挣脱,看我的样子又很坚决,只好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在镇里,别叫我姐。” 雪莱就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认你做姐姐都不行,镇长你欺侮我咧。” 月白冷笑道:“政府机关里,姐姐妹妹的叫,不像话嘛。” 雪莱却不依不饶,缠着月白说:“我偏就叫了!你不让我叫是不?我现在就大声叫。”说着张嘴就要喊。 月白无奈地叹口气,瞟我一眼说:“雪书记,你要叫,以后在没人的时候叫。大场合还是不要叫,免得人家以为苏西镇是一家人开的一样。” 雪莱乐了,摇着她的手说:“怎么是一家人?难道苏西镇是个夫妻档啊。” 这句话把月白闹了个大红脸,她感觉自己话说得太快,于是不好意思地打了雪莱一下,掩饰着慌乱的神色说:“不是要去给你接风么?还不快走。” 说完扔下我们,一个人朝前走。 盘小芹老远就看到我们过来,她腰里系着一块围裙,图案色彩斑斓。一看就是她自己拿几块布拼凑起来的。但因为针脚细密,颜色和布的大小搭配得很巧妙,显得十分的可爱。 “哥,你来了。”她招呼我。盘小芹一直叫我哥,这个称呼我已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来你家吃饭。”我说,眼光扫视她的身后,没有看到曾东明,问道:“小曾呢?” 盘小芹却似乎没听到,反而去打量我身后的雪莱。 我介绍说:“新来的镇团委书记,叫雪莱。” 盘小芹收回眼光,羡慕地说:“真年轻,真漂亮。” 雪莱也打量着盘小芹,她刚才听到盘小芹叫我哥,正满腹疑惑着,突然又听到盘小芹称赞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说:“你也很漂亮啊!” 月白接过话说:“你们呀,都年轻漂亮着呢。哪像我们这些人,都老得不成样子了。” “姐可不老!多好看啊!”雪莱乖巧地笑,啧啧赞道:“我要是到了姐这个年龄,还有这样的身材,这样好的皮肤,死了也值得啊。” 月白被雪莱一称赞,感到不自在了,自己上下看了看,伸手把一缕头发拢到脑后说:“小雪书记真会说话。” 盘小芹前头引路,带我们进了里间,就看到盘树容腰里也系着一条围裙,笑哈哈地迎出来。 “陈县长,吃火锅,好不?”他征询我的意见。 我无所谓,转头去看雪莱她们。 雪莱还是双手拍着叫:“好啊,好啊!这么冷的天,吃火锅多暖和呀。我要吃火锅。” 月白没有反对提议,只是轻声问:“今天给我们吃什么?” “瑶家三味,好不,镇长。”盘树容解释说:“腊猪脚、腊猪肠、腊猪肝一味,刚出土的畦畦菜一味,外加大料生姜大红辣子一味。” “我没事。小雪书记能吃辣么?”月白担忧地问。 “我不怕。我还想辣出一身汗来呢。”雪莱大呼小叫要去帮盘树容整理火锅,却被小芹拦住了,说:“你是贵客,怎么能动手,还是我们来。” 屋里又进来几个镇干部,看到我们,想走。 我叫住他们说:“你们干脆一起来吃,老盘,你加些料就行。” 镇干部互相看看,说:“我们不打扰县长您吃饭。我们回食堂吃。” 我不高兴地说:“你们这些干部,还像个男人吗?叫你们一起吃就一起吃,那么多婆婆妈妈。” 镇干部们就不敢说话了,都抿着嘴过来。神情显得庄重严肃。 我笑道:“是叫你们吃饭,不是叫你们干活,那么严肃干什么?都给我轻松起来,别搞得吃个饭像上个刑场一样的。” 干部们就笑,气氛一下就轻松下来。 吃火锅一定要喝酒!盘树容把一个煤球炉子放在屋中间,从厨房里端出来一口铁锅,锅里冒着热气,散发着奇香。满满一锅的瑶家三味,被红油油的汤汁包裹,还没吃,就勾得满嘴巴流哈喇子了。 盘小芹拿出几瓶白酒出来,走到我身边说:“哥,这酒留了好长时间了,等你回来喝呢。” 我看一眼酒瓶子,是新疆的伊犁大曲。 “好酒!”我赞道,吩咐镇干部拿碗倒酒。 乡里喝酒,喜欢用碗,至今如此。 酒要大口大口的喝,肉要大块大块的吃。这是我在苏西镇几年来的心得。 一碗酒下去,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雪莱明显的不胜酒力,她的脸上已经如绽开的桃花一般艳丽了。 盘树容弄的瑶家火锅,在整个苏西镇是出名的。据说他在汤料里加了一味药材,这是他的祖传秘方,即便是我,也不知道。 酒一下去,筷子就从四面八方伸进锅里来。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场景,比起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大酒店里,颤颤抖抖的夹菜,这样的景象才是豪爽和不羁的原始味道。 第二碗酒下去,各人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子了。都抢着说话,声音大得像打雷一般。 雪莱差不多要溜下地去了,她悄悄地伸出手,抓住我的衣服,语无伦次地大声叫嚷着:“来来来,喝喝喝。” 月白坐在我对面,她的眼光扫过雪莱的手,眉头微微地抖了一下。 第360章、月白的幽怨 苏西镇事情处理完毕,自我感觉良好。郭伟还未跟我交接工作,但这个不重要了。我已经自己宣布走马上任,我以一个政府副县长的身份,越俎代庖了县委组织部的事,在镇长的人选上、镇团委书记的任命上,我没有征求县委的意见,更没有走组织程序。 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犯大忌的事。在我这里,却变得轻而易举了。 其实,我是拿了刘启蒙书记的尚方宝剑。在我来苏西镇之前,刘书记交代过我,只要我认定的人选,县委绝对支持。 有了尚方宝剑还不行,组织部长是县委常委,有着一票否决的权力。我必须要放下身段,与他们说好。我可不希望出现幺蛾子! 因此我在回到办公室后,关上门,开始给县委组织部部长彭定均打电话。 彭部长很意外接到我电话,打着哈哈说:“老弟,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我说:“彭部长,有事得麻烦你啊。” 彭定均毫不迟疑地说:“老弟何必客气?都是一家人,说,有什么事用得上老哥的?” 我打了一个酒嗝,夸张地说:“这事,还非得你老人家出马不可。而且这事,你不帮我,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彭定均迟疑了一下,把声音放得很缓了,问道:“什么事那么严重?” 我就把苏西 +镇人事安排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等着彭定均说话。 乡镇干部都是县管干部,升职、调动、撤职都是组织部说了算。虽然一个乡镇干部实在算不了什么级别,但却不能缺少组织程序这道关口,毕竟,他也是有着行政级别的组织。 彭定均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说:“老弟,这事可能有点麻烦。特别是乡团委书记这个人,叫什么来着?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说:“她叫雪莱,一个北方姑娘,本事大着呢。” 他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干部任免,都是在阳光下进行的。不管级别大小,都得有档案,要接受组织考察,要公示征求意见啊。” 彭定均的话显然含着不满,我只好祭出尚方宝剑说:“刘书记同意的。” 他又哦了一声,马上接过话说:“既然是书记同意的,老弟你还找我做啥呢?多此一举嘛。” 我说:“部长大人,刘书记是为我好,我想你肯定也为我好。我就是一个小年轻嘛,还需要部长您扶上马,送我走一程的啊。所以啊,老哥,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 我这是未雨绸缪,不至于在常委会上与彭定均撕开脸皮。而且,我需要县委组织部的文件,一份任免的文件。 “这事,电话里能说得清?”彭定均似乎有点不耐烦。 “好的。我挂了,明天到你办公室汇报。”我笑笑挂了电话。 彭定均显然很不满意我的越俎代庖,但我了解了他的背景。他是黄山部长亲自提拔起来的干部,是黄山部长的一派人。黄山部长是谁?是我未来的老丈人!他得罪我,就是得罪黄部长。 作为一个县委组织部长,彭定均不可能不了解我的背景。他这么显出的不耐烦,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面子。 组织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是领着书记的令箭,披着他的领头上司女婿的马甲。 挂了电话,我走到办公室里间,仰躺在小床上,盯着头顶的日光灯,灯管发出吱吱的声音,就像一只老鼠在嗫咬着木板。 电话发出叮咚的声音,我拿起来一看,是月白发来的短信:“还好吗?” 我回过去一个字:“好!” “我想过去聊聊。”她很快就回了过来。 “有人会看见。”我再回过去。 “没人能看见。我聊工作。”她又回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回过去一句话:“我睡了。明天聊吧。” 短信一发过去,我就关了机。 不是我不愿意月白过来,人喝了酒,胆子就特别大。因为酒的缘故,我与金玲有过肌肤之亲,而且还冒出来一个赵雨儿,让我提心吊胆了几年。 赵雨儿这次输血,几乎能断定我不是他的生身父亲。就好像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被突然搬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舒畅过后,随之而来的又是失落,失落得自己想打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 就好像做梦一样,昨日我还是一个小小的打杂人,今日却登堂入室做了副县长。难道真是黄粱一梦?我用力扭了一把大腿,痛得抽了一口凉气。一切都是真的! 门被敲响,接着就是雪莱的声音:“开门,我要进去。” 我屏住气息装死,不搭理她。 门却敲得越来越重,雪莱的声音也大了许多:“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啊。” 我只好起身去开门。 雪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暖瓶,看我开门了,举起手里的暖瓶笑道:“半天不开门,你金屋藏娇啊。” 她从我身边溜过去,几步跨到里间门边,探头朝里看。 我满不在乎她的举动,人心里没鬼,走夜路不怕。 雪莱看到里间没人,回过头讪讪笑道:“真没人啊。” “你以为谁在?”我没好气地说。 “没以为。”她浅浅一笑,把暖瓶塞到我手里说:“天气冷,泡泡脚,养生。” 我连声谢谢她,恭送她出门。 雪莱却不走,眼睛四下乱看,狐疑地问我:“没有水桶,拿什么泡呢?” “我没事,你放心去休息,我有办法。”我说,眼睛看着门。 雪莱捕捉到了我的举动,调皮地说:“想我走是吧?我偏不走。” 我几乎是哀求她道:“人多嘴杂,影响不好啊。” 雪莱楞了一下,瞪着眼看我半天,冷冷地说:“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无言可答了。 “放心!我没任何想法,就是想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让我做官了啊。” 我笑笑,没出声。 “不是吗?”雪莱反而坐下了,鼓着一双滑溜溜的眼看我。 “是是。”我说:“你现在是我们苏西镇团委书记。是有组织的人!” 雪莱笑了,起身说:“我不打搅你了。不过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什么都不懂的,闯了祸你得负责任。” 我哭笑不得。雪莱来苏西镇做团委书记,我早有预谋。在她给我提出要做官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达目的会不罢休的。我的表舅何至不会亲自出面来安排她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我的表弟何家潇一夜风流后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么一个女孩子,头无片瓦,脚无寸土,有什么事她不能干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满足她的要求。 而我把她安排在苏西镇,还没有跟表舅说过! 雪莱一走,我试着给表舅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小梅姐,说何书记还没回来,我的表舅妈宛如也不在家。家里就她一个人在。 表舅不在,我就想挂电话。 小梅姐却在电话里喊着说:“陈风,听说你做副县长了?” 我笑而不答。 小梅姐无限阑珊地说:“真好!你这样的人才,应该要做比县长大很多的官。” 我逗着她说:“哪是多大的官啊?” 小梅姐格格一笑道:“依我看啊,最小也得是省委书记。” 我哈哈一笑,心里却是万分满足。尽管我离省委书记的位子十万八千里,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人能做梦,总归比不想做梦的人要好。 “陈风,我也要走了。”小梅姐懒懒地说。 “去哪?”我吃了一惊。她在表舅干得好好的,去哪呢? 小梅姐嘻嘻一笑说:“看你紧张的。我考到市委事务机关局去了。你也得祝贺我呀。”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吐出一口浊气,我说:“一定要恭喜你。等我回去就请你吃饭。” “谁稀罕你请吃饭呢?你要请我,就得答应我的要求。” “好呀,没问题。”我痛快地说。 “我要去喝咖啡。”小梅姐追问道:“好不好?” 我啼笑皆非,今晚遇到的女人,都是奇葩一样的人啊。 “好!”我说,挂了电话。就凭着小梅姐修成正果了,我也得请她喝咖啡! 刚挂了电话,短信又进来了,还是月白。 “你怕了?”她问。我一看到那个问号,就好像胸口被堵住了一样。月白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她今晚很反常。 还没等我回过去,第二条又来了:“真不见我?我刚才看到雪莱进去了。” 我吃了一惊,突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顿时如芒在背。 我打下一句话:“要过年了。镇干部年终奖金按照去年标准翻一番。” 短信发出去,我给余味打电话,告诉他我们连夜回县城。 余味在电话里高兴地答应。这小子这几天孤零零地跟我呆在苏西镇,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关好灯下楼。远远的听到余味的脚步声,随即听到月白的声音:“小余,这么晚了,去哪?” 我听到余味大声说:“陈县长有要紧事,要赶回县里。” 黑暗中我听到一声幽幽怨怨的叹气声。 第 361章、年前的最后一次常委会 年前的最后一次常委会缺席了两个人,一个是组织部长彭定均,一个是政法委书记马裕民。 刘启蒙书记宣布开会,主要讨论春节期间防火及干部职工奖金的发放。 春山县防火工作会年年开,年年老调重弹。整个衡岳市,春山县是绿色植被覆盖率最高的县,虽然树林子不多,但每座山都是灌木丛。随便一点火星,就能引起漫天大火。好在这几十年来没发生过大的火灾,又新成立了一个森林公安,防范相对较高。 刘书记换汤不换药的把防火工作安排下去,接下来就进入到年终奖金发放问题的讨论。 按照多年的惯例,干部职工是要分成三六九等的。县委县政府为第一等,各局委办又得按社会影响力来分。比如财政局,掌管着全县的经济大权,在等级的区分上,几乎与县委县政府一样。而像农机局、畜牧局等等无关紧要的局,就得垫底。 至于公检法机关,他们都有自己的小金库,有很多的生财之道,不在乎县财政上几个小钱。 而像黄奇善他们这类的机关,一年到头清汤寡水,除了财政工资,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就得眼巴巴等着年终奖金。 县长余明芳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说年终奖金应该按照行政、事业和企业三个等次来划分。行政机关人员,每人多发两个月工资,事业单位职工,参照行政机关发一半,而企业人员,就只好发行政机关的三分之一。 余明芳说完后,会场一片沉寂。今日来开会的人不多,全县十五个常委,到会十个。除了政法委书记马裕民,组织部长彭定均,政协主席关大君与人武部长邓涵养外,还有一个城关镇的党委书记赵大鸿。 这样一来,党委这边缺了三个,政府这边缺了两个。 我进入常委,尽管没有正式文件任命为常务副县长,但能进入常委的副县长,只有担任常务一职的才有资格。由此看来,我是政府这边罩着常务副县长光环的人。我的常委身份,暗示着我是未来的常务副县长。 刘启蒙看大家都不说话,就提议举手表决。 县长余明芳带头举手,政府这边的人武部长跟着举手了。人大主席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手,剩下的新进入常委的公安局长也举了手。 政府这边的人一举手,党委那边的人就看着刘启蒙。 刘启蒙始终微笑,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没人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刘启蒙不举手,纪委书记自然不举手,常务副书记低着头,认真的在面前的本子上写着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装! 常委会上的表决,透着玄机。每一次表决,都能看出谁跟谁,不是同一阵容的人。 我是春山县常委里的新丁,没有阵容。 分管党务的副书记看大家都在犹豫,眼睛就看向了我,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惊奇地瞪大了眼。 我还没反应过来,桌子底下公安局长踢了我一脚,朝我使着眼色。 “陈副县长,你有什么看法?”副书记直接点兵点将点到我头上。 我呆了一下,赶紧表态说:“我没什么大意见。就是想啊,如果年终奖金也按照等级来发放,老百姓会不会背后骂人?” 余明芳微笑着看着我说:“多年来就这样发的。也没见什么反响嘛。” 我回过去他一个笑脸说:“余县长,现在比不得过去了。改革开放都二十年了,老百姓现在是敢骂娘的。” 余明芳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依你的意见,应该如何?” 我顿时红了脸,迟疑着说:“我也不知道。” 我的话音一落,大家就都笑起来,都把眼光投过来看着我。 刘启蒙鼓励我说:“陈副县长,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处理?常委开会,就是要有不同的意见。” 我受到他的鼓励,立马感到豪气倍增,张口就说:“我觉得啊,事业单位可以完全参照行政机关,企业单位的奖金政府不要硬性规定,企业有钱,可以多发,没钱,可以少发或者干脆不发。” 刘启蒙首先带头鼓掌,一下一下的,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 余明芳县长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一个思想来。县长管着全县的工业企业。这几年赶潮流下岗了一大批,剩下一个县氮肥厂也是半死不活。供销系统早就全面崩溃,供销系统的头头们就靠着收取一点租金过日子。现在县财政不给钱,想发年终奖,比登天还难。 全县企业职工乌秧秧的一大片,这几年每到年底,都是县财政拨专款发过年福利。要是今年突然没了,他余明芳的这个位子就会很危险。 下岗职工闹事都是有一套的。全县几乎每个城镇户口的家庭里都有下岗职工。政府想压也压不住。 早几年就有机械厂的职工,一百多人把县政府门口堵了,后来出动公安去,一看,不是亲戚就是邻居,公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不去冲击政府,门口你愿堵就去堵。搞得那段时间刘启蒙进进出出都不敢走大门。 现在余明芳接手县长宝座,这个烫手的山芋自然而然就落到他手里。刘启蒙过去动用县财政安抚人心,他余明芳没其他辙,依葫芦画瓢也想来这一套。没料到半路被我这个愣头青一搅合,余明芳表面上微笑,心里估计是怒火中烧了。 “我觉得这个办法好!企业没效益,财政养不起啊。”人武部长邓涵养发言支持我。 邓涵养其实跟地方没太多关系,他的工资奖金福利都是国防开支。地方财政奈不何他。 “我也觉得可行。”纪委书记咳嗽一声说:“现在改革开放是主流,是阵痛。总得有人奉献,有人牺牲。如果政府一直背着包袱,别说甩开膀子大干,怕是多走一步都难。” 刘启蒙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喝他的茶。 等到大家都说了一遍了,他才慢悠悠地说:“还是表决把。我们是民主集中制原则,没有一言堂。” 他说完,率先举起了手。 刘启蒙书记一带头,常委们不甘落后,争先恐后都举起了手。 一圆桌的常委,就剩下余明芳一个人没举手,脸上阴沉得可怕。 刘启蒙咳嗽一声说:“老余,你有意见?” 余明芳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样,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说:“大家都同意,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过,今年这个年,我怕是过不安稳了。” 刘启蒙笑道:“我们都陪着你嘛。” 余明芳苦笑道:“不敢!还是我来顶。这个就好比打仗炸碉堡,总得有人举炸药包。书记你说是不?” 余明芳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让我想笑,笑容刚浮上脸,就赶紧被我生生地压下去,以至于我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厉害。 常委会开完,表示今年所有的工作告一段落。大家轻轻松松地鱼贯出门。 我走在最后,常委里,我资历最浅!这人啊,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如果我昂首挺胸走在前面,估计我下回怎么死都没人知道。 回到办公室,朱花语正在整理我的办公桌,办公室的一角里,堆放着很多土特产。 朱花语看到我进来,浅浅一笑说:“陈县长,开完会了?” 我点点头,心事重重走到高靠背椅子上坐下,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常委会上我算是跟县长余明芳结下了梁子了!我悄悄扭了大腿一把,暗暗骂自己,小子!别太得意,才来几天,就认不得人了? 其实我没有半点跟余明芳县长唱反调的意思。春山县的实际情况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一个全县年财政收入不到八千万的农业大县,打死也养不活这些企业职工。 春山县前几年按照上级的意思开始搞企业改革,改来改去,把本来冒烟的工厂改得不冒烟了,把原本常年带着无比优越感的供销社售货员改得灰头土脸。 全县接近三千企业下岗职工,这个包袱就像一座大山,多年来一直压在县委县政府的肩上,让人有苦说不出。 只有甩掉这个包袱,春山县才能看到希望!这才是我提出这个方案的初衷啊! “陈县长,这些都是一些乡镇送来的。”朱花语指着屋角的一堆土特产告诉我说。 “都送回去。”我闷声说,心里却泛起一圈涟漪。奶奶的,老子在春山县呆了六年多,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给我送东西。 “怎么送回去啊?他们放下就走了,拖也拖不住啊。”朱花语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不管。这事你必须办好。办不好,你就要考虑一下,过完年还要不要在我办公室。”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屋角里的这些土特产,现在我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这些东西,在我眼里,现在连堆狗屎都不如。 “我怎么办呢?”朱花语喃喃说着,急得在屋中央打着圈子。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笑,终究没笑出来。于是指点她说:“你去找余味帮你吧。” 朱花语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喜滋滋地要走,临出门回过头对我说:“余味去余县长家送年货去了。”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动,问道。 “余味是余县长的侄儿呀。你不会不知道吧?”朱花语奇怪地看着我说。 “我还真不知道!”我回答她,又加了一句:“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比如,我为什么做了你的秘书,你就不想知道?”朱花语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我,似笑非笑。 “为什么?”我追问一句,随即摇摇头说:“组织需要!” 朱花语笑而不答,给我端来一杯茶,轻飘飘出门而去。 第362章、小米与小溪 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县委大楼里已经看不到几个人,每个人都在忙着过年。不管心情好不好,年必须要过。 心情好的人希望新年后心情更好,心情不好的人希望过一个年,能有一个好心情。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拎着给我娘准备的一点年货,下楼回家。 昨天我已经把工作全部安排妥当,过年期间余味不需要给我开车,朱花语也不要上班,安安心心欢欢喜喜过好年。我的安排让他们两个欢天喜地,毕竟他们都还小,喜欢过年的热闹。 门一开,就看到老莫肩上扛着一个大纸箱子,呼哧呼哧地上楼来。 老莫抬头看到我,脸上挤出笑来道:“陈县长,还没回市里去?” “就走。”我扬着手里的年货,细致勃勃地看着老莫一步一步上来,把纸箱子扔到脚底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憋成猪肝色。 “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老莫探头往我手里看。 “一点茶油和老菇子。”我说:“我娘她老人家喜欢吃茶油,说炒菜香。” “老娘喜欢茶油,这不是小事一桩么?以后这事就交给我来办。”老莫拍着胸脯子说:“不瞒县长,我这人在春山县几十年,就混了个脸熟。要弄点吃的喝的,不是大问题。” “我明白。老莫,你手里有权嘛。”我调侃着他。 老莫一听我这话,以为是不怀好意,顿时就灰了脸,讪讪地说:“我有个屁权!人缘好,人缘好。” 我笑着道:“老莫,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你那个地方,鸟都飞不出,何况关进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在你一亩三分地里,什么不是你说了算?松一点紧一点,都凭你一句话。得罪你,就是得罪阎王。” 老莫被我一调侃,神情紧张起来,拍拍自己脑袋说:“县长,大过年,阎王阎王的,多不吉利。” 我正想回击他一句,听到背后哐啷一声开门声,接着就是李莲大惊小怪地叫:“老莫,你还记得回家呀。” 老莫讨好地笑,道:“这不是忙么?” “全县就你忙!你比总理都忙。你没看到每家都热热闹闹的,就我们家,冷火秋灶的,哪像个过年的样子。”李莲根本不管不顾地数落自己老公,好像视我于无物。 “回家说,回家说。好吧。”老莫推着老婆,回头朝我说道:“陈县长,你要带腿野羊不?昨晚刚打的,新鲜得很。” 我摇摇头,看了他们两口子一眼说:“我就不带了。家里就老娘一个人,她老人家吃素。要不,等我回来,到你家吃也一样的。” 老莫连声叫好,催着老婆帮忙把纸箱子挪进屋里去。 我一路下楼,耳朵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想着老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不由加快脚步。 县里的车不开,我开小姨给我的车。 这段时间一直没机会开车,我的手早就痒了。 坐进车里刚发动,手机就响了,是关培山打来的,叫我去一趟他家。 老书记有请,我不敢怠慢,预热了一会,就朝着他家跑。 路上又接了小米的电话,说今年她没回广东去,想趁着春节机会去海南旅游,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我跟着你小米去旅游,传出去了会是个什么结局? 小米说:“我们董事长也去。”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小姨去,我姨父自然也去,他们成双成对的,我跟你小米,算什么事?何况,衡岳市里,还有一个黄微微在等着我。 “不去拉倒!”小米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我笑笑,把电话扔到一边,聚精会神地开车。 关培山从县委书记位子上退下来后,把家也从县委楼里搬了出去。他现在衡岳市和春山县各有一个家。他老婆在他被纪委调查后,就搬去了衡岳市住。现在春山县里,他一个人住在梁天行老板开发的住宅楼里,是一套三居室的大套间。 梁天行开发的住宅楼,采用了小区物业管理,我的车被保安拦在门口。 保安不认识我这个副县长,他们都是梁天行在外地招来的人。梁天行用人有个习惯,绝对不用春山县本地人,哪怕是搞清洁的工人,他也是从外地请。 我掏出电话打给关培山,说我已经到了,在小区门口。 关培山让我等等,他叫人出来接我。 我递给保安一根烟,保安朝我的烟看了看,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黑芙”,弹出一支叼在嘴边,骄傲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我看了看自己的烟,“黄芙”,虽是一个娘养的,身价却差很多。 我现在抽的“黄芙”,还是在做了县长以后改的牌子。之前我一直抽精白沙,抽了六年了。是小姨说,朱花语说,黄奇善说,我才改了现在的牌子。 其实,烟价什么也代表不了。我生在衡岳市,长在衡岳市,我很清楚衡岳市人们的毛病。一个口袋里只有十块钱的衡岳市人,他们会拿出八块钱买一包精白沙,一块钱擦皮鞋,一块钱买包槟榔嚼。 但是作为一县之长,抽着个精白沙也确实说不过去。我自己形象不重要,但我代表的是春山县。 保安看了看我的车牌,说:“你的车是市里的吧。” 我点头承认。 “来送礼?”他直言不讳地问。 我摇摇头。 “哪你来干嘛?”保安奇怪地盯着我看,仿佛我是个坏人一样。他审视我半天才说:“你知道这个小区里都住了些什么人不?” 我还是摇头。 保安就骄傲地告诉我说:“全春山县最有钱和最有权的人,都住在这里。” 我不置可否地微笑。起码我知道,现在最有权的人是刘启蒙书记,但刘书记不住在这里。 “不信拉倒!”保安朝我翻着白眼,提高声调说:“你叫人出来接你没?要没人来接你,我可不会放你进去。” “等等吧,会有人来接我。”我对保安的说,听到屁股后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回头一看,是县供电局的易局长。 易局长没发现我,不耐烦地冲保安吼:“干什么啊?车把路堵了,也不会疏通?” 保安被他一训斥,忙着点头哈腰过来,伸出脚踢了我的车轮胎骂道:“叫你走不走,瞎眼了啊,挡着领导的车,快给我滚一边去。” 我陪着笑脸,赶紧打着车,往一边挪。 易局长的车从我车边哧溜一声过去,快到岗亭门口,我看到他的车窗放下来,从里面甩出一包“黑芙”烟给保安。 “以后多长着眼。别没事瞎扯。再有这样的事,老子告诉你们梁老板。”易局长车里传出来的是女声,估计应该是他老婆之类的女人。 易局长车一走,我就看到从院子里袅袅婷婷出来一个女人,这么个阴天,还戴着一副墨镜。一条鲜艳的丝巾,遮住她眼睛以下的地方,让人看不到她脸的任何一个地方。 女人站住脚,四处张望。 我正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转到了我的车上,随即一摇三摆地过来。 她在我的车边停下来,仔细看了看我,扑哧一笑说:“认不出我了?” 我犹疑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很耳熟。但我确实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她一张脸都被丝巾蒙住了,我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认不出她来。 “是我!”她扯下丝巾,随即又盖了上去。 就那么惊鸿一瞥,我认出她是林小溪来。 “怎么是你?”我惊讶地问。 “怎么不是我?”林小溪的眼睛含着笑看着我。 “我没想到。”我问:“你是来接我的?” “还不相信吗?”她吃吃地笑:“走吧,老爷子等急了。” 她没上我的车,又袅袅婷婷地回身往小区里走。我开着车跟在她后边,看到保安又跑过来,还没等我说话,林小溪轻斥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我没看清楚的卡片,在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扬扬。我就看到保安满脸堆笑,腰像突然塌了一样,软了下去。 关培山家里就他一个人,屋里显得冷清毫无生气。 他的家装修得很豪华,客厅里摆着宽大的真皮沙发,屋顶吊顶,垂下来一盏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地板全是进口木地板,中间铺着一块雪白的毛绒绒的地毯,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他将整个身子缩在沙发里,听到我进门,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来啦。” 我趋步向前,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沙发面前,轻声问:“老书记,您找我?” 关培山嗯了一声,指着对面的沙发让我坐。 林小溪跟着进屋,像猫一样蹑手蹑脚过来,挨着关培山坐下,笑吟吟地看着我。 “你们都认识了啊!”关培山说:“我就不介绍了。小溪是我老战友的女儿,小陈县长还不知道吧?” 我认真地摇头。 “不知道也好!这样你才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让外面的传言先入为主。”他咳嗽一声说:“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您说。”我态度诚恳,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不,要过年了,我得给领导慰问慰问。过去这事啊,都是我自己跑,今年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所以就想请你代劳一下。毕竟,你是春山县县长,今后很多工作都需要你出面打理。早让领导了解一下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关培山又咳了一声,我似乎听到有一口浓痰堵在他的喉咙间咕咕作响。 “春山县是革命老区,底子薄,资源不足。农业没土地,工业没项目。过去是全国贫困县,帽子戴了几十年,早几年才摘了帽。这帽子一摘啊,问题就出来了。过去国家每年还拨个几百万,摘了帽子后,一分钱没得拨了,还得上交利税。这事啊,拜托了老刘,我们老刘啊,一身的书卷气,现在好了,贫困县的帽子摘了,他老刘倒升官了。可苦的是谁呢?还不是春山县八十多万老百姓啊。”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身子在沙发里扭动着。 林小溪忙着递给他一杯水,柔声说:“喝口水,喝口水会好受些。” 关培山就笑笑,从林小溪手里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后说:“要不是小溪来照顾我,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进黄土了。” 他哈哈地笑起来,笑声穿透玻璃,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第363章、带着美女回家过年 我终于从关培山的话里听出了原委。 春山县历年来都有一个规矩,就是在过年的时候,市委常委每家每户必定都去拜访。在关培山任上,这件事都是他自己亲自做,从来不让别人插手。就是拜访必备的礼品,也是他亲自指定人操办。 现在他从县委书记位子上退下来了,但他还是春山县经济领导小组组长。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去拜访领导,就显得有点不合常规。毕竟,他连春山县常委都不是了! 关培山最后叹口气说:“老刘这人啊,命好!虽说现在上级不给拨款了,他手头倒有了钱,这修高速公路的赔偿款啊,是春山县五年的国民生产总收入啊。” 他说的这些情况,我以前确实一无所知。我突然感觉到背上冷汗涔涔,这官场上的事,究竟谁是谁非,怕不是一句话一件事能概括得了。 关培山败走麦城,一定有他见不得光的东西。刘启蒙逐鹿春山,不见得事事光明磊落。 就冲着关培山退下来还在忧虑着春山县的未来,我的心里不由滋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小陈县长啊,你们年轻人,前途还光明得很。这做人与做官,讲究的不但要有党性原则,还得要有良心。老百姓生活好了,我们这些做官的人,睡个觉都会安稳一点。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里,我们当干部的,能吃得下饭,喝得下水么?” 我使劲地点头,认真地说:“老书记教训得非常对。” 关培山叹口气说:“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想啊,既然你进入了官场,就要懂得官场的游戏规则。很多事,不能意气行事,得三思啊。” “我也不多说了。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带着小溪,去把该走的路都走一下。别让领导认为我关培山不在位了,春山县就没人了。”关培山推开林小溪,自己站起身来,摇晃了一下身子说:“我都给小溪说好了。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你们去吧,我去休息了。” 他扔下我们,一个人禹禹朝卧室走。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感觉他老了很多。 我低声问林小溪:“老书记家里就他一个人?” 林小溪点头说:“嗯!” “你走了,谁来照顾他?”我犹豫起来。我不能在大过年的时候,扔下他这么一个老头子孤苦伶仃在家里。 “有人管,放心!”林小溪说,朝我嫣然一笑。 “谁?” “邓副主任,就是邓涵宇啊,你不会不记得他吧?”林小溪奇怪地看着我说:“走吧!” 我还是没动身,问道:“他怎么照顾?” “麒麟山庄,你知道吧?”林小溪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 我只好跟着她出门。 坐到车里,林小溪才把遮着脸的丝巾取下来,把遮住两只眼睛的大墨镜也脱了下来,仰靠在座椅上,舒畅地吐了一口长气。 她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她浑圆的肩上。她的耳朵上长着一层绒绒的细毛,让人有忍不住去触摸的冲动。 “开车呀。”她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催我开车。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说,我在提醒她,关培山这个时候做的决定,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我知道!”林小溪沉静地说:“大年三十晚上只要不过十二点,都算是旧年。” “可是过了十二点呢?”我问:“你去哪里过年?” “去你家啊。”她格格地笑起来,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你总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大街上过年吧?” 我大吃一惊,家里有个枚竹,还有个等我看新房的黄微微,你林小溪在我家过年,算那门子事?这不是把我逼上梁山么? “不可以啊?”她歪着头看我,笑吟吟地说:“要是你有难处,你就把我扔街上吧。反正我一个人,在哪过年都一样。” “不是……”我辩解着说:“你可是为春山县在办事啊。” “知道了还问我?”她不搭理我了,闭上双眼开始假寐。我偷看她一眼,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现在的林小溪,美得无与伦比。车窗外一缕太阳光射进来,照在她雪白的脸庞上,幻化出一圈圣洁的光芒。 她是关培山战友女儿!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心里想起小姨告诫我的话,突然像咽进去一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林小溪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反常,她睁开眼,慢悠悠地说:“认真开车,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没答应她,双眼直视前方,脑海里一片空白。 假如我没遇到薛冰,没有遇到黄微微,我会不会爱上她?我悄悄地问自己。 唉!即使没有遇到她们,我也爱不了她。因为我遇到薛冰的时候,我还是个乡间小秘书,再遇到黄微微的时候,我也还是个一文不值的小乡长。 而她,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富豪大贾,怎么会用眼角的余光来看到我呢? 我无意识的砸吧一下嘴唇,这个小动作被她发现了,她立即问我:“口渴吗?” 我只能点头。 她解开安全带,侧身从包里翻出一瓶水来,扭开瓶盖递到我嘴边,说:“喝吧。” 我想伸手接过来喝,她却固执地抓住不松手。我只好凑近瓶口,咕咚喝下了两口水。冰凉的水如一根直线直透心底,我居然打了个冷颤。 她抽回手,再次把瓶盖拧紧,笑嘻嘻地说:“你喝了我的水,就得管我。” 我一顿,笑道:“没事,等下我买一箱水送给你。”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你是什么水,我就买什么水,好不?” “你喝的是我喝过的水。”林小溪说完,脸像鸡冠花一样红了起来,把脸扭到一边,不敢看我。 我再次大吃一惊。刚才上车的时候太匆忙,我就没记着要买几瓶水放在车里。如今着了她的道了! “味道怎么样?”林小溪调侃着我,我侧脸一看,她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我故意砸吧一下嘴唇说:“嗯,不错,有点不一样。” “我就说嘛。”她喜滋滋地说:“还要不要喝?” “不要了!”我说:“等下我买了水,也一瓶一瓶打开喝一口再给你啊。” “不要!真恶心!”她羞红了脸,娇声嚷道:“你们臭男人,我才不要呢。” “可你总归要嫁给臭男人!”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才感觉有些不妥。我跟林小溪仅仅两面之缘,这样的玩笑,似乎开得有点过火。 谁知道林小溪一点也不介意,她笑道:“我才不嫁你们臭男人呢。” “当然,你有了嘛!”再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吓得不由自主地踩了一脚刹车。 “我不是哪个意思。”我忙着辩解。男人最怕女人误会。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旦她们误会了你,就会一辈子不原谅你。 “哪你是什么意思?”林小溪收住了笑,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我又不自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没意思。”我结巴着说,不敢去看她。 “你吃醋了?”她似笑非笑的问。 “我吃谁的醋啊?”我故意淡然地笑。 “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 “我不管你明不明白,你告诉我,你是吃醋了,我就原谅你。”她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盯着我,犹如一头要暴怒的母狮子。 我只好装作洒脱地说:“好,好,林小溪,我是吃醋了!可以了吧。” 林小溪脸上浮过一丝微笑,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心事重重地说:“别人可以误会我,你不可以!”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林小溪大胆地说:“被自己喜欢的男人误会,宁愿死!” 我吓了一跳,转脸去看她。她正看着我,四目一对视,我就看到她的眼里蒙上来一层雾霭,朦朦胧胧的,如一副水墨淡画。 “我明白了你那晚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了。”她痛苦地说:“我等了一晚上的电话,你知道吗?” 她珠泪欲滴,楚楚动人。 我心里一阵酸。但我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情感,林小溪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她一个单身小姑娘,能在举目无亲的春山县你里混得风生水起,必定有她过人的一套。 “你怕了?”林小溪幽幽地问我。 “没有!”我简短地回答。 “你肯定怕了。”她坚定地说:“你的手都在抖呢。” 我看一眼自己扶着方向盘的手,确实在微微的抖动。 我怎么会为才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子颤抖呢?我骂着自己:“真没出息!” 林小溪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莞尔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我是喜欢你,但喜欢不是爱,喜欢你不等于爱你。因此,我们之间,不会存在任何东西。” “我知道!”我涩着嗓子说,心里却像被刀刺了一下,鲜血淋漓。 “你肯定在怀疑我与关书记。”林小溪终于打破了禁忌,直言说道。 “我没有!”我加重语气,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否决了她的判断。 “有不有都没关系!我不在乎,清白一词,一般都是以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来证明。” 我再次吓了一跳。林小溪的这些语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别乱想,小溪。”我柔声安慰她说:“这个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不信,但我一定会信。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吗?”她歪着头欣喜地看着我。 “当然!” “谢谢你!陈风!”林小溪真诚地说,她突然移过来身子,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侧眼看过去,她正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快乐地笑了起来。 我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暖流,周身无比舒泰。仿佛在她亲吻的地方,绽开了一朵漂亮的水仙花。 第364章、为爱而战的男人们 林小溪熟门熟路指挥着我直接将车开进市委家属大院,停在陈书记家门口。 陈书记家门口赫然停着我们苏西镇的吉普车,一看就知道郭伟肯定在。与他的车并排的还有陈萌的车,似乎陈萌的车刚停稳,引擎盖上可以看到冒出热气。 “一起去吧。”林小溪从车后座上拿起一个包,征求我的意见。 “算了,我在车里等你吧。”我说,知道郭伟在里面,我一点想去的欲望都没有。虽然我很想在这个年的最后一天见见陈书记。 “不去就不去,在车里等我啊。要是无聊,看看书。”她扔给我一本杂志,居然是女人养颜的书。 我看着她进门后,随即把座椅放平一些,仰靠下去,舒展一下身体。 这一路过来,尽管路好走,又有个美女陪着一路说话,但真剩下孤身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疲惫如潮般涌上来。 林小溪在车上的时候,一路上我没抽过一支烟。现在舒坦了,我自然地掏出一支烟来,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准备吞云吐雾。 刚点上,就听到车窗门被敲得噼里啪啦的响。我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车外站着的居然是何家潇。 这下更吃了一惊,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敢大模大样的站在陈萌家门口,就不怕陈萌看到撕了他? 我赶紧示意他上车来,上下打量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我电话。” 何家潇就笑,露出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说:“哥,别来无恙?” “无恙个毛线!”我没好气地回答他:“你小子不声不响消失,又不声不响冒出来,搞的什么鬼呢。” “我能搞什么,还不都是我妈的功劳。”何家潇笑嘻嘻的,我认真端详着他,这小子现在没有了过去的青涩了,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我朝陈萌家努了一下嘴,问道:“没联系?” “有啊。我回来就联系了。她不见我。”何家潇大惑不解的样子,笑笑说:“她不见我没事,我就天天守她家门口。” “你不怕你妈?” “我再怕,就是拿自己的幸福去牺牲来成全孝道了。”何家潇脸色轻松而富有朝气:“天下哪有父母不想自己儿女幸福的啊。所以,一切搞掂!” “可陈萌不见你啊。她是不是不肯原谅你?”我对何家潇的归来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又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喜的是有了他在,我去表舅家就显得更加自然。 “她接过我电话。”何家潇换了一幅脸色,显得忧虑深重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还有个更严重的事?”我问,想起我和黄微微陪着陈萌去医院做人流,最后关头陈萌却坚决不做了。 “知道!再严重的事,还有比我回来爱她,而她不肯见我严重么?”何家潇伸手问我要烟。 “爱是什么?爱是责任!家潇,不是哥说你,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负责任!知道吗?现在你该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见你了吧!”我认真地教诲着他,心里无端漫上来一阵悲哀!奶奶的个熊!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么? “我愿意承担责任!”何家潇信誓旦旦地说,脸上挂上来一层献媚的笑:“哥,你回来了就好啊。有你在,我就不怕见不到萌萌。” “还萌萌呢!叫的那么肉麻!别说我,就是请个天王老子来,怕也是无力回天了。”我说:“你知道陈萌现在有男朋友了么?” “知道!叫郭伟嘛。原来不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做书记的小男人么。”何家潇不屑一顾的说,他翻着白眼,似乎根本不把郭伟放在眼里。 “知道了你还来纠缠别人干嘛?”我义正词严,样子绝对的高尚无比。 “哥,你用词不对!怎么会是纠缠呢?我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也有错?”何家潇奇怪地看着我,瘪瘪嘴巴说:“我公平竞争,这总合情合理吧。” “你竞争个毛!”我恨恨地把烟头扔到车外,骂道:“家潇,你长大点好不好,不要一厢情愿了。” “我有信心!”何家潇又恢复了一幅玩世不恭的笑嘻嘻神态。 “信心何在?” “萌萌肚子里的孩子,就应该叫我爸爸的。”何家潇认真地说,眼睛盯着我:“你说是不是?” “不是!”我断然回答他。 “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何家潇满脸不高兴了。 “因为你自己先不负责任。”我说,心里想着,要是他跟陈萌再走到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何家潇就不说话了,眼睛盯着陈萌家门口看。 看了一阵,回过头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关老书记让我带个人到陈书记家。”我不咸不淡地说。 “哦,送红包呀!”何家潇嘻嘻笑道:“明天过大年,今天上门拜访,除了送红包,还能干什么!” 我叱道:“不要胡说。” “没胡说。我还不清楚?从张家口到衡岳市,我爸是干什么的?领导啊。每年这个时候,家里要来多少人啊。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不明白。”何家潇轻蔑地看着我说。 “有些事,明白就好了!”我告诫他道:“你自己是干部子弟,要注意影响。” 何家潇就吐了一下舌头,转过脸去,继续守候那扇紧闭的门。 突然一声开门的轻响,接着就看到陈萌挺着大肚子出现在门口。 她旁边站着郭伟,两个人把眼光朝我这边看。 我只好下车,陈萌显然是听到林小溪说我来了,因此她不顾大腹便便,亲自开门出来叫我。 “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坐坐?”陈萌微笑着说,双手抚着肚子,一副幸福的小女人模样。 我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何家潇从车里钻出来,扬着嗓子大叫道:“萌萌,萌萌。” 陈萌的眼光一扫到何家潇,本来笑容满面的脸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毫不犹豫转身就要进去。 何家潇急忙奔了过去,一把拽住陈萌的衣边,带着哭腔喊道:“是我啊,家潇,何家潇。” “我知道是你!”陈萌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旁边的郭伟本来很沉静的站着没动,看到何家潇去拉陈萌的衣角,他顿时黑了脸,伸手就要推何家潇。 何家潇没防备他,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何家潇站稳脚跟,怒吼着问道。 “你想干什么?”郭伟不动声色地说,挑衅着看着他:“想打架吗?” “打就打,我还怕你?”何家潇捋起衣袖,杀气腾腾地要扑向郭伟。 “你们干什么?”陈萌声音不大,但冷艳无比:“也不怕丢人现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郭伟在陈萌的责备声里垂下了双手,一副俯首帖耳的乖顺样子,他伸手要去扶陈萌,被陈萌推开,自己转身进了屋。 屋外就剩下我们三个男人。两个男人在陈萌走后又开始怒目想向了。 “这里不能打,我们约个地方打一架。”何家潇还是杀气腾腾的样子。 “好啊!”郭伟轻蔑地说:“你说个地方,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我笑道:“你们两个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啊,还约着去打架,像什么话哦。” 郭伟认真地说:“这不是打架,是决斗!男人间的决斗。我为爱情而战!” 何家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别忘脸上洒金了好不!你就是个小人,趁虚而入的小人。你凭什么为爱而战?我告诉你,我就是。我的战争是正义的!” 郭伟就笑了,伸手去拍何家潇的肩膀,被何家潇侧身避开,警惕地瞪着他道:“郭伟,是男人,我们现在就走。” “好啊!”郭伟不甘示弱。这个局面,谁退缩,谁就放弃了! “哥,你的车我借一下。”何家潇不管我答不答应,钻进车里探出头来说:“跟着我来,我们去城外打一架。” 郭伟犹豫了一下,跟着爬上自己的吉普车,轰着油门说:“开路!” 我还想阻拦,没等我做出任何举动,两辆车已经一前一后出了市委家属大院。 我一急,张口就骂:“你们两个不知轻重的东西,要过年了啊。” 他们已经绝尘而去,扔下我失落地呆在原地。 “要是有两个男人为我打架,我会幸福死!”我背后传来林小溪幽幽的声音。 转过头去看,林小溪正满脸羡慕地神往。 “陈风,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接着就是陈萌焦急的声音。 我双手一摊说:“我追不上啊。” “开我的车去。”陈萌扔给我一把车钥匙。 我只好接过来,去开她的车门。陈萌过来,压低声对我说:“陈风,你快去,不能让他们伤着人了。” “好!”我说,发动汽车。 “我也去吧。”林小溪过来说:“也许我能说得上话。” 陈萌看了她一眼,默许了她的要求。 车一出大院门,一条大马路,两边都没车的影子。我不知道该往东还是往西了。 “往东!”林小溪指挥着我说:“肯定去东边了。” “为什么?”我知道,一旦走错,就是南辕北辙。 “第六感。”林小溪神秘地笑:“听我的,没错!” 我只好打着方向,往东边的马路上追。 追了半天,连根毛的影子都没看到,于是疑惑地看着林小溪。 “继续走,出城。”林小溪命令着我。 “走错了吧?” “不会错!”林小溪十分肯定地说。 我只好沿着出城的路,一路向前。出了城,再走十几分钟,远远的看到一片围墙,围墙里衰草凄凄,两辆车停在一片空地上,两个男人站在各自的车边,正在对视。 我舒了口气,车到围墙边,我的眼光扫到挂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衡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场”。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365章、我想吃你 下车后我不去阻拦他们两个,我倒要看看他们谁会先动手。 林小溪也下来了,她显得有些紧张,不停地催着我去劝开他们。 郭伟他们不时朝我们这边瞟过来一眼,何家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窝在肚子里的一股火,正想找个机会发泄,没料到郭伟撞上门来。何家潇在学校练过,他全身肌肉发达,两条手臂上的肌肉硬起来像铁一样。 郭伟过去也是个体育健将,从他健硕的身材能看出不亚于何家潇。 两强相争,必有一损! 虎视眈眈的对视,让刑场里有了火药味。但我知道他们不会动手,要动手早动手了,不会等到我们追来还在对视。 面对着一份爱情,谁也不愿意放弃。或许他们都是真爱着陈萌,比如何家潇,周游列国一圈后再来追求陈萌,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种猎艳的心态了。 但郭伟,我知道他的爱里绝对掺杂一些不敢面对天日的东西。要说他爱陈萌,不如说他看中的是陈书记的身份。 在春山县搞社教的时候,他为了黄微微终止自己的爱情,没想到黄微微会爱上我,让他芝麻西瓜全丢了。现在遇到陈萌,他以为水到渠成,谁会想到何家潇半路又杀出来? 林小溪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指尖似乎掐进了我的肉里。她满面潮红,呼吸急促,眼睛不安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犹如斗兽一样的男人。 “陈县长,你快去阻止他们吧。”她紧张无比,眼神楚楚可怜。 “没事!打不起来。”我低声安慰着她。 “不打?”林小溪似乎有些失望,嘀咕着道:“干嘛还跑出城,搞这么大的阵势。” 我笑着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是告诉她,男人都是讲面子的!想当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不就站了一个世纪也不见动手么。 这高手过招,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笑着解释说。 “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去呀?”林小溪裹紧身上的羽绒衣。刚才的紧张一扫而光,反之是淡淡的落寞神态。 女人不怕打架!有多少女人喜欢看男人间的战斗啊! 郭伟终于放下了神态,毕竟他是在官场混的。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他正在为刚才的冲动懊恼。 何家潇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他攻击的样子一直保持着。 战争这东西,只要一方先熄了火,另一方就会失去目标。何家潇看到郭伟放弃的神态,他轻蔑地瘪了一下嘴,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叼一支在嘴上,点上火,得意地吸了一大口。 林小溪一看大势已去了,火药味已经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了,她蹦蹦跳跳地过去,对郭伟说:“郭书记,消消气啊。” 林小溪认识郭伟,作为县里的新闻主播,她认识春山县所有的党政一把手。 郭伟笑笑,没作声。一丝羞惭在他脸上蔓延开去。 林小溪看出了郭伟的难堪,她悄悄的伸出一根大拇指说:“佩服你,郭书记。” 郭伟脸上挂不住了,叹口气说:“真不好意思。要不是看他年纪小,我还真的想替何书记教训教训他。” 他的话被何家潇听到了,何家潇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冷笑道:“你说什么?皮痒吗?” 面对着林小溪这样的一个美女,郭伟再好的涵养也不行了,他回敬道:“真想干?” 何家潇干脆不做声了,撸起袖子,如一头小猛虎一样冲过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郭伟手足无措,他稍稍慌乱了一下,立即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势。 就在此时,我往他们两个人中间一插,如门神一般挡住了何家潇的去路,顺手一拔,何家潇没防备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稍纵即逝。 他一愣,瞪着眼看着我,满脸的不解。 我笑道:“家潇,你还小吗?动手动脚的,一点也不成熟。真要打,先跟哥打。” 我也学着他撸起衣袖。这几年在乡里锻炼,我的手臂也是有肌肉的,显得孔武有力。 何家潇被我一责问,呆在当场半天做不得声。 我再瞟一眼郭伟,他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感激。 男人不是靠决斗来表现自己,大脑比武力更具杀伤力。武力只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却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手段。 没有一个人愿意在美女面前失了面子,郭伟也不例外。 因此郭伟说:“陈县长,你站开。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还是笑道:“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郭兄你说,伤了你,我能交代?伤了家潇,我能交代?你们都是我兄弟,兄弟是什么?手足啊!一个人断了一只手,或者丢了一条腿,还算是个完人吗?” 郭伟疑惑着说:“未必有你说的严重。” 我严肃地说:“男人打架,不分出个你死我活,还打什么呢?与其不痛不痒,不如握手言和。你看国家与国家之间打仗,也是必须要有个结果的。依我看,大家都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为什么不能公平竞争呢?非得为一个女人弄出个死伤来?” 我的话立即让小溪反感起来,她气鼓鼓地说:“女人怎么了?你也不看看,历史上多少战争都是因为女人而引起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女人值得你们男人大动干戈。” 林小溪的话把我们三个男人都逗笑了,眼前如花似玉的女人,柳眉倒竖,媚眼嫣然地反驳,我们觉得她是如此的可爱。 这一笑,紧张的气氛立即烟消云散。 “都回家过年去吧!”我大声地说,拿眼色告诉何家潇,好孩子要懂得见好就收。 何家潇读懂了我的意思,叹口气爬上汽车,一言不发启动离开。 郭伟还想说什么,我阻止他说:“老兄,走吧。天大的事,也得等过完年再说,你说是不?” 郭伟点点头,看一眼林小溪,欲言又止。 我知趣地走开几步,借着避风点烟,回到陈萌的车里,留下他们两个说话。 关培山让我送林小溪拜访陈书记,而没让副组长郭伟代劳,这里面自然有深意。但我不想想太多,明天就要过年了,管他什么心思。 刚坐下,接到陈萌的电话,开口就问我:“打起来没?” 我笑道:“你希望呢?” 陈萌淡淡地说:“打不打起来,都跟我没关系。” “哪你还问?”我逗着她说:“放心不下谁呢?” 陈萌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放心不下你,可以不?”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窘了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是怕他们打起来伤到你,真伤到你呢,我怎么跟微微交代?”陈萌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顿时就红了脸,暗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人家陈萌现在是两个男人拼着性命要抢的人,怎么会在乎我?何况,我算是个有主的男人了。 既然她提到了黄微微,我再不打个电话过去,良心上实在对不起。 于是我摁下按键,听着话筒里传来一阵《致爱丽丝》的轻音乐,顿觉通体舒泰。 “回来啦?”黄微微欢快地问。 我嗯了一声。 “你知道我在哪里?”她问我,吃吃地笑。 “你在哪里?”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还能去哪里? “猜猜,猜到了,请你吃大餐。”黄微微调皮地笑,她的心情显然很好,我能感受到她传过来的快乐。 “我不吃大餐!”我说:“我想吃……。” “你想吃什么?”黄微微警觉地问。 我按住砰砰跳的心,压低声音说:“我想吃你。” 如此暧昧的表达,我们之间这是第一次。果然,黄微微像是被惊吓到了,半天没说话。良久,才轻声说:“只要你猜到了,随你。” 我脑子迅速转了一圈,她这么说,肯定不在自己家里。但她不在自家,又会在哪里呢? 难道在我家?一道灵光闪过,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不猜了。我知道了。” 黄微微急道:“你知道我在哪?” 我信心满满地说:“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也得说。说不出,你别想。”她的样子肯定娇羞无比。黄微微就是一朵含羞草,我深知她的秉性。 就是她这一句话,让我突然感觉浑身上下燥热起来。仿佛身子底下开始蠢蠢欲动。 “我会让你惊喜!”我说,这句话一语双关。 “我等你!”她也是欲抱还羞。 正在外面两人暧昧着,车窗玻璃响了几下,接着就是林小溪钻进车里来,笑嘻嘻地说:“打情感电话啊?” 我矢口否认。 林小溪笑道:“看你眉眼那个样子,你以为能骗得了人?” 我笑道:“看样子我们美女记者还会看相算命?” “不敢!是直觉!女人的直觉。懂吗?”林小溪认真地说,轻轻叹口气:“开车吧!” “去哪?”我问。车上有这么一个美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如何处理她? “何书记家。”她冷冷地说。 她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我一下没适应过来。但我隐隐感觉到这与郭伟有关。 果然,林小溪在我没继续追问的情况下,忍不住开口说:“你不想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了?”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想!” 林小溪就笑,说:“男人要是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就美好多了。” 她的话像一枚炸弹一样扔在我心坎上。我感觉我心尖上开始冒汗,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如我一样,这个世界就乱了! 她不懂我!鉴定完毕。 “真的!我现在才算想明白了,为什么你能做副县长,而他们都不能。”林小溪把脚从小靴里抽出来,伸手去揉洁白如玉的脚踝。 我侧眼瞥到,顿时一阵神迷。她的脚太漂亮了,如她本人一样,如玉如雾,如烟如尘。 林小溪显然感觉到了,她嫣然一笑,伸展着妙曼的身体,舒服地吐着如兰的气息。 第366章、吐气如兰 车到何至表舅家楼下,我转头问林小溪:“你送什么给何书记?” 林小溪双手一摊,冷笑着说:“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我稍作沉吟道:“可能你送什么他都不会收。” “何以见得?” “感觉!”我说,打开车门。 人一下车,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坐在车里总会感觉到的漂浮没有了。我扫一眼表舅的家门口,看到我的车就停在楼下,这说明何家潇已经回来了。从刑场直接回家来了。 再转头去看陈萌的车,哑然失笑。我居然没去还车! 于是我说:“小溪,你先进去,我去把车还给陈萌。” 林小溪迟疑了一下,伸手捋起一缕垂在耳边的头发,瓮声瓮气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笑着拒绝。林小溪你是肩负着关培山的重任而来,我只是你的司机而已。 林小溪见我拒绝她,也不生气,一个人走到一株树边,固执地说:“你去,我等你。” “不好吧!”我踌躇半响,让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站在树下等自己,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 “我觉得没事。”林小溪仿佛是在宽慰我:“你快去。我有耐心的,不用担心。” 我只好钻进车里,放下玻璃,伸出头朝她歉意地笑笑,启动汽车。 还没走,房门哐啷一声响,接着就看到何家潇急匆匆跑出来,身后是宛如舅妈焦急的呼喊声:“家潇,家潇。你回来!” 何家潇充耳不闻,低着头就往外冲。我赶紧下车,拦住他的去路。 何家潇强壮的身体把我撞得差点趔趄了,他显然吃了一惊,停住脚步,抬眼看到是我,惊愕的神色迅速在他脸上蔓延。 “哥,你怎么来了?” “小林记者代表老关书记来拜访表舅。”我指着不远处的林小溪告诉他。 何家潇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礼貌地冲林小溪点头微笑。 就那么一耽搁,宛如舅妈如风一样跟了出来,一把抱住何家潇,嚷道:“小祖宗,大过年的,你搞什么鬼呢。” 我轻轻叫了一声舅妈,宛如舅妈这才瞥见我,双手却不放开何家潇,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矜持的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小风啊,你来了。” 我招招手让林小溪过来,介绍说是何书记爱人,我的舅妈。 宛如舅妈侧眼看到明媚的林小溪,眼睛顿时一亮,放开拽着何家潇的手,抓起林小溪的一只手,无限爱怜地说:“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好看啊。” 林小溪被宛如舅妈一赞,登时红了脸,又不好意思抽回手,尴尬地朝我使眼色。 我告诉舅妈,林小溪是我们春山县电视台的新闻主播,代表老书记关培山来给舅舅拜早年。 宛如舅妈一听,欢喜得不得了,拉着林小溪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嘀咕道:“你们衡岳市,还有这么一个规矩么?” 宛如舅妈不管何家潇,把他冷落到一边,倒让何家潇有些不自在了。他迟疑了,不知道是跟着回去,还是要继续往外走。 我不失时机地搂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回家去。” 何家潇还有些不愿意,我朝他使个眼色,让他去看停在路边的陈萌的车。 何家潇眼前一亮,感激地笑。我们会心地相视一笑,顿时化解了何家潇心里所有的愁闷。 只要陈萌的车在手,何愁见不到她本人? 接下来就是何家潇打着还车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去陈书记登堂入室。 表舅不在家,他在市委开今年最后的一个常委会。 小梅姐看到我搂着何家潇进来,惊喜地看着我笑,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满含话语要诉说。 林小溪被宛如舅妈拉在沙发上坐了,让小梅姐倒上茶来。 宛如舅妈的眼睛里一直是满含着笑意,她几乎是盯着林小溪看,看得小妮子局促不安。 我从舅妈的神色里读出了意思,林小溪这样的美人儿,做她的儿媳妇是再好不过了! 果然,宛如舅妈直言不讳地问林小溪:“小溪姑娘,有男朋友了吗?” 林小溪涨红了脸,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求救地看我。 “这么漂亮的姑娘,怕是有男朋友了吧?”宛如舅妈几乎是自言自语,话说过了,又覆过来道:“应该没有男朋友!” 宛如舅妈一反常态,拉着林小溪的手一直舍不得放下。 我和何家潇在她们对面坐了。宛如舅妈抬眼看到我们,微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好,我老太婆,跟你们有代沟了。” 她自嘲地笑,林小溪自从被她拉进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这让宛如舅妈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她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歉意。 “阿姨,您多虑了。我觉得我们半点代沟都没有。”林小溪终于开口说话,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能看不懂宛如舅妈的意思? 宛如舅妈一听林小溪善解人意的话,高兴地指着何家潇说:“我儿子,何家潇。现在中部省文物研究所工作。你们都是年轻人,多聊聊,多聊聊。” 她起身要走,似乎想把空间留给这对刚认识的年轻人。 我自然懂得宛如舅妈的意思。我不失时机地也跟着起身说:“我去帮小梅姐弄点咖啡给你们喝啊。” 宛如舅妈上楼,我则拐身进了小梅姐的房间。客厅里就剩下何家潇和林小溪两个人。 小梅姐听到房门响,抬起头看到是我,惊喜顿时写满脸。 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反手锁上门。 小梅姐坐在床边织一件毛衣,已经能够看出毛衣初步的轮廓。 “你怎么进来了?”她压低声音,掩着嘴笑。 “我舅妈在拉郎配!”我说,走到床边,在她身边坐下。 小梅姐扑哧一笑道:“你舅妈真牛!才见一面,这事也做得出。” 我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理解理解。”突然想起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小梅姐还呆在表舅家,她不用回家过年么? 小梅姐显然看出来我的心思,淡淡一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蓝色的小本子递给我。 我定睛一看,吓了一跳。离婚证!她离婚了? “明白了吧!”小梅姐看我大惊小怪的样子,伸出手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拧,轻叱道:“傻啦吧唧的样子,干嘛呀。” 我顺手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在我的注视下低下了头,含羞地笑着,想要挣脱我的手。 我死死地抓着她,不让她有半点动弹。这个跟我在苏西乡过过几天日子的俏丽美妇人,在我的小屋里差点让我长驱直入。 小梅姐的美,是一种成熟而又略带少女羞涩的美。她不像月白,熟得几乎要流出蜜汁。她淡淡的生涩,曾经让我在孤廖的夜里激动过许多次。 她的身上几乎完全没有了乡下女人的粗陋,却又没有城里女人势利的铜臭。她就像鱼缸里的一株海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张力,而且还有令人心炫的美丽。 “来,试试衣服。”小梅姐不敢看我,低声命令着我。 我心里一阵满足。女人这种暧昧无比的命令,恰如春药一般能令人血脉喷张。 “给我织的?”我不敢相信地问。 她嗯了一声,勇敢地抬起头,快速瞟我一样,娇羞就涌上她的脸颊。 我只好松开她的手,乖巧地让她拿着手里的毛衣在我的身上比试。 “嗯。差不多。”她自言自语,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毛衣,一丝微笑挂在她的嘴角。 “长短够不?”她自问自答。不放心地又在我身上比试起来。她把毛衣领子贴在我脖子下,一只手顺着毛衣捋下来,直到我的皮带边停了手,突然掩嘴吃吃笑起来。 我低头一看,原来我的下身高傲地抬起了头,把裤门顶得老高。 我尴尬地別转身子,想要躲开她的目光。没料到她突然伸手过来,隔着裤子扪住了我的下边。 我吃了一惊,拿眼去看她。她却扭开了脸不让我看,摸索着去扯裤子拉链。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弯腰一把搂起她来,将一张嘴,牢牢地盖在她小巧殷红的唇上。 小梅姐低吟一声,双开手怀抱住我的腰。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伸出小巧的舌头,调皮地挑逗我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我没让她继续舔下去,张嘴含住她的舌尖,轻轻地砸吧。 我的手不老实地伸进她的胸口,抚摸着她,意乱神迷。 她在我的抚摸下硬了起来,她的呼吸粗了起来,舌头使劲绞着我舌尖,牙齿轻轻地咬着我的唇。 这一阵吻,我们都是满嘴生津。 她悄悄的伸手下去,穿过我的裤头穿下,含羞带娇。 我一激灵,差点瘫软下去。 她娇羞地一笑,手微微使了一下劲,我就感觉到一股颤动心尖的刺激随之而来。 我的手跟着滑了下去,一路畅通无阻。触手一片滑腻。 她已经是春潮泛滥。 第367章、难道跟你睡么? 林小溪属于自来熟的主,大大方方与何家潇侃侃而谈。我耳朵里听着他们在客厅呱唧呱唧的说话,偶尔传来林小溪肆无忌惮的笑声。我的面前,蹲着一脸迷离神色的小梅姐,仿佛饥不择食。 其实,我心里像镜子一般明亮。林小溪这么的肆无忌惮,是因为她心里也如我一样纯净,丝毫没半点的利益心态。 但凡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能够肆无忌惮,是因为她觉得根本不需要遮掩自己。女人不想遮掩自己,就是对男人没任何的欲望。 我不禁为宛如舅妈的良苦用心惋惜! 我的宛如舅妈,仍然一如既往地希望儿子找到一个她能满意的女朋友。在她看来,一个女人会不会对儿子好,关系着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宛如舅妈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因为自身优越的条件。她认为能拒绝这般诱惑的女孩子很少。她第一眼看到林小溪,心里就像擂鼓一般激动,她似乎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儿媳妇。 由此这般,出现了宛如舅妈抽身避开的情景。 我心里有事,因此心不在焉。尽管小梅姐温柔万千,我在冲锋陷阵一会后,疲软了下来。 这让小梅姐很不解,她抬起头,眼睛看着我,疑虑丛生。 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靠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对不起!” 小梅姐吃吃地笑,摆弄着我软塌塌的身体道:“怕是吃过了吧?” 我赤红了脸,想要分辨,想起这事越辩越黑,干脆不吱声了。 小梅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快,又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得到结果。好像很失败一样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坐到床头,低下头认真地编织毛衣,一言不发。 一切如夏天的阵雨一般来去无踪,我的情绪还在她的温柔里没出来。当然,我自己暗暗心惊,老子这是怎么了? 要说女人,小梅姐给我的感觉一直很美好。虽然她是一个小小的保姆,却是保姆中的极品女人。要人才有人才,要知识有知识。她与月白不同,月白给我的感觉就是纯粹的情欲。月白性感不藏,风风火火淋漓尽致表现。而小梅姐,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能让男人在不知不觉坠入其中。 小梅姐不说话,屋里的空气就尴尬起来。我不敢看她,装作浏览她屋里的摆设,四处走动。 还没走几步,听到外面宛如舅妈叫小梅姐。 小梅姐答应一声,放下毛衣就要出去。 我怕宛如舅妈看到我在她房里,赶紧躲到门背后,示意她出去。 我的这个动作让她笑起来,她悄悄出门,将门掩好后,答应着舅妈出去。 我就听到宛如舅妈在吩咐她说:“你去准备一下,今晚留小林在家吃饭。” 接着就是林小溪的声音:“阿姨,改天我来拜访您吧。” 谁都听得出这是托词,偏偏宛如舅妈似乎浑然不觉。她坚持要留林小溪在家吃饭,说一个娇弱的女孩子,跑了那么远的路来,不吃顿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林小溪没再出声,何家潇一言未发。我只好悄悄出来,装作刚从洗手间出来一样,夸张地将双手在屁股后面擦了擦。 宛如舅妈看到我,问道:“小风,你在家吃饭吗?” 我能不明白舅妈的心思?我赶紧表态说:“舅妈,我得回一趟家,我还没回家。” 宛如舅妈沉吟一下说:“也好!回来了,是该回家去看看你妈。” 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便是我想留下来吃饭,也找不到一个借口了。我只好朝林小溪笑笑说:“林记者,我得先回去。我舅妈一般可不留人在家吃饭。” 林小溪欲言又止,我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无奈。 “好好陪我舅妈说说话。还有我们省里的大学问家。家潇可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啊。”我似乎是在提醒她,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我要走,何家潇显然不满意。我掏出车钥匙扬了扬,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一出表舅家门,就迫不及待开车走人。我怕何家潇追出来,也怕林小溪追出来。这两个冤家,任何一个缠住我,我都别想过一个安稳的年。 接连去了两家衡岳市最高领导的家,我都没见到领导本人,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我寡淡地开车,朝着家里去。 一路上我想,这个年,一定要在家里过。 街上的人来去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微笑。这是这个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做着辞旧迎新的准备。过去的一年,不管有多少伤心、失落,在新的一年里,都希望能有一个崭新的开端。 车过苏西镇的公司,我看到金玲忙绿的身影,赵金明跟在她的屁股后,诚惶诚恐地帮忙。他们身后是赵雨儿,一个曾经以为是我儿子的小男孩,正在高高兴兴地玩着汽车模型。 我没停车,缓缓开过去。金玲似乎看到了我,直起腰朝我这边张望。我踩了一脚油门,迅速离开。 快到家门口了,我的心开始跳得厉害。 不是因为回家激动,而是在我家里,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奚枚竹,这个认我娘做干妈的女孩子,过年她回家了吗? 提着年货,我打开家门,映入我眼帘的是笑容满面的黄微微。 大脑突然空白!我扔下东西,激动的一把抱住她,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黄微微使劲地推开我,脸红得像一块火烧云。 我正迟疑着她的举动,就听到奚枚竹的声音响起来:“哥,天还早着呢。” 转头一看,奚枚竹扶着我娘,站在我娘的房门边,淡淡地笑。 我不管她的笑,现在我女朋友在眼前,我几个月没见着她了,亲热一下,人之常情。 我娘笑眯眯地叫我:“小风,过来我看看,瘦了没有咧。” 我伸胳膊蹬腿做个漂亮的动作,展示着胸肌说:“娘,放心,结实着呢。” 娘就笑得更加开心,伸手要来摸我。 我乖巧地凑过去,抓起她的手放在脸上,让她细细地摩挲着经历风雨的面颊。 娘的手枯燥干涸,几乎是皮包着骨头。但我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我闭上眼,享受着母爱传递过来的温暖。 黄微微已经收拾好了我带回来的年货。她腰里系着一块围裙,模样居然就是个居家女人一样干练。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我家! “扶娘过来坐,喝茶。”黄微微主妇般吩咐我。特别我听到从她嘴里自然的流出一个“娘”字,我几乎就要感动了。 “还傻站着干嘛呢?娘不能久站啊。”她款款过来,从奚枚竹手里接过娘的胳膊,轻轻搀扶到桌子边坐下。 喝了一口茶,我说:“微微,你怎么来了?” “这也是我家,我不能来吗?”她奇怪地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说:“怎么不能?太能了。我就希望你早日来我们家。” 话一出口,俨然小两口打情骂俏,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奚枚竹在,我赶紧住了口。 再去看奚枚竹,她已经进了厨房,在里面忙着什么。 黄微微知道我在找谁,她冲着厨房喊道:“枚竹,你来歇歇。你是家里的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呢。” 厨房里传来奚枚竹的回答:“这也是我家呢。我当然应该做点事。” 黄微微不动声色地笑,我感觉脚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她坚硬的皮鞋后跟正踩在我脚上,使劲地碾。 我想抽出脚,无奈她压得太紧,抽了几下没抽动。就这么一点小动作,全被我娘看在眼里。 娘慈祥地笑道:“你们两个,去自己房间说话吧。我有枚竹陪,没事。” 我如蒙大赦般长身而起,黄微微犹豫了一下,跟着我进来。 等到她一进屋,我轻轻关上门,一把将她搂过来,贴在我胸口,看着她如漆般的眸子,缓缓低下头,吻住她娇艳的唇。 黄微微嘤咛一声,抱住了我的腰。 她微启朱唇,迎接我长驱直入的舌头。 “我今晚要住家里。”她喃喃地说。双手将我搂得死死的,似乎怕我飞了一样紧张。 “你家还是我家?”我问,手却不想停下来,从她衣下摆伸进去,去探索她让我流连忘返的沟壑。 “当然是你家。”她娇嗔地白我一眼,阻止我手的动作。 “你不是说我家就是你家吗?怎么又出现你家了?”我故意逗着她笑。 “就是你家!”黄微微把我的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双手握着,认真地说:“我今晚就要住你家。”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如花的美人要住我家,不言而喻代表什么? “可是枚竹住哪里?”黄微微终于抛出了这个难题。 她的这句话让我一下怔住了。是啊,奚枚竹住哪?自从我入股小姨家的路桥公司,奚枚竹就卖掉了公司一直住在我家里。而我家,就两间房,怎么住? 我想了想说:“她可以跟我娘睡。” “不行,我要跟你娘睡。” “你怎么能跟我娘睡呢?” “难道还跟你睡?”黄微微大胆地看着我,认真地说:“我们没结婚,别想我跟你睡一张床。” “可是……。” “可是什么?想也别想。”她调皮地笑了笑,推开我,拉开门出去。 第 368章、除夕除夕 四个人,两张床,却无法睡觉。我烦躁得在屋里打着圈圈。 还是我娘一锤定音:“她们两个都跟我睡吧。只要不嫌弃我老太婆就行。” 奚枚竹一直微笑,她成竹在胸。尽管她不是我们家真正意义上的女儿,但现在她在我家,似乎有着我无法撼动的地位。 黄微微忙不迭地说:“谁敢嫌弃娘啊。跟娘睡,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听见奚枚竹轻轻地说了一句:“矫情。” 三个人挤在我娘的床上,没有一个人能睡得舒服。我洞若观火。 眼光扫到墙壁上挂着我爹的画像,我心里突然亮堂了起来。 “微微睡我的床。我守岁!”我说,为自己想到这么一个绝佳的主意沾沾自喜。 “我不!”没想到黄微微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她偎在我娘的身边,仿佛历经几个世纪没见面的亲人,丝毫不能分开半点。 “微微姐不去?哪我去了哦。”奚枚竹似笑非笑:“我们三个人挤一张床,娘会不舒服。” 她的这个理由简直就是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半点瑕疵。 黄微微顿了一下,犹疑地看着我娘。 我娘笑眯眯地拍了黄微微的头说:“傻丫头,去吧。大年三十,风儿要守岁,这是我们家传统。” 黄微微还在迟疑,一边的奚枚竹打趣道:“你不去我真去了啊。” “你去吧去吧,我早就知道你想去了。”黄微微恼怒叫道,松开搂着我娘的手,瞪我一眼道:“还不带枚竹去?” 我们都没想到她会突然生气。人家一个千金小姐,能委身下嫁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何况,她还不是我们家真正的媳妇。 她的生气,让我们三个手足无措起来。 屋里的空气沉闷起来,四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仿佛谁开了口,就会打碎这盏玻璃灯一样。 屋外响起一阵鞭炮声,随即有小孩儿欢快的叫声穿透窗户而来。 黄微微感觉到了气氛,她不好意思地笑,偷眼看我一下,嗫嚅着道:“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跟着笑,要打破这凝固的尴尬。 “我们去放鞭炮,好么?”黄微微的眼里闪过一丝少女的顽皮。 “好啊。”我答应她,从柜子里找出几盘大地红来。 “枚竹一起去吧。”黄微微热情地邀请她。 “我不去了。”奚枚竹还没从刚才的冲突里出来。回绝了黄微微的邀请。 “竹,去吧。”我娘开口道:“过年了,就应该放鞭炮。驱晦气。” “我从小就怕放鞭炮咧,娘。”奚枚竹执意拒绝。 “哪我们去了。”我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带着黄微微去屋外放鞭炮。炮竹声里除旧岁,再坏的心情,也会在漫天的轰鸣声里烟消云散。 我几乎是半搂抱着把黄微微拥出门。 屋外银装素裹,本来令人彻骨的寒冷在满眼的红色春联里土崩瓦解。 小街上奔跑着小孩儿,尽管穿着臃肿,丝毫不影响他们欢快的奔跑。炮竹声次第响起,宣告着新年就要来临。 我把鞭炮在地上铺了开去,红红的炮竹在雪白的地上映出几道鲜艳的色彩。 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两口,我把烟头递给黄微微,示意她去点。 黄微微吓了一跳,扔了烟头就往我身后躲,嘴里嚷道:“死陈风,你想炸死我呀。” 我一把搂住她,在她嘴上亲了一口道:“老婆,大过年的,你骂老公,该怎么罚?” 黄微微娇笑道:“你想怎么罚?” “去点炮竹。” “不去。” “不去?出嫁从夫啊。” “滚吧。本姑娘还没嫁到你家。” “还嫁不?” “嫁。” “嫁就去点火。” “不嫁啦。” “不嫁不行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坏笑着。 “你想干什么?陈风。”她被我的坏笑吓了一跳,想要逃开,谁知被我死死地搂在怀里,半点动弹不得。 “我什么也不干。”我说,手却不老实的要从她的衣服下摆穿进去。 “你要死啊!”她死命拦住我,眼光四处扫,嗔道:“光天化日的,你不怕被人看到?” “不怕。” “你不怕我怕。”她羞红了脸,哀求着我:“我是你老婆呢。” 我心里一颤,无限爱意蔓延开去。 “亲爱的老婆,让我来吧。”我松开她。她像一只小松鼠一样,跳了开去。 炮竹在地上炸响,铺天盖地的红红纸屑漫天飞舞。心情豁然开朗。 我们的炮竹声引来了一群小孩儿,他们花花绿绿的围在一起,兴奋地尖叫。 “哥哥,放烟花吧。烟花才好看。”他们叫道,涌过来,围在我们身边。 “哥哥家没烟花啊。”我说,蹲下身,抚摸着他们嫩滑的小脸,心里无比慈爱。 “姐姐,放烟花吧。”他们又去央求黄微微。 “好呀。姐姐放烟花给你们看。”黄微微也蹲下身来,搂着一个小男孩,在他脸上快乐地亲了一口。 孩子们快乐地拍手欢叫。 我疑惑地问:“家里有烟花吗?” 黄微微笑而不答,转身进屋,不一会,抱出一大包烟花来。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许多,他们笑着,叫着,等着漫天的烟花布满夜空的绚丽。 “都给你们玩。”黄微微把烟花分发给小孩儿,她的笑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嫩美丽。 孩子们拿到了烟花,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我们对视一眼,幸福而美美地笑。 不远处,孩子们手里的烟花点燃了,欢笑伴着烟花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 “回家吧。”我说,拉着她的手进屋。 我娘的门关上了,里面没有半点声音。 我迟疑一下,想去敲门。 黄微微拉了我一把说:“娘睡了,别去打扰她了。” 我再探头朝我屋里看,里面没人。奚枚竹跟我娘在一起! “你也去睡吧。”我说,把黄微微抱进我的屋里。 “我不。” “不睡干啥?” “我陪你。” “一整夜啊。” “我不怕。” “我心痛啊。” “我就要陪你。” “好好好。”我一叠声地答。在屋里转了转,拿起一个糖果盒子,准备按照糖果盒子的格数,装上大年初一早上过早需要的糖果糕点。 这是我爹生前的专利。每年大年三十夜,我爹必定守岁到天明。 这一夜,他会把鸡蛋煮好,剥了壳。会把糖果盒子装满,会在半夜时分到我的床边,在我的枕头下,放一个小小的红包。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黄微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伤感,她过来握紧我的手,柔声说:“风,我来吧。” 看着她细心的装着果盘,我心里冒上来一股蜜意。三十年风雨,收获到今天这样的美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我们家的规矩多,特别装果盘,有着讲究。 当然,不光是我家,衡岳市每家每户,对于果盘都是倾注了许多的心血。看一家人富足与否,就看他家过年的果盘是否丰富。 不管谁家,果盘正中央的一格,必定都是一样的糕点。我们叫发饼,预示来年一定会大发特发。 讲究的人家,发饼必定要用红纸包住。发饼是不能吃的,不管糕点盒子换了多少次糕点,发饼总在中间那一格里。 也正因为如此,孩子们对发饼有着无比的热爱。总以为中间的发饼是最好吃的东西。比如我,小时候就总是把发饼偷偷吃掉,害得我老娘四处找。 除夕除夕,天底下的家庭最幸福的日子。我也一样,看着忙碌的黄微微背影,心底漫上来幸福的微笑。 第369章 大年初一的缠绵 过年老规矩,凌晨一点开门放鞭炮。我们叫“开财门”。 旧年在除夕夜十二点前“关财门”,新年当然要“开财门”。衡岳市大街小巷里此起彼伏响起炮竹声,间或有烟花腾空而起。整个城市突然沸腾起来,这种情形一直要延续到天明。 “开财门”前要洗脸更衣,要虔诚。黄微微一夜没睡,跟着我守岁。按她的理由,她是一家的女主人,应该尽着守岁的礼节。 我没拒绝。虽然我知道,我娘一辈子都不守岁的。因为守岁是男人们的事,女人要养足精神应付大年初一拜年的客人。 洗好脸,我拿着香烛纸钱,打开门,点燃大地红炮竹。 燃香、烧纸钱、双手稽拳,遥天而拜。我无比虔诚地重复我爹生前的一切仪式。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 黄微微倚在门边吃吃地笑。我的举动在她看来无比的新鲜。在她们家,黄山组织部长没有我这一套。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开关财门的说法。 拜完天地,我起步前行。在院子里的一株长青柏上折下一根青枝,返回家里,插在我爹画像下的瓶子里。 枚竹已经起床,她显然没有睡得太好。甚至于她的双眼皮有些浮肿。 我们互相拜年。 “枚竹,祝你今年找个好老公啊。”黄微微笑咪咪地祝福,过去拉起她的手,摩挲了一会,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红包,塞进她手里。 奚枚竹涨红了脸,推辞着不肯接。 我说:“枚竹,收下吧。这是大嫂的心意啊。” 奚枚竹不服气地说:“可我是大人了呀,哪里还能收红包?” “没错啊。我们枚竹是大人了。可是在你哥和我眼里,你总归是小孩子呀。”黄微微神色自若,泰然处之。 这话不轻不重,既有爱护,也有怜惜。让人不可拒绝,不忍拒绝。 “好呀。我就谢谢啦。”奚枚竹收了红包,看我们一眼说:“我祝你们两个,今年生个胖小子啊。” 黄微微脸一红,扭捏着道:“枚竹,乱说话。” 奚枚竹嘻嘻哈哈笑道:“怎么,说错了么?” “没错!”我赶紧打着圆场,情深款款地看着黄微微说:“必须的啊,必须的。” “好啦!你们守岁了一夜,该去挖窖了。”奚枚竹捋起衣袖道:“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黄微微不明白地看着我。 我笑道:“挖窖,就是睡觉。传说古时候过年,守岁的人在开财门后都必须睡一觉。在睡梦里,神灵会告诉你今年的财运在哪里。” “还有这种说法?”黄微微惊奇地瞪大眼。 “你当然不懂。”奚枚竹当仁不让地说:“你们官家小姐,怎么会懂得我们民间的东西呢?” 黄微微被她一抢白,顿时红了脸,满脸不高兴地说:“不懂不会学么!” 奚枚竹扭过头笑道:“微微姐,你要学的东西可多了。我们民间啊,跟你们官家可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眼看着她们两个要口角,这在喜气盈门的大年初一早晨,不是一件好事。我当即拦住了她们继续深入。 “微微,枚竹起来了,你去跟妈睡吧。”我说,半推半搂着她往我娘的卧室走。 “我不。”她倔强地回绝了我。 “不去挖窖了?”我堆起笑脸。 “挖啊。怎么不挖。”她突然羞涩起来,伏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挖另一个窖。” “挖什么窖?”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伸手拧了我一把,羞怯地进了我的卧室。 我们的话被奚枚竹听到了,她看一眼房门说:“哥,你不挖,哪里会有胖小子出来啊。” 我顿时明白过来,脸上瞬间像被火燎过一般,火辣辣地痛。 这些女人,真是天资聪慧。 “还不快去?”奚枚竹推了我一把,故意大声说:“等下我叫你们起来过早啊。” 我进了房,反手锁了门。 “你进来干嘛?”黄微微头也没抬问我。 “你不是说要挖窖么?”我嬉皮笑脸地挨过去。 “色狼。”她骂道:“想到哪里去了?”但她脸上却是一片春色。 “老婆,我们挖窖吧。”我手忙脚乱地要脱衣裤。 “我不要。”她吃吃地笑起来,滚到被子里,扯紧被角。 我已经脱了衣服,只剩下一条短裤。屋子里没空调,冷冷的空气包围着我,不一会,周身就拱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我伸手扯了扯被子,丝毫不动。 “让我进去吧,冷,老婆。”我哀求着她。 “不!” “你要冻死我?” “就冻死你。” “哪可是谋杀亲夫啊。” “就谋杀你。” “凭啥?” “凭你是个流氓。”她把头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青丝,如柔波一般荡漾在外边。 我心里一动,顾不得许多,把身子倒在床上,稍一用力,就扯开了被子,搂住了她珠圆玉润的身体。 “老子今天必须流氓了。”我说,把唇盖在她的唇上,无限深情地亲了一口。 她还想挣扎,却被我抱得太紧,挣扎了一会,只好松懈下来,伸过手搂着我的腰,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公。” 这一叫,她全身就软了下来,像一团棉花般,柔若无骨。 “宝贝!”我呢喃着,贪婪地吸着她的甜香。 “叫我老婆。” “老婆。” “叫亲爱的老婆。” “亲爱的老婆。” “最最亲爱的老婆。” “最最最亲爱的老婆。”我哑然失笑起来,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说:“哪有这样的呀?” 她跟着笑,轻声问:“不愿意?” “当然愿意。” “愿意就叫呀。我喜欢听。” 我只好一叠声地叫着,手在她的身上游走。 她被我逗得格格笑出声来。 突然感觉到笑声会传到门外去,她又赶紧憋住,拿手捂住嘴巴,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我停住了手,搂着她,让她的头枕在我胸口。 “天明我们回家,好么?” “好。”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呢。” “以后你每年都得在外面过了。”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我爸妈。” “我也想他们。” “骗人。” “绝对没骗人。” “我不信。” “我会让你信。”我抚摸着她柔柔的发丝,心里柔情万千。 “我们睡吧。” “我想挖窖。” “现在不行。”她断然拒绝了我。 “什么时候行?”我毫不死心。 “我们结婚以后。”她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继续游走。 “现在我们不就结婚了么?” “不是。” “什么才算结婚?” “要办仪式。我要办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 我的头轰然一响。颓然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370章 嫁给你,能不懂事吗 黄微微在我家过年,看似稀松平常,内容却无比丰富。 一个女孩子,与我尽管有着口头之约,但实际上我们还没有履行任何的程式。没有媒勺之言,没有父母之命。虽然小姨代表我的家长与之见过面。 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我是一个草根发迹的小官。某种程度来说,我与她的婚配,并没有高攀。 她来我家过年,其实就是在宣告,她从心底认为是我家的人。 我的心感动了起来。 一夜没睡,此时却无半点睡意。看着偎在我怀里沉睡的她,柔情蜜意万千。于是伸手揽过她的肩,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闭目假寐。 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敲门。 “哥,起来过早啦。” 我答应一声,没有动。 “娘也起来了。要过早了。” 衡岳市过年,家家有着规矩。大年初一的早上,全家人围在一起,吃糖果糕点,吃鸡蛋,喝大年三十准备好的鸡汤。 这种规矩,我已经守了三十年。不管如何疲惫,如何的不情愿,大年初一的早上,我都会按时起床,陪着父母过早。 “起来吧,鸡汤会冷的。”奚枚竹在门外催我。 我再次答应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黄微微嘤咛一声,张开惺忪的睡眼问我:“老公,要起床吗?” 我在她脸颊上轻轻摸了一把说:“你睡吧。我起来就行了。” “不,我也要起床。”她挣扎着,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揉了揉眼睛,又缩了进去。 我笑了笑,劝慰着她:“真的,微微,你睡。睡醒了再起来。” “几点了?” “七点。” “那么早啊。” “规矩。”我说,穿好衣服,准备出去。 “等一下。”她叫道,再次从被子伸出手来:“抱抱我。” 我只好折返回去,伸手搂住她。 “既然是规矩,我得守啊。”她娇懒地伸着懒腰:“老公,帮我穿衣服。” 我心里甜蜜得要死,她一口一个老公的叫,叫得如此的亲切自然,恍如我们是多么甜蜜的夫妻一般。 “起来了吗?”门外奚枚竹再次催促。 “来了。”我大声说,抓过黄微微的衣服,将她搂在怀里,笨手笨脚替她穿衣。 “不要这个。” “要什么?” “我有新衣服。在你衣柜里,帮我拿过来。” 我打开衣柜,看到一套火红的冬裙。 “好看不?” “好看。” “帮我穿上。” 黄微微像新生的婴儿般任我动作,嘴里吃吃地笑。 “笑啥?” “笑你笨啊。” “我笨吗?” “我老公当然不笨。”她突然伸过嘴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她从我手里拿过衣服,自己穿戴好了,上下端详半响问我:“漂亮不?” “漂亮。” “过年要喜庆。所以我买了红色的。” “真懂事啊。” “嫁给你,能不懂事吗?” “必须的。” 她扑过来,搂着我的腰,抬起头看着我说:“老公,这套衣服,娘会喜欢吧?” “肯定喜欢啊。” “像什么?” “像刚过门的小媳妇。”我笑,在她圆润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无比的邪恶。 她顿时羞红了脸,推开我,开门出去。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跟着出门。 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桌子上摆着果盘、鸡蛋,以及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 桌子边坐着我娘,慈眉善目,笑容满面。 看到我们,娘招呼黄微微坐,心痛地问:“辛苦吧?” “不辛苦,娘。”黄微微乖巧地回答我娘。 “来,接住。”娘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包,我们三个,一人一个。 这也是规矩!只要有娘在,不管自己多大,总会有红包。 我鼻子一酸。赶紧接过来。 黄微微还在犹豫,我推了她一下说:“接了。这是娘的心意。” 奚枚竹笑道:“哥,你也要给我红包呢。” 我一愣,一边的黄微微笑道:“枚竹,应该的。你哥是要给你红包。他呀,早就准备好了,放在我这里呢。” 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来。 我被她的这个举动惊呆了。她什么时候准备了红包?我怎么事先半点也不知道?看来女人的心思,就是比男人要来得细密。 “娘,您也有。”她又掏出一个塞给我娘。 最后掏出一个红包说:“这个是给我陈风的。他辛苦啦。” 她将红包递给我,笑眯眯的要我打开。 “嫂子!你真是我的好嫂子。”奚枚竹由衷的叫嚷,搂着黄微微,快活地亲了她脸一下。 黄微微就红了脸,说:“打开呀。” 我捏了捏,我的红包里不像是钱,像是钥匙一类的东西。 于是打开来,从里面掉出一把珵亮的钥匙,叮当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我犹疑地去看她。 “新房的钥匙。”她淡淡地微笑,过去挨着我娘说:“娘,向南的那间房,是您的。” 我娘被突如其来的的惊喜吓了一跳。赶紧说:“我不去。我就住这里。” “娘,您不去,我们敢去吗?” “你们年轻人住一起。有我个老太婆,多不方便。”娘还是执意不肯去。 黄微微就把眼光移过来,示意我开口劝我娘。 我还没开口,奚枚竹笑道:“你们不去啊,我去住。” 她嘻嘻哈哈的,看似没半点心机,实际上透露出隐隐的不安。 “你们肯定没我住的地儿。”她说,低首舀了一碗鸡汤,递到我娘手边。 黄微微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枚竹还怕没地儿住么?我们是三房。” “什么时候搬?”奚枚竹淡淡地问。 “等我们结婚了就搬。” “什么时候结婚?” “看你哥的时间吧。”黄微微没有半点的羞怯,仿佛在谈论别人的婚嫁一样,轻松而自然。 “先过早,先过早。”我转移话题,夹起一个鸡蛋放在她面前的碗里说:“吃个鸡蛋,团团圆圆。” 黄微微嫣然一笑,低头咬了一口。 “娘,过完年,这条街就要拆了。”黄微微喝了一口汤说。 “听谁说的呀?”我一惊,这么个消息,我半点不知道。 “我妈。” “真的假的?” “能有假吗?旧城改造啊。” “这条街,可有百年历史了。” “千年历史也要拆啊。破旧立新啦。” “这条街,可有一半是我外公家的。”我笑,拿筷子穿过一个鸡蛋,举在眼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应该找政府要回来。” “风儿呀,多少年的事了。算了吧。”我娘站起身,掸了掸衣襟:“天明了,去小黄家拜年,别失了礼节。” 奚枚竹赶紧起身扶住我娘,送她回房间。 桌子边就剩下我们两个。 我们相视一笑。 黄微微夹起一个鸡爪给我,甜甜蜜蜜地说:“老公,多抓钱啊。” 我故意端详着鸡爪,面露难色。 “怎么了?” “我当干部的,怎么能抓钱呢?” “哪你抓什么?” “我抓……。”作势欲扑。 她吃了一惊,扭头去看我娘的房门,嗔怪道:“流氓。” 我嘻嘻地笑,道:“这流氓,耍给老婆,理所当然。” 她就红了脸,轻声道:“要耍,也不能这样嘛。” “你要哪样?”我步步紧逼。 “我不理你了。”她气急败坏地把鸡爪扔到我碗里,起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色迷迷地笑。 第371章 不期而遇 我由衷地佩服奚枚竹的心细。她为我准备好的拜年礼物,充分体现了家有女人的好处。 一对好酒,一条好烟,两盒高级滋补品。价值不菲,档次不低。 我拿在手里掂了掂,笑着问黄微微:“还差什么不?” “你说呢?”她反问我。 我搔搔后脑勺,实在想不起还差什么。 “这些,没有当初你拿到我们家的东西朴实了。”她说,转身进屋拿了自己的手提包。 当初?当初老子是个小秘书,想送好东西,你们家会收吗?那个时候,我跟你算是素未谋生,跟你爸你妈更是十杆子都打不着。陌生人送的东西,谁敢随便收? 我那时候送土特产,是因为我是小乡干部,我入乡随俗。那时候东西虽然朴实,却能真切表示我的感情。 黄微微见我还站着,催着我走。 奚枚竹也在一旁催我,说拜老丈人的年,不能在下午,要赶在中午十二点前。 她的这套规矩理论我从没听过,但我却不想反驳。毕竟,我已经做好了去拜年的准备。 出了门,把车打着,预热了一下,朝她家开。 路上接到了几个电话,是余味和朱花语他们的拜年电话。余味说他大年初三就来衡岳市。 我没问他来做什么。他一个司机,要正月初八才上班,现在是他休假时间,他去哪里,管我屁事。 挂了电话,转头去看黄微微,发现她正借着头顶的车镜,在细细地描着眉眼。 我笑道:“在家怎么不化妆啊?出来化妆,给谁看?” 黄微微嘴一撇,道:“女为悦己者容,你说我化给谁看?” “我呀?” “你说呢?” “在家怎么不化?” “我怕你娘看不惯啊。老年人,一般不喜欢别人涂脂抹粉。” “何以见得?” “奚枚竹就没化妆。” 我心里一动,想道,奚枚竹这女孩子天生丽质,不化妆比化妆还清秀脱俗。可我这个想法却不敢说出来。 “她跟你,不一样。” 黄微微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叹口气道:“确实,我是你老婆,她是你妹妹。是不一样。但在化妆这个问题上,我只要在你们家,就一定不化妆。” “有时候,化妆是对人的礼貌,也是一种习惯。”她总结道:“比如我妈,不化妆是不出门的。” 我点头,认可她的说法。脚下加油,车像平静湖面上的一条船,平稳地朝前驶去。 街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人,红红绿绿的衣服点缀在天地之间。 不时有鞭炮声响起,两边的街道上,还有昨夜遗留下来的烟花桶。 衡岳市过年不禁烟花炮竹。虽然市政府每年过年前都会发布禁令,但从来就没有人执行。家家户户过年,都仍然像比赛一样,换着花样放。 过年不放鞭炮,这是狗屁道理! 中国人过年,几千年传统习俗。每个人的潜意识里,过年是最大的事。 不管什么样的人,心底都有着一个过个好年的愿望。从年头到年尾,辛苦劳碌,就是等着过年时长吁一口气。 而过年最好的表现方式,就是放烟花爆竹。 古时候有个传说,说爆竹是驱邪的东西。现在我不持这个思想,但我一直认为,过年,只有在炮竹声里,才有真实感,才有喜气。 车过一个圆盘路口,看到岗台上有个人在指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歪带着没有帽徽的大盖帽,一板一眼。 我就笑出来,黄微微看我笑,也抬眼去看。一看,羞得面红耳赤,拿起小拳头擂我,嘴里骂道:“陈风,你要死啊。” 我笑道:“我又没叫你看。” “你个流氓。”她掏出电话,给交警队打。 我从她手里抢过电话说:“大过年的,算了。” 她还不依不饶,我干脆把她的电话扔到车门边的箱子里,不理她。 正在纠缠,我的电话响起来,是钱有余打来的,兴高采烈的叫:“老弟,发财啊。” 我唔了一声,笑道:“老钱,新年好。” 钱有余嚷道:“老弟,在家吧?我去拜年啊。” “不是拜了么?” “不是你。我去给我老娘拜年。” “你老娘?”我糊涂起来。钱有余老娘几十年前就死了,哪里出来一个老娘? “你娘就是我娘。我做儿子的,大年初一不给老娘拜年,说不过去。” 我哑然失笑。钱有余你个老家伙,怎么就把我娘认作你娘了? “我出来拜年了,不在家。”我委婉拒绝他。 “你拜你的,我拜我的。”他挂了电话。 “谁呀?”黄微微问我。 “钱有余。”我回答他,嘴角漫起一圈微笑。 “那个包工头?” “是。不过不是包工头,是企业家。” 黄微微鼻子哼了一声,说:“这些人,以后少来往。” 我心里老大不高兴。钱有余算是我患难中的朋友。没有钱有余,我的苏西乡腰杆子硬不起来。 黄微微大概感觉到了我的不快,轻声说:“这些人没文化,素质低,降低你自己的身份。” 我没接她的话,转而说:“做人这个事啊,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萤火虫都要认识三个才好啊。” 她就不啃声了,沉吟了一会,提醒我说:“你不打个电话给刘书记拜年?” “不打了。”我说,加大油门。 车到她家楼下,看到前面逶逶迤迤地走着一个女人,背影很熟悉。 刚想张口,黄微微叫道:“咦,哪不是薛冰么?她来干嘛。” 我吃了一惊,在黄微微家门口遇到薛冰,这让我始料不及。 薛冰大概感觉到了后面的车,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刚好与我们相遇,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黄微微打开车门下去,握着薛冰的手道:“薛老师,你去哪?” “我来给你拜年。”薛冰没看我,轻声道。 “给我拜年?” “就给你拜年啊。我得谢谢你帮我调工作。我们乡下人,讲究知恩图报。” 她的话我句句听在耳里。这几句话,像一记重锤,敲打着我的心。 我尴尬地移开眼,装作欣赏风光,四处漂移。 黄微微也尴尬,但她马上就调整了情绪,叫我道:“陈风,快请薛老师进屋。” 黄部长还没起床,屋里只有陈雅致局长一个人。 看到我们进来,惊喜地冲楼上叫:“老黄,微微回家拜年了。” 这句话,温暖了我。 我赶紧趋步向前,乖巧地叫了一声:“阿姨,新年好。” 陈雅致惊讶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一眼瞥到我们身后的薛冰,更是一头雾水。 黄微微介绍道:“妈,这是薛老师,来给您拜年。我刚在楼底下遇到了。” 陈雅致局长淡淡地笑了笑。薛冰这个名字,她自然一点也不陌生。 “你们先坐。微微,我去叫你爸。” 陈雅致局长快步上楼去了,客厅里我们三个人站着,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良久,黄微微才找回主人的感觉,招呼我们说:“快坐呀,都站着干嘛?” 薛冰手里也提着一些礼物,听到黄微微的招呼,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刚想伸手去接,黄微微却抢先一步接过去,搂着薛冰的肩膀亲热地说:“薛老师,你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呀。” 薛冰笑道:“过门为客,空手哪能进门。” 黄微微没吱声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说:“陈风,你去放好。” 黄微微的指使,让我心里有点不痛快。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表露出来。 “陈风,去倒茶来。”她再次指挥我。 我装作乐颠颠的样子去倒茶,还没端上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黄山部长披着衣服下楼来。 客厅里的薛冰赶紧站起身,迎着黄山部长的目光,叫了一声:“黄部长,新年好。” 黄山部长一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 这一切,我尽收眼底。 第372章 花花肠子 黄部长饶有兴趣地叫薛冰过去,认真地看了几眼,想了想道:“你是文化馆的?” 薛冰笑颜如花,点头答应道:“黄部长您的记性真厉害。我确实是文化馆的小薛。” 我和黄微微如坠五里云中。黄部长日理万机,怎么会认识文化馆的一个年轻老师?他们之间的工作,根本就没半点交集啊。 薛冰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淡淡一笑道:“年前部长来我们文化馆检查工作,我带着孩子们作了汇报演出,因此认识了。” 我还是不解,组织部长去文化馆检查什么工作?一个文化馆,属于区政府下面机构,一般没什么大事。尽管挂着文化的牌子,做的却是培训的勾当。即便是文化馆长,最多也就是股级干部。 黄山部长正厅级,管的是干部考察升迁,与文化事业,八竿子也打不着。他去文化馆检查工作,而且还看了汇报演出,怎么回事? 还是黄山部长道出了原委。说是台湾回来个诗人,此人在国际诗坛上也有名气。诗人祖籍是我们衡岳市的,爷爷还埋在衡岳市的土里。诗人是文化人,文化人自然要做文化的事。市委宣传部长不敢怠慢,陪着诗人回故乡,吃土菜,访了两天,觉得没什么文化可以让诗人感受,就找了个文化馆,指定去参观。 宣传部长是个女人,年纪大了,本身没什么太多的文化与修养,又在官场混了一辈子,深知台面的重要性。于是央请了黄山部长作陪,一起去了薛冰所在的文化馆。 要说薛冰的文化馆,在衡岳市的文化圈里,还是首屈一指的。 首先有几个挂着全国书法协会会员的人,又有一个出过几本不太红的小说的作家,还有一个民间的诗社,聚着一帮子无病呻吟的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文化馆几十年来一直操着培训舞蹈、音乐、绘画、书法的行当,这几年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获得过几次奖。市里把文化馆树为文化典范,但凡是有上级领导或者贵宾来,基本都会去文化馆坐坐看看。 机缘巧合,黄山部长就看到了薛冰带着孩子们的演出。 演出结束后,文化馆盛情邀请诗人留墨宝,又是薛冰研磨铺纸,递朱盒玉章,一通下来,惹得诗人赞口不绝。 事后,文化馆再请诗人入席,尝衡岳民间土菜。 本来黄山部长要走,无奈宣传部长拖着死命不让,兼着诗人要与黄部长谈《资治通鉴》,于是留下来一起进膳。诗人意气风发,八十岁的人了,还是看不尽人间春色,拖着薛冰一起入席。 薛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哪里有资格与领导同席?文化馆长因此急得尴尬无比,搓着一双手,面红耳赤。 黄山部长岂能看不出馆长的意思?大手一挥道:“吃个饭,哪有那么多规矩?” 薛冰入席,席间觥筹交错,诗人席间要高歌一曲,请求薛冰同唱。 薛冰大方起身,两个合作一曲《绿叶对根的情意》,博得满堂彩。 知道了原委,我们都笑。黄微微更是乐不可支,说:“这个诗人,可有点意思。” 薛冰低眉敛首,轻轻叹道:“这写诗的人,都是些无病呻吟的主。好端端的一个事,在他们看来,仿佛全世界都欠着他们一般。” 黄山部长大笑,笑声居然有穿透屋顶之势。 陈雅致局长刚好过来,不明白黄山部长为何如此开心,心里自然高兴,跟着一起微笑。 笑过后,黄部长问道:“小薛同志,今日大年初一,怎么来我家?” 薛冰脸上一红,轻声道:“我来感谢微微。” “她什么值得你来感谢?还是大年初一。” “黄部长,您可能不知道,我来文化馆前,是乡中学的音乐老师。是微微帮了我。让我有一个更广阔的舞台。”薛冰看一眼黄微微,眼睛里盈满感激。 黄山部长哦了一声道:“还有这回事啊。看来我们的微微还是慧眼识人嘛。” 陈雅致局长立即打断道:“微微自然有眼光。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她干什么?今日过年,都是全家团聚的日子。小薛老师不回家团聚么?” 薛冰淡淡一笑道:“本来我是打算回乡下去过年。可后来一想,做人这事,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微微让我重生,这样的大恩,也只有大年初一的日子,才配得上表示啊。” 薛冰的话滴水不漏,让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她来黄微微家拜年,不是简单的拜年那么简单。 黄微微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如何听不出薛冰话里的意思? 我的心咚咚地跳,侧眼去看黄微微,刚好她也瞧过来,我们相视一笑。 “小薛老师,你先坐坐,我跟陈风说几句话啊。”黄微微拿眼色示意我。 我赶紧起身道:“黄部长,阿姨,我先去?” 陈雅致局长显然不满意我的称呼,眉头跳了一下,挥挥手说:“去吧。刚好让小薛老师陪你爸聊几句。” 我跟着黄微微上楼,一进门,黄微微柳眉倒竖,逼近我问:“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联系?” 我叫苦连天道:“谁说的?” “你没觉得薛冰来者不善?” “她能有什么恶意?” “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黄微微叹口气,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指着床对我说:“傻站着干嘛?” 我奸笑道:“老婆大人没发话,下官岂敢落座。” “滚!”她笑骂道:“是不是你老婆,还难说呢。” 我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愁眉苦脸地说:“你不要我了?” 黄微微苦笑道:“不是我不要你。是你的立场坚不坚定了。” “我向组织保证。” “有屁用。” “美女说粗话,不好。”我摇摇头,眼窝里都是笑。 “你说,如果薛冰缠上了你,你怎么办?” “没怎么办!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坚决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懂的。” “你算什么好马?”她笑起来:“最多算是一匹能骑的马,能不能打仗,天晓得。” 我心里一动,调笑道:“要不要试试?” 说完就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作势要往她身上招呼。 黄微微吃了一惊,打开我的手笑骂道:“滚!流氓。” 女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男人的知难而上。只有知难而上了,她才会相信你爱她。 我涎着脸道:“老婆,让他感受一下你的温柔吧。”说着把手伸进她的后颈窝里,抚着她的后颈骨,慢慢地摁按。 她颤了一下,然后舒服地闭上眼睛。一会又睁开,忧郁写满一张美丽的面庞。 “陈风,我觉得薛冰来拜年,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呢。” “她能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曾经跟你在一起的人,能没有花花肠子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也懂的。” “我不懂。” “不懂自己想。” “想不出来。” “使劲想。” “使劲也想不出来。” “你去死吧。”话一出口,她似乎感觉到了严重的不妥。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苦笑道:“没事,难道骂人还能骂死人么。” “不许生气!” “不生气。” “亲亲我。” 她微闭上眼,鲜红的唇像一朵娇艳的花,等待着我吻下去。 我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 “风,不许离开我。”她喃喃道。 “放心!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会要带着你一起闯。”我豪气顿生,心里突然隐隐的涌上来不安。 薛冰拜年,其意何为? 第374章 暗示 我们下楼,客厅里不见薛冰身影,正在疑惑,陈雅致局长过来,让我们去黄山部长书房。 书房里也不见薛冰,只有黄山部长一个人,闭目研墨,面前铺开一张宣纸,似乎要挥毫泼墨。 我们不敢出声,轻手轻脚过去,站在他旁边,看他凝神静气,运筹千里。 黄山部长显然感知了我们存在,睁开眼,指挥女儿道:“去,拿瓶茅台来。” 黄微微赶紧从书柜底层拿出一瓶茅台,眼睛四处看看,说:“爸,没酒杯。” 黄山部长笑道:“我又不喝酒,要酒杯做什么?” 黄微微惊奇地问:“你不喝酒,拿酒做什么?” 黄山部长不答话,从女儿手里接过酒去,拧开瓶盖,将酒往墨盒里倒了一点,屋里立时弥开一缕浓郁的酒香。 “小陈,你来帮我研墨。”黄山部长将手里的墨递给我,自己走到窗户边,看窗外摇曳的树枝,一言不发。 酒伴墨研,除了墨香,酒香更是诱人。 “文化馆的小薛同志,你们都认识?”黄山部长突然开口。 我和黄微微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怎么不说话?”黄部长不怒自威。他浸淫官场多年,又一直主管组织部门,谈话的技巧和看问题深度的能力,非常人可比。 我自然不敢说话,到目前为止,在黄家,我还算是个外人。人家给了我登堂入室的机会,我不能飞扬跋扈。 一条丧家之犬,尚知道把尾巴藏起来,何况一个聪明的人。 “认识啊!”黄微微回答,走到父亲身边,像一只小鸟一样偎过去,搂着父亲的胳膊,娇娇地笑:“她是陈风他们乡下的老师。” 黄山部长哦了一声,回转身来,盯着我看。 我突然感觉两道寒光射过来,仿佛像一把利刃一样,层层剥去我的衣服。 “这么说来,你们都熟悉了?” “不算太熟。”还是黄微微回答她父亲。 “不熟,你帮她调工作?”黄山部长咄咄逼人,眼光扫过我,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钟增亚的画上。 “有问题吗?”黄微微不耐烦了。父亲一连串的问话,让这个撒了一辈子娇的女儿很不适应。 黄山部长不吭声了,抓起桌上挂着的一支大笔,稍作沉吟,挥笔写下“不为千夫指”,左右端详一阵,将手里的笔递给我,说:“你来落个款吧。” 我脑袋轰然一响,不是我不敢写字,写几个毛笔字,还难不倒我。 问题是这是组织部长的墨宝,更题着“不为千夫指”,谁看不出寓意? 见我不敢接,黄山部长大度地微笑,转过头去看女儿,似乎在说,你看,你的男朋友就这点胆量与水平! 我这个人,最受不得蔑视。 正要跃跃欲试,黄微微笑道:“爸,陈风的几个臭字,怎敢在您的地头撒野啊。” 黄山部长踌躇满志地抚了一下下巴:“没事,孔夫子不嫌字丑。” 这句话似乎为我解围,又似乎满含讥讽。 作为他组织部长家未来的乘龙快婿,我不能让未来的老丈人看不起。 我选了一支中毫笔,蘸饱了墨,运气沉腕,力透笔尖,写下了老鲁的两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要说书法功底,黄山部长显然强我一筹。但我的字不会差到哪里去。 黄山部长是隶书,我是行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再换一支小毫,我写下自己名字,留下一小白,让黄山部长写上大名。 黄山部长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越看笑容越多,最终从我手里接过笔,写下一行字“书赠小友陈风。” 他取出朱盒,拿出玉石印章,重重盖上去。 “送给你们了。”黄山部长指着字幅说,挽过女儿的手,下楼。 我呆呆地站在书房里,看着眼前的这幅字,心底电闪雷鸣。 黄山部长叫我“小友”,意在何为? 又申明送给“你们”,这“你们”,究竟是指我和黄微微,还是其他呢? 都说大官们的心大,谁知他们的心深? 我不能多想,想得越多越怕。我暗暗给自己打气,黄山部长显然不知道我跟薛冰的关系,他只是凭着一个做父亲的自觉,在为女儿的幸福张目。 我跟着下楼,客厅里他们父女靠在沙发上,亲昵地低声说话。 陈雅致局长亲自下厨,老保姆年事已高,已经不能信任厨房工作,只能做点打下手的事。 我摩拳擦掌,找了一条围裙系上,自告奋勇上去帮忙。 陈雅致局长看我的架势,也不阻止我,反而高兴地说:“小陈,看你的厨艺如何啊。” 她朝我使个眼色,让我跟着她进去,递给我一把蒜苗。 “小陈,年过得好吧。”她不轻不痒地问我。 “很好。”我答,找出一个小筐,准备择菜。 “微微在你家还好吧?” 我心里一动,琢磨她这句话的含义。 “没给你们家添麻烦吧?”陈雅致局长跟着来一句。 “没有,怎么会呢?”我说,抬头去看她,正好遇到她看过来。我一惊,赶紧低下头。 “过完年,你有什么打算?” “先上好班。”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阿姨您知道,我刚升上副县长,很多工作不熟悉。” “个人问题不考虑?” “考虑。肯定要考虑。” “怎么考虑?” “我想等适应一段时间后再说。” “是适应工作?还是适应人?” 她的这句话,让我张口结舌,无从回答。说良心话,这句话里,或许我潜意识里,两者都有。 “我……。”我欲言又止。 “大胆说嘛。” “适应工作。” 陈雅致局长微笑起来,嘴巴朝客厅里一努,说:“微微去你家过年,她爸事先不知道。要不是我帮着你压下来,你呀,就准备挨骂吧。” 我背上冒出一层细汗,但我不能说,我又没让她去我家过年这句话。 “不过,我想呀,微微早晚要去你们家,先预热一下也好。”她的不咸不淡,让我心惊肉跳。 “这个小薛老师,你准备怎么办?”她突然转了话题。 “没怎么办。” “你不怕别人骂你陈世美?” “我跟她本来没什么。”我说,脸无端红起来。 “没什么就好。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陈雅致局长往碗里打鸡蛋:“人年轻,谁没个心跳的时候。” 我暗暗点头。 “这个小薛,人长得倒蛮漂亮,只是心机太重了。” 我不敢接话。 “你们的事,我听微微说过。这个小薛啊,厉害。” 我苦笑道:“她家是农村的。读了大学后,还是分在农村。” “农村人我还是懂一些的。他们为了个人利益,往往会不顾家庭、事业。” “农村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淳朴。” “这要看什么人。比如这个小薛,就不简单。” 我唯唯偌偌,不敢争辩了。 “刚才我把你们的事跟她说了,代你们邀请了她,等你们办婚礼的时候,过来喝喜酒。” 陈雅致局长不紧不慢地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心割得血淋淋的。 “好啊!”我言不由衷。 “知道好就好!” 我的心像跌入冰窟窿里,冻得不能跳动。 “我们家微微从小没吃过苦,也没谈过恋爱。爱情对她来说,就是一张白纸啊。”她叹道,拿起筷子搅拌鸡蛋。 我认真地听,回头去看客厅里的黄微微。 “我们是干部家庭,对子女的要求很严。特别是私生活,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陈雅致局长搅好了鸡蛋,将蒸锅放到煤气炉上说:“这鸡蛋羹,是微微爱吃的菜。” “微微跟你的事,我和他爸都尊重她的意见。”她下了最后的结论,从我手里接过蒜薹,指着客厅说:“你去陪他们父女说几句话吧。” 我还想继续表现,她却不客气地说:“现在不是你表现的时候,我们家微微不会做饭,今后你再表现吧。” 我涨红了脸,进退维谷。 “去呀。等吃好饭,下午我们一起去看你们的新房。” 第375章 你要了我吧 我们的新房在新开发区,一个在衡岳市举足轻重的高档小区。 衡岳市在九十年代中期,跟风搞了个高新技术开发区,却没有高新技术企业进驻,市委市政府干脆把所有的行政机关迁了过去。 我们的新房就在新市政府后面,一个花园布局的小区。小区里绿树成荫,秀水长流。假山、喷泉、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小区的入口站着一个衣服笔挺的保安,目不斜视来往的人。旁边一个保安,查看着进入小区人的证件。 我们的车进门时,栅栏举起,保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些保安,都是退伍军人。”黄微微回转头,对坐在后排的父母介绍。 黄山部长微微一笑道:“嗯,不错。” 黄山部长与我一样,都是第一次来。黄山部长见惯了世面,荣辱不惊。我不一样,如此高档的地方,平生还是第一次见。何况这里有我的新房,想到这里,我的手心里就出了汗,心情自然激动起来。 下车,进电梯,直达十八楼。 这栋楼一共二十三层,楼顶据说是开发商一家人住,配套空中花园。 楼里很安静,这对于一贯喜欢热闹的衡岳人来说,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黄微微掏出钥匙,朝空中扬了扬。钥匙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勾着我的心一阵猛跳。 打开门,是入户的照壁,镂空的雕花屏风,一看材料,就知道价格不菲。 转入屏风后,扑入眼帘的是对面的落地窗,遮着厚厚的紫色窗帘。屋中间摆着一套高级皮沙发,沙发对面一堵文化墙,铺着文化石。墙下一台电视,尺寸惊人。 陈雅致局长挽着黄山部长,笑着问:“老黄,满意不?” 黄山部长四处瞧瞧,颔首而笑。 我跟在他们屁股后,偷眼四处看,不敢做声。 黄微微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呼喊着我。 我跟着她进入卧室,一间大得让我张开嘴合不拢的大房。主卧室里配有洗手间、衣柜、电视,居然在梳妆台边,摆着一台电脑。 卧室里窗帘的风格与客厅大不相同,里面一层白色的纱帘,外面是厚厚的粉红色的。一张大床,铺着白云花草相间的被子。床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一看就不是地摊货。 “怎么样?满意不。”黄微微得意洋洋地问我。将自己扔到床上,弹起老高,格格地笑。 我点头,赞道:“很好!超出我想象。” “这里面啊,有我的心血,有小姨的贡献,有我妈的功劳呢。”她朝我招手:“过来,看看我们的床,软不软。” 我伸手摁了一下床垫,立马一股舒坦。 “关门。”她命令我。 “你爸妈还在外面呢。”我低声拒绝。 “叫你关就关。这是我们的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黄微微笑着冲门外喊:“妈,我们要说个事,你们自便啊。” 门外的陈雅致局长应了一声,探头朝卧室里看,说:“小风,微微,我陪你爸到下面小区去转转。” 送他们二老出门,黄山部长站在门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陈,好福气。” 我咧嘴一笑。眼前的这个老男人显然有些落寞,女儿有了爱人,就会将对他的爱转移走了。 黄山部长的话,不是嫉妒,是羡慕,是祝福。也像一条小皮鞭,轻轻地抽打着我。 电梯门一关上,黄微微迫不及待拉着我进屋。 她像一条蛇一样缠上来。 屋里暖暖的灯光无比的暧昧,空调机响了起来,热风吹在身上,让人穿不住厚厚的冬衣。 “亲我。”她看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 这景象,我如何下得去嘴? “陈风,你爱不爱我?”她单刀直入。 “当然。”我十分肯定。 “我问你一个事,你不许生气。”她盯着我的眼睛,小心地说。 “不生气。” “说好的不生气啊。”她笑笑,伸手环抱着我的腰,低声道:“薛冰和我,你要哪一个?” “什么意思?”我暗暗吃了一惊。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她神情有些寂寥,紧张地抖了一下身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应该有责任感?” “当然。男人没责任感,不如死。” “你呢?” “我一样。” 她叹口气,松开抱住我的手,走到床边趴下去,将头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怎么啦?”我挨过去坐下,伸手去扒她的肩。 她拒绝了我的手,瓮声瓮气地问:“陈风,如果两个女人爱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幸福?” 我笑道:“这个世界上,爱我的女人最少也有三个啊。” “什么?”黄微微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盯着我问:“说,哪三个?” “我娘,我小姨,还有你啊。”我被她的举动引得哑然失笑。 “你娘,小姨都不算。” “哪就只有你了。” “除了我就没有了?” “没有了。” “不,还有一个。” “谁?” “薛冰。” “怎么可能呢!我们早就不爱了。”我心虚地说。心里却像被刀子割了一下。我与薛冰,我们从来就不曾言爱,更不曾说过不爱。 但我爱她吗?我不知道。她爱我吗?答案是肯定的。 “你知道薛冰跟我说过什么吗?”黄微微珠泪欲滴,楚楚可怜。 “她说什么了?” “她要我把你还给她!” 我头顶像炸响了一个巨雷,顿时六神无主。 “你怎么不说话?”她从我背后抱过来,将头贴在我背上,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说的?” “就今天。” “她是晕了头了吧!”我轻描淡写,心里却翻江倒海。 “你以为她今天真是来给我拜年,感谢我吗?”黄微微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撩拔得我心猿意马:“她是来找我要人的。” “你给不给?”我调笑着问,反手将她搂到胸前来,盯着她的眼睛,坏坏地笑。 “不给!”她羞羞地笑,不敢看我,把头往我怀里钻。 “不给就对了。”我说,低下头,找着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她唔了一声,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我的舌头钻了进去,缠着她的小香舌,一阵亲咂。 吻了一阵,她挣脱我,直瞪瞪地看着我说:“你说过,你是个有责任的男人。” “是。”我意犹未尽。 “过去是不是,我不管。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是。”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我再次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眉眼,心情如花儿一般开放。 “风,你要了我吧。”她喃喃地道,脸红得像鸡冠花一般。 我吃了一惊,眼前如花的女人,我们除了最后的底线,她的一切,我想熟悉自己掌纹一般。 过去的日子里,她总会在最后关头拒绝我。而现在,她居然主动提出来。 “我们还没举行仪式。”我试探着说。 “我们都在家了,仪式比家还重要吗?” “你愿意?” “我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 我麻了麻胆,颤抖着声音道:“老婆,我来了。” “来吧!” 她摊开自己的身子,像一朵娇艳的花,在铺满白云花草的床单上,次第开放。 第376章 没掉一根头发 一座新房,一场春梦,一段写满了爱情的时光。我拥着黄微微,依着床头而坐,手留恋着她满身的滑腻,舍不得离开半分。 窗外阳光灿烂!这是个少有的晴天。 生活突然美好起来,恍如置身于蜜罐,甚至连屋子里飘着淡淡暧昧的空气,也突然如此美好起来。 这是一块未曾开垦过的处女地,我种下希望的种子。 大地温柔起来,处处散发出无边的母爱。怀里的女人,把自己托付给了我,突然间,似乎身上增加了无边的压力。 身子疲软下来,像一头刚拖完犁的老牛,我安静地咀嚼着岁月的宁静。 “老公!”黄微微慵懒地叫我,伸手往被子里一掏,吃吃地笑起来。 女人,就像一朵花儿,只要被蜜蜂采过,立马越发娇艳。 “睡着了他。”她抚弄着,把头缩进被子里,又立马钻出来,羞羞的把身子往我怀里钻。 我侧身而起,摸出一盒烟来,还未点燃,被她一把夺过,扔到床底下。 “不许抽烟!”她严厉警告我。 “抽很多年了,突然说不抽,会生病。”我嘻嘻地笑,又抽出一支来。 “奇谈怪论!”她冷冷地说:“过去你抽,我不制止,是因为我资格不够。现在你想抽,不够资格的是你。” 我想笑,看她严肃的样子,只好缩了口。 “实在要抽,你得等我们的孩子出生,长大成人了,你再抽。”她温柔地把我的脸扭过去,在我唇上轻轻一吻。 “听你的。”我说,将一盒烟揉成一团,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 “乖!这才是我的好老公。”她垂下头,舔着我的胸口,满脸的春色。 “老公,我还想要!”她柔柔地说,仿佛我们是久别的老夫老妻一般,话说得如此自然。 周身像点燃了一把火,我蠢蠢欲动。 正在缠绵,枕头底下的手机响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林小溪的电话。心里突然惊了一下,想起大年三十把她带来衡岳市,扔到表舅家后走了,之后居然忘记了她。 “陈风,新年好!”电话里的林小溪似乎并没有生气,依旧平淡。 “新年好!”我回着祝福,想起身走到一边去接。身子一动,才发现被黄微微抱紧着,丝毫动弹不得。 “你在哪?”她问我,还是平淡。 “在家!”我说,把手机挪到另一边的耳朵。 “把我扔下就不管了?” “没有的事。” “你能解释?” “不能。” “既然不能解释,你就得承担责任。”她挂了电话,让我茫然无措。 “谁?” “县里的。” “女的?” “是。” “美女?” “算是。” “算是是什么?”黄微微抬起头,盯着我看,突然伸手一把扭住,用劲一扭,痛得我嘴巴一咧,叫出声来。 “老实交代!什么人?”我冷笑着,丝毫不放松。 我痛得抽着冷气,只好乖乖地回答她:“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叫林小溪。她是关书记老战友的女儿。” 我画蛇添足地补充。 “找你干嘛?”她松开了手,咄咄逼人地问我。 “没什么大事。过年前她搭我便车来市里。只是拜个年而已。” “拜年?还而已。”黄微微不相信地看着我,沉吟了一会说:“我要见见她。” “有什么好见的?不见。”我似乎心虚起来。 “见不见?”她又伸手往下掏去。 “见吧,见吧。”我赶紧求饶:“你想什么时候见?” “就现在。” “现在?” “对,现在。”她把手机递给我:“给她打电话,我们去。” 她下床去穿衣服,将我的衣服一股脑扔过来。 我六神无主,摸不准这电话打了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要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全国人都团聚在家的日子。 “快打!”黄微微显然很不高兴,与刚才温柔在怀的女人判若两人。 她穿好衣服出去了,我一边套衣服,一边想着怎么跟林小溪开口。 我的电话还没打,黄微微捏着电话进来了,边走边说:“妈,我们就下来。” 陈雅致局长陪着黄山部长在小区里散步,终于来了电话。 我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催着她说:“老婆,爸妈都在下面,我们先送他们老人家回家吧。” “你不用操心,我有安排。”黄微微狡黠地笑。 “总不能让他们走路回去吧?何况不近哦。”我还在作垂死挣扎。 “说了不用你操心。”她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回过头对我甜甜滴笑:“好看不?” “好看。”我满心欢喜,走过去搂着她的腰,两个人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番。 “真是男才女貌!”我自我夸奖。 “还男才呢,豺狼吧.”她掩嘴而笑。 “这叫金童玉女。”我纠正她。 “好吧,你想怎么形容都行。现在我们下楼去。”她抓起包,拉开门要走。 我一把拖住她,哀求着说:“老婆,我们回家吧。” 黄微微莫测高深地笑,甩开我的手,出了门。 我只好跟出来,临出门回头去看一眼卧室,心里居然涌上来一阵哀伤。 陈雅致局长挽着黄部长站在我的车边,看到我们出来,责怪道:“你们干什么去了,半天不出来。” 我偷眼去看黄微微,发现她脸一红,低着头不作声。 我赶紧说:“妈,刚才我们在讨论婚宴的事。” 陈雅致哦了一声,转头去看黄微微,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聊好了?”她问,眼睛还在打量着女儿。 黄微微在母亲的打量目光里浑身不自在,别转过去身子说:“妈,你盯着人看什么呀。” “你是我女儿,还不能看了?”陈雅致似乎发现了端倪,脸上漫上来一层韫色。 “看吧看吧。看清楚了,可没掉一根头发。”黄微微含羞带娇地叫嚷,把身子偎在母亲身上,刻意地回避陈雅致的探询。 都说女人的直觉非常的厉害。陈雅致就那么一眼,显然看出了我们的不寻常。 站在一边的黄山部长不耐烦了,低声哼了一声道:“回家吧。” 等他们都坐好了,我正准备发动车子,黄微微突然叫道:“陈风,我把钱包落在家里了,你去帮我取来。” 我毫不犹豫下车,刚进电梯门,听到车子轰然一响,黄微微开着我的车滑出了我的视线。 我哀叹!想起刚才下车,黄微微并没有给我房门钥匙,心里一阵懊恼。 她是早有预备了!我想也没想掏出手机,我得给林小溪打电话。 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我慢慢摁着数字,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 电话一通,林小溪问我:“在哪?” 我问她:“你在哪?” “你不知道我在哪?”她仿佛很奇怪一样,在电话里冷笑起来。 “你在何书记家?”我试探着问。 “没有。我昨晚就出来了。” “那你在哪?”我知道林小溪在衡岳市没有家,但我不知道她有不有同学和朋友。 “大年三十夜,我能去哪?”她轻轻叹口气。 “告诉我,我去看你。” “我在新林隐。” “你住酒店?” “除了酒店,我还能去哪?” “何家潇呢?” “哪个何家潇?” “我表弟。” “不知道。” 我无言了。我的宛如舅妈如此热情的留人家吃饭,怎么就能让一个小姑娘在大年三十的夜里,独自出门? 问清楚了门牌号码,我挂了电话,耐心地等待黄微微回来接我。 第377章 把她弄回春山去 等了半天,不见黄微微踪影,我又不好打电话,要知道她支开我把车开走,必定有她自己的主意。 小区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全家出动,扶老携幼出来散步。 我身后的电梯门打开,涌出来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轻人,看到我坐在台阶上,互相咦了一声,欲言又止。 我衣冠楚楚,却像流浪汉一般坐在台阶上,实在是有伤风雅。 我看他们一眼,笑了笑,起身,颔首道:“新年好。” 他们也笑,一样地给我祝福。 “等人么?”他们问,样子并不关心。 “是。”我回答,走到一边去。我不想与他们聊天,都是一群未曾谋面的人,我找不出与他们聊天的理由。 “那边有石凳。坐地上凉。”他们告诉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 我谢了他们,我知道他们在怀疑我的身份。这么高档的小区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个人素质和修养,这么也不会坐在地上。 我边朝凉亭走,边欣赏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对于年轻人的怀疑,我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黄微微还是没来。 电话突然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是钱有余。 “老弟,在哪呢?” “喝北风。”我没好气地答。 钱有余就笑起来,大声道:“领导都去喝北风了,我们还有什么风能喝?要不,留点给我喝?” 我跟着笑,心里一动,道:“老钱,想喝就过来,我留点给你。” 钱有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赶紧问:“县长具体位置呢。” 我抬头四处看,看到我身后这栋楼的楼顶竖着几个字,于是告诉他说:“香江城市花园。” 钱有余惊讶了一声道:“靠,全衡岳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我晓得,马上到。” 挂了钱有余的电话,我的心平静了许多。 人还没到凉亭,我折返过来,又遇到刚才的那一帮年轻人,正在嘻嘻哈哈地要放烟花。 他们看到我,都停下手里的事,问我道:“你也住这里么?” 我笑着点头,看一眼他们身边的花花绿绿烟花说:“这里能放烟花么?” “怎么不能放?这地儿多宽多大,没事的。” “物业不管么?” “敢。” 我就没再说,心里想,等到自己真正入住到这里,是一定要找物业反映,这么高档的小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烟花。 走了几步,看到黄微微开着车过来,我却没有迎上去,反而把身子藏进路边的树丛里。 黄微微车到楼底下,没有看到我,茫然四顾。 我想笑,小女子你敢放老子鸽子,老子让你知道鸽子也是吃肉的鸟。 她掏出电话,不一会,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陈风,你人呢?” “丢了。”我说,忍住笑。 “快告诉我,在哪?” “你都不要我了,还管我在哪?” “不说是不?” “说了你也不知道啊。” “说!” “你回头。”我指挥者她,自己从树丛里走出来,远远的看着她笑。 她一路小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拿小拳头擂我的胸口,低声道:“坏人!” 我抓住她的小手,也低声问:“哪里坏了?” “哪里都坏。”她脸一红,嗔怪道:“小心眼男人。” 我们的打情骂俏,让那帮小年轻目瞪口呆。要知道,前几分钟我还像一条落魄的野狗一样,坐在富丽堂皇的小区台阶上。现在,一个美丽的姑娘在跟我撒娇,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情景。 “上车。”黄微微将钥匙丢给我,命令我。 “去哪?”我装疯卖傻。 “回家。” “回家?你不是......”我试探着问。 “不去了。你以为我小鸡肚肠啊。一个小播音员,还能翻得了天?”她轻蔑地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可我跟人家说好了我们去的。” “不去又能怎样?”她扔下我,顾自朝车边走。 我只好跟上去,路过那群准备放烟花的年轻人身边,我停住脚步说:“烟花好看。” 他们就笑起来,低声说:“大哥,女朋友真漂亮啊。” 我笑道:“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车出小区大门,迎面看到钱有余的车过来,我刹住车,放下车窗玻璃。 钱有余一溜小跑过来,趴在我车窗边嘻嘻地笑,手里递过来一支烟。 我正想伸手去接,旁边的黄微微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让钱有余面红耳赤起来,局促地拍了自己脸一巴掌,骂道:“老家伙了,老眼昏花了,怎么没看到黄干部呢。” 钱有余认识黄微微,而且知道黄微微的身份。 “领导,过年好啊,发财。”钱有余转而给我拜年了,眼里盈满了笑。 “来来来,过年发红包,图个吉利啊。”钱有余递给我一个红包。 我笑道:“老钱,你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啊?还给红包。” 钱有余笑道:“我现在学广东人,过年发红包有讲究了。凡是没结婚的,都能收红包。广东人是结婚的人给没结婚的人发,不像我们衡岳市,没个体统。” 我正想开口说,钱有余又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黄微微说:“黄干部,吉祥啊。” 黄微微脸一红,这么大的人,过年收红包,确实有点不好看。 她没接,嘴里说:“钱老板,我就免了吧。” “这么能免呢?”钱有余一脸的认真:“这红包,图的是吉利,又没几个钱。运气啊。说实在的,黄干部,今年你们俩是我第一个派红包的人。我高兴啊。” 他如此反复地说,让人不忍再拒绝。 钱有余一边说话,一边抽烟,烟喷在我脸上,勾引得我的烟虫蠢蠢欲动。 黄微微被他的烟一熏,轻轻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县长,我们下车说几句?”钱有余感觉到了黄微微的不快。 我转头去看黄微微。 黄微微点头说:“你们到一边去说吧。” 我如蒙大赦,立即拉开车门下车。 一下车,我们就绕到车屁股后,伸出手找钱有余要烟。 钱有余巴心巴肺地笑,给我点上火。 长长地吸了一口后,顿觉神清气爽。 一个副县长,一个包工头,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吞云吐雾,这情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但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下车不是全为吸烟,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钱有余。 “老钱,你认识县里电视台播音的小林不?”我问,故意心不在焉。 “不认识。”钱有余摇头,自己鄙夷地笑:“我想认识她,她可不想认识我。” “想认识不?” “不想。” 我恨不得一脚踢过去,钱有余你个老家伙,你真不想么? “老实点,想不想。” “想也没办法啊!”钱有余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算个什么东西?人家电视台的,会给我面子?” “面子都是自己给的。”我说:“人与人都一样,没什么了不起。” “不一样,大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就像老弟你,你是领导,我就一草民,能一样么?” “哪里会不一样?大家一样的有鼻子有脸。何况,老钱你大小也是个领导啊。” 钱有余就笑,像极了一条摇尾的哈巴狗。 “老弟,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老哥去做?” 钱有余混迹社会几十年,多少能察言观色。 “也没什么大事。”我淡淡地说,低声将林小溪住在新林隐的事告诉他,末了说:“辛苦你一趟,把她送回春山县去。” 钱有余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张着一张嘴问我:“要是她不肯跟我走,怎么办?” “办法你自己想,不管多大困难,一定要把她弄回春山去。” “我总不能绑了她回去吧!” “我不管。” 钱有余像猴子一样跳起来,茫然道:“你能不管么?” 我笑道:“老钱,你是有办法的人,我相信你。” 其实我心里一直没底。林小溪是什么样的人,会乖乖的跟着钱有余走?电视台的人,吃的是文化饭。吃文化饭的人,都心高气傲。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们,才是拯救世界的人。 钱有余叹口气道:“老弟,你交代的事,我做不好就愧对你了。走了。” 他几乎是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走到黄微微的车边,哈着腰笑道:“黄干部,改天我请你们吃年饭啊。” 黄微微报以微笑道:“不必客气。” 钱有余不再啰嗦,深深地看我一眼,义无反顾开车走人。 我拍了拍衣服,朝着空气哈了几大口,似乎想把满嘴的烟味吐干净。 上得车来,黄微微把红包递给我说:“这个钱老板,大手笔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自己看。” 我打开红包,里面是整齐的一扎钱,估计不会低于一万块。 “怎么办?” “退给他。”我毫不犹豫地说。 “他会收吗?” “不会。” “哪怎么退?” “我有办法。”我说,将两个红包塞进副驾驶座位前的拉斗里。 第378章 人事局长谈返聘 过完年,就到了三月。三月是个莺飞草长的日子,小阳春的三月里,太阳像是被煮熟的鸡蛋黄。 县人大常委会连续开了两天会,其中一项议程就是关于我任副县长必走的组织程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人大常委会几乎全票通过。而且我的常务副县长属于高配,正处级。这在衡岳地区,都是少有的事。 县委在人大会后开会,刘启蒙亲自主持,对副县长分工。 我拿到文件时,认真地看了一遍,关于我的分工,内容很丰富。除了:协助县长负责县政府日常工作,分管县府办、征管办、财政、税务、金融、人事、编制、审计、监察、信访、国土、城建、市政园林、政府法制、人民防空、外事接待、投融资、政府采购工作。 一路看下来,越发越觉得满心欢喜。特别是看到国土、城建也在我的分管范围,我的嘴角自然咧开一丝微笑。 政府分工确定,相应的配置跟着就来了。除了政府办由我负责外,秘书由原来的朱花语一个增加到三个。 四个秘书,就得有个头。这个头,不是政府办的头,而是私下意义里领头人。我心里揣摩了一遍,觉得要想在四个人里选出一个老大来,还真是个难事。 我把想法跟黄奇善一说,这家伙拍着大腿叫嚷道:“陈大县长,这事还不简单?你相信谁,谁就是老大。” 我杵着眉头道:“要说相信谁,我能知道?要是知道了,还跟你说?” 黄奇善咧开嘴笑,问我道:“你相信我不?” 我瞧他一眼说:“当然。” “既然你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的人,总该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让你们家朱花语来担头?” “不够格么?” “没有。”我欲言又止。 “那还扯什么?就她了。” 我笑道:“奇善啊,古人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你还真学着古风来,佩服。” 黄奇善满脸委屈的叫道:“陈风,你别不识好心人。让我们家花语,做你的贴身大秘,你还委屈了?老子还不放心呢。” 我大笑道:“你不放心什么?小人之心。” 说笑了一阵,最终我也没表态。至于谁来牵秘书们的头,我还得观察一阵再说。 下午刚进办公室,人事局局长谢天跟着进来,堆着满脸的笑,四面观察着我的办公室,大惊小怪地说:“陈县长,你的办公室也应该要布置一下了。” 我饶有兴趣地问:“该怎么布置?” 谢天秃顶,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穿着一件花格子的衣服,这与庄严肃穆的县政府显得格格不入。我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故事,这谢老头年纪虽然大,却是个潮人。据说他这把年纪,居然也追星。 谢老头迷信风水,当年关培山的办公室,就是他看的风水。 想到这里,我就笑,问道:“谢局长,我这里的风水如何?” 谢老头凝神闭目,煞有戒事道:“要是你背后墙上挂一幅山水画,进门的地方摆一盆大叶草,就成了。” “当真?” “我出世的人,能打诳语么?”谢天嘻嘻哈哈地笑,把一份文件递过来道:“先不管风水,县长你先给我批个字。” 谢天亲自来送文件,这本身由秘书们做的事,他亲自披挂上阵,自然不会是小事。 我接过来,瞄一眼,是一份关于全县机关、事业单位的工资福利工作调整的方案。 下面压着一份,关于聘用制干部工作的管理办法。 在第一份文件上,我看到我的名字,第二份文件上,看到朱花语的名字。 我抬起头问他:“小朱还是聘用制干部?” 谢天眉开眼笑道:“县长说的是小朱秘书?” 我唔了一声,低下头去看文件。 “这小朱,编委没给我名额,她又不属于干部任用条件。但既然她是你的秘书,总得有个名分,所以我们想啊,就把她归入到聘任制干部里去,这样有进有退的,我认为比较合适。”谢天认真地解释,我却半点兴趣也没有。 “你认为我的秘书让聘任制干部来担任合适?” “也不全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觉得,小朱秘书刚上任,很多东西不熟悉。如果现在让编委下个编,怕是方方面面不好交代。比如今年夏季,全县大学毕业生就有百来个,加上戴帽子分来的学生,不下二百个,我愁着呢。”谢天喋喋不休。 “大学生毕业分配工作,有政策指导。春山县一百四十几个行政事业单位,还怕安排不下?” “难哪!”谢天叹道:“老的不退,新的要进来。就一碗饭,一个人吃着还半饱,多一个人吃,就得饿肚子了。县长你也知道,全县的财政收入就那么一点点,这几年要是不靠着修高速公路留点钱,怕是连工资都难发全了。” “到年龄也不退?” “到年龄退是退了,但办个返聘的手续,又回来了。” “乱弹琴!”我骂,将文件扔到桌子上,起身走到对面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 人一坐下,才发现眼前杵着一个人。谢老头从进我的办公室,就一直站着。 心里一热,指着沙发说:“谢局长,你坐下说。”回头冲门外喊:“小朱。” 朱花语一阵风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客人,立即明白了我叫她的意思,脸上一热,忙着去拿纸杯倒水,嘴里一叠声道着歉。 等到她倒好水出去,我问谢天道:“谢局长,你看这个局面该如何打破?” 谢天犹豫了一下说:“依我看,返聘倒不是不行,问题是看返聘的都是什么人。如果是专业技术强的专家,返聘回来还能帮着干些事。如果原来就占着一个行政编制,又干不了活的干部,退就退了,返聘回来干什么?” 说完后看我不说话,又立即表态说:“等我到了退休年龄,立马就办退休手续,绝不返聘。” 我笑而不语。 谢天心底没底了,陪着我笑,面红耳赤道:“我是坚决不返聘的,人生就那么几十年,与其退下去忙忙碌碌过一辈子,还不如青天白云的四处走走。” 我笑道:“谢局长还真是个出世之人哪。” 谢天听到我的溢美之词,开心地笑。从袋子里摸索了半天,抽出一条烟来递给我说:“我是不抽烟的,县长你知道。这条烟是我孩子单位发的。说是内部试抽的产品,你也帮着我抽抽,提点意见。” 我还是笑,接过烟来看。这是一条白包装的烟,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芙蓉王的。”他说:“我孩子在烟厂工作。他们内部常年有这样试抽的烟。以后我看哪,县长你是方家,这试抽的活,还得麻烦你帮我。” 谢老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我抽他的烟,不是我欠他的人情,反而是他欠我的人情一般。 “关于返聘的情况,谢局长,我还是想辛苦一下你,能不能把全县返聘的情况弄一份材料给我?” “好。我立马就去办。”谢局长激动地站起来:“不出三天,我来汇报。” 说完就告辞要走,出了门,才想起自己送来的文件,转回身来说:“县长,这两份文件……?” 我手指轻点大腿说:“我再看看吧。” 第379章 他是鬼,我就是魔 谢天三天的时间许诺转眼就到了,一大清早,我就进了办公室,我甚至推掉了外事办的一个接待任务。 等到下午,还是不见他人过来,我终于没耐住,拿起电话拨过去。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正要挂,对方突然传过来一个女声:“谁呀?” “我是陈风。”我说,仰靠在椅背上。 “哪个陈风?”对方狐疑地问。 我哑然失笑,加重语气说:“我是县政府陈风,你是谁?谢局长呢?” 一连串的问话,显然把对方吓住了,半天没出声。 “老谢呢?”我几乎用了很严厉的语气。 “谢局长住院了。”她说:“您是陈县长吧?” “对, 是我。” “谢局长昨晚进了医院了。” “怎么回事?” “我不是很清楚。” “你是谁?” “我……,我…我是人事局的小杜。我叫杜媚。”她口吃起来,我似乎能看到她涨红了脸。 我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叫了朱花语进来,吩咐她去县医院查查,了解谢老头怎么就突然住了院。 朱花语刚走,余味就笑嘻嘻进来,躬着腰问我:“陈县长,今晚外事办请你出席外商接待晚宴,问你能不能到。” 我对余味是带有怀疑的,他是余县长的侄儿,怎么会甘心给我做一个司机?这外事办有安排,无论如何也是朱花语他们秘书一群人给我说,最不济,也应该是县政府办的魏延出面安排。 想到魏延,才突然想起这个老家伙自从常委会上明确了我的分工后,就很少看到他。 “你去找一下魏主任,请他来我这里。”我没直接回答余味的话,指示他去找人。 余味讪讪地笑,他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不快,迟疑了一下,出门而去。 不一会,魏延推门进来,问我:“陈县长,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事吗?” 魏延迟疑了一下说:“就是外事办的事。没其他的事。听外事办的人说,这个外商点名请你出席。” “哪里来的?” “衡岳市外事办介绍的。听说来头不小。” “你怎么不早说?” “小余说他来请示你。我想啊,小余是你的司机,算是我们政府办的人员。” 我没说话,翻看了一下日程安排,发现朱花语早就标明了今日的事。 朱花语做事细心,把一个星期的日程安排都列得非常详细,一天过完后,就用蓝笔涂上。重要的活动,她都会用红笔标注。 恰好在今日的外事活动上,她是用红笔标的。只是我今天一天都在等谢天,根本没去看日程表。 我花时间耐心等谢天,就是想在春山县烧上第一把火。谁料到火还没半星,就被谢天住院这一事实兜头浇灭了。 我很明白谢天住院这事不简单。他早不住院,晚不住院,偏偏在我们约定的日子里去住院了。什么病让他能放弃对我的承诺?除非这事让他觉得化不开。 魏延看我半天不做声,低声问:“陈县长,晚上你出席吧?” “好!既然人家点名我,我不去,反而显得心虚,没诚意了。人家原道而来,来的就是客。我不去见见,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我挥手让魏延出去。 他还没挪步,我又说:“魏主任,你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陪外商去苏西乡考察。” 魏延呆了一下,迟疑着说:“外事办没这个安排啊。”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安排的。”说完头也没抬,挥挥手让他出去。 魏延一走,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靠近椅子里。 现在我的脑子里全是谢天说的返聘一事。全县返聘现象非常严重,这种情况我在苏西乡的时候就耳闻了。返聘的人干不了活,却能加重财政负担。而且造成人才进不来,工作没有动力。 谢天身为人事局长,按职权范围来说,这些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但他既然能够提出返聘这个事,而且言语中显得非常的不满,说明不是他甘心情愿做的,这之间,必定还有其他因素。更加之他突然之间去住院,无非就是在回避。 棋局未开,先损士气。突然间,我感觉身边有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牢牢地缠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电话铃响,拿起来一听,是林小溪的。 我的办公电话属于保密电话,一般人很少知道,想打也打不进来。林小溪能轻而易举打进来,由此可以证明此女子能量非同一般。 “陈县长,晚上出席活动吧?”她在电话里嘻嘻地笑。 过年的时候我让钱有余把她送回春山,原以为会掀起一股大风浪,没料到钱有余去接她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跟着钱有余回了春山。 回到春山一直到现在,她都没主动找过我,只在一次我陪刘启蒙书记视察的时候,她作为外派记者见过一回面,但那次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颔首微笑而过。 “今晚活动还是你主持?”我微笑着问。 “我主持不行吗?”她反问我。 “很好!”我说,抽出烟来,点上。 “又在抽烟?”她吃吃地笑:“不怕你们家夫人了?” “谁是我夫人?” “你就继续忽悠吧。”她挂了电话,留下一阵蜂鸣声让我张口结舌。 林小溪怎么知道黄微微不让我抽烟?难道我们闺房里的话,她有顺风耳? 心头一阵茫然。 门外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了。机关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下班。 屋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我却不想去开灯,把自己裹在若明若暗的光线里,慢慢梳理这段时间的感受。 电话再次响起来,我没心情去接,眼睛盯着电话机,任他疯狂地鸣叫。 电话一停,手机又响起来。 拿起来看,是苏西镇办公室的电话。 我喂了一声,问道:“谁呀?” “是我。”我一听,周身舒坦了许多。是月白。 “刚才也是你打的?” “我还以为你不在办公室呢。”月白声音永远的温柔甜蜜,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找我有事?” 她嗯了一声说:“听说县里来了外商,要到春山县投资旅游。” “你怎么知道?” “我大小也是个镇长了啊。”她轻笑起来:“要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岂不是浪费了你的提拔栽培?” “不错!”我赞叹着道:“消息灵通,反应灵敏,是个做领导的好材料。” 月白道:“有你在,还怕做不好事么?” “别拍马屁。”我跟她说话,不需要讲究:“你说,想干什么?” “我记得你原来说过,我们苏西镇有温泉,事实证明也确实是有。这办旅游的事,缺少了个温泉,春山县还能办出一个什么特色?”她淳淳而言,每一句话都敲击着我的心坎。 “想法不错。可是要想让外国佬甘心情愿掏钱出来,不是件简单的事。外国鬼子都像鬼一样的精,赚不到钱的事,打死他也不会干啊。” “他是鬼,我就是魔。魔鬼魔鬼,还排在他前面呢。”月白轻笑道:“只要你给机会,就没有我收拾不了他的。” “你想怎么收拾?”我好奇心顿起。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她神秘地说,准备挂电话。 “不许给我闹出幺蛾子的事。”我叮嘱她道:“春山县里,他们可是第一批外商,这头一炮,必须打响。要是哑了炮,吃不了要兜着走。” “放心吧。我挂了。”手机里也传出蜂鸣声,我呆呆地盯着手机,再次茫然。 突然头顶的灯一闪,亮了起来,接着就看到朱花语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进门就找了一个纸杯,倒了满满的一杯水,仰头喝下。 “走吧,陈县长,余味在下面等了。”她抹一把下巴说。 “搞清楚了?” “回来再汇报吧。”朱花语帮我拿起公文包,拉开门。 第380章 无心插柳 外事办的晚宴照例在辉煌宾馆。来的人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我看一眼自己也是西装革履,才想起朱花语的细心。朱花语虽然做秘书的时间不长,但从她处理事务的手段和水准来看,此女是个天生的好秘书材料。 余味还在为我的不快纠结,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但我知道他在偷窥我,余味这小子,八面玲珑,心如细发。会察言观色,懂人情世故。 车到宾馆门口,外事办主任亲自迎出门来。我是谁?是他的顶头上司,外事办属我管,没有我的支持,他半步也动不了。 进得门厅,大家伙看到我,都过来打招呼。 老子今非昔比,披着一件常务副县长的外衣,整个春山县,除了刘启蒙书记和余县长,舍我其谁? 人说,春风马蹄疾!我便如此。 非但我,即使如我的秘书与司机,也高人一等。 市外事办派来一个副主任,陪同着一帮外商来衡岳市。市外事办副主任级别不高,架子倒很大,看到我,只是点头颔首。 我不能与他一般见识。他点头,我却要握手。说白了,他是财神爷来的,虽然他自己没钱,但能给我找来钱。 我再牛,也不至于把财神爷往门外推。 我双手紧握他的手,无比诚恳道:“感谢领导的支持!” 副主任微笑,矜持得很。 “黄书记的指示,我只是奉命而已。”副主任点清楚了关系,让我心底明亮了许多。 来之前我还一直在想,春山县穷山恶水的,能搞什么旅游?外国人来中国投资搞旅游,除了大型的游乐场,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关注? 现在经副主任一提醒,恍然大悟过来,这一切,都是我表舅安排好的。 县外事办主任在市外事办副主任面前,就像孙子一样的老实。等到我们寒暄完毕,过来毕恭毕敬地说:“陈县长,见见外商吧。” 我爽快地答应。老子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这外国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来春山县投资。我甚至想,这外国佬,是不是脑筋短路。 直到外事办主任把外商请过来,我心里才一喜,奶奶的,原来是你!难怪说点名要见我。 来者我熟,起码有一面之缘。 此人正是我表舅在酒会上介绍给我的密斯刘,一个纯种的美国佬。 看到他,我心底漾上来一层微笑。想起那天他像一条蚂蝗一样跟着黄微微,我差点忍俊不禁要笑出来。 密斯刘看到我,微笑着跟我握手,手上使了劲,想让我吃点苦头。 我是什么人?在乡里摸爬滚打了七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铜铸铁浇的身板。他一个小白人,居然暗中跟我使坏,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或许,在他看来,中国的机关干部,都是弱不禁风的人,或许,他在这一握之间,曾经讨得了便宜。 我暗暗用劲,密斯刘想甩开,我岂能让他轻易脱身? 果然,他在我的手段下败下阵来,本来白皙的脸蛋,浮上来一层红晕。 我哈哈一笑,放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说:“密斯刘,别来无恙。” 这家伙是半个中国通,回我道:“陈县长,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相对而笑,移步到贵宾席。 刚坐稳,密斯刘急不可耐地问我:“陈县长,你的红颜知己呢?” 我微笑道:“她在市里上班,我在县里工作。” 密斯刘失望地哦了一声,眼光转到我身后站着的朱花语,眼睛一亮,悄悄说:“你的什么人?” “秘书。”我介绍说:“你们外国人叫助理。” 密斯刘哈哈大笑,双手击掌道:“陈,你们衡岳市,处处是美女啊。” 我跟着笑,说:“密斯刘,你是中国通,知道江南出美女。我们衡岳市,地道的江南,能不处处是美景么。” 密斯刘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陈,我都羡慕呢。” 我摇摇手说:“密斯刘先生,无需羡慕。只要你在我们春山县投了资,何愁不是天天身在美景中。” “必须的。”他用一口浓重的东北腔说话,惹得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当然,冒昧了一点啊。密斯刘,你说说,为什么来我们春山县投资?” 密斯刘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张口结舌一会,面红耳赤一会,再抓耳饶腮一会,说:“陈,我可不是骗吃骗喝的。” 我笑,其实我的话里没这个意思。只是社会上出现过很多这样的笑话,随便一个外国人,打着投资的幌子,在社会上骗吃骗喝。更有可恶者,骗了钱,还要骗色。 国门刚打开的时候,都以为外国人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人放个屁,有人都以为是高级基因的产物。 特别是一些没有门道的政府,只要看到外国人,恨不得叫人爹妈。 当然,我丝毫没有怀疑密斯刘。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算起来快一年的时间,密斯刘本事再大,没有真东西,还能在衡岳市混那么久?何况,他是我表舅亲自介绍过来的,我表舅是个智勇双全的人,他会给我介绍一个骗子么? 只是我心里还在嘀咕,我们春山县,除了苏西乡的温泉,就是能上得台面的茶油了。茶油树再漂亮,也开发不成旅游景点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密斯刘看中了我们春山县那一块。 “陈,你是领导,听说在这里工作了七年了,应该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吧?”密斯刘单刀直入,外国人谈事,不喜欢婆婆妈妈。 我摇摇头,认真地说:“密斯刘,你是我们的贵宾,来了就是自家人,我们不谈目的。” 密斯刘跟着摇头道:“陈,我是来投资的,不是来玩的。” 我笑而不语。 “你不相信我?” “怎么可能呢。” “陈,你知道你们这里有几大宝吗?” 我好奇心顿起,老子在春山县混了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宝,除了老鹰嘴挖出十八具石棺,我甚至没有听说过谁家还有什么古董文物的。 “你们春山,是不是有温泉?” 我点头。 “你们春山,是不是有碑林?” “碑林?”我一时语塞。确实,我听说过这么地方,就在毛平所在的毛市镇。据说有几平方公里的碑林,高低参差,蔚为壮观。可惜我从来没去过。 “碑林旁边是不是有一个大水库?” 我还是点头。 “水库的上游丛林里,是不是生活着大鲵?” 听到这里,我几乎心惊肉跳,虚汗直冒。 他奶奶的一个外国人,如何把情况摸得如此清楚?我身为这个地方的父母官,却是一头雾水。 “大鲵。你们中国人叫娃娃鱼。”密斯刘神秘地笑:“这大鲵,可是史前的活宝。” 我点点头说:“密斯刘先生,你不愧是个中国通。佩服,你说,我们该怎么合作?” “这个,就要详谈了。” 第381章 让你在中国赚到钱 外国人谈生意,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我不禁惊叹这些不远万里而来的洋鬼子,确实比鬼还精。 能把我的春山县摸得如此透彻,足以证明他们做足了功课,看来这一仗,非同小可。 既然他们做足了功课,说明他们志在必得。既然你志在必得,老子就要调足你的胃口。 随着灯光暗淡下来,聚光灯打在中央舞台上。灯光下,林小溪明眸皓齿,笑意盈盈,风情万种,轻启朱唇。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星光灿烂,群贤毕至。在这样美好的夜晚,先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前来春山县投资考察的美国朋友,密斯刘先生一行。” 她轻击双掌,底下随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眼光扫过来,妩媚一笑,继续她的主持。 林小溪在春山县的所有重大招待活动中,她是当仁不让的主持人。 林小溪的主持风格简单、明快,青春活波,是我们春山县对外的一块金子交牌。在关培山时代起,她就成了县里的御用主持。到刘启蒙时代,依旧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陈,春山的姑娘,漂亮。”密斯刘朝我再次竖起大拇指,眼光似乎像一把钩子,仿佛要剥落穿着一身鲜红绒衣的林小溪。 我几乎有朝着他的脸揍一拳的冲动!都说外国人好色,这家伙,果不其然。 台上的林小溪开始逐一介绍今晚出席晚宴的领导和嘉宾。我是第一个被介绍的,我之后是市外事办的副主任,接下来就是密斯刘。 活动介绍领导与嘉宾,是有着讲究的。中国人讲究排位,前一个座位与后一个座位,往往就是天壤之别。 按照规矩,今晚首先介绍的领导应该是市外事办的副主任,毕竟人家是市里的官员。我作为东道主,排位无需靠前。 而林小溪却偏偏第一个介绍我,这在所有人看来,非比寻常。 果然,我看到市外事办的副主任面露不悦。 林小溪似乎懵然不知的样子,她在介绍我时,重点强调说,陈县长是春山县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是春山县的政治明星,也是春山县未来发展的领头羊。 我汗颜啊,心里嘀咕,林小溪,你唱的是哪一出呢?这不是摆功绩,讲排场的场合,你这么一介绍,与晚宴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制止,只能装作充耳不闻,主动与密斯刘套着近乎。 密斯刘却不按我的思路走,问我道:“陈,黄小姐什么时候过来?” “她也要工作,来不了。” 密斯刘失望地叹口气道:“你们中国人,喜欢用形容词,我也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我的心情。第一次见黄小姐啊,我是惊为天人的。” 我差点笑出声来,奶奶的密斯刘,难道你不明白,她是我的女人么? “是的,天人,就是天上的仙女啊。”他还在感叹。 “你会有机会见到黄小姐的。”我说:“但前提是,我们合作了,才会有机会。” “必须的。”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使劲握:“这个项目,还得靠陈你帮忙。” 我笑而不语。 “跟你们中国人打交道做生意,很难。”他看我不说话,欲言又止。 “放心,密斯刘先生。我们欢迎所有诚心来投资的朋友,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来春山,一切好商量。” 说完我自己先笑了。这句话,在某个时期内,全国都在用。 密斯刘也跟着笑,拿起面前的一双筷子,摆一根说:“这是大鲵保护基地。”又摆出一根说:“这个是度假山庄。” 我添上一根筷子说:“这是温泉度假山庄。” 密斯刘将我的筷子扒到一边去,拿起茶杯摆在一边说:“这是碑林游乐园。”又拿起一张盘子道:“这是水上乐园。” 我摇摇头,将他摆好的大鲵保护基地挪到一边:“大鲵是活化石,我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国宝。不开发。” 密斯刘一脸的惊讶,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给我看。 照片上是毛市水库的全貌,以及几张从山林间蜿蜒到水库里的小溪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我看到一条肥嘟嘟的娃娃鱼,躺在明净见底的溪水里。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家伙。之前曾听毛平说过,甚至他盛情邀请过我,让我去他们毛市镇尝尝味道,我一直拒绝,还规劝过他,吃一条野生的娃娃鱼,可能就会把自己吃进监狱里去。 我不知道毛平是否吃过,但依照他的性格,说他没有吃,鬼都不会相信。 “你们没保护。”密斯刘义正词严的样子。 “你错了,我们在保护。” “你看,没任何措施。” “原生态。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原生态。”我笑道:“如果破坏了原生态的环境,不是保护,是扼杀。” 密斯刘张口结舌了,急得满脸通红。 “这个,是我们考虑投资的第一个项目。”他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 “你们做的不是商业项目?” “是。” “既然是,做项目首先要考虑的是什么?” “什么?” “赚钱。” 密斯刘无言以对了。 我说的没错,你这个外国佬,到我们中国来做什么?无非就是赚钱,我不敢奢望你是来做慈善的。再说,慈善这东西,没必要与商业扯上关系。一旦沾上,就变味。 “陈,你想让我第一个项目流产?” “不!我想让你在中国赚到钱。” 密斯刘似乎对赚钱不感兴趣,仿佛他来就不是来赚钱的,而是来撒钱的。 “只要第一个项目顺利落地,后面的项目,我可以追加投资。”密斯刘露出了底线。这个洋鬼子,是冲着娃娃鱼来的!我判定。 越是你想吃到的东西,老子偏不让你吃一口。 我暗暗地想,刚好林小溪开场主持完毕,款款过来。 “陈县长。”她叫我,淡淡地笑。 我跟密斯刘的谈话就此打住。密斯刘眉开眼笑,起身挪开一张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外国人讲绅士派头,殊不知我堂堂中华,乃五千年的文明礼仪之邦。小洋鬼子的绅士派,只不过是拾了文明中国人的牙花子而已。 “坐吧。”我招呼她道。 林小溪浅浅一笑,侧身坐下。随即一缕幽香,直往我的鼻孔里钻。 春山县惯例,主持人主持完毕后,必定与领导落座一起。 “林小姐,你真美丽。”密斯刘夸奖道,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林小溪。 林小溪轻舒玉兰指接过,小心翼翼放进随身手包里,也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密斯刘,轻启朱唇道:“密斯刘先生,欢迎你来春山。” 如此客套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听,更不想参合密斯刘刻意的表现。 能博得美人心,是男人的荣幸。 他一个洋鬼子,有这点爱好。 密斯刘抓耳挠腮一会,从身上掏出一个漂亮的发夹,诚恳道:“送给你,林小姐。” 林小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红着脸看我。 我笑道:“收下吧。密斯刘一番心意,我们不能拂了客人的心意啊。” 看到林小溪收下了发夹,密斯刘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外事办主任过来,俯下身子轻声问我:“陈县长,您讲几句吧?” 我摇摇手说:“不讲了,准备开始吧。” 我说的开始,是晚宴开始。 外事办主任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自然明白。当即呼叫服务员倒酒。 高脚杯里,倒上鲜红的红酒,犹如血一般,在明亮的灯光下,闪出诱人的色彩。 主持台上不说话,席上的祝酒词还是不能免。 我说了几句,拿起杯子与密斯刘轻轻一磕,丁朗一声,一切尘埃落定。 第382章 走马苏西 密斯刘来春山县投资,开创了建国以来第一笔外资进入先河。此事在春山县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此外国佬神经有毛病。 别的外国佬来中国投资,都在沿海地区建厂房搞工业赚钱,最低也在大城市搞娱乐项目赚钱,没有跑到穷山沟里来砸钱的。 这么一个事,不是春山县踩了一兜狗屎,就是外国佬别有所图。 我对这么一个传闻充耳不闻,密斯刘来春山,目的何为,我比谁都清楚。 外事办的晚宴过后,市外事办副主任要回去交差,密斯刘却不肯跟着回去,赖在春山县,央着我县里的外事办主任派了一台车,天天游山玩水。 我被刘启蒙书记叫道他办公室的时候,密斯刘已经在春山呆了三天了。 刘启蒙非常重视这次投资,直接开门见山问我:“陈县长,有把握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谦卑地说:“刘书记,这投资的事,都是吊在半天云里的事。说得再好,也得看钱能不能到账。没有钱,投资就是一句空话。” 刘书记点头,叮嘱我道:“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我们能够满足的,尽量满足。” “这外国人,绝对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们要让步,也得讲究原则,注意底线。你说是不?书记。” 刘启蒙不耐烦地朝我摆手,道:“陈风,我不跟你瞎扯,要是你把这事搞黄了,老子不轻饶你。” 我嘿嘿地笑,眼光瞟到他柜子里的一包茶叶,涎着脸说:“书记,你老人家这包茶不错。” 刘启蒙瞪我一眼骂道:“你小子眼光毒,这包茶叶来头不可少,看来你是起着贼心了。别心虚,你这点小把戏,我还看得出来。茶叶你拿去,事得给我搞好,滚蛋吧。” 我欢天喜地拿了茶叶,一溜烟出来,掏出电话给外事办主任打。 “老郁,你在哪里?” 外事办主任郁林,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喜欢天天西装革履。在我们春山县,他的着装一直就是一道风景。 “陈县长吧?找我有事?” “密斯刘呢?” “在宾馆里,刚才还来电话,叫我陪他去打鸟。” “打他娘的鸟!”我笑骂道:“老郁,你通知他,今天我带他去一个地方。你也跟着去。” 郁林在电话里唯唯偌偌,也是欢天喜地地笑:“陈县长,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这个密斯刘了。三天了,我都快陪得要散架了。” 我没接他的话,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刚好看到朱花语出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花语,通知余味,备车。”我说,进了门,又回头说:“再给苏西镇的柳镇长打个电话,我们现在去她哪里。” 朱花语犹豫一下,说:“老板,下午你还要参加城建局是一个会。” “不参加了,让他们自己开。”我说,对朱花语的称呼我的话,心里跳了一下。 这段时间她跟余味两个,没人的时候都叫我“老板”,有人的时候才叫我“陈县长”。本来我想纠正,余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嘻嘻地说:“全国现在都流行这样叫。” 从此我也就默认了。他们两个,是跟着我的贴身人,芸芸官场里,我总不能标新立异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下楼,看到外事办主任陪着笑脸在跟一头金发的密斯刘说话,看到我,一溜小跑过来,小心问我:“陈县长,去哪?” “是你问还是他问?”我指着不远处的密斯刘。他正眉开眼笑地看我身后袅袅婷婷的朱花语。 “我没问题。是他。”郁林小心翼翼地回答。 “跟我走就是了。我们给他找项目去。” 郁林再次欢天喜地地跑到密斯刘身边,告诉他这个消息。 密斯刘倒是很不在乎的样子,过来跟我握手,笑眯眯地说:“陈,你不忙了?” “再忙,也不能怠慢你这个财神爷啊。”我笑道:“你可是我们春山县的希望啊。” 就这么一句话,让密斯刘诚惶诚恐起来。 “你要是忙,就去忙。不要管我。”密斯刘回头看一眼郁林道:“我今日请了郁,我们去打鸟。” “拿什么打?” “枪。” “哪里来的枪?” “郁找来的。在你们中国,找条枪比找个美国总统还难。”他嘻嘻地笑,胸无城府的样子。 “我们这里打鸟也是违法的。”我不轻不痒地说:“当然打麻雀,还是可以的。” 密斯林被我说得一惊一乍,忙着解释道:“我看过你们的书,麻雀是四害,我帮你们除四害。” “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我邀请他上我的车,我们并排坐在后排,朱花语上了副驾驶座。 余味知道我要去哪里,等我们都上了车,一声不响启动车子出发。 郁林带着办公室的主任,开着一辆普桑跟在我们车后。 车出了城,拐上通往苏西镇的路。 这条路是我亲手修建起来的,看到他,就特别感到亲切。这条路,承载了我太多的青春岁月,这条路,让我领略了人生无常,世事变迁。 当然,这条路也是通往朱花语家的唯一一条路。 我沉默下来,眼睛看着一闪而过的风景,有点湿润,有点伤感。 密斯刘兴致勃勃,不时问东问西。他每问一句话,坐在前面的朱花语就得侧转身子过来,给他解释。 路是砂石路,至今没铺上柏油。砂石路有他的好处,平整、吸水。车轮压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一架竖琴,轻柔而安详。 远远的,看到老鹰嘴巍峨的身影,我的心跳了一下,转头对已显疲态的密斯刘说:“密斯刘,到了。” 车刚停稳,耳朵里就传来铺天盖地的机器轰鸣声。 老鹰嘴的工地,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 月白领着一帮子镇干部,笑容满面站在路边迎接我们。 打开车门,镇干部蜂拥过来,争相与我打招呼,握手。 我把密斯刘请过来,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他们。 密斯林不明所以,瞪着一双蓝晶晶的眼,滴溜溜的转。他不明白我把他带来老鹰嘴做什么。 我微笑着告诉他说:“密斯刘先生,这个地方叫老鹰嘴。是春山县苏西镇的地盘,这里曾经出土过三国时期的文物,十八具石棺。” 密斯刘连忙点头,张着眼四处瞧。 眼力所到之处,处处红旗招展。几栋高楼初具轮廓,几条大道正在朝前延展。一个城市的面貌逐渐显现了出来。 “现在,这里是苏西镇的行政办公地,也是苏西镇商贸、旅游、经济、文化中心。从这里开始,原生态的社会生活将会给你一个永久的记忆。” 密斯刘忙不迭的点头,又犹疑了一会,问我:“陈,我来做什么?” “请你来投资。” “我是搞旅游投资的。” “没错。”我十分肯定地回答他:“这里在不久的将来,就将是衡岳地区最大最原始的文化旅游地区。” “凭什么呢?”密斯刘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找出半点让他有投资兴趣的东西。 “凭是东西多得很。”我笑道:“密斯刘,你不但是中国通,现在也是我们衡岳通。你知道,在衡岳地区,什么地方有温泉?” 密斯刘想了半响,摇摇头说:“没有。” “是啊!”我感叹道:“衡岳地区占地一万六千平方公里,人口达八百万。只有苏西这地方,有全地区唯一的温泉。而且是全国为数不多的优质水源温泉。加上这里民风淳朴,古建筑、古文物,古风古调古风情,这样的地方,不正是现在城里人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么!” 密斯刘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毛扑扑的眼睫毛,扑棱棱地眨。 外国人大都长着长睫毛,好看。 “这就是你那天说的温泉度假山庄?” “没错。”我笑。 “很好。”密斯刘说完,并不表态。 “现在,想来开发这个地方的人,很多。”我不紧不慢地说,迈步朝工地走。 月白早有准备,几天前的电话,她心领神会。 她跟在我身后,似乎在向我汇报一样说:“县长,要不要去看看温泉的出水口?” 我侧转脸,仿佛在征求密斯刘的意见一样,笑眯眯地问他:“去看看?” “去看看吧。”密斯刘似乎没有太多的兴趣。 我没理会他的情绪。老子带你来苏西,自然有目的。你去不去,由不得你!至于投不投资,由不得我。 但我决意要打响这第一炮。 说实话,春山县搞旅游投资,第一选择是碑林,第二选择是毛市水库。苏西温泉,最多排名第三。 但我决意要把苏西温泉推出来,隐隐的我觉得自私的心理占了上风。 苏西是我的根据地,至今我还是这里的党委书记。 沿着一条新修出来的水泥路,我们边走边品评着路边鳞次节毗的楼房。站在镇政府大楼前,我心底突然涌上来一阵感概。 正在看着,孙德茂披着一件大衣从楼里钻出来,看到我们一群人,愣住不动了。 直到我叫了他一声,他才像被惊醒了一样,慌慌张张跑过来,踩到一块木板,差点摔个狗吃屎。 “果真是你啊!陈县长来了。”他大声地叫,欢天喜地,喜笑颜开。 跑到我身边,看到月白,不满地嚷:“我就说嘛,老子刚才在楼顶上,就看到柳镇长带着这些干部站在马路边,我就知道今天有大事。” 看到孙德茂,我怎能不想起钱有余?信口问道:“老钱呢?” 话音未落,就看到钱有余畏畏缩缩应了一声出来,僵硬着笑脸道:“我在这呢。” 我笑道:“老钱,躲后面干嘛呢?怕人割了你卵子?” 我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大笑。下乡了,就得接地气,说粗话。只有这样,这些乡干部和老百姓,才会觉得你平易近人,亲切无比。 话刚落,听到朱花语悄悄拉了我一下,低声道:“你现在是县长呢。” 我大笑道:“我更是个普通老百姓。” 朱花语的话,他们没听到,我的话,他们都听得很真切,于是有人给我鼓掌,大声叫好。 老子在乡下呆了七年,还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密斯刘虽然是个中国通,却还是弄不明白我的粗话,看到大家笑,他也跟着呵呵傻笑。 再去看月白和朱花语,她们两个都是红了脸,抿着嘴,偷偷地笑。 这些粗话对于她们来说,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在她们生活的圈子里,每天都会充盈着无数这样的语言。 也只有这样的说笑,才会把人之间的关系拉得更近。 “老钱,带路!温泉。”我命令道。 此时我周身舒泰,回到苏西,我就像一条入水的鱼,畅快无比。 第383章 水到渠成 钱有余的矿泉水厂年前已经寿终正寝。空旷的工地上见不到一个人,远处还能依稀看到墓地挖出来的残片。 钱有余在我的蛊惑下,把全部力量都投入到农贸街的建设里去了,如今在苏西镇镇政府的左侧,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农贸市场已现雏形。 矿泉水厂不能继续投入,土地还在。钱有余始终认为,那块曾经规划为他的水厂的土地,依旧属于他月塘村所有。 我懒得给钱有余去计较,土地是不是你月塘村的,不是你钱有余说的算。没有办理任何的国土出让手续,这块地方还是集体土地,说穿了,还是老鹰嘴村的。 密斯刘对一片狼藉的工地疑惑不已,问我道:“陈,这是什么地方?” 我指着不远处氤氲着一层雾气的水潭说:“密斯刘,来,试试。” 走到水潭边,才发现水潭已经修葺了一番,可惜原来的潭边垂杨柳,被钱有余连根拔起,不见了一棵。 伸手入水,但觉滚烫袭人,一股淡淡的硫磺味穿透而来,萦绕在人的鼻孔前,久久不能散去。 “温泉!”我郑重其事地介绍说:“此处温泉,富含各种微量元素,能促进皮肤新陈代谢,改善血液循环。能治疗很多疾病,比如皮肤病之类的。” 密斯刘沉默不语,反复试探。捧起一掬水,任水从指缝间留下,滴落在氤氲的水面上,溅起一串晶莹。 起身,看不远处峰峦叠嶂,白云环绕,万山滴翠,春天已经来了。 阳光很好,金色的太阳光像一柄利剑,斜斜插入水里,于水汽缭绕的池面,顿生无限虚幻。人的心随即惆怅,仿佛能看到五百年前的自己。 想起身边还站着密斯刘。我赶紧收拾心情,满面含笑,手一挥道:“密斯刘,这里还有个秘密,你可知道,就在这里,出土了十八具石棺。” “石棺?” “对!三国时期的文物。” “有什么关联?” “密斯刘,你去过西安吗?” 他点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西安边有个地方叫临潼,临潼城里有个华清池。华清池是什么地方?杨贵妃洗澡的地方。杨贵妃是谁?回头一笑百媚生的女子。”我兴致勃勃地说:“华清池就是温泉。” “可你这里不是西安。” “确实不是。但谁能说刘皇叔的老婆没在这里洗浴过呢?” “刘皇叔是谁?” “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分天下。此地正是桃园三兄弟之一的张飞属地。桃园大哥刘备,就是我说的刘皇叔。” 密斯刘顿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我的名字里,不也有个刘字吗?” “所以我说,密斯刘,看来你与这个地方,有渊源。” 我的话让周围的人都莞尔。谁都知道我是在忽悠他。他一个西洋鬼子,与我华夏民族八竿子打不着边,就是把地球说穿,跟他也无半根毛的关系。 但做人有时候要会牵强附会。他密斯刘取一万个中国名字,就不该在名字里有个“刘”字。天下汉字,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 “干脆,你把名字倒过来,就叫刘密斯好了。”我善意地提醒他。 “好啊好啊。”密斯刘认真地叫:“姓密的,在中国有没有?” “好像没有。百家姓里,应该没有。”我肯定地说,其实我心底也没底。 “哪我从今天就改名了?” “改了。” “我叫刘密斯了?” “多好听的名字啊。让我们都有亲切感嘛。”我大笑,大家也跟着笑。刘密斯更是手舞足蹈。 “陈,我名字也改了,接下来你该怎么说?” “名字改了,是好事。改了名字,你与这个地方就更关系大着了。你知道,天下刘姓是一家。这个地方是你祖先洗浴的风水宝地,到今天,我们能不让它再重放异彩?” 刘密斯笑而不语。从现在开始,我要改变对他的称呼了。 “陈,你真聪明。”刘密斯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摇摇头说:“你们家祖上是做皇帝的,你才聪明啊。” 刘密斯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外国鬼子,中国通来的,当然知道皇帝是什么人。 “这就是你想要我投资的温泉山庄?” “你说呢?” 刘密斯犹豫半响,叹口气道:“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没事,尽人事,靠天命。”我安慰他。其实他能犹豫,就说明他动了心! 他能动心,事就成了一半。 月白悄声说:“等下还回不回老乡政府?” 我看她一眼没作声。 “我叫食堂老王安排了酒席。”她的脸红了一下:“你回来,总该要指示一下我们的工作。” “回去,怎么不回去呢。”我肯定地告诉她:“告诉老王,给我把手艺都拿出来。” 回转头对刘密斯说:“刘密斯,我带你去吃一顿你从没吃过的山里风味吧。” 中华美食,享誉全球。刘密斯混迹中国许多年,深知其精髓。 果然,刘密斯又眉开眼笑起来。 回到公路上,看到车边站着一圈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赵德全。 赵德全看到我,涎着一张老脸过来,笑嘻嘻地双手作揖道:“县长大人,小的请安了。” 我本来想伸脚去踢他,他也做好了挨踢的准备,故意把屁股亮出来,等待我无比亲切的一脚。 但我终究没伸脚去踢了,老子现在贵为县级领导,得讲究一点。 赵德全等了半天,看我没去踢他,失望地收回屁股,等着我后边,亦步亦趋。 路上停着三辆车,我一台,外事办一台,还有一台吉普,是当年郭伟的坐骑。 “还回来了?”我问月白。 “过完年就还回来了。” “没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好。”我说,钻进车里。 余味打着车,等着我命令。 我看一眼车窗外,还围着一大圈人,这些人里,大部分是老鹰嘴的老老少少,还有几个妇人,我很面生。 我就问朱花语:“这些人是哪里的?” 老鹰嘴村里,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月塘村的。” 我哦了一声,看来钱有余下定了决心,月塘村现在与老鹰嘴村,真正走到了一起。 “叫上老钱和老孙,一起去老乡政府。”我说,又加了一句:“把赵德全也叫上。” 钱有余和孙德茂都是有车的人,却都不愿意开车,都想着往吉普车里钻。 吉普车连镇干部都坐不下,何能挤得下他们三个大男人?看着他们熙熙攘攘的闹,我对余味说:“去,把柳镇长请到我们车上来。” 余味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嚷道:“柳镇长,你来陈县长的车坐。” 月白款款过来,我打开车门,让她挨着我坐下。 从老鹰嘴出发,最少要半个小时才能到目的地。 我对刘密斯说:“刘,养会神。等下我们喝大酒。” 刘密斯看到我身边坐着的蜜桃一般的月白,咽了一把口水。 吉普车开路,我在中间,后面跟着外事办主任的车。 “陈,我要再造一个华清池。”刘密斯突然开口说。 “好呀。”我快活地笑。 “我要让衡岳市的人,都来我们的华清池里过把瘾。”刘密斯一口地道的中国话,我忍俊不禁。 “你要帮我。”他说,言辞恳切。 “我没问题。关键在于柳镇长。”我说,侧脸去看月白:“她是我们苏西镇镇长,在苏西这块地方,她是最高行政干部。” 月白被我一说,脸瞬地红了起来,扭捏地说:“我一个小女子,做不了大事。还得靠陈县长啊。” 我从她微微颤抖的语音里听出了兴奋。 要知道,刘密斯一旦将温泉度假山庄落地苏西镇,苏西镇在整个春山县,甚至是衡岳市,都是不敢忽视,只能仰视的地方。 刘密斯是个聪明人,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当即越过我,伸出手来要与月白握。 月白迟疑了一下,伸出自己如柔胰的小手,刘密斯的手就像熊掌一样紧紧握住,分明还摇了摇。摇了还不放,嘴里一个劲赞扬月白的美丽。 坐在前排的朱花语扑哧一笑道:“刘密斯先生,你把我们陈县长挤到了。” 刘密斯哈哈一笑,放开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说:“陈,没生气吧?” 我笑道:“你自便。没事。” “你们中国,最好的友谊是结拜兄弟。要不,我们也结拜?” “当然好。”我说,也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刘,既然我们是兄弟,兄弟就得两肋插刀,明白?” “明白!”我们相视大笑。 突然感觉另一支手被月白悄悄地握住,侧脸去看,她微闭着双眼,眼睫毛在悄悄地抖动。 心里一动,勾起小手指,在她掌心挠了一下,她的身子一颤,差点就要萎顿到我的身上来。 我故意轻轻一咳,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抬起头,刚好看到朱花语回转头,意味深长地嫣然一笑。 第384章 女人盘小芹 老乡政府大坪里今非昔比,处处杂草丛生,一派凋零的样子。 自从郭伟当初将办公室移到老鹰嘴后,老乡政府就像没有娘的孩子一样,逐渐失去了宠爱,以至于到现在,几乎看不出还是一个行政机关的所在地。 面对如此残破的景象,我是有些不悦的。毕竟这地方,留下过我七年时光。 月白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不悦,低声道:“现在干部都在忙,没人来管理。” “都忙些什么?” “好多事。比如计划生育,比如新政府迁址。反正我总觉得人手不够用。”月白似乎娇嗔,她的辩白,让我不好发火。 “再说,过不多久,都要搬走了。”她强调一句。 我没做声,拿眼四处张望。 门前的小溪两边,绿草萋萋,柳树全身发绿,间或伸出几支鲜艳的桃花。一群白衣白裙的鸭子,呀呀叫着,噗噗通通往水里跳。 桥头老供销社,门头上的招牌已被风雨浸淫得不成样子。当年盘小芹挑出来的一条写着“酒”字的布幡 ,已经支离破碎,剩下几条破布,在春寒抖削里,孤独地飘扬。 回到大坪里,中央一条路,一块没一根杂草的小坪。这是孙德茂家中巴车停靠的地方! 玉兰树依旧青翠,肥厚的叶子间,开始冒出花蕾。 残破与新的生命,正在次第地交错,让人无端会生出许多的感概来。 我被前呼后拥往食堂走。 老王还是当年的老王,这个当年让我感受到山里温暖的老人,如今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圈白胡子。 他捏着一把锅勺,高兴地过来跟我打招呼道:“陈乡长……。”话一出口,立即感觉不妥,枯老的脸上居然显过一抹褚色:“哦,陈县长。” 我拍拍老王的肩,安慰他道:“辛苦了。” 这个做了一辈子饭的男人感动了,红了眼圈说:“不辛苦。” 我与老王,渊源很深。 当年我是唯一的一个长年吃食堂的人。苏西乡有干部三十几个,大多在本地有家室。为数不多家在县城的人,都能自己做饭吃。 我是光杆一个,除了食堂和老柳书记一家,没任何地方有饭吃。 于是,老王就成了我的专用厨师,很多时候,食堂里就我一个人吃饭。但不管多少人吃饭,老王总是尽心尽意地做。倘若我一时赶不回吃饭,老王一定会把饭温着,等着我回来。 有多少个寒冷的冬天夜里,老王会为我支起一个火锅 ,给我准备一瓶晕头大曲,让我一个人恣意地发泄。 直到盘小芹的饭店开张,我来老王的食堂机会才开始慢慢减少,以至于在很长一点时间,老王看到我很不高兴。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笑着问他。 “很多。”老王兴奋地说:“昨天听小柳镇长安排说,你这几天会回来,我就留心了。昨夜与老盘上山下了几个套子,呵呵呵呵” 老王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像漾开了一池春水。 “逮了三只兔子,一只黄鼠狼,还有一只野鸡。”老王兴致勃勃要拉我去看,旁边的月白轻轻咳了一声。老王一呆,松开手,尴尬地站开。 “谢谢王师傅!”我由衷地感谢。 “我今天请了老盘过来帮忙。”老王指了指一直在忙绿的盘树容。 “很好!”我说:“王师傅啊,今天我请来了贵客,我们能不能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老王显然被我的话吓了一跳,涨红着脸说:“言重了,言重了,县长。” 说完也不管我了,扔下我就往厨房里跑。 大家就轰地笑起来。老王这人实在,看不出我在开玩笑。 提到了盘树容,我怎能不想起盘小芹?这个一直叫我“哥哥”的女孩子,从我下车到现在,居然没看到她的影子。 月白是乖巧的人,当即过来低声道:“小芹怀孕了,不方便。” 我吃了一惊。盘小芹怀孕这事,我怎么半点风声也没收到? 再说,她没结婚,怎么会怀孕? 月白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惑,还是低声低气地说:“小芹年前结婚了。那段时间你太忙,根本没时间回来,所以,到最后也没通知你。” 我哦了一声,心里掠过一丝不快。 盘小芹,你口口声声叫我“哥”,居然连结婚这样的大事也不告诉我。 “叫她来。”我命令道。 月白犹豫了一下,让镇党办秘书去超市找她。 食堂里暗香浮动,这股熟悉的味道伴着我在苏西走过了七年。这是野味特有的甜香,带着一丝丝的臊,一丝丝的甜,一丝丝的深入骨髓的怀念。 一张大桌子,铺着我之前没看到过的雪白桌布。 我征询地去看月白。 月白嫣然一笑道:“现在接待任务多,我们食堂的桌子,都是老旧得不成样子了,怕坏了领导的胃口。所以,我安排了,但凡是上级领导来,我们一律铺桌布。” “形式主义。”我说,没有责怪的意思。 月白却被我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即涨红了脸不出声。 刚坐下,就看到党办秘书领着一个女人进来,大腹便便,满脸浮涨。 定睛一看,是盘小芹。当年青春年少,如今步履蹒跚。人啊!我心里哀叹。 她过来轻轻叫了一声:“陈县长。” 我眼一瞪道:“你叫什么?” 盘小芹脸一红,改口叫道:“哥。” 我看了看她,问道:“曾东明呢?” “回去党校了。”她轻声答我,眼睛去看其他人。一眼看到金发碧眼的刘密斯,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有外国人啊。” 天真瞬间流露出来! “先坐下。”我命令她,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 盘小芹局促地绞着双手,不肯坐。 “坐吧!”月白起身去扶她。 “你们都是领导,我不能坐。” “你还是我们陈县长的妹妹呢,怎么就不能坐?”月白安慰她说:“没事,都是自家人。” 盘小芹朝满桌子的人虚弱地笑,侧身在我旁边坐下。 刚坐好,盘树容端着红彤彤的火锅底座过来,他知道我好一口瑶家三下锅。 一眼看到盘小芹,惊讶道:“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盘小芹笑道:“叔,我又不是富家小姐,怕什么?” 我接过话说:“老盘,没事的。” “怎么没事?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要是有个好歹,我对得起她家老娘么?”盘树容没给我半点面子,这样的顶撞,在今天看来,他是吃了豹子胆了。 果然,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余味就冲了过来,厉声骂道:“怎么说话的?” 我微笑着对余味摇手道:“没事,你回去坐。” 抽出一支烟我递给盘树容,笑着说:“火气好像很大嘛。” 盘树容伸手接过,叼在嘴角,轻蔑地说:“老子杀人的心都有。” “怎么了?”我兴趣倍增。 “还不是她的什么姓曾的,狗日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连续说着粗话,根本不在乎我这里满桌子的领导干部。 “说来听听。”我说,并不急于用餐。 “有什么好说的。”盘树容没好气地说,眼睛看到赵德全,突然就红了眼,骂道:“狗日的东西,你还敢来?” 伸手就要去抓赵德全。 赵德全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 盘树容一把没抓着,拔腿就追。 赵德全一惊,赶紧围着桌子跑。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追,嘴里骂骂咧咧,把我们一桌子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如此戏剧性的变化,让刘密斯乐不可支,嘴里一直喊着“加油加油”。 我哭笑不得,眼看着乱成一团,我大喝一声道:“都给老子站住!” 他们两个就停了脚,面面相觑,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我厉声喝问。 “你问他。”盘树容指着赵德全,满脸怒气。 “我怎么了?”赵德全半点也不让,声色俱厉。 “你是个杂种,欺侮她。”盘树容指着盘小芹说:“你说说,她的那块地,你是怎么搞的?地没有,钱也没有。你以为我们好欺侮是吧!” 赵德全呆了一下,满脸委屈道:“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还说没关系,看老子今日不灭了你。”作势欲扑。 “老盘,你干什么?”我喝道。 “陈县长,你得为她做主。”盘树容开始委屈起来:“原来小芹在老鹰嘴租了一块地,钱给了,都说好了。今年我们去要地,他这个老东西说,地没有,钱也没有了。” 我心里明镜一般,想起盘小芹确实在老鹰嘴租过一块地。而且这块地,就是在我的安排下租的。 我看着赵德全,没说话。 赵德全脸色惨白,辩解道:“不是我不给,地都让政府拿走了,我拿什么给你。” “没地你还钱啊。”盘树容怒火未消。 “钱早就分了,我拿什么还你。” “你个狗日的,你以为人家的钱是铳打来的啊。” 赵德全苦笑道:“要地,你问钱老板他要。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赵德全的无赖让我心里冒火。老子身边坐着一个财神爷,你们这些狗东西弄出这么一出,老子还能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 “都给老子住口!”我大喝一声,转头对刘密斯笑笑说:“乡下的事,很有趣。” 刘密斯跟着笑道:“我喜欢。” 月白赶紧起身,把他们两个拉到一边去,低声说着话。 我再去看盘小芹,她低着头,抚着肚子,一身的无奈样子。 我心里一痛,对钱有余说:“老钱,这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钱有余本来被赵德全把矛头针对自己就惶惶不可终日了,听到我这样说,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我。 “倒酒!”我叫道:“今日大家开怀痛饮,为我们苏西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第385章 鸠占鹊巢 从苏西回来,刘密斯要赶回美国总部汇报,我让余味开车送他去中部省机场,顺便让余味带着一本书送给何家潇。 何家潇在中部省文物研究所工作,春节后,我没他任何消息。送书只是个借口,我要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苏西温泉度假山庄基本尘埃落定,如果不出其他变故,这笔外资应该算是落入蘘中了。 这些事,我必须要给刘启蒙书记汇报。 刘书记听完我的汇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问我:“陈县长,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美国?” “我去干嘛?”我莫名其妙。 “有些事,那个叫刘密斯的能说清楚?” “什么事他说不清楚?” 刘书记叹口气道:“外国人的思想,跟我们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我们可能一点就透的东西,外国人就是打死也弄不明白的。” “可是我……。”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了,急得脑门子沁出来一层细汗。 刘书记看我抓耳饶腮的样子,笑道:“算了,跟外国人做生意,运气也要一点。这个项目,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刘书记的安慰让我心里乱成一团麻,倘若此时出了偏差,我岂不是枉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我很明白我这个常务副县长来之不易,这里面除了黄山部长的压力,我表舅何至的因素,更多的还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 当初虎视眈眈的邓涵宇、郭伟,谁都可以把我压在下面不得翻身。要知道邓涵宇有一个做县长的爹,郭伟有一个市委书记的准岳父,我有什么? 表舅?谁不知道是“表”的?“岳父”黄山部长?是不是我“岳父”,他们黄家以及我,从来没在任何正面场所表达过此类意思。 关键还是在于刘启蒙,我恰好在邓涵宇和郭伟之间,他们两虎相争,我是壁上观的人。市委也在平衡各方关系后,反而让我捡了一泡狗屎。而平衡关系的最关键人物,就是刘启蒙。毕竟,副县长要在他手底下当差。 “我过两天给刘密斯打个电话催催?”我问。 “也好。”刘启蒙喝了一口茶,舒展着眉头说:“招商引资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你慢慢来,没人催你,也没人逼你。一件事做好了,可以流芳千古,做坏了,遗臭万年。现在全国都在搞经济建设,我们不落后,但也不要冒尖。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从来没跟外国人打过交道,做过生意,慎重一点好。” 我连连点头,说心里话,我还是有点激进的思想。恨不得马上做出一番事业来,让全县的人们知道我这个副县长,不是吃干饭的人。 手机响了,我抱歉地看着刘启蒙,不敢接。 刘启蒙微微一笑道:“接吧。” 拿出来一看,是人事局谢天局长打来的。心里一惊,想道,这老家伙,此时打我电话,又想唱哪一出?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谢天的长吁短叹:“陈县长啊,你怪我了吧。” “没有。你多心了。”我说,捂着话筒,走到一边去。 “你不能怪老哥,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不,哪天我跟你谈完后,当晚我家的玻璃就让人给砸了。” “是谁?”我怒火中烧,大声喝问。 “我怎么能知道啊。我就想啊,今天可以砸我家的玻璃,明天说不定就砸我家人的人头了。我怕啊!”谢天压低声音说:“陈县长,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我是忍不住了,不给你一个交代,我难受哇。” 我笑道:“谢局长,你先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我们再谈不迟。” 谢天还在电话里叹气,说:“我怕我是走不出医院了咧。” 我无言以对,谢天的这句话,我能听出来一点意思。他说的不是身体,而是境况。 “谢局长,想多了。”我挂了电话。 “人事局谢天?”刘启蒙头也没抬问我。 “是。” “病了?” “是。” “早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什么病?”刘启蒙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我。 “心病。” “心病?”刘启蒙更加疑惑了:“说来听听。” 我犹豫了一下,把跟谢天说的全县返聘的事复述了一遍。 “哦,这个事啊。我是知道的。”刘启蒙顿了顿,沉吟了一下问我:“你怎么看?” “我还是听县委的意见。”我说,认真而坚决。 “县委过去讨论过这个问题,由于牵扯的问题太多,一直是议而不决。”刘启蒙把球踢回给我。 “老同志工作有经验。”我说,试着水:“只是老同志工作了一辈子,热情早就没有了。” 刘启蒙点着头,眼睛看着我,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老同志退而不休,势必会干扰新同志的工作。关键工作缺乏热情,就没有积极的思想。换句话说,某些层面反而会起到阻扰的作用,不利于开展工作。”我咽了口唾液,舔了一下嘴唇。 我是紧张的,过去我是乡镇小干部,说错了没事。现在我是县领导,我的意思在某些方面来说,代表的是一个政府的政策。稍有不妥,便是政治立场不稳,思想不成熟的表现。 “如何改变?”刘启蒙给我一点思考的余地也没有。 “清退。”我说,下定决心。 “清不了怎么办?”他微笑着看着我,似乎他是一个耍猴的人,而我,是一只奔奔跳跳的猴子。 “没有清不了的。”我义正词严地说:“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发一份红头文件,看谁有这个胆子。” “有些人,胆子是很肥的。”刘启蒙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去看文件,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进退维谷,尴尬无比。 烟瘾突然就上来了,我打了个哈欠。 我的举动让刘启蒙察觉到了,他再次抬起头,微笑道:“想抽烟了?” 我尴尬地点头。 “抽吧,去把窗户打开。” 我像得到大赦一般,跳起来冲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掏烟,点火,一气呵成。 抽了几口烟,我不死心地问:“刘书记,您指示,这事该如何办?” “什么事?” “返聘的事。” “你怎么看着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了?有些事,去办了,才会知道该怎么办。”他面色罩上来一层寒霜,拿笔点着桌面说:“年轻人做事,就得有勇气。不要怕失败。失败了可以重新来。” 我如醍醐灌顶,刘启蒙书记的话,难道不是在暗示我? “去吧。有苦难,大家一起解决。” 他下了逐客令,我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好灰溜溜出来,迎面看见郭伟和邓涵宇两个过来。想避开,无奈无门可遁,只好迎上去。 “哟,陈大县长。”邓涵宇首先阴阳怪气地叫。 “邓大人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阴阳怪气。 “找刘书记打小报告?” “是报告,不是小报告。”我纠正他,嘴下也毫不留情:“邓大人微服私访来了?” “岂敢?兄弟现在在你的地头,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邓涵宇自从没做成副县长,任何时候看到我,都会揶揄我一番。 “你算不得龙,最多也是条蛇。”我尖酸刻薄地回敬他:“这地头,可是兄弟你经营了半辈子的地方,严格来说,是你的地盘啊。” “这么说来,你是鸠占鹊巢了?” “非也!我是顺应天命。” 说完我哈哈一笑,准备掉头而去。 还没开步,邓涵宇一把抓住我,神秘地说:“今晚,去麒麟山庄。” 我摇摇头。 邓涵宇笑着拍手里的袋子,看着郭伟道:“郭组长,陈县长不给面子,我们这个资金,还要不要去给刘书记汇报?” 郭伟不作声,笑而不语。 我一惊,问道:“什么资金?” “你的苏西镇,不缺钱了?”邓涵宇作势要转身往回走。 这下轮到我一把抓住他了,“且慢,细细道来。” “细不了。还道来,一边玩去。”邓涵宇得势不饶人。 “早说嘛。”我阴笑着道:“邓大人,你要去麒麟山庄,兄弟我作陪就是了。” 邓涵宇闻言大笑,甩开我的手,与郭伟一步三摇,往刘启蒙办公室而去。 我呆站了一会,邓涵宇是来送钱的,看来关培山没有食言! 回到办公室,我给李妇联打个电话,邀她今晚一起赴麒麟山庄之约。 我是有想法的,邓涵宇叫我去麒麟山庄,无非是想报“一局定输赢”的仇。不管他想出什么幺蛾子,带着李妇联,我就会有恃无恐。 李莲李妇联接到我的电话,当即笑得花枝乱颤,连声答应,问我在哪里等她。 我笑着说:“你先把你们家老莫搞定,去之前我再联系你。” 李莲不屑道:“老莫死在看守所了。你一定要记得接我哦。” 一个“哦”字,透着万千娇媚,仿佛有少女般的情怀,让人不忍卒听。 刚挂好电话,朱花语进来,手里拿着笔记本,轻声问我:“老板,有空吗?” 我点点头。 “我来汇报人事局的问题。”她说,款款在我对面坐下。 朱花语自从担任了我的秘书后,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无论是个人素养,还是工作操守,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是个新手。似乎她天生就是个做秘书的料子,一切处理得滴水不漏,严丝合缝。又能让人感觉到无比妥切,舒服异常。 “说吧。”我点上烟。 “人事局谢局长家的玻璃被人砸了。”朱花语不动声色地说。 “我知道。” “他家养的鸽子,昨夜全部不见了。” “什么意思?” “谢局长养了三十年鸽子了,从来没丢过一只。” “有何问题?” “问题很多。据说,鸽子是被别人偷走了。” “谁愿意去偷几只鸽子?” “偷鸽子只是个警告。” “警告什么?” “不要动返聘的事。” “操!”我一掌打在办公桌上,把一笔筒的笔,惊得稀里哗啦掉满了地。 第386章 有色心,无色胆 临近下班时分,邓涵宇来电话,极力邀请我共赴麒麟山庄。 我的情绪还在人事局的返聘工作上,朱花语被我一掌吓得半天没作声,低着头默默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 其实茶几很干净。这段时间没泡过一回茶,茶具安详得像熟睡的孩子,泛出明亮的柔和的光芒。 这套茶具有来历,除了茶几是配置的产物,茶几上的茶具都是我小姨送给我的。想起小姨,才想起从过年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她一面,甚至电话也没打过。 心就隐隐不安起来,小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而这种状况,似乎还从来没有过。即便是我读大学期间,她也平均保持每个月能见到我一面。 掐指一算,我与小姨没有联系有三个月之久了。 我示意朱花语先出去,已经下班了,她没必要陪在我左右。毕竟她现在与黄奇善在热恋,恋人都需要时间培养感情! 朱花语还在犹豫,我说:“花语,明天上班我们去一趟人事局。今晚你回去准备一下资料。我要全县返聘人员名单。” 朱花语一走,我立即拿起电话,给小姨打。 电话一直忙音,到最后,里面传出标准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什么情况?在我的记忆里,小姨从来不关机。何况现在她身为一家路桥公司的老总,说什么也不能关机的呀。 小姨的关机,让我茫然了半天。 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在屋里天天乱转。 眼睛突然看到桌子上的电话薄,于是欣喜若狂地扑过去,我记得在电话薄里,记着小米的电话。 小米的电话一打就通,却没人出声。 我对着话筒吼:“小米,小米,你在么?” 半天,话筒里才传过来小米幽幽的声音:“干嘛?” “我小姨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道。” “你没跟她在一起?”我大吃一惊。小米半步不离小姨左右,她怎么会不知道小姨的行踪? “你怎么不知道呢?”我大声质问。 “我怎么就应该知道呢。”她回答得火气猛烈。我仿佛能看到她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 “是我不好!”我立即换上一套语气。小米这小姑娘,吃软不吃硬。对付女人,要学会看菜下箸,这一套,我有心得。 果然,小米的语气在我的道歉声里软和了下来:“今天怎么想起给董事长打电话了?” 她的话里不乏揶揄,似乎有诸多的不满。 “我这不是忙么!”我解释道,要想得到小姨的信息,现在不能得罪这个小姑奶奶。 “忙?忙什么呀?忙着带外国人游山玩水?” “听谁说的?”我没好气地说:“哪是工作。” “知道呀。谁不知道我们陈县长日理万机。”小米掩嘴而笑,我仿佛看到她偷笑兮兮的样子。 “唉!”我故意长叹口气。 “你想知道我们董事长在哪里,你就得请我吃饭。”她笑嘻嘻地说。 “讹诈我是不?” “就讹诈你了,怎么的吧。请不请?不请拉倒。”她似乎要挂电话。 “请请请。”我对着话筒一叠声地大叫。 “什么时候?” “今天不行,改天,好不。” “不好。” “我今晚有安排啊。”我想起邓涵宇的邀约。 “什么安排?”她咄咄逼人。 “县里的安排。”我祭出工作这面大旗。我知道,我小姨在我工作面前,工作是大于天的事。小米跟着小姨这么久了,不会不懂她的心。 果然,小米软了下来,说:“等你活动完了,你再给我电话吧。” 说完毫不犹豫挂了电话,让我目瞪口呆怔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说了半天,小米没有透露出小姨半点信息。如此神秘兮兮的,让我的心悬起来,惶惶不可终日。 邓涵宇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像催命鬼一样的纠缠不休。 我对着电话再吼:“老邓,吃饱了没事干是不?” 邓涵宇吃吃地笑,道:“陈大县长,吃炸药了?” “你才吃炸药!”我骂道:“三分钟一个电话,你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问问,要不要老残来接我们。” “我不要,你们自己安排。”我说,挂了电话,从抽屉里找出小姨的车,准备下楼。 一打开门,就看到李莲迎面款款而来。 她穿着冬裙,虽然时令到了春天,气温还在十度左右徘徊。 李莲的穿着打扮,在春山县是个标杆性的人物。大街上的姑娘媳妇,往往以李莲为榜样,只要她穿着一件不常见的衣服一出门,不到三天,全县的大街小巷里,都能看到同款的服装花枝招展。 比如现在,春山县的美丽风景,就是满大街的冬裙。 李莲的冬裙是呢制装备,颜色火红,鲜艳得像一支报春花。 李莲没生养过,身材一直保持得非常好。该凸的地方,就像一座山一样,巍峨挺立。该凹的地方,仿佛一汪深潭,幽不见底。特别是一马平川的小腹,丝毫看不出半点赘肉,仍然如姑娘般,散发出女人幽幽的芳香。 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像挂在模特架子上一样。 “看什么看?”她走过来,红着脸低声责怪我。 我愣了一下,她已经从我身边挤进了办公室。 “我们要走了。”我说,没有跟着进去。 “我还不想走,我口渴,喝杯水不行呀。”她回头朝我妩媚一笑,闪身进了里间。 我的办公室分为里外两间,外面一间是朱花语的,里面一间才是我的。 我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跟进去,找出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水。 李莲接过,并不喝,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像长了刺一样不自在起来。 “你看什么?”我问,自己朝身上四处看,生怕哪里出了什么状况。 “你刚才不也是这样看我吗?我就不能看你?”她调笑着,抿了一口水:“老实交代,你刚才想什么了?” 我尴尬地笑,说:“什么也没想。” “鬼相信你。” “不信算了。”我避开她的眼睛,走到椅子上坐下。 “你以为我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啊?男人眼里射出什么的光,我就能知道他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她嘻嘻地笑,转了一圈说:“身材不错吧!” “很好,很漂亮。”我由衷地赞叹。 “实话?” “当然。” “想不想抱抱?”她挑逗地看着我。 “不敢。”我刻意地避开她的眼光。 “有色心,无色胆。”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腿上,拿起我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身体。 我僵硬着不敢动弹。这是在办公室里,万一有人闯进来,我就是有一万张嘴,能说得清楚? 我手上用了一点力,想要推开她。 她却像蛇一样缠了上来,伸出唇来,在我脸上快速啄了一口。 “这样不好。”我心虚无比,眼睛去看门,仿佛门外就站着一个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你怕?” “嗯。”我手心里出汗了。这不比雪地的夜晚,哪里荒无人烟,连一只鸟也看不到。而这里,是县政府办公室,众目睽睽之地。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调笑着我,拿两根手指头,勾着我的下巴,嘻嘻地笑。 “影响不好。” “影响个毛线!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你是别人的女人,我也是别人的男人。”我说,想起身。被一个女人坐在大腿上,而且是个漂亮娇媚的成熟女人,纵使我有柳下惠的心思,也无柳下惠的定力。 身体开始起着变化,这点恰好被李莲捕捉到了,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把一个散发出淡淡幽香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幸福地呢喃。 “想不想我?”她问,饥渴的眼神盯着我。 “不想。”我硬气头皮回答。 “你们男人,就是喜欢说假话。”她突然站起身,走到我桌子对面,指着我的下体说:“可他骗不了我。” 我羞惭无比,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男人在女人面前,总会手足无措。即便是不心仪的女人,男人也无法把自己敞露开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李莲看出来了我的不安。 “去麒麟山庄。”我直言不讳。 “哪是你们男人的天堂,叫我去干嘛?”她显然失望了起来。我在电话里没有告诉她去哪里,只是叫她下班后来我办公室,难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 “有件事,想请你一起见证。” “老娘没心情。”她颓然,神情落寞。 “怎么没心情了?” “是我自己的事。”她虚弱地笑,脸色恢复了平静。刚才她一番主动的挑逗,现在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女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失望。 “去吧。”我说,起身。 “不去。” “只要你去,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你说的?” “我说的。” “哪好,你亲我一口,我就跟你去。”她红着脸,闭上眼睛不敢看我。 我犹豫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去看了看门,确定紧锁着,才慢慢走到她身边,抱着她的头,在她艳如桃花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一滑而过。 第387章 点到为止 我与李莲的暧昧,点到为止。我为自己设立了底线,不论是为我,为她,还是为所有希望我好的人。 邓涵宇最后来个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我还需要多久? 我告诉他,放心!老子既然答应的事,绝对不会失约。 车到麒麟山庄,老残刁民迎出来,夸张地张开双臂,欲要拥抱我。我侧身避开,不动声色。 刁民换了个形式,伸出手来要跟我握。 我还是避开,视而不见。 刁民就去与李莲握手,夸张地赞道:“李领导,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啊。” 李莲抿着嘴微笑,不答话,跟着我往屋里走。 门口大坪里停着几台车,都是价格不菲的货。我没心情浏览欣赏,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邓涵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天色暗淡下来,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全貌。 麒麟山庄深藏山里,一条道路曲曲折折而来。靠山庄的右侧有一口大塘,终年碧水长天。塘边有几个钓鱼位,一溜稻草盖的长廊,围着水塘蜿蜒。 借着尚未明的夜色,我打量着眼前的境况。这个地方我仅仅来过一次,但却在我心里,留下了许多的疑惑。 进门看见新竖起一堵高墙,墙上流水潺潺。几道灯光照射着流水,幻化出迷离的光。 水是财!看来主人刁民深谙风水之道。 我笑笑,眼光看到上次给我洗脚的女孩,却是比以前更丰满了许多。若隐若现的衣服,让人迷离以为进入了大都市的夜总会。 “邓哥在楼上等你。”刁民过来,低声告诉我。 “带路。”我说,带着李莲,沿着楼梯,曲折上去。 刁民老残十指缺二,江湖人称“八指圣手”。话说老残早年混迹澳门,练得一手绝活,终因天网恢恢,落得身残。此故事在前文已有述说,此不再表。 房门打开,看到一老者背对着门,邓涵宇弓腰站立一侧。看到我进来,夹夹眼,不作声。 我几步过去,耳里听到一句话:“来了!” 是关培山! 我心里惊了一把,立住脚,不敢再过去。 关培山回转身来,慈祥地笑,伸出手来与我握。 我诚惶诚恐地移步上去,双手握住他几乎枯萎的手,低声道:“老书记好。” 关培山似乎很受用我的惊惶,用另外一只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坐下吧。” 邓涵宇不失时机给我搬过来一张椅子。 “老书记好。”站在我身后的李莲也不失时机地叫了一声。 关培山愕然地看了一眼李莲,没作声。 我赶紧解释说:“李莲是县妇联干部,老书记您不记得了?” 关培山哦了一声,探询地看我。 我不分管妇联工作,妇联干部没必要找我汇报。但李莲身为妇联干部,又与我一同出现在这里,关培山自然会糊涂。 “她熟悉来这里的路,所以我请她来的。”我再次解释,言不由衷。 关培山大度地一挥手说:“来了好。来了就安心地玩。这个地方不错,休闲很好。空气好,吃是也都是绿色食品,健康嘛。” 我嘿嘿地笑,看了一眼邓涵宇。你奶奶的邓涵宇,原来埋了关培山这支奇兵!意欲何为? 老残卑躬屈膝道:“关书记,你们谈,我先出去了?” 关培山挥手说:“也好。今天请小陈县长来,是有点小事想找他聊聊。”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莲岂会不明白,赶紧说:“老书记,我也出去。” 关培山不置可否地微笑。 等到老残他们一出去,关培山轻咳一声道:“小陈呀,工作还顺手吧?” “还好。有您罩着,不怕。”我笑着说,拍着他的马屁。 “年轻人,工作有闯劲。想法多是对的。但是啊,做事要考虑前因后果,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局。当领导的,一定要有大局观。你说是不?” 我连连点头,心里嘀咕。关培山此言,绝非无的放矢。 “小陈啊,你们苏西镇迁址的事,到什么程度了?”关培山没容我太多思考。 我来苏西镇七年,从没见过关培山去过一次。难道他对苏西有看法? “还好,目前正在施工。” “新建一个城,工程是非常浩大的。” “是是。”我不知不觉也躬下了腰。 “这个城建建设啊,主体未动,基础设施要先行。” 就像凭空炸响了一个巨雷,我顿时目瞪口呆。 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苏西镇的建设,没有基础设施。 所谓基础设施,就是供水、供电、环境卫生等其他关乎人们日常生活的设施。而在我们苏西镇,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 当初我们是一门心思去搞大楼建设,街道规划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了一般,连头脑也晕晕乎乎起来。 基础设施要钱,而且需要大量的钱。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但缺少任何一个,整个生活就无法进行。 “老书记……。”我欲言又止。 “我让小邓和小郭去看过了,他们拿了点意见。”关培山沉静如水,我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老书记……。”我头上冒出了冷汗。我现在是春山县常务副县长没错,但我还有一个位子,我还是苏西镇的党委书记。 出现如此不该出现的错误,只能表明我工作的能力有局限性。这个局限性,是杀手锏,让我在政治的道路上,将会寸步难行。 “你也不必太急。有些事,是可以补救的。’”关培山的话,让我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 “我听说,这段时间 你跟谢天在谈一件事?”关培山话锋一转,我的思绪不得不跟着转到了另一个事。 “您说的是返聘?” “这个事啊,我在任上的时候就讨论过几次,不好动啊。”关培山感叹着,让我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只是觉得啊,老书记您也知道。我们的财政收入有限,每年在返聘一事上,财政要多支出将近一半。最大的问题是,新鲜血液进不来,新的思想也进不来,工作无法打开局面啊。”我诚心诚意地说。 关培山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出声。 “您的意见呢?” 我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也许这返聘的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没什么意见。”他还是冷冷地说,眼睛去看窗外。 窗外黑咕隆咚,依稀可以看到灯光照射下的几根新枝。 我心里一动,他说没意见,其实就是大意见。这个大意见就是维持现状,不要动。 而且他未雨绸缪了,苏西镇缺少城镇建设的基础设施,就是我的软肋。 他抓住了我的软肋! 我像是被他看透了一样,心慌意乱起来。 “我怎么办?”我试探着问。 “我个人认为,现阶段你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苏西镇的建设上去比较合适。” “我手里没钱。” “要钱容易。我不是让小邓去找了老刘了么?” “我是说我想搞基础设施没钱。” “要钱得有项目,有项目还愁没钱么?” “谢谢老书记。”我由衷地表示感谢,起身想走。 来的这趟不亏! 我与他们达成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的筹码就是我拿不动返聘的事,换取关培山对苏西镇基础设施的投资。 “要走了?”他问我,手指敲着座椅的扶手。 “没有。”我说,拿了热水瓶,将他面前的茶杯续满水。 “现在全国啊,不管地方大小,都在搞经济开发区。我们春山县到目前还没有一个开发区。”关培山暗示着我。 我岂能不明白,本来郁结的思想顿时云开雾散。 苏西镇为什么不能搞成春山县的经济开发区呢?有个这块招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啊! 我大笑起来。 邓涵宇被我的笑弄得一头雾水。我能在老虎般的关培山面前大笑,而且有恃无恐,充分体现了我的把握。 关培山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第388章 夜钓 在麒麟山庄遇到关培山的惊讶,在一番相互暗示里烟消云散。 关培山绝对不是偶然出现,从他从容的坐姿与挥斥方遒的潇洒样子可以判定,关培山不但是熟客,而且具有主人翁的自如。 去年我们第一次来,关培山还曾发过脾气。如今才过去不到半年,他与当初判如两人。 这其间,与他曾担任春山县最高领导有关。官做久的人,身上有官气。官气是一种无形的气场,能杀人于无形当中。 关培山浸淫官场几十年,一举手一投足,莫不气宇轩昂。他的这股气场,让我羡慕了很久。 我曾对着镜子打量自己,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每一个毛孔都寻访过一遍,终究没能找到能发出如此气场的东西。 “小陈,你们去玩吧。”关培山下了逐客令。 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陈”的称谓,是上级对下级居高临下的称呼,是长辈对晚辈爱惜的称呼。让人不知不觉在气势上矮下三分。 他叫我们去玩?玩什么? 我心里嘀咕。我身后跟着女人李莲,这样我们就不能玩男人爱玩的事,而在麒麟山庄,还有什么值得玩的呢? 正在犹疑,邓涵宇笑着问我:“夜钓不?” “钓什么?”我脱口而出。 “除了钓鱼,你还想钓什么?”邓涵宇不客气地揶揄我,眼角眉梢都是讥讽的笑。 邓涵宇恨我,我深知。 他在我手底下败过一塌糊涂,一局定输赢几乎让他倾家荡产。又在逐鹿副县长位子时被我暗度陈仓。 他突然说“夜钓”,是何居心? 邓涵宇没有高雅得要夜钓的情趣,他就一俗人,一个俗得只认识金钱、地位与女人的人。 夜钓是件很辛苦、很孤独、很寂寞无聊的事。 既然邓涵宇有此闲心,我何乐而不陪?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邓涵宇究竟想做什么,不在夜钓中获得一丝信息,还能从哪里获取? 邓涵宇是关培山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他跟着关培山干了那么多年,从城关镇镇长走到经济领导小组副组长的位置,不能说他没下过血本。 尽管他有一个做县长的老爹,毕竟父子不在同一个官场,远水难救近火,胳膊再长,也有伸不到的地方。所以,他跟着关培山走,是最明智的选择。 “既然邓组长有雅兴,我必须要舍命陪君子。”我说,皮笑肉不笑。 一边的李莲大惊小怪叫起来:“你们两个男人去钓鱼,我干嘛?” “想干嘛干嘛。”邓涵宇笑道。 “这夜里冷飕飕的,哪里会有鱼钓啊?”李莲狐疑地说:“别蒙我了,钓个屁鱼。” “李妇联,你等着看吧,看我能不能钓到鱼。”邓涵宇站在大厅里,高声叫着老残拿钓竿。 老残似乎早有准备,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去,就抱着几根钓竿冒出头来,笑嘻嘻地说:“老邓,我做好鱼窝子了。” “几个?” “当然是两个。公平嘛。”老残钓鱼的装备齐全,长短杆、海竿,一应俱全。 “出发。”邓涵宇带头出门。 塘边的灯光幽幽暗暗,站着一个农人,手里举着电筒,照着路让我们过去。 围着水塘是一长溜的茅棚,上面盖着的稻草还能闻到田野的香气。 茅棚的地板是清一色的木质地板,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响。 每隔三五米远,有一个钓台。钓台边一张木制小凳,一套精致的茶具。 邓涵宇径直走到一个钓台边,回过头对我说:“陈风,我们得下个赌注。” 我笑道:“钓鱼我不会。今日虽然舍命陪你,却不能真舍了命。” 邓涵宇笑道:“放心,没人要你的命。再说,钓鱼这事,靠的是运气和耐心。” 我在黑暗中笑,邓涵宇开始露出了他的尾巴。 “你有运气,我有耐心。咱们试试,看耐心能不能拼过运气。” “试试也好。”我说,走到另一张钓台边。 跟在我身后的李莲被冷风一吹,大声叫道:“我不陪你们玩了,我要到屋里去。冷死人了。” 邓涵宇就着灯光上鱼饵,头也没抬说:“李妇联,你还真不能回屋里去。你想啊,我们两个下个赌注,总得有个见证人。” “我见证什么呀?我不见证。”李莲拒绝道。 “这个由不得你了。既然来了,古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嘛。实在要是冷,不如叫陈风脱件衣服给你披上。” “我不要。”她抱紧双臂,拒绝邓涵宇的建议。 “你不要他的,披我的吧。”邓涵宇起身作势欲脱衣服。 “都不要。你们男人衣服上,都是烟味,我恶心。”李莲笑嘻嘻地跺了一下脚。 “你家老莫也吸烟,你恶心了?”邓涵宇一边上鱼饵,一边调笑着她。 “老莫是老莫,他是我老公。老公身上的衣服,就是臭,我闻着也香。”被李莲一顿抢白,邓涵宇无可奈何地讪笑。 “你来我这边,看我钓鱼。”邓涵宇说:“我身上阳气高,会温暖你。” “滚吧你!”李莲嬉笑道:“你一个空心萝卜,阳气还能高过人家黄花伢子?老娘才不上你的当。不去。” “不来也成,你就陪着你的陈县长,看我们谁先钓到第一条鱼。”邓涵宇说着把钓竿甩下水。 水面响起一声轻微的声音,带着荧光的浮标在水面若隐若现。 随着钓竿下水,水面上突地跃起一团银白色的光,转瞬即逝——一尾鱼跃出了水面。 我信心大增,有鱼儿跳出水,说明鱼并没有潜在深水里。鱼儿会咬钩!我暗暗对自己说,同时对老残所说的做了鱼窝的话,深信不疑。 鱼饵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只觉得香喷喷扑鼻,让人有咬一口的欲望。 小时候我是钓过鱼的。七八岁的时候,我家门前还有一条小河沟,河水清澈透底,天气好的时候,真有鱼翔浅底的意思。 小河沟直通湘江河,倘若涨水,便能看见大鱼小鱼成串往上游。此时若拿张挂网,往河里一捞,收获必定让人满心欢喜。 我老娘是不允许我独自去小河边的,我只有在我小姨的照看下,才能跑到河边浅水里尽情地戏耍。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小姨给我做了一根小钓竿,让我坐在柳荫下,学姜太公垂钓。 我钓鱼必须要鱼饵,而且也不会用直钩。我撅着小屁股,在菜地里翻挖蚯蚓。蚯蚓是钓鱼的最好饵料。我一直以为,蚯蚓对鱼儿来说,不亚于我们平常很少吃到的荔枝。 现在的鱼饵是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像面团,像软饭。又什么都不像,却有一股奇香,穿透夜空而来。 我也甩下钓竿,看隐隐漂浮的浮标,长出一口气。抽出一支烟来,美滋滋吸了一大口。 “陈风老弟,我们两兄弟,夜钓虽好,缺点激情啊。”邓涵宇也掏出烟来点上。 “要不?请李莲跳个舞助兴?”我调侃着李莲。 她正坐在我的钓台边,眼巴巴盯着浮标。听到我的话,伸手拍我一巴掌嚷道:“你们两个臭男人,把我比作什么了?” 邓涵宇捂着嘴笑,唱道:“我把你,比织女,不差毫分哪。” 他唱着花鼓调,中部省民间最古老、却最流行的一种戏剧花腔。 李莲被我们一挑逗,急得从小凳上站起来,抓起一根鱼竿就要追过去打。 邓涵宇躲闪着道:“李妇联,你有个心眼好不好?又不是我叫你跳舞。你要打,也该去打陈风,怎么来打我?” 李莲娇羞不已,叫道:“他又没唱,你唱什么。” 邓涵宇叫屈起来道:“我唱个花鼓戏,又碍着你了?你太霸道了吧。” 李莲骂道:“老娘就是霸道,怎么了?看不惯么?看不惯你就去死吧。” 眼看着两人在斗嘴,我的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浮标。 隐约间,看到浮标动了动,紧接着,荧光的浮标在水面就消失不见了。我赶紧双手抓起钓竿,使劲往后一扬,便听见呜呜的声音,钓钩上空空如也。 邓涵宇见状大笑,道:“兄弟,钓鱼要讲究个心静,急不得的。鱼咬钩,不见得会一口吞下,他也会试探啊。” 我羞愧起来,原本以为会抢在邓涵宇之前先钓起来一尾鱼,现在看来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有了刚才我甩钩这一出,他们两个也停了嘴。 在上好鱼饵,甩杆下水,我看着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样的水面,感叹着说:“都说夜钓是雅人做的事。没想到我们两个俗人,也学着风雅。” 邓涵宇不失时机地接了一句:“我们俗人,干脆就俗到底。还是按我刚才的意思,我们得下点赌注。” “怎么下?”我有了刚才的经验,并不怕他。 “赌钱没档次,赌人没胆量。倒不如我们就赌一把你苏西镇。” “怎么赌?” “我赢了,苏西镇基础工程给我做。我输了,钱给你,找谁做都行。” “钱在你手里,给谁做,还不是你一句话?”我打趣着他,心里涌上来一句谩骂:“邓涵宇你个老小子,打起老子的主意来了。” 嘴里却依然说:“这个赌,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意思。” “老书记什么意见?” “没意见。反正活总得有人干。” “既然这样,没必要赌了。这事你做就是了。” 我心里想,基础设施工程需要大量资金,这些资金都靠你们给。谁来做都要赚钱,给你邓涵宇赚点钱,没什么不好。何况,钱又不是我的! “我的想法是,你们苏西镇的自来水厂,做好了不能交给你们政府管,我要三十年的承包权。”邓涵宇不紧不慢地说,眼睛也像我一样,盯着浮标,仿佛说着一件与我毫不相干的事。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说:‘深深吸了一口烟:“看谁到底先钓到鱼吧。” 第389章 你是行家 半个小时过去,我的浮标一动不动。冷风不停的往脖子里钻,全身的鸡皮疙瘩风起云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不远处的邓涵宇,背对着我,朦胧的身影像入定的老僧一般。黑暗中,只有烟火早时明时暗。 我心里不时窜起来一股火,妈的!老子有病么?怎么轻易答应邓涵宇这狗日的搞什么夜钓?何况还是在春寒陡峭的夜里。 这个时候鱼会咬钩?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但已经开始了,就不能轻言放弃。就好比打仗一样,战火一开,还能说停就停?不分出个胜负来,谁会罢休? 其实我是多么希望邓涵宇先开口言和啊! 可是狗日的邓涵宇似乎胸有成竹,一声不响地枯坐,等待前来咬钩的倒霉的鱼。 李莲两边走动,像不安的耗子一样来回窜,看看我这边,又跑到邓涵宇那边,看一阵说一句:“算啦。鱼都睡了。” 邓涵宇就笑,说:“总有要出来吃夜宵的。” 李莲骂道:“你以为鱼像你一样啊,做个夜猫子,还吃宵夜哦。” 李莲是活跃气氛的分子,有了她,我们枯坐起来没有太多的无趣了。 老残过来看了一会,摇摇头背着手,一言不发走了。 山庄里飘出音乐来,激烈的声音敲打着水面,似乎击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半眯着眼,沉静地吸着烟。脚底下已经堆起了一堆烟头。 世界似乎静止了,耳朵里除了音乐声,开始有春虫的鸣叫声。不时有几声老蛙的叫声,给无边的夜色,陡添神秘与静谧。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响起来,打破了安静,吓了我一跳。 掏出来一看,是余味打来的,说自己回来了,问我有什么安排。 我说:“回来了好好休息。”便想挂电话。 余味突然压低声音说:“老板,我在省里看到黄记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也许去省报办事。” 余味暧昧地笑,说:“我是去看你表弟的时候见到的。” 我哦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这样的事,一个司机是不应该家长里短的。何况,此事很玄妙! 邓涵宇回转头问我:“大晚上的,陈风你还有电话。到底是当官的人啊,公务繁忙。” 我不热不冷地答道:“私事。” 邓涵宇远远的扔过来一支烟,自己点燃了,抽了一口问我:“陈风啊,你对老书记的想法有什么看法啊?” “老书记什么想法?” “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邓涵宇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我是真不明白。” “返聘啊。” “跟老书记有什么关系?” “返聘在老书记手上开始的,你说有关系吗?” 我哦了一声,眼睛去看浮标。浮标似乎动了动,我紧张起来,伸手去抓钓竿。 邓涵宇看我紧张的样子,大笑道:“是虾咬钩了,不是鱼。” “何以见得?”我没好气地回敬他。 “鱼咬钩,来势猛,虾咬钩,动浮标。”他不理会我的不快,像师傅一样教育我。 “你是行家。”我言不由衷地赞叹。 “倒不是。只是比你多点经验而已。”邓涵宇淡淡地说,站起身来,冲着山庄里喊:“老残,你狗日的不会送点茶水来喝呀?渴死老子了。” 叫了半天,没人理会。邓涵宇就气呼呼的要去砸门。 李莲赶紧拦住他说:“听不到吧?我去拿。” 李莲逶逶迤迤一走,邓涵宇就凑过来,神秘地说:“听说谢天家的玻璃被砸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 “他养了一辈子的鸽子也不见了?” “好像有人说过。” “鸽子是谢天的命。这不是要他的命吗?”邓涵宇愤愤不平地骂道:“那个狗日的,做这样缺德的事。” 我调侃着他道:“这事不是你做的么?” 邓涵宇大叫一声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愤怒地叫道:“陈风,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我有那么下作吗?” 我还是不置可否地笑。我的笑让邓涵宇心底一点底也没有,他急白了脸,愤愤地走回到自己的钓台边,一脚踢飞钓竿。 邓涵宇的气急败坏表现,基本可以排除他没有参与此事。但我心里明白,邓涵宇对于我要开刀返聘的事,他肯定清楚。 他主动挑起这件事来说,无非就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开个玩笑,你发什么火?还钓不钓啦?”我问。 “钓个毛!老子不钓了。” “还赌不赌?” “赌屁。”邓涵宇操起小凳,用力扔到水塘中央,骂道:“陈风,你这人不能做兄弟,居然怀疑我。” 我说:“老邓,不是告诉你了,开玩笑的嘛。” “鬼相信你的话。你心里不藏着事,会说这样的话?” “算我信口开河,好不?”我也站起身来。枯坐了几个小时,连个鱼的影子也没看到,夜钓,就在邓涵宇的气急败坏里流产了。 我们一前一后往山庄里走,刚走到门边,恰好李莲拿着一个暖瓶出来,看到前面黑着脸的邓涵宇,没敢做声。 “怎么了?”李莲悄声问我。 “没怎么。不钓了。”我说,轻松无比。 “老邓发脾气了?” “管我屁事。” “你们吵起来了?” “没有。”我肯定地说:“有什么好吵的,我与老邓又不是一个战壕里的。” 李莲就抿着嘴巴笑,轻声道:“我听说,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的人,才是一个战壕里的。” 我压低声音说:“不,还有一句话你没说。只有一起嫖过娼的,才是真正的一个战壕里的人。” 李莲听罢,笑得花枝乱颤。 笑声把邓涵宇引得回了头,骂道:“你们一对狗男女,笑毛啊。” 李莲闻言,柳眉一跳,跟着骂道:“邓涵宇,你吃了炸药是吧?嘴巴没个把门的,老娘来帮你把门。” 邓涵宇陪着笑脸道:“李妇联,你这人啊,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现在你有陈风的大腿抱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李莲轻蔑地一笑道:“邓涵宇,你说,老娘什么时候把你放在眼里了?” 邓涵宇被她一顿抢白,急红了眼,骂道:“李妇联,原来都是老子在自作多情啊。” “难道不是么?”李莲又花枝乱颤地笑起来,赶上前去,一把拖住邓涵宇的手:“老邓,我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邓涵宇哼了一声骂道:“老娘们,去你的流水吧。老子这花不落的。” 眼看着两人斗嘴斗得热火朝天,我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正闹得欢,楼上传来关培山威严的喝声:“都住口。” 李莲吐了一下舌头,朝我扮个鬼脸,把身子往我身后躲。 关培山有着一股虎死威犹在的气势。这股气势让我很羡慕,以至于在他喝问完了之后,我也感觉到凭空有一股压力,隐隐而来。 “上来说话。”关培山转身进屋。 我们慌不迭地上楼,站在他的背后,一声也不敢出。 “你们吵嘴也不看地方?”关培山责备着我们。 “没吵嘴。”李莲嗫嚅着说。 “还没吵么?整座楼都听见了,还要怎么才算吵?” “老邓说话乱说嘛。”李莲细声细气地答。 “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我说,责备替李莲解围。 “要她说。”关培山头也没回。 “我说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说什么,你还在这里像个花蝴蝶一样的。也不知道老莫是怎么管教的。”关培山一点面子也不留,而且在话语间提到老莫的,说明他心里对于李莲的来历清清楚楚。 李莲被他这么一说,顿时黑了脸,压抑了一下,终究没忍住,眼泪一下流出来。 我正想去安慰,毕竟她是跟着我来的,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话还没出口,李莲却像山洪一样爆发了,嗓子一扯,惊天动地地哭起来。 第390章 小姨怀孕了 手里有权,胆子就肥。 我径直去找余县长,我的直接顶头上司。 余县长并不惊讶我单刀直入的要求,他爽快答应我动刀返聘一事。末了,对我说:“陈县长,你先去征求一下刘书记意见。” 余县长善于踢皮球,这在春山县干部中,流传甚广。 我只好再去找刘启蒙。刘启蒙听完我的汇报后,只说了一句:“放手去干吧。” 拿到了两个大佬的谕旨,我召集人事局、纪委、编委、县政府办的人开会,会上毫不客气地要求先从他们单位开刀。 谢天愁眉不展,捂着肚子一言不发。政府办的魏延首先表态,说自己办公室里,没有返聘人员。 纪委书记也是县委常委,如果我不是常务副县长,他的位置就比我高半截。纪委书记对我的要求几乎没有反应,在我征求他的意见时,才淡淡说:“我们纪委确实有一部分返聘的干部。但这些干部都是办案高手,经验丰富,政治可靠。这纪委办案,需要水平,没有水平,可能办成错案、冤案。那样一来,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 我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我说:“没错,我也承认这个事实。但任何事物,总得有个新旧更迭的时候。如果我们不发展新生力量,老旧的东西总有一天要被淘汰。” “确实是。所以需要时间。”纪委书记说话不紧不慢,纪委权重,干部们只要被纪委约谈,有事的屁滚尿流,没事的也心情忐忑。 要说现在的干部,谁屁股后面没有一泡屎? 虽然有些事还构不成违法,违纪的事,谁没有或多或少参与过?一个人,只要纪委找上门来,基本可以断定前途从此一去不复返。 我是有过被纪委约谈的经历,但我没见过纪委书记。我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不是我自己没事,而是我背后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帮我遮盖住了一切。 会开到最后,不欢而散。 几乎没有人赞成我的主张!他们都认为,退休了接受返聘,利国利民。一来让退休的同志继续发挥余热,另一方面返聘能促进干部的工作热情。 心情郁结,想发火,找不到发泄口。 回到办公室,我电话叫来黄奇善。 他一进屋,就看到我黑着脸靠在沙发上生闷气。 “大县长,怎么了?”黄奇善调侃着我,大喇喇的在我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 “找你说说话。”我闷声闷气。 “找我说什么话?有指示?”黄奇善身居团委书记,在我进入常委后,他从常委退了出来。 团委本身就是个清水衙门,一年到头没几桩事。 黄奇善从常委里退出来,我总觉得跟我有干系。我没进常委前,他是。我进了后,他退。似乎是我占着了他的名额。因此很多时候,我常常感觉自己对不起他。 黄奇善毕竟做过多年干部,又在市委机关混过,深知官场法则。他对我的愧疚丝毫也不放在心里,按他的话说,县团委书记进县常委,本来就是怪事。如果从常委里退出来,才觉得一切都真实了。 “屁指示。”我敲着沙发帮子说:“我能指示你吗?” “当然能。你是常务副县长,县委副书记。” “你是团委书记。” “此书记不是彼书记。”黄奇善笑眯眯地道:“村书记也是书记,能比吗?”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笑骂道:“别拿村书记不当干部!” 黄奇善摇手道:“都是干部,有大有小。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说:“你有事么?” “没事,闲着呢。” “我们出去走一走?” “去哪?” “去小姨公司。” “现在是上班时间。” “你还有这种概念?骗鬼吧你?”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别说,陈风,我这个人是有优点的,比如上班,我一般都是坚守岗位的。从不乱来。”黄奇善一本正经地说,惹得我更加狂笑不已。 “你笑个屁啊。”黄奇善终究容忍不了我的笑了,把脸沉下来。 其实我是想起他在办公室里与朱花语暧昧的一场戏了。 “去不去?不去老子回办公室了。”他嚷道:“你他妈再笑,老子阉了你。” 我收住笑,我不是怕他来阉我,黄奇善如果跟我比划,我可以双手绑起来,就凭一双腿能胜他。 “走!”我起身,抓起包。 临出门,看到朱花语回来,手里拿着一叠纸,满脸通红。 她看到我们两个要出门,惊讶地神色在脸上一飘而过。 “小朱,什么事?”我问。在外人面前,我都叫她“小朱”。这是官场称谓! “你们要出去?”她反而问我。 “嗯,我们去辉煌宾馆有点事。”黄奇善柔声告诉她。他们两个,据说已经到了全城热恋时刻了。 “我也去。”她急匆匆地要跟着我们走。 “你在家吧。”我问:“手里拿着什么?” “名单。” “什么名单?” “谢局长给我的名单。” 我的心跳了一下,谢天这老小子,终究还是拿出了全县返聘的干部名单来了。 “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朱花语嗫嚅地说,声音颤抖。 “怎么会?”我十分的惊讶。朱花语还不是干部,又不是退休人员,这返聘的事,与她何干? “我也不清楚。但真有我名字。”朱花语打开名单,指着她的名字让我看。 我的头轰然一响,谢天的这份名单,来得诡异。这里面不仅有朱花语的名字,还有雪莱、月白的名字。 难道我是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 “先收好吧。等我回来再说。”我心情无比的郁闷,这份名单让我措手不及,我低估了外面的力量:“走,奇善。” 我昂首挺胸出门。 余味看我出来,赶紧往楼底下跑。 我叫住他说:“不用车,你休息。” 余味愣了一下,停住脚。 下了楼,径直往辉煌宾馆走。黄奇善跟我并排,一言不发。 我们两个年轻干部,在春山县里算得上炙手可热。一来我们都是有背景的人,按照社会传说,我们都是高干子弟。二来我们都是市里安排的干部,与土生土长的干部,有着鹤立鸡群的区别。 一路上我们都闭嘴不谈任何事,只听得脚底下沙沙的脚步声。 辉煌宾馆的老板换了人,严格来说是改了制。 一家县委的接待宾馆,如今变成了梁天行的私人财产。我看过改制报告,梁天行投资一千万,买断了包括职工工龄的一切。按报告书内容看,梁天行要在原址上推倒重建一座五星级的宾馆。 我知道报告是狗屁。春山县年生产总值,即鸡的屁不到一个亿,建一个五星级的宾馆,不是他脑袋发热,就是骗局。 事实证明,梁天行收购了宾馆后,再也不提重建的事。 而辉煌宾馆的改制,却是在关培山时代就尘埃落定了。 小姨的路桥公司办事处,就设在辉煌宾馆的三楼。 我一次没去过小姨的路桥公司,尽管近在咫尺。 辉煌宾馆换了门,把原来一扇四面朝天的玻璃门,改成了旋转门。 门口站着一个保安,一个穿着整齐制服的门童。看到我们过来,满脸含笑招呼。 这架势,比起衡岳市里的新林隐,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姨公司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小米,一个谷工。看到我进来,惊讶地都抬起头看我。 我直愣愣地问:“我小姨呢?” “不在。”小米也直愣愣地答。 “去哪了?” “老板去哪,还要给我们汇报吗?”小米的话里能闻到火药味。这个小姑娘,老子不知道在哪里得罪她了,她老是横竖看我不顺眼。 谷工是个老实人,我问谷工说:“我小姨不在公司?” “出去好几天了。”谷工说,脸上看不到笑容。看到我背后站着的黄奇善,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还有话说,就对黄奇善使个眼色说:“奇善,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我们请谷工吃饭。” 谷工受宠若惊地赶紧摇手。 我笑道:“应该的。谷工你别客气,我第一次请你吃饭。” 谷工就不做声了,拿眼去看小米。 我故意正眼也不去看她,惹得小米气鼓鼓地道:“有人请吃饭还怕什么?难道饭里有沙子啊。谷工,吃!” “你也一起。”我说,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想笑。 “我不去。”小米似乎余恨未消。 “怎么不去?” “你的饭,我吃不起。”小米埋下头去,不看我。 “我的饭有毒?”我逗着她。小姑娘跟着我小姨几年了,就像我家人般可爱。 “有毒!”她直言不讳。 我尴尬地笑,道:“原来你怕我毒死你。” 黄奇善站了一会后说:“你们先聊,我去安排。” 他一走,谷工满面愁容地说:“老板,你还不知道吗?” 我是他们的老板这个事实,我小姨早在一年前就说过。 “什么事?” “我们承建的这条路,要亏。” “怎么会亏呢?” “地质勘查出了意外,原来是按土方计算的,实际施工有一半是石方。” “怎么办?”我问,心里并不惊惶。 “蒋老板他们夫妻去市里就是办这事。” “如何办?” “我们得申请补偿。” “可以吗?” “不知道。有点悬。”谷工叹口气,怨道:“唉,怪我,事先太大意了。” “谷工,这事跟你没关系。人家老板都不在乎的。”小米瞪我一眼,恨恨地说:“老板挺个大肚子去跑项目,有人也是老板,却清闲得半点事没有。” 我惊讶道:“小米,你说我小姨怀孕了?” 小米怒道:“你问我干嘛。” 我笑道:“我不问你要问谁?” 小米再次瞪我一眼:“陈大县长,亏你还是外甥呢。晓月姐怀孕六个月了,你居然是没都不知道?” 我心里一喜。我小姨怀孕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第391章 陈萌要流产 一餐饭,吃得心事重重。 饭桌上,我从谷工和小米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小姨突然怀孕,把我姨父高兴得几天没睡好。无论如何也不让她继续呆在工地,好说歹说把小姨送回家静养,自己在工地上负责。 小姨不在,吴倩也不来。我的姨父起早贪黑,工程做到一半,发现钱不够用了,一看,与当初的合同有很大出入,于是慌了手脚,又不敢告诉小姨,硬着头皮往下做,等到工程基本完工时,才发现欠钱的数目吓人一跳。 我怀孕的小姨呆在衡岳市做了一件大事,就是带着黄微微帮我选了一套新房,说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小姨买房要钱,电话打到我姨父手机上。姨父吞吞吐吐,小姨就生了疑,叫了吴倩开着车来了一趟春山县,才知道公司陷入了困境。 姨父慌,小姨不慌。当即掉头而去,连夜找到陈雅致局长,把公司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陈雅致。 公司有我和黄微微的股份,小姨告诉陈雅致,自然有她的道理。 陈雅致果然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公司是维系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公司破产,我和黄微微将一无所有。 但要增加预算外资金,不是她陈雅致一个人能说了算。 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找何至书记汇报。 这之后的事,小米和谷工也不知道了。 我们聊这些是,不避黄奇善。黄奇善是什么人,我现在比对自己掌纹还熟悉。 黄奇善在断断续续听完这些事后,第一句话就是:“陈风,我觉得你有必要回去一趟。” “我回去能做什么?”我郁闷至极。 “找陈书记。这事,只有陈书记能破局。”他十分肯定地说。 “不好吧?”我犹豫不决。我一个副县长,亲自去找市委书记谈这个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突然想起黄奇善当初是县里征地拆迁办主任,与高速公路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于是阴笑着说:“奇善,该你出马了。” 黄奇善白我一眼道:“师出无名。” “不但师出有名,而且名正言顺。”我敲着桌子说:“你是春山县征地拆迁办主任,是地方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副指挥长。你出面!” 黄奇善哑然失笑道:“我这个副指挥长,谁不知道是个空架子?” “是不是空架子,用起来才知道。” “真要我去?” “你去最合适。” “我陪你一起去。”小米自告奋勇地要求。 我看她一眼,笑道:“奇善啊,小米陪你去,这叫美人计。去不去?” 黄奇善还在犹豫,我不由分说地拍了一下桌子:“开我的车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还想我杀身成仁啊。”黄奇善口气一松,我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匆匆结束饭局,我和黄奇善一起回到县政府。 刚进门,魏延进来,说外事办主任等在他办公室,想要找我汇报工作。 刘密斯才走不到三天,外事办又有什么事找我? 我点头叫他带人进来。 外事办主任满脸高兴的神色,一看到我,兴高采烈地叫:“陈县长,成了!” “什么成了?”我问。抽出烟点上。 “刘密斯,刘密斯。”他语无伦次,连声乱叫。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动,要知道如果刘密斯的投资顺利落地,外事办功不可没。 “慢慢说。”我在他说出刘密斯的名字后,心里已经了如明镜。 “刘密斯打来电话,说美国总部同意投资,前期投资一百万。”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朝我晃晃。 “美金!”他加重语气。 我心里快速盘算一下,一百万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一千多万。 关键美金是外汇,春山县建县四十多年,这可是第一笔外汇。 我周身的血霎时奔腾起来,我甚至感觉到脸上发红发烫。但在他们面前,我要表现出来荣辱不惊的样子。 我淡淡地说:“还不能高兴太早。要等到瓜熟蒂落才可以高兴。” 这无异于一盆冷水,把外事办主任的满腔兴奋兜头浇灭。 “是是是。”外事办主任连声说,忽又扭捏起来,嗫嚅着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事?”我狐疑地问。 “刘密斯说,想请你去一趟美国,在他们公司总部,做一次项目分析。” 我吃了一惊,老子的外语早就还给老师了。我们小城市里出去的人,外语都是纸上谈兵,虽然认得单词,也看得懂句子,但要说出来,却是比登天还难。 “我没空。”我直接拒绝。 “这个很重要。” “重要肯定重要,问题是我去美国,县里走不开。”我托词,其实我是心虚。 “哪怎么办?”外事办主任急了。这笔投资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投资落实,县里必定要论功行赏。论功他当之无愧第一,行赏非他莫属。 “陈县长,你公务忙去不了,你得给我安排人去。”外事办主任顾不得我是他的领导了,说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 我丝毫没有不高兴,手底下有这样做事的人,我只有高兴! “你觉得安排谁去合适?”我试探着问他。 “春山县里,能直接与外国人交流的,怕是没有一个。”外事办主任犹豫地说:“要不,我们从市里请人?” 我想也没想就摇手拒绝。春山县百多万子民,找不出一个人才来?即便如此,请个外人,能熟知我们项目内容? 心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 “请经济领导小组的郭副组长。”我斩钉截铁地说。 外事办主任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郭副主任北京大学毕业,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又在苏西镇担任过党委书记,此重担,非他莫属。” 外事办主任顿时眉开眼笑,连声称好。 我拿起桌上电话,拨给郭伟。 郭伟对我的提议显得漫不经心,顾左右而言他。 我急了,叫道:“郭伟,你什么意思嘛?” 郭伟被我直愣愣地叫了名字,显然有些意外。 这些年来,我从来没直接叫过他的名字。每次都有尊称。 “我现在在市里啊。” “在市里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什么事比这事还重要?”我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他。 “陈萌要生孩子了,这事不重要吗?” “是她生,又不是你生。”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立即后悔。 “陈风,你满嘴狗屁。”郭伟怒骂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假笑道:“水墨淡画。” 郭伟被我逗得笑了起来,继续骂道:“都是县长了,还没正经。” 我求饶说:“郭老大,此事你得帮我一把。” 郭伟犹豫半响,叹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笑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难道我们郭老大啊。” 电话里郭伟沉默了一下,低声说:“萌萌要生了,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吃了一惊,突然想起余味说的话,他在省里看到陈萌跟何家潇在一块。 这是唱什么戏?我糊涂起来。 但我不能告诉郭伟陈萌的去向。郭伟不知道陈萌在哪里,说明陈萌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我得装。 于是我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问:“陈萌不在家?” “出去几天了。我也是接到莫姨的电话才赶回来的。”郭伟心事重重。 “应该没事。也许她出去散散心,舒缓一下产前心情吧。”我安慰着他,言不由衷。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郭伟还在叹气。 “有些事,你也别想复杂了。”我说,准备挂电话。 郭伟遇到这样的事,他不去美国,理由很充分,我不能强逼着他去。 “等下挂,你让我去,没其他人了?” “没有了。”轮到我叹气了。我故意叹给他听。 “要不,还是我去?” “算了吧。你的这个事,重一些。”我故意激他:“项目可以再找。” “项目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哪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总不能让你心挂两边。” “这样吧,我晚上给你答复。”郭伟说罢,再叹口气。 “要是真为难,就不要去了。”我再次激他。 挂了电话,我心里明白了,郭伟不会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对站在对面的外事办主任说:“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你跟着一块去。” 外事办主任从进我的房间就一直站着,刚才专心听我打电话,一言未发。 听到我叫他回去准备,紧张地追问一声:“我也去?” “当然你去。另外,你通知一下招商局,去两个人,政府办魏延主任带队,朱花语全程记录。”我熟练地安排赴美国人选,叫上这么多人去,让刘密斯知道我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外事办主任高兴地得令而去。春山县第一个出国商务考察团,就被我三分钟不到的时间解决了。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下喉咙,开始给何家潇打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没接,我颓丧挂了,心想,何家潇,这个小兔崽子,别给我惹麻烦! 顺手翻开今天的日程安排,知道下午还有个会要出席,是关于全县春耕生产的会。在乡下呆了那么几年,对农村的生产我是了如指掌。 这些事我不需要做功课,随便往主席台上一坐,我就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电话突然响起,拿起一看,是何家潇打来的。 我没好气地问:“家潇,怎么不接电话?” 何家潇没管我的质问,压着嗓子说:“哥,萌萌要流产!” 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当时像一股电流一般,把我击倒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 第392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接踵而来的几件事,就像一张蛛网一样,把我牢牢地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年前与薛冰的邂逅,至今没有下文,依我与她几年的交往,我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薛冰是个内心坚强的女人,她善于把所有的喜怒哀乐藏在心底,让人琢磨不透。 薛冰在黄微微家出现,绝对不偶然。 关键问题是,黄微微在我回到春山县后,也很少来电话,甚至没有任何消息。 薛冰,仿佛像一枚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何时会爆炸。我只知道一个结果,一旦爆炸,我必定浑身碎骨。 人事局提交的返聘名单里,有朱花语、雪莱她们的名字,这也让我六神无主。加之关培山明敲暗击,返聘的事,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动了,关培山这座高山我无法逾越,我不清楚这之间与他有什么重要的联系,但我能肯定,联系必定存在,否则关培山不会亲自找我谈话,更不会拿苏西镇的基础建设来要挟我。 不动,人事局谢天这一块我又无法交代。谢天他们这辈干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何况,我本来是想着,上任烧第一把火。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第一把火还没烧起来,眼看着就要被浇灭。 返聘的事是政,苏西镇建温泉度假山庄是务。政务政务,没有政,我如何能务得来? 高速公路亏钱,陈萌要流产,所有的事,像一团浆糊般,搞得我头晕脑胀。 挂了何家潇的电话,我长长叹口气。 当务之急要处理的,是如何让陈萌不流产,如何把郭伟哄到美国去帮我招商引资。 我叫来余味,让他准备好车,我要去一趟省城。 去省城必须路过衡岳市,我灵机一动,打电话给黄微微。 “微微,是我。”我说,舒展一下胳膊。 “知道。有事?” “嗯。”我应了一声问:“在哪?” “在单位。” “忙不忙?” “不算忙。”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还客气啊。” “跟我去一趟省城吧。”我说,揉了揉太阳穴,我觉得有点头疼。 “去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在电话里亲了一口她说:“事关重大,见面再说,好么?” 黄微微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说:“好吧。我给小姨说一下。” “给小姨说什么?” “小姨这几天一直在我这里,有事。”我心里明白了,小姨一定是在跑项目资金。对于刚成立的路桥公司来说,亏了这一笔,公司一定要倒下。我小姨的这个新公司,还不具有承受风险的能力。 我顺口说:“叫上小姨一起去。” 黄微微沉吟了一下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还要小姨出马?” “大事。”我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余味,他正在认认真真的开车,仿佛充耳不闻我的说话。 黄微微没有反对我的意见,她有一个最好的优点,几乎从不反对我的建议。 约好了在衡岳市高速公路入口处见面,我放下心来,开始闭眼假寐。 余味是个乖巧的人,他打开音响,立时有轻柔的音乐包围了我。 车到衡岳市,暮色已经笼罩了下来,城市里橘黄的灯光次第开放,映红了半个天空。 高速入口处,黄微微的车停在路边,双跳灯一眨一眨的,恍如黑夜里的两只眼睛,流露出人间的温暖。 我的车在她后面停住,下车过去,看到黄微微将头伏在驾驶盘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副驾驶位上,小姨神情落寞地看着窗外。 我敲了一下车玻璃,立时惊醒了里面的两个女人,都一起抬起头来,看到我,微笑就在脸上荡漾开来。 黄微微拉开车门下来,上下打量我半响,扑哧一笑。 我问:“笑啥?” “还好着的嘛。”她回头冲车里的小姨招手。 小姨也下来,她的小腹明显地凸起,预示着在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在快乐地生长。 看到小姨,我眼眶一热,扔下黄微微,绕过车,搂着小姨的肩膀叫了一声:“小姨。” 小姨温温柔柔地笑,母性的光辉照耀着天空。 她扒开我的手,嗔怪地说:“去,搂你自己媳妇去。” 黄微微闻言笑道:“小姨,陈风就喜欢你。” 小姨脸一红,还是温温柔柔地笑:“你们这对家伙,拿小姨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余味从车里出来,看一眼黄微微的车,又看一眼自己的车,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的心思,两台车,四个人,一起走,还是去一台呢? 我说:“小余,你开车跟着我们。” 自己钻进黄微微的车,准备开车。 从衡岳市到中部省,将近三百公里的路,又是晚上了,视线不是很好。我不能放心黄微微开车,我要自己开。 小姨想了想说:“小风,我去你的车。小余一个人开车,没个人陪着说话,容易瞌睡。” 我不好阻止,小姨是个美丽聪明的女子,尽管大腹便便,依旧掩盖不了她秀美的容颜。小姨自己要去余味的车,是因为她知道,我跟黄微微在一起,必定有很多话要说。 黄微微对小姨的提议丝毫没反对,反而快走几步帮小姨开了车门,扶着小姨坐进去。 上了高速,来往的车不是很多,这是一条修了几年的高速公路,从北京直达珠海。史称京珠高速。 车上高速,在平坦的大路上平稳的续航。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黄微微回头看后面跟着的余味的车,问我:“他们看不到我吗车里面吧?” 我说:“应该看不到。” 她就坏坏的笑,回转过身子,把手伸过来,搭在我手上问我:“想我不?” “当然想。”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还在坏坏的笑,笑得我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怎么想的?” “任何时候都想。” “我是问你怎么想的。” “你要我怎么想?” “原来你是假想。”她恼怒地瞪我一眼说:“怎么想的?” 我侧眼瞟一下她高耸的胸脯,咽了口唾沫。 她似乎感觉到了,晕红着脸,骂道:“你往哪里看?不要脸。” 我笑嘻嘻地说:“老婆,你不让我看,要给谁看?” 黄微微怔了一下,在我手上扭了一把,痛得我抽了一下。 她似乎又心痛起来,付下身在我手上吹了口气,神神秘秘的说:“真想看?” 就这么一句话,把我勾引得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我连忙点头。 “我给你看一眼。”她娇羞无比,解着衣扣。解开了一粒后,犹疑地问我:“别人不会看到吧?” “别人看不到的。”我安慰她,心里砰砰直跳。 自从我们有了鱼水之欢后,床上的所有旖旎,我们都曾经尝试过。 “就一眼哦。”她不放心地又回头去看后面的车。 我使劲点头,我知道,她说的一眼,未必就是一眼。因为我和她都明白,我是多么的迷恋她的身体。 她慢慢解开衣扣,露出里面鲜红的乳罩,两只雪白丰满的奶子,散发出无比诱惑的光芒来。 “看到了没?”她羞得满面通红,闭着眼不敢看我。 “没有。”我说,故意严肃认真:“老婆,我要开车,要看路。不如摸一把。” 她咯咯地笑起来,骂道:“流氓,得寸进尺啊。” 我笑道:“老婆,你是我的,怎么说得寸进尺呢。” 说着毫不犹豫伸过手去,一把抓住她滑腻的胸脯。 她没想到我真这么来,吃了一惊,把身子往旁边一挣,我的手滑出来,落在她丰腴的大腿上。 “不算。”我说,余光去看她。 她已经羞得满面桃花了,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要去扣衣服。 “老婆!”我叫道:“我没摸到精髓啊。” “什么精髓?”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要摸着了葡萄才算。” 黄微微吓得呀的一声叫了起来,吃吃地笑,不肯挨过来。 “真的,老婆。我快控制不住了。”我夸张地扭了一下屁股。 “不会吧?”她不相信地盯着我看,伸过手来,放在我的大腿间,捏了一把,立即松开手,快乐地捂着嘴吃吃的笑。 “老婆,放风!”我叫道,加了一脚油,越过一辆高大的货车。 “怎么放?” “把它放出来。”我示意着她。 “我不。” “放吧。” “让人看见多不好。”她犹疑着不肯。 “没人看得见。”我再次安慰她。 她迟疑了半响,终于伸手过来,帮我解开了裤门。 我的兄弟暴怒地钻出来,张扬着头,怒视着这个黑暗的夜。 这样的情景,我也是第一次,心情不能说不紧张。 她不敢看我,拿手握住,套了几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第393章 往事知多少 何家潇接到我的电话,吓得从楼上一路滚下来,紧张兮兮地站在我们面前,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 “萌萌呢?”黄微微单刀直入。 “在睡觉。” “在哪里睡?” “宿舍。” “带我们去。” 何家潇犹豫着不肯挪步。我们的到来,让他措手不及。 一路上,我断断续续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黄微微,她听完后几乎要哭出来,嚷着要我加油,仿佛晚到一分钟,就会生离死别一般。 车速的突然提快,把后面跟着的小姨吓了一跳,电话打进来责备我说:“开那么快,不怕死么?” 我不敢放慢车速,对小姨的责备只能装聋作哑。好在余味是个好司机,不管我的车如何变道,如何超车,他都能如影随形跟上来。 到省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城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走着红男绿女,喧嚣的音乐从街边的店铺里奔腾而出,让人突然感觉到人间的烟火,是如此的真实。 一路上只喝了一瓶水,每个人都饿得饥肠辘辘。我提议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后再去找何家潇。 黄微微是坚决不肯,非要先找到何家潇再去吃饭。 我不能拗她,毕竟,她的心情我理解 可是小姨却不能陪着我们一起饿,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 我叫余味陪着小姨先去找吃的,吃完后去华天开好房。 小姨起初不愿意,说既然来了,早吃晚吃无所谓。 黄微微陪着笑脸,万分的对不起的样子,好说歹说把小姨送走,我和她坐进车里,开始掏出电话找何家潇。 何家潇回来国内,就在中部省的文物研究所上班。具体地址在哪,我并不知道。虽然我在中部省读过四年大学,这座城市的每条小巷我几乎都走过,却丝毫没有文物研究所的印象。 电话打通了,何家潇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直到我们站在他面前,他才感觉到了事情不一般。 “走啊!”黄微微还在催促何家潇。 “她刚睡。”何家潇摸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一缕贴在前额,显得凌乱而苍凉。 “不走是不?”黄微微怒目而视,抬起脚要去踢他。 何家潇躲闪着身子,苦笑着说:“嫂子,嫂子。” “不许叫我。” “你是我嫂子嘛。” “跟这事没关系。” “确实。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错了。现在不是你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黄微微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何家潇,你已经放弃过了,何必还要来搅这一趟浑水?” “我什么时候放弃了?”何家潇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嘴一咧,差点要哭。 “你比谁都明白。”黄微微指着我说:“是不是?陈风。” 我也跟着苦笑。我的这个小表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生在官宦人家,身上自然少不了纨绔子弟习气。但不管如何,在我表舅的威严里,他永远都只能小心翼翼。 “何家潇,我跟你说,你已经害了萌萌一次了,我不想你再伤害她。”黄微微声色俱厉。 “我没伤害她。” “你还没伤害她?”黄微微冷冷地一笑道:“一个男人,不声不响玩失踪,这样算是男人吗?” “我没有。我只是避一下风头。嫂子,你知道我妈的性格的。她那个人啊,会拿命来要挟我。” “爱情面前,你就轻易放弃?” “我说过,我没放弃。” “放屁!”黄微微突然爆出一句粗口。 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她的嘴里可是从来没有半个脏字。 黄微微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粗口,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看我们,转过头去看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嫂子,那个时候我真不知道萌萌怀了孩子。”何家潇有苦难言,脸成痛苦状。 “所以说,你不是个男人。”黄微微得理不饶人。 “我现在回过头来,难道就晚了?” “晚了。” “我觉得不晚。萌萌来找我,怎么能说晚了呢?” “她已经不爱你了。” “你说了不算。”何家潇声音高了许多,黄微微的话已经伤到他的内心了。 “我不骗你。萌萌是真的不爱你了。她现在爱的人是郭伟。”黄微微在何家潇提高声音后,她反而降下声音,温温柔柔地说话了。 “你以为我相信你?”何家潇冷笑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没错,不过,他生出来后,叫的爸爸不是你。”这犹如一记闷棍,当即把何家潇说得哑口无言。 出现这样的局面,我得收拾收拾。我来中部省,自然有我的目的。 我要让郭伟安心去美国帮我办事,我就得保证他无后顾之忧。 郭伟的软肋就在陈萌身上,陈萌的一喜一怒,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活。 陈萌突然失踪,他郭伟不可能不明白她去了哪里。只是碍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只能把这种痛苦埋在心底。 我要让郭伟知道我在帮他,而且我要让郭伟知道,他身边的危险,我是最好的排爆手。 也许郭伟抱着一丝侥幸。 但作为一个男人,谁愿意未来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呢?他郭伟或许就希望着有这么一天,陈萌能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想到这里,我甚至怀疑陈萌来找何家潇,或许是受到了郭伟的刺激。 “家潇,萌萌来找你,究竟有什么事?”我问,递一支烟给他。 何家潇接过烟,勾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的意思这么样?”我继续问,帮他点上火。 “她要打掉孩子。”何家潇闷声闷气地说,深深吸了一口烟。 “你呢?”黄微微紧追着问。 “我不想。” “你不想?难道你真的让自己的儿子去叫别人爸爸?”黄微微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我不愿意。可是萌萌不愿意嫁给我了。”何家潇嘴一咧,终于抽泣起来。 我最看不得男人哭,何况还是自己的小表弟,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儿。 我的眼睛跟着湿润起来,再去看黄微微,她也满脸写着悲伤。 “萌萌要打掉孩子,为什么还要来告诉你?”黄微微平静了一下心情,提出这样的疑问。 我想起当初陈萌去医院说的话,心里一下亮堂了许多。 陈萌还爱着何家潇! 但如果他们继续爱下去,郭伟怎么办?我宛如舅妈怎么办? 我突然觉得天昏地暗起来,这事似乎与我没太多的关系,其实,这件事只要走错一步,我就会换来万劫不复。 首先郭伟不会帮我了,接下来宛如舅妈在知道原委后,必定将我拒之门外。 “这样吧,家潇,你先带我们去见萌萌。”我说,从地上拉起他。 何家潇点点头,走了几步问我:“哥,你们吃饭了没?” “还没呢。”我说:“不急,等下我们随便找个夜宵摊,吃点东西就行。” “哥,你们在家吃吧。”何家潇突然笑起来,心情看起来开朗了许多:“萌萌今天买了好多菜。我们两个人吃,没做多。等下我亲自下厨,给你弄一手。” 我笑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何家潇眉头一扬道:“在国外,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会了做饭。刚好来省里工作,总不能天天吃食堂吧。” 我们两兄弟在前面走,黄微微默默地跟在后边,一言不发。 何家潇住的是单位房,一套六十年代的建筑。 房子过去的主人是个很讲究的人,从他门口放置的一盆文竹就能看出来。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小套间,进门一个玄关,过去是一个二十多平方的客厅,客厅的窗帘是淡绿色的,这跟我宛如舅妈的品味一样。 听到开门声,卧室的门打开了,接着就看到陈萌出来,一眼看到我们,当即张大了嘴,半天出不了声。 第394章 小楼昨夜又春风 陈萌的惊愕转瞬即逝,她淡淡地看我们一眼,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慢慢地喝水。 她似乎早就预知了我们的到来,神情在短暂的惊愕后复归平静。 她的小腹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隆起,如此状态,流产的可能性已经不可能存在。虽然在生育上我不算过来人,毕竟在初中的时候学过生理卫生,我懂! 我与黄微微面面相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何家潇在楼底下信誓旦旦的许诺,他要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一顿饭菜的承诺早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像一条小狗一般,偎在陈萌的脚边,吐着小小的舌头,摇尾乞怜。 面前的陈萌,看不到半点当年风风火火的记者模样,她神态安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母爱,慈祥的光辉仿佛照耀着整个客厅,让人感觉到母亲子宫的温暖,以及人性里最平静的安详。 见我们站着没动,她莞尔一笑道:“都站着干嘛,坐呀。” 她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似乎胸有成竹。 “回家吧。”黄微微憋了半天,终于说出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 “我不是在家吗?”她清清淡淡地笑。 “回自己的家。” “我的家在哪?”陈萌抬起头来,盯着我们看,突然凄凉地笑起来。 黄微微张了张嘴,没出声。她走过去,挨着陈萌坐下,搂着她的身子,心痛得想哭。 陈萌淡淡地微笑,安慰着黄微微说:“我没事。好着呢。放心。” 如此场景,我很怀疑何家潇在电话里告诉我的真实性。陈萌的这种小妇人神态,哪里像要流产?她分明在享受着做母亲的快乐、惶恐和紧张。 我看一眼何家潇,刚好他的眼光看过来,一接触到我的目光,赶紧撇开。 我朝他颔首,推开他家的另一扇门。 一进门,我就知道在这里,陈萌与何家潇是分床而眠。 这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一桌一椅,一张钢丝床,床上凌乱的摆着一床被子。显示主人没任何心情收拾,一个枕头掉落在床底下,露出里面的枕芯来。 我四处瞧瞧,走到书桌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是一本《考古学》,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批注。 “家潇,挺用功的呀。”我说,把书放下,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何家潇苦笑道:“哥,我是站在什么山头,就唱什么山歌的人。身处文物研究所,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吧。你也知道,过去我学的是贸易,跟考古呀,文物之类的,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现在不恶补,岂不是对不起提拔我的领导。” 我点点头,现在对于学术研究,我半点兴趣都没有。 当年读书的时候,总是幻想着自己做一个大作家,大文豪,谁知道一毕业,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狗屁都不值。 人,不是学什么就得做什么!很多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春天。 “你电话里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朝门外努了努嘴。 “我没乱说。是真的。她每天都在说这个。”何家潇屁股挨着书桌,朝我伸出手来讨要烟。 “她来后,我没敢抽一支烟。”他继续苦笑,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重。 “你看这个样子,会是你说的那样吗?”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是真搞不懂她的意思。”何家潇吸一口烟,仰起头来,吐着烟圈。 “你难道没看出来她的意思?”我问,面带微笑。人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什么意思?”何家潇紧张地问。 “你还爱她吗?” “爱。” “确定?” “必须的确定。” 我就笑了,爱是一个多么沉重的东西,而在他的嘴里,爱轻飘飘的就像一朵柳絮。 “你知道爱是什么么?” “知道。责任、承担。” “不是你想的那么轻松,爱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是舍得。”我说,突然听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老子饿了。 何家潇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脸红了起来,双手搓着,羞涩着颜色道:“哥,我忘了给你们做饭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叫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家潇,如果你爱她,你就应该舍得。明白吗?” 他停住脚,很认真地看着我,很认真地点着头。 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我这么说,究竟是让他们继续去爱,还是要拆散他们? 陈萌不适合何家潇! 这是我由来已久的看法。不仅仅是我宛如舅妈的反对,而是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家庭出身,以及为人处世的原则。他们,只能是茫茫人海中偶然相聚的两块磁铁,在短暂的聚合后,还是要分散开去。 而郭伟就不一样,郭伟对于陈萌,除了爱,还有倾慕,还有一丝丝的自卑。 男人与女人,不能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参差,家庭生活永远都不会在同一条轨道上飞驰。 “我该怎么办?”何家潇痛苦地问我。 “既然要舍得,就得要平淡。让她回家吧。”我说,叹口气。 “她不愿意回。” “如果你拒绝了,让最后的一丝希望变成绝望,她还能由着性子来吗?”我突然发现我是个多么冷血的人。 “我说不出口。” “有些话,还必须你亲自说。”我说完,起身出门。 客厅里陈萌和黄微微在窃窃私语,看到我们出来,一齐仰起头,像春花般烂漫的微笑。 “你跟我哥他们回去吧。”何家潇面无表情,直愣愣地对陈萌说。 惊愕的神色再次在陈萌的脸上显露出来。她愣了愣,转眼看我。 我避开她的眼光,对黄微微说:“我们下去吧。” 黄微微不知道我们在屋里说了什么,她犹疑地看着我,没动弹。 “走啊。”我把声音提高了许多。 这种粗暴的语气,是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 黄微微果然被我吓住了,她乖巧地起身,抱歉地对陈萌道:“萌萌,我先下去了?” 陈萌机械地点头,目光空洞呆滞。 我打开门,回首对何家潇暗暗点了点头,下楼去。 我要留一个空间给他们,而且我必须在今晚要做一回狠心的人。 站在楼下的空地上,黄微微柔柔的挨过来,轻声问我:“老公,你怎么啦?” 我摸一把她的头发,笑道:“老婆,我唱个戏而已。” 黄微微狐疑地看着我,样子显得乖巧而仰慕。 “你唱什么戏?” “唱一出分手的戏。棒打鸳鸯,你懂吧?” “你真狠心。” “没办法。迟痛不如早痛。与其大家都不痛快,不如快刀。” “会收到效果不?” “肯定。”我说,拉着她走到一张石椅边,把外套脱下来铺上去,让她坐。 “我心里难受。”黄微微说,差点要哭。 我将她的头搂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安慰她说:“这世界上,有很多让我们伤心但又不得不做的事。看开些就好。” 她嗯了一声,双手搂着我的腰,安静得像一只小猫。 坐没多久,就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陈萌从楼上冲下来,掩面而泣,狂奔而去。 我们立即起身追过去,几步赶上她。 陈萌挣扎着,无声地哭,满面泪流。 后面不见何家潇出来,我抬头去看他的窗户,已经黑灯瞎火了。 我知道,在那个黑暗的小屋里,何家潇比眼前的陈萌更要痛苦。 “我们回家!”黄微微一把抱住陈萌,哭着喊。 我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相抱而泣。 我知道,从现在起,郭伟就是我手里的一张牌了。我冷冷地微笑,心满而意足。 扶着陈萌上车,我给余味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余味告诉我说,小姨已经休息了,他在华天宾馆的前厅等我们。 省城的路我熟,不到十分钟,我们已经安全到达华天宾馆。 余味一看到我的车,赶紧迎出来。 我拍拍肚子问:“有吃的没?” “有。安排好了。”他跟着我们进门,快走几步到前台,要了一间房。 “四间房,够不?”他问我,把房卡递过来。 一间我的,一间小姨的,他自己一间,新开的一间给陈萌。 “行。”我说,示意她去扶陈萌:“陈记者她们两个住一间。” 我看一眼房号,四间房,三间不在同一的楼层。 余味低声道:“小姨的房在你隔壁,最高楼层。刚开的没高层了。” 我颔首,送陈萌她们回房。 陈萌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冷着脸,机械地迈着步。她的心,在迈出何家潇的小屋后,彻底死了。 我现在不去多想,也不想去想。目前我还需要做一个更大的事,我要打电话给郭伟,让他连夜过来接陈萌。 安顿好陈萌,我对她说:“萌萌,我带微微去吃点东西,你要不要吃?” 陈萌摇头,不看我。 我拿眼色示意余味,好好的给我看着。带着黄微微下楼。 余味看我们要走,低声叫道:“老板,宾馆对面有家米粉店,味道极好。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吃的了。” 我点头,出门,一气呵成。 一出了门,黄微微就缠了上来,嚷着说刚才扶陈萌,把半个身子都弄僵硬了。 我笑道:“要不我给你按摩按摩?” 黄微微嘴一撇说:“不要,没安好心。” 我邪恶地笑,伸手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说:“老婆,如果我做柳下惠,你还会骂我没安好心吗?” 黄微微嘴角一扬道:“要是你敢做那个鸟人,不如早点滚一边去。” 我哈哈大笑起来,现在的我,是真的心情舒畅。 “我今晚跟萌萌住?”她问我,神色扭捏。 “你不跟她住,还要跟谁住?”我依旧邪恶。 她腾地红了脸,在我腰上使劲扭了一把,痛得我跳起来,大叫道:“你想谋杀亲夫呀?” 黄微微跟着笑,说:“就杀死你,没良心的东西。” 吃完米粉回来,我送黄微微去了陈萌的房间,返身上楼。站在小姨的房门口,犹豫半响,抬手敲响了她的门。 第395章 旖旎小姨 中部省地处中国腹地,境内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传说当年的屈老夫子,就在中部省的一条大江里自尽。 屈老夫子忧国忧民,死后给我们留下一个节日。到今天,已经被发扬得光大无比。 秀美山川自然养育出眉清目秀的人儿,比如我小姨,以及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我曾经为之自豪,大学期间,寝室一个八个人,只有我一个是中部省的,其他都来自四面八方,大多是吃玉米面粉长大。 这吃食,直接决定人的模样。比如吃玉米面粉长大的人,身体也像面粉会发酵一样,牛高马大。说话的声音,也如嘴里含着一个窝窝头,舌头曲着,含混不清。不如我们中部省的人,长得痛快。声音也如黄莺啼叫一般,婉转悠扬。 吃食精了,思想也就不一般。由此从老夫子到曾大人,船山学说至朱熹理论,莫不光彩异常,精彩纷呈,至今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四年大学,每晚在寝室里讨论出生地的优劣,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动起手来。 要论动手,我们中部省的人,确实略逊吃面食的人。他们在骨头上,也像面粉发酵一般,比我们粗壮得多。 我小姨就亲眼见着我跟别人动手。 我寝室里有个北方同学,读大学前,不知道米饭是什么。到了学校,还津津乐道他们老家金黄的窝窝头。 我不屑,说这窝窝头,都是粗人的吃食。 同学怎肯由着我玷污他一辈子的吃食?骂我长在江南水乡的男人,都是没骨头的东西。 争论一起,全寝室八个人,七个北方佬,一齐讨伐我。 我又怎肯罢休?冲上去,照着那小子面盆一样的大脸,拢了一拳狠的,当即开花落红。 北方人,说话声音大,嗓子粗。以为几句狠话,就能吓倒我。谁知我们中部省的人,自古血管里流着的血都是无法驯服的不羁。 这一拳,打落了那小子一颗门牙,惹得校政治处大动干戈,要开除我的学籍。 小姨闻讯而来,款款至那小子面前,柔声抚慰,不时责骂站立一边的我。 小子不依不饶,非得我认错赔礼道歉。我是何等高傲的人?即便真的要一脚把我踢出校门,老子也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啊! 小姨许偌赔偿全部的医药费,只求得小子到学校去替我美言几句,保留我的学籍。 我虽然高傲,却对要开除的事,还是心惊胆战。要知道寒窗十年,就求得今日一功名,要是打铺盖滚出去了,人生又得重写! 心里虽怕,口头却像死鸭子一样,硬得出奇。 小姨苦口婆心,眼波流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换得小子邪恶的笑,指着我如花似玉的小姨道:“要想我饶他不难,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能保留我的学籍,别说一件事,即便是十几件,几十件,小姨又何尝未拒绝? “只要你做我女朋友,别说饶他,就是开除我自己,也不能开除你家陈风。”小子阴险地笑,满脸的肌肉狰狞无比。 小姨微微呆了一下,随即笑颜如花,含羞带娇地答应。 如此侮辱,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士可杀不可辱啊! 亏得小子入得高等学府,心思却是如此的卑鄙!于是大吼一声,扬起脚边的一张铁皮椅子,兜头砸下。 小姨看着血从小子的额头上冒出来,却不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暴怒的我。一丝微笑在她的嘴角荡漾开去。 老子二次出手,且是冒着即将踢出校门的风险。有思想的人都能看出,老子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这一椅子砸下去,小子鬼哭狼嚎,奔着校政治处,撕心裂肺地哭。 同寝室的人,跟着一齐跑出去,却是一把死死抱住小子,不让他去告我的状。大家齐心协力,把小子拖回寝室,扔在一个角落,半眼也不再瞧。 后来得知,我的同学在我一椅子砸下去后,每个人都觉得畅快无比。我美艳的小姨岂是他能觊觎的人?我的血性让他们都折服了。 再到后来,全寝室的人都跟我结成了同盟,声明如是小子再生事端,大家都会出来作证,他的伤,是我自卫还击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蔓延开微笑。 门敲了几下,打开了。小姨倦态慵懒,递给我一杯水。 “吃了?” “饱了。”我说,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还站着的小姨,又立即站起来,伸手去扶她坐下。 小姨拂开我的手,笑道:“我还没那么金贵呢。” 我正色道:“必须要金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 说着眼光去看小姨挺起的小腹,居然快与她的胸口并齐。 看着一乐,当即笑出声来。 小姨脸色一沉道:“笑什么?有病啊。” 我指着她的小腹,再指着她的胸,认真地说:“都一样高了啊。” 小姨脸一红,骂道:“没正经的东西。” 扭转身子,留给我一个后背。 我伸手环抱着她臃肿的身子,将头靠在她的小腹上,闭上眼睛说:“我听听,看我的小弟弟在说什么?” 小姨被我一逗,羞得满面潮红,想要挣脱我,无奈身子不便,挣了一阵,只好任由我抱着,不再动弹。 她娴静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像一池秋水,波澜不惊。 这一路奔波,人已经是疲惫至极。 在小姨的温柔抚摸下,我差点就要睡过去。 正沉沉想要闭眼,小姨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柔声道:“小风,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姨话未出口,羞涩先流露出来,迟艾一会,终究出声:“你们在车上做什么了?不知道危险么?” 被小姨这么一说,我猛地想起这一路来,我们车里的无限春光。 当即羞惭起来,放开抱着小姨的手,走到床边,将身体摔进柔软的被子里,不啃一声。 小姨过来,照着我的屁股打了一巴掌说:“下次不可这样了。害得我一路提心吊胆的。” 我从被子里露出半边脑袋,虚伪地笑,说:“我们没做什么呀?小姨你看到什么了?” 小姨脸色再次羞红起来,扭了我一把道:“还嘴硬,你以为我小孩子呀。” 我翻身过来,牵着小姨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掌纹,转移话题说:“小姨,你肚子里一定是个小子。” “你怎么知道?”小姨惊奇地问我。 “我会看掌纹。”我故意莫测高深,为自己成功转移话题暗暗自喜。 女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只要拿出一个让她感兴趣的话题,女人能立即从另一个话题里脱身。这招我屡试不爽。 “说来听听。”小姨被我逗得心痒难熬。 “天机不可泄露。”我说,放下小姨的手,仰面朝天,看天花板上洁白无瑕。 “说不说?”小姨一把扭住我的耳朵。 “说出来怕不灵验啊。”我叹口气,严肃异常。 “不灵验更好,我是想要一个女儿的。”小姨根本不怕吓。我的这句话,反而让她高兴了:“快说。”她催促着我。 我只好拿过她的手来,对着灯光细细的摩挲。 小姨的手柔弱无骨,整个手掌纤细洁白。手背上,几条淡绿色的血管,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透亮,似乎隐隐能看到血管里流动的血。 指甲上涂着蔻丹,像一朵朵的兰花在盛开。 这样的手,薛冰有,黄微微也有。 女人的手,是女人的另一张脸。 一双手,能绘尽风月。一双手,能送人上天堂,抑能送人入地狱。 多少次,我在一双双的如兰、如荑、如梦、如脂的手下神魂颠倒,也在一双双看不见的手底下苦苦挣扎,痛不欲生。 一双手,能承载一段历史。一双手,能改变一段人生。 我微闭双眼,喟然长叹。 小姨被我的长叹吓了一跳:“干嘛?” “不干嘛。” “不干嘛你叹气。” “我是想啊,小姨你的手,不仅仅是漂亮,而是充满了灵性。”我嬉笑着脸。 “乱说。”小姨抽回手,自己细细端详,良久悠悠叹道:“也不过如此。” 我坐起身来,贴着小姨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上一阵阵温柔的甜香。 怀孕的女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我在小姨耳背后轻轻吹一口气,小姨一痒,咯咯笑起来。身子歪倒一边,几乎半偎入怀。 我双手再次绕过她的腰身,她的腰已经让我不能轻松的环抱了。 小姨一惊,拍着我的手嗔怪道:“放手。” 我嬉笑着不肯,伸出嘴来,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姨笑骂道:“长不大的东西,乱亲。”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哦,亲错了呀。” 说完,毫不犹豫张嘴在小姨唇上亲了一口。一口过后,放开小姨,扯过被子盖住头。 小姨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扯开我的被子说:“小风,起来说话。” 我只好做起来,耷拉着脑袋等着小姨训我。 “别装死。”小姨笑着推我一把道:“你知道我们路桥公司的事吧?” 我点点头,说了去公司遇见小米的事。 小姨微微一笑道:“小妮子,比我还急着呢。” 我问:“现在是什么状态了?” “就等微微妈签字。” “会签吗?” “不确定。” “问题在哪?” “没问题。这些你都不要管。”小姨安慰我:“即使公司倒闭了,该我们家小风的钱,一分不会少。” 我一听,眼圈就发潮。我何德何能,前辈子修来这么一个小姨! 第396章 从此做一个乖巧的老婆 凌晨四点,我被手机吵醒。电话是郭伟打来的,风尘仆仆的问我在那个房间。 昨夜临睡前,我终于忍不住给郭伟去了电话,告诉他陈萌安然无恙。 从小姨房间出来,我唱着歌冲了一个澡,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给黄微微打电话。我的心情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我说话甚至都带着唱歌的腔调。 美好的心情可以感染到别人!黄微微含羞带娇地问我,要不要她过来说说话? 我拒绝了她的美意。我们已经行过了周公之礼,所有的美好无时不充盈着每一寸空间。但我们毕竟没结婚,在旁人面前,我们还得继续伪装成为不谙风情的人儿。 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悲悲切切的陈萌,我岂能让黄微微独自一人来我这里偷欢? 半夜三更,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独处一室,还能干什么? 陈萌不是不谙风情的人,她的心就像水晶一般的透明,黄微微来我这里,她能不凄凉? 最后说了一句“老婆,乖乖睡觉。”挂了电话,我立马给郭伟去了电话。 懒洋洋的我有火气,昨日奔波一天,我几乎像是散了架的马车一般。本想养精蓄锐,你狗日的居然吵醒我!老子可是连老婆都没叫来温存。 “你在哪?”我问,心情极端的不愉快。 “就在华天的楼底下。” 我惊得一骨碌坐起来,结巴着说:“你……你连夜过来……啦?” 郭伟在电话里疲惫地笑,说了一句:“我放心不下,借了邓涵宇的车,过来了。” 郭伟如此用心,我岂能不感动?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夜奔几百公里,这种情感,非语言能够形容。 我告诉他的房间号,自己拥着被子坐起来。 眼皮子还在打架,哈欠一个接一个,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抽烟点上,无聊地吐着烟圈。等着郭伟敲响我的房门。 郭伟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态虽然疲惫,却难掩焦虑与激动。 我招呼他坐,穿着一条短裤在屋里来来往往,端茶倒水。 我的样子让郭伟哑然失笑,一个大县长,如此不修边幅,也只有我,才能做得行云流水。换做是郭伟,必定道貌岸然。 郭伟的笑,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不爽。 郭伟你是没资格笑我的,老子说起来,算是你的救命稻草。你想在陈书记家登堂入室,少了我,难度会大很多,或许根本无门。 屋里开了空调,温热的气流让皮肤干燥,仿佛全身的皮肤都缩紧了。 “你想请我去美国?”他问我,喝一口水。 “你不想去?” “没有这样说。”郭伟放下茶杯:“你叫我去做什么?” “谈判!”我直言不讳。 “我不会谈啊。”郭伟不言陈萌,欲擒故纵。 “没关系。你是领导,出个面,是表示重视。”我躲进被子里,靠在床头,看故作高深的郭伟给我表演。 郭伟不说话了,低头作沉思状。 良久抬头,直勾勾的逼视着我的眼睛,问道:“你说,我能放心去吗?” “必须放心!”我颔首微笑:“家里有我。” 郭伟叹口气,忧虑重重说:“陈风,你说,我值得么?” 我心里一凛,郭伟这么说话,难道他有其他想法?如果果真如此,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狠心拆散何家潇,却又失去郭伟的爱情,陈萌不把我撕碎了才怪。 “男人做事,不要想值不值得。爱情没有价值,只有奉献。”我大义不惭。 郭伟虚弱地笑,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说:“管他,就这样了。” 郭伟的话让我心里吊了十五只吊桶,七个上,八个下。就这样?就怎么样?是放弃,还是坚持? 扪心自问,假如换作我是郭伟,我肯定没他的大度。我是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来嫁给我! 爱情面前,我有洁癖。我需要的是洁白无瑕,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比如薛冰,比如黄微微。 至于月白与金玲,我没有爱情,只有肉欲。 想到这里,虚汗开始冒出来,一粒一粒的,悄悄地滚落。 对付一个人,必须要熟知他的缺点。对付郭伟,陈萌是唯一的胜算。倘若他放弃陈萌,我就会多一个对手,人生道路上,会多一个陷阱。 郭伟深夜赶来,是冲着陈萌来的。这样的用心,应该不是放弃的前兆。 我又释然起来。 “我来,你没告诉萌萌吧?”郭伟问我。 我摇头。 “我这样贸然出现,她不会怪我吧?”郭伟心虚地问。 “换作是你,你会责怪吗?” 郭伟沉思半响,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哪该怎么办?”我试探着问他。 “我不晓得。”郭伟心神不宁。 “机会是制造出来的,惊喜也是人制造出来的。我们何不给萌萌制造一个惊喜?”我说,心里有了一个设想。 “怎么制造?”郭伟显得很紧张。 我笑而不语了,拍拍床说:“先养好精神,才能打好仗。睡吧。” 说完长长打了个哈欠,不管不顾地把身子缩进被子里。 “快天亮了,说说话吧。”郭伟央求着我:“我睡不着啊。” “郭兄,你真是神人啊,开了一夜的车,你不累,我累啊。”我极不情愿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郭伟抱歉地笑,道:“陪陪我嘛。” 我没好气地说:“叫你们家陈萌陪你吧。我要睡一觉,天亮了还得赶路回春山呢。” 郭伟听我这么一说,当即眉开眼笑,说:“陈风,你小子,给你脸,你得要脸啊。叫你陪陪我,不情愿是不?你不陪我,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我笑道:“郭兄,你想怎么的?” “不怎么的,你另请高明去吧,你不陪我,我不去美国。” 这是我的软肋!能去美国,又能作用得上的,除了郭伟,再无他人。 我陪着笑脸说:“郭兄,你这是要挟我啊。” “老子就是要挟你了,怎么的吧?”郭伟很少说粗话,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让人感觉到无限的喜感。 我哀求他道:“郭兄,你不为我考虑可以,你得为陈萌考虑吧?你休息不好,怎么能开车回家?” 郭伟被我说得愣了一下,拍着脑袋嗷了一声,也不脱衣服裤子,将身体往床上一倒,三分钟不到,鼾声如雷。 我却睡不着了,在郭伟的鼾声里,我思绪万千啊。 手机叮咛一声,我拿起来一看,惊得要跳起来。 陈萌发来的短信!她没睡,还是醒了? “谢谢你!陈风。” 这句无来由的话,让我心情如放飞的梦想一样。 或许,昨夜我的一番动作,让她看出了端倪。何家潇突然的绝情,让她幡然醒悟了? “醒了?”我回过去。 “嗯。” “多睡一下吧。” “我睡不着。” “郭伟来了。” “他怎么来了?” “我告诉他的。” 她半天没回过来。我索然无味,准备闭目养神。 手机再次叮咛一声,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从此我要做一个乖巧的老婆! 第397章 最后一次 陈萌的短信让我失落了很久,看着另一张床上沉睡的郭伟,我不但为他庆幸,也为他悲哀。 庆幸的是从此他郭伟不必再为爱情神伤。悲哀的是作为男人,从此要经受一辈子把别人儿子当作自己儿子的煎熬。 陈萌就像云雾中的一株茶花,娇艳迷离,又像深海里的一粒贝壳,光华无比却难得入手。这样的一个女人,显赫的家庭背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奢望,而她本人的光华,又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 我不能说自己没觊觎过她,在某一些时刻,我为她动过心。只是我有了黄微微,鱼与熊掌,怎能兼得? 陈萌、黄微微、何家潇,三个人,三个不同的世界观。三个人,三个不同的世界。不管怎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东西,那就是高干子弟。 只是在他们身上,很难看到高干子弟的嚣张跋扈,很难看到他们为所欲为。 何家潇不敢直面雪莱,黄微微不敢打压薛冰,就是陈萌,在珠胎暗结的时候,也不敢因为不负责任的男人而寻死觅活,这样的修养,又岂非是寻常人家儿女能持守的底线? 这世界上的人,心底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去触摸这块地方,即便是眼神迷离,思想奔溃。 人性中最美丽,最原始,也最让人动心的柔软地方,往往是人性中最纯洁、最干净的地方。 人本性都是善良的,只是在岁月的长河里,善良往往被丑恶和凶残掩盖。 任何一个人,总会在某一时刻感动他人,感动自己。 我长叹一声,无法再闭上眼睛,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曙光爬上窗台。 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的罅隙,如晶莹的水晶般,淡淡地映照在烟雾缭绕的房里。心情陡地开朗起来,这新的一天,是我们生命的再一次辉煌。 光线照在郭伟的脸上,他扭了一下身体,把眼睛微微地张开,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天亮了。”他喃喃说,坐起身子。 “亮了。”我接口道,起身下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我,心不在焉。 “吃完早餐吧。”我关上洗手间的门,恣意地撒尿。 正在刷牙,听得门铃响,我正想去开门,郭伟已经先我一步了。 “咦,是小姨啊。”我听到郭伟惊讶的声音。 “哦,小郭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半夜。” “小风呢?” “洗手间呢。”郭伟在忙着招呼小姨,我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把昨夜冒出来的满脸胡须,细细地刮得干干净净。 我喜欢每天清爽地出门! 我从洗手间出来,没看到我小姨,拿眼去看郭伟。 “小姨回房间去了,叫你过去一趟。”郭伟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我唔了一声,准备去小姨房间。 “要不要叫她们?”郭伟小心地征询我的意见。 “等我回来再说。”我拉开门,摁响小姨的门铃。 “没关。”小姨在里面说。 我推门进去,看见小姨半卧在床头看电视,慵懒的样子让人陡生爱怜。 “小郭来了,你怎么没告诉我?”小姨嗔怪地问。 “他半夜才到,我怎么能打扰你休息呢。”我笑嘻嘻走过去,挨着小姨坐下。 “去,坐一边去。”小姨推着我。 “我就要跟你坐。”我依旧笑嘻嘻的,鼻子里闻着小姨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难耐的冲动。 “干什么?”小姨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蠢蠢欲动,紧张地看我。 我轻舒长臂,一把搂住娇俏玲珑的小姨,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说:“我能干什么?请安啊。” “有这样请安的吗?”小姨拿手去擦我刚才亲吻的地方,涨红了脸。 “你教我啊。”我坏笑着,眼睛盯着小姨沟壑起伏的胸口,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长大了,也有老婆了。”小姨叹道:“你不再是小时候了。” 我心里猛地一颤。小时候,我多少次抱着我的小姨入眠,多少次要摸着她刚发育的胸口入睡。 我外婆走了后,孤苦伶仃的小姨就跟着她大姐,也就是我的娘一起生活。我们家地方小,我只能与小姨挤在一张床上。 从三岁开始,我就跟着小姨。以至于我对娘的怀抱,远没有小姨的怀抱来得那么亲切。 我小时候睡觉手很不老实,三岁前,我一直摸着娘的奶才能入睡。 跟小姨后,我没地方摸,就摸着小姨的头发入睡。但每天醒来,总会发现自己的手,放在小姨的胸前。 我是感觉到小姨的胸口一天一个变化的人,以至于小姨后来不肯让我的手去摸她。 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小姨的拒绝总会让我张嘴大哭。 无可奈何的小姨每次都是红着脸,闭着眼让我的手握着她如青杏的小乳入眠。 直到我八岁那年,小姨不经意的触摸到我下身,我高涨的状态让小姨已经平静的脸开始通红。她不顾我的哀求,坚决拒绝了我的摸索。 也就是在哪一年开始,小姨执意要与我分床。到后来,她干脆回到外婆留给她的小屋,自己一个人住,再也不肯跟我同床。 “小姨。”我可怜兮兮地叫。 “干嘛?”小姨警惕地看着我。 “最后一次,好不。”我不敢去看小姨。 “不行。”小姨坚决地拒绝了,就好像我八岁那年,丝毫不顾我哭闹。 “我要。”我说,低下头。 “你大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你小姨。”小姨柔声安慰我:“去找黄微微吧,她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不!”我说,不由分说爬上床,躺在小姨的身边,眼睛看着天花板。 “你这个小祖宗,什么时候才长大啊。”小姨哀叹道:“都是做县长的人了,怎么就长不大呢。” 我一听,知道小姨心软了,赶紧爬起来,搂着小姨的腰说:“在你面前,我一辈子都长不大。” “最后一次啊。”小姨叮嘱我道,不敢看我。 “嗯。”我回答,伸手入怀,握住小姨丰满柔软的乳。 我的手指捏住她小小的乳尖,慢慢地揉,她在我的揉搓中硬了起来,如一粒珍珠,在我掌心滚动。 “不要。”小姨呻吟着,抓住我的手。 我轻笑,伏在她脖子后,朝着她白皙的脖子吹了一口气,小姨就软瘫下来,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轻盈地铺开在人世间。 “放手!”小姨哀求着我:“小风,不要。” 我看一眼娇艳无比的小姨,张开嘴,盖住她的朱唇。 她的舌头伸了出来,迎合着我的亲咂,顿时满嘴生津。 我的手顺着她臃肿的身体往下,停在她的两腿间。 小姨颤抖了一下,娇喘起来。 伸手入里,但觉满手湿滑。 突然,小姨一口咬住我的舌头,死死咬住,痛得我眼冒金星。手不由自主退出来。 “放开我。”小姨命令我道。 我松开手,她看也没看我一眼,勾着头进了洗手间。 耳里听得一阵哗哗的水声,良久,小姨出来,平静得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说:“小风,我们该回去了。” 我尴尬地答应,下床。 拿起手机给余味打电话。 余味早已起来,正在等我电话。听到我叫他,赶紧要上楼。 我让他去安排早餐,又开始给黄微微打电话。 打完电话,我扶着小姨准备出门。 小姨拿出一份报告递给我说:“小风,回去把这事办了。” 我瞄了一眼,是关于高速公路增加投资补偿的报告,心里一动,我的小姨啊,这事还是我出马! 郭伟早整装待发,看我们进来,立即站起身说:“陈风,回去我就办手续,帮你跑一趟美国。” 我笑,心里想,你小子再狡猾,也逃不脱老子的手掌心。 于是说:“不急,这事慢慢来。” 郭伟急了,涨红着脸说:“你什么意思?不要我去了么?” “没有的事。”我说:“回去再说。” 郭伟严肃地说:“陈风,你帮我,我还不知道么?受人滴水之恩,我当涌泉相报。你这事,我办不好,绝对不回来。” 小姨被我们说得一愣一愣的,睁着一双朦胧的眼,迷茫地看着我们。 “去吧,去接你的娘子。”我笑着说,把黄微微的房间号告诉他:“我们在下面大堂等你!” 第398章 水到渠未成 春山县要派商务考察团赴美国,消息像水一样,瞬间漫遍全城。 刘启蒙对我提交的名单很满意。全团六个人,县委办主任为团长,外事办主任为副团长。郭伟为随团翻译。政府办魏延、商务局副局长老闵、我的秘书朱花语为组员。 商务考察团就一个目的,必须拿下刘密斯美国总部在苏西的温泉度假山庄项目。 出国考察,在春山县还是第一次。拿着公费去旅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刘启蒙慎重的在名单上签下“同意”二字,表示这份名单,已经通过了春山县最高首长的肯定,属于铁板上钉了一根钉子的事。 出国要外汇,春山县建县以来,从未有任何东西出口创过汇。手头没钱,寸步难行。我电话叫来李莲,让她去想办法解决。 这事是鬼子进村,悄悄的,打枪的不要!我告诫李莲。 李莲就笑,如一朵花儿一样绽开。 我叫李莲办这事,自然有考虑。李莲老公老莫,混了一辈子公安,黑白两道,神仙魔鬼认得多。 县里没外汇,说出去丢人。只能悄悄的搞。 李莲拍着手答应,说其实要点外汇,根本不需要她出马,我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我兴趣顿起,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沾沾自喜。喜过之后,脑子里一片迷茫。李莲所说的电话就能搞定,我却不知道电话要打给谁。 李莲笑眯眯地说:“陈县长,你还记得老残不?” 我脑子里一下显过麒麟山庄,出现一个断了两个指头的男人形象。 “八指老残?”我问。江湖上都叫老残“八指老残”,第一次听到这么称呼他,当时差点笑起来。衡岳市历史上出过一个叫“八指头陀”的人,人家可是世外高人,佛家典范。 “除了他,还有谁?”李莲不改笑意,款款而言:“这个老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人家有钱是人民币,他有钱是美金。” “听谁说?”我好奇心愈发严重。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么一个人物,看来我是小看了老残刁民的能耐。 “全世界的人都值得,你不知道?”李莲惊奇地问我,看我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摇摇头叹口气。 我被她这一叹,心里懊恼起来。做男人的,最怕被女人瞧不起! “他的钱从何而来?”我问,口气开始严厉起来。 “鬼晓得。”李莲并不在意我的态度,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刚上任的年轻领导,一个小男人,她眼里的黄花伢子。 “社会传言,不可信。”我下了决论。像李莲这样说的子虚乌有的东西,不可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叫我办这事,我也还是找他。”李莲起身掸了掸裙子,要出门而去。 我没挽留她,李莲现在是我信得过的女人。尽管我们之间清白,毕竟有过暧昧的接触。女人只要被男人一暧昧,就会死心塌地。 李莲一走,朱花语进来,长着一双毛茸茸的眼睛,紧张地问我:“我也去美国?” 她眼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小女孩,在她父亲摔断了两条腿之后,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去的一个黄毛丫头,也就读到初中毕业,如今是县政府领导的贴身秘书,这是多少象牙塔里出来的天之骄子的梦想! “不想去?”我含笑问她。朱花语自从成了我的秘书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反而少了许多,除了她每日提醒我一天的日程,我们几乎没说过其他的话。 当然,这之间有着黄奇善的原因。黄奇善现在一门心思在追朱花语,我总不能给自己的兄弟戴上一顶绿帽子。 “想去。”朱花语好不避讳地说:“只是我去,一不懂外语,二不懂谈判呀。” “我就是让你出去见见世面。”我也直言不讳。当初在划拉名单的时候,并没有朱花语的名字。只是到了后来,我觉得派出去的几个人,似乎没有一个会在第一时间把情况告诉我,因此想来想去,身边值得信赖的人,除了朱花语,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连中部省都还没出过,现在要出国,我怕。”朱花语羞涩地说,朦胧的眼睫毛盖住水汪汪的眼睛。 “怕什么?”我笑,敲着桌子道:“你是我陈风的秘书,就是我陈风的人,谁敢得罪你,就是得罪我。至于出国出去,你多看,多观察。这外国,也是山山水水,人都一样,不会多一个鼻孔,少一只耳朵。” “他们都说鸟语,我听不懂话。”朱花语还在担心。 “我们的这个团里,除了郭伟副组长,谁还能听懂?再说,出去带眼睛就行了,耳朵带不带,问题不大。反正一个地球上的人,说破了天,脚还得站在地球上。” “我去了,家里谁来安排你?”朱花语担忧地问。 实话说,自从我担任副县长以来,吃饭穿衣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了。吃饭每日朱花语安排得妥当,从早餐到中餐、晚餐,甚至宵夜,只要没有接待任务,我都是雷打不动去县委食堂。食堂里有一间不大的房间,过去是预备给关培山进膳的地方。装修后他从来没去,到后来换了位子,想去也没机会。 刘启蒙一直拒绝进去进膳,这样一来,这么一个装修得豪华典雅的地方,就成了我进膳的专用地。 我在食堂进膳,都是朱花语安排。刚开始是我一个人吃,再好的东西,吃起来也寡淡无味,就叫上朱花语陪我一同进食,朱花语一坐,再寡淡的东西,我也能吃得风生水起。 至于我的衣服,每日朱花语都会按照当日的日程安排好。该西装革履的西装革履,该休闲的休闲,大方得体,自由舒适。 换下来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即便是我的内裤,也会熨烫得整整齐齐,摆在我的衣柜里。 本来我是想问一问的,后来一想,也许别的领导都一样,从此就心安理得。 “你放心去。”我安慰着她,没有了朱花语,我的生活究竟会怎么样?我想试一试。 “要不,叫老魏调个人来?” “调谁?” “调个男的肯定不行,男人心粗。只能调个女的。”朱花语认真地说,看样子不是开玩笑。 “小朱,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我似笑非笑。 “你是领导,每天那么忙,生活必须得有人照顾。”朱花语并比理会我的态度,在她眼里,我是个不懂生活的男人,似乎没人照顾,就会日夜不分。 她就没想过,老子一个人在苏西乡呆了六年,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啊! “这些你都不要担心。”我挥挥手说:“去做好出差准备,我就一个要求,每天把在美国的事,告诉我。” “坚决做到。”朱花语信心满满,转身而去。 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一个人安静下来,思绪就会乱飞。 考察团的经费还没落实,这是天大的事。人民币有,只是到了美国,人家是不认这个钱的,必须要在家里换好过去。 银行可以换,只是这笔费用不少,我估计春山县的银行里,突然要换出这么一大笔的钱来,会惊动上级。 李莲的话言犹在耳。麒麟山庄的老残,手里会有那么多的美金?这在我们偏僻的春山县,不能说不是一桩大事。 正在冥想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的敲响。 我叫一声:“进来。” 抬起头,就看到老残兴致勃勃地进来,双手相交,搭在胯间,站在我的办公室桌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有事?”我疑惑地问。这是个说曹操,曹操到的人,难道听闻了风声? “县长,听说你有事要帮忙?”老残直愣愣地问,毫不避讳。 “没事。”我硬邦邦地告诉他。对于他直闯我的办公室,心里有些不悦。 老子现在是什么人?春山县常务副县长!你老残什么人?草民一个!一个草民,能直入我的办公室!我心里窝了一股火,也不知道保卫工作是如何做的。 “刚才李干部给我电话了。我一听,是县长你的事,不敢怠慢啊。就自己来了,还请县长你不要介意。”老残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看来还是李莲的原因。 “老娘们!不会办事。”我在心里骂着李莲,脸上却不表露任何神色。 老残看我不说话,本来微笑的脸僵硬了许多,干笑着说:“县长,这么点小事,你就交给我来办吧。包你满意。” 我不置可否。老残再牛,也是我春山县治下的一个小民。我堂堂一个政府领导,还要仰仗他的鼻息来苟活么? “没你什么事。”我拒绝着他的表态。老残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与他保持距离,就是保护自己。 这人有手段,身居深山,却能让县里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去他的山庄,岂能等闲视之?即便如关培山这样的人,也流连于他的山庄,难道没什么可挖么? 老残被我的拒绝弄得有些尴尬,脸上的笑不见了,换上来一股讥讽的神色。 我心里愈发的不悦了,干脆直接说:“刁老板,你要是没其他的事,我要忙了。” 老残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临到门边,回过头扔过来一句话:“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啊我!” 我没理会他的话,低着头开始签阅文件。 老残一走,我的电话就响起来,居然是林小溪。 第399章 毛平的算计 林小溪来电话,邀约我接受县电视台采访。 我毫不犹豫予以拒绝。电视台是人出名的最好地方,有多少领导干部,都想着在电视里一展风采。无奈资源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林小溪对我的拒绝感到很惊讶,在再一次确认我的拒绝后,她居然气愤起来,冲着话筒嚷:“陈风,你什么意思?” 我笑道:“你们想采访我什么?” “我们采访你,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以为我们吃饱饭没事干啊!”林小溪在过年时跟我去了一趟衡岳市后,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过去她或许对我还抱着君子向善的心态,现在她对我,就是一个朋友的心思。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领导与被领导的概念。 “工作没成绩,怎能接受采访。”我说:“等过了一年半载,再说好不?” 林小溪气咻咻地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无声地微笑。 中午下班,我不想吃食堂,准备去街上走走,顺便找家小饭馆,吃一碗米粉了事。 刚出县委大院门,迎面碰到毛平急匆匆过来,一眼看到我,夸张大叫道:“陈风,陈风。” 大众广庭之下,我的大名被别人如此嚣张的叫,心里很不高兴。又不好发作,只好装作没听见,顾自朝前走。 名字有讲究,叫人名更有讲究。不是任何地方都能直呼他人名字的。特别是有着一官半职的人,很忌讳别人如此不礼貌的行径。 这是我们文化的特点,怪不得我。 毛平身为一镇之长,对官场的禁忌,他不会不知道。他如此高声大叫,无非是给别人留下一个印象,他跟我的关系非同一般。 毛平叫了几声,见我没反应,扭身追过来,一把拖住我,斜着眼笑道:“领导啊,我叫你呢。” 我冷冷地问:“有事?” 毛平并不管我的冷漠,涎着脸道:“我特地来找你。” 毛平的出现,我一点也不意外。毛平是个闻风就能动的人,这一阵子,春山县大张旗鼓的要搞旅游开发,下面乡镇的,谁不想分一杯羹? 毛平所在的毛市镇,恰好有一座水库,一个碑林。这两个地方,都是刘密斯心仪的风水宝地。 我本来是把这个消息封死的,在八字还没一撇之前,我不想起太多事端。 毛平张着一条狗鼻子,他居然嗅出了味道。我心里清楚,假如毛平不来找我,就是我看他走了眼。 “听说我们毛市水库有人要投资?”毛平紧张兮兮地问我。 “听谁说的?”我不动声色。 “老弟你就别瞒我了。外面都在传啊。” “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也信?”我嘲弄着看他。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信!空穴不来风啊!”毛平笑嘻嘻地递烟给我。 “既然你信,就慢慢信好了。”我说,扔下他,往大街上走。 我是新任的副县长,除了一些干部认识我,走在大街上,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毛平紧跟着我走,边走边嘀咕说:“吃饭了没?没吃饭我们去喝一杯!” 我笑道:“毛镇长,中午喝酒,下午不工作了?” 毛平无所谓地笑:“我喝酒就是我工作。特别是陪领导喝酒。像陈大县长你。给不给面子吧。” 我与毛平没有太多深交,但毕竟在一起算计过邓涵宇,多少算是一路人。 “酒就别喝了,我们随便去吃点东西。下午我还有个会。”我说,带着他往食街走。 春山县不大,却有一条食街。 食街里,各类小吃应有尽有。春山县汉瑶苗杂居,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美食,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条美食的河。 美食街还是关培山时代就建立起来的一条老街,街面铺着青砖石板,两边是麟毗节次的门楼,门楼大多是木板小屋,过去是春山县的贫民窟。 都说高手在民间。美食街也不例外,就在这么一条宽不过一丈,长不过百米的小街上,各类民族美食占了整整一条街。 过去这条街住着做苦力的和收破烂的,间或有几家专为这些苦力做饮食的食肆。某日梁天行老板散步于此,吃了一碗黑不溜秋的东西,顿时齿颊留香,于是赞不绝口,当即请来了关培山,两人一家一家尝过去,最后梁天行老板出资,全面改造这条街,保留过去风貌,充实美食种类,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条街。 我和毛平选了一家稍微洁净的店坐下来,叫了两碗米粉。 米粉一端上来,首先被上面铺着的一层红油辣椒逗引得口水横流。重油、重辣,一瓢新鲜肉末盖在雪白的米粉上,在撒上星星点点葱花,绿得让人爱不释手。 食欲一下就狂涨起来,各自拿起筷子,搅了搅,哧溜一声,埋头就吃。 外面温暖的阳光像一床轻薄的被子,人被热腾腾、火辣辣的米粉一吃,周身顿时舒泰,毛孔一下全部打开,舒畅无比。 我吃得还稍微矜持,毛平却是大刀阔斧,风卷残云。喝下最后一口汤,他伸手抹一把下巴,又开始问起投资的事来。 “老弟,你要帮我。”他说,从身上掏出几块钱,转头大叫道:“老板,买单。” 我想笑,毛平你个狗日的,一碗米粉你抢着买单,要是老子去城关镇的海鲜酒楼,你还会大叫买单么? “怎么帮?”我对毛平抢着买单一点也不在意。 “首先考虑我们镇。我们镇可是天时地利人和。”毛平记着表态,拍着胸脯子。 “别人不一样么?”我似笑非笑。 “别人没我们诚心。”毛平言辞恳切,神情庄重。 “你也别急,好事慢出来。”我安慰他,起身要走。 从米粉店里出来,太阳光直射眼睛,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毛平就笑道:“你看吧,老天爷都眷顾着我,要不,你凭空打个喷嚏,以为是没来由的么。” 我哭笑不得,毛平你也太会扯了!老子打个喷嚏,关天老爷毛事! “人打喷嚏,两件事。一是有好事,二是别人在骂你。我看你这个喷嚏,肯定是有好事,我就是好事,不是么?你看你一出门,就遇到我。”毛平胡扯乱扯,让我无言以对。 走了几步,毛平亦步亦趋,一直絮絮叨叨,让我不胜其烦。 “老毛,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算帮你?” 毛平愣了一下,睱着小眼睛看着我,嗫嚅着道:“听说你要安排人去美国考察?” “确有此事。怎么了?” “要说对毛市水库和碑林的熟悉,除了我,怕是没人能比啊。” “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要给外国佬介绍么?你不觉得我最合适?”毛平认真地看着我说。 “你又不会说外国话。”我笑。 “不是有翻译吗?”毛平看我笑,跟着笑起来:“国家领导人接待外国人,都是翻译的事。” “你能比?” “比是比不了。位子不同,目的还是一样嘛。” “我明白了,老毛,你想跟团去美国?”我讥讽地笑,甩开手大步朝前走。 毛平一溜小跑跟上来,紧张地追问我:“可以不?” 我沉吟一下,问道:“真想去?” “想去。”毛平又立即表态说:“我不是去玩,我是去工作。” “理解。”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会考虑。” “开不得玩笑哦!”毛平愈发的紧张。 我笑笑,没理会他。 毛平想去考察团,意料之中。而且我知道,接下来,想进考察团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第400章 风起云涌 春山县商务考察团几次调整,最终名单出炉。 这次名单阵容强大,几乎涵盖所有局办机构。团长的职别由原来的县委办主任,一下提升到县长。 刘启蒙书记面色红润,心情似乎很畅快。 我看着手里的名单,一路名字排下来,老中青,男女各色,职别由高到低,垫底的是朱花语。 此次出国考察,在春山县是开了历史先河。革命老区的春山县,过去一直是个农业大县。衡岳市八县五区中,春山县人口不是最多,却是土地最广的一个县。 在春山,有全省皆稀缺的原始次森林,有活化石娃娃鱼,全国56个民族中,春山占了四五个。汉人为主流,其他诸如苗、瑶、侗、壮族等,占了全县人口的三分之一。 春山没有上得台面的工业,工业基础薄弱得就像女人的脸面,经不得任何的风吹雨打。建国初期建成的氮肥厂、农机厂、纺织厂,在改革开放伊始,就摇摇欲堕,最终在风雨飘摇里轰然倒塌。 眼看着别的县都在风起云涌,春山县以刘启蒙为主的领导班子不能不急。别人吃香的喝辣的,春山县还是粗茶淡饭,街头巷议、流言蜚语四处而起。改变春山面貌,促进经济发展,是春山县当之务急的头等大事。 没有工业基础,农业条件也不是太好,杀出重围的最好出路,就是搞旅游开发。 这一点,我与刘启蒙不谋而合。 都说生活就是由各种巧合凑成的,果不其然,刘密斯的到来,似乎给春山县带来了一线光明。 在衡岳市,春山县的干部最土,土得甚至掉渣。 因此,我们将出国考察报告送给市委批的时候,市委办公厅的头头脑脑一直盯着我们不停地笑,似乎我们身上粘了泥巴,头上粘着草屑,典型的中国农民,还能从外国人口袋里掏出钱来? “小陈县长,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刘启蒙语重心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嘻嘻地笑。在刘启蒙面前,我一直就是嘻哈的样子,让他永远都感觉我不成熟,时时刻刻需要他的提点。 “这种心态不行!既然去了,就得有成绩。”刘启蒙告诫我说:“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件事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还是笑,扬着手里的名单说:“书记,我们一次去这么多人,不会吓着美国佬吧?” 刘启蒙被我逗得展颜一笑,笑骂道:“又不是去占他们的国土,怕什么?我们人多,说明重视这个项目。” “可是,这里面,真正能做事的人不超过五个。其他的,就是跟着去凑凑热闹。”我指着名单,准备把名字逐一列一列。 “算了。”刘启蒙朝我摆摆手:“定下来的事,不要再补充意见。其实,考察团一走,你不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干部返聘的事处理好么。” 我闻言心里一动,再去看名单,心里了然。 县长带队去考察,家里我就是县政府一号人物。作为常务副县长的我,完全能发布命令,宣布通知。 刘启蒙书记终究是官场老手,他不动声色利用这次考察的机会,居然为我扫清了障碍。我几乎感激得要涕泪横流! “我明白了,刘书记。”我言辞恳切,神情肃穆。 “去吧!”他朝我挥挥手,低下头去批阅文件,不再理我。 我从他办公室里退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林小溪,我要做一期节目,关于春山县机构臃肿的节目。 林小溪听完我的想法,头拨得像拨浪鼓一样,叮咚作响。 “为什么?”我问,对于她的拒绝,心里很不爽。 “这个内容太大了,我肯定是做不了,要台长同意。”林小溪严肃地说:“我就一个小记者,你这个节目,是一株大树,我能撼动么?” “你们台长是谁?”我问。县广播电视台的台长我是确实不认识。听说是个老文化人,出过几本书。 “即便是我们台长,怕也是不敢做。”林小溪犹疑地说:“这样的题材,一般要有县委宣传部的指示才可以。” 我越听越不爽了,老子身为常务副县长,想在电视上做个专题也不行? 林小溪被我的脾气吓了一跳,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说:“当然,我们可以先做,等有批示了再播。” 这个主意不赖!我心里为林小溪的灵活赞了几赞。 “小溪,你告诉你们台长,说我找他,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我安排她去通知人。我不会直接给她台长打电话,这个面子我不能给他。 林小溪一走,我给谢天打电话,要他立刻来我办公室。 谢天一路小跑而来,进门还在喘着粗气。 “县长您找我?”他小心翼翼,几乎不敢看我的眼睛。 “坐。”我起身走到沙发边,拉着谢天坐下,递给他一支烟。 谢天双手接过,夹在手指间不点火。我自己点着了,把打火机扔给他。 谢天紧张得站起来,拿着打火机局促地笑道:“县长,我不吸烟的。” 我哑然失笑,老子忘记了你谢天不吸烟这个事了。可是你这个老小子,怎么接我的烟呢! “说说返聘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我说,眼睛不去看他。 谢天接到我电话,心里哪能不明白我找他的目的?这件事就是他挑起来的,却在自家玻璃被砸,鸽子被偷之后,他借口身体有恙,躲进医院。 “县长,我没想法。”谢天苦笑。 “真没有?” “没有。” “老谢啊,作为一个党的干部,要知难而进才行啊!”我不怒而威,给谢天来点心理压力。 “县长啊,你要我怎么做?”谢天双手一摊说:“还没做,你看我家成什么样了?再继续下去,我怕我这条老命,哪天就交代了。” “没王法了?”我故意黑着脸:“谁的天下?谁敢乱来?” 谢天苦笑不做声。 我知道,不给谢天吃点定心丸,他是不敢伸手这个刚从红碳里扒出来的山芋。 “你要我怎么做?”谢天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忍住笑,给他倒了一杯水。 “把全县返聘的人员全部清退。”我漫不经心地说,喝了一口水,加重了语气:“以县政府的名义发布通知。清退的最迟时间不得超过五天。” “县里发通知好。”谢天双手捧着水杯,连连称好。 “关于你们家玻璃受损,鸽子被盗的事。县里成立专案组。我们要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我起身回到办公桌前,现在的我,全身杀气腾腾。 谢天被我杀气惊到了,也跟着起身,一句话不敢说。 我要动返聘的事,其实就是跟关培山公开叫板。返聘都是在他手上造成的,现在他拍了屁股走人,留下这么一个庞大的队伍,财政吃不消不算,我想引进一些人才,都是因为没有位子而迟迟落实不了。 “明天我叫电视台去采访你,先预热一下全县返聘清退的消息,看看反应。”我说,绕到谢天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头。 谢天在我的一拍之下,差点就软下了腿。 “胆子大一点!”我说。 谢天忙不迭地点头。 正说着,门被敲响,接着进来一个秃顶的男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道貌岸然。 男人一眼看到谢天,脸上立即堆满了笑,伸出双手握住谢天的手道:“谢局长,你也在啊。” 谢天尴尬地陪着笑脸,转头对我说:“县长,这位是电视台的万台长。” 万台长松开握着谢天的手,几步窜到我面前,伸手来握我的手。 我故意转身,视而不见。 万台长嘎嘎干笑几声,低声道:“陈县长,原谅鄙人来晚一步。才听到林小溪的通知,我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就过来了。” 我笑笑,道:“辛苦。” 万台长认识我!他如果不认识我,他这个台长也就做到头了。 “县长有何指示?”万台长凑过身子来问我。 “指示谈不上。老万啊,你们电视台不错,节目做得有水准。”我先表扬他一番。其实谁都知道,县电视台除了每星期一次的全县新闻,他们根本就没做过任何电视节目。 县电视台播出的节目,除了一些港台的警匪片,就是老掉牙的电视连续剧。节目缝隙里,塞满了各种各样广告。 “还不行,还要领导指示。”万台长被我一番赞扬,弄得满脸红了起来。 “这样吧,你们跟人事局合作一下,办几期节目出来。具体内容,谢局长会跟你讲。没问题吧?”我不想说太多,对于万台长这样喜欢附庸风雅的人,就得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没问题!”万台长倒不含糊,当即满口答应。 “节目一定要做到让老百姓满意。”我加了一句。这句话,含义非常。 “领导放心。”万台长点头哈腰:“我让林小溪负责,我来牵头。” “好!”我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拉开了弓,没有回头箭了。而我想大展宏图,就得在项目未落地之前,要杀一批人来立威! 等到他们一出门,我开始给县公安局局长打电话,我要调人! 第401章 双管齐下 余县长兴高采烈带着商务考察团出国去了,留下我在家全面负责工作。 余县长第一次出国门,心情兴奋之余,还忐忑着。临上飞机前,还给我来电话,嘱咐我看好家,管好人。天大的事,等他回来处理。 挂了他的电话,我气不打一处来。余县长你个老家伙,难道还想遥控我?你想做太上皇可以,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什么事需要等你回来处理?等你回来黄花菜不就凉了? 我马不停蹄叫来公安局长,张口就问他要人。 公安局长满脸堆笑。我,对于县公安局,是有恩的! 当初陈萌的一篇报道,让县公安局着实风光了一回。现在衡岳市公安系统里,春山县是排的上号的。毕竟,春山县出了个全国优秀民警。 全国优秀民警郝强,在经历了一番与病魔作斗争后,坚强地活了下来。如今已经返回了岗位,依旧奋斗在苏西镇的第一线。 “陈县长,你要什么人,我一定帮你解决。”县公安局长对于我要人的要求,一点也不含糊,痛快地答应我。 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没说话。 “两个?”公安局长犹疑地问我。 “两个负责人,其他人,你帮我找。”我说,扔根烟给他。 “哪两个?”局长接了烟并不吸。公安局长吸烟,而且一直吸好烟。我还在苏西乡的时候,就知道他每月吸的烟钱,相当于我一个月工资。 “郝强和老莫。”我不容他权衡,加了一句:“就他们两个,其他任何人,不要。” 局长笑了一下,犹豫着说:“他们两个,能办什么事呢?郝强所长一直在基层派出所,没办过大案,老莫一辈子在看守所,更没办过案。陈县长,你要他们,总得有个什么事吧?” “天机不可泄漏!”我故意莫测高深地笑,看着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我突然萌发一个捉弄他的念头。 我说:“办案的事,一定要公安局管么?” 县公安局长犹豫半响道:“要说公安局,其实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却也复杂。” 我含笑问道:“此言何来?” 局长道:“我们这公安局,属于双重管理,地方党委政府管,上级公安局也管。婆婆多,难做事。” “行政属谁管?” “地方党委。” “业务呢?” “上级机关。” “假如我要办个什么案子,还得上级公安机关同意?”我追问道。 “看什么案子了。”局长叹口气道:“不过,陈县长你要人,我没任何意见,只是要办个什么案子,你得告诉我。” 我看着他惊惶的样子,想笑,忍了半响,终究没笑出声来。 “陈县长,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局长,什么都不知道吧!”他看着我,眼睛里浮着一层怀疑。 其实,一般县的公安局长,都兼着政法委书记一职,政法委书记是常委,是与我平起平坐的角色,根本不需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但我们春山县不同,建国以来,县公安局长就没入过常。 去年县公安因为陈萌的报道出了一阵风头,眼看着就有入常的机会了。这样的一个机遇,谁在位不想? 但毕竟现在没进入常委,也正因为是这个节骨眼,稍有半步不慎,入常的梦就得多做几年。 “你必须要知道,而且,这个案子,要绝对秘密进行。”我说,招手让他过来,压低声音问:“你知道麒麟山庄吗?” 局长明显地抖了一下,他脸上迅速变换了几种神色,张着一双大眼盯着我,颤着声音问:“县长,你要动他?” “谁?” “你刚才说的地方。” “动不得?” 他摇摇头,沙着嗓子说:“怕不是我们能动得了的。” “什么来头?”我心里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山庄,让县公安局长忌讳莫深,看来来头不小。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当初来时,上面有人打过招呼。” “这个上面,是多上?” 局长半天没回答我,我又追问了一句:“不是衡岳市这个层面?” 局长摇摇头。 “中部省?” 他还是摇头,说了一句:“比这个还上。” 我的心顿时掉到了冰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原来这个八指老残,不是等闲之辈。看来我是摸到了老虎屁股了。 “说说。”我平静一下心态,轻松地笑。 “说不好。”局长也跟着我笑,板着手指头问我:“县长,你知道梁天行吧?” “知道。”我说:“在春山县搞房地产的广东老板嘛。” 局长就笑,压低声音道:“梁老板是谁引进来的?” 我当然知道是关培山,但我故意装作不清楚摇头。 局长笑道:“县长,你莫哄我,你肯定清楚。只是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我抽着烟,没搭理他。 “老关书记怎么会认得梁老板呢?他一个广东人,全国那么多地方可以开发房地产,他怎么偏偏跑到外面春山县来?我们这里又不是经济发达的地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衡岳市,这么多年也一直是拖猫尾巴的县,有什么值得他来开发?”县公安局长分析着,他杵着眉头,神情严肃起来:“我过去也分析了一下,结果到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我这样一个人物能想的事。” “那么厉害?”我似笑非笑起来,心里逐渐明白了一些事。 “这个麒麟山庄,就是梁老板引进来的。”局长说完话,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么说,跟关书记有关系?”我毫不犹豫顶上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局长紧张地摇手。 “还给人不?”我问,盯着他看。 局长犹豫半响,叹口气道:“县长,不是我没提醒你啊。你要人,我当然给。” “那就谢谢你了。”我起身送客。 县公安局长的一番话,让我更加坚定了要查一查的想法。这个刁民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让一个县公安局长都忌惮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想起他听说我要外汇的时候来我办公室的情形,想起他满不在乎的一张臭脸,气就愈发地膨胀起来。就像一只鼓足了气的癞蛤蟆,我呱呱地想叫。 一个麒麟山庄,就让我六神无主?我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没出息归没出息,计划还得去做。 我想去人事局走一趟,还没动身,万台长闯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陈县长,根据你的指示,今天开始做节目了。” “好!”我答他一声。这个万台长,执行能力不错。我在心里说。 “您要不要出镜?”万台长问我。 “算了。”我摇手拒绝。 “我觉得,这个节目您出镜了,效果会不一样。”万台长还在说。我明白,这家伙是在拉我这张虎皮做大旗。万一节目出来惹祸了,还有我背着。我岂能看不透他的心思! “没什么不一样。”我继续拒绝:“你们新闻媒体,有着舆论监督作用。怎么做节目,你们是行家。就不需要我们来指手画脚了。” 万台长只好虚伪地笑,走到门边,又折回来,递给我一份报告。 我一看,是解决电视台节目制作经费的请示。心里顿时冒上来一股火。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台长嘿嘿地笑:“我们台里,苦着哪。” “你们一年的广告收入,都去哪里了?”我愤怒至极,但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不高,却流露出严重的不满。 万台长根本不在乎我的愤怒,还是嘿嘿地笑,敲着报告说:“县长,您知道哪,现在干什么活,都得先喂饱他们。再说,这个节目,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们就是想拉点赞助,都没门啊。” 好!老子让你们逼宫!我在心里说,拿起笔签下名字。 电视台这出戏,还没开唱,老子先付了十几万的费用。心里窝着火,却没地方发泄,我像困兽一样,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每当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必定是我的小姨。 我抓起电话问小姨:“你在哪?小姨。” 电话里小姨兴高采烈,她没有告诉我她在哪,只是反复说:“报告批下来了,批下来了。我们有救啦。” 小姨说的报告,是高速公路的补偿报告。这份报告我私下问过谷工,如果批下来,小姨的路桥公司能少赔多少? 谷工告诉我说,如果批下来,不但不存在少赔,而是赚了不少。 难怪小姨那么高兴! 这份报告,是我从中部省回来,亲自找了陈雅致局长。 当时她并没有给我答复,没想到现在批出来了。我的这个准丈母娘,看来为了我,什么都能舍出。 既然小姨的心病好了,我自然也高兴,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奶奶的,人要活得潇洒,必须要懂得从最细处寻找快乐。 手头的两件事都安排好了,我要回一趟苏西镇,看看我的新城是个什么样子了。 第402章 江山如此多娇 苏西镇改头换面,从进入苏西的地界就能深切感觉到变化。 整个苏西镇,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沿途的路边,村民们已经建起了大大小小的住房。这在几十年前,根本不敢想象。 直到进入老鹰嘴,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眼睛似乎不够用了,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让我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两年前,这里寸草不生。巨大陡峭的老鹰嘴,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把苏西切割成两个世界。老鹰嘴的这边,尚能感受到人间烟火,老鹰嘴的那边,就是一个陌生而悲凉的天地。 自然的大手鬼斧神工,这边三山六水一分田,那边七山二水半分田。余下的半分,被岩洞占了去。 我曾经在这块土地上挥洒了六年的青春,我与这块土地一同入眠,一同醒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这块土地,因为,我对这块土地,已经倾注了深深的爱恋。 远远的,看到老鹰嘴下红旗招展,机器轰鸣,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街道宽敞,人声鼎沸,一幅人间图,真实而感动地展现在人的眼前。 不远处的高速公路已经通车,来来往往的车辆,在注目苏西新城后,都会留下一串清脆的鸣笛。 一幅几个人高的巨大广告牌竖在当眼处,上书“苏西人民欢迎您”。 我慢慢地看着车,欣赏着远近的风景,心里一片澄明。 过去新城还是个轮廓,现在新城已经初具规模。一条迎宾大道,贯穿整座新城。道路边新种了花草,正在姹紫嫣红地怒放。两排白杨树,在微风里摇曳着身姿。 迎宾大道的中央,是苏西镇镇政府所在地。这是我们当初的规划,政府左边一条街道进去,是苏西镇农贸街,农贸街里有一座农贸市场。右边是电力所和乡镇企业办。 规划时,我特地将乡镇企业办独立一栋小楼,因为我知道,再大的镇,没有企业来支撑,不过是过眼烟云。 街对面是苏西文化中心,一座电影院。电影院的背后,就是苏西镇镇政府的家属楼。 大部分的楼基本都封顶了,偶尔能看到装修工人在楼里进进出出。 我将车停在镇政府大楼门前,打开车门,一脚踏上坚实的土地,一股豪气就从脚底涌上来,几乎让我不能自制。 没人理会我,所有人都在忙活。我就像一个游客一般,与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 “陈县长,真的是你耶。”我耳里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看到钱有余出现在面前。 钱有余穿着得体的西装,脖子上居然扎了一根鲜红的领带。脚底下却穿着一双白色的旅游鞋,鞋上沾满了灰尘,像一张老女人的脸。 他看我打量自己,尴尬地想把脚往后藏起来。 我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钱有余。” 钱有余跟着笑,冲大楼里喊:“陈县长来啦!” 话音未落,大楼里涌出来一帮子人。领头的正是风姿绰约的月白镇长。 我是苏西镇的书记,可是我在升任春山县县长后,这是第二次来。 这么大的一个镇,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全部压在弱不禁风的月白身上,我仿佛有些愧疚。因此我在看到月白后,主动伸出手来,握住她纤柔的手,真诚地说:“辛苦你了。” 月白浅浅地笑,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干部,自豪地说:“有他们在,天大的困难都不怕。” 月白的话赢得一阵掌声。 我一路看过去,过去的干部都在,每个人似乎都青春焕发的样子。雪莱也在,她头上扎着一块白手帕,身上穿着的一套粗布衣服,依旧掩饰不住她玲珑的身段。 月白见我看她,从身后拖出她来,笑道:“陈县长,你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宝啊!” 我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月白此话的意思。 “雪莱真能干啊!她要在镇里搞一个酒店,绝对不比衡岳市里的新林隐差呢。”月白骄傲地说,她像一只刚生下蛋的母鸡一般,扬着脖子嘎嘎地叫着。 “好啊!”我笑道,心里疑惑起来:“谁投资?” “我。”一边的钱有余答道,轻声说:“月白让我投资的。”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钱有余与月白的关系,现在已经公开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谈婚论嫁。因此月白的要求,钱有余只能唯命是从。 “这样好啊!”钱有余赤红了脸,嚷道:“你们笑,到时候,老子不要你们家的人。”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钱有余,笑道:“钱老板,怎么回事?” 钱有余严肃而认真地回答我说:“一座酒店,可以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啊。我月塘村的姑娘媳妇,老鹰嘴村的姑娘媳妇,都可以来酒店上班啊。他们敢笑我,老子一个都不要。” “钱老板,你敢!你个黑心的资本家。”众人大笑道。 “看我敢不敢!你说是不?陈县长。”钱有余拉着我站在前边挡子弹。 “当然敢!”我肯定道:“酒店是人家钱老板的,要谁,都是他一个说了算嘛。不过,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我们钱老板,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啊。” 所有人都善意地笑起来。谁都知道,这些话都是玩笑话,没必要当真。 “进去看看吧。”月白邀请着我,扭转身带头往真政府大楼里走。 我点点头,众人前呼后拥着我,慢步进入大楼。 镇政府大楼装修完毕,五层楼的政府大楼,比起春山县政府大楼,气派多了。 “你的办公室在三楼。”月白边走边介绍说:“还需要几天才装修好。” 我哦了一声,兴趣怏然,跟着月白上楼。 雪莱紧走了几步,赶上来跟在我身边,悄声说:“等下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培训?” 我点头答应。顺口问:“还好吧?” 雪莱笑靥如花,娇声道:“有柳镇长在,想不好都不行啊。” 月白接口道:“还不是因为你能干啊。” 到了我的办公室,开门进去,顿时吃了一惊。 这间办公室比我在春山县的办公室大了将近一倍,而且是个套间。屋里墙面装修已经做好,大理石地板,木质墙裙。厚重的窗帘里外三层,里间套间里,洗手间,卧室一应俱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边,摆着一张别致的床头柜。 我回头看一眼站在门边的月白,犹豫着说:“我们这办公场所,比县里还豪华啊。” 月白就笑,道:“你们县里的干部,要是觉得我们这里好,都来我这里办公呀。” 雪莱左瞧瞧右瞧瞧,又捏着窗帘摩挲半响,说:“屋里要是再摆几盆绿色植物,就有生气了。” 月白道:“小雪书记,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的办公室里,都有绿色植物。” 从办公室里出来,门边围着的干部还没散去,等着我。 我朝他们摆手道:“大家有事都去忙吧。” 众人道:“书记你回来了,总得给我们作点指示,我们才好去忙啊。” “指示谈不上,大家一起聊聊也好。”我说,掏出烟来,没人递了一支。 县长敬烟,没人不接。不管吸不吸,都会伸手来接。 撒了烟,我正要点上,月白瞪我一眼道:“书记,我们这里可是禁烟的。” 说着抬手指着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 我尴尬地笑,把烟捏在手里。 奶奶的,这还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吗?处处受人制擎的日子不好受呀。我笑道:“要是禁烟,可是春山县第一家基层单位啊。” 一行人往会议室走,会议室在四楼,靠最东边的一间大房。 走到半路,我问月白:“派出所怎么安排?” 月白嘴一撇道:“不管他们了。县公安局铁公鸡,想一毛不拔。” “总不能让他们还在老乡政府办公吧?”我问,心里想笑。县公安局不是没钱,他们那帮人,揩油楷惯了,没想到在月白这里翻了船。 “我没办法。现在没栋楼都名花有主,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他们的地方。”月白没好气地说:“要他们出五万块钱,就给他们一个地方,他们不肯。你不仁,我怎么要义啊,就让他们继续呆在老地方看风景去吧。” 我笑道:“政府工作,需要他们保驾护航嘛。” 月白鼓着腮帮子,老大不高兴地说:“不出钱,休想要地方。” 我不想再去说这个事。毕竟,我是老大,最后定盘,还得需要我同意。月白不高兴,我能理解。苏西镇建城,但凡挂得上半点关系的,都出钱出力了,只有派出所,一分钱没出。 我想起找县公安局要人的事,于是掏出电话给局长打。 局长在电话道:“陈县长,你没那么急吧?昨天才说的事,我今天办不好啊。” 我笑着道:“不是找你要人,而是要送你一个新派出所。” 局长大喜过望,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问:“县长,你是说苏西么?” “不是这里还有哪里?” “你们那个女镇长,小气得很呐。”局长狐疑地说:“她同意了?” “都是党的干部,又不是私有财产,谈不上小不小气。”我说:“工作需要配合。只要配合好,没什么小气的。” 局长心领神会,在电话里感恩戴德,对我说:“县长,你肯定在苏西了,要不,你先找郝强说一下,给他提个醒。我这边马上安排老莫和其他人。县长你放心,绝对给你一支信得过、守得住的队伍。” “哪就谢谢你了。”我说,挂了电话,回头对月白说:“叫派出所郝强来一趟吧。” 第403章 尔虞我诈 郝强带着两个小警察,还是骑着边三轮,急冲冲赶来新苏西镇。 郝强出院,我是第一次见他。 他浑身上下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像一头初生的牛犊一样,一天到晚撅着蹄子撒欢。他好像完全恢复了身体,看不出半丝病态。反而在他本来黑瘦的脸上,陡添了许多的红润。 郝强身体有疾,而且是男人不好启齿的疾。柳红艳曾经告诉我这件事。 男人与女人一样,活着一定要阴阳调和。倘若缺少了,必定形缟憔悴。过去的郝强,表面上看身体一级棒,出手能一拳打死牛的样子。但我知道,他这都是表面功夫,男人没有了乐趣,一切都是外强中干。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郝强,气色好多了。隐隐透露出一股男人的味道。 男人都有味道,没有味道的男人不是男人。就好像女人一样,缺少娇媚的女人不叫女人。 男人的味道是感觉,一种让人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感觉。他给人传达一种智慧,一种安全,一种能让人信服的喜悦。 “一直说要去谢谢你。一直没空。”郝强冲我行了一个礼。举手靠帽檐,标准而威武。 他现在是全国优秀民警,整个衡岳市,就四个人。 中部省喜欢抓形象,衡岳市中意树典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郝强身上的光环,让多少从警的人羡慕不已。 郝强有着军人的严肃和严谨,即便是跟我们随便站在一起,他笔挺的身姿鹤立鸡群,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同。 我心里为柳红艳祝福,这个男人,是值得她去托付终身的男人。 “身体好吧?”我问。 “好着呢。”郝强拍着胸脯子说:“有陈县长你的关怀,我不好都不行啊。” 我就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身体是你自己的,我能关怀什么?难道我还能把自己切一半给你?” 话一出口,我突然羞惭,想起在郝乡长去世时吻过他老婆,我的脸像燎过一阵火,滚烫起来。 郝强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他双脚一并,问道:“陈县长,叫我来,有什么事?” 我指着一大片的楼房说:“我想给你们找个新窝。” 郝强就笑,眼睛看着一边的月白,讪笑道:“我们没钱呢。” 月白白她一眼说:“你明白就好。郝所长,你说你们公安局,一年罚款那么多,怎么就不舍得拿出几万块呢。” 郝强脸一红,道:“柳镇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罚款,都要交财政,哪里敢私留。” “不是有折返么?” “那点钱,还不够办案用呢。” “你说说,我们苏西派出所,每年抓赌博的罚款,不少于十万吧?还有打架斗殴的罚款,其他乌七八糟的罚款,一年下来,有多少啊!钱呢?都去哪里了?”月白不依不饶地说:“你们有些罚款,都不开票的,难道也交财政了?” 郝强尴尬起来,但凡被罚过款的人都知道,公安局罚款一般都不开发票。倘若遇到一个较真的人,非要开票不可,很简单,加罚一倍。 郝强急红了脸,辩道:“柳镇长,我们派出所要是罚款,绝对都开了票的。” “是么?”月白声音不高,但都能听出话里的揶揄。 “我拿党性做保证。”郝强大声说。 我不能看着他们两个吵起来,于是制止他们的争辩。 “大家都是干部,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互相理解就好。”我打着圆场。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兵,而且两个人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伤了谁,我都不愿意。 月白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意思,嘴巴一撇说:“反正你是领导,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说完带着雪莱要走。 我叫住她们说:“柳镇长,我跟郝所长还有点事要谈。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月白迟疑了一下说:“没问题,我叫老钱去安排。” 苏西镇党政行政办公还没有完全搬过来,食堂的老王也就还继续呆在老乡政府。 钱有余做事是个有心的人,他要投资苏西酒店,酒店还在建,他已经开始培训酒店人员,从管理到服务员,以至于后厨的一切人员。 钱有余有个原则,此次参加培训的人员,大都是月塘村和老鹰嘴村的姑娘媳妇,从衡岳市请来的一个高级厨师,负责给两个村有志于后厨工作的年轻人培训。因此,现在到新苏西,方便。而且能吃到大酒店的饭菜。 月白她们一走,我对郝强说:“我想调你去办个事。” 郝强丝毫没犹豫地说:“好。你说,办什么事。” 我敲着桌子说:“你知道麒麟山庄吗?” “知道。” “你帮我去查查,这个麒麟山庄,是个什么来头。” 郝强犹豫半响道:“我是苏西派出所的,不能去查。” “属地关系?” 郝强点头道:“陈县长要查这事,怎么不叫县局刑警队?” “麒麟山庄的老板,怕是认识他们。”我说,给他打气:“你不是孤军奋战,我给你配了一个人。” “谁?” “看守所的老莫。” 郝强一听,笑了起来,仔细看着我说:“老莫一辈子在看守所,从没办过案子。他懂吗?” “只有不懂的人,才敢去办。”我说,不想继续纠缠下去,让郝强去办这个案子,是我由来已久的想法。 郝强一直呆在苏西,这几年一直与农民打交道。农民都是胆小的人,除了一些偷鸡摸狗的人,大的刑事案件几乎不存在。 做警察的人,都想办几个大案子。他郝强也不例外,尽管他在顾左右而言他,但我从他的眉眼间,已经看到了他的兴奋。 “陈县长,你点兵点到我头上了。我再推辞,就是不会做人了。何况,我们做警察的,只要上级需要,绝对服从命令。” “好!”我再次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低声告诉他说:“你耐心等几天,你们局长会亲自找你谈话。” 郝强点头,他的脸上突然浮上来一层庄严的神色。 “不知道我们局长会不会放我。”他犹疑地说。 “放心!”我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郝强还想问,我挥手打断他说:“我们出去转转,看看我们的新苏西,变了一个什么样。” 出了镇政府大门,我们并排走在迎宾大道上,一阵风吹来,扬起漫天的尘。 一辆小车径直刹在我们面前,从车里钻出邓涵宇来,大声叫道:“陈风,果真是你。” 我笑道:“什么风把我们邓大组长吹来了?” 邓涵宇笑道:“不是把我吹来,是把你吹来了。老子在苏西都呆了快两个月了,从没见过你半根毛的影子。你说,究竟吹谁?” 我扔给他一根烟说:“老邓,你在我们苏西干嘛?还呆那么久?” 邓涵宇苦笑道:“陈风,你小子两个眼睛看人,晓得不?” 我狐疑地看他,等着下文。 “你把郭伟送去美国看口岸,却让我来苏西,老子得罪你了啊。”邓涵宇说这话并不认真,他满脸的玩笑样子。我能看出他的满足和自豪。 我叫屈道:“邓兄,你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请你来苏西了?” “你是没请。我们老爷子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帮你啊。” “老爷子?” “老关书记。除了他,谁还能指挥我?”邓涵宇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老头子说了,过去答应过你来苏西投资。我们研究了几天,决定投资你们苏西的自来水厂和电业,还有一块,就是苏西新镇的城建基础设施。” “很好!”我说:“谢谢老书记,也谢谢邓兄。” 邓涵宇一脸的虐笑道:“你先别谢我。我给你说清楚。我们这是投资行为,投资是要有回报的。” “回报!一定回报。”我笑。邓涵宇他们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说实在的,当初我们规划建镇,只是想着建一个简单的乡村小镇,根本就没考虑过诸如水、电、气的问题。 关培山却能看到我们存在的弊病,而且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我枪弹。别说回报,就是他要我去摘个星星来给他,我也会毫不犹豫去找一架梯子。 “老子现在是半个包工头,带着一帮子人天天给你们挖下水道。陈风啊,看你怎么交代我。” “邓兄想要我怎么交代?” “你看着办吧。”邓涵宇远远地朝一帮子人喊:“赵德全,你个狗日的,还不快过来。” 接着就看到赵德全乐颠颠地跑过来,先是冲我点头哈腰地笑,接着问邓涵宇:“老板,有何吩咐?” “吩咐个毛。你给老子听着,带着你的人,好好干,半个月时间,给我把下水道工程做完。做不完,你就去死。”邓涵宇大声大气地叫。 “放心,老板。保证完成任务。”赵德全看着我,欲言又止。 “还不快滚。”邓涵宇喝道:“晚上来我这里,把这个月的工资领回去。” 赵德全千恩万谢,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低声对我说:“领导,我搞了一只野兔子,你要不要尝尝?” 一边的邓涵宇听到了,拿脚踹过去,骂道:“狗日的赵德全,老子天天吃你家的猪潲不如的饭菜,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出来。陈县长是你爹啊,他一来,你怕是恨不得把老婆都拿来给陈县长吧!” “我老婆老了,陈县长不要。”赵德全嬉笑道:“老板,你莫非看我老婆是个美女?” “滚!”邓涵宇笑骂道:“赵德全,你就是个没有廉耻的东西。你家老婆一个老太婆,要不是看在天天给我做饭的份上,老子今日一脚就灭了你。” 赵德全嘻嘻哈哈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感概万千。 邓涵宇看一眼我傍边站着的郝强,拉着我走开几步,低声道:“今晚我们去麒麟山庄玩一把如何?” 第404章 原来如此 邓涵宇的提议让我兴趣倍增。 如果麒麟山庄仅仅是玩一把的事,老子没必要大动干戈。可老残给我的印象,总是深不可测。他是梁天行引荐来春山,梁天行又是关培山带来的第一个广东老板。关培山却不知道这之间的关系,难道这里边,没有可作的文章? 做官要立威,首选是杀人! 如何杀?杀什么样的人,才是关键。 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草民,会让人觉得胜之不武。杀一个身名显赫的达官贵人,又会引发灭顶之灾。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不出一个结果,从此便会碌碌无为。烧过了,引火烧身。 做官就像做生意,需要经营。经营,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而人,需要矛盾才会和谐共存。 人都有劣根性,每个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自私的人。有些人把门关紧了,自私跑不出来。有些人一遇到机会,就会迫不及待打开那扇门,让自私跑出来,为所欲为。 做官,就是让自私与无私做斗争的事。 不管自私也好,无私也罢,都是一种矛盾与另一种矛盾的交合。会做官的人,一定会制造矛盾,只有矛盾的存在,才会促使目标达成。 比如关培山与刘启蒙,他们一辈子在经营官场。我们都是他们经营过程中的一个角色。关培山打压刘启蒙一辈子,刘启蒙忍辱负重,寻找到一个机会,翻身做了主人。本该弹冠相庆,谁知关培山柳暗花明,摇身一变,成了不是皇上的皇上,让刘启蒙无以适从。 这其实就是经营的手段不同。从这件事里,能看出谁经营手段的高低。表面看,刘启蒙扶正了,赢了一局。背后再看,关培山回头一笑,没输。 我和邓涵宇等人,就是他们经营中的棋子。我们之间的矛盾,就是他们胜利与失败的表征。 我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人。我不属于关培山,也不属于刘启蒙。 我能成为他们斗争中的一颗棋子,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表舅视察苏西乡,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们心知肚明。 这个动作就是表舅给我留座。试想,不是重要的人,贵为市委副书记的人,会在下属宴请的时候,特意在身边为他留个座么? 官场里的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辈。我表舅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其实已经为我撑开了一张大伞。 许多人以为,我下到苏西乡,是领导故意安排。古语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殊不知,我下苏西乡,只是做了别人的替身。基本属于流放! 苏西是个穷地方,社教工作是一项形而上的东西。如果上头没人,社教留给我的最终结果,就是终老苏西。 又一句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是走投无路,凭空来了个表舅,又是因缘凑巧,被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相中。人生本无常,皆因前世定! 不管关培山与刘启蒙本事再大,我都是他们必争的一个角色。因为在我身上,不仅有着一个现职现位的表舅光环,还有一个权势熏天的未来老丈人罩着。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而我,会让他们绝处逢生。 这就是为什么在选拔副县长的时候,我能一举胜出,把经营了半辈子的邓涵宇打趴下。也是关培山放着城关镇水泥预制厂不理,而来苏西改造基础设施工程。 官场里的人,都喜欢锦上添花。没有人愿意雪中送炭。 邓涵宇在提议半响后,问我:“这位小兄弟,是派出所的?” 我才想起还没介绍他们认识。于是叫过来郝强说:“郝所长,你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邓组长。” 郝强保持着警察一贯的严肃,硬邦邦地说:“认识。原城关镇的镇长嘛。” 邓涵宇大为吃惊,皮笑肉不笑道:“老弟认识我?” 郝强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道:“春山县,谁敢不认识邓大人啊。” 邓涵宇脸上现出一丝褐色,摸摸脑壳说:“老弟取笑我。” “不敢。”郝强答,身板笔挺,一身警服,纤尘不染。 “邓兄,今晚我和郝所长一起去。”我说,笑眯眯的,看邓涵宇的形态。 “好哇!”邓涵宇拍掌叫道:“你们县公安局,大把人在哪里玩。你们局长,还有你们刑侦大队大队长,都是我兄弟,都去过。” 郝强一头雾水,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事。 我轻声道:“麒麟山庄。” 郝强脸色一变,呢喃道:“你说的是麒麟山庄?” 我点点头,旁边的邓涵宇道:“郝老弟不知道?” “听说过。没去过。”郝强犹豫着说:“听说这个麒麟山庄,都是领导们去的地方。我一个小警察,没机会啊。” “有他在,你就能去啊。”邓涵宇指着我嚷道。 狗日的邓涵宇,在我取代他的副县长位置后,一直心底不服。他从来就没尊重过我!这不是感觉,是事实。 在他看来,我陈风何德何能?不就是凭着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和一个还不见得一定是丈人的组织部长么! 他邓涵宇官宦之家后代,又在基层摔打了十来年,凭能力,凭本事,凭官场人脉,我陈风皆不是他的对手。 当初选拔副县长,要是投票选,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也就是邓涵宇事后一直念念不忘的“暗箱操作”。本来他暗箱操作我,可事与愿违,却被我暗箱操作了他。 其实,我这个副县长,也是懵懵懂懂上来的。我根本没有任何的暗箱操作过。至于表舅是否有,黄微微是否起了作用,我不得而知。 “去吧。”我朝郝强使了个眼色。 我是在告诉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郝强明白了我的意思,当即笑道:“陈县长是个独行侠,我还不配做他的跟班。倒是邓大人,你能罩着我。我今日就跟邓大人去混,开开眼界。” 邓涵宇豪爽地一挥手道:“老弟见外的话。都是兄弟,没人谁跟着谁,大家一起混。有酒一起喝,有肉一块吃。老子从来不吃独食的。”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我。似乎在暗示我吃独食。 我操你邓涵宇祖宗。我在心里骂。老子过去在你眼里就是一草屑,没机会吃独食,现在身在官场里,想吃也不敢吃了。 一个人,官做到县处级干部,背后就开始盯着无数双眼睛了。 “陈风,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邓涵宇话音一转,促狭地笑。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提醒我,我的未婚妻是组织部长家的千金,而去麒麟山庄,是免不了要与酒池肉林打交道。 麒麟山庄里,活色生香的美人,信手可拈来。即便是千年老僧,一样无法入定。 “快了!”我说:“不会少了邓兄。” “你的小黄姑娘,是个好姑娘。”邓涵宇啧啧赞道:“可惜一朵好花了。” 他大笑起来,除了促狭,就是讥讽了。 我岂能听不出来,我跟着笑道:“邓兄,你还别小看我这堆牛粪!比起你这堆狗屎,体型上就大过你啊。” 邓涵宇闻言色变,尴尬地说:“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一样。” 我们相视一笑,各自又转开眼,看满天尘土的新苏西新城,心生无限感概。 月白和雪莱过来叫我们吃饭,说钱有余开了一坛老酒。 钱有余这一辈子与邓涵宇有过太多的交集。 钱有余过去是邓涵宇的子民,月塘村是城关镇的治下。邓涵宇还未到城关镇之前,钱有余就是月塘村的村长。邓涵宇离开城关镇了,钱有余还是月塘村的村长。不过现在他月塘村,已经成了我苏西新镇的居民了。 邓涵宇一听到钱有余开了老酒,当即骂道:“狗日的钱有余,老子来了两个月了,躲着不见我。今日看我如何收拾他。” 我知道邓涵宇还在为钱有余的补偿款耿耿于怀。 我笑道:“邓兄,你这么大的一个干部,还跟村干部置气?” 邓涵宇黑着脸道:“陈风,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了,要不是你,我老邓是今天这个样子?” 我嘿嘿地笑,当年我的一个矿泉水厂,把钱有余逗引到苏西来,如今矿泉水厂连根毛都看不到了,钱有余却不得不留下来,从此与我苏西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喝酒去。”我招呼着邓涵宇。 邓涵宇不能做朋友,但绝对不能成敌人。此人手眼不说通天,毕竟还有做县长的爹。即便是他,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喝!”邓涵宇拒绝我说:“这条老狗,我总有一天要让他死得难看。” 一边的月白脸色一白,不高兴地说:“钱老板得罪邓组长了?” 邓涵宇显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大声说:“柳镇长,你不晓得,钱有余这条老狗,忘恩负义的人呐。” “是吗?”月白冷冷地笑。 我悄悄推了一下邓涵宇,朝他使个眼色。 邓涵宇狐疑地看着我,摸摸脑壳说:“我说错了么?” “错了!错得离谱。”我说,捶了一下邓涵宇:“再怎么说,钱老板来我苏西投资,就是我苏西的客人。我的客人,就是你的客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邓涵宇笑道:“屁客。” 月白正色道:“他不是客人。他现在是主人。” 我们都是有着玲珑的心的人,月白的话,再傻的人,都能听出一个端倪来。 邓涵宇当即歉意地笑,说:“柳镇长,你莫见怪。老钱跟我也是多年朋友了,我们之间,随便惯了。” 月白浅笑道:“邓组长,这酒你还喝不?” “喝!怎么不喝?老子不喝才傻呢。”说完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起来,邓涵宇问道:“在哪里?” 月白指着雪莱说:“小雪书记带你们过去,我还要去叫一个人。” 第405章 八面玲珑 钱有余早就恭候我们光临了。现在的他,换了一双皮鞋,把领带取了下来。头发扑了一层摩斯,根根直立起来,像一头刺猬一样张扬。他敞开着衣服,露出里面的衬衣,有些皱。 他看到我们过来,满脸堆满欢笑,像大领导一样,一一与我们握手。 到了邓涵宇,迟疑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尴尬,随即消失不见。 “邓老大,你也来了。”他问候邓涵宇,眼睛不敢去看他。 “你娘的,老子不能来?”邓涵宇喝道:“老钱,你狗日的鸟枪换炮,找了个好老板,忘记老子了。” 钱有余涎着脸笑道:“不敢不敢。我老钱就是本事再大,还能飞出春山县么?在春山,不永远都是你子民呀。” “你本事大着哪。别说一个春山,就是衡岳市,在你老钱眼里,又算得个什么。”邓涵宇步步紧逼,他揶揄着钱有余,言语讥讽,神情轻蔑。 邓涵宇对钱有余有着彻骨之恨。当初钱有余不把钱投到我苏西来,他城关镇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凭着邓涵宇的能力和人脉,要弄一个超过苏西的新城,轻而易举。 城关镇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我苏西与他,不可同日而语。 钱有余投资我苏西,当然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总结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要想让人跟你走,首先你要放下身段,让别人感觉你就是他的兄弟。 这一点,我做到了,邓涵宇不行。他一直把自己看成是高大上的领导,钱有余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农民。 邓涵宇的揶揄,钱有余装作没听见,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坐。 我们到的地方是钱有余投资的新酒楼,五层。一层酒店,二层茶楼,三层以上全部是客房。 大楼已经竣工,正在搞外墙装修。 我们去的大厅,就是钱有余未来酒店的大堂。 酒楼的厨房先一步装修好了,设施齐备。一看就知道是内行的人指导的结果。 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女人,看到我们进来,一齐弯下腰,嘴里叫着:“欢迎光临。”顿时让我们有一种身入大城市酒店的恍惚感。 刚入座,月白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满脸虬须,脚步声像一阵闷雷一样,直愣愣地滚过来。 我定睛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 来人是柳权,我当年的老书记。也是我的知遇恩人! 几年不见,他老了许多。虬须间,依稀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柳书记!”我起身,几乎是哽咽着声音叫他。 柳权淡淡一笑,抱拳冲四周一辑道:“对不起,来晚了啊。” 我拉着他的手,打量着他。岁月的沧桑剥去了他的坚强,他面容枯槁,神情萎靡。唯有他的脚步声,还如当年一样,坚强有力。 月白扶着柳权的臂膀,请他入座。 柳权端详一眼全桌的人,眼睛一眯,笑道:“邓组长也在啊,贵人嘛。” 邓涵宇他们熟悉,多年同事,岂会陌生? 过去,城关镇与苏西乡,总是两个极端的榜样。城关镇任何好事,总独占鳌头,苏西乡多年来,一直垫底。 每次开会,县里举例子,总拿他们两个说话。好例子当仁不让是城关镇,差成绩必定是苏西乡千年老末。 就连开会吃饭坐个位子,城关镇也是龙头老大,苏西乡只能恭忝末座。 如今他们两个,都离开了过去的位子。一个在农业局担任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副局长,一个算是荣升到市委经济领导小组的副组长。 基层政府,虽然级别不高,但都是实权。上去以后,表面风光了,手里却是一根鸡毛的权力都没有,办任何一件事,都得仰人鼻息。 他们两个,算是同患难的兄弟了。 柳权的寒暄,让邓涵宇有些不快。当即说道:“老柳,你不在农业局么?怎么又跑到苏西来了?” 柳权笑道:“苏西这块地方,老子混了一辈子,有感情啊。再说,老子家在苏西,还不许回家了?” 邓涵宇跟着笑道:“回家探亲?” “不探了。我现在也是个城里人了。全家搬到县里去了。还探谁?”柳权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恭喜。”邓涵宇也稽拳。 “同喜。”柳权淡淡地说,转头问我:“陈县长,我听小柳说,你这次回来,有大事要办?” 我摇摇头说:“哪里有什么大事。别听她乱说。有大事,我还不会先给你老人家汇报?” 柳权道:“陈县长说哪里话?你是县长,哪里需要跟我们汇报。” “你是我老领导。” “过去的事了。” “只要一天是,就将永远是。”我说,抬眼去看月白。柳权突然出现,肯定有原因。 果然,月白还没等我眼光移开,立即说:“陈县长,我有个事,要请示你。” 我轻言道:“说说看。” “我想把柳书记请回苏西。” 我惊了一下,脸色却没变化。现在我学会了处惊不变的能力。 月白突然要把柳权请回苏西,目的何在?柳权现在是农业局副局长,他还没退休,他回苏西,不是请不请的问题,而是干部调动的问题。 关键是,柳权回苏西,担任什么职务呢? 他过去是苏西乡书记,现在苏西升格为镇,镇书记是我,镇长是你月白。柳权回来,坐什么位子? 月白看我沉吟不语,笑道:“先吃饭,吃完饭后,我单独给你汇报。” “好!”我说,叫钱有余道:“老钱,把你的酒拿来。” 钱有余乐颠颠地抱来一坛老酒,打开盖子,一股馥郁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大厅。 “这酒,埋在地下快十年了。里面泡着三十几种药材啊。”钱有余似乎心痛,啧啧咂着嘴巴。 “老钱啊,你是舍不得是不?舍不得还拿出来,你什么意思?”邓涵宇笑骂道:“你个老家伙,泡了那么多药材,能喝不?” “保证喝不死你。”月白道:“邓组长你怕死就莫喝。” 邓涵宇大笑道:“美女柳镇长不想给我喝,老子偏要喝。喝死了,是柳镇长害死我的,你们得给我做主。”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郝强身体原因,不能喝。除他之外,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碗酒。 酒色淡黄,香气馥郁。几碗酒,就像几碗甘霖,勾起深潜的酒虫子,从喉咙里爬出来。 菜陆续上桌,色香味俱全。 每上一道菜,钱有余必定要介绍一番。菜不平常,没有一道菜是寻常见过的东西。几道菜后,上来一个大瓦罐,氤氲的香气从缝隙里飘出来,还没开盖,已经让人口涎满嘴。 “各位,这道菜,男人能吃,女人最好少吃。”钱有余又起身,开口一说话,突然想起全桌就月白和雪莱,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赶紧住口。 邓涵宇却不依了,问道:“老钱,你说说,为什么男人能吃,女人要少吃?难道是伟哥熬的不成?” 钱有余赤红了脸,尴尬地笑,不敢说话了。 倒是月白,接过来说道:“我告诉你,邓组长。这道菜里,有几味中药,都是你们男人需要的。主料还是我们苏西的特产,叫竹鼠。” “不就是耗子么?女人为什么吃不得?”邓涵宇不屑地说:“吃个耗子,还弄那么多玄虚,想吓人啊。” “我们这耗子,不是简单的耗子。”月白道:“学名说叫竹鼠。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竹鼠。跟别的地方的竹鼠,还是有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邓涵宇还在追问。 “具体哪里不一样,等下吃完饭,你找老钱问吧。”月白说着红了脸,忙着端起酒,掩饰着说:“来,我敬各位领导一杯。” 一通酒喝下来,我感觉有些微的醉意涌上了头。 邓涵宇喝了几大碗竹鼠汤后,揉着肚子不肯再下筷子,嚷道:“胀死老子了。” 大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一齐笑起来。 邓涵宇冲自己的司机叫道:“吃饱没?吃饱了我们先撤。” 说完不管不顾的,摇摇晃晃站起身要走。 一桌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也起身,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还没走几步,差点萎顿下来。 雪莱过来扶住我,忧郁地回头喊月白:“柳镇长,柳镇长。” 月白过来,看我一眼道:“可能空腹喝的,让陈县长休息一下吧。” “去哪呢?” 月白似乎考虑了半响,说:“这样吧,小雪书记,麻烦你把陈县长扶到他办公室去,我去安排叫人送铺盖过来。” 第406章 一梦黄粱 钱有余的酒,正如他所说,此酒乃壮阳之魂。 一般泡酒,无非人参、当归、枸杞。钱有余泡酒,这些根本算不得药材。他从一老中医处寻得宫廷秘方。毒蛇活泡,海马生浸。加上道地药材淫羊藿、肉桂、肉苁蓉、鹿茸、阳起石等,地下十年,地上三载。 开坛饮后,但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处蔓延周身。如泉头之水,灌之奇经八脉,最后汇聚至丹田内,热烘烘,气剌剌。即使千年不举,饮后昂首挺胸。 钱有余一孤人,居然泡如此之酒。由此而言,此人淫心未灭,情心不死。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周身血如泉涌,奔腾不止。 眼里是阿娜多姿的月白和雪莱,鼻孔里是她们的发香和幽幽女人体香。恰如药引子一般,让人愈发张狂。 老子在酒场纵横八年,即便如晕头大曲,也是手到擒来。今日遇到钱有余的酒,像是一条小河汇入大江,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从酒店出来,人醉了,却不觉得吃力,反而周身舒泰。浑身上下,似乎灌满了力量。一股想要发泄的冲动,如滔滔江水,一浪接一浪,涌来退去,退去涌来。 侧眼去看邓涵宇,恰如一头红眼的公猪,爬进车里,招呼也不打了,顾自开走。 我轻轻地笑,以为他的狼狈,证明我的坚强。 从酒店到镇政府,需要拐过一条小街。我漫步前行,满面含笑,如将军一般,检视我的苏西。 很多人认识我。看到我来,都抬起身,亲热地打着招呼。我挥手致意,神态安详。其实我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我没有让雪莱扶我。我一个如此年轻的书记,即便酒醉如泥,也要安步当车,从容而行。 我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新苏西镇,我是不可抹杀的功臣。我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男人看男人,能看到骨子里去。郝强几次想要过来搀扶,都被我的眼色逼退。 快到政府大门口,我对他说:“回去准备好。晚上跟我去山庄。” 郝强欲言又止,我眼睛一鼓,眼珠子似乎要掉下地去。郝强吃了一惊,终于摇摇头,转身离开。 镇政府还未正式办公。大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我一脚踏进门去,脚步便踉跄起来。嗓子眼一阵发痒,一股酒意直冲脑门,顿时迷离。 雪莱一直跟在我身后,见此情景,一步抢上来,伸手入我腋下,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鼻子里涌进来一丝沁香,侧眼小觑,但见雪莱红粉白脖。如刚剥开的大葱。意念一乱,差点不能把控。 雪莱吐气如兰,柔声曼语:“慢点走,我扶你。” 我感激地一笑,半依着软玉温香,抬腿上楼。 大楼里,响着我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雪莱小巧的高跟鞋底敲出来的清脆,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远绵长。 我的臂弯搭在她的肩头,手掌垂下来,仿佛随意,又似无奈,随着我们的走动,摩挲着她高耸的前胸。 雪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脸无端地红起来,恰如一朵花儿,又如天边的一抹朝霞,灿烂无比。她转过去不敢看我,一只手却搂过来,搂着我的腰,让她柔弱的躯体,努力来承受我的压迫。 到得门边,推门而入。直达里间大床。 我仰面躺在床上,嘴里吐着粗气。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醉,只是美酒与美人,让我迷离。 醉过酒的人都知道,醉意浓时,天翻地覆。想死的心都有。半醉时刻,恍如飞身上云,直觉天地如此之小。 但不管如何醉酒,人的心里,却如镜子一般明了。因而有人借酒发疯,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没看过大人的卵一般,丝毫不值得稀奇。 雪莱四处瞧,想要找点东西盖我。直到把所有的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遍,才叹口气道:“不盖着点,会着凉。” 我笑道:“莫急,柳镇长拿去了。” 雪莱似乎才想起这事,神情有些落寞。撇着嘴巴说:“多麻烦,不如去我房间,现成的铺盖。” 我摇摇手拒绝,说:“女子的闺房,岂是我等男人可以随便入的。还是在自己的小地方,伸屈随意,起坐随心。” 雪莱嫣然一笑道:“如果让你去月白姐的房子,你怕是求之不得吧。” 我吃了一惊,斥道:“胡说。” 雪莱并不怕我,浅浅而笑:“还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你看出什么来了?” “你相信女人的直觉不?” 我摇头说:“女人的直觉,都是不可信的。我不相信。” 雪莱低下身来,靠近我的头,逼视着我的眼睛道:“我告诉你,我的直觉比天气预报还准。” 我干笑几声,眼光瞟过她的胸口。 雪莱尽管衣着宽松,却掩饰不住她玲珑的身材。她低身下来,露出胸口一抹雪白,一道深壑,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她没给我更多机会,直起了身,背对着我道:“月白姐看你的眼神,是什么眼神啊。” “什么眼神?”我现在只有尴尬了。好像我是一个撒谎的孩子,被别人揭露了一样,羞惭从心底涌上来,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还什么眼神?爱的眼神呗。”雪莱吃吃地笑起来,肩膀微微的抖动,身体的曲线随着她的窃笑,如波涛一般起伏。 “越说越不像话了啊。”我警告着她,不去看她。 雪莱本身就是个诱惑。差一点定力的男人,必定会在她的面前丑态百出。我想起何家潇的车震,开始理解他的冲动。 雪莱转过身来,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轻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帮我?” 我苦笑道:“我不是帮你,是在帮我兄弟。” 雪莱轻蔑地一笑,冷着脸说:“你在说假话。” “我没有。”我肯定地表态。 “真没有?”雪莱似乎有些失落,自言自语道:“也许,也许是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了?”我追问。 “没什么。”她神情凄凉,面容一片惨白。 突然出现这样的场景,我始料不及。雪莱不是一块水晶,她是一块玉,已几经雕琢,光滑无比。 从见到她的第一次起,我就感觉到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到后来她与何家潇鸳鸯一度,再到后来步步紧逼。我说实话,对她,我没丝毫觊觎之心。 难道雪莱喜欢我?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当即吓了我一跳。 虽然没有觊觎心,却不排除我有潜意识。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六神无主。 雪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酒店经理,摇身一变成为我苏西镇的团委书记,这之间,我做过多少事,欠了多少人情? 难道冥冥里,我在期望着什么? “我妒忌。”她突然张口说。 “你妒忌什么?” “我妒忌月白姐。”她走到门边,探身往屋外看。 “为什么?”我淡淡地问,心里却像擂响了一面大鼓,咚咚猛响。 “她肯定是你的女人。”她又吃吃的笑起来,扭着身子过来,挨着床边坐下。 “不许胡说。”我心虚地训斥。 她盯着我,似笑非笑,伸出一根小手指来,在我额头上轻轻一戳道:“你这人很坏。” 我本来想伸手去抓她的手指,被她一说,放弃了这个想法。问道:“我坏吗?” “当然坏。”她还在笑,红着脸道:“女人都喜欢坏坏的男人。” “你也一样?”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睛里蒙上来一层雾气。 我心里一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张开双手,将她拥搂入怀。 雪莱挣扎了几下,安静下来,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笑道:“你想把苏西镇变成你的后宫呀?” 我不语言,盯着她娇俏的脸看。 她像一个瓷娃娃一般光洁,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深潭似的眼睛。似乎人掉进去,就会永远也爬不出来。 她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微闭上眼睛。伸手勾着我脖子,递上她诱惑无比的红唇。 钱有余的酒让我轰然一响,顾不得其他,低下头,盖在她的红唇上,恣意地舔。 雪莱的舌头柔软无比,莆一接触,随即意乱神迷。 她突然离开我的唇,张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不是以身相许。” 我笑,意欲未尽,舔着自己的唇说:“真香。” 她羞涩地逃开我的拥抱,走到窗边,掀开厚厚的窗帘,看了一眼窗外说:“她来了。” 我知道她所说的她,一定是月白。 “好好做你的皇帝吧。”她快步过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你的后宫,我看着。” 还没等我说话,她扭身走到门边,朝我做个鬼脸说:“我不打扰你们了。” 雪莱刚走,月白抱着一床被子进来。 “小雪呢?她没送你过来?”月白四处看,没看见雪莱,张口问我。 “她来过,走了。”我说,还在想着雪莱柔软的唇。 “这姑娘!”月白叹道:“怎么能扔下你走了呢。” 我笑道:“我没病没灾的,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能干什么。” 月白脸一红,嗔道:“难道我留这里,就能干什么了?” 就像心底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一曲勾人心魂的曲子,自天边逶迤而来。 第407章 后宫 都说女大十八变,是指女人的美丽,随着年龄发生变化。月白早已过了青涩的岁月。她是两个孩子的妈,一个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人。 当年在老鹰嘴村里,风情无边的月白就像一株深闺窗台上的水仙,孤芳自赏,郁郁寡欢。尽管她有着一个爱她入骨的丈夫,尽管她有绕膝的两个儿子。女人潜伏在心灵深处的噪动,依旧让她不时想探出头来,浅浅的去尝试生活的无限精彩。 每个女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梦想。每个女人的心底,都爱着一个梦想里的男人。如果说,男人对美色贪婪,倒不如说,女人对男色的幻想更厉害。 每一次爱,都会给女人留下一道道伤痕。女人会自己舔着伤口,一言不发。而男人,每一次爱,都是一次艳遇,不但没有伤痕,反而成为津津乐道的回忆。 柳月白,一个农村的大嫂,让她无边的风月,把我深深的吸引。如今,她在我的帮助下,摇身一变,成了春山县唯一的女镇长。 女人,一旦有了社会地位,她将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月白如此,天下女人如此。 她俏生生的站在我的床边,眉眼含笑,春情荡漾。 我迷离的双眼离不开她高耸的胸脯,浑圆的屁股,以及她修长的双腿。 这个曾经让我感受到男人尊严的女人,这个让我尽情释放的女人,在我的生命里,已经留下了一抹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喜悦。 我知道,我不爱她。就好像我喜欢金玲的肉体一样,我迷恋她羊脂般的身体。 三十五岁的月白,像刚历经人事的小媳妇,整个人儿,似乎能掐出水来。几次鱼水之欢,我都猴急无比,从来未曾细细看过她。 心里一动,我招手道:“月白,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她。过去我一直叫她月白嫂,在她做了镇长后,我叫她柳镇长。 她微微愣了一下,一张白生生的脸,瞬间通红。 她迟疑地过来,挨着床边坐下,眼光扫我一眼道:“怎么啦?” 我伸手牵过她的手,放在手掌心里,细细地摩挲。 她似乎有些痒,扭动了一下身子。 “你不怕雪莱进来?”她问我,眼角眉梢都是笑。 “进来就进来,怕什么。”我说,坏笑着坐起身,掀开被子,将她拉进来。 月白吓了一跳,推开我,花容失色的说:“你不怕,我怕呀。” “怕个毛线。”我颓丧地垂下头:“你终于不要我了。” “我没有。”月白一急,嚷道:“只是今非昔比,我不敢了。” “因为老钱?”我冷笑着问。 “不管他的事。他有什么资格管我。”月白轻蔑地说:“风,你小看我了。” 我叫她月白,她叫我风,奶奶的,如此郎情妾意,不是风月偷情,又是什么? “既然不是他,你怎么就不敢了?”我问,心情极度低落。 “我有女人的直觉。雪莱这姑娘,跟你也有一腿吧?”她嘻嘻地笑起来,又挨近我,伸手搂过我的头,贴在她温暖的小腹上。 我坚决地说:“没有的事。” “总会有。”她叹口气道:“这姑娘多年轻,多漂亮啊。” 我想起雪莱刚才跟我说的后宫,血一下涌上来,按捺不住自己,我说:“有你足够。” 月白再叹口气:“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没意思了。” “不,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天下最漂亮的嫂子。”我张开双手,搂住她的身体。 她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低下头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女人需要滋润。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就像一朵开得鲜艳的花儿一样,败得也快。”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月白和我,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爱恋了。 “你刚才怎么不留下她?”她偷笑着,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 “你不是来了吗!”我说,手也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衣服里,触摸到她光腻的身体。 “如果我不来,你就要……。”她掩嘴窃笑。 “说不定呢。”我边说边把她放倒在床,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坏了我的好事,就得赔给我。” 月白娇羞道:“只要你喜欢,我愿意。” 此时再多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良辰美景,岂能虚度! 我正要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月白拦住我说:“我去关好门。” 她推开我,下床去关门。我不紧不慢地脱衣服,等着她归来。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月白的惊叫声,我吓了一跳,顾不得穿好衣服,仅着一裤衩子,推开里间的门出去。 外面两个女人,月白和雪莱,面对面站着。都尴尬着一张俏生生的脸,没敢再出声。 我的出现,让她们不好意思起来。都不敢看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我赶紧退回房里,冲门外喊:“都进来。” 她们一前一后进来,站在门边。 “我来送点热水。”雪莱说,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热水瓶:“陈县长喝了不少的酒,等下会口渴。” 我说:“谢谢你,雪书记。” 雪莱看看我,又看一眼月白,笑道:“没打扰你们把?” 我摇摇头,再去看月白,她已经羞得如一枚红杏。再也不敢抬头看我们一眼。 “我就说,这是你的后宫吧。”雪莱看着我笑,推一把月白说:“没有外人在。月白姐你怕什么。” 月白羞红了脸道:“我没怕什么呀。” 雪莱就嘻嘻的笑,朝我们做个鬼脸道:“我去站岗啊。” 说完要走。月白一把拉住她说:“小雪……,你…误会了吧。” “我明白,也懂。”雪莱认真地说:“你们领导要研究工作,我不可以打扰的。” 看着眼前两个女人,我倒一点也不紧张。她们都是我手心里的肉,我想吃谁,随时都能下口。 “都坐吧。”我说,把被子裹住自己。 她们看一眼屋里,屋里除了一张床,再也找不出一个地方可以坐。 雪莱问道:“坐哪?” 我指指床说:“就坐这儿吧。” 月白还在迟疑,雪莱却径直走过来,扭身往床边一坐,招呼月白道:“月白姐,过来坐啊。” 月白一直羞红着脸,不肯过来。雪莱起身过去,一把搂住她,拖到床边,按着她的双肩坐下来,笑道:“陈后主,你享福啦。” 我快活地笑,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围着一个衣不裹体的我,此等情景,旖旎无限。 月白对雪莱嘴里一直说的“后宫”,“陈后主”不甚明白,低声问雪莱道:“陈后主是谁?” 雪莱大笑,花枝乱颤。搂着月白的肩,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道:“月白姐,陈后主是个好色的皇帝。” 此言一出,我和月白都尴尬起来。 我心里骂道,雪莱你个小娘们,刚才还在我怀里乖巧得像一只猫。现在口无遮拦乱说,老子要找个机会,好好治治你。 月白被雪莱一连串的话逗得展颜一笑道:“小雪,你是后宫的吧?” 雪莱突然忧伤,道:“我还不是。” “不是不行。你必须是。”月白将她一把推倒在我身上,拖过我的手,按在雪莱的胸前,笑道:“还不动手呀。” 两个女人疯疯癫癫起来,让我一时无可适从。 雪莱的胸柔软如绵,手一触上去,她浑身抖了一下,哀求着说:“我错了,月白姐。放开我吧。” 月白不依不饶,嚷道:“叫你笑我。” 雪莱不住地求饶,眼前看着我,眼波流转,楚楚可怜。 我心里一动,干脆长舒双臂,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如火的女人道:“都不要动了,安静。” 他们两个就停住了挣扎,乖巧地靠在我的臂弯里。 我伸过嘴来,一边啄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经久不散。 良久,月白幽幽叹口气说:“听说县里要清查返聘的事?” 我点点头,此事我是始作俑者。 “听说有些人,不是返聘的,名单上也有名字。” 我吃了一惊,此事还未公开,名单除了人事局谢天有一份,连朱花语都没看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说,跟我们苏西镇有关系吗?”月白忧虑地说:“我们苏西镇,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动一下会伤筋动骨哦。” “不会!”我坚定地说:“返聘是单独的一件事,跟其他情况没有关系。” 我心里非常明白,返聘的名单上除了有雪莱的名字,还有我的秘书朱花语的名字。我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心。”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去看雪莱。 雪莱巧笑倩兮,低眉含笑,一言不发。 “你没话说?”我问,捏了捏她的肩胛骨。 雪莱摇了摇头,将我的手从她肩膀上挪开,起身站起来说:“我说什么呢?有你在,我们这些后宫,不怕!” 就像头顶响了一个炸雷,雪莱反复说着后宫,她是在鄙视我,还是另有目的? 当干部的,最怕就是作风问题。 雪莱难道是一条阴沟,我要在她这条沟翻船? 想到这里,我背上浅浅的冒出一层细汗来。 第408章 我搭你的车走 老残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麒麟山庄,我们的车刚停稳,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卷过来,恭恭敬敬地替我们拉开车门,弓着腰请我们进屋。 邓涵宇在前头大呼小叫,一路调笑着服务员。时不时掐一把人家的脸蛋,拍一把人家的屁股。 这些女人与他很熟悉。看到他来,都涌上去,推波助澜的你挤我,我挤你。把一张张的俏脸,和一幅幅丰硕的屁股,故意让邓涵宇使劲地揩油。 我含着笑,不言语。我后面跟着郝强,一身便装。腰里别着家伙,鼓嚷嚷的,仿佛是生意人身上的腰包。 一个女人快步过来,甜甜对叫了我一声。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第一次替我洗脚的女子。 我微笑着答应,眼光扫过她的前胸,还是俊秀挺拔。两边突兀起来,似乎一座山峰。峰顶处风光无限,仿佛要冲破束缚,尖尖兀立。 女人显然知道我在看什么。她没有回避,反而故意挺了挺胸,让一副图画,愈发地生动。 “我帮你洗脚吧。”她拉住我,笑容迷人,声音婉转。 邓涵宇回过头喝道:“滚一边去。老子今日有事。” 女人被他一喝斥,当即涨红了脸,想哭的样子。 老残跟着说:“你去忙自己的。老板们今晚有大事要办。需要的时候,会叫你。” 一群女人一窝蜂地散了,转瞬间,一屋子的莺歌燕语,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座房子。 邓涵宇径直往楼上走。我跟在后边,心里嘀咕着想,邓涵宇请我来,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但不管他想耍什么花招,老子今晚不会怕他。 郝强是我今晚请来的门神,邓涵宇也知道他的身份。即使是这个老残,好像也闻到了什么风声,对郝强是客气有加,毕恭毕敬。 上了楼,邓涵宇推门,接着就看到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进去。 我跟着进门,赫然看到林小溪翘着一条小巧的玉腿,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茶壶,正悠闲自得地品茗。 邓涵宇低声叫了一声:“老书记,我来了。” 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就看到关培山满面含笑,正在欣赏着手里的一幅山水图。 我跟着过去请安。眼角的余光去看林小溪,却发现她也正看过来。她的眼光里是揶揄?是讥讽?还是幸灾乐祸?我没太在意。 关培山招手叫我过去,指着手里的画说:“小陈,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我双手接过,放在灯光下仔细地审视。 这是一幅石涛的大写意。图中层峦叠秀,石纹繁复,山间云岚缠绕,苍松杂树丰茂。篷船停泊岸边,两人对坐晤谈。笔法缜密细秀,设色清朗明洁,细而不板、鲜而不艳,格调清新。 当即叹道:“好一幅山水。” 关培山微笑指着林小溪道:“小溪特意送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依我看,即便是赝品,也是高水准的赝品。” 林小溪从椅子上站起来,娇嗔着道:“我这幅画,不会是赝品。陈县长你说,是不是?” 我能欣赏,却不能鉴赏。 因此我说:“老书记说得好,管他真假。反正都是一幅好画。” 林小溪闻言柳眉一竖,大声道:“陈风,你的意思就是这幅画是假的呢?” 我摇摇手笑道:“我没这么说。” 林小溪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们这些官僚,懂什么艺术啊。”说完从我手里一把抢过去画,细细地卷起来。正眼也不瞧我们半眼了。 大家就都笑,她一个小女子,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婉转。即便是过分了,谁又会与她介意? 关培山一眼看到我身后的郝强,惊异地哦了一声。 我忙着介绍说:“苏西镇派出所所长,郝强。” 关培山微笑着点头道:“嗯,年轻,人也精神。不错。” 我进一步说:“他父亲是原来苏西乡乡长。早几年过世了。” 关培山愣了一下,当即起身,伸手来握郝强的手。脸上一片凄惨道:“啊,老郝的儿子啊!我是对不起老郝的。” 我心里一阵翻腾,郝乡长的死,把苏西变了一个世道。 首先是柳权下马,接着朱仕珍走马上任。再下来郭伟执掌苏西,我后来居上,捡了一个乡长的位子。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郝乡长死后接二连三的发生。皆因源头在郝乡长去北京治病。苏西穷,拿不出钱。柳权私自动用公款,由此衍生了后来许多的故事。 郝强对关培山的凄然并不热情。他是柳家的女婿,怎能不知道柳权因何下马?没有关培山,苏西一定还在柳权掌中,也不会有今天的苏西镇。 这是一种无法甄别的情感。柳权在,一切今昔相同。柳权不在,苏西翻天覆地。 这究竟应该庆幸,还是值得悲哀? 我对关培山的自责由衷心生同感。任何人,都看不到身后事。关培山如此,我亦如此。这世上万万千千的人,莫过如此。 关培山拍拍郝强的手道:“小郝所长,你爸是个好干部!希望你继承你爸的愿望,把苏西人民,带上一条康庄大道。” 我想笑,关培山怕是老糊涂了!郝强是个警察,他的自责是除暴安良,维护社会治安。至于人民生活水平的高低,跟他有毛关系。 我故意说出郝强的身份,自然有我的想法。从今天进入麒麟山庄起,我就感觉今日与往日大不一样。首先没有看到熙熙攘攘的人,门口是大坪里,除了我们来的两台车,就只有老残的车。 春山县里的干部,我知道有一半的人,下班后首选就是麒麟山庄。今日的门可罗雀,难道不是在告诉我,这些人都收到了风声了? 从看到林小溪和关培山,我的心里就明白了。邓涵宇请我来麒麟山庄,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果然,关培山对邓涵宇挥挥手道:“小邓,你陪郝所长去聊聊。我跟陈县长有几句话要谈。” 邓涵宇拉着郝强就要往外走。郝强眼光看着我,身子却不动。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跟着邓涵宇出去。 林小溪也想离开,却被关培山叫住了,拍着沙发扶手道:“小溪,你说说你们这次的节目。” 林小溪眼光扫过我,脸上一片淡红,犹豫着说:“老爷子,你们自己聊。我去跟邓组长钓鱼去。” 关培山微笑道:“一个女孩子家的,钓什么鱼。今天难得陈县长有空,你汇报汇报一下工作情况,这是好机会嘛。以后想进步,不及时汇报工作思想,怎么能进步呢?” 林小溪就涨红了脸,迟迟艾艾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县电视台,这次拍的全县返聘的情况调查。” “调查得如何?”关培山面无表情地问。 “基本结束了。” “有问题?” “我也不太懂。只是人事局的谢局长说,全县返聘的事,影响到了全县的经济发展。” “乱弹琴!”关培山骂了一句:“这个谢天,老糊涂了。” 我不做声,我不知道关培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全县返聘,关培山是始作俑者。所有返聘的人,都是在他的任上做的。 “陈县长,你有何看法?”关培山脸上堆着微笑,问我。 “我……。”我迟疑半响,实在是想不出一句什么话来说。 “我觉得啊,返聘是件好事。这些老干部,退下来也就六十来岁,正是干事业的好年龄。一辈子干革命,等到积累了经验了,却要退休下去。这样不利于事业发展嘛。”关培山敲着沙发边说,眼光像鹰鹫一样,直穿我心底。 我唯唯偌偌,不敢说话。 “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自己做不了事,还怕别人做成事。这样的干部,不利于社会发展。” 我身上冒出来一层冷汗。关培山这是在敲打我! “返聘这事。当初是县委常委会决定的。谢天一个人事局长,执行就行了。他跳出来说,难道返聘的干部,对他有影响了?”关培山不动声色地说:“陈县长啊,我觉得,你刚上任,要善于分清楚形势。有些人,就是想趁着你刚上任还不熟悉的机会,弄一些事出来,让你难做嘛。” 我连忙点头,身上再冒出来一层细汗。 “像老谢这样的干部,我认为是阻碍了组织领导的,不适合再担任领导职务了。”关培山长叹口气,起身走到书桌边,拿过一本线装书,装模作样地看。 我瞪一眼林小溪,心里骂道,小娘们,真多事。 我自然明白这些事,都是林小溪告诉关培山的。林小溪负责人事局返聘的电视专题制作。她非常清楚里面的所有情况。 林小溪对我恶狠狠的瞪视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冲我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老书记,你还有什么吩咐?”我也起身,走到他的书桌边问。 关培山现在办公地点就在麒麟山庄,从他房间的布局就能看出来。 “没什么事。关于你们苏西镇的投资问题,我让小邓必须尽全力,陈县长你就放心吧。”关培山头也没抬地朝我挥挥手。 我刚要出门,林小溪在背后叫我道:“你是回城里去吗?” 我点头。 “我搭你的车走,好不?”她笑吟吟地拦着我,让我不知道如何拒绝。 “陈县长,小溪没车,你搭她回去罢。”关培山冲林小溪道:“带点茶叶给小陈。好茶!安徽正宗六安瓜片。” 我还想叫郝强一起走,林小溪凑近我的耳朵说:“陈风,你就不能让别人放松一下自己么?” 我狐疑地看她,她抿嘴一笑道:“你的这个郝所长,早就不知被邓涵宇带到哪里去了。” 第409章 我有话对你说 林小溪坐在车里一言不发,车到县城,我放慢车速问她:“你回家?” 她歪着头看着我道:“你不请我喝一杯茶?” 她晃着手里的茶,眼睛直视前方:“这六安瓜片,如果不会泡,难喝死了。” 我笑道:“你会泡么?” 她认真地说:“我当然会。这泡茶就如泡人,要有耐心,要讲究温度、火候。温度高了,会失去其香。温度低了,会泡不开。火候也一样,火大,茶苦。火小,茶涩。” 她直接把泡茶与泡人联系起来,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接话。 车过十字路口,看到老莫的警车在前面走。本来想加一脚油门,透过车玻璃,仿佛看到他车里坐着一个女人。于是又放慢车速,跟在他的车后边,慢悠悠地走。 想起过年的时候把林小溪扔在一边的事,我有些愧疚地说:“小溪,过年的事,没生气吧?” 林小溪扑哧一笑道:“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会舍得把女人扔在一边。” 我认真地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出来了,我舅妈很喜欢你。” “你舅妈喜欢我?”她惊讶地问。 “你故意装吧?” “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你舅妈喜欢我,管我什么事?”林小溪眼睛看着茶盒,指甲扣着盒子上的字。 “当然管你的事了。你没看到,我表弟何家潇,也是对你有感觉的么。”我直言道。与她这样心灵机巧的女孩子打交道,没必要拐弯抹角。她能一眼看穿你的心思。 “可我对他没感觉。”林小溪吃吃地笑起来:“陈风,你想做媒人啊。” 我笑道:“不好?” “你说呢?一个大县长,操心这些事,让人笑话哦。”她把茶盒扔到车前玻璃边,捋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慢慢地揉。 “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有烟火生活。”我说:“这世界上的男男女女,总得有人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吧。” “难怪你是县长,会讲大道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告诉我,请我喝茶不?”她不耐烦地把头发捋到脑后。 “我没茶具啊。”我推辞着说。其实我在想,春山县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我们要是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孤男寡女的,说不定会惹来无数的闲话。 何况,她是县电视台新闻主播,又是美女,有多少人认识她啊。 更重要的是,她今晚出现在麒麟山庄,绝对不是偶然。难道她有话要对我说? “茶具我有。送你一套。”她爽快地说。 “没地方喝呢。”我还在找借口。 “去你家。”她看也不看我。 我迟疑着,这么个夜里,我带着县电视台的美女主播回家,要是被人看到,明天春山县城里,必定小道消息横行。 “不敢?”她看我不表态,质问我道。 我摁一下喇叭,犹豫着说:“家里没人啊。” “有人我还不去呢。”她踢了一脚我的车:“胆小鬼。” 男人最怕被激。我一样不例外。想当年,周瑜那么个英明雄武的人,还被诸葛亮激得吐血而亡。 “去就去。”我恨下心,踩一脚油门,直奔县政府家属楼。 “我还没拿茶具呢。”林小溪高声大叫:“没茶具,我们拿什么喝茶呀。” “能烧水,有茶杯就行。喝茶就是个心情,不在乎仪式。”我说,没有任何去她哪里拿茶具的意思。 林小溪再次吃吃地笑起来,揶揄我道:“你心里有鬼。” “我心里能有什么鬼!”我把车停在楼底下,看到老莫的车也在,车里空无一人。 突然心里有底了。老莫在家,何必去我家喝茶? 上楼要敲老莫的门,还没敲响,林小溪一把抱住我的手,狐疑地问:“你家不在对门吗?”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 林小溪轻轻一笑说:“全春山县,不知道陈县长家的人,怕是没几个。” 我大吃一惊道:“那么复杂?” 林小溪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干部。” 我释然,还想敲,林小溪却不容我再伸手,把我拖到自己的门边,拿眼看着我,要我掏钥匙开门。 门还没打开,老莫家的门倒先开了。出来李莲,笑眯眯地看着林小溪,惊讶地说:“原来是林美女啊。” 林小溪不认识李莲,客气地微笑。等到我把门一打开,她像水一样溜进屋里去了。 李莲对林小溪的举动并不在意,回头冲屋里喊:“老莫,你过来一下。” 接着就看到老莫,赤着上身,端着一个盆子,踢踢踏踏地过来。 一眼看到我,差点要扔掉手里的盆子。 “你回来了。”他叫,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我正要找你。” 我笑问道:“老莫,你找我有什么好事?” 老莫感激地说:“兄弟……。”话一出口,立即感到不妥,脸就红起来,尴尬地笑。 我说:“老莫,没事。我们就是兄弟。” 老莫迟疑了一下说:“不同了,不同了。你现在是领导,我不能乱叫。” 我安慰他道:“没事。” 老莫平静了一下心态,紧张地说:“我们局长找我了。” “好啊。”我说,我知道他局长找他做什么。老莫是我要的人,他们局长岂会不给我。 “还要我选人呢。”老莫激动地搓着手:“我办了案,算得上真正的公安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老莫,任重而道远。慢慢来。” 一边的李莲不高兴地骂道:“老莫,你看你这点出息,紧张什么呀。” 老莫呵斥道:“你个妇人家,懂个屁。” 眼看着李莲要发作,我赶紧拦住他们说:“明天谈,有事明天谈。” 老莫没看到林小溪,李莲却是看见了,她踢一脚脚边的盆子道:“就是,有事明天说。老莫你还不快去把衣服洗干净了。” 她冲我挤着眼,扮了个鬼脸。 我明白她的意思,哭笑不得。 进了屋,发现林小溪卷缩在沙发上,把一双好看的小腿,盘缠着,里面黑色的丝袜,在灯光的映照下,诱惑无比。 “我在烧水。”她告诉我。 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个茶杯,茶盒打开了,六安瓜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等待着我们沸水泡它。 “对面住的什么人?”她问我,有些不安。 “熟人。”我说,看她紧张的样子,心里想笑,原来你也怕啊! “我有点面熟。”她说,放下腿来,在我面前坐直了身子。 “妇联的李莲。”我说,撮几片茶叶,放进茶杯里。 她哦了一声,眼光有些散乱。 “你担心什么?”我开始恶作剧地问。 “我没担心什么呀。”她掩饰着自己,不经意似的把裙摆盖住小腿。 厨房里的水烧开了,我起身去提水,林小溪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说:“陈风,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410章 我是前辈子欠你的 林小溪的话让我心花怒放。我知道她跟我回家,绝对有话要说。 我提着水壶,漫不经心地说:“什么话,那么严肃?” 林小溪不屑地撇我一眼道:“不想听?不想听就算了。” 我笑道:“你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你是美女,美女说话,即便是流言蜚语,听听也无伤大雅。” 我的话让林小溪激动起来,她瞪着我道:“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危机重重。” “是吗?”我不以为然。 “听还是不听?”她逼近我,身上一缕幽香,直透我鼻孔。 我仿佛意乱神迷。林小溪这样的美女,是人生不可多得尤物。只是她身上罩着关培山的影子,让人望而却步。 我对林小溪的感觉,就是一口鸡肋的事。 她像雾,迷迷蒙蒙的,让人看不出真面目。她又像一汪清泉,洗涤尘世的浮躁。 林小溪看我半天不回答她的话,她显然有些生气。伸脚踢了一把椅子,发出惊天的响声。 如此娇柔的女人,会有如此粗暴的举动,我想笑。 林小溪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气得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去水壶。水壶里的水溅出来,滴在她薄如蚕翼的手上,顿时绯红一片。 她惊了一下,把手里的水壶扔了出去,落在我脚边。滚烫的热水倒出来,溅在我的脚上。我痛得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去脱脚上的袜子。 林小溪吹着手上的烫伤,幸灾乐祸地笑。 我哭笑不得,此等女子,让人心里窝着一股火,却没办法发泄出来。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头,男人纵使心如磐石,又怎能无动于衷于女人的娇柔! 我跌坐在沙发上,杀猪般嚎叫。 林小溪拿小手堵住我的嘴巴,嗔怪着道:“有那么痛吗?一个大男人,这么点痛就忍不住,真没用。” 我是故意嚎叫,痛自然是痛。但不至于勾心涅魄。我这么叫,就是想看林小溪如何反应。 她堵住我嘴的手清香扑鼻,美丽女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会散发出一股让男人无法拒绝的馨香。 我在她的责怪声里低下声去,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笑道:“我又没怪你。” “怪我又能这么样?还能吃了我?”她吃吃地笑。 我伸出舌来,在她手心里舔了一下。 她吃了一惊,痒得格格笑起来,抽回手骂道:“流氓。” 我脸上现出一片无辜来,叫道:“我被你烫伤了,还骂我流氓。我不是情不自禁么。” 林小溪叹道:“冤家吧!” 说完移到沙发的一角,默默的不再出声。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心生爱怜,可是我确实无法把自己的情感倾注出来。她背后站着一个关培山。关培山的背后站着谁呢? 倘若她不是关培山的人,我会怎么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女人在我眼里,都是花一样的可爱。在我心里,没有不可爱的女人! 林小溪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着道:“你想什么哪?” 我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想。” “我来帮你吹吹吧。”她移过来身子,低下头,把一张好看的小嘴,对着我泛红的脚面,轻轻地吹出一股气来。 她吐气如兰,仿佛我的脚面,立时盛开了一朵莲花。又好似又千万只蚂蚁在爬,让我心痒难熬。 我想抽回脚,又舍不得她的模样。不抽回脚,又不忍心她满脸的内疚样子。 吹了一阵,她说:“陈风,好些了罢。” 我连忙说:“好了,不痛了。谢谢你啊。” 她莞尔一笑道:“看来我要申请专利了。专治烫伤,疗效第一,全球唯一。” 我没做声,把一双脚,塞进拖鞋里,准备起身去烧水。 “不喝了。你坐下,我有话说。”她命令我,拍拍身边的沙发叫我坐。 我迟疑着,看看她的脸,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坐呀。婆婆妈妈的。”她不屑地讥笑我,叹口气道:“我是前辈子欠你的。” 我只好坐下来,与她隔着一段距离。 她漫不经心地说:“陈风,我今晚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得仔细想想。” 我连忙点头。 “你想没想过。春山县返聘的事,都是关书记手上定的。为什么?” 我摇摇头。 “比如。”她顿了一下说:“比如一个局里,有自己人在,不是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么?” 我犹疑地问:“你的意思是关书记是有意为之?” 她淡淡一笑道:“关书记不做书记了,但在春山县,有人敢不听他的话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是告诉你。关书记在退下来之前,每个局里,他都安排了人。这些人,有的是以前的一把手,有的是副手,或者什么也不是的人。但有一条,这些人都能影响到在位的领导。明白了吧?” “有那么厉害吗?”我不相信地问。关培山老谋深算我知道。但我确实不会想到他用功到这样的地步。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我今天说的话,本来是不应该说的。”林小溪长叹口气,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我想挽留她,却找不出理由。 林小溪走到门边,回过头对我说:“陈风,我还告诉你一句话。我不是关书记的人。” 我心里一动,感概万千。她的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太多了。不是他的人,是指身体?还是思想。 林小溪去开门,我快步上前,箍住她的手。 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扬起头冷笑着说:“怎么?你要拘禁我么?” 我认真地说:“不敢!” 她看一眼我箍住她手的手道:“哪你怎么不放手。” “我送你。”我说,放开她的手。 “不要你送。”她倔强地说。 “黑灯瞎火的,我不放心。” “没人敢吃了我。”她再次伸手去开门。 我一把搂过她来,让她贴在胸口,深情地说:“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她乖乖地伏在我怀里,喃喃道:“谢谢你!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我被她感动了,扶着她的头,让她的双眼看着我。她微闭着眼不看我,嘟着嘴唇说:“我是说真话。” 我毫不犹豫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的身子软了下来,如柔软的柳条一般,顺着地板就要滑下去。 我抱着她,无限爱怜地说:“小溪。对不起。” 林小溪睁开眼,莞尔一笑道:“没什么对不起。我理解你!” 就像阴霾的天空露出一丝曙光,就像黑暗的夜里绽放的一抹黎明。身边的空气,都如花儿一般的开始绽放。 “小溪。”我喃喃道,双手抱着她柔软的腰肢。 她任由我抱着,我仿佛听得见她猛跳的心,仿佛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她身上的幽香像魔鬼一样钻进我的鼻孔,流淌进我的心底。让我像一头找不到草原的羊,孤独无边。 “放开我。”她小声地命令我。 我没理她。 她又挣了一下,没挣脱。抬起头看着我说:“陈风,你想做什么?” 她一直叫我名字。只有在别人在场的时候,才会对我有称谓。我习惯了她的称呼,她叫我的名字,显得我们之间亲密无间。 我搂紧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胸脯传过来的快感。 “你是有主的人了。”她嫣然一笑。 我一愣神,她从我的臂弯里挣脱了身子,拉开门。 门口的感应灯亮了,我不敢造次。我不知道在对面李莲房门的猫眼背后,是不是潜伏着一双眼睛。 “返聘的事。到此为止。”林小溪说,弯下腰穿好鞋,直起身看着我:“春山县任何一个角落,都有老关书记的影子。” 她蹬蹬地下楼,楼梯间的路灯次第亮起来。 我关好门,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到她瘦小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家属楼的大门口。 第411章 手眼通天 林小溪的话让我如芒在背。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她能说出这番话来,不会是受到别人的授意。 每个人说话,遣词造句能看出他的用意。 人的语言可以欺骗别人,但人的眼睛,永远无法欺骗别人。人的情感,会不知不觉从眼神里流露出来。林小溪就是如此,尽管她轻描淡写,尽管她气急败坏。但不管她何种神态,我都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忧虑。 这是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她尽情地裸露了心思。而且是一种与己毫无关系,但又无法割舍的心思。 男人与女人,天生有一种相互吸引的力量。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嵌入心里,让人无可逃遁。 我与林小溪就是如此。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爱情,但我们之间,却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我们拉在一起,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迷失自己。 林小溪的话让我感觉春山县里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这张大网是关培山精心织就的,而且这张网已经撒开来了。 关培山的这张网中,每一个返聘的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结。无数个结织就的一张网,能牢牢扑住任何一条鱼儿。 但这张网上,终究有一个结未能牢实。 这个结,就是谢天。 我不知道谢天为何与其他的结格格不入。但我明白,只要谢天的这个结散开,其他的结就会分崩离析。 全县八十多个局委办,没有一个单位没有返聘人员。我留了个心眼,把所有返聘人员退休的时间研究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吓了我一跳。 所有返聘人员的离退休时间都在关培山任上。而且所有返聘的时间又基本集中在关培山退下来之前的三个月里。 简单点说,关培山在所有的局委办里,都安排了一个返聘人员。 这些返聘的人,有些是离退休的原一把手。有些是能直接影响到该单位的风云人物。也就是说,这些人,虽然不在其位,却能再谋其政。 试想,一个单位里都是自己安排的心腹,能不左右新上任的官员? 我的背上涔涔流出汗来。老谋深算的关培山,在所有的局委办机关里都安排了一个太上皇,这叫我们这些毫无根基的人,如何大刀阔斧开展工作?我们就是傀儡,在关培山的不动神色里,尽情地表演着毫无结局的戏。 我开始深刻理解刘启蒙的无奈。作为一个县委书记,他为何在全县的经济工作会议上言不由衷的发言了。 关培山名义是市委领导下的驻县经济领导小组组长。级别虽然同属正处级,毕竟关培山是个派出机构的负责人,与县委书记不可同日而语。 但关培山却能做到开会有其人,发言有其声。没有他关培山点头,刘启蒙根本无法推动任何一项工作。 我是一个新兵,更加无力回天。 林小溪的出现,就像一丝曙光,让我在重重雾霾里,看到了一丝光明。 她突然出现在麒麟山庄里绝对有深意。她不会知道我会去,但她却在我去的时候能相遇。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安排。是关培山故意安排我们的偶遇。 关培山安排这出戏,究竟有何目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林小溪仅仅是县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她尚无左右春山县政局的能力,也无影响到任何人的资本。 突然想起春节时关培山让我带她到市里的事,林小溪去市里,是代表他去慰问各级领导。由此看来,在上层建筑里,林小溪起着一个其他人无法替代的作用。 我越发的害怕起来。我感觉关培山的这张大网,正在向我扑来。 但我又能感觉到,他并不想置我于死地。林小溪的反复出现,就是他在试探我,也许,他需要我归入他的阵营。 关培山的这帮老人,退而不休,把春山县的格局,划拉得支离破碎。 我的心里腾起一股火来。想起刘启蒙上任这么久了,政令却出不了县委大院。从选拔副县长就能看出来,刘启蒙根本无法改变格局,关培山的力量让他举步维艰。 我就是他们斗争的产物。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既不是关培山的人,也不是刘启蒙的人。我来自衡岳市,在春山县毫无根基。只是我背后站着的两个人,让他们都能感觉到,我是最佳人选。 我的这匹黑马,创造了春山县建县以来唯一的奇迹。 灶上的水开了,我慢慢地将水倒进茶杯里,看瓜片上下翻腾,心里一片澄明。 仰靠在沙发上,我想给黄微微打电话。 还没摁完号码,电话响起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摁下接听键。 电话是郭伟的越洋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大事已成! 这个好消息让我兴奋起来,赶紧问:“合同签了?” “签了。总投资十亿美金。” 我仿佛耳鸣一般,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十亿?” “是的,十亿。”郭伟大声说:“陈风,你厉害。” 我哈哈大笑,说:“主要是你们的功劳。你们回国我摆庆功宴。” 郭伟笑道:“美国人刘密斯,在他公司里把你吹成了一个神仙。没有你,他们不投资。你说,这是谁的功劳。” 我笑而不语。接到这个电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放眼看去,顿觉神清气爽。刚才所有的忧虑一扫而光。关培山算什么?刘启蒙算什么?老子手里有钱,谁也别想翻天!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心里想着这次他们回来,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还过五个小时,我们就该上飞机了。”郭伟说,犹豫了一下问:“萌萌怎么样了?” 我心里顿了一下,这段时间我忙得晕了,根本就没过问这个事。 “还好,还好。”我敷衍着说:“你们注意安全,我等你们回来。” 我赶紧挂了电话,要是郭伟再来问陈萌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郭伟的电话让我腰杆子一下子笔挺起来。老子有钱了! 自从担任春山县的常务副县长后,我最大的心病就是县财政的账上,没有几块钱。没钱的家谁也当不了!巧妇也难无米之炊啊! 现在不同了,老子有钱了。而且是美金! 美金是什么?是外汇。外汇是什么?外汇是衡量政绩的主要标准。 任何一个人,腰包里有钱,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别人大。 我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土豪。从天而降的这笔巨款,几乎要把我砸晕。 我知道,郭伟给我打电话,他也会给关培山打电话。这就是说,美国企业投资十亿美金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知道。关培山或者还有其他人知道。 一直纠结我的返聘大事,眼看着就要迎仁而解。解决了返聘的事,我在春山县从此就能逢神杀神,逢鬼杀鬼。 但我明白,解决这个事,单靠我和谢天,几乎不能撼动。 刘启蒙!我脑海里跳出他来。 假如我们三人结成同盟,任关培山手眼通天,一定会无力回天。 我一阵冷笑,开始给刘启蒙打电话。 刘启蒙还在办公室里。我看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 刘启蒙并不意外我半夜给他电话。他似乎早就嗅到了异味,电话一接通就哈哈笑着说:“小陈,有好事?” 我笑道:“刘书记,天大的好事。” 我把郭伟他们在美国的签约情况汇报了一遍,等着刘启蒙发话。 刘启蒙高兴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说:“我今日一天,眼皮子总跳。原来是这个事。” 他这番无厘头的话,把我们两个人都惹得大笑起来。 “喝一杯?”刘启蒙问我。 我犹豫着说:“刘书记,太晚了吧?” 刘书记道:“不喝也行。你做好准备,明早我们开常委会。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必须参加会议。” 挂了刘启蒙的电话,我周身像着了火一般,在屋里乱转。 转了一阵,平复了心情。我坐下来,开始给黄微微打电话。 电话那边一片噪杂,我紧张地喊:“微微,你在哪?” 电话半天没动静。我握着话筒,心急如焚。 良久,传来黄微微的声音:“萌萌要生了!” 第412章 不是馊主意 陈萌临产,郭伟还未归国。这样的大事,我必须出面。 挂了电话,我心急火燎要下楼。开门看到对面李莲家门的猫眼里还有灯光,想了想,还是敲响了她家的门。 老莫开门见是我,探询的看我身后。直到没看见人,才笑眯眯地问:“陈县长,有事?” 我知道老莫在找林小溪,他家这个时候还不关灯睡觉,他是想看林小溪什么时候走?没看到我身后站着她,老莫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失望。 我没空理会老莫的心态,直愣愣地问他:“老莫,你家老婆呢?” 老莫狐疑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没出声。确实,换作任何一个人,半夜三更来个男人,张口就问自家老婆去向,心里能不起疑? 李莲闻声出来,一身火红的睡衣,挂在她衣架般的身材上,媚惑无比。 “我有个朋友要生孩子了,你跟我去一趟,好不?”我问。 我不是没来由找李莲去。她在去妇联之前,是县妇幼保健院的产科医生,有着十几年的从业经验。 李莲愕然地呆了一下,立即转身进屋去换衣服。 老莫问:“在哪?” “衡岳市。”我说,等着李莲。 “那么远,赶过去不会误事吧?”老莫担心地搔搔头发。 “走高速。”我说:“现在我们走高速,快。” “我给你们开路吧。”老莫不由分说,抓起警服就穿起来。 我没拒绝他。老莫的建议,或许仅仅是帮我。他有警车,警车有特权。如果这一路闪警灯,拉警报,必定畅通无阻。 下到楼下,李莲想上我的车,看到老莫拉开车门在等自己。只好过去,回头说:“现在NIIT跟我们车,到衡岳市,我们跟你的车。” 我点点头,放下车玻璃,点着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跟着老莫的车出发。 春山县半夜的街道很冷清,看不到几个人。偶有几个小年轻,勾肩搭背的抽着烟在街边走。他们都是刚吃完宵夜回来。 春山县的夜生活集中在上半夜。上半夜所有的发廊都开门营业,所有的KTV都灯红酒绿。但毕竟是山区的小县城,人们还不习惯夜生活到天明。 老莫在前面闪着红红绿绿的警灯,偶尔摁一下警笛。我们的车几分钟就到了高速入口。 高速公路已经通车有一段时间了。由于是新路,走的车还不多。整条路上,看不到几辆过路车。 小姨的路桥公司基本结束了工程,剩下的一些扫尾事,由小米在负责。我的姨父带着谷工他们远征浙江去了。 我听小姨说,我姨父有个战友转业后分在交通厅,分管高速公路建设。姨父是投奔他去了。 想起小姨承建这条高速公路的故事,想起她为获得补偿而挺着大肚子四处奔忙,我一阵心酸。 好在一切都如愿了。补偿款的到位,让小姨一下子跨入了富豪的行列。 当然,该我的,一分不少。我手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十万的存款,是属于我的分红。 高速公路宽敞平坦,车在上面跑,就像在水面滑行一样。沙沙的路面摩擦声,像一曲催眠曲,让我差点要入睡。 我赶紧打开音响,让激烈的音乐来刺激自己。 陈萌要生了,可她还没结婚!如果事情传出去,陈书记的面子怎么办? 我心里窝着火。骂了一句:“何家潇,狗日的。” 这一切都是何家潇种下来的恶果。没有他,陈萌至今还是个快乐的大牌记者。陈书记一样道貌岸然过自己的生活。 她要生孩子这个事,一下子打破了所有的平静。让人措手不及起来。 我想给何家潇打电话,想了想,终究没打。反而给舅妈宛如打了过去。 我说:“舅妈,我有个事要给你说。” 宛如舅妈被我半夜的电话弄得有些不高兴。这是我第一次半夜给她打电话,宛如舅妈惊讶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迟疑了一下说:“陈萌要生了。” 舅妈那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以为她挂了,看一眼显示屏,还在继续通话。于是赶紧贴在耳边,等着舅妈说话。 “小风,你是什么意思?”舅妈淡淡地问我。 “舅妈,你是知道的。”我咽一口唾沫说:“这事,跟家潇有关系。” “从现在起,跟家潇没半点关系。你明白吗?”舅妈毫不犹豫。 “可是……。”我迟疑着,不敢说出那句话来。 “可是什么?你直接说。舅妈不怪你。” “可是,哪是老何家的骨肉。”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说完后我长嘘口气,赶紧把电话挂了。 我要告诉宛如舅妈,她现在是个有孙子的人了。不管她认不认,事实已经存在了。而且只要她不心痛,愿意自己的孙子叫别人奶奶,我还能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的骨子里,始终还是把陈萌与何家潇捆在一起。 下了高速,我走前面。直奔市妇幼保健院。 路上我跟黄微微联系过了,告诉她我们来了。 车到门口,看到黄微微正张眼翘首等待我的到来。 她看到我,惊喜地跑过来。我打开车门,搂着她的腰问:“情况怎么样了?” 黄微微本来紧张的神态在看到我后松弛下来,她挽着我的手,轻声说:“医生说,要明天才会生。” 我悬着的一颗心安稳了。我打趣道:“明天才生,今晚就乱成一锅粥了呀。你们女人,大惊小怪的吓死人。” 黄微微正想说话,李莲夫妻过来,笑着问:“陈县长,这位美女是……。” 我介绍说:“我未婚妻,黄微微。” 李莲亲热地搂着黄微微,上下打量着说:“果然是个美人儿啊。我们见过的。” 黄微微尴尬地笑,把身子往我身上靠。 老莫搓着手问我:“陈县长,我现在要做什么?” 李莲骂道:“老莫你个死人,女人生孩子,你能做什么?给我回到车上去睡觉。” 老莫笑道:“没我的事啊。” “滚一边去。”李莲白一眼丈夫,问道:“人呢?” “在病房里躺着。刚睡下。”黄微微说,把我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我指着身后的李莲说:“她是专家。我带个专家来,放心。” 黄微微忧郁地说:“陈叔和莫阿姨都没来。陈叔发脾气了。莫阿姨在家哭。” 我不吃惊,这是预料中的事。 任何一个人,女儿要生孩子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婿是谁。这谁能受得了?何况他的身份不一样,他是衡岳市的一把手啊! “怎么办?”黄微微忧虑地问我。 “有办法的。”我安慰着她,心思却乱成一团。 “郭伟呢?” “去美国了。” “什么时候回?” “就快了。”我捏着她的小手说:“微微,我有一个想法。” 黄微微狐疑地看着我,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我想,给他们办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我笑,心里明朗起来。 “什么意思?”黄微微愈发的疑惑了。 “萌萌的孩子,就是陈书记的孙子。陈书记的孙子,就是他的心头肉。陈书记他们这个时候肯定比我们还急。”我分析着说:“倘若我们让陈书记能光明正大来看望孙子,这个功劳,他会一辈子记得。” 黄微微似乎明白了一点,她歪着头想了半天,骂道:“陈风,你又想出一个什么馊主意来了?” “不是馊主意。是个皆大欢喜的主意。”我说,故意深藏不露。 “说说。”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不急,等我见着陈萌了再说。”我说:“带路吧。” 第413章 谁是新郎 留下李莲在医院,我和黄微微出来,准备回我们的小窝去。 老莫拦住我,皮笑肉不笑地问我,他老婆李莲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要不要他回去一趟春山准备几件衣服? 我告诉他,李莲在衡岳市是政治任务。所有的一切会有人安排。老莫你最好先回去,耐心等着县公安局对你的工作调配。 老莫再一次确认他的工作有变动,神情显得兴奋,甚至差点要手舞足蹈。 我理解老莫,一辈子守着看守所,从普通干警做起,做到今天所长的位置,确实不容易。看守所名义上是公安内部架构,却是与警察的业务八竿子打不着。天天守着一堆未决犯,伺候他们的吃喝拉撒,是个女人都会厌烦!何况他老莫一个大老爷们。 这一辈子,年年看着几个犯人拉出去打靶。年年看着一批批的犯人发配到劳改农场,他却像脚下钉了个钉子,纹丝不动。 这几年里,虽然也出现过几次犯人自残,或者牢头称霸的事。总之没给他惹出大麻烦。县公安局每年给他评一个“优秀”,每年优秀过后,他又从头开始,周而复始地循环他的看守生涯。 我想动麒麟山庄,需要警察帮忙。放眼看去,乌泱泱的一大片警察,却没有几个能让我放心。 每个时代的警察,都是黑白通吃的人物。麒麟山庄虽然低调,影响却是很大。这些警察,如果说与之无关,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如果让左手去查右手,我想屁都查不出一个。 但不查,窝在我心里的疑惑,又始终无法释怀。想一个灯红酒绿的场所,出入的人非富即贵,里面要是没藏着些猫腻,鬼也不会信。 最让我心里有想法的是,老子派人出国,还要找他要外汇。这样的事说出来,丢的就不是我陈风一个人的脸,丢的是春山县的脸。 至于八指老残,我相信他不是老板!在他背后,一定还站着一个我无法企望的人。而且这个人比关培山大。 我的结论是因为关培山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如我一样的懵懂。但他去过之后,几乎就住在麒麟山庄,这又让我狐疑了许久。 因此,动一动麒麟山庄,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管结果如何,动一下,我就能看到山庄背后站着的人。 而能帮我动的,除了郝强,就只有老莫。 老莫马不停蹄要回春山,我也不阻止。毕竟他开的是警车,路上不会有麻烦。而且他们做警察的人,一夜不睡觉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影响到其他。 送走老莫,我和黄微微上了我的车。 赶了这么长的路,又在医院忙活了半天。任我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疲软下来。 我虚弱地仰靠在座椅上,侧眼看黄微微问:“老婆,我们去哪?” “回家。”她一样的极度虚弱。陈萌要生的预兆出现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她。她们是那么多年的闺蜜,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秘密。 黄微微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手忙脚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最后还是陈萌的妈妈莫阿姨提醒叫救护车,才单枪匹马护送着陈萌到医院。 这女人的身边,要是没个男人,总会觉得骨头是软的。黄微微安顿好陈萌后,就把电话打给了我。 “老婆,回那个家?”我问,准备出发。 “回我们自己的家。”黄微微柔情万种,伸过手来,摸了一把我的脸说:“你看你,黑了,瘦了。” 我笑,虽然我现在贵为常务副县长,毕竟还在乡下。这乡下的阳光,比城里的太阳要毒辣许多。何况,天天与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打交道,受心理意识的暗示,我能白白胖胖? 我启动汽车,朝外开。 我们的家在衡岳市的开发区。衡岳市开发区当初立项的时候,打的是高新技术开发区牌子。可是立项后,没有引进一家高新技术的产业。眼看着规划的园区要荒废,市委万般无奈,决定将市委机关搬过去。 市委机关去了,配套的各局委办自然跟着要去。反正花的是国家的钱,大家就争先恐后选地盖房子。 不到一年,开发区初具规模,成了衡岳市的新行政中心。 有了行政中心,配套的社会设施必须跟进。于是房地产商一窝蜂涌进去,盖了无数商品住宅楼。 我们的房子,就在开发区。是我小姨斥资卖后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开发区在城市的西北角。平常没有几个人。尽管是行政中心,商业气息却赶不上老城区一半。衡岳市本身是个内陆城市,外来的人口不多。人们习惯了老城区的生活,对富丽堂皇的开发区,并没有趋之如骛。 比如我们房子的那栋楼,住的人还没有一半。一到晚上,一栋楼基本黑灯瞎火。 车到半路,黄微微问我:“现在你该把馊主意说说了罢。” 我笑而不语。 黄微微急了,掐我一把道:“说不说?” 我吃痛,夸张地喊:“你要谋杀亲夫啊。” 黄微微抿嘴笑道:“老娘今日就谋杀你了,怎么样?哭呀。” 我被她逗得一乐,作势要伸手往她胸前抓。她一惊,松开手,躲到一边咯咯地笑。 “老婆,我在想,要是我们现在给萌萌办一场婚礼,算不算名正言顺?” “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说,轻佻地吹一下口哨。 “我的意思是,谁是新郎。”黄微微忧虑重重。 “除了郭伟,还能有谁?” “他在国外啊。”黄微微担忧地说:“总不能办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吧。” “当然不会。”我把郭伟在美国招商引资的情况说了一遍,特别说了一句,刘密斯来春山投资,是冲着我来的。 黄微微无限崇拜地说:“老公,你真厉害。” 说完,甜甜蜜蜜地靠过来,隔着车子中间的排挡位,将头靠在我的手臂上。 我的心里也是甜蜜万分。她这样的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我的脑海里闪过月白她们的身影,心里像被虫子咬了一样,隐隐生起痛来。 “你家的表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黄微微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 “不会!”我十分肯定地回答。我知道何家潇爱着陈萌,但他没办法对付我的宛如舅妈。在亲情面前,爱情给亲情让了路。 何家潇说过,爱情可以追求,亲情无法抹杀。爱情失去了,还可以重来,亲情失去了,一辈子永远无法再得。 我很赞赏何家潇的这句话。我有时也会想,要是亲情和爱情摆在我面前,这两种情必选其一,我会选择爱情?还是亲情呢? “郭伟没问题吧?”她又问我。在她意识里,这些人都是未知数。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让我们的计划付之东流。 “郭伟不会有问题。”我告诉她说:“我们谈过了。” 她哦了一声,沉吟一会道:“最后就只剩下萌萌了。要是萌萌不同意,怎么办?” “她必须同意!”我拍一下方向盘说:“除非她不想让陈书记活。” “奉子成婚呢。”黄微微笑,坐正身子。 “不!”我纠正她道:“我们还要去民政部门疏通一下,把他们结婚证的日期往前挪一年。” “风,你想得真周到。”黄微微由衷赞叹。 到了楼下,找块空地停好车,我们相偎着上楼。 分别了几个月,一堆干柴,只要半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黄微微的脸红了起来,如一朵娇艳的桃花般灿烂。 一进屋,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搂在一起,互相找着嘴唇,深情地亲吻。 吻了一会,我放开她说:“老婆,我还打个电话。” 黄微微还沉浸在儿女情长里没出来,不高兴地咂砸嘴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啊。” 我笑笑道:“人在江湖啊。” 我给余味打电话,让他带着县政府的中巴车,去中部省机场接人。 “这事不能缓。”我在电话里说:“你必须在中午十二点前要到达机场。通知团委黄奇善书记,请他带队。” 挂了电话,我回头去找黄微微,没看见人。 正疑惑,耳朵里听到一阵水声。去推洗手间的门,里面反锁着,传出来她轻轻哼着乐曲。 我叫道:“老婆,开门。” 她在里面问我:“干嘛。” 我说:“洗澡啊。” 她笑骂道:“流氓,没看到我在洗啊。” 我嬉笑着说:“老婆,我们洗个鸳鸯浴吧。” “滚!”她丢出这个字,接着就大笑起来。 我跟着笑,眼光却四处看我们自己的新房。这房子我才来过一次。也就那一次,我们最终突破了底线,黄微微成了我真正的女人。 看了一会,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郭伟有新房吗?倘若没有,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直到黄微微裹着浴巾出来,我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第414章 争夺 我还在为郭伟的新房纠结,宛如舅妈电话却打了进来。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春夏之交的衡岳市,处处充满无限生机。我们躺在床上,拉开的窗帘背后,投射进来强烈的阳光。 赤裸着的黄微微,如小鸟一般依偎在我的胸口。 我们是不约而同醒过来的。昨夜的一夜疯狂,让我们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我们都如久旱的土地,遇到生命中的甘霖。 在不停的爱抚索取里,我们的生命得到了再一次的升华。 黄微微的黑发,像瀑布一般倾泻在我胸口。柔柔的黑发,撩拨着我的神经,让我一次次像海浪一般的涌动。 她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被这个断言吓了一跳,茫茫然的我问过自己很多次,难道是我还不够爱她吗? 自从认识她以来,她的美貌,她的善解人意,以及她的勇敢,多少次让我感动,让我留恋难返啊! 黄微微爱上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小的乡政府党政办秘书。哪个时候我还没有市委副书记的表舅,没有今天看得见的光明仕途。 都说女人有双能看透世界的眼。黄微微的表现,让我再一次惊叹前人的总结是多么的深奥。 有了黄微微,我很多时候能心平气和地看一切问题。因为我心里有底,不管我的路走得如何,我的背后总站着一个深爱我的女人。 支撑人活下去的理由,爱情首当其冲。爱情能让人返老还童,爱情能让人绝处逢生。爱情能让人智慧无穷,爱情也会让人举步维艰。 抚摸着她的裸体,我暗暗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对得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论我身居何位,不论贫穷还是富贵,不论外界的诱惑有多大。对她,我唯有深深的爱恋,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安宁。 宛如舅妈的电话就在我沉思的时候打了进来,开口就问我:“小风,你昨夜说的事,是真的?”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当然是真的。” “我想去看看她。”宛如舅妈说,声音有些迟疑。 “不好吧!”我想起她昨夜的话,当即拒绝宛如舅妈的想法。 “如果真是家潇的,我不去,心里不安。”宛如舅妈还在坚持。 “没什么的。”我说:“舅妈,有些事,不放在心里就轻松。” 我其实是在说,舅妈啊,你已经棒打鸳鸯散了!何必还要在这么个关头弄出个事来?陈书记一家人,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这么样的。 做人都有个尊严!如果你家儿子不能娶人家的女儿,弄大了人家肚皮,人家并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再来看望她,目的何在? 天下的父母都深深爱着自己的儿女。即使儿女让自己颜面扫地,让自己痛不欲生。但与生俱来的血脉,无法割舍的爱,都会让父母无私的奉献。 陈书记也是凡人,他不能不爱自己的女儿。女儿因为爱,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让他心里的痛,比死还难受。陈书记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在忍!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让他把这一枚苦果,只能独自去咀嚼。 宛如舅妈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如果把握不好,必定如同点燃的导火索,势必会引爆一切。 我尽管轻描淡写,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对于宛如舅妈的提议,我甚至有些恶心。 “我还是想去看看。”宛如舅妈根本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我迟疑着,纠结着,不知如何回答。 黄微微把头从我的胸口移开,使着眼色让我挂电话。 可是我不敢啊!电话那头是我的宛如舅妈,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其他,我都不敢挂她的电话。 黄微微见我不挂电话,朝我狠狠滴瞪一眼,起身下床。 我伸手一搂,没搂着她,也跟着起身下床。弄出了一阵响声,惹得宛如舅妈狐疑地问:“小风,你在哪?” 我支支吾吾地说:“舅妈,我在家呢。” 宛如舅妈哦了一声说:“帮我问好你妈妈。” 我嗯了一声问:“舅妈,你问过家潇了吗?” 宛如舅妈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要不是他,我才懒得去看。还告诉你一件事,你舅舅知道了这个事,发火了。骂死我了。” 我吓了一跳,依我表舅的火爆脾气,如果完全知晓了这个事,他杀人的心都会有。 “还有,家潇正在往回赶。”宛如舅妈说得轻轻巧巧,仿佛在说着一个与已毫无相干的事。 我越发惊了,大声问:“舅妈,你这是做什么呢?” 宛如舅妈叹口气道:“小风啊,既然孩子愿意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们做长辈的,还能把他塞回娘肚子里去?” “可是……。”我气急败坏。我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个声音。她是想把孙子名正言顺带回何家啊。 而能带回何家的唯一办法,就是何家潇迎娶陈萌。 但如果唱出这么一曲戏,郭伟怎么办?陈萌又会同意吗? “没什么可是的。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宛如舅妈不容我辩解了。她显然明白我一直在敷衍她。她似乎有些生气,口气冷冷的道:“小风,你不希望他们走到一起?” 我急着辩解道:“我没有。” “哪就行了。说吧。” 我六神无主,捏着话筒像是捏着一个炸药包。不说会引来粉身碎骨之祸,说了会让自己进退维谷。 黄微微从洗手间出来,伸手从背后抱住我,喃喃道:“困死了,我还想睡一下。” 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一下,低头在她耳边说:“懒猫!” 她吃吃一笑,从我手里夺过去电话,冲着电话说:“阿姨,萌萌在妇幼保健院。” 我赶紧伸手去夺。黄微微把电话扔到床上,笑嘻嘻地说:“你难道不愿意他们在一起么?” 我一时语结,半天回过神来,冲着她吼道:“你懂个屁呀。” 黄微微被我一吼,脸上的神色霎时变得铁青。她静静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陪着笑脸说:“老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黄微微白我一眼道:“滚!谁是你老婆。” 我讪讪地笑,伸手想去抱她。 她一把打开我的手,顾自穿好衣服,冷冷地说:“我走了。” 我急了,赶紧去拦她。黄微微还是冷着脸,对我的讪笑理也不理。 我笑嘻嘻地说:“老婆,干嘛生气呀。” 黄微微怒道:“陈风,你是伪君子。你为什么就不能看到他们在一起。” 我苦笑道:“老婆,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黄微微轻蔑地笑:“难道很复杂吗?” 我认真地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郭伟是陈萌的男朋友。” “哪又怎么样?” “如果陈萌突然嫁给了何家潇,陈书记的颜面何在?郭伟会作何感想?” “他们本来就是爱人。郭伟是想插一脚的人,能比吗?” “别人会说陈萌的私生活不严肃。陈萌的私生活不严肃,影响的是谁?不是陈书记吗?一个市委书记的女儿私生活糜烂,传出去,衡岳市的声名又何在?” 黄微微被我一通分析弄得一头雾水,半天才轻声说:“只有你,才会想那么多。” “不想不行啊。”我叹道:“有些事,总会违背个人意志的。” “问题是萌萌不爱郭伟。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会幸福吗?”黄微微想哭了,她的脸上浮上来一层激动的红晕。 “感情可以培养的。”我还在狡辩。 “胡说!”黄微微终于哭出声来:“萌萌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说:“老婆,这世界上不都是花好月圆,总会阴晴圆缺。” 黄微微不理会我的安慰,倔强地说:“我不管。既然你舅妈都转变了,你还那么固执。陈风,我恨你。” 我笑着说:“老婆,我们不急,慢慢来,总会有个结果。我们就一条,一定让萌萌幸福,好吗?” 黄微微破涕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严肃地点头说:“我说的。你放心。” 第415章 谁都不可以左右我 我们在妇幼保健院门口看到宛如舅妈,她在门口徘徊,张望。似乎在等着谁,又似乎在盼望着谁。 她神情紧张,神态极不自然。眼睛往门里张望,又紧紧张张地收回来。她走到花坛边,伸手折下一朵月季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慢慢地把花瓣揉碎,撒满了一地。 顺着宛如舅妈的眼光看过去,赫然看到我表舅的车,停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车里没看到表舅,只有一个人司机呆呆地坐在车里。 没多久,看到一个男人匆匆过来,看到宛如舅妈,紧走几步过去,低语说着什么。 我没敢过去。我没告诉宛如舅妈陈萌在哪家医院,她一定非常生我的气。 黄微微不熟悉宛如舅妈,看我不下车,眼睛盯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看,她不高兴地问:“你看什么?” 我没答应她。 黄微微拉开车门要下去,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说:“等等。”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只好说:“我舅妈来了。” 黄微微惊讶地瞪大了眼,问道:“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苦笑着说:“看孙子呗。” “她看什么孙子呀。”黄微微撇撇嘴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搔搔脑袋说:“关系多少还是有一点。” 我们正说着话,眼睛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出来,快步走到表舅的车边。看车里没人,抬头四处张望。 接着就看到表舅的秘书过去,宛如舅妈也跟过去,三个人站在一丛月季花边,低声交谈着。 “你根本没必要躲。”黄微微说:“你不去,我去了。” 她不管不顾开门下车,径直朝宛如舅妈走过去。 我只好下车跟上去。刚好宛如舅妈看过来,一眼撇到我,满脸寒霜地说:“小风,你终于出现了啊。” 我尴尬地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地说:“舅妈,昨晚睡迟了点。” 舅妈看一眼我身边站着的黄微微,眼睛里飘着一丝笑容。问道:“你是小黄?” 黄微微没料到宛如舅妈认识自己,赶紧答应道:“是我。我叫黄微微。” 宛如舅妈有一种天生的矜持,她的这股神韵,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韵致。这与沉静的黄微微一比较,相形见拙立马可判。 如果说黄微微是小家碧玉式的女子,宛如舅妈浑身上下就是一股大家闺秀的神态。 南方的女人与北方的女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南方的女人都像是水做的身子,柔柔的,像三月春风里的柳条。北方的女人都有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柔性中不乏刚强,如同一团棉花包着的一块璞玉,柔中有刚,刚中有柔。 宛如舅妈淡淡地笑,说:“我听小风说起过你。你现在是老陈家的媳妇,也就是我们老何家的媳妇。” 她从包里摸出一根发簪,看了看,递给黄微微说:“按照我们北方的规矩,长辈见到晚辈,需要给见面礼。今天匆忙,也没什么好送给你。这根发簪,是上代人传下来的。送给你。” 黄微微吓了一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双手根本不敢伸过去,只好拿眼看着我。 宛如舅妈的这个举动,让我也吃惊不少。看着这根发簪,应该是个稀罕物。我估摸着宛如舅妈带在身上,不是要送给黄微微,而是另有其人。 果然,宛如舅妈看黄微微不接,叹口气道:“你是老陈家的媳妇,其实与老何家媳妇一个样。送给你,也算是送给了自家人。来,拿着。” 黄微微涨红了脸,嗫嚅着说:“阿姨,这样不好吧。” 宛如舅妈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说着就把发簪别在黄微微的头上,左右一打量,居然拍着手笑道:“真漂亮嘛。这根发簪,看来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嘛。” 黄微微羞涩地微笑,伸手摸了摸,舍不得取下来。偎在我身边说:“还不快请阿姨进去。” 刚才出来的医生与宛如舅妈打着招呼说:“领导,我先进去了。有什么事,您吩咐。” 宛如舅妈摆摆手道:“麻烦你了。” 伸手揽过黄微微,夸张地说:“多么好的身材啊。” 黄微微愈发地羞涩起来,眼睛不敢看我,低着头,搂着宛如舅妈的手臂,带着她往病房走。 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宛如舅妈既然找得到陈萌,绝对带着态度来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夫人,要在衡岳市的医院里找一个待产的孕妇,简直就是小儿科的事。 表舅的秘书出马,任多权威的医生,也不敢不放下身段。从刚才医生的点头哈腰就能看出,秘书是做了功课的。 我不知道宛如舅妈赶来医院的目的,又不敢问。只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宛如舅妈走了几步,停住了脚,转过头叫我道:“小风,我跟你说几句话。” 我看舅妈严肃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装了一只老鼠,抓挠得十分难受。 “你先去,小黄。”宛如舅妈让黄微微进去。黄微微看着我,等着我反应。 我暗暗点下头。宛如舅妈冰雪聪明,她让黄微微先进去,是在找一个缓冲区。黄微微与陈萌是闺蜜,两人无话不谈,即便是对父母也不好开口的话,她们都能谈得相得益彰。 宛如舅妈是想让黄微微给陈萌一个先入为主的思想。她这么贸然而来,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舅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小风,这事你怎么看?” 我苦笑着说:“舅妈,你想怎么办?” 宛如舅妈沉吟了一下,叹道:“既然都有孩子了,还能怎么样啊。” 我试探着问:“舅妈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结婚?” 宛如舅妈神色凝重地点头,过一会叹口气道:“如果结不成婚,孩子也该要回来。” 我吓了一跳,结巴着说:“舅妈……这样……这样合适吗?” 宛如舅妈断然答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老何的孙子,难道还要别人养?他头顶上顶着何姓,就该回何家。” 我迟疑着说:“陈萌会肯吗?” “有什么不肯的?要么她跟家潇结婚,要么把孩子给我。”宛如舅妈一扫往日的温柔,换上来一幅强硬的态度。 “当然,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她下了总结,转而说:“家潇已经在路上了,这事让他自己去解决。” 我六神无主了,这个破事,该怎么收场? 我知道,要陈萌把孩子给宛如舅妈,就是杀了她,也未必做到。但宛如舅妈这幅态度,想要她让步,也是万万不可能。 “家潇的意思呢?”我问,希望能找到一根稻草救命。 “他的意思不重要。”宛如舅妈斩钉截铁地说:“他要承担责任。一个大男人,敢做要敢为。” 我一时语塞。我的舅妈啊,当初你坚决不让他们在一起,就仅仅因为陈萌大何家潇几岁。现在虽然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却各自放开了对方。你却又要把他们扭在一起,这不是让人上吊吗? “要不,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做打算?”我使个缓兵之计,想把舅妈支开。 “不行。做事就要趁热打铁。孩子生下来再说就晚了。”宛如舅妈寸步不让。 “现在说这个事,不大好。”我还在努力。 上次在中部省把陈萌接回来,我给何家潇交了底。尽管他还爱着陈萌,可他在我的劝说下,基本已经放手。 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这是我给他的忠告。 因为我知道,我的宛如舅妈不会接纳陈萌,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媳比儿子大几岁的现实。与其长痛,不如快刀斩乱麻。 陈萌坚决要生下孩子,是因为母性大发的缘故。她或许还在爱着何家潇,她能看到现实,却一直抱着希望。因此她自始至终都在拒绝郭伟。 现在一团乱麻的是我。整个事件,与我有关系。 倘若何家潇不跟我去苏西乡,他就没机会认识陈萌。倘若当初我就阻止他,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个局面。 正在胡思乱想着,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谁也别想左右我!” 说话的是陈萌,她的声音穿透走廊,在宁静的医院里,传得悠远。 我和宛如舅妈都听到了,我们相视一眼,各自摇摇头。 第416章 我不见他 宛如舅妈轻移莲步,款款步入陈萌的房间。 我紧随其后,平声静气,等待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陈萌因为激动,脸上一片潮红。看到我们,当即将脸扭到一边,一声不响地侧躺下去,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宛如舅妈大度地微笑,双手搭在胯间,轻声问:“小陈,身体还好吧?” 陈萌没吭声,我看到她的背微微地抖动了几下,随即恢复平静。 “我来看看你。”宛如舅妈说,一如既往地微笑。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小小的病房盈满了矜持。 黄微微忙端出一张椅子,招呼宛如舅妈坐。宛如舅妈并不坐,眼睛四处看看,招手叫秘书过来道:“换个好点的房间。这里太吵。” 秘书唯唯偌偌,正要去办理。陈萌冷冷地道:“不劳费心。这里很好。” 宛如舅妈惊讶地说:“不行。这房间小不算,还背阴。不利于小孩子。换间朝阳的大房间。” 陈萌从床上坐起来,讥讽地说:“房间大小都一样。是我来生孩子,我觉得舒服就好。” 说着就蹙起眉头,似乎又一阵阵痛。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呼吸急促起来。 宛如舅妈伸手过去,想要去抚摸她。陈萌却毫不客气拒绝,虚弱地笑笑道:“我没事。” 一股做母亲的幸福感,从她脸上荡漾开来。 “家潇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宛如舅妈说,一改往日的矜持,口气似乎有些低声下气。 “他来干嘛?”陈萌没好气地说,复又躺下,闭着眼平静地呼吸。 “来看看你。”宛如舅妈帮她掖好被角,对我说:“小风,你问问,到什么地方了?” 我正要掏电话,陈萌冷冷的说:“陈风,我不见他。” 我捏着话筒,左右不是。迟疑地去看宛如舅妈。 “问问吧。”宛如舅妈站起身,还是低声下气的口吻说:“他来看看孩子,尽一个做父亲的职责,没错吧。” 陈萌一听,激动地又坐起身,大声叫道:“他是谁的父亲呀?笑话。我告诉你吧,这孩子,跟他没任何关系。”她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点不客气地对黄微微说:“微微,送客。” 黄微微尴尬地涨红了脸,轻声道:“萌萌,阿姨来看你,你不能这样。” “你要我哪样?”陈萌冷笑着道:“难道还要我三跪九叩?” 宛如舅妈被她这一顿抢白,脸上一片惨白。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安心休养吧。” 说完出了门,鞋底拍着地板,沉重闷响。 我跟着舅妈出门,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宛如舅妈长叹一声道:“难道我错了?” 我劝慰着她说:“舅妈,您也别急。有些事,需要慢慢磨合。” 宛如舅妈看我一眼,无限忧虑地说:“要是这事处理不好,我就成了老何家的千古罪人了。” 我没敢接她的话,招手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拉开车门,我扶着她坐进去,关好车门我说:“舅妈,我等家潇过来再说。” 送走宛如舅妈,我再进去产房,看到陈萌哭得雨打梨花一般。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怜惜。 我试探着说:“萌萌,家潇从省里赶回来了。他想见见你。” “不见。”陈萌斩钉截铁,咬着牙说:“他以为我是什么?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一脚踢开?” 我笑道:“你现在是皇后娘娘,他就一太监,见见又何妨。” 陈萌被我逗得扑哧一笑,一把扯住黄微微的衣角道:“微微,你看你,找了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今后怎么管啊。” 黄微微倒不在意,取笑她说:“你自己又哭又笑,猫儿下尿。还说我。” 陈萌不言语了,叹口气躺下去身子。 我朝黄微微使个眼色,她当即明白过来。伸手握住陈萌的手,轻言细语问:“萌萌,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 “什么局面?”陈萌睁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何家潇要来看你,听说郭伟今天也下飞机。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想。想那么多干嘛?”陈萌轻描淡写地说。 “你没个主意吗?” “你要我有什么主意?”陈萌反问。 “孩子出来后,总得有个爸爸吧。” “没有爸爸的孩子就不能活了?”陈萌不高兴地了,烦躁地摇摇手说:“我想睡一下。” 黄微微却没有让她睡的意思,她紧问道:“萌萌,如果家潇要娶你,怎么办?” “凉拌!”陈萌笑道:“他爱娶谁娶谁,跟我没关系。要娶我,门都没有。” “真想法?” “难道我说过假话?”陈萌一脸的不屑。 我心里一凉。陈萌的态度断绝了宛如舅妈的想法。她不再愿意嫁给何家潇,孩子更加不可能给何家潇。果真如此,以后我在表舅家,还怎么混下去啊! “你究竟怎么想的呢?”黄微微显然有些急了。她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发簪,这个举动让陈萌看到了,她盯着发簪,惊讶地神色在脸上蔓延开来。 “怎么啦?”黄微微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没怎么。”陈萌迅速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你的这根发簪,是何家潇他妈的吧?” 黄微微惊异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陈萌笑道:“这根发簪,可是人家要给儿媳妇的东西。” 她吃吃地笑起来,把黄微微弄了一个大红脸。 陈萌的这个神态,半点不像要生孩子的样子。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似乎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她做母亲的欲望。 突然,她眉头蹙了起来,叫道:“他又在踢我。” 幸福的神色在她脸上蔓延。 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老站在产房里。我说:“萌萌,我先出去了。” 陈萌看我一眼说:“也好。不过我警告你,陈风,你要是敢把我不愿意见的人,带到我这里来,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点头说:“放心。” 出了门,看到李莲端着一个盆子过来,我把她拉到一边问:“什么时候生?” 李莲笑道:“你那么急干嘛?又不是你老婆生孩子。” 我尴尬地笑,说:“都一样的。” 李莲上下打量我一下说:“真一样?” 我肯定地点头。 “要是真一样,你敢陪着她生吗?”李莲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女人生孩子,要是自己的男人在身边,会少好多痛苦。” “是吗?”我不相信地问,急着想要走开。 李莲却一把拖住了我,压低声说:“我说的是真的,有科学依据。” 我无奈地笑道:“可惜我不是她男人。这个事,我做不了啊。” 李莲放开我的手说:“做不了就乖乖的在外面等。” 我连忙点头,快步走到一株大树下,掏出电话给余味打。 余味已经接到了郭伟他们,正风驰电掣往回赶。 我告诉他说:“你让郭组长直接到衡岳市,其他人随车回春山。” 挂了电话,我看着满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儿,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巨石,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第417章 当然不许看 郭伟春风得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陈萌正准备要进产房。 产房外边,聚集了一堆人。除了我和黄微微,何家潇、郭伟都在。其中有个特殊的人——莫阿姨,在她家保姆的陪伴下,一声不响地坐在长椅上,不时抬头看产房上方的红灯,神情显得焦躁。 何家潇手里捧着一捧花,神情肃穆,一幅为人父的庄严。对我的招呼,只是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过多的热情。 我明白他在责怪我。陈萌要生的消息,我一直没告诉他。是宛如舅妈告知他后,他才风尘仆仆从中部省赶回来。 他既然不理我,老子也懒得管他。现在本来就是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陈萌的态度让我无法把握,究竟她心属谁,只有她自己知道。 何家潇和郭伟,两个人互相不瞧对方一眼。分据在产房门的两边,静声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李莲是妇产专家,随着陈萌一起进了产房。临进去前,还在跟我说男人陪产的事。 黄微微不置可否,陈萌是坚决反对。说自己生孩子,不需要男人在一边。何况我这个男人,跟她与她的孩子,没半毛钱的关系。 黄微微开始还在犹豫,直到听李莲说,生孩子的女人,是生命最脆弱的时候。男人的一只手,能起到不可估量的力量。她的心思开始有些动摇,甚至对我低语,希望我能跟着进产房,陪着陈萌把孩子生下来。 我毫不客气拒绝。我把黄微微拉到一边说:“我是你老公,你愿意自己的老公去看别的女人生孩子?” 黄微微笑,眉飞色舞的样子:“是要你去陪着,想什么哪?” 我自嘲道:“我闭着眼不看?” “当然不许看。” “我怕忍不住。” “忍不住就别去。”她终于动摇了想法。陈萌是个美丽异常的女人,虽然怀着孕,挺着一个大肚子。但她与生俱来的白皙和丰满,随着母性的勃发而更加生动起来。怀孕的女人有着一股不可遏制的诱惑,谁能抵挡? 我忧伤地说:“老婆,你其实不明白萌萌的心。” 黄微微惊讶地看着我,问道:“她什么心?” 我叹口气道:“女人都只愿意孩子的父亲在身边。至于我们这些不相干的男人,陪着她去生,不是给她力量,而是给她羞辱。” 黄微微若有所悟地点头,细声细气地说:“既然这样,不如让何家潇进去。” “可是郭伟也在啊。” “他又不是孩子的父亲。”黄微微撅着嘴,张口要去叫门外的何家潇。 何家潇从到医院后,一步也未踏进病房。陈萌闻知何家潇的到来,神情在激动之后,坚决拒绝了何家潇的看望。 郭伟也不例外,一样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因而一直在病房外徘徊。 进出病房的男人,就只有我了。 我就像信使一样,为他们传递着信息。进进出出在病房与走廊之间,如春燕衔泥,为他们垒积起一张看不见的信息网。 莫阿姨来后,也没有进病房。只是悄悄把黄微微叫出去,问了一些情况,就一直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 一切都在陈萌的床被推出来后瓦解。陈萌一眼看到呆坐着的母亲,顿时泪流满面,哽咽着伸出手来,要抱妈妈。 莫阿姨眼里含着泪,搂着女儿,将脸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安慰着女儿,鼓励她要坚强。 我们都围在她的病床边,她两边站着郭伟和何家潇。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她的头往何家潇这边侧了侧,只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另一边的郭伟。 这点细微的动作,其实就在传递着一种信息。 “萌萌,妈妈在家给你熬鱼汤。”何家潇俯下身子,挨着陈萌的耳边说。 郭伟也赶紧俯下身子问:“萌萌,你想吃什么?” 莫阿姨忧伤地叹口气,走到一边去抹眼泪。 我从保姆的嘴里知道了一点情况。陈书记坚决不让莫阿姨到医院来,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出门。 只是今天市委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陈书记不得不出门。陈书记一走,莫阿姨就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来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女儿! 对于何郭的说话,陈萌似乎充耳不闻。她朝黄微微伸出手,浅笑道:“微微,你陪我。” 黄微微脸色一红,赶紧摇手道:“我怕。” 李莲穿着白大褂,一改往日的时尚风姿。她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听到黄微微的话,扑哧一声笑出来说:“生孩子怕什么。反正你早晚也得到这一天。” 陈萌就笑,如一朵睡莲绽开在雪白的床单里。 黄微微伏在她耳边说:“我不去,要去你叫陈风去。” 这句话我听得真切,顿时耳根都红了起来。 这个女人,说话总是不管场合。在这里有三个男人,两个与陈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其中一个还是孩子的生身父亲。他们不陪着去,我算什么? 陈萌的脸也红了起来,骂道:“胡说八道。” 刚好一阵阵痛袭来,陈萌的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旁边的护士不耐烦了,催着我们站一边去。 我们看着陈萌推进产房。三个男人,谁也没有跟着进去。 我把郭伟拉到走廊的尽头,递一根烟给他。 郭伟本来不吸烟,现在也接过去,找我要火点着烟,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吸烟。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郭伟苦笑道:“辛倒是不辛苦。只要办成了事,即使辛苦,也值得的嘛。” 我说:“得好好谢谢你。这次多亏你出马,否则这个项目,还是写在风里的故事。” 郭伟不领我的情,笑道:“都是为国家做事,不存在感谢不感谢。尽人事而已。” 我明白郭伟的敌意,他显然是在怪我为什么要叫来何家潇。 其实他误会我了。何家潇的到来,跟我没半点关系。自始至终,我没给他透露半点陈萌要生的消息。 我说:“你回来得很及时。刚好赶上陈萌要生了。” 郭伟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笑着说:“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不要藏着掖着。我们大男人,不需要遮遮掩掩吧。” “好啊。你给个解释,何家潇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大,引得黄微微和何家潇都朝这边看。 “你不要激动。我现在告诉你三点。第一,何家潇不是我叫来的;第二,如果你想做孩子的父亲,你就得听我的;第三,我想知道美国的情况。”我声音不高,但每句话都能让郭伟沉思。 果然,郭伟换上来一层笑容,巴心巴肺地说:“我也给你汇报一下,第一,美国一切顺利,第一笔投资款在签订协议当天到账;第二,我一定要做孩子的父亲。只有我,才能给他幸福;第三,何家潇来与不来,就是如此了。他翻不了天。” 我拍拍他肩膀说:“这样好。这样才有男子汉的气量。我想,你要做孩子的父亲,就得先给孩子的娘一个家,你准备好了吗?” 郭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思想完全准备好了。” “不仅仅是思想,是行动。” “怎么样的行动?” “结婚。” “结婚?”郭伟吃了一惊,迟疑着说:“我还没新房呢。” “不能在你家吗?”我奇怪地问。 “我要给萌萌一个新家。”郭伟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去买房。” “来得及吗?”我冷笑着说:“就是买了房,你还得装修,还得准备结婚的其他东西。这样一来,要到什么时候?” “哪怎么办啊?”郭伟急得满脸通红,要哭的样子。 “我来给你想想办法。”我说着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我和黄微微的新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当即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郭伟满脸感激,说话也结巴起来:“陈…陈风,你…你就是我……兄弟。不……不……,是再生……父母。” 郭伟的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屁股底下坐着了一座火山。 第418章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宣告人世间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产房外一片沸腾,我们在护士宣告母子平安后,欢呼雀跃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蕴藏着丰富的情感。或哭、或笑,或凝神静立,或叽叽喳喳。 何家潇激动得泪流满面,掏出电话给宛如舅妈打说:“妈,生了,儿子。” 我和黄微微站在一边,我们手拉着手,十指相扣,心里为新生命祝福。 莫阿姨一反刚才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要进去看望女儿与孙子。她的脸上全是笑容,所有的忧虑一扫而光。 在一条新生命面前,人的所有杂虑都显得如此渺小。 产房的门打开了,李莲和护士推着车出来。床上躺着的陈萌,头发像被水洗过了一样。她娴静地笑,笑容里除了幸福,再也找不出丝毫的忧伤。 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的女人,身上漾着伟大的母性光辉。仿佛过去的涅槃,都如流云一般逝去。压在心里的全部情感,在看到新生命后迸发了出来。 她温柔地看着躺在身边的小生命,眼睛里全是慈爱。她似乎没空花半眼来看我们,眼睛时刻不离孩子的身子,仿佛只要离开眼光,孩子就会被人抢走一般。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何家潇,他扶着小床,握住被子外陈萌的手,深情款款地说:“谢谢你!” 陈萌淡淡一笑,眼光在他脸上滑过,又落在孩子的身上。 何家潇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在孩子嫩滑的小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孩子睁开眼,黑葡萄一般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这一抹笑,就像阴霾的天空里突然穿透出来的阳光,让人的心立即柔软起来,把潜藏在人性深处的爱,尽情地挥洒出来。 何家潇满脸激动的泪,他不管不顾地付下身子,在陈萌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陈萌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转眼去看妈妈。莫阿姨装作没看到,她从女儿的身边抱起孙子,举在眼前,赞叹着说:“多漂亮的小孩儿啊。” 何家潇的举动让郭伟一时手足无措,他挤过去身子,对陈萌说:“萌萌,我们回房间去。” 陈萌并不反对,轻声对她妈说:“妈妈,我想喝水。” 郭伟要去推车,被何家潇一把抢过去,冷着脸说:“不麻烦你郭书记了,我自己来。” 郭伟不松手,冷笑着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管你的事啊。” 何家潇挑衅地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轻轻地问:“是吗?” 眼看着他们之间就要爆发一场战争,我赶紧过去,拦住他们说:“你们都放手吧,让护士推。你们不知轻重,别乱来。” 他们就一齐松开手,跟着陈萌的身后往病房走。 走了几步,郭伟说:“萌萌,我给你拿水去。” 何家潇拦住他说:“这能喝水吗?你想把萌萌的身体搞坏是吧?”快走几步到病房门口,打开门说:“萌萌,还等一下,我妈就送汤来了。喝汤,你的身子需要补养。” 陈萌不置可否,砸吧着嘴巴说:“我渴呀。” 她的这句话,以及她的形态,分明是女人在对自己的男人撒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郭伟果然受不了了,他站在门边不再进去,落寞的神色瞬间布满一张脸。 他扣着门框,垂着头,良久抬起头对我说:“陈风,你出来一下。” 我又随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次是他伸手找我讨要烟。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叹口气道:“陈风,我失败了。” 我瞪大眼说:“你不能轻言放弃。” 郭伟苦笑道:“我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我无言以对。说实话,我希望郭伟娶陈萌。我知道,郭伟爱陈萌,而且是一种能抛开世俗眼光的爱。他愿意接受陈萌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一般男人很难做到的事,何况他郭伟不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他能如此,说明他是深爱着陈萌。有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要接受这个人的一切。他做到了。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郭伟头脑灵活,办事果断,他将会是我仕途上不可多得的帮手或者盟友。 可是何家潇是我表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年青。我负有照顾他,看着他成长的责任。我们两家是有渊源的两家。几百年前,我们祖宗还在一个锅里拢勺呢。 我的表舅落叶归根,难道不希望后继有人么? 而且,我一路高歌猛进,表舅难道没摇旗助威? 我明白,没有表舅,我什么也不是。即便是黄微微!也不见得会让我无牵无挂。 孩子是何家潇的!这是致命的关键。因为这个孩子,让他们三个人的爱情扑朔迷离起来。 郭伟的落寞,让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别灰心,郭兄,好事慢出来。”我安慰他说,其实我知道这句话就是狗屁,言不由衷。 “我倒不是灰心。只是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唉!”他叹口气,把烟屁股扔到地上,拿脚死命的碾。 “幸福是要靠争取才有的。天上不会掉下来幸福。”我还在劝慰他。 郭伟盯着我看半天,嘴角扬起一丝莫测高深的笑道:“我怎么看你像是个叛徒啊。” 我敛住笑道:“此言何意?” 郭伟笑道:“按理说,你和何家潇是一家人,可是我怎么看,你好像都是在帮着我啊。” 我正色道:“我是帮理不帮亲。” “都有理,你怎么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些事,不是我能帮得到的。不过,只要你需要,你的婚房我能帮你。” 郭伟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帮?” 我笑而不答。 其实我早就有个想法,倘若郭伟求婚成功,我就将开发区的婚房让给他们。当然,我让一套婚房,我将会得到十倍于婚房的东西。 黄微微从病房里出来了,探头找我。 看到我和郭伟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抱歉地冲郭伟笑笑说:“我过去一下。” 郭伟没言语,挥挥手让我离开。 黄微微把我拉到一边说:“陈风,你们谈什么哪?” 我假笑着说:“没谈什么,谈点工作上的事。” “骗我!”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拧了我一把说:“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嘀咕他们的事?” 她指了一下病房,神秘地问我。 “没有的事。”我还在说假话,可是没掩饰住眼里的慌张。 “你跟我老实点,不许乱出主意。你没看到他们现在是多么幸福啊。”黄微微神往地叹口气道:“小孩子真可爱。” 我打趣着说:“要不,我们也弄一个出来玩?” 黄微微脸一红,使劲地拧了我一把道:“流氓!” 我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心痛地帮我揉揉,对着拧我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幸灾乐祸地说:“知道痛了吧!” 我使劲点头。 “你说,陈书记会接受何家潇吗?”黄微微犹豫地问我。 “什么意思?” “我听说,陈书记准备把郭伟调到市委办公厅去。” “听谁说的?” “消息绝对可靠。” “哪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呀。陈书记这么做,难道不是为萌萌的未来在做打算么?”黄微微忧虑地叹口气。 “郭伟知道吗?”我问,感觉到事态有点严重。如果陈书记认可了郭伟,何家潇还会有希望? “可能还不知道。这也是刚传出来的消息,还属于高度机密。”黄微微拉着我的手,温柔地将头贴在我的臂弯里。 我想起自己要送婚房给郭伟的决定,心里突然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 “现在我舅妈好像认可了萌萌。”我说。 “不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吧?”黄微微冷冷地笑了一下:“你们家的人,都难伺候。” 我心里惊了一下,黄微微说出这句话,肯定有她的意思。但我不能追根问底,我要装傻!有时候,人一装傻,能看清很多东西。 我正想跟她说婚房的事,看到舅妈急匆匆地进来,身后跟着小梅姐,怀里抱着一个瓦罐,径直往陈萌的病房里走。 第419章 求婚 谁也没想到,陈萌居然拒绝了何家潇的求婚。 郭伟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他的鼻尖上冒出几滴细汗,说话的声音明显颤抖。 陈萌拒绝何家潇,不正是他郭伟的千载良机吗?难怪他会如此激动! 我在全面布局春山县的经济工作,刘密斯的投资协议已经开花结果。这是我主导的第一笔外资,方方面面需要我亲力亲为。 因此,在陈萌顺利生下儿子后,我回到了春山县,日夜兼程处理政务。 郭伟闲,他们经济领导小组除了在我苏西镇搞项目外,其他地方一概没动。关培山没有动静,邓涵宇也没有动静。即便是我邀请他们参加签订投资合同活动,他们也托词没来。 我不知道经济领导小组在玩什么花招,但我心里有个底,不管他们怎么玩,老子都不怕。投资的事花落我家了,经济领导小组手里的哪点钱,我连正眼看的心思都没有了。 老子不缺钱,不缺钱的人,腰杆子硬。 县委常委会上,我的风头几乎要盖过刘启蒙书记。所有局委办机关的人,看到我就像看到亲爹一样。 这期间,毛平找过我几次,点头哈腰的请我去毛市镇视察。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家伙,手里握着毛市水库资源,等米下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深知这句话的来历。因此我对所有的人,一律抱以亲切的微笑。我现在每日有个必做的功课,下班前,一定会到余县长的办公室和刘书记的办公室去汇报。尽管鸡皮蒜毛的事占多数,但他们对于我的汇报,却是乐之不疲。 刘书记甚至在常委会上说,干工作,一定要向陈风学习!勇于开拓,勤于实践。 春山县的投资,不亚于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巨石,激起的浪花让岸边的人手舞足蹈。市委组织了其他县的干部,分批来春山县学习取经。 这个接待的任务我交给了黄奇善去做。黄奇善善于总结,他能把投资的这件事讲得出神入化。当然,最后我的形象必定是高大上。正因为如此,这也是我放心让黄奇善去处理这类事的考虑。 郭伟没事,就天天呆在衡岳市,守着陈萌和孩子。 他在得到陈萌拒绝何家潇情况后,第一个来找我。 我无奈地微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现在几乎不占我生活的半点内容。但毕竟这几个人,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置之不理。 我对郭伟说:“既然陈萌拒绝了何家潇,你就勇敢的上吧。男人为争取爱情和幸福,就要一往无前。” 郭伟苦笑道:“萌萌也没答应我。” 我惊异地问:“你也求过婚了?” 郭伟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不敢。” “你求也没求,怎么知道她不会答应你?”我奇怪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爱情面前,一丁点的困难就裹步不前。正式他的这种性格,让他丧失了一个黄微微。 倘若当初他一直不放手,我估计我没多少机会能抱得美人归。 “我看得出来的。”郭伟捋一下头发,咳嗽了一声:“到现在,孩子我连抱一下都不肯。” 我就笑,眼前的这个男人神情落寞,声音甚至嘶哑。看来这段时间,他是备受煎熬了。 “我想你帮我一回。”郭伟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需要勇气和力量。这些你能给我。” “我能给你什么呀。”我大笑道:“是你娶老婆,我能给你什么力量。” “我要正式向陈萌求婚。你必须帮我见证。”郭伟认真地说:“我都准备好了,你看,结婚戒指我都带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精巧的锦缎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只钻戒。 “你要我怎么见证?”我狐疑地问。 “我们一起去陈萌家。” 我摇摇头。陈萌的家就是陈书记的家。我一个副县长,陪着一个男人去向他女儿求婚,这是多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求婚是好事,不过……,我不适合去见证。”我说,准备出门。 郭伟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将身体堵住门说:“只有你,才是最佳人选。”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着道:“郭兄,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我与何家潇是什么关系。如果我出面,他会怎么想?” 郭伟阴笑着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郭伟道:“你想想,如果你出现在我求婚的现场,你的那个表弟,还会有希望吗?” “什么意思?” “你家黄微微与陈萌是什么关系?闺蜜!闺蜜是什么?闺蜜就是连生命都愿意互换的人。你是陈萌闺蜜的老公,她难道会连老公的感受都不顾了?”郭伟得意洋洋地分析,让我看出了他险恶的用心。 他不知道,黄微微可是希望陈萌跟何家潇走在一起的人! “陈萌现在在哪?”我问,漫不经心。 “在陈书记家坐月子。” “去陈书记家求婚?” “嗯。” “如果她拒绝你呢?” “她不会拒绝我。” “肯定?” “肯定。” 我一时语塞。话说到这种地步,我就是做个锦上添花的人。如果我再拒绝郭伟的要求,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人没半点人情味? 我只好点头答应。 郭伟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当即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不及了?”我取笑他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郭伟怅然道:“我怕别人捷足先登呢。” 看来我不答应,郭伟不会离开。我只好叫朱花语进来,安排她去准备车和一些资料。我准备一打两就,以汇报工作为名,行郭伟求婚之事。 朱花语笑意盈盈地进来。自从她从美国回来后,简直变了一个人。 “老板,郝所长还在等你。”她说,不去看郭伟。朱花语对郭伟有成见,源于他是让朱仕珍落下残疾的原因。在朱花语看来,没有郭伟,他父亲至少不会摔坏一双腿。 朱花语的提示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投资的事,几乎忘记了另外一件堵在我心口的大事。 我挥挥手说:“请他进来。”眼睛却去看郭伟。 郭伟明白我的意思,当即说道:“我去外面等你啊。” 郭伟一走,郝强闪身进来,看到我,咧开嘴巴笑。 我指着面前的椅子请他坐,郝强却不坐,压低声音对我说:“陈县长,有眉目了。” 我装作很淡然的样子说:“什么事?” 郝强朝空中比划了一下,我看了看,没看出他比划个什么东西出来。 “机器!”郝强说:“三台机器,规模大。厉害。”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机器?什么规模大?我让你去调查麒麟山庄,你给我比划什么机器? “老莫也亲眼看到了。”郝强强调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规模。” 我如坠五里云里。 “印钞机!”郝强终于说出来了他所比划的机器。 这三个字,就像三颗炸弹,一下把我炸晕了。什么印钞机?春山县里,哪里来的印钞机? “老莫还在守着,等你一句话,”郝强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明白了,郝强所说的印钞机,是麒麟山庄的假钞机? “麒麟山庄?”我问,感觉自己声音也在颤抖。 郝强使劲地点头。 “查清楚了?” “清楚了。” “老关书记还在麒麟山庄吗?” “在。” 我叫朱花语进来,吩咐她道:“小朱,你和余味去一趟麒麟山庄,务必把老关书记请来,我今晚请他老人家吃饭。” 朱花语茫然地看着我,我大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去。” 郝强对我突然的安排弄得一头雾水,我苦笑着道:“我们不能把一些无辜的人扯进去。”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睛里全是敬佩。 我淡淡地微笑道:“来,坐一坐,说说你们这段时间的工作。” 郝强就把县公安局成立了秘密专案组,局长亲自挂帅的事说了一遍。特别说了专案组的人,没有一个是县局的干警。都是从乡镇派出所抽调上来的人。 “县公安局办了一件大事。”我说,朝郝强竖起大拇指:“你的功劳最大,我要为你请功。” 郝强不好意思地笑,说:“应该的。职责所在。” 我赞叹道:“这样才真不愧是全国优秀民警。” 门被敲响了,郭伟探进头问:“好了没?” 我毫不客气地说:“郭兄,你的这个事,还得缓一缓。” 郭伟挤进门来,狐疑地问我:“怎么啦?” 我长笑道:“兄弟我有大事要办。” 郭伟脸色一沉,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回过头说:“陈风,你办你的大事去吧。老子自己去。” 他重重地摔上门,我们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这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吧?”我问郝强。 我现在心里也像揣了一头奔跑的鹿。 郝强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除了我和老莫,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当然你除外。” 他嘿嘿地傻笑,为即将到来的收获喜不自禁。 “局长也不知道?”我狐疑地问。 “还没来得及汇报。直接奔你这里来了。” “好!记住,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看住了他们。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郝强得令而去。我长身而起,下楼直奔停车场。 第420章 亲自出马 麒麟山庄的情况非同小可。尽管这是公安份内的事,我却不能袖手旁观。 八指老残手眼通天,上面有个春山县最大的老板梁天行罩着,他几乎肆无忌惮。梁天行的背后站着谁,我隐隐能感觉,但又不希望是真的。 梁天行不是无根之水,这个人到现在我只见过几面。我感觉到他希望能搭上我这条线,从他出资为我办履职晚宴能看出来。但我一直没给他机会,对于一个不熟悉的人,尽量敬而远之,何况他与关培山有扯不清的关系。 梁天行不像钱有余,也不是孙德茂。他们两个是本土企业家,深知衡岳市的规矩,再怎么长袖善舞,也只能在衡岳市的舞台上唱歌跳舞。 梁天行不同,他是过江龙,没人知道他有什么背景。虽然他行事低调不张扬,但几年来,他在春山县搞房地产,把个小小的春山县弄得风生水起。从这点看,此人不可小觑。 我让余味把关培山从麒麟山庄调开,使的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关培山不在现场,有什么话都好说。即便今后查出什么问题,也不能怪我。毕竟我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郝强的汇报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如此看来,春山县藏着一个巨大的假钞厂。如果不端掉,东窗事发后,替罪羊不是我是谁? 我明白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八指老残敢在春山县这块地方行事,必定胸有成竹。毕竟这是要杀头的事,错不得半步,露不得半丝蜘丝马迹。可是要做这么大的一件事,岂能没有动静? 唯一的解释就是公安内部有人。这人或者直接参与,或者作为眼线,或明或暗地保护着麒麟山庄。 我突然明白过来,麒麟山庄里每夜客流如云,而且都是达官贵人,原来有着这么一个机巧。 听说在麒麟山庄里,吃饭唱歌洗脚按摩都不要钱。而且有几张赌台,高兴时可以玩一把。即使没钱也不要紧,山庄可以借。在听说这借的钱,麒麟山庄从来没有追讨过。仿佛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所有去过的人都心照不宣。不带一分钱,能在麒麟山庄潇洒走一回。当然,不是简单的人能去。据我所知,除了公安的人不分级别,其他去的人,级别都不低。 调开关培山,是我的第一步棋。即使山庄出事,关培山牵扯进去,我一样会落得个忠厚老实的名声。 要动麒麟山庄,春山县公安局肯定不能去动。我不知道谁是他的眼线,万一稍有不慎,打草惊蛇了,将会前功尽弃。 我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去市里求援。 刚坐上车,接到公安局长的电话,火急火燎地问我:“陈县长,你在哪?” 我故意漫不经心地说:“有事?” 局长紧张兮兮地说:“有大事要找你汇报。” 我还是漫不经心地说:“你有大事,该向政法委书记汇报,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局长语塞,半天叹道:“这事,还只有你能办。” 我笑道:“你别抬举我。不是我份内的事,即使我能办,也不能给你办。” 局长就急了,骂道:“日他娘,老子命苦,没人管啊。” 我挂了他电话,不是因为他骂人,我知道他还没吃豹子胆敢骂我。我现在不想跟他纠缠,因为我不相信他们公安局里除了郝强和老莫外的任何一个人。 局长不敢再给我打电话。我挂电话的时候是当机立断,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局长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轻重。 事实却没有朝我想的方向走。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又打进来,带着哭腔喊:“陈县长,你要救我一命啊。” 我不置可否地说:“什么事?弄得天塌下来一样。救什么命啊?” 局长叫道:“我要当面汇报。” 我看看手表,拒绝了他的要求说:“没空。明天再说。” “明天你就等着给我收尸了。” “是吗?我就等着给你收尸吧。”我再次挂了电话。 公安局长跟我交情不错。陈萌的一篇榜样报道,让春山县公安局扬眉吐气,树成了衡岳市的典型。 郝强获得全国优秀民警的称号,他这个做局长的脸上有光。因此,我在公安局的人心目当中,不但是自己人,而且对他们有知遇之恩。 我断然拒绝局长的见面,我是有考虑的。麒麟山庄的这桩事,他身为公安局长,能脱得了干系?即使他蒙在鼓里,也是他工作不力,能有好果子吃?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想,如果局长真实不知内幕,到时候我会替他说几句话。毕竟五十多岁的人,混到今天也不容易。 我的车出了县委大院的门,隐隐觉得背后跟着一辆车。 人心里有事,总觉得周围鬼影瞳瞳。 透过后视镜,我确定我后面跟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车。我故意加快车速,他也加快,我减速,他也减速。与我保持着距离,只是远远地跟着。 在春山县,居然有人敢跟踪我?我大怒,掏出电话给公安局长打。 公安局长似乎在等我电话,才响一声,就拿了起来,问我道:“领导有何吩咐?” 我心里一动,明白了。 “你派人跟踪我?” “不敢。领导说哪里话?” “我后面跟的车是怎么回事?” “保护领导呀。”局长满腹委屈的说。 “老东西,你想搞什么?”我哭笑不得。 局长就在电话里笑起来,谁都知道,我轻易不骂人,我一骂人,就是说明我与被骂的对象没有芥蒂。 “我什么也不想搞。我没命了,总不能让县长你没命吧?我得保护你。” “乱弹琴!”我笑骂道:“保护什么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 “有事干,而且是大事。”局长神秘地说:“只要你听我汇报,我保证让领导满意。” “是吗?”我放缓口气,将车靠边停下来,打开车门,朝远远停着的小车招手。 小车里的人犹豫了一下,朝前开了几步,突然调转头,飞奔跑了。 我哑然失笑,冲着话筒说:“你的人吓跑了。” 局长也笑,说:“领导,你知道我们是吃这行饭的。从现在开始,你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但我保证,他们能看到你。” 我感觉背上冒出一层汗来,日你娘!老子被你监视了! 我大怒道:“我限你马上撤销监控。不要让老子砸了你的办公室啊。” 局长嬉笑道:“求之不得。” 我无计可施了。他在公安系统混了一辈子,大风大浪见过。既然敢这样跟我叫板,也是孤注一掷的事。 我只好说:“算了。你个老家伙,三分钟在我面前出现,我们去一趟衡岳市。” 局长欢天喜地挂了电话。我站在路边,抽出一支烟来,还没点上,就看到一台警车呼啸着过来,吱嘎一声停在我面前。接着就看到局长灰头土脸从车里爬出来,一声不吭立在我面前。 “有什么想法?”我冷笑着问。 “听你的。” “没带司机?”我撇一眼警车,里面没有人。 “不敢带。怕走漏风声。” “什么风声?” “县长大人,你就别逗我了。我既然敢把人给你,我能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人虽然做不了大事,总还不是吃干饭的呀。”局长嬉皮笑脸,难为他一大把年纪。 “你都知道了?” 他点头,神情严肃,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坚决打死。” 我笑,叱道:“早干嘛去了?” 局长并不紧张,陪着笑脸说:“我也不是神仙。春山县这么闭塞的地方,谁知道还有人敢这样做事。想不到啊。” 我将烟屁股扔到脚底下碾碎说:“越是闭塞的地方,越是犯罪分子的滋养之地啊。” 局长点头称是,问我道:“现在怎么干?” 我骂道:“你就知道蛮干。现在能蛮干吗?万一干不好,岂不是坏事。” 局长点头哈腰道:“我听你安排。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我挥挥手说:“上车,我们去衡岳市。” 局长迟疑了一下,疑惑地问我:“异地用警么?” “难道还能用你的人?” 我的话让局长尴尬起来。我明显的不相信他手下的人,就像一根鞭子,在狠狠地抽打着他。 “行!”他沉吟一下,咬着牙说:“等这事处理好了,老子要在内部大开杀戒,清除一批害群之马。” 我没表态。心里想,等这事下来,你还是不是局长都不知道,何谈大开杀戒? “直接走?”他问我:“开一台车还是两台车?” “各走各的。”我说,心里一动:“你先去市局,知道怎么做了吧?” 局长何等聪明之人,当即明白我送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双腿差点软下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道:“陈县长,你放心。我在市局等你。” 他开车先走,我再掏出烟点上一支,抽了几口摁灭了,上车回县委大院。 没有我的指令,公安局长不敢造次。我心里明镜般亮堂。 我能握住他的命脉,说明我也不是等闲之辈。我葫芦里还有什么药,他也不可能全部清楚。我敢让他单独去衡岳市公安局,我能没有留一手? 他想在就是我的提线木偶! 回到县委大院,我抬头去看刘启蒙书记的窗户,发现他的窗帘开着的,知道他在办公室。于是整理一下思绪,抬腿往他办公室而去。 第421章 一山不容二虎 刘启蒙听完我的汇报,一掌拍在办公桌上,铁青着脸半天不作声。 我如释重负般轻嘘一口气,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所谓一石二鸟,不过如此。刘启蒙关培山两人,一辈子捆在一起,平时大家都笑脸相迎,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真遇到事,莫不想致对方于死地。 当年的书记关培山,根本不把县长刘启蒙放在眼里。在关培山看来,刘启蒙就是个迂腐的人,成不得大事。读古书的人,学的都是儒家治国持家的东西。关培山也读过古书,毕竟涉猎少。 关培山十五岁参加学运,学的是一套激进的理论。到后来参加革命建设,把原来学到的一些东西,全部当做糟粕弃之不用。而刘启蒙不同,外面世界烽火连天,他还在小屋里一心只读圣贤书。 两个人因为工作的需要,被组织捆在一起,却永远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按理说,刘启蒙贵为一县之长,在政府的层面,他是理所当然的老大。可是关培山不管这一套,要求县政府的所有工作,必须征得县委同意后才可进行。 刘启蒙就像一个怄气的小媳妇,关培山像一个小脚婆婆。两个人不对眼,处事莫免有偏差。 市委也听到关于他们两个的事,却一直不分开他们。道理很简单,相互制约。 实际情况是关培山能制约刘启蒙,刘启蒙却丝毫撼动不了关培山。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刘启蒙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我表舅赴衡岳市履职。 衡岳市的干部,从市委书记陈书记,到所有的市委市政府干部,几乎没有几个外地人。本土干部虽然熟悉工作,却因为太熟悉,未免不结成一张张硕大的关系网。因此在衡岳市官场,官方语言就衡岳地方土话。 衡岳市的干部上电视新闻,张口就是土话,这让很多外地的衡岳人感到丢脸。试想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干部,本身的素质有多高?又能带领老百姓干出什么营生? 衡岳地方官场里,父子局长,兄妹书记,连襟科长的现象比比皆是。随便一个小干部,背后站着什么人,谁都不敢小觑。即便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或许背后也站着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关培山是土生土长的干部,在衡岳市官场里经营了一辈子。他的关系网,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拔出他一个萝卜,不知道会带出多少的泥。 因此,刘启蒙放眼衡岳官场,能撼动关培山的机会少之又少。 我表舅就在这个时候空降衡岳市。刘启蒙就像猎狗闻到了猎物味道一样,紧紧跟了上去。 这样一来,关培山的问题开始逐渐暴露,出现了他被纪委约谈的事。刘启蒙得一先机,把县委书记的位子捞到了自己屁股底下。原以为从此天下太平,谁料到关培山摇身一变,成了衡岳市经济领导小组的干部,驾临春山县,派头更大。 关培山不是县委常委,却要参加常委会议。一些关键问题,没有他关培山点头,还成不了事。 刘启蒙心里窝了一股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关培山在春山县经营了一辈子,哪个局委办不是自己的人?这些人没有关培山,连条狗都不是。关培山失势的时候收敛了一阵子,等到关培山再驾临春山县,而且出席县委常委会议,原来动摇的人也赶紧跟过来。这样就对刘启蒙形成了挟持之势,任刘启蒙暴跳如雷,他们也是冷眼旁观。 我的上任,多少改变了一些格局。所有干部都知道我有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表舅,还有一个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准岳父。有了这些资本,我的腰杆子比别人要粗很多。 我的站队,直接决定这些干部的标杆。 我心里自然十分的明白,因此我在站队这事上,从不表现倾向于那一边。我的这个态度,让干部们也无所适从。 我是不能有太多的倾向性!尽管我明白在目前我顺水顺风。可命运这东西谁敢断定,一路高歌中不会夹杂哀音? 我把麒麟山庄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刘启蒙,就是送他一个顺手人情。麒麟山庄有事,他刘启蒙功不可没。麒麟山庄没事,弄个动静出来,给关培山添堵,恶心恶心他! 我对关培山还是有成见的。当初他叫纪委约谈我,要不是我自己立场坚定,说不定早成了他的阶下囚。 当然,这些与黄微微母女分不开。没有她们夜以继日的赶路求人,没有黄山部长或明或暗的指示,进了关培山的鸟笼子,我还能出得来? 我不是说自己没问题。现在的干部,再清明也经不得查。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全是王宝森。一个苏西乡的农产品公司,就能把我颠覆。 干部们谁的屁股底下没屎? 我能安全出来,而且高升,一方面我是他们斗争的结果,另一方面我是仗着裙带关系。 “查,坚决查!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绝不手软。”刘启蒙余怒未消。 我隐隐能看到一丝笑意从他的嘴角蔓延开去。 倘若郝强侦查属实,麒麟山庄将陷入灭顶之灾。随之而来的各级官员,吃不了要兜着走。 春山县有多少干部涉足其中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只要在春山县有点头面的人,一定都出入过麒麟山庄。 我知道刘启蒙笑容里的内容。关培山常驻麒麟山庄,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欣喜的事啊。 现在的关培山,就是一坨黄泥掉在他的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但刘启蒙没想到,我在来他办公室之前,已经让余味将关培山从麒麟山庄里请了出来。 “此事不能拖!”刘启蒙庄重地说:“必须要快,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坚决打击犯罪。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我欲言又止。 刘启蒙放松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迟迟艾艾地说:“是不能拖。但我想,这次的事,还是异地用警的好。” 刘启蒙抬眼看我一下,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谦虚地微笑,将公安局长已经去市局汇报的事又说了一遍。 刘启蒙看着我,狐疑地问:“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我双手一摊说:“没了。就这些事。不过,我们都在等你的指示。没有你的指示,不敢轻举妄动。” 刘启蒙满意地笑,从柜子里摸出一条烟扔给我道:“少抽些,年轻人,任务还很重啊。” 我拍拍胸口道:“书记放心,身体好着呢。” 刘启蒙从办公桌上拿起包说:“我们去市委。” 我推脱道:“书记,我还有件事要处理。我看市委我就不去了。你老亲自出马,这事基本成定局了。” 刘启蒙看我确实没有跟他走的意思,只好笑着说:“也好,你在家给我盯着,我去。” 我随着刘启蒙下楼,目送他的车出了县委大院。 站在宣传栏下,我掏出电话打给余味:“接来了么?” 电话里余味急切地说:“老书记不肯来。说吃个饭没必要那么复杂。请老板你来麒麟山庄。” 我不满意地说:“小余,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余味不敢做声,半天才低声说:“老书记的意思我知道,他是想你亲自来请他。” 我哑然失笑,老关啊老关,你还不知道有一张大网正向你头顶罩过来了么? 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 我哀叹着挂了电话,想起刘启蒙恶狠狠的眼光,心里不寒而栗。 第422章 霸王硬上弓 关培山装腔作势不来,我不能听之任之不管。 刘启蒙书记已经知晓了此事,我就不能亲自去麒麟山庄。关培山不来,势必会一网打尽。关培山一旦陷进去,究竟会引发多少未知的事,谁也没把握。 人被逼急了,就会像疯狗一样乱咬。我不是怕他咬我,我是怕春山县的干部在经过这样的打击后,会一蹶不振。我再想有所作为,没有人的配合,孤掌难鸣。 一堆米当中,有几粒老鼠屎不难,只要耐下心来挑选,终究不会将一堆米弃之不要。即便米堆中混杂陈米及霉坏的米,也只是时间与耐心的问题。至于即将霉变的米,只要还能吃,混在一堆好米里,也不会差了口感,坏了心情。 毕竟,人需要粮食才能活下去。 关培山与刘启蒙两个,我谁也不希望他们出事。只要两个人没事,我就能挥洒自如。他们两个是一对天敌,互相牵制,互相制约。这样就势必腾出一块空间给我,我亦能左右逢源。 我破天荒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回家,我需要安静地地方来理顺自己。在办公室,我不能左右自己,来来往往请示工作的人,不能拒之门外。 到了家,鼻子里闻到一股霉气。才想起自己自从住进来,除了每晚几个小时的睡眠,几乎没有任何打理房间。阳台上的一盆水仙,倒是枝繁叶茂。只是残败的叶子,落在积满灰尘的水里,如秋后的凋零一般,让人心生凄凉。 门口一双皮鞋,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像一个衰落的老头,孤独地看着世界。 我叹口气,却没心情收拾。将自己摔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跳跃着关培山和刘启蒙的样子,愈想愈烦,心情差到极点。 起身到厨房打开煤气灶,准备烧一壶水泡一口茶喝,耳朵里听到对面的门响,于是快走几步打开门,看到李莲提着几包东西正要进她的家。 李莲听到门响,扭转头看到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你怎么在家?”她问,将东西扔进门里,人却不进屋,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想躺会儿。”我说,眼睛扫过她玲珑的身体,心里一阵激荡。 “累啦?”她关切地问,神色慌乱:“怎么了?” 我叹口气道:“机器也有坏的时候。人岂能没有休憩的时间?我是想安静一下。” 她哦了一声,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 “没事?” “没事。” 她再哦一声,眼睛往我屋里看,啧啧怪道:“哎呀,你的房间可是有些乱啊。” 我苦笑着没有说话。 “我就说嘛,一个家没有个女人,再狠的男人,也会像猪窝一样乱。”她似乎感觉到话说得离谱了一点,不好意思地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我帮你整理整理。”她不由分说挤开我,进了我的家。 厨房里有一件围裙,是当初李莲配置来的。因此她轻车熟路找到围裙,围在腰间,顿时就成了一个俊俏的主妇,模样让人心动。 我带上门,坐在沙发上,看她忙里忙外,心里居然一片宁静。 水烧开了,发出尖利的声音。李莲给我泡好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嫣然一笑道:“老爷,喝茶。” 我招招手叫她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站在我身边,张着一双朦胧的眼看我。 李莲是个熟透了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女人有着少女般的容颜和身材。她曾经是春山县的三朵花之一,也是春山县时尚界的代表人物。 俗话说,好女配丑男!这似乎是一条勘不破的真理。貌美的女人,嫁的老公基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我不是说老莫长得丑,老莫的形象与他老婆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难怪总有人哀叹,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一丝微笑在我嘴角蔓延开来。我的这个样子,被李莲捕捉到了,她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揶揄着我道:“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呀。” 我拉着她坐下来,鼻子里闻着她身上传过来的幽香,不禁心旌神摇。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一个壮男,一个娇娃。不弄出点事来,谁信?何况我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 李莲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怀好意,她有意识地避开我的眼光,勾着头玩着指甲,楚楚可怜。 我没再做出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呼吸着她的香,享受着难得的温馨。 “我还要帮你整理一下床。你的床太乱了。”她低声说,起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到眼前端详一番道:“算了。男人的床,女人最好不要挨边。” 她吃吃笑道:“我就挨一下,你还能吃了我?” 我暧昧地笑,搂过她的腰说:“我不吃你,亲一口总行吧。” 她想挣脱我的搂抱,脸涨的通红,嘴里喃喃道:“不行。”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你是有老婆的人。你家老婆那么漂亮,我就一残花败柳了,亲个毛线啊。”她毫不掩饰地笑道:“你一个大县长,心里怎么老想着吃别人家的啊。” 我笑道:“自家的菜,总是一个味道。换着口味吃,不但提高食欲,更能强身健体。” “胡说。”她笑骂道:“别人家的菜,最好不要偷吃。我怕你吃进去,咽不下呢。” “你就看看我咽不咽得下。”我说着话,手却不老实地伸进她的衣下摆,抚摸着她光洁的皮肤,顿时神思迷离。 她使劲板住我的手,不让他继续前进。挣扎了一会,幽幽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觉得,不要让我这样的一支残花,破坏你的高大形象。” 我心里一顿,仿佛头顶上浇下来一盆冷水,霎时心灰意冷。 她说的没错。我不是当年的乡政府小秘书了,我现在的一言一行,是整个春山县百万群众的楷模。 我羞惭起来,不敢去看她。 她看我颓丧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我理解你。其实啊,我更想呢。”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 她不高兴起来,嚷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能看上我,是我的幸福。我这么一个女人,何德何能让你动心?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让你因为个人生活小节陷入自责。” 我抽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我这人,定力不够。” 李莲大度地笑,说:“谁有这个定力?你不知道我们家老莫吧,当年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可是霸王硬上弓。要不我会嫁给他?” 我被她逗得笑起来,问道:“怎么个霸王硬上弓了?” “他那年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有人给我介绍。我见过他一次,说实话,我是没看上他。可是他真不要脸,死皮赖脸的要跟我回家。回家就回家啦,他可好,看到我爸妈,张口就叫爸妈,把我一家人,吓得够呛。” 她嘻嘻地笑,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甜蜜,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娇俏可爱。 “从那天起,他就不离开我们家了。刚好他转业回地方工作还没落实,有的是时间。白天跟在我屁股后边去上班,晚上给我一家人做饭烧水的。弄得他好像就是我一家人似的。你知道我爸妈他们,都是老实人,看他这个样子。就都来劝我。我这个人啊,就是立场不坚定。” 她叹口气,但没有半丝后悔的神色,反而有一股看不见的甜蜜,荡漾在她的眉眼之间。 “后来,我也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跟她交往一段时间再看。谁知道这不要脸的东西,趁我爸妈不在家,爬上了我的床。” 她娇羞得不敢看我,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像兔子一样逃了开去。 她的甜蜜往事如一幅图画,尽情地展现在我眼前。让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卑鄙。 我假笑道:“老莫还当过兵啊。” “他在西藏当兵,海拔五千米的哨所当过八年兵。要不是这样,我家老莫能生不出孩子么?”李莲突然嘤嘤地抽泣起来。 我被她的哭吓了一跳,安慰她道:“现在科学发达,不急。” “其实也没什么。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我们正在商量着,准备收养一个。”她帮我铺好床,拍拍手道:“好啦。我回去了。” 提起老莫,我又想到了关培山,心里一动,叫住李莲说:“等一下,还有个事。” 她停住脚,转头问我:“还有事?” 我说:“有个事,还请你跑一趟。” “说吧。” “你帮我去一趟麒麟山庄,把老关书记请来辉煌宾馆。” “我跟他不熟,怎么请得动啊?” “你就说我在苏西镇,请你去的。至于你用什么手段请他来,我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请来。” 李莲狐疑地看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没有。”我辩解道:“我是请你帮我的忙。” “重要吗?” “非常重要!”我说,眼睛不看她,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说:“我等你电话。” 第423章 有色心,无色胆 县公安局长没有消息给我,我就只能耐心等待。心里有事,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绕着圈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傍晚时分,李莲给我来电话,说已经把关培山请到了辉煌宾馆。 我在电话里叮嘱她,仍然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要让关培山回麒麟山庄。挂了他的电话,我又给余味和朱花语打电话,让他们两个赶到辉煌宾馆去,配合李莲,留住关培山。 我没有给他们具体留多长时间,只是告诉他们,没有我的电话,任何人都不能让关培山回去。 如此欲盖弥彰的一番指示,让他们三个都有些惊愕。 李莲还问我什么时候到。我哈哈一笑告诉他,等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即刻赶到。 我是没打算去见关培山的。 看着窗外天色已晚,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人影的时候,我准备出门。 县委家属大院里宁静无比,家家窗户里都透出温柔的灯光。这是一个合家团聚的时刻,在这个山里的小城里,家是所有人宁静的港湾。 我悄悄启动车,溜出大院。 出门不远,看到林小溪一个人在路边走,边走边打着电话。 我摁了一下喇叭,她回头看见是我,挥手叫我停车。 车刚停稳,她急不可耐地坐进来,喘着气问我:“陈风,看到老书记了吗?”? 我摇摇头,问她找老关书记干嘛? 林小溪急道:“不是我,是老残。老残在找老书记。好像老书记被一个什么女人请走了,没有音讯。” 我淡淡一笑道:“老书记是老江湖了,你们担心什么?” 林小溪叫屈道:“谁说我担心了?我可不担心。” 我取笑她说:“你不担心?你看你急得好像掉了什么宝贝一样。” “胡说。”林小溪满脸不高兴,她能从我的话里听出酸溜溜的意思。林小溪是美女,可是美女传说名花有主。而且这个主,是风烛残年的关培山。这让我有些嫉妒,有些愤懑,又有些怜惜。 “我是真不知道。”我说,眼睛不去看她:“我还有事,你还有事吗?” 我是在下逐客令,林小溪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意思。她不满地瞪我一眼,拉开车门跳下去,顾自蹬蹬朝前走。 我冲她的背影喊了几声,惹得路边的几个人朝我这边看。赶紧住了口,启动车子跟上去。 林小溪看我跟过来,抿着嘴巴忍住笑,却不肯再上我的车。 我叫道:“真不上来,我可走了。” 林小溪立住脚,圆睁着双眼喊:“你敢!” 我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就像一对小情侣在斗着嘴,在夜色朦胧的春山县大街上,衍生着一曲人间极乐。 我们都是春山县的知名人物。林小溪是县电视台美女主播,我是春山县新晋的常务副县长。我们两个人本身都带着神秘,如今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斗嘴,这是一幕多么有趣的情景。 因此说了一会后,眼看着有人朝这边张望,林小溪才情不情愿地坐进车里来,撇着嘴说:“你有本事,我们去县中心广场。” 老子才不去呢!县中心广场是春山县的标志建筑。一块占地约三十亩的大坪上,此时正是全县城老百姓散步的时候。 我将车拐向林小溪家的路上,她一看,急道:“我不回去。” 我奇怪地问:“你不回去?你去哪?” “你管我。” “我不管你。但现在是晚上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边乱诳。”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冷笑着说:“别假惺惺的,去管你的黄大小姐吧。本姑娘不要你担心。” 我笑道:“我谁也管不着!我送你到家就行。管你干什么。” 林小溪还在冷笑,朝我翻着白眼道:“你没事,我可有事。老书记不见人,我得去找他。” “你去哪里找?老书记德高望重的人,在春山县还会出什么事不成?不要去找了,也找不着,何必花无用的时间,做无意义的事。” 她侧转脸,盯着我看了一会,一字一句地说:“陈风,看来这事跟你有关系?” 我摇摇头否决说:“没有。”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 “你现在去哪?” “哪里也不去,就是开车出来乱逛逛。” “我跟你去逛。” “你不去找人了?”我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找了。找着你,还怕找不着老书记?”林小溪十分肯定地说:“陈风,你骗不了我,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 “鬼才信你。”她咯咯地笑,花枝乱颤。 我吓她说:“你跟我去走,不怕我?我可不怀好心的啊。” 林小溪收住笑,轻蔑地看着我说:“别吹牛了,好吧!就凭你?有色心无色胆的人,还能吃了我。” 我被她一激,脸上感觉有些烫。林小溪这样的女孩子,要不是中间隔着一个关培山,我实在是不敢保证没动过心思。 “确实不敢吃。你浑身是刺,我怕痛。”我自嘲地笑。 “谅你也不敢。”她吃吃地笑起来:“别说你,谁敢对本姑娘动歪念头,本姑娘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叹道:“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她舒展着身子,慵懒地靠在座椅上说:“我们上高速吧,你敢飙车吗?” 我心里一动,一个女孩子,夜里叫人上高速飙车,心里一定藏着事,想要发泄。 “不怕?” “我怕什么?有你在,我们是同舟共济,我怕什么。”她微闭上眼,轻轻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风情顿生。 “你找老书记,没别的事吧?”我试探地问。 “没有。是老残在找。找不到就找我。”她闭着眼回答我。 “老残呢?” “在麒麟山庄啊。” 我哦了一声,看来老残还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关培山的突然失踪或许让他有些警觉。 我对林小溪说:“你给老残打个电话,就说你已经找到老书记了。老书记要回市里办事,过几天才回来。” 林小溪睁开眼,懵懂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你不要管,照我的话去做就行。” “我不打。” “一定要打。” “为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了。”我说,把车停在路边。 我们的车已经要进入高速路口,远远的能看见收费站的灯光。 “你肯定在搞鬼。”林小溪狐疑地盯着我看。我避开她的眼光,拉开车门下车。 她跟着我下来,站在我身边,眼睛盯着路边一片黑黢黢的树林子,忧伤地说:“我觉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想多了。”我抽出烟点上。 林小溪扭捏了一下,突然低声说:“你帮我看着,我去方便一下。” 她丢下我,闪身进了树林子。黑夜里我隐隐看到一线白光一闪,她在一丛灌木边蹲下身去。 第424章 活色生香林小溪 春山县高速入口的车不多,偶有几辆车从我身边急驰而过,扬起一阵漫天灰尘。 有路的地方,必定有人家。这条新修的路连接高速公路,基础设施还未完善。路边已经建了一些民房,沿着公路两边,蜿蜒而来。 我抽着烟,欣赏着宁静的夜景,心里却不平静。 自上任以来,接连推出的几项政改,未能按照我的思路走,这让我寝食难安。我开始感觉到理想与现实的距离,理想是个多么好的美女,而现实,却是一把杀猪刀。 返聘受阻,关培山首当其冲。拿下关培山,就能顺利解决此事。迈好第一步,以后就能纵横阖捭。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谁亦能明白,第一步往往迈不出。 做事做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生哲学告诉我,鸡蛋要放在多个篮子里。 绕开返聘,我先做招商。人有钱了,底气就足。有了底气,再来整改返聘,一定会得心应手。 什么事都有缘由,比如关培山阻在我整改返聘的路上,却让我抓住了麒麟山庄的问题。麒麟山庄一出事,纵使关培山有一万张嘴,他能说得清楚? 我不是想让他受牵连,我只是让这件事告诉他,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我得意地微笑起来,烟烧到手指边了,灼热得让我慌张地扔到地上。 突然听到林小溪一声惊叫,我顾不得手指的灼痛,奋不顾身冲过去。 林小溪脸色惨白,看到我冲过来,慌慌张张地冲进我怀里,双手死死搂住我的腰,紧张地说:“蛇,蛇。有蛇。” 她的身子如烂泥一般软瘫下去。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一滩让人遐想的湿地,看不到蛇,甚至连像蛇的棍子也看不到。 我安慰她说:“没事。没有蛇。” 她浑身颤抖,嘴唇发青,认真地说:“真有!有啊,从我脚边游过去的啊。”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娇喘的形态顾盼生辉。 我心里一阵发毛。其实我也是最怕蛇的人,我只要一看到蛇,全身就必定要起鸡皮疙瘩。蛇这个东西,软不拉几的,处处透着邪恶。 但现在我是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站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身边。这个男人是来保护这个女人的,因此即便真有一条凶恶的蛇,我也会迎头而上。 林小溪偷偷去看刚才她发现蛇的地方,看了一会,确定没有蛇了,才松开抱着我的手,羞涩地一笑,转身往路上走。 我紧跟着她往回走,走了几步,我故意惊叫一声道:“蛇啊。” 走在前面的林小溪被我一吓,惊得跳了起来,扭身再抱住我的脖子,双脚离地,吊在我的身体上,嘴里一阵尖叫。 我双手托着她的身体,感受她身上传过来的温软,心里一阵甜蜜,一阵激荡。 林小溪似乎感觉到了我在吓她,她气咻咻地拧着我的耳朵骂道:“死陈风,你想吓死我呀。” 我笑道:“舍不得呢。” 她不放手自己,仍然把自己吊在我的身上,白我一眼道:“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我说,鼻子里闻着她身上的女人香,心里一阵神摇。 “我不相信。”她扭开脸不看我,吃吃地笑。 “我证明给你看啊。”我邪恶地笑,嘟起嘴唇,在她光洁如瓷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颤了一下,松开手跳开,半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你不怕了?” “我怕什么?”我心虚地笑。 “你不怕老书记了?”现在她在邪恶地笑了,仿佛我在她面前,就是一只跳梁的小丑一般。 “我怕他干嘛?”我还在心虚。 “本来就是呀。你怕他干嘛?我又不是他的女人,你凭什么怕他。”她邪恶的笑容停留在脸上,经久不散。 我迟疑了。她单刀直入说出这么一番话,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就是嘛。”我言不由衷,伸手揽过她来,让她安静地靠在我怀里。 她果真像一只小猫一样,乖乖的不动弹。慢慢地伸出双手,环抱住我的腰。 “我要去飙车。”她喃喃道。 “好。”我说,半搂半抱着她,回到车上。 上了高速,我直奔衡岳市。 林小溪将身子歪在座椅上,并没有因为我飙车而兴奋。她不时抬眼看一下前方的玻璃,安静地回转头来看我。 我全神贯注,男人都有表现欲。特别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我也不例外。 她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将水递到我嘴边说:“喝一口。” 我只好放慢车速,喝了一口水后,问她:“小溪,怕不?” “我才不怕呢。”她浅浅地笑,与刚才在野地里判如两人。 “我再快一点?” “不要了。你想让我跟你做一对苦命鸳鸯啊。”她取笑我道:“出了事,别人看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老子喜欢就好。”我大言不惭,粗话顺口而出。 “你喜欢个毛线。”她憋住笑,眼睛盯着我的身体,突然哈哈笑起来说:“陈风,你心思歪着了。” 我明白她在看我的某些部位,我这个人,确实容易让行为出卖自己。 在小小的车里,两个人的世界。耳鬓厮磨着,脂粉飘香着,空气暧昧着。纵使我是天下圣人,又何能挡住隐隐流动的风情。 高速路上来往的车不多,我将车在停车带上停住,仰靠在座椅上,侧转脸去看她。 她躲避着我,脸慢慢红了,如一枚红杏,娇艳如滴。 “我亲一口。”我说,伸手揽过她来。 她没有挣扎,只是微微闭上双眼。她粗重地呼吸着,气息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痒痒的心旌神摇。 “我不是老书记的女人!”她突然张口说道。 “我知道。”我说,嘴唇挨上去,贴在她如蕊的小嘴上,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她拒绝着不肯张嘴,我固执地亲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亲启朱唇,我顺势而入,探到她柔软的舌。 她嘤咛一声,迎着我而来。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不休。 “陈风。”她喃喃道:“你要了我吧。” 我闻言一震,仿佛兜头泼下来一瓢凉水,让我立刻醒悟过来。 我在干嘛? 我松开抱她的手,正襟危坐,脸色平和,心情舒缓。 林小溪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我,扑哧一笑道:“入定啦?” 我摇摇头,缓缓地说:“对不起啊,小溪。” 她狐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嘴巴一撇,哭了起来:“你嫌弃我!” 她见我不做声,甚至根本没去看她。 她不由分说,拉开车门跳下去,沿着马路一路狂奔。 我吃了一惊,黑夜的高速公路,就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能发生不可预料的生命危险。她孤身一人在公路上狂奔,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我毫不迟疑跟着下车,狂跑几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丝毫也不放松。 她哭着挣扎着,拿她的脚来踢我。有几脚踢到我的脚踝上,痛得我咧开嘴抽着丝丝凉气。 “有话到车上说。”我冷静地说。 “我不回你的车。你放开我。”她依旧哭喊挣扎,在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边,我们扭在一起,像麻花一样纠缠。 她身单力薄,挣扎了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 “是我不要脸。”她冷冷地说:“放开我。” 我没敢放开她。我的双臂将她怀抱着,让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般,靠在我宽敞的怀里。 她停住了抽泣,泪痕在她脸上蔓延,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慌乱,涌上来一丝痛苦。 “小溪。”我叫道,心里一阵绞痛:“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我不能只顾自己啊。” “我愿意。” “我怕对不起你。” “我愿意。”她无比坚决地说:“我愿意。” 我心里大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勾头下去,吻去她满脸的泪痕。 回到车边,我们的唇依旧纠缠在一起,没有松开半分。我抚摸着她浑圆的身体,一阵接一阵的热浪冲击着我,终于让我掀起她的盖头来。 她依着车仰靠着,活色生香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第425章 此生已足够 眼前一幅春景,让人欲罢不能。身边来往车辆,风驰电掣般闪过。林小溪娇喘连连,眼神迷离,如山花烂漫,又如清泉潺潺。 在车来车往的大道上,搂着如花似玉的美人,放眼四周,但觉豪气顿生,刺激非常。 耳里突然闻得一阵警笛声,抬眼望去,便见一队警车,狂风般卷过。红蓝相间的警灯摇晃着,在无边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我们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他们从对面的车道过去。 林小溪柔声道:“陈风,这么大的阵仗,你还没享受过吧?” 我坏笑着说:“总有一天老子也鸣锣开道。” 林小溪捂着嘴巴吃吃地笑,露出的一截白花花的身子,魅惑无比。 “你看这是领导的车队吗?还鸣锣开道呢。”她扭了我一把,羞涩地说:“你弄痛我了。” 我心里一阵内疚。男人在美色面前,怜香惜玉的固然不少,忘乎所以的更多。当快感到了顶点的时候,人会忘记痛感。 林小溪的话虽然让我内疚,却像一根纤细的手指,拨动了我心里紧崩着的一根弦。 这个车队,来历不明!是不是奔春山去的?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再也压不下去。于是放开林小溪,手忙脚乱找电话。 林小溪惊愕我的举动,半张着一张嘴,呆呆地看着我钻进车里。 找到电话,我将她一把塞进车里,开始给公安局长打电话。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连拨几次,依旧是千篇一律,心里不由冒起一股火来。将电话甩到车后座,启动车就要走。 林小溪吓了一跳,着急地问:“怎么啦?” 我大声喊道:“起火了。” 林小溪不明所以,惊愕地看着我,狐疑地问:“哪里起火了?” “后院。”我说,加大油门。 走了十几公里,看到一下高速的出口,赶紧将车拐下去,绕过高速收费站,又上了高速。 林小溪被我这一阵搞得一头雾水。她的衣服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衣衬横陈,耳鬓乱飞。我顾不得跟她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她。 她恍然大悟般红了脸,羞得想找地方躲。无奈空间太小,她四处瞧瞧,终究放弃,伸手拧了我一把,撅着嘴唇骂道:“死陈风,你还说。” 她娇羞的样子让我心动无比,只是心里还牵挂着麒麟山庄的事。再美丽的女人现在在我眼里,也是一副皮蘘。 女人就像一枝花,懂得欣赏的人,能读出花解语。不懂的欣赏的人,再美的花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株草而已。 我想起郝强和郭伟,赶紧找电话。手在身上四处乱摸。摸了一阵没找着,心里又是一阵急。 林小溪整理好了衣服,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扑哧一笑道:“你不是发脾气把手机扔了么?” 我哑然失笑,回头看一眼后座,发现手机正安然地躺在后座上,一声不响。 要拿手机就得停车,我刚把车往路边靠,林小溪却半直起身子,从我身边探过去,把一张浑圆的屁股,顶在我的手臂边。 她去后座拿手机! 我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吓得抖了一下,拿过手机在我头上轻轻敲一下,嗔怪地说:“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我笑道:“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抢过去话说:“如果别人看到我们两个死在一起,是轻如鸿毛,还是重于泰山?” 我心里一凛,无话回答她。 她轻轻一笑道:“我可舍不得死,也不舍得你去死。” 我心里一阵感动,伸手握住她的手,无限深情地说:“小溪!谢谢你。” 她嫣然一笑,拿着手机问:“你要打给谁?” “帮我找郝强。”我眼睛盯着前方,踏在油门上的脚,几乎踩进了油箱里。 电话接通了,郝强紧张地问我:“陈县长,我正在想,要不要给你电话。” “出什么事了?”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局长要回来了。他带来了市局的刑警和一个武警中队。”郝强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刚接到局长的电话。他要求我不泄露消息,关机等他。” 我哦了一声,心里骂道:“我操你奶奶的公安局长,想吞功也不是这么一种做法。居然想避开我,你想做什么?” 心里骂着,嘴巴也跟着动起来。 林小溪奇怪地看着我,笑道:“你说什么呀?” 我脱口而出:“我在操公安局长他娘。” 林小溪闻言一怔,转瞬大笑起来,花枝招展的样子说:“你呀你,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可爱死了。” 我窘迫地笑,冲着话筒说:“郝强,你给我盯着,不许关机。有风吹草动,马上通知我。” 挂了郝强的电话,我又给老莫打。 响了半天老莫才接,电话里传过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 这个声音一听,就明白他在干什么。我不由心头火气,冲着电话大骂道:“老莫,你个老东西,分不清轻重是吧?” 老莫嘎嘎地笑,安慰我道:“陈县长,你放心啦,我都安排好了。” 我骂道:“你安排个屁!人家杀上门来了,你个老东西还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你想找死是不?” 老莫似乎吓了一跳,颤着尾音问我:“什么个意思?” 我余怒未消,破口大骂道:“老莫,你死在哪里?” 老莫阴阴地笑道:“我不在家,还能去哪哦。” 我脑子里浮现他趴在李莲身上的丑陋神态,不由一阵恶心想吐。 “限你十分钟内回到岗位,坏了老子的大事,提头来见。”挂了电话,我感觉嗓子里一阵冒烟,转头对林小溪说:“亲爱的,帮我找找,看有不有水。” 林小溪四处找了一遍,没找着,转脸对我说:“没有水。” 我砸吧一下嘴唇,咽下一口唾沫。 “要不,我们亲一口?”她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我不明所以。 “据说接吻能产生津液,能止渴。”她嘻嘻地笑起来。女人就是一座宝藏,只要开发了,必定璀璨生辉。 林小溪的大胆让我一下无法适应。几个小时前,她还像一个深闺里的少女般,一颦一笑,都如睡莲般柔软。现在她,恰如一座爆发的火山一样,势不可挡。 林小溪见我没回答她的话,转口问我:“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什么事呀,气急败坏的样子,吓人呢。” 我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大事,你放心。” “是不是麒麟山庄的事?” 我大吃一惊,我没给她说起过任何关于麒麟山庄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今天老书记失踪,很反常。”她不紧不慢地说,偷眼觑我。 “老书记不是到市委汇报工作去了么?”我顾左右而言他。 “你相信吗?”她的语气明显带着讥讽。 是啊,我会相信吗?林小溪显然看穿了我。 “好像你在弄一件很大的事。”她下了结论,不再看我,良久幽幽叹道:“不会有危险吧?” 我又一阵感动。一个女人,如果她来担忧你的安全,说明她已经爱上了你。 林小溪于我,我不确定自己爱不爱她。我很明白自己的秉性,爱上女人,是我一辈子无法割舍的痛。 我爱天下的女人,也希望天下的女人爱我。当然,这个爱,不仅仅是爱情。 “没有多大的事。”我继续安慰她:“安全,放心吧。” 她淡淡一笑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再次伸手抓住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揉动,无限感激地说:“小溪,你叫我如何不爱你!” 林小溪伤感叹道:“有你一份爱,此生已足够。” 第426章 夜袭麒麟山庄 麒麟山庄门口荷枪实弹,市里来的刑警和武警不认识我。我的车刚到门口大坪里,就被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了脑袋。 林小溪吓得尖叫起来,我的背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公安局长过来,探过头朝车里一望,嬉皮笑脸道:“错了错了,这是我们县的陈县长。”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喝道:“不管是谁,拿住再说。” 随即,车门被打开,我被两双大手拉出车外,双手抱住后脑勺,靠在车身上。林小溪花容失色,吓得叫不出声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不能反抗!反抗的唯一结果就是被一枪托打晕。 虎视眈眈的武警拿枪抵住我的脑袋,冰冷的枪管让人心胆俱裂。 正在他们要给我上手铐的时候,傍边冲出来郝强和老莫,大叫道:“你们干嘛?” 公安局长急得面色死灰,拉住领头的干警解释道:“是我们陈县长,此次行动的指挥人啊。” 领头的干警狐疑地看着他道:“此前你可没说过。” 公安局长道:“这不是来不及吗?乱弹琴。” 领头的干警挥手叫武警走开,探过头来盯着我看,看了半天,歉意地说:“误会,误会啊。” 又转过头去责备公安局长说:“李局长,你这人差点让我犯大错误了。” 公安局长嘿嘿地笑,压低声说:“事关重大,我们县长能理解。” 我不置可否,对刚才的一番惊吓,尤有余悸。 郝强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问:“陈县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摇摇头道:“你们局长在玩花招。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局长见我面色不悦,陪着笑脸说:“陈县长,没吓着吧?” 我淡淡一笑道:“吓倒没吓到。老子心里无鬼,不怕走夜路。” 局长想解释,我挥手让他住嘴,问郝强道:“情况怎么样?” 郝强眼睛四处一看,叫过老莫来说:“正常。没任何动静。” “好!”我问:“门口的保安呢?” “早就控制了。”局长说:“我们一来,就控制住了保安。这家伙,要是我们手脚慢半点,就被他通风报信了。” 我扔下他们,走到车边,拍拍林小溪的肩膀轻声问:“吓着了吧?” 林小溪哇地一声哭出来,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我无奈地笑,转头对亦步亦趋的公安局长骂道:“老东西,你看你,做的什么事啊!” 公安局长暧昧地笑,凑近我促狭地问:“县长怎么跟林记者在一起啊?” 我瞪他一眼道:“要给你汇报?” 局长赶紧说:“不敢不敢。” 市里领头的警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问局长道:“要不要行动?” 局长就叫过郝强和老莫来,几个人凑到一起,商量着里面的情况。完了问我:“陈县长,你看下步该采取什么行动?” 麒麟山庄里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不时有打情骂俏的声音从窗户里飘出来。这是个销金窟,有多少男儿直着进去,佝偻着腰出来。 我涉足其中两次,每次都有让我感到新鲜的东西。第一次初入大观园,差点让自己陷入纸醉金迷里去。第二次夜钓麒麟山庄,我与邓涵宇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也就是从夜钓开始,麒麟山庄就给了我一种神秘色彩的印象。出国商务考察团的外汇,使我在一段时间内郁闷无比。我堂堂一个常务副县长,居然为几个差旅外汇发愁。而能解决问题的,居然会是麒麟山庄! 麒麟山庄到底有多强大,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直到郝强的侦查,才让我下定决心要弄一弄他。 我扫视一眼满满的一停车坪的车,从车牌能看出来,这些车有些来自衡岳市,有些来自周边县市。当然,春山县的车,也夹杂在其间。 我叫过老莫到一边问他:“老关书记在不在里面?” 老莫咧着嘴笑,他摸摸脑袋奇怪地反问我:“你不是叫我老婆请走他了么?” “走了?” “走了。在辉煌宾馆呢。” “你老婆呢?”我似笑非笑,想起电话里他粗气连连的神态,老子故意恶心他。 老莫尴尬地笑,瞧一眼四周说:“我盯着这里,没想到看到老婆来了,还带着老关,我能不急?所以,我就整到家里去了。” “你正事不办,误了老子的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笑着骂他。 “都是正事。”老莫涎着脸道:“陈县长怎么让我老婆来接他?” “天机不可泄露。”我说,回转身对公安局长说:“按你们的计划,行动吧。” 领头警察手一挥,荷枪实弹的武警和警察就四散开来,一声令下:“行动。” 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拉枪栓的声音,狗叫声。 车顶的探照灯打开了,照得大坪里一片通明。 跟着,喇叭打开,领队警察拿着话筒喊话:“屋里的人都听着,手抱头,依次出来。” 麒麟山庄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灯火齐灭。 屋里静得可怕,半天不见一个人出来,一扇大门,像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限你们三分钟时间出来。”喇叭里喊话不断,语气凌厉,丝毫没商量的余地。 隔一会,一个声音响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衡岳市公安局!” “干嘛?”我听出来是老残的声音。 “别废话!都跟我出来。否则,采取强制措施了!” 屋里没声音了,仿佛里面没有一个人。 我感到有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屋里越安静,事态越严重可怕。 老残不是个善类,不会束手就擒。 果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们都给我退开。” 一间屋里亮起了灯,窗户边露出一个影子,局长一看,跺着脚骂道:“老残,你娘的还弄人质啊。” 露出来的人是县公安局治安股的一个副股长,此刻吓得面色苍白,在灯光的照射下,面目死灰。 我们不知道屋里究竟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老残手里有什么武器。倘若贸然冲进去,万一他狗急跳墙,局面无法收拾。 市局的领头警察犹豫了,捏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我接过话筒喊道:“老残,你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争取宽大。” 老残冷笑着喊道:“我就知道是你陈风!” 不一会,屋里传出一阵哭声,一听就是女人的声音。 屋里的灯光又灭了,车顶的探照灯,照得麒麟山庄影影灼灼。四周漫过来恐怖的气息,仿佛天地间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了。死亡的气息蔓延开来,我的腿肚子,开始颤抖。 “冲不冲?”郝强急不可耐地问。 “能冲吗?没看到他手里有人质?”局长没好气地叱道。 “就这样僵持?”郝强不服气地说。 “没事,看谁的耐心好。”局长故作轻松。 “他们不会从后门逃了?”我担心地问。 “跑不了。前后都围住了。就是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局长信心满满地说。 我正想说话,郝强抢过去说:“时间越长,证据越少。要是他们把证据全毁灭了,还能对他们绳之以法?”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惊醒了我们。 市局领头更是耐不住了,他从腰里掏出枪来,咔嚓一声上了镗,喝道:“都跟我冲进去。” 局长还想阻拦,眼看着阻拦不住了,于是大声喊道:“大家注意安全啊。” 我白他一眼,对他拖延时间的想法开始怀疑。难道局长是故意的?难道他跟麒麟山庄也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又被我迅速打压下去。如果他真有问题,他会带着市局的刑警武警连夜赶来? 但倘若他事先给麒麟山庄透了信息,再带着这帮人虚张声势来搞一趟,岂不是误了大事? 想到这里,我背后冷汗涔涔。 第427章 轩然大波 麒麟山庄被一窝端,搜出来的现金堆满了半个房间。这些都不恐怖,恐怖的是两台假钞机,成千上亿的半成品假钞和三公斤毒品。 金钱与毒品,永远是并列的兄弟。这些东西的背后,是武器支撑着的一个隐秘的世界。 三支短枪,一条半自动步枪。公安局长看到这些上膛的武器,额头上冷汗涔涔。倘若老残垂死挣扎,任何一条枪,都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在强大面前,老残最终放弃了抵抗。 这些都是公安的事,我沾不上边。我看着警察在大门上贴封条,放眼周围,群山怀抱,青山绿水,好一派宁静的景色。我不由心生感概,这块地方,突然冒出来的这座销金窟,在二年不到的时间里,终于寿终正寝。 麒麟山庄里一共抓出来五十多个人。除了山庄里的服务员,春山县干部占了十来个,其中公安局就有三个。 公安局长每人一脚,边踢边骂:“我日你祖宗,丢老子的脸。” 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是春山县建县以来最大的一宗刑事案。放在衡岳市,也足以傲视。公安局长任上能办这么个案子,自然喜不自禁。虽然自己也有部下参与其中,但不能掩盖这么个绝世功绩。 市局亲自办案,涉案人自然要带走。 公安局长不愿意了,拉我出来说话。说案件是春山县侦破的,只是请了市局帮忙而已,不能将案件移交给市局。 市局的人也不肯放手。说这样的案件,背后必定还有很多东西可挖,凭春山县的办案水平,会误了大事。 双方争执不下,差点要剑拔弩张。谁都明白,办好了这个案,将会有无限的荣耀和功绩。 我建议将嫌疑人都押到县局去,等待市委的指示决定。 嫌疑人不收监,县局没地方关。只好让这些人都坐在公安局大院门口的地上,用手铐像串鱼一样,溜成一串。 老残不同,他是重大嫌疑人。手铐脚镣伺候,关在羁押室里。 我去看老残,他垂着头,看到我过去。抬起头冷冷地笑,说:“来看我笑话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说实话,我对老残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感觉此人身上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刁民,你好好想想,配合工作,交代犯罪问题,争取政府宽大处理,是你唯一的选择。”我说,递一根烟给他。 老残冷笑着道:“你认为我还有活的希望?” “当然!”我说,帮他点上火:“只要你老实交代,总会有希望。” “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他叹口气说:“其实,我来春山县之前就想好了,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了。” 我惊奇地问:“你不是春山县人?” “你看我像吗?”他讥讽地看着我。 “像。”我揶揄着他说:“来了春山县,就是春山人。” 他跟着我笑,脸色居然沉静,看不出一丝惊恐。 “说完话了吧?”他不看我,盯着脚底下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陪着我的公安局长大喝一声道:“刁民,你什么态度?” 老残根本不看他,说:“你要我什么态度?” “跟我老实点。”公安局长怒火万丈。 “我能不老实吗?都已经成了你的笼中鸟了,我还能怎么样。”老残突然笑嘻嘻地举起双手说:“难道我老实了,你就放了我?” 局长哭笑不得,踢了一脚门骂道:“你就等死吧。” 从羁押老残的屋里出来,市局的领头警察急匆匆过来,对我们说:“市局决定,人犯全部押解到市看守所。” “不行。”局长断然否决。 “你敢违抗市局命令?” “我要市委的命令。” “你是谁领导的?” “我是党领导的。”局长与他一人一句,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眼看着又要来一场争论,我压住他们说:“都不要争了,还是听市委的吧。” 市委的指示一直迟迟不下来,太阳已经照到了屋顶。大坪里的嫌疑人犯都烦躁起来了。 刘启蒙书记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他一言不发,围着地上的一堆人转了一圈,疑惑地问:“都在这?” “老板关在里面。”局长乖巧地答。 “没有了?”一丝失望的神色,悄悄布满他的面颊。 “没有了。” “没漏网的?” “不会有漏网的。事前没走漏半点风声。漏不了网。”局长兴高采烈地报告。 “不见得。”刘启蒙冷冷地说,转身要走。 走了几步,招手叫我过去,问道:“陈县长,你这事做得不错。” 我虚张声势地笑。我知道刘启蒙失望什么,在这些人当中,没有看到关培山! 他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扬长而去。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张口就说:“我是衡岳市公安局局长朱雷。陈县长,早上好啊。” 我吓了一跳,衡岳市公安局局长?我可不认识。 市局领头警察赶紧过来说:“是我们局长。” 我赶紧打着哈哈说:“朱局长,您好。” 朱局长笑着说:“陈县长,辛苦啦哈。市委指示,春山县的假钞毒品案,由市局牵头,春山县公安局配合,组成联合侦破小组办案。你没意见吧?” 我一愣,当即陪着笑脸说:“我没意见,按领导的指示办。” “好!”朱局长沉吟一下说:“此案事关重大,所有嫌犯都应该异地关押。市局意见,一律羁押在市局第一看守所。” “明白。”我立正回答。 “起解吧。”朱局长挂了电话。 一溜车队,载着所有嫌犯,呜哇呜哇地从县公安局大院出发。 第428章 心照不宣 押解车刚离开春山县,关培山就派了邓涵宇急匆匆来找我。 还是他的新住宅小区,保安却不敢再拦我,任我横冲直闯进去。 关培山满脸倦容,颓丧地靠在沙发里假寐。见我进屋,睁开一双浊眼,轻轻颔首。 屋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味,穿进屋的阳光里,能看见浮尘飞舞。如此境况,显示这里很久不曾住人。屋里因此没有生气,淡淡的落寞流散在每一个角落。 邓涵宇轻轻叫了一声:“老书记,来了。” 关培山挥手让他退出去,指着对面的沙发叫我坐。 “来了。”他的声音似乎从鼻腔里发出来,隐隐的一股鼻音。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口浓痰,让他无法畅快地说话。 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许多。甚至能看到有几根白发,在他稀疏的头顶,顽强地挺立起来。 这一夜,春山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麒麟山庄的陨落,像一块巨石投进宁静的水潭,激起的水花足以淹灭如日中天的火焰。 “谢谢你!”他面无表情,轻轻拍了拍沙发扶手。 我装作不明白的模样,吃惊地问:“老书记,你谢谢我干嘛?” 关培山不言语了,看着我莫测高深地微笑,良久,叹道:“小陈,你这人,前程不可限量啊。” 我受宠若惊道:“有老书记你扶着我走,我心里有底。” 关培山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绕到一面墙根前,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八大山人的水墨画,凝视半天后说:“大家心里都有底。” 他说了一句实话。没有我,他关培山此时应该在押解车上,与一帮从麒麟山庄揪出来的嫌疑人,龟缩在车里,垂头丧气等待未知的命运。 “有人失望了吧。”他哈哈笑起来,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小子,叫我如何感谢你。” 他的话几乎挑明了与刘启蒙的斗争,谁失望?除了刘启蒙,谁会在乎他关培山的死活?尽管他下马春山县,但他是廋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关键时刻,把他关培山悄无声息转移出来。我知道,关培山不是一株花,他是一颗刺,我不但要栽花,还要栽刺。只有刺,才会刺破脓疱,让创口愈合。 “从现在起,你帮我切割与麒麟山庄的所有关系。”他直接命令我。 我点点头,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关培山如此说话,绝对不是命令,他一定有一笔交易与我做。 果然,他沉吟了一会,说:“小溪你还记得吧?” 我想起昨夜我们还在高速公路上旖旎,心里不由一阵激荡。 “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摇摇头。 “呵呵呵,你小子,说你愚钝,你比鬼还精明。说你精明,你身在官场,却没半点政治敏感。你告诉我,她姓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说:“小溪不是姓林吗?” “没错。你还记得就好。我们省里有个副省长,姓什么?”他提示着我,慢悠悠的微笑。 我心里一动,难道她与省里的副省长有关系? “林省长跟我是同学。我们当年一起扛过枪,在一条被筒里滚过一年啊。”他叹道:“我这个老同学啊,要是能看住自己的根,一个副省长岂能是他的志向。” 我不敢接话,关培山的话里都是领导的隐私。 关培山见我不言语,干脆直接挑明说:“林省长这一辈子结了五次婚。小溪就是他第三任夫人的孩子。小溪她妈在林省长遇到第四任夫人的时候,吃了安眠药。明白了吧。” 我心里像是被猛击了一下,隐隐痛起来。我是没想到如花似玉的林小溪,居然会有这样的背景。 “小溪长大后,不愿意在她父亲身边。老林觉得亏欠了女儿,只好把她放在我身边。” “老书记,你的意思是……。” “算了。你小子现在是黄部长的乘龙快婿。做人啊,不能三心二意。但是,小溪对你一往情深,你知道吧?” 我摇摇头。其实我心里明白,倘若林小溪对我没感觉,我能在高速公里上把她收为已有? “好了。话到此,事到此。你自己把握去吧。”他挥挥手,示意我出去。 一出房门,看到邓涵宇靠在不远处吸烟。见到我出来,扔了烟过来,一把扯过我骂道:“陈风,你小子真毒哇。” 我甩开他的手说:“邓兄,此话何意?” “何意个屁!”他捶了我一拳,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说:“老弟,你救了老哥一命呢。”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昨天把老书记请出来,昨晚老子就掉进去了。” “谁说我把老书记请出来的?” “大家心照不宣嘛。”他嘻嘻哈哈地笑,脸上的肌肉痉挛着,显然心有余悸。 “邓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事与我没关系。”我正色道:“老书记与麒麟山庄屁关系也没有。跟我更没关系。” 邓涵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大笑起来:“确实!确实。跟老书记有屁关系啊。” “听谁逮了五十多个?”他试探着问我。 “我不清楚。”我直接拒绝。 “别忽悠兄弟了。谁不知道这是你的主意啊。这个狗日的老残,差点要了老子的命。”邓涵宇愤愤不平地骂:“亏老子帮他办那么的事。原来这家伙有那么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邓兄,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是是。”他一叠声地说,满脸的谄媚。 “下步会怎么走?”他还在试探我。 “哪是公安的事了。”我说:“公安办案,有他们的一套。” “你总能说得上话吧!”他犹豫着说:“我看啊,这事最好不要把面扩大了,弄得太大,不好收场。” “有什么不好收场的?”我奇怪地问。 “你想啊,这次听说光春山县的干部就逮进去十多个,要是再扩大,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春山县的干部,谁屁股底下没屎啊?如果春山县的干部在这个事上全军覆灭,你这个做常务副县长的,脸上能有光?” 我沉吟不语。 “我们做干部的,出了问题是内部矛盾,组织可以处分。要是弄到司法层面上去了,怕是天王老子也盖不住。到时候,全县的干部都会恨谁?这些干部的背后,还站着多少家属?上面又还有多少干部?”他啧啧叹道:“想想都怕啊。” “邓兄你在担忧我?”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当然。你是我兄弟。我总不能看着兄弟往火坑里跳吧。”他无比认真地说。 我哑然失笑。邓涵宇你个狗日的,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在告诉我,他没事!有事也要没事! “你要我怎么做?”我戏虐地问。 “不是我要你怎么做。你一个大县长,又策划出这个大事出来。我邓涵宇现在在你面前,狗屎都不如了,还能要求你?”邓涵宇自我解嘲地笑。 “邓兄,既然我们是兄弟,就不要藏着掖着,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爽快点,好不?” “既然老弟你这么说了,我就提个建议,你看合适不合适。”邓涵宇期冀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几圈。递根烟给我。 他帮我点上火,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说:“你知道吗?老残的背后站着梁天行老板。如果揪出他来,这件事就算完了。你说是不是?” “是吗?”我白他一眼。 “真的是。梁天行是车,要丢车保帅。这个不要我说,你也明白吧?” 我摇摇头说:“不明白。” 邓涵宇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几乎要跳起来,骂道:“陈风,你别给老子装傻好不好!” 我沉静如水,任他暴跳如雷。 邓涵宇跳了一阵,见我不动声色,只好换上一副笑脸说:“老弟,你这人,心比海深啊。” 我微笑着道:“其实我很简单。” “如果你简单,我们就是一张白纸了。”邓涵宇掐灭手里的烟道:“这也是老书记的意思。” 我哦了一声,到这个时候,我终于确定了。关培山的脖颈已经被我掐到了! 掐住了关培山,春山县我就能为所欲为。 我不禁沾沾自喜起来。一辈子老谋深算的关培山,终于在我面前败下阵去。 他隐隐晦晦说到的林省长,以及林小溪,就是暗示我,跟他合作,我将有不可限量的前程。 而且我清楚,邓涵宇等在这里跟我扯这一套,也是关培山授意的。 他们要抛出梁天行,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梁天行是关培山一手引进来的投资商,抛出他来,不会带出他关培山? “可是……。”我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了。”邓涵宇似乎看出了我疑虑,打断我的话说:“你不知道吧?梁天行是谁引进来春山县的?” “谁?” “郭伟。” 我大吃一惊,头顶犹如炸了一个响雷。 第429章 追根究底 邓涵宇的话不但让我吃惊,而且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郭伟引进梁天行?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会摇头。当初梁天行进驻春山县,一路高歌猛进,高调行事。除了县委书记关培山,别人连见他一面都难。 郭伟与梁天行,怎么也会扯不上关系。何来他引进一说? 梁天行来春山,郭伟正在城关镇搞社教。按理说,他是从市委机关下来的年轻干部,之前也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如何会认识腰缠万贯的梁天行?何况梁天行是广东人,他郭伟是土生土长的衡岳市人。虽然都是南方,毕竟不在一个省份,就是说话,也是各自打着互相听不懂的鸟语。 “梁老板的儿子与郭伟是同学。”邓涵宇一语道破天机。 我终于明白过来,梁天行来春山,并不是关培山的功劳。只是梁天行来了后,为什么没有丝毫迹象表示郭伟与之有关系? 是郭伟掩藏得好?还是关培山有意将他排斥在外? 这些疑问就像几座大山一般,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梁天行顺水顺风的时候,郭伟连门边也挨不上。梁天行危机四伏的时候,抛出郭伟来说事。这样的做法,也只有邓涵宇能做得出! 我心里窝着火,没好气地说:“郭伟最多也就是个引荐人,跟此事应该毫无关系。” “何以见得?”邓涵宇皮笑肉不笑地问我。 “梁天行来春山六年了,谁见过他们在一起说过话?吃过饭?说他与郭伟有什么关系,鬼也不信。” “鬼不信没事。人信就行了。毕竟事实就是如此。”邓涵宇叹口气道:“郭伟应该是好意,引进来梁天行开发春山县,目的还是明确的,也是好的。” 我挥挥手道:“算了,不扯淡这些了。究竟如何,自有公断。” 邓涵宇阴森森地笑道:“老书记的意思是,什么事都有个根源。梁天行的根源就在郭伟这里。希望你能主持正义,实事就是向有关方面反映情况。” 我心里一顿,果然是关培山的主意。我甚至怀疑邓涵宇等在门边,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 “我有分寸。”我说。扔下他一个人下楼去。 坐到车里,心里还砰砰直跳。想起这么些年来,我与郭伟之间的纠葛,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但在黄微微的问题上,以及我们主政苏西乡,总是有些芥蒂。 人与人之间,本身就是由无数个矛盾构成生活。没有矛盾,世界不可能存在。 郭伟牵涉其中来,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他对我没恶意,我对他更不会赶尽杀绝。郭伟于我,就是两条平行的铁轨,即使有车站,也永远不会交合在一起。 老谋深算的关培山经此一吓,往日的骄横荡然无存。他在挖空心思撇清关系,我就是他要撇清关系的唯一一颗棋子。 猛然想起郭伟自从美国回来后,就一直不见他的人影。苏西镇的城镇建设,一直是邓涵宇在负责。 郭伟去了哪里?难道还在为陈萌的事没出现? 我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郭伟的声音显得懒散无力。 “有事?陈大县长。” “确实有。” “什么事?要你大县长亲自打电话来。” “非常重要的事。”我说,加重语气:“你在哪?我想见你。” 他哦了一声,显然精神了一些,急促地问我:“我在市里,你来还是我回去?” “你在市里等着吧,我来。”挂了他的电话,我打给余味,要他准备好车,我要去一趟衡岳市。 这段时间我很少用他的车。我都是开自己的车四处奔走。为之县政府办主任魏延提醒我好几次,大意是领导干部要遵守规章制度。开车的事,还是要专职司机。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担责不起。 每次我都是不置可否地笑。我并不在意他的提醒。其实我有句话没告诉他,有些事,还是自己开车方便。 余味没车出,每日呆在小车班里玩牌,据说这段时间赢了不少的钱。 到了县政府大院里,余味早已准备好了车。还叫来了朱花语,两个人看着我把车停好,打开车门请我上车。 刚坐稳,朱花语就说:“老板,明天有个常委会,研究全县乡镇企业发展的。你能不能参加?” “当然参加。”我说,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准备利用这点时间闭目养神,清理清理一下脑袋。 “今晚我们就要赶回来?”朱花语问我。 “回来吧。”我不想再说话。 朱花语失望地叹口气,眼睛看着前方,不再言语。 我心里一动,朱花语如此表情,一定是心里藏着事。 于是我说:“小朱,你有事?” 朱花语淡然一笑道:“没事,老板。” 一边的余味接口道:“有事就痛快说嘛。我们老板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我知道你叹气的原因,还不是黄书记在家休假,小朱刚好去会情郎么。” 朱花语羞急交加,拿手去拍余味的头。 余味一边躲闪一边嚷道:“老板在车上,注意安全啊。” 我微笑着看他们打闹,心里想,这两个人自从跟着我后,人前人后是威风了。可是毕竟朱花语在人事局的名单上是属于返聘一类的,而余味,只是县政府小车班里的一个普通司机。 人都讲实惠,没有实惠的东西,再风光也无济于事。 刚才听余味一说,才知道黄奇善回到了衡岳市,难怪这段时间我没看到他。 “奇善休假了?”我问。 “嗯。”朱花语羞涩地嗯了一声,回转头来看了我一眼道:“老板,他要休半个月呢。” “怎么那么久?”我疑惑地问。干部休假有严格的制度规定,黄奇善一休就是半个月,县团委的工作谁来负责? “休假加请假。”朱花语轻声说,递一张纸巾给我。 “请假干嘛?”我还在疑惑。 余味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黄书记要结婚了。所以请假回家准备啊。” 我吃了一惊问道:“小朱你要结婚了?” “老板,你别听他胡说。”朱花语作势欲要再去打余味。 “我胡说了吗?”余味嬉皮笑脸,踩了一脚油门,越过一辆高大的半挂车。 “就是胡说。”朱花语恼羞成怒,恨恨地瞪着余味。 余味岿然不动,有我在车上。朱花语不敢太多造次,毕竟我的安全,他们两个要负全责。 “结婚是好事。”我说:“奇善也老大不少了,该结婚了。” “老板你都没结,我们怎么能走你前面呢。”朱花语涨红了脸。 我哈哈大笑起来,缓解了车里的气氛道:“这能比?要是我一辈子不结婚,你们也不结婚了?” 朱花语被我一问,顿时哑口无言。扭捏了一阵后说:“我总觉得不好。奇善让我去市里见他父母,到现在我还没答应呢。” “要去的。”我说:“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 话一出口,才知道出了错。朱花语花解语一般的人儿,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哪里会是丑媳妇啊。 果然,她不满地瞪我一眼道:“我很丑吗?” 我嘿嘿地笑。男人在女人面前,千万不能说女人丑。说女人丑不是伤她自尊,而是动了她的根基。 当然,我这句话并不是说她丑! 朱花语自然也明白我不是说她丑。做女人,一定要有自信。朱花语或许过去没有自信,但在她酒醉后,我们曾经的旖旎里,她会收拾好自信,做一个自信满满当当的女人。 “丑,丑。丑死了。”余味幸灾乐祸地笑。 “余味你给我闭嘴!”朱花语轻斥一声道:“我们的老板的人。老板身边的人能丑吗?是他没眼光,还是我们真的丑?” 余味被她一喝,顿时噤了声。 我明白他们都是在开玩笑。包括朱花语的羞怒,只是我们调节枯燥生活的一道调味品。 “奇善请你回家见父母?”我问。 她嗯了一声,我看到她耳背后都红了起来。 “好事!”我说:“去吧。余味你送小朱去。” 余味愣了一下说:“老板,你不用车?” “我不用。”我说:“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朱花语乖巧地说了声“谢谢”,抿着嘴巴偷笑。 一路上再无话,我闭目养神。余味认真地开着车,朱花语仰靠在座椅上,惬意地笑。 车到衡岳市,出了高速,我给郭伟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他在新林隐酒楼,让余味直奔过去。 一眼看到新林隐,我不由感概万千。这个地方似乎与我有着不解之缘。从第一次带着奚枚竹她们进城,到后来遇到雪莱,以及扩大会议与黄微微的卿卿我我。莫不与之相关。 我没想郭伟怎么会在新林隐酒楼。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陈萌家啊! 下了车,我挥手叫余味先送朱花语走。自己站在大厅的一面高大的铜镜前,整理着一路风尘的自己。 调整好思绪,我按下电梯按钮,准备上楼。 第430章 求婚 郭伟的房门虚掩,屋里一股浓浓的酒味直冲我而来。 他像一条死狗一样横躺在床上,又像一棵焉头的草一般,死气沉沉。他的一只脚上穿着鞋,毫无顾忌地放在被子上。另一条腿上却没有穿鞋,连袜子也没穿,像一条光溜溜的鱼,垂在床边。 见我进来,他抬起头,无精打采地看我半眼,又垂下眼睑,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的鼻尖。 郭伟飞美国,为我的新项目立下汗马功劳。据朱花语讲,没有郭伟的据理力争,没有郭伟的旁征博引,美国公司的投资计划不会落地春山。 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甚至萌生过一个念头,将郭伟调入县政府新成立的投资开发办,让他为春山县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可是郭伟自从回国后,在春山县就再也没露过面。我知道他不露面的原因,陈萌的生产让他手足无措。一切来得突然,又一切都在意料当中。 这样的事,换做是我,一样的无所适从。 陈萌一直没接受郭伟。我知道,黄微微知道,郭伟他自己更明白。 但是陈书记和莫阿姨接受了他。 严格来说,郭伟是陈书记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当年郭伟在北京读书,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本来毕业后顺理成章可以进国家部委机关,但架不住衡岳市招聘干部的轮番轰炸。到最后,陈书记趁着在北京开会的机会,亲自到学校找衡岳地区的毕业生,一个一个谈心,苦口婆心劝他们回乡报效。 衡岳市在北京几大名校里有十几个人毕业生,每个人都与陈书记见过面,谈过心。每个人都拍着脯子说回乡报效。可是到最后,回来的就只有郭伟一个人。 郭伟入主衡岳市委机关,曾经是衡岳市的一道风景。 放眼衡岳市,有正儿八经的北京名校背景的干部,除了郭伟,再无其他。 现实是,虽然凤毛麟角,却架不住衡岳官场的嫉妒。郭伟回来后,并没有得到重用。他在市委机要室一呆三年,做些秘书的活,让他苦闷不已。 胸有雄心壮志,却没有舞台表演,这是做人的悲哀! 市委机关呆板的生活,把郭伟浑身的棱角磨得光滑无比。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社教工作开始了。 郭伟是个灵泛的人。他看准了风头,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他毛遂自荐,找到陈书记,要求下到衡岳地区最偏远的春山县搞社教。 陈书记日理万机,直到郭伟找到他了,他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正是自己苦口婆心从北京劝回来的人。 陈书记甚至有些自责,自己要回来的人,在他眼鼻子底下呆了三年,他却一无所知。 郭伟的要求,陈书记爽快答应。 陈书记很清楚,社教干部很重要。要身居高位,需要生活基础。没有基层的工作经历,做不好一个好干部。 说穿了就是,社教干部就是第三梯队! 可惜很多人不明白陈书记的苦心。比如我当年的领导,把我塞进社教工作组里,就是放逐我的意思。 郭伟初到春山县,送给春山县的第一份见面礼就是引荐梁天行给关培山书记。 这梁天行与郭伟,说起来也有一些渊源。 梁天行有个儿子,与郭伟在大学里是同学。两个人是上下铺的关系。 梁天行儿子广东人,广东人舌头大,说普通话常常惹人发笑。一个寝室八个人,除了他和郭伟是南方人,其他六个都是北方种。 郭伟虽然也是南方人,却能说一口非常流利、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这与郭伟的家教分不开。郭伟母亲是个小学老师,从小就训练他讲一口纯正的普通话。 一个寝室八个人,六个人嫌弃梁天行的儿子。只有郭伟,一直把他当做好兄弟,因为说话闹出来的笑话,都是他郭伟冲出来收回来面子。 梁天行是做生意的人。赶上个好时节,腰包里的银子,只能用数字来衡量。生出来的这个儿子,偏偏不喜欢金钱,一门心思要读书研究。 钱多的人,总希望家里出个会读书的人。梁天行的儿子考上北京名校,确实给他的脸上添了无数光彩。 因此,梁天行在送儿子去北京读书的时候就说过,只要儿子有要求,就是天上的星星,他拼了老命也要摘一个过来给儿子。 儿子对他的话淡淡一笑,并不认真。 毕业后,梁天行的儿子申请到了美国的一个常青藤学校深造,临走时跟郭伟说:“只要兄弟还记得我,只要兄弟需要,我们全家都帮你。” 郭伟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后来打听到他老爹是做房地产行业的,心里更是有底,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押出这么一个宝来。 到得后来,郭伟在春山县顺风顺水,就是因为他把梁天行请来了春山县。 梁天行倒没让儿子和郭伟失望。一到春山县,大把银子掏出来,把原本一个破旧的小城,改成了风光无限的山里明珠。 “起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拉一把郭伟。 他不情愿地挪动一下身子,瓮声瓮气地说:“有话你就说。反正我绝望了。” “绝望什么?”我心里一惊,以为他已经知道了麒麟山庄的事。 “陈萌还是不理我。”他颓丧地叹口气道:“难道我一点也比不上你的表弟?” “谁说的?他一个乳臭味干的小毛孩,能跟你比?”我如释重负般舒口气,郭伟是在为儿女情长的事哀叹! “可是人家喜欢啊!” “幸福是要争取的。”我说,递根烟给他。 郭伟坐起来,就着我点的火吸了几口,叹道:“你还要我怎么争取?我能做的都做了。” “陈书记什么态度?” “不知道。” “莫阿姨呢?” “你去问他们吧。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喝闷酒?”我环眼屋里,几支空酒瓶东倒西歪在一个角落,呈现一股颓败的神色。 “我就是想安静安静。”他无可奈何地说:“我没地方去啊!” “你现在能安静吗?陈萌需要人照顾。你一个躲着这里喝闷酒,她会怎么想?”我训斥着他。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郭伟几乎要哭出来:“你的舅妈天天守着陈萌,你要我怎么办?” 我大吃一惊,我的宛如舅妈天天去守着一个自己并不待见的人,难道孩子的力量真的那么大,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观念? “怎么守?”我不甘心地问。 “厉害着哪。她居然在陈书记家客厅架了一单人床,像保姆一样守着陈萌。”郭伟一幅想死的样子道:“只要我去。她就横眉瞪眼的。” 我心里想笑。我的宛如舅妈是个多么清高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如果如郭伟所说的那样,她与一个普通人家的妇女有何区别?而且她的行为,完全可以上升到悍妇的行列啊! “去求婚!”我斩钉截铁地说:“你大胆去向陈萌求婚!” “求婚?”郭伟疑惑地看着我。 “对,求婚!”我十分肯定地说:“这个时候,谁占得先机,谁就能抱得美人归。” “要是她不答应怎么办?”郭伟疑虑重重。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答应?”我分析道:“倘若陈萌不愿意嫁给你,她应该早就拒绝你了。” 郭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也是。陈萌倒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哪你还等什么?赶快行动起来。不要等到花儿都凋谢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郭伟喃喃吟着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床上窜起来,手忙脚乱整理衣服。 “我什么都没准备。”他站在我面前,可怜巴巴地说。 “你只要有信心就行。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我说,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郭伟满意地笑,伸手捶了我一拳道:“这才是兄弟!” “我们就这样去?”他疑虑地问我。 “就这样去,当然,你要准备好戒指,鲜花,还有你的誓言。” “现在去买?” “不要了。我给你准备好了。”我毫不犹豫掏出一个锦盒出来,里面躺着一枚钻戒。 这枚钻戒,本来是我准备向黄微微求婚用的,现在只好先让给他。 他欣喜地接过去,仔细端详半天,叹道:“陈风,你要我如何来谢你!” 我笑道:“都是兄弟,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幸福,兄弟我就幸福啊。” “大恩不言谢!”郭伟双手一抱拳,作了个揖道:“出发!” 出了新林隐的大门,我和他钻进车里。 郭伟微阖着眼,嘴里喃喃有声。 我顺口说了一句:“麒麟山庄被公安操了。” 一边的郭伟瞬间呆住了。我看到有一层细汗,从他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第431章 我谁也不嫁 侯门深似海,人情薄如纸。像我这样的草根,身边比比皆是。往上走,老爹虽然干过革命,却一辈子默默无闻。是万千革命洪流中可以忽略的一粒尘埃。再往上走,我爷爷连尸骨都无法保存,一颗炮弹,灰飞烟灭。 草根就是草根,没有茂盛的绿,也没有参天的伟。但天地之间,唯有草根,方能根植于泥土深处,不屈不饶,顽强生长。虽然一辈子被踩在脚下,却永远不会被踩死。只要有一点点的罅隙,必定能探出头来,沐浴阳光雨露。 我如此,郭伟亦如此。 “算了,陈风。我们不去了。”郭伟叹口气,把戒指递给我。 “怎么了?”我没接戒指。 “古时候就讲,这婚姻的事,还是要门当户对。我一个平民家庭出身的人,还是不要去高攀了。”郭伟似乎顾虑重重。我明白,刚才我们兴冲冲来求婚,他现在突然变卦,与我刚才说麒麟山庄的事有关。 “古话也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嘻嘻地笑,故意将气氛弄得轻松无比。 “话是这么说。可现实残酷着哪。你没看到,历朝历代,有几个草根成就了大事?即使机缘巧合,终究一梦黄粱。” 郭伟信心丧尽,于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赵匡胤还是个草根呢。人家小时候可是做过和尚要过饭的人。还不是成就了一番千古帝业。”我打着比方,鼓励着他的勇气。 “算了。我不去了。”郭伟执意要掉头。这么个关键时刻,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写照。 我不能放弃,郭伟与陈萌成就了好事,将来会给我无限的帮助。因为就目前来说,我于他有恩。 读书人知书达理,在道德人性层面与常人有所区别。明理的人懂感恩,倘若促成了此事,我就是郭伟的恩人。 其实在我看来,陈萌不一定适合何家潇。 放开宛如舅妈不说,单就何家潇而言,一个在爱情面前逃避勇气的男人,能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幸福,这是一个疑问号。 尽管他们已经有了结晶,这也不过是激情之后的产物,并不见得一定是爱情。 陈萌大何家潇几岁,这在宛如舅妈心里,是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有着根深蒂固思想的宛如舅妈,不想十几年后,风流倜傥的儿子面对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 岁月无情,风雨依旧。人都会老,而且女人本身老得比男人快。一个女人,只要过了三十岁,岁月便会无情地开始摧残。岁月只要在女人脸上刻下一道细纹,便会如水面的涟漪一样,一层一层,圈圈相连,永无休止。 宛如舅妈深知儿子的秉性,与其将来不睦,不如现在不连。 但儿子种出来的一枚果实,却是她心头的痛。毕竟,孩子血管里流着的是老何家的血。他堂堂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孙子,再怎么样,头顶上也不能顶着别人的姓。 这就是我宛如舅妈一直守着陈萌的原因。 “去吧。你也知道,爱情需要争取,幸福需要奋斗。你没试过,不能轻言放弃。”我劝慰着他,心里也像悬着一块巨石。倘若陈萌拒绝了郭伟,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拾局面。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人。郭伟在我认识后,一直就是遥遥领先我的人。如果在这件事上丢了面子,可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郭伟在我的劝慰里平静了一会。我们坐在出租车后座,他怀里抱着一丛火红的玫瑰,手里拿着一个鲜红的锦缎盒子。 我们的眼光都去看车外,街道上车来车往,街道边人来人往。每一辆车里,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传奇。 我们沉默了一会,车在市委家属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站岗的武警认识我,看到我,咧开嘴一笑。一眼看到郭伟怀里的玫瑰花,眼睛一亮,想要说话。 我挥手让他住嘴,陪着郭伟径直来到陈书记家门口。 开门的老保姆一看到我们,惊得张开嘴合不拢。 屋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我从老保姆身边看过去,看到宛如舅妈忙碌的背影。 没看到陈萌,也没看到陈书记和莫阿姨。我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门,以为是在表舅家的恍惚。 直到宛如舅妈回头看到了我,惊异地叫了我一声:“小风,怎么是你?” 我似乎是突然惊醒过来一样,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头去看她怀里抱着的小孩。 宛如舅妈满意地微笑,轻轻拍着孩子说:“乖,伯伯来看你啦。笑一个啊。” 本来哭着的孩子顿时收住了哭,脸上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他粉嘟嘟的让人爱怜,娇嫩的脸上依稀能看到陈萌的轮廓。 我伸手去抱他,宛如舅妈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回头看到站在门边的郭伟,惊异地问:“他谁呀?” 我笑着介绍说:“小郭。” “哪个小郭?”宛如舅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眼光扫到他怀里抱着的玫瑰花,眉头一挑,问道:“你拿花做什么?小孩子对花粉过敏,不知道?” 郭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进退不得。 我问舅妈道:“陈萌呢?” 宛如舅妈指着里面的房子,低声说:“刚睡着。你找她有事?” 我支支吾吾,宛如舅妈似乎明白了过来,瞪着眼喝问道:“小风,你搞什么鬼?” 她径直走到郭伟面前,指着他身后的门说:“出去。” 郭伟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找谁也不行。没听我说,孩子对花粉过敏吗?” “花不是给孩子的。” “你给谁的花?”宛如舅妈冷冷地问。 郭伟欲言又止,把一双眼投向我,等着我说话。 我没想到宛如舅妈会如此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在我看来,矜持的她不至于会连起码的礼貌也不顾。 “还站着干嘛?出去。”宛如舅妈说着居然动手推了他一把。 郭伟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手里的锦缎盒子掉到了地上,钻戒从盒子里滚出来,滚落到宛如舅妈的脚边。 宛如舅妈愣了一下,眼睛盯着钻戒看了半响,似乎明白了过来。脸色一变,从我手里抢过孩子,指着大门喊道:“陈风,你也给我滚出去。” 我吓了一跳,还想舔着脸说话。 宛如舅妈看我不动,厉声喝道:“滚不滚?” 我只好陪着笑脸说:“舅妈……。”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我还想申辩。 宛如舅妈却不想听我说话,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低下头,亲了一口孩子的脸说:“孙子,叫他滚。” 我哭笑不得,弄得这样的一个场面,我始料不及。 原以为宛如舅妈的心只在孩子身上,没想到她现在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陈萌也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正要离开,陈萌从里面出来了。 她看了我们一眼,眼睛落在地上的钻戒上,脸上漫上来一丝笑容。 “都站着干嘛?过来坐吧。”她轻言谩语,款款走到沙发边坐下,眼睛却去看宛如舅妈怀里的孩子。 郭伟迟疑了一下,我朝他使个眼色,鼓励他说话。 郭伟径直走到陈萌身边,把手里的玫瑰花递过去说:“萌萌,我来看你。” 陈萌没接花,却叫我道:“陈风,你也过来。” 我看一眼面如寒霜的宛如舅妈,迟疑着不敢过去。 “叫你没听到?”宛如舅妈抬起头看我一眼说。 我只好过去,站在宛如舅妈的沙发背后,低着头不作声。 “你们干什么?”陈萌看一眼玫瑰,又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钻戒,面带微笑问我。 “小郭,小郭想……。”我看一眼宛如舅妈,没敢继续说下去。 陈萌叹口气道:“陈风,你觉得合适吗?” 还没等我开口,宛如舅妈接口道:“合适个鬼。小风,你等着啊,我叫你舅舅来找你。” 陈萌浅浅一笑道:“陈风,这是在我家,你有话就说。” 宛如舅妈看一眼陈萌,一声不响地起身,抱着孩子进了里屋。 我沉吟半响,低声说:“我是陪着郭伟来求婚的。” 陈萌就笑了,说:“你们真会选时间啊。” 她一副柔柔的小妇人神态,仿佛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款款身动,浅浅微笑。一股浓浓的母爱荡漾在她周身。 “我再问你一次,合适吗?” 我张口结舌。什么合适不合适?难道你嫁给何家潇就合适了? “你们回去吧!”她下了逐客令。 她起身送客,我不能赖着不走。一边的郭伟还僵硬地伸着手,手里的玫瑰花微微抖动,我似乎能听到花儿的索索声。 到了门边,陈萌拉了我一把,低声说:“帮我给他说一声,我谁也不嫁。” 第432章 总有一天你会懂 我没敢把陈萌的话传达给郭伟。 看着郭伟低着头,无限失意的往前走,我心里涌上来一阵悲哀。倘若在黄微微家,我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会怎么样? 拂袖而去?还是一言不发? 任何一种选择都不明智。任何一种选择都是堵死自己的路。 求婚失败,预示着郭伟将无所适从。他像一只剁去头的鸭子,扭着脖颈垂死挣扎。 突然想起黄微微,她们是闺蜜,应该能熟知对方的心思。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来一阵喧哗。原来她正在青少年宫看演出。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她们妇联组织全市的儿童,准备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黄微微是演出的副总指挥,担负着后勤、协调工作。 我快走几步赶上郭伟,拉着他去青少年宫。 郭伟像木偶一般,任我拉着走。脚底下机械地挪动,仿佛他的灵魂已经从躯壳里飞了出去。现在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青少年宫张灯结彩,一派节日的喜气。 衡岳市的青少年宫,坐落在衡岳市最大的公园旁边。一条小门进去,公园里绿树参天,曲径通幽。 公园里小桥流水,岸边柳树婆娑。沿岸摆着水泥石凳,是情人们最好的幽会场所。 当年的吴倩与我第一次见面,并不在这里。 迎面过来几个年轻的夫妻,手里牵着花枝招展的孩子。孩子不论男女,一律脸上涂着浓墨重彩。更让人感觉喜气的是,两边的小脸蛋上,涂着一团圆圆的猩红。 演出已经散场,这是预演。三天后将演出给市委领导欣赏。 我在走廊里看到黄微微,她似乎很忙,根本没注意到我。 我叫了她一声,她才扭转头看到我,脸上绽开一抹快乐的微笑。 “陈风,你回来啦!”她兴高采烈,指挥着一群女人去布置舞台。抱歉地朝我浅浅一笑。 我挥挥手道:“你先去忙,我等你一起回家。” 她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你去屋里坐,喝杯茶。我一会就忙完了。” 说完才看到我身后的郭伟,惊讶地“咦”了一声。 郭伟面无表情地说:“黄微微,你这人重色轻友啊。” 黄微微不解地看着他,脸上飞上一抹红霞。 “你的眼睛里,除了陈风,还能看到别人么?”郭伟调笑着。他们本来是熟人,说话不客套。 “郭伟,我的眼睛里当然只有陈风。除了他,没有其他男人了。”黄微微一点也不让,款款而言道:“难道还要我三心二意?” 她的这句话,让我心里一阵温暖。 于是我笑着说:“你嫉妒了?” “当然嫉妒。”郭伟当仁不让道:“你红袖添香,我孤家寡人。究竟是前世修来的,还是今世混来的。” 我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说呢。” 郭伟叹道:“我前世是什么?” 我看着他落寞的样子,于是故意装神弄鬼,掐指一算道:“据老夫算来,你前世就是一铁匠。” 郭伟正色道:“你算错了,我前世就是一裁缝、” 我惊讶地问:“为啥?” 郭伟一本正经地说:“裁缝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你说我是不是?” 黄微微闻言,扑哧一笑道:“亏你们还是干部,胡说八道干嘛呢。” 我们三个相视一笑,大乐起来。 随着黄微微进了一间办公室,看到里面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于是故意多走几步,装作不在意一样回过头来,就看到薛冰一脸沉静,正在给一个小女孩子讲着跳舞的注意事项。 薛冰刚好也抬起头,眼光一接触到我的目光,愣了一下,赶紧转开。拉着小女孩子说:“我们找地方说去。” 黄微微一把拉住她道:“没事啦。大家都是熟人,又没个外人。再说,我们占了你的办公室,还怎么能让你出去呢。” 我这才知道这是薛冰的办公室。正惊讶薛冰不是在文化馆吗?怎么又在少年宫了? 郭伟也认识薛冰,张嘴说道:“这不是薛老师么?” 薛冰浅浅一笑叫了一声:“郭书记。” 郭伟咧嘴笑道:“我不做书记好多年了。” “是么?”薛冰显得很惊讶地问:“郭书记高升了?” 郭伟没好气地说:“高升个鬼。混着呗。” 手一指我道:“这个人就高升了。现在是你们春山县的父母官啊。” 我还在尴尬,薛冰却冷着脸道:“我不是春山县人了。所以不是我的父母官。” 黄微微接口道:“确实。郭组长这话说得真没水平。干部是群众的干部,是公仆,怎么是父母官呢?你是个老封建呀。” 郭伟经历了这么些事,反倒没有了当年的锐气。被黄微微一说,当即笑道:“黄大小姐,你家有个父母官,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痛。” 黄微微白他一眼道:“胡说些什么呢。” 郭伟哈哈大笑起来,把我拉过来,揶揄着我道:“陈风啊,这人啊,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都得有个缘字。做人有人缘,做官有官缘。你这个人,就是缘好。” 我跟着哈哈地笑,心里却涌上来一丝悲凉。眼前的两个女人,曾经都是我挚爱。如今物是人非,爱未消失,情缘依旧。而人却不能自由了。 眼前的薛冰,明眸酷齿,顾盼生辉。与当年尚且青涩的她,简直判如两人。 人只有经历了,才会看得清楚。就好像薛冰一样,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处惊不变,淡如静水。 不过,她能过得好,我的心才会得到些许的安慰。薛冰从文化馆出来,在少年宫占一席之地,证明她不但有能力,而且会抓住机会。 黄微微的挽留,并没有让薛冰放弃。她坚持要去找地方辅导小女孩。我们也就不好再执意,任她牵着小女孩的手,轻飘飘地出了门。 薛冰一走,郭伟砸吧着嘴巴说:“这个薛老师,真是漂亮啊。” 黄微微抿嘴一笑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郭伟忙着表白自己说:“不敢不敢。” 黄微微认真地说:“有什么不敢的?她未嫁,你未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郭伟揶揄着我说:“我没陈风胆大。不敢逑啊。” 我擂了他一拳道:“你说话就好好说,扯上我干嘛?” 一边的黄微微酸溜溜地说:“他也没说错啊。” 我尴尬地笑,恨不得一脚把郭伟踢出门去。 郭伟看到薛冰走了,嘴里虽然强硬,脸上却流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这股神色我和黄微微都看到了。于是我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要不,你去看看薛老师是怎么教学的吧。” 郭伟还在迟疑,黄微微却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推出门去,指着前边不远走着的薛冰背影,努努嘴。 郭伟摸着头,笑了笑,跟着去了。 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黄微微一脚把门踢上,像一头小鹿般撞进我怀里,仰起脸说:“亲我一口。” 我四下顾盼,发现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于是勾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黄微微不满意地嚷道:“你敷衍我,是吧?” 我笑道:“老婆,这是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又是大白天的,影响不好。” 黄微微撅着嘴道:“我知道是你老情人的办公室啊。我就要你在这里亲我,怎么啦?” 我无奈地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亲她。 整个屋子里,到处是薛冰的影子和她身上的味道。这个曾经与我有过三年情爱的人,如今咫尺天涯,心里有千般理由,万屡心思,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搂着黄微微,内心却波澜不惊。这确实让我意外,之前我只要看到她,或者是只要与她挨在一起,我的内心就会如火一般滚热。 “亲不亲?”黄微微面露不悦。 我伸出舌尖,在她眼角眉梢舔了一下,阴笑着说:“老婆,你别嚣张。你不怕老公我今晚整死你?” 黄微微一惊,放开搂着我腰的手,瞪着一双眼看着我道:“你想干嘛?” 我淫笑着道:“你说我想干嘛?” 她尖叫一声想要逃开,我却一把拉住她,盯着她的眼睛说:“怕啦?” 黄微微吃吃地笑,扭了我一把道:“谁怕谁呀。” 如此一来,暧昧顿时蔓延到每一个角落。仿佛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处处流淌着情欲。 “你怎么回来了?”她扬起头看着我问。 我把春山县发生的麒麟山庄的事,以及郭伟求婚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心情开始沉重。声音甚至嘶哑了。 黄微微沉吟一下说:“两件事,你都做错了。” 我狐疑地看着她。她浅浅一笑道:“麒麟山庄的事,衡岳市都有很多人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谁也不清楚。如果这事把郭伟牵进去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想翻身了。当然,这事必须要做,但不是你去做。” 我问:“为啥?” “还用问吗?你是一个刚上来的心干部,根基不牢。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给你下套子?” “我光明正大啊。” “是人都有错!”她叹息一声说:“还有,你鼓动郭伟这个时候去跟萌萌求婚,不是在添乱吗?” 我委屈地叫道:“我怎么添乱了?” 黄微微淡淡一笑道:“你呀,都不知道女人的心。” 我摸着脑袋,装作无辜的样子说:“我当然不懂女人心啊。你告诉我嘛。” 黄微微伸出一根芊芊玉指,在我额头上轻点一下道:“总有一天你会懂。” 第433章 请客吃饭 黄微微忙完手头的活,天色已近黄昏。 薛冰一直没出现,郭伟也没出现。我们关好她的办公室门,准备回家。 坐进黄微微的车里,看到她伸展着身体,长吁口气。 她显然很累,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倦。这让我的心无端的有点痛。男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女人累着,女人累,要么是男人无能,要么是女人太强势。 黄微微显然不属于这两类。首先我不是无能的人,再者她也不是强势的人。只是我们现在都各自顾着自己,没心思去想这些问题。 “要不,我们请他们吃个饭吧。”她眼睛不看我,问道。 “请谁?” “郭伟他们啊。”她轻轻地笑,咬着嘴唇:“还有你老情人呀。” 我板着脸道:“要请你请,我不请。没事请他们吃什么饭呢。” “我请就我请。反正我请你请都一样。花的还不是我们自己的钱。”黄微微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其实谁请都一样,只是微微你以后说话,别夹枪带棒好不好。我是你老公呢。”我说,伸手去捏她的手。 她躲闪着我,眼睛里一片迷蒙,忧伤地叹口气说:“这个薛冰,还是挺有能力的。人漂亮,歌唱得好。没想到她的舞跳得更好。你不会后悔吧?” 我佯怒道:“老婆,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没头没脑的。你想让我气死是不?” 黄微微转头静静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突然扑哧一笑道:“你是不是心虚了?” 我莫名其妙地叫屈道:“我怎么要心虚?我怎么会心虚?我又没做见不得光的事。怎么心虚?” 她转过头去,眼睛看着车前方,淡淡地问我:“你们之间,有不有事?” “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事啊,还非要我说穿?”她的脸上漫上来一片红晕,掐着我的手臂,娇柔地骂道:“色鬼,就是男女间的事嘛。” 我似乎恍然大悟般地回转神来一样,正色道:“别乱想。我们是纯洁的同志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黄微微听我说她龌龊,心里一急,手上就用力,指尖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肤,痛得我杀猪般嚎叫起来。 我一叫,她反而笑了。快活地问:“知道痛了?” 我连忙求饶,尽管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我痛,但我此刻作出求饶的姿态,她会感到无比的欢心。 她松开手,命令我道:“打电话给他们。” 我装作无比委屈的样子,掏出手机给郭伟打电话。 郭伟对我的提议非常赞同,并且坚决要他来请客。说如果我们同意,就去新林隐酒楼去吃海鲜。 我捂着话筒问黄微微:“郭伟说他请客。” 黄微微笑颜如花地说:“当然是他请。” “为什么?” “他其实不是请我们,是请薛冰。他请美女吃饭,我们只不过是个陪客。” 我的心里隐隐作痛。黄微微的言语里,显然是想促成他与薛冰的好事,我的一番义正词严的说辞,让她完全放下了戒心,以为我与薛冰,就真的是冰清玉洁的关系。 我放开捂着的话筒说:“你请就你请,我们过去啊。” 话筒里的郭伟倒迟疑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薛老师不愿意去。” 我心里一喜,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 薛冰拒绝与我们一起吃饭,与我心里的愿望完全一致。我也不想与她一起吃饭,特别是身边还有个黄微微,以及郭伟在。 我转头对黄微微说:“郭伟说,薛冰不同意。” 我把电话递给她说:“你跟他说。” 黄微微接过电话,不高兴地问:“郭伟,怕是你心里有鬼,怕我们打搅你的好事吧?” 我不知道郭伟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黄微微脸上浮上来一层笑容。 聊了几句,她挂了电话,递给我说:“算了。人家有好事。我们可不想舔着脸去。干脆,我们回家,我今晚下厨,做一顿西洋餐,慰劳慰劳你。” 我奇怪地问:“我们不回家去么?” “当然回家。是回我们自己的家。” 她启动汽车,走了几十米,才突然想起来一样猛叫道:“哎呀,我们应该先去买菜啊。” 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一生下来就在蜜罐子泡着。从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怎么会做饭呢? 黄微微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你怀疑我不会,是不?” 我赶紧说:“没有啊。我老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但会,而且精。我怎么会怀疑呢?” 黄微微认真地说:“不怀疑是对的。陈风,我跟你讲,你吃了我做的饭,你就知道什么叫美食了。” 她自负地笑,让我心里一阵温暖。 买好了菜,我双手提着,跟在她身后朝车边走。 刚到车边,听到一声大叫:“是领导啊!” 闻声看过去,就看到钱有余腆着一个大肚子,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嘴里衔着一根牙签,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朝他身边看了看,除了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钱有余看我手里提着的菜,大惊小怪地叫道:“领导,你还买菜啊。” 我笑道:“我不买菜吃什么?” 钱有余啧啧地赞道:“这么大的领导,亲自买菜做饭。我可是第一次见识呢。” 一眼瞧见黄微微,愈发的大惊小怪起来,夸张地嚷道:“领导,你怎么能让夫人做饭呢。” 我将菜放进车后尾箱,合上盖子说:“我做不行么?” “当然不行。”钱有余一把拉住我说:“领导日理万机,做饭这等小事,无论如何不能占了你宝贵的时间。这样吧,我请。” 我正要推辞,黄微微在一边说:“钱老板,我们下班回家做饭,家家都是这样的。领导也要吃饭啊。” 黄微微认识钱有余,她去过苏西,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只是跟大家不熟而已。 钱有余拖着我不放手,执意要请我们去吃饭。 我笑着说:“老钱,看你的样子,都是吃过了饭的,再请我们吃,难不成你一个人坐在一边看着?” 钱有余跟着笑道:“谁说我吃过了?”说着拍了拍肚子,一副饥饿无比的样子。 “牙签都叼上了,还说没吃?”我不想再跟他纠缠,拉开车门要上车。 钱有余霸着车门不让我上车,先是第一根烟给我,接着忙着掏打火机点火。 黄微微眉头一皱说:“车里可不许吸烟啊。” 我就避开钱有余的打火机,将烟夹在手指间,指着车后尾箱说:“老钱,没事你去忙。我刚买了条鱼,再不赶回去杀了,死了就不新鲜了。” 钱有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一条鱼,多大的事。死了扔了就是。” 我生气地说:“老钱,我们拿工资吃饭的人,哪敢像你一样浪费!一条鱼,几十块钱,扔了不可惜?” “钱我出。”钱有余大喇喇地要掏钱。 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无比生气。钱有余这人不坏,但有一条他永远也学不会,以为任何事,只要有钱就能搞定。 钱有余算不得暴发户,他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年青的时候做木匠,有了一点小积蓄。逢上改革开放,有人帮他,开始做包工头。到后来,事越做越大,管理逐步像模像样。到今天,已经是衡岳市几个小有名气的建筑承包商了。 “老钱,你再唧唧歪歪,小心老子踢你。”我骂他,脸色罩上一层寒霜。我的这个动作是做给黄微微看的。黄微微之前给我说过几次,尽量不要跟这些做生意的人走得太近。 钱有余一听我骂他,愈发兴奋起来。他与赵德全一个秉性,越骂他,他越觉得舒服。 钱有余在苏西的投资,现在已经有了眉眼。他只要在苏西出现,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而且毕恭毕敬,让他心理很是安慰。 “领导,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一个面子。这个饭,你一定要吃。” “不吃不行?” “如果你觉得我老钱面子不够,没关系,我把柳镇长请来陪你们,应该可以了吧?” 我吃了一惊问:“柳镇长也来市里了?” “是啊,昨日来的。镇里要检查企业办的工作,来了几个人。正在苏西镇的公司里坐着呢。” “金玲的店里?”我问。 “是啊。赵金明辞职了,一门心思要做生意。柳镇长不放心,所以来检查,准备把企业办与赵金明剥离开去。” “老钱,你现在对我们苏西镇,好像了如指掌啊!”我揶揄着他说:“我这个书记,知道的事比你还少。” 钱有余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瓮声瓮气地说:“我也是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准,不准。” “既然他们都来了,我是要去看看他们。”我说,把苏西镇领导班子来衡岳市的情况跟黄微微说了一遍。临了我说:“我觉得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黄微微不置可否,我对钱有余说:“一起去?” 钱有余高高兴兴地去开车,我坐进车里,长叹口气说:“老婆,晚上我给你做宵夜吧。” 第434章 身不由己 苏西镇的干部,现在是鸟枪换炮。来了五个人,开了两台车。 当年郭伟开的吉普,现在是镇政府行政用车。镇长柳月白,座驾是一台丰田,由钱有余捐赠。 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因此我看到金玲门口的两台车,想起自己当年在苏西乡的境况,真有隔世之感。 镇干部看到我来了,争相过来跟我握手。每个人都是笑逐颜开,称赞着我身后站着的黄微微漂亮。 金玲一家子人,忙着端茶倒水,招呼大家进里屋休息。 我特别注意一下赵雨儿,这个孩子的眉眼越发长得跟赵金明神似了。原来我一直怀疑是我的血统的想法,至今烟消云散。 美丽性感的金玲,就像一枚熟透的桃,隐隐散发出女人的甜香。当年的我,就像一颗药引子,引发她潜藏的母性,让她在只种无收的日子里,突然绽开。 于是有了赵雨儿! 而且这个赵雨儿,与我没半点关系。他是赵金明的血脉,不但眉眼像,且在一言一行里,仿佛都能看出赵金明的精明、小气和与生俱来的怯弱。 这让我有些心痛。孩子的天真在你赵雨儿身上似乎荡然无存。眉眼玩伴的城市生活,让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成人才有的沉稳。 我搂过他来,在他小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雨儿,叫叔叔。” 黄微微天生喜欢小孩儿,看到眉清目秀的赵雨儿,更是爱不释手地要从我的怀里抢过去。一边站着的月白,看到我们两个都在逗着小孩儿,开口笑道:“不如你们生一个出来玩。” 黄微微就红了脸,尴尬地放开手,偷眼看我。 我心情愉悦,神采飞扬。屋里四个女人,三个与我有不解之缘。 赵金明递给我一支烟,将儿子从我怀里拖过去喝道:“出去玩。大人有事。” 赵雨儿乖乖地出去,临走在赵金明脸上很响亮地扇了一个耳光。噼啪一声让我们惊讶万分。 赵雨儿的一个动作,让我们感受到他身上的溺爱。这样对孩子来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赵金明满心欢喜地笑,金玲却不肯了。拖过赵雨儿,在他屁股上噼里啪啦地扇了几巴掌骂道:“没大小的东西。” 赵雨儿咧开嘴哭,我们却都一齐笑了起来。 金玲尴尬地跟着笑,对赵金明翻着白眼说:“都是他,这样惯着儿子,是害他。” 赵金明哭笑不得,挥手让老婆走开。自己正儿八经端正身子,环视一眼我们说:“各位领导都来了!得谢谢。” 赵金明在基金会撤销后,换到信用社干了两年。信用社机构改革,他又进了乡财政所,跟着他老爹。 赵金明的编制在乡政府,行政和业务却都不属乡政府管。基金会没有了,信用社也不用他了,他到财政所,只能算是借调。上头没有婆婆,他心里就没底。有事也不知道找谁说。 这样又过了两年,他终于从财政所离开,一门心思跟着老婆在衡岳市开公司。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据说身边积累了不少的钱。 这次他邀请镇政府来衡岳市,就想着与政府做一个彻底的诀别。 月白代表镇政府,领着管企业的副镇长、人大主席、党政办主任和一个副书记,叫上财政所的两个专业会计,驾临衡岳市。 我要不是遇上钱有余,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金玲一家要切割关系,我被蒙在鼓里。想起来我心里似乎噎着什么东西,一点也不顺畅。因此赵金明的开场白,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月白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快,陪着笑脸说:“陈县长,你先指示一下吧。” 我摇摇手说:“你们说就是了。” 月白浅笑道:“我们说了不算的。你毕竟是我们苏西的老大。原来我觉得你太忙,这么点小事,就不想让你费心了。等处理好了,我再去汇报。现在陈县长你来了,当然你得做主。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不是?” 说着去看围坐的一圈人,其他人都一齐点头称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再不快,也不能听之任之。毕竟这些人,都是我大后方苏西的当家老大。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要与我唱一点点的反调,我就不能全身心的在春山县大刀阔斧。 钱有余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月白。看我们都不说话,就摸着肚子说:“都到吃饭的点了,不如吃完后再谈。” 钱有余在苏西混了几年了,没有人不认识他。特别是这些镇干部,与他都有交情。谁都知道钱有余是苏西镇的大功臣。没有他钱有余,苏西镇不会有今天的模样。 “老钱你请客?”人大主席笑道:“准备带我们去哪里腐败?” “不敢腐败。”钱有余认真地说:“你们都是干部。我就一个小老百姓,无论如何也不敢拉你们下水。” 赵金明接口道:“不是在家里吃么?我都安排了饭。” 说着叫金玲过来,问她晚饭安排得如何了。 金玲赶紧说叫了两个人在家里准备,应该差不多了。 赵金明来到衡岳市后,租了一套住房全家人住。又请了几个小妹子在公司帮忙,这些镇政府不管。镇里每年只收他们要交的相当于承包费的钱。至于请多少人,怎么请,一概不管。 钱有余不愿意去,说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我,怎么也不能去赵金明家吃饭。特别是遇到了黄微微,作为我的下属,他必须要好好表现一下。 大家就笑,说:“老钱,在衡岳市吃饭,你是行家。回到苏西镇,你还是行家。看来我们这些人,说到吃的事,都绕不开你了。” 钱有余咧开嘴笑,说:“各位领导给面子。我老钱是个没心眼的人,大家帮我老钱,我老钱不会瞎眼。” 赵金明还在执意要请大家去家里,月白却说:“算了,家里我们就不去了。这么多人,金玲也难收拾。不如就听老钱的,随便吃点东西。争取晚上把事处理好。” 赵金明与月白有过一段往事。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是现在的月白,贵为一镇之长,而赵金明,这次如果脱离了关系,就是一草民了。这两个人身份的变化,其实也说明了命运难以掌握的真理。 我没表态,其他人只能说说,并不敢起身跟着钱有余走。 黄微微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干脆,你们来衡岳市,我来请。地主之谊嘛。” 黄微微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的。如果我答应钱有余的建议,说明我这个人与钱有余有关系。毕竟他是个农民,而且是个有钱的农民。更关键的一点是,钱有余是我带到苏西镇的。 黄微微的提议让我心里无比爽快。看来这找老婆,必须要找能理解自己心思的女人。 我说:“就按小黄的意见办。大家先吃饭。有事吃晚饭后再谈。” 一行人起身往门外走。走了几步,人大主任说:“这要是在春山县,吃完了饭,再去麒麟山庄赌一把手气,完了再谈事,这是多么完美的事。” 钱有余嘿嘿地笑,说:“等你们回去了,我请客,大家都去试试手气。” 我沉着脸问:“你们都去过麒麟山庄么?” 人大主席叹道:“去倒没去过。听说麒麟山庄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名气大啊。” 我就不言语了,钱有余拉开车门,站在门边说:“陈县长,你去过没?” 我点点头承认,说:“以后大家都没机会去了。” 钱有余不解,问道:“真要搞会员制么?” “什么会员制?” “我听说,麒麟山庄要搞会员制。一张会员卡三十万。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玩的,那么贵。”他啧啧叹道。钱有余赚钱厉害,因为赚的都是血汗钱,所以花起来心痛。 “再好玩也玩不下去了。”我坐进黄微微的车里,抱歉地对她笑:“老婆,对不起啊。” 黄微微淡淡一笑道:“我理解。当干部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第435章 狼烟遍地 新林隐酒楼一如既往的宾客如云。到底是衡岳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出入来往者,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即便是土豪钱有余,也不是新林隐的常客。这一点从他畏手畏脚进门就能看出来。 这一行人,除了钱有余,其他都是从苏西出来的土包子。当然,我与黄微微除外。 一进金碧辉煌的大厅,他们几乎都不敢乱挪脚。每个人的眼睛,四处乱看。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 于是大家都去看自己的鞋,直到看到鞋面也一尘不染,才会轻轻嘘出一口气。倘若鞋面污迹了,恨不得把一双脚藏起来。遮遮掩掩的,不敢迈开大步。 新林隐的中餐厅人流如鲫。这个地方曾经是雪莱的根据地。 新林隐一开张,她就在中餐厅任经理。如今走马换将几拨人,雪莱一样的离开了,因此现在的新林隐,我几乎不认识一个人。 门口的咨客小姐看到我们进来,笑逐颜开地招呼我们入座。 做咨客的小女孩都有一双识人的眼。她们能看出谁是大手笔的人,毕竟见识多了。 钱有余的土豪形象当仁不让让咨客小姐奉为上宾。 我们要了一间包厢,里面陈设比大堂更为豪华。甚至沙发上摆放的抱枕,其蓬松柔软的姿态,让人不忍心把一张屁股压上去。 咨客刚出去,服务员随即进来。弓着腰给我们泡上茶。 钱有余喝了一口茶后,大喇喇地叫服务员点菜。开口就问新林隐的店菜是什么。 服务员浅笑嫣然,出门叫了一个领班模样的女孩子进来。一进门,绽开一张笑脸,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原来新林隐里,做这份事的是雪莱。 领班进房点菜,表明就餐的客人比较重要。我们不是重要的客人,重要的是钱有余露出的一副有钱人的姿态。 果然,领班径直走到钱有余身边,弯着腰,含着笑问他:“老板,想吃些什么?” 钱有余惊愕地看着领班,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 领班笑而不答,眼睛扫一圈我们,轻启朱唇道:“各位都是老板。不过,你是大老板。” 钱有余若有所思地看我们,又看一眼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镇人大主席适时说:“这小姑娘的眼睛毒。你说的没错,这位老板,确实是大老板。” 钱有余还想弄清楚,黄微微含笑道:“钱老板,你自己看看,我们这一屋子人,谁的手上戴有你这么大的一个戒指。” 大家就都朝钱有余的手上去看,果然,在他的左手中指上,套着一颗硕大的黄金戒指。戒指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熠熠生辉。 钱有余哑然失笑,取下戒指说:“这不是真的,是街边买的假货。” 人大主席接过来认真的观摩,说:“管他真的假的,钱老板既然说是假的,干脆十块钱卖给我。” 说着就要往手指上套,钱有余哭笑不得,又不好伸手去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大主席套上戒指,就着灯光细细地审视。 看了一阵,也不取下来。把等着的钱有余晾在一边,顾自嘿嘿地干笑。 钱有余见风使舵的本事别人望尘莫及,眼看着人大主席爱不释手,干脆直愣愣地说:“要是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人大主席哈哈地笑,取下戒指扔给钱有余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看你这个小气的样子,生怕老子生吞下去一样。”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钱有余小心翼翼戴上戒指,细心地抚摸一番后说:“点菜!” 领班递给他一本装帧非常精美的菜单,自己握着笔,等着钱有余开口。 钱有余看也没看就将菜单递给我,巴着一张皱纹丛生的笑脸说:“领导点。” 我没接菜单,淡淡地说:“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领班露齿一笑道:“领导,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随便这个菜。要不您先看看菜单,等会我再来?” 钱有余说:“哪有那么麻烦?领导的时间都是宝贵的。这样吧,你把你们店的名菜都报一遍来听听。” 领班笑道:“我们店里的菜,都是名菜。” 随即如数家珍一般,把一顺溜的菜名报得天花乱坠,听得我们糊涂一片。 眼看着点菜这点小事,就能让大家纠结一番。黄微微就不乐意了,顺口报出几个菜名,说今晚这顿饭,既然是钱老板买单,我们这些人就要吃得他心痛。 钱有余大度地挥挥手道:“没事。只要大家高兴,想吃什么都行。” 黄微微似笑非笑地问:“不心痛?” “怎么会呢?”钱有余鼓起一双眼珠子说:“领导请都请不到的。这么好的机会,我老钱要珍惜啊。” 黄微微不理会钱有余外强中干的表态,附在我耳边说:“听说这里新出一道名菜,叫生吃猴脑。你敢不敢吃?” 我愕然地看着她,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黄微微莞尔道:“吓着了?又不是叫你真吃。” 我越发不理解她话的意思,张着一张嘴说不出话来。 黄微微对领班说:“就按我刚才点的这些菜去做吧。” 领班问道:“喝点什么酒水?” “当然是茅台。”钱有余豪情万丈,行家一样地给我们说:“茅台酒不上头,喝多少都不伤身体。” 领班一走,话题又回到麒麟山庄的事上来。 人大主席一直津津乐道麒麟山庄的服务,说麒麟山庄里,服务怕是在衡岳市也找不出一家可以与之媲美。 这一帮子人,除了我真正去过,其他人并没真正领受过,都是道听途说的事。 “不过,那些都是有钱人玩的活。像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人,没资格去享受哇。”人大主席显然不知道麒麟山庄出了事。看来麒麟山庄被查,消息在社会上还没传开。 我不禁有些佩服公安局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副镇长笑道:“主席,要不我们苏西正式迁址的时候,把欢庆会就搞到麒麟山庄去开。我们也做一回有钱人?” 柳月白面色不悦,敲了敲茶几说:“大家都说点正事。不要一门心思去想着什么享受。” 月白的话让大家收住口。毕竟她是仅次于我的苏西当家老大。她的一句话,或许就能形成一份文件。因此,很多拍脑袋做决定的故事,就是由此而来。 在座的这些干部,论资历,谁都比月白高。月白算是半路出家的干部,却因为坐了我的这部火箭,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官场里,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组织纪律,也是潜规则,谁也改变不了。 不谈麒麟山庄,大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都阖着眼不说话。屋里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钱有余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大家不说话,就好像屋里埋着一个火药桶,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然起来,却找不出一个话题。 安静了一会,钱有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拍着脑袋叫道:“苏西团委书记小雪原来不正是这里的经理么?” 钱有余冒出来的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马上引起一阵骚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接下去话。 还是钱有余,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的说:“她肯定背后有人,要不然,一个酒店的经理,怎么样也做不到一个镇的团委书记位子。” 人大主席疑惑地说:“也是,这个雪书记来苏西镇,好像没有走组织程序。空降下来的人,看不懂。” 钱有余兴致勃勃地说:“现在当干部,还是要朝廷有人。朝廷无人莫做官,古话说的一点没错啊。” 我心里一阵不爽快。雪莱到苏西镇担任团委书记,是我在县委常委会上的提议,作为特殊人才破格提拔。 当初刘启蒙还有些不同意,以为我极力推荐的这个人,与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本来不想说,实在是被逼无奈,才搬出表舅何至的关系。 “陈县长,你是苏西的书记,你应该知道。”钱有余现在不叫我“老弟”了,一口一声叫着我“领导”。 我面色一沉,哑着声音说:“组织干部的事,你一个外人,怎么比所有人都热心?” 谁都能听出我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偏偏钱有余听不出来,还在挖根究底地问我:“领导,你说,我要是花点钱,在苏西镇弄个干部当当,可以不可以?” 我心里大怒,但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冷笑着说:“老钱,干部不是花钱就能做的,需要多方面的的能力。你一个包工头,就是让你做了干部,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钱有余贼心不死地嬉笑着道:“领导,你看我,月塘村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都是我负责。我做了月塘村快三十年的村干部了,说到底,大小也是个干部。我就不信我做不好干部。” 我怒极反笑,端起茶杯狠狠的喝了一口,说:“老钱,我不是不拿你这个村官不当干部,只是现在的你,要想进步,怕是还得回炉再造一次。” 其他人就轰然大笑起来,他们都听出来我话里的揶揄。这次钱有余也听出来了意思,当即不高兴地说:“其实我就是说说,真要给老子当干部,老子才懒得当。我看你们啊,吃的自家饭,操着百家心。没意思。” 月白对钱有余的话似乎很反感,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听到他这么说,才大声说:“老钱,你不说话会憋死?” 钱有余闻言一怔,讪讪地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能开玩笑吗?” “不能开就不开了。我们吃饭喝酒,好不好?”钱有余起身走到门边,对操着手站在门边的服务员大声大气地喊:“这么还不上菜?” 服务员满脸的歉意,弓着腰说:“我帮您去看看。” 钱有余一把拉住服务员的手臂喝道:“想溜呀。” 服务员被他突如其来的抓住手臂,吓了一大跳,哭丧着脸说:“我去帮你催催啊。” 钱有余是在掩饰自己,我们都知道,任由他去找服务员的茬。 最后还是月白忍不住了,冲着钱有余说:“老钱,你一个大老男人,跟一个小女孩子过不去干嘛?有点素质好不好?” 钱有余脸色涨成紫红色,丢开服务员的手臂,自己回到屋子里,掏出一盒扑克说:“干脆,我们来玩几盘。” 人大主席一辈子喜欢这点爱好,当即赞同。其他人没有一个响应,他们两个叫了一阵,见没人附和,只好作罢。 正在此时,我的电话进来,是朱花语打来的,说已经和余味汇合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春山。 我对着话筒说:“暂时不能确定,你们要是还没吃饭,就来新林隐。” 朱花语迟疑了一下说:“老板你是在招待别人,还是别人在招待你?” 我笑着说:“既不是我招待别人,也不是别人招待我。都是苏西镇的干部,你过来认识一下也好。” 挂了朱花语的电话,我转头对黄微微说:“我司机他们来了。” 黄微微犹豫了一下说:“叫他们在外面坐吧。” 我有些不高兴,起身走到门外,打电话给余味。 余味在电话里说:“老板,我有新消息,是关于麒麟山庄的事。” 我说:“先过来,等下说。” 第436章 老残之死 老残死了!余味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泛起泪花。 “怎么死的?”我大吃一惊。我是看着老残被手铐脚镣拉走的,走的时候精神虽然萎靡,却有一股挡不住的龙精虎猛的气场。 “睡觉睡死的。”余味说,神情悲悲切切。仿佛老残是他的亲人一般。 “睡死的?”我疑惑地问:“睡觉怎么会睡死人?” “这也不是怪事,公安局里,喝水也有噎死的。”钱有余说:“人啊,只要进了公安局,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我喝道:“老钱,你胡说什么!” 钱有余翻着白眼道:“我又没说错。” 钱有余是否说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残一死,麒麟山庄一案,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且余味带来的消息,让苏西镇的干部都知道了麒麟山庄出事了。 人大主席叹道:“原本我还打算这次回去后,找个机会也去享受享受,没想到这个山庄这么快就完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老残,怎么跑到公安局去睡觉了?而且一睡还死了?” 我们谈这个话题的时候,饭还没吃完。刚好领班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服务员,服务员后边再跟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大厨师。他们抬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罩着一个盘子,让人看不见盘子底下是什么东西。 正在疑惑,领班笑眯眯地说:“各位老板,生吃猴脑来了。” 这道菜是黄微微点的。当时点的时候我并没反对。但我心里有一股厌烦,想起猴脑的形状,再想起血腥的场面,我有想呕吐的冲动。 我不是素食主义者,我热衷吃肉。但我反感血腥暴力,拒绝残忍的吃法。 一桌子人欢呼雀跃,这道菜很出名。据说是把一只猴子卡在桌子底下,露出头顶,剃去头顶的毛。 要吃的时候,拿铁锤敲开头盖骨,揭开盖子,能看到猴脑洁白如玉。再用小勺子一勺一勺挖着吃。 吃的时候,猴子并未死,不但可以看到猴脑的颤动,还能听到猴子凄厉的哭声。 我拂袖要走。如此吃法,纵使能长生不老,我亦宁愿往生轮回,也不愿一饱口腹之欲。 有资格吃这道菜的人,富贵之身尚不够,还得有一颗残忍无比的心。 领班看我要离桌,一把拖住我说:“老板,放心。” 她笑意盈盈,眉眼间一道春色。 盘子抬上桌,领班伸手揭开盖子,但见盘子中央,兀立着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像脑、像膏,又什么都不像。 “请!”领班做了一个请动手的姿势。 没有一个人去动手。大家都睁着眼看我。我刚才的表现已经告诉了他们,我不但反感,而且厌恶。 跟进来的厨师一脸庄重,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勺子,在盘子上的猴脑上轻轻一触,整个猴脑就颤巍巍的似乎要倒下来。 钱有余撸起袖子,蠢蠢欲动。 我看到一边的月白悄悄拉了他一把,钱有余就颓丧地垂下头,嘴巴砸吧着,似乎在韵味这道菜的精髓。 领班看大家不动手,还是笑眯眯地说:“这道菜叫生吃猴脑,其实它不是猴脑。它只是一块豆腐。” 所有人都“咦”出了声。这么一块东西,居然是豆腐?却能做得高低起伏,凹凸不平。甚至在表面,能看到隐隐的血丝,以及阡陌纵横的经络。 “真是豆腐!大家请吧。”领班给我挖了一勺放在碗里,眼睛盯着我,笑容满面等着我下嘴。 我犹豫着闻了闻,果真有一丝豆子的甜香。 吃进嘴里,但觉十分的滑腻,还没张牙咀嚼,已经顺着喉咙溜下去了肚子。随即,小腹里烘起一股温热,瞬间流遍全身。 我一动嘴,其他人都犹犹豫豫地伸出勺子来。 我笑道:“果真是豆腐。” 回转头问厨师:“师傅,手艺真高!怎么做出来的?” 厨师温和地笑,大声告诉我们说:“我们采用刚出锅的豆腐脑,用高汤浇注,鲍汁灌注。各位如果觉得好,就是对我的美赞了。” 大家就笑,各自将豆腐脑往嘴里塞。 领班看大家都动手了,笑着说:“猴脑生吃,只是取个名字。这猴子,说来跟我们人类多少还有点渊源。我们怎么会下得手去吃它?再说,吃猴脑,并不见得比我们这道菜要营养,何况还犯法啊。”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暂时忘却了老残的死。 领班领着厨师满意地退回去,剩下我们一桌子人,三下五除二,把一盘子的豆腐脑,瞬间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这是最后的一道菜,说实话,给我们带来了惊喜。 两瓶茅台见底,一桌子菜除了这道“生吃猴脑”,其他的都没动过多少。 我看到金玲满脸的不舍,于是叫过服务员说:“打包。” 黄微微疑惑地问我:“打包干嘛?” 我指着金玲一家说:“浪费可惜,不如给金玲嫂子打包回去,还能吃。” 赵金明还想推辞,金玲却高兴地站起身,帮着服务员将基本没动过的菜,逐一打好包,放在一边准备拿回家。 饭吃了,酒喝了。就该谈正事。 月白要谈的事,跟我没关系。自从担任了党委书记以后,这经济的事,我是全盘交给了月白去负责。 苏西镇没有什么企业。企业办也基本属于形同虚设。 我在的时候,搞过榨油加工厂。后来苏西通电了,开了几家规模不小的榨油厂,我就关闭了榨油厂。 除了榨油厂,苏西还有一家农机厂,以及一座茶场。还有就是我办起来的这个农贸产品公司。 农机厂早已寿终正寝,茶场也是千疮百孔。整个苏西镇,只有农贸产品公司还在正常经营,并且获利不少。 有了余味带来的消息,老残的死似乎比谈公司更要让人关心。于是话题又回到麒麟山庄上来。 人大主席饶有星期地问余味:“这个叫老残的老板,怎么去公安局睡觉了?” 余味惊异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他是被抓走的么?” “抓走的?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余味似乎有些后怕,眼睛偷偷看我一眼,带着感激说:“要不是我们老板,可能我现在也关在公安局里呢。” 众人一听,都把眼光投向我,想要从我这里找到答案。 我淡淡一笑道:“都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家又去看余味,余味被一团眼光包住,心里开始发毛。抬眼看着我说:“老板,我们现在回春山吧?你明早还有会。” 一边的朱花语也紧跟着说:“是啊,明天是常委会。刘书记亲自主持的。” 我看一眼身边的黄微微,她低头不语,似乎很不高兴我要走。 余味认识黄微微,当即笑道:“嫂子,我们晚点走也没事。反正现在高速通了,回去也快。” 余味话里的意思,我岂能听不出来?这小子卖乖,好像他为了给我与黄微微温存的时间,他累点苦点根本没什么。 钱有余喜欢插话,这个不甘寂寞的老家伙说:“才回来又回去,领导不休息一下,能有精神干革命吗?” 大家又笑,七嘴八舌地骂他道:“老钱,你就是钱精,怎么会懂得组织纪律。” 月白脸上一片羞红,叱道:“老钱,你没事就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钱有余陪着笑脸说:“小柳,我不打扰你们,没必要赶我走吧!” 月白一急,道:“你在就是打扰了。怎么不打扰呢?快回去。” 钱有余涎着脸问:“你回不回?” “滚!”月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的这番对话,多少让人闻着了一丝味道。月白在钱有余家登堂入室了! 我故意打着哈哈说:“老钱,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春山吧。” 钱有余还想推辞,月白却一点也不留余地说:“老钱,你别一门心思想着玩乐,苏西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再说,我们要办公事,没空理你。” 钱有余讪讪地笑,摸了一下脑壳喊道:“服务员,买单。” 叫了服务员,又陪着笑脸说:“哪我就跟陈县长回春山了?” “回吧,回吧。”月白不耐烦地一挥手。带着苏西镇的一帮子人,准备回转金玲的土特产门市部查账。 我和黄微微也一起出门,余味早就将车开到了门口。 黄微微看到车,脸上一副不高兴的神态,轻声问我:“现在就回去?” “没办法啊。”我装作十分难受的样子说:“老婆,对不起。我送你回去吧!” 黄微微浅浅一笑道:“不要了。我没事,工作重要。你回去吧。” 上了车,我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黄微微,心里一阵绞痛。 第437章 常委会上的较量 老残之死像一枚重磅炸弹,压在我的心底无法呼吸。一路上我几乎没开口说话。余味也不敢说,朱花语更是沉默是金。 钱有余开着车跟在我们后面,出了城不远,加大油门追上我们。他打着手势让余味靠边停车,自己将车停在我们前边,一溜烟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陈县长,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就不跟你回春山了。” 钱有余回不回去跟我没关系。他是奉月白的懿旨行事,如今脱离了月白的眼线,他岂会如此乖巧? 我挥挥手让他走开,说半句话的欲望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的酒,虽说茅台不上头,却能让心思活泛许多。 副驾驶座上的朱花语递给我一张餐巾纸,示意着我的嘴角。 我擦了一下,发现纸巾上居然有残留的污迹。 打开车窗将纸巾扔出去,顺口问道:“小朱,见了奇善家人了吧?” 朱花语红着脸答道:“见过了。” “怎么样?”我饶有兴趣地问。 “还行吧。”她斟词酌句,并不想多说。从她的眉眼能看出来,朱花语很满意黄奇善家的情况。 都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我觉得,谈恋爱是两个世界的事。一个人的人品好坏、出身、经历固然重要,这个人的背景、家庭成员、社会地位更为重要。 朱花语算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尽管她爹朱仕珍最大的官只做到代理乡长,毕竟也是一方土地爷。在中国的行政架构里,乡长算是官了。乡长以下的,最多只能算是吏。 朱仕珍由吏到官,是一个质的飞跃。虽然时间不长,却从此能享受官的待遇。 黄奇善家比起朱花语家来,算是书香世家。这两家一比,也算是门当户对。 我看朱花语没有太多说话的欲望,也就收起了继续聊天的感觉,闭目养神,心里想着老残之死。 老残的死,死得蹊跷。 这个疑问在余味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心头,驱之不去。 老残的身体我见过,虽然没有强健的体魄,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他的背景很神秘,至今我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看他的穿着,数九严冬里,他能一件衬衣,一件外套而不觉得冷,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 春山县地处大山里,夏天倒不觉得热。但一到冬天,却是出奇的冷。即便是一个地区的衡岳市,温度相差也在十来度。 老残却像没事人一样,不管夏天冬天,总是一件衬衣加一件外套。外人看来,他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这么好身体的一个人,这么会睡一觉就死了呢? 我的脑海里首先涌现的是刑讯逼供的情景。公安里的事,没吃过猪肉,都见过猪跑。任何一个好端端的人,只要进了他的笼子,出来时必定成了压缩版。俗话说:官法如炉!即是如此。 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谁也不敢出现意外。别说刑讯逼供,就是老残自己想寻死,公安也不敢让他死。保护好他,就是保证顺利结案的关键。 老残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老残一死,此案必成残局! 如果案成残局,最先受益的人是谁?关培山?梁天行?或者隐藏在更深处的某个人? 我不寒而栗起来。假如此案无法深入下去,死一个老残,隐藏在背后的人必定会报仇雪恨。这么一查,发现此案是我主导的,我不是在等死么? 我问余味:“老残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早上发现的。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郝强和老莫啊。”余味叹口气道:“老莫他们不是专案组的人么?我送朱秘书后,没地方去,想起他们两个在市里,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请他们一起吃饭。” “你们见过了?” “见过,”余味神色凝重地说:“老莫他们啊,本来这次破了这个案,要立功受奖的。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什么意思?” “人是他们两个负责看守的。又没送看守所,就死在市局刑警支队的羁押室里。老板你说,这死了人,不怪他们?” “这要分情况。”我说:“如果是自杀,他们是有责任,如果是暴毙的,他们能有什么责任?” “据说,老残这人身体有暗疾,也许是暴毙。” “这就是了。” “可是他们两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老残的死,跟他们有直接关系啊。” “是吗?”我几乎是自言自语。 如果老残的死跟他们两个有关系,那么这次我让他们两个来办这个案子,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要等法医鉴定结果。”余味说:“他们也在等。” “这事不要传播出去了。你知道了就行。”我叮嘱他。 车到春山县,我让他直接送我回家属楼。进屋洗了一番,倒头就睡。 第二日上午的常委会如期召开,研究春山县夏收秋种的事。 春山县是典型的农业大县,几乎没有工业。这样的会,是春山县一年到头的会议主题。 刘启蒙亲自主持会议,会议开始,他就宣布,要严肃处理涉及麒麟山庄一事的干部。 麒麟山庄出事,春山县被逮进去的干部十几个,有两三个局的局长也未能幸免。这是一桩丑事,是一件让春山县蒙羞的事。 因此刘启蒙说要严肃处理,没有一个人有反对的声音。 刘启蒙没有公布涉事干部的名字,但我注意到了,常委会里的常委,就有一个未到。 按常理说,常委会开会,没有特殊原因不能请假。除非有另外的公干赶不回来。 可是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县里没有大活动,也没有特殊的公干要出差、开会。那么没有参加会议的常委,肯定有问题。 事实是,常委们不会轻易不来参加会。不管会大会小,毕竟常委会是要表决的会,谁也不愿意放弃举手的机会。 而且,平衡各方关系,确保本身利益,常委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会议开到一半,会议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关培山。 关培山恢复了过去了一副高高在上的领导姿态。一进门就笑着说:“老刘,我迟到了啊。” 刘启蒙抬眼一看,当即脸上浮现笑意。指着身边的椅子说:“快过来坐,老关啊,这是我们研究夏收秋种的会,老关你这人啊,还是放心不下我们嘛,非要亲自过来把把关。” 说着眼睛一扫全会议室,自己带头鼓掌道:“欢迎老书记莅临指导工作。” 大家一齐鼓掌,气氛顿时热烈了许多。 关培山突然出现在常委会上,让我一下子感到有诡异逼近过来。 关培山已经不是春山县县委常委。按理说,他没有资格参加常委会。虽然他是春山县的老书记、老常委。毕竟是退下去的人了,组织程序也撤销了他的常委职务。尽管他可以列席常委会,但也应该是扩大会议,或者受到邀请列席。 关培山双手往下一压,眼光全场一扫,威严顿时立显。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各位,我老关心里急啊,你们得多担待。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给大家汇报,请大家在会议上定了调子。” 大家互相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关培山口头上说给大家汇报,其实在他眼里,没有人可以放在眼底。在座的常委们,几乎都曾经在他手下当过差,我也不例外。 他的这个客套,其实是在告诉大家,春山县里,他老关说话还是起作用的。 刘启蒙拦住他的话说:“老关,今天的这个会,主要研究的是……。” “哪是小事,年年研究的。不值得。”关培山不客气地打断刘启蒙的话说:“我的这个事,才需要研究。” 刘启蒙被他卡住了话,心里老大不畅快,不悦的神色就从脸上显现了出来。 “既然老关你的事比天大,说出来大家议一议也好。”刘启蒙的话里带着揶揄,语调明显嘲弄。 关培山并不在乎刘启蒙的讥讽,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要说的是,春山县干部职工返聘的事。” 关培山谈返聘,让我吃了一惊。 这件事我已经在故意淡化,准备让他逐渐消失。因为我知道,这事不是我能搞的定的事。人事局长谢天因为跟我聊过几次,家里的玻璃就出现被砸,鸡鸭被人毒死。谁在下黑手?除了牵涉到其中的人,还会有谁? 而问题是,牵涉返聘的干部几乎占了春山县离退休干部的一半。这是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数字,每一个返聘的干部,都会在我前进的路上种下一棵荆棘。可能我还未走到路尽头,早已经被刺得支离破碎了。 “老关,这件事县委有考虑。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倒想啊,老关你可是带着让我们春山经济腾飞的任务来的。所以我想啊,你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搞好春山县经济这件大事上来。至于这么一个小事,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不行的,不行的。老刘啊,这个事是我在任上留下来的尾巴,没处理好这个事,这么让小陈县长开展工作呢?”关培山摇着手,把矛头直冲我而来。 我不动声色,凝神静心,等着他们继续交锋。 刘启蒙的眼光朝我这边射过来,他在等我开口说话。 我沉吟了一下说:“两位领导,我是这么认为的。春山县的干部职工返聘,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要想处理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不,我们先放一放,等时机成熟了,再来处理?” 刘启蒙赞同地微笑,关培山颔首不语。 过了一会,他敲着桌子说:“我也没说现在就处理。我的意见是啊,按照小陈县长的要求,全面清理整顿。我个人是非常支持和赞同的。” 关培山的表态让我们都感到特别的意外。返聘干部,都是关培山一手促成。如今他要一扫而光,难道有什么事让他放下这块心病? 我朝他看过去,刚好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们两人的目光一撞,我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一种含义。 他的表态是出自真心! 第438章 神秘来客 有了关培山的支持,清理整顿全县返聘的工作得以顺利展开。 谢天喜不自禁地跑来我办公室汇报,说连续几天,人事局接到各局委办送来的清理人员名单,经过对照,基本符合人事局掌握的资料。 这些人,主动请退的都是专业技术领域的人。占着行政岗位的返聘干部,没有几个是主动请退,都是个局委办强制清退的对象。 谢天咂咂嘴巴,笑容满面,清理整顿这些人,对他的工作来说,等于是新开辟了一块天地。 有人退,必定有人要进。这一退一进,牵扯多少人,多少家庭?春山县马上就要翻天覆地,这是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阶段。 有了各局委办报送的名单,不管牵涉到谁,人事局一纸文件下去,大家就各自归位去了。 谢天最后犹犹豫豫的,想说没说出来。这种如鲠在喉的样子,所有做下属的人,必定都经历过。 于是我笑着说:“老谢,你还有什么话没说么?” 谢天摸了摸光秃秃的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还有几个人,我也掌握不好。还得请陈县长指示。” 我问:“谁?” “苏西镇的几个干部。” 我脑子里轰然一响,我怎么就没想到雪莱她们也是属于聘用的干部呢? “她们……。”我迟疑了一下说:“情况不同吧?” 谢天当然知道我还挂着苏西镇党委书记的职务,苏西镇此次没有报送名单,是因为月白请示我时,我说过同样的话。 情况确实不同!返聘的干部都是属于超龄应该离退休的干部。聘用的干部都是年富力强,有专业知识的人才。 谢天从我话里听出了味道,领会地笑,说:“其实我也想,专业技术人才,如果没有更好的人才接替,不如请他们带一程。至于聘用的干部,只要参加规定的考试,完全能进入行政编制里来。” 我饶有兴趣地问:“谢局长有何高招?” 谢天深藏不露地说:“其他县里也有我们这样的情况。不过,他们采取了招考的一种方式。就是大家都来参加考试,合格的聘用,办理正式编制。不合格的,就没办法了。” “有这样的政策?” “政策还没出台。不过风声已经吹了几年了。” “有先例?” 谢天摇摇头,叹道:“大家都在等政策,没有人敢先试水。这个事,操作得好,是改革。操作不好,是渎职。” “这就好比螃蟹,总得先有人吃。否则这人间的美味,谁有知道?”我鼓励着他说:“既然别人都在岸边观火,不如我们先烧起来这把火。” 谢天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陈县长的意思是我们公开招考?” “有问题吗?” “问题有,比如编制如何解决?招考程序如何进行?”谢天问我,但我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这老家伙就在等我一句话。 “这些都不是问题。先按现有编制招考。超出部分,县委开会讨论。只要符合春山县发展需要,增加编制也不是不可以。” “哪我先准备?” “好。”我说,让谢天神采飞扬离开。 谢天一走,我叫进来朱花语,严肃地告诉她说:“小朱,这段时间给你放假。” 朱花语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我,眼眶里滚动着一串晶莹,细声细气地说:“你不要我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站在我对面,面庞上滚落下来晶莹的泪珠。 “我哪里做错了?”她还在问,似乎要哭出声来。 我哑然失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说:“你想什么哪?” “你都不要我了。”她没有抽回手。 我与她曾经暧昧过,倘若当初要不是良心发现,眼前的这个楚楚可怜,娇柔美丽的女孩,或许是我怀里的女人。 不是我对她不动心!我对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有着一股爱之无悔的思想。朱花语是我见过的除薛冰以外的最漂亮的山里女孩。但身上无时不流淌着山里人的质朴,无时不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般舒服。 但她自从做了我的秘书后,我这是第一次拉她的手。 “傻姑娘。”我直接用手替她擦去泪水:“想到哪里去了。” 我轻声安慰,拉着她走到沙发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朱花语不肯坐,娇嗔地说:“你都不要我了,我不傻都不行了。” 我闻着她的发香,看着她娇柔无比的神态,心里一动,伸手揽过她的腰。 她显然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推开我,反而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幽幽叹道:“可惜你不是我的。” 我淡淡一笑,手指用了一些劲,在她滑腻的腰间捏了一把。 都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是轻易不能动的。果然,她在我的一捏之下,身体软瘫下来,几乎要瘫倒在我怀里。 我赶紧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自己站在她的背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却扭过头来,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是你的人哪?” 我点点头说:“当然是。你是我陈风的秘书,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她却扑哧一笑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我逗着她,明知故问。 “你明白。” “我不明白。”我放开扶着她的双手,径自走到办公桌边坐下。她是黄奇善的女人!我提醒着自己。 黄奇善是我的兄弟!朋友妻,不可欺!我告诫自己,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让自己完全松弛下来。 朱花语呆了一下,羞恼地起身,走到我桌前说:“你为什么要放我的假?” 我认真地说:“你要参加考试,不需要时间学习吗?” “考试?”朱花语愣住了,自言自语地说:“考什么啊?考什么试?” 我于是把谢天的想法说了一遍,临了我加重语气说:“花语,如果你也考不好,今后别人会说我身边的人,都是草蘘饭袋啊。” 朱花语想了想说:“我怕真的会考不好呢。” “要有信心。”我说,鼓励着她:“只要你用心,不怕考不好。” “可是……。”她欲言又止,双手绞了半天,才迟迟疑疑地说:“我没读过多少书啊。” 我笑道:“你连我的秘书都能做得那么好,还怕考试吗?” 朱花语的脸上飞过一丝红霞,她低着头,凝神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说:“什么时候考?” “等人事局的通知。” “考什么内容?” “现在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说,让她叫余味进来。我要让余味一起参加考试。 朱花语一走,我的电话就响了,是林小溪打来的,问我晚上是否有空。 林小溪的身份我知道了,她一个副省长的闺女,蜗居在我们闭塞的春山县里,本来就是一个奇闻。 知道她身份的人,除了关培山,另外一个就是我。 我客气地说:“林记者有事吗?” 电话里林小溪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家里来了一个人,想见你。” “谁呢?” “你来了就知道了。”她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林小溪家里来人,叫我去干什么? 何况,据我所知,林小溪家里除了他爸,没有其他亲人了。她的后妈跟她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也是她独自来春山县的主要原因。 难道是林副省长来了? 我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如果林副省长来春山,我不可能不知道。 林副省长下基层,必定早就通告我们。现在我们没接到任何消息,说明他来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除了她爸,谁还是她家里人呢?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给她打电话问清楚。对于这突然来的邀请,心里像一锅滚烫的油,撩拨得自己六神无主。 也许是林副省长微服私访!我自己安慰自己。 如果真是副省长来,我打死也要去觐见。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副县长,可能在任上见不到任何一个副省级的领导。 副县长就像蝼蚁一般,遍地都是。副省长却如晨星一样,屈指可数。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岂能放弃。 因此我没有拒绝林小溪的邀请,我在心里浮现出一个希望。 但林小溪刚才给我的电话,并没有兴奋,也没有惊喜。淡淡的就如白开水一般,仿佛说的不是一件大事,只是朋友间的一个约会,一个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也许我想多了!我自嘲地笑起来。 副省长下基层,不是儿戏。不要说我们县里,就是市里,也是如临大敌。如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的迹象,不可能是林副省长来。 想到这里,我如释重负般舒口气。 门被敲响,接着就看到余味轻手轻脚进来。 余味虽然是我的司机,却很少进我的办公室。 组织有规定,像他们这样的专职司机,不能随便出入领导办公室。他们除了出车,其他的时间就呆在政府办的小车班里,喝茶聊天吹牛皮。 “老板你找我?”余味笑嘻嘻地问。 这小子一贯嬉皮笑脸,给人一种极不庄重的神态。他是部队转业到地方的人,身上却没有军人的气质。反而有一股江湖的匪气,让人感觉到他玩世不恭的思想。 “小朱给你说过没?”我问,头也没抬。准备签署朱花语送来的文件。 “没有。”余味大声说:“老板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你跟小朱两个人,这段时间多花点精力读书,准备参加人事局的招考。”我说,从桌子上抓起一包烟扔给他。 余味受宠若惊地接过烟,问道:“老板,我要出车呀。” “你去跟魏延说一下,在你考试之前,你出车的任务取消。由政府办安排其他人给我出车就行了。” 余味愣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说:“老板,你让我参加考试,不是逼鸭子上架么?我这点水平,怕是连试卷上的字都认不全啊。” 他的话让我乐不可支,我装作生气骂道:“余味,你小子要是连试卷上的字都认不全,还能开车吗?废话少说!给我好好学习,一定要考好。考不好不要来见我。” 余味涎着脸道:“老板,开车是死马功夫,能把握好方向盘就行。读书是个脑力活,我这样的人,不是读书的料啊。” 我笑骂道:“滚!考不好,提头来见。” 余味欢天喜地走了。谁都知道,我亲自安排他们考试,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身边的两个人,都要参加人事局的招考。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老子这个常务副县长,原来是个屁! 自己的秘书和司机都是没编制的人,我这个做主人的,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我一直被他们在玩弄!我突然愤愤不平地想。 第439章 玄机 下午我关灯闭门,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赴林小溪之约。 还是在关培山的小区门口,我见到一脸焦急等待的林小溪。她看到我,不顾众目睽睽,拉着我就直接上楼。 门打开,里面坐着两个老头。一个的白发苍苍的关培山,另一个我不认识。他与关培山相比,一头乌发就能体现他的活力。 见到我们进来,他微微颔首,慈眉善目地笑。 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关书记”,等着他给我介绍另一个人。 可关培山却出乎意料没有介绍,只是招呼我坐,让林小溪给我倒来一杯茶。 屋里还有两个人,都远远的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从他们两个的穿着打扮看,应该是秘书和司机一类的人物。 与关培山坐在一起的人,年约五十来岁。从他的面容看,我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他是一个属于保养得非常好的男人,白皙的手指,白皙的面庞,两道粗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尽管慈眉善目的,却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心里跳了一下,此人来头应该不小。 林小溪事前告诉过我,是她家里来人。但从他的年龄来看,根本不像是林小溪的父亲。即便与关培山相比,好像也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我偷偷瞄了他几眼。他似乎发现了,哈哈一笑道:“你叫陈风?” 我连忙点头,站起身,伸出双手去握他的手。 他仿佛没看见一样,目不斜视我伸出的手,转头对站在一边的林小溪说:“人挺精神的啊。” 林小溪就笑,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何至是你舅舅?”他问我,眼睛不看我。 “是表舅。”我纠正他说。 “他亲舅,他表舅,都是他舅。”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惹得我想笑。可一边的关培山却没半点笑容,害得我生生憋了回去笑。 不过这句话,让屋里的空气活泛了许多。这句玩笑话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让人感觉到特别的亲近。 “你是春山县常务副县长?”他不相信地抬眼看着我,脸上浮现一丝奇怪的笑容来:“不是裙带关系上来的吧?” 我一时语塞,对他这句伤人自尊的话,我心里突然冒上来一股火。我日!老子做个副县长,凭的是本事。我扪心自问,在担任副县长之前与之后,老子没走过一条后门,没送过一分钱。 他看我显然变了色的脸,温和地一笑,道:“不服气么?” 我没接话,眼光扫过林小溪。 林小溪似乎充耳不闻他的话,也似乎半眼不瞧我。她淡淡地微笑,恰如一朵温暖的白玉兰,在微风里悄悄地开放。 从我进屋到现在,我除了叫过一声关培山,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听说你们县里这次破了一个大案?”他扬手叫不远处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人招招手。 戴眼镜的男人快步过来,轻声叫了一声:“林省长。”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林小溪的父亲。他们都姓林,而且我听说过,林小溪的父亲就是我们中部省的副省长。 “你说说,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林省长看我一样,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戴眼镜的男人说道:“这个案子,我们跟了一年多了。首先是从他的毒品走私入的手,在侦查过程中,发现了有更多犯罪事实,正准备收网。没想到被春山县捷足先登了。” “是吗?”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味道来,他们似乎有责怪我们的意思。 “怎么不是?”戴眼镜的男人笑眯眯地说:“小陈县长,你们这么一闹,所有的线索全断了。犯罪嫌疑人自杀了,现在侦破工作陷入被动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听谁说的嫌疑人自杀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戴眼镜的男人还是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林省长,还是省公安厅的厅长,能不知道这么一件大事么?” 我脑袋轰然一响,差点不能自己。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但是副省长,还兼着省公安厅的厅长。他还是林小溪的父亲,如此儒雅的一个人,这么也无法与跟各种残暴的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的人挂上勾。 在我的想象里,省公安厅长应该是个浓眉大眼,气势豪迈的人。而眼前的林省长,非但儒雅,仿佛弱不禁风。 省公安厅长轻车简从,悄悄来到春山县,没有在地方引起丝毫的响动。这本身就不平常! 而且他来春山,就与关培山呆在一起。从他们谈话与神态来看,他们之间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关系。 “小陈,我不像是个公安厅长,是不?”林省长笑眯眯地问我,挥手叫戴眼镜的男人走开。 “没有!”我紧张地说,身上开始冒出虚汗。领导越大,越平易近人。大领导没有官架子,仿佛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是一样,没有社会地位高低,没有身份贵贱之分。 官越小的人,越喜欢摆谱。仿佛没有虚张声势的摆谱,别人不会知道他是何许人。 但不管一个人如何摆谱,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却不是虚张声势能摆得出来的事。官做得大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杀气,这股杀气,就是让人无端感到不寒而栗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林省长,就给我传递了这样的一种气势。让我不知不觉把自己萎缩下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我,藏在角落里,半点不敢声张。 “小陈,听说你是常务副县长,主管经济。怎么会想到要抓这个事?”他的话看似轻松,里面却含有许多东西。 没错!我是管经济的干部,不抓经济而去管犯罪,确实有狗拿耗子的嫌疑。 我诚惶诚恐地汇报说:“其实都是偶然。主要是老残这个人,让我觉得里面有问题。” 于是把当初要外汇出国,麒麟山庄里一些见闻汇报了一遍。 林省长饶有兴趣地笑道:“你这个年轻人,倒是蛮敏锐。” 我心虚地笑,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褒扬我,还是在讥讽我。 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再也无法坐得住。仿佛屁股底下有千万只锥子,刺得我浑身酸痛。 我站起身,双手垂在身体两边,头上开始冒汗。 林省长安慰我道:“别紧张。坐下说。” 我哪里敢坐啊!他身上罩着的两个光环,任何一个都明亮无比。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在他眼里连狗屁都不是。 他如此悄悄地来,毫不声张地找我。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别有隐情? 我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不敢去看他,眼睛盯着脚尖,对他的话,似乎根本就没听到。 林省长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陈县长啊,你坐下来吧。你这么站着,我老头子也不好意思坐着嘛。” 我只好坐下去,却不敢坐实屁股,只让屁股沾着一点沙发。仿佛屁股底下装着一根弹簧,随时都会蹦起来一样。 “主要犯罪嫌疑人死了这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他轻描淡写地问我。对我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满意。 我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自杀了。”林省长说:“畏罪自杀。” “人在公安局里,有保护措施的,怎么会有机会自杀呢?”我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在传递一种信息,作为一个公安厅长,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怎么能轻易断定是自杀? “一个人如果想死,办法有很多。”林省长轻笑道:“这个人,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啊。” 我没敢继续质疑,但对他的说法,心里其实很不满。 “听说这次你们春山县有不少的干部牵涉进去了。对于这个事,你有什么看法?” “按组织纪律办。”我信誓旦旦地回答。 “好!很好。”林省长赞扬我道:“做事必须要有原则和底线。” 我虚弱地笑。 “我这次来春山,纯粹是私人原因。”他温和地笑:“我听小溪说,你们春山有个年轻人,很不错。我这个人好奇心强,所以抽空过来看看,也领略一下你的风采嘛。” 我如坠五里云里。林小溪倘若对他父亲说了这些话,是什么目的?如果没有说,林省长扯出这么一个理由,又是什么目的? 正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关培山微笑着道:“小陈啊,还不感谢林省长的关心?” 他的话简直就是在告诉我,还不快抱住这课大树! 第440章 做个土皇帝(一) 关培山的提醒让我进退维谷。眼前的林省长,专程为我而来,这让我感动,又让我惴惴不安。 我陈风一介小小的副县长,年少轻狂,嘴上无毛。何德何能让林省长垂青? 林省长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却静悄悄来春山县。他是不想让外界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有私事,才会刻意回避外界。 我愈来愈惶恐,以至于全身的细汗,争先恐后从毛孔里钻出来。屋子里的空气,在我看来已经属于沉闷无比。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呼吸不得,让我鲜血灌顶,让我心跳加速。 “我跟小陈想单独说几句话。”林省长慢条斯理地说。 关培山当即起身,把我们让到他的书房。自己与林小溪陪着两个客人,在客厅里烧水泡茶。 关培山的书房很大,三面墙上都是书柜。每个柜子里都塞满了书。我随意扫了一眼,诸子百家,天文地理,科技文学,应有尽有。关培山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我在你看到几乎每本书都有翻动的痕迹时,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但凡一个人,只要喜欢读书,必定腹内珠玑。一个人的学识有多高,决定他的社会地位有多高。不学无术的人,终究就是一草包,即便偶得拾遗,混个风生水起,,也是走不多远,爬不多高。 我对读书的人,天生有一种崇拜和亲切感。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也爱读书,更多的是读书能让我的精神升华。 林省长似乎无暇关注这满屋子的书。他们这级的领导,读书更多。书房想必更排场。比如关培山的书房,与表舅何至的书房,以及组织部长黄山的书房,似乎隐隐差了一些什么。我环顾四周,猛然发觉,不管是表舅,还是黄部长的书房,他们的书房里必定都有文房四宝,墙上必定挂有名人字画,墙角里,总会放着几件古董。 而关培山的书房里,除了书,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别无他物。 我们相对而坐。林省长笑意满面,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小陈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陪着笑说:“林省长,您指示。” 他挥挥手道:“不用客套。也不是什么指示,我就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俯首帖耳,认真地看着他,心里想,你一个省长,会给我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林省长清清嗓子,坐正身子,沉着声音说:“二十年前,有一个小女孩。母亲因为生病去世了。当时这个小女孩啊,刚好四岁。 小女孩的母亲去世时,对她父亲说,一定要把孩子抚养成人。绝对不能让孩子受半点委屈。 当时,小女孩的父亲是一个正受组织器重的干部,有着辉煌的前途。妻子去世,让他受到了人生最大的打击。他对妻子承诺,就是讨米要饭,也不让孩子受半点委屈。 事实是,小女孩受不了母亲去世的打击,虽然才四岁,却好像明白很多人生一样。她把自己锁在房里,天天哭,不吃不喝。 小女孩的这种做法,无异在他父亲的伤口上撒盐啊! 再后来,她父亲因为生活的需要,娶了一个女人做她的后妈。可是小女孩排斥啊,在她看来,她的父亲只能属于她的母亲,其他女人,绝对不可以与她父亲生活在一起,更不能与她生活在一起。 从此,她不但恨后妈,更恨给她生命的父亲。 很快,小女孩成了一个大姑娘。几十年过去了,她一直没原谅父亲,大学毕业里也不回家。她结交社会上的人,不但酗酒,还打架。一个女孩子,这么做,简直就是浪费人生。” 林省长重重叹了口气,他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眉眼间充满了痛苦。仿佛他是在讲自己的故事一样。 “终于有一天,她最好的一个小姐妹,因为吸食过量的毒品死了。她是亲眼看到小姐妹闭上眼睛的。这个小姐妹,与她的经历几乎如出一撤。 小姐妹在临死的时候对她说‘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起存在的珍惜。好好活下去,就是对自己负责,对亲人负责。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亲情,才是割舍不了东西。’ 可能就是这么一段话,让小女孩惊醒了过来。她跪在父亲脚边痛哭,深深自责。 再后来,她不想呆在大城市里,她说她受不了大城市的喧闹、虚华和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她要去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净化她这么多年来的叛逆。” 故事讲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但隐隐的又与心里想的这个人挂不上边。 林省长难道是假托故事,叙说的是自己?可是我认识的林小溪,半点也看不出叛逆。在我眼里,她是个落落大方,美丽异常,知书识礼的好姑娘啊! “小女孩这一辈子,除了她母亲,她好像再没爱过一个人。就是她父亲,她也不爱。” 林省长垂下头,眼睛盯着脚尖,无限落寞地说:“谁都知道,他们都是痛苦的。” 我接过话说:“这个小女孩啊,其实就是心里有一个结没解开。解开了这个结,什么都迎刃而解了。” 林省长赞许地点头,脸上又浮上来一层慈祥的微笑。他仿佛很欣慰地说:“这个小女孩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人。” 林省长定定地盯着我看,我局促地移开目光。做下属的,最好不要与领导目光对视,那样会让领导感觉到权威受到挑战。 林省长的这句话,让我的心猛然跳了几下。 我知道他在说谁了,而且我感觉到,这个故事铺垫下来,会与我有关系! 我故意装傻地说:“其实,爱一个人有很多选择,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又是一次伤害啊。” 林省长认真地点头,沉吟一下说:“所以,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也不许任何人来伤害她。” 我顿时语塞。林省长的话是在告诉我,为了女儿,他会不顾一切。 “你该知道我在说谁了吧?”林省长笑吟吟地看着我问。 我的笑在脸上僵硬了。林省长几乎是揭开了盖子,他找我谈话,就是在告诫我,谁也不能再次去伤害他的女儿。 “可是……。”我结巴起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了。 林省长摇摇手道:“小陈啊,你年轻,前途很光明。人生啊,有时候只要错过一步,就会全盘皆输。” 我尴尬地笑,心里却像爬着一只老鼠,不时啮着我的心。 “你现在是正处级干部?”林省长问我。 我点头,意识里一片空白。 “我觉得你是个人才啊。这次你们县里的这个案子,听说就是你主导侦破的,看不出,你有天生的侦查敏感性啊。” “也是偶然拾遗。”我虚弱地笑,对于眼前的林省长,我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充实到公安战线去啊。人尽其用嘛!”林省长试探地问我:“有不有兴趣来省厅工作?” “林省长,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我拒绝他说。 “我也不是这个专业的。不是照样做厅长么?” “你是领导!” “领导也要懂业务。你是说我不懂业务么?” 我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汗水从我额头上涔涔落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无法呼吸。 “地方上的工作确实很重要。但工作需要,还是要前进。” 第440章 做个土皇帝(二) 我只会点头,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你自己想想,想清楚了,给我电话。”他站起身来,眼光扫过满墙的书,赞道:“我这个老同学,还真是学富五车的人哪。” 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转头对我说:“小陈,关于春山县的假钞案,你要抽身出来。” 我认真地点头说:“林省长,本身我也没参与。” “好,好。”林省长微笑着说:“公安水深。没有好的水性,不要轻易下水。否则淹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林省长的这几句话,直白、简单,却像一把利剑,刺穿了所有的虚伪。 他又回到椅子前坐下,对我挥手说:“你去把小溪叫进来。” 我如蒙大赦一般,赶紧拉门出去。 林小溪看到我出来,起身问道:“谈完了?” 我摇摇头说:“林省长叫你进去。” 林小溪看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去。回首叫道:“陈风,你不进来?” 我摇手说:“我不去。” 林小溪柳眉一竖,嗔怪地说:“傻瓜,你想被林省长骂吧?” 关培山笑道:“小陈啊,去吧。林省长一定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我只好随着林小溪再次进屋。 林省长看到我们两个进来,满脸含笑,招招手让我们过去。 他一手牵过林小溪的手,一手抓起我的手,将林小溪的手塞进我手里,认真地说:“陈风,记住,从今天开始,我把小溪交给你了。” 我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林省长的手坚强有力。 “你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爱护她!” 我心乱如麻,抬眼去看林小溪,她满脸绯红,娇羞无比。洁白如夷的小手在我手里,就像一根滚烫的火棒一般,炙烤着我脆弱的神经。 “能做到吗?”林省长沉声问我。 我进退不得,苦笑着说:“林省长,我会照顾好小溪的。你放心!” 我这句话模棱两可,做任何理解都行。 林省长却不让我耍滑头,干脆挑明了说:“小女孩爱上的人,就是你!” 其实我早就预料了故事的结局,林省长苦口婆心给我讲故事,无非是在铺垫现在的这个场景。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的爱人是黄微微呢? 我觉得不能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因此我鼓了鼓勇气说:“林省长,我有爱人了。” 林省长惊愕地看着我,又看一眼女儿林小溪,迟疑半响,叹道:“你结婚了?” 我摇摇头说:“还没有。” 林省长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说:“既然没结婚,我们家小溪就还有机会。爱情是公平竞争的事。”他想了想,问我:“对方是谁?” 我欲言又止,把黄微微说出来,是对她的不尊重。不说出来,又无法对林省长交差。 林省长看我迟疑,放开我们的手说:“你不说也行。但你得给我一个保证,你必须让她们有一个公平竞争的原则。” 林省长的这番做法,超出了常人所为。这世界上,没有几个父亲会为女儿放下身段。女儿在父亲的眼里,都是骄傲的公主。在天下的父亲看来,女儿交给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心头的痛。 林小溪已经是娇羞无比了。她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朝霞,又如一朵娇艳的桃花。 她不敢看我,撒着娇对父亲嚷道:“爸,你干嘛呢。” 林省长爱怜地搂着女儿的肩膀,无限失落地说:“小溪,我不能让你再有半点不开心了。记住,你就是爸爸的生命,是爸爸的希望,是你妈妈和你爸爸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 林省长这番深情的表白,让林小溪珠泪欲滴。就是我,也像是心头堵上了一块巨石。 “爸。”林小溪叫了一声,伸开双手,搂住她父亲的腰,将头贴在父亲的胸口,无声地哭起来。 这对父女,冷战了二十几年。如今情感的闸门再次打开,多年的情感流泻,再也无法控制住。 林省长爱怜地拍着女儿的后背,深情地说:“小溪,你要勇敢!生活就是要不停的奋斗。这世界上,没有垂手可得的东西。任何事物,都需要我们去拼搏。哪怕最后一无所有,但只要我们曾经努力过,一辈子就不会后悔。” 林小溪认真地点头,张着沾满泪滴的双眼,看着我羞涩地一笑,又把头钻进父亲的怀里,不敢再看我。 “爸,我要回中部省。陈风也要去。”林小溪直接了当地撒着娇说。 “好,好啊。”林省长笑哈哈地说:“只要陈风愿意,他马上调我办公室,任我的秘书。” “真的吗?”林小溪惊喜地看着我问:“陈风,你愿意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能去。” 林省长父女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不是我不想去。为领导服务,是我的关荣,也是我的职责。只是我现在刚担任春山县的副县长,什么事都没做。如果现在我一走了之,别人会怎么说我?” “你管闲言碎语干嘛?”林小溪不满地嘟起嘴说。 “我不是怕闲言碎语。我是认为,作为一个干部,做任何事,不但要对得起党给我们的信任,还要对得起良心。” 林省长赞许地点头。 我信心大增,勇气陡来。 “春山县目前正处于开发的关键时期,我这一走,很多事会耽搁下来。比如我要开发建设的旅游资源,现在合同签了,第一笔资金也到位了。我能走吗?” “没有你,就办不成酒席了?”林小溪还在生气。 我柔声说:“小溪,你也在春山县呆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想让春山县有一个全新的面貌么?” 林小溪一时语塞,瞪着眼看着我不作声了。 林省长笑道:“小陈,你是个不错的干部。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先在基层干出一番事业出来,名正言顺得到提拔。好好好。” “好什么哪?他就想在这地方做个土皇帝。”林小溪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第441章 盖棺定论 林省长什么时候回省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如来一样,悄悄回去了。 林省长一回到省城,麒麟山庄的案子就有了结论。终结侦查,对老残的死,负有责任的郝强和老莫,双双停职接受调查。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像是猛地被戳了一刀,鲜血直流。 郝强与老莫,是我亲自安排去侦查这个案件的关键人。原以为待到案件侦破,他们名正言顺立功受奖,我为他们下一步的晋升铺下了一条光明大道,谁知道这么个结论,让他们陷入了深渊不可自拔。 我隐约觉得,林省长与此案,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他来春山,人不知鬼不觉,并非是为林小溪与我的事而来。他必定另有目的。尽管他在与我的谈话里,只是蜻蜓点水般提了一下案件,但我基本可以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倘若林省长与假钞案有关系,这事就显得无边的黑暗了。 我被自己的推想吓了一大跳。 林省长贵为一省之当家老二,又是中部省公安系统的最高领导。如此他牵涉此事,这个黑幕谁有本事揭得开? 我决定去找关培山试探。 小区的保安已经非常熟悉我的车,看到我来,立正敬礼放行。 关培山从麒麟山庄回来后,还是不去县委大楼上班。他每日将自己关在家里,什么事都让邓涵宇出面办理,他只是遥控指挥。 关培山从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却依旧没有失去往日的繁华。每日来他家看望、聊天、汇报工作的人,照样如过江之鲫。如此一来,他不但不寂寞,反而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似乎他家就是春山县第二县委。 我选择在薄暮的时分过去。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关培山不愿意出去吃饭,也不愿意出席各种社交活动。他的饮食,由邓涵宇专门找了一家会做他喜欢吃的饭店,按点送过去。 我敲门进去,关培山正准备吃饭。 看到我进来,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坐下吃。 我不想拒绝。本身我也没吃。再说,很多事,在吃饭喝酒的过程中,更容易解决。 我自己起身去酒柜里拿了一瓶茅台,问关培山道:“老书记,我陪你喝一杯吧。” 关培山兴趣俨然,高兴地叫邓涵宇拿酒杯过来。说喝酒这东西,一定要跟投缘的人喝。与投缘的人喝酒,即便酒水寡淡,也胜如琼浆玉液。如果与不相干的人喝,即便是琼浆玉液,也如潲水般难以下喉。 关培山的话,就是告诉我,我能跟他喝酒,就是因为我跟他投缘。 三杯下去,我们的话多了起来。 我故意装作朦胧的醉意,竖起大拇指说:“老书记,你真是我的偶像啊!” 关培山不动声色地微笑,示意邓涵宇把我的酒杯满上,他端起来酒杯,平放在鼻子跟前,感叹着道:“小陈啊,你能经常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感谢你啊。” 我受宠若惊地双手举起酒杯,在他的酒杯上轻轻一磕,认真地说:“老书记,你是我们春山县的宝贝啊!只有你,才清楚我们县的家底,也明白我们县的发展方向。没有你的领导,我就像瞎了眼的鱼一样,找不到方向啊。” 关培山似乎很受用我的恭维,他仰着脖子一口气灌下去酒,砸吧一下嘴唇说:“小陈,知我者,陈风也。” 一边的邓涵宇阴笑着说:“陈风这家伙,别不是一头白眼狼吧?” 关培山脸色一沉,呵斥道:“小邓,怎么说话的?” 邓涵宇陪着笑脸说:“老书记,我说话直,不怕得罪人。这个陈风,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 我心里一阵激动,想要破口大骂。邓涵宇你个狗日的,老子怎么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 关培山看我神色不对,伸手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拍说:“小陈啊,小邓这也是同志之间的关心爱护。我们做干部的,生活作风摆在第一位。有多少干部,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这个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 我瞪着邓涵宇说:“老书记,他就是无中生有嘛。” 邓涵宇又恢复一脸的阴笑,砸吧着嘴巴说:“我无中生有了?你跟市委黄部长的女儿谈婚论嫁了,怎么又跟林小溪眉来眼去的?” 我羞愧交加,大声辩解道:“我没有。” “有不有你心里清楚,还用我说吗?”邓涵宇喝下去一杯酒,叹道:“说实话,老子也羡慕你。你小子其貌不扬,艳福不浅。一个组织部长的千金,已经沉鱼落雁了,又来一个副省长的格格,更是闭月羞花。我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邓涵宇这番说辞,只是说我跟黄微微与林小溪的关系。他尚不知道,在苏西镇里,我还有一个后宫。 我得意地笑起来,说:“老邓,这人啊,运气来了,拿门板都挡不住啊。” 关培山看我们一唱一和,脸上浮现一片和蔼的微笑。他拿筷子敲着桌沿说:“你们两个,也不要斗嘴了。小邓不要说怪话,小陈你也要注意。” 我们两个就收了口,各自给自己倒满酒,要敬关培山。 关培山摇摇手拒绝了我们的敬酒,正色道:“小陈,有些事,你确实需要注意。特别是在男女关系上,千万不能脚踩两只船。” 我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听说黄部长的女儿,与你谈了几年了?” 我点头承认。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想呢。”我嗫嚅着说。 “小溪的事,你怎么处理?” 我茫然地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邓涵宇击掌笑道:“陈风啊,你现在里外不是人了。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啊。” 我怒道:“老邓,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用我说吗?陈风你想想啊,你抛弃黄部长千金,黄部长能放过你?你不管林小溪,林省长能轻饶你?”他的分析头头是道,听得我汗毛直竖起来。仿佛头顶有一口黑黑的大锅,随时会将我压到里面,半声也发不出。 关培山沉吟着道:“这个时期,确实是关键时期。小陈你也不必太在意。选择你自己最爱的人去爱就好。当然,人生婚嫁,也是有道道的。娶得好,能飞黄腾达,娶不好,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我愈发的惊恐起来。关培山是在暗示我吗? “不过,只要行的端,做得正。不拉拉扯扯的,快刀暂乱麻,也是处理情感纠葛的法宝嘛。” 我心里已经乱如麻了!两个姑娘,都是我的爱人。与她们,不但肌肤有亲,而且心灵相应。 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深知这句话的含义。但要我抛弃任何一个,我必定在良心上会受到致命的一击。 人最怕的是伤心!女人更怕伤心。一个女人,如果伤透了心,她会选择毁灭,而不是苟同。 黄微微柔情似水,林小溪刚烈如铁。正如邓涵宇形容的一样,不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她们本身所具有的气质与性格,又岂是平常人家姑娘可比的呢? 更何况,在她们的背后,都站着一个能主导我生死的人物。 黄部长与林省长,任何一个人,只要轻捻指尖,我就必定浑身碎骨。 我低声说:“其实我跟小溪,就是一朋友。” 邓涵宇笑道:“老婆不都是从朋友做起的么?” 我严肃地说:“老邓,朋友是朋友,老婆是老婆。这之间,关系大着哪。” “我就看不出这之间有什么关系。”邓涵宇不满地说:“也就是你,唧唧歪歪的,男人与女人,哪里存在什么朋友关系?目的都一样。” “什么目的?” “还要我说吗?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 “怕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龌龊的人。”我笑起来,故作轻松,取笑着邓涵宇道:“老邓,在你眼里,女人都是用来上床的吧!” 邓涵宇还想争辩,关培山脸色一沉,叱道:“你们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怕丢人!” 我们只好噤声。刚才我们斗嘴的这些话,其实与街头巷尾的老百姓的斗嘴,又有何区别?难怪关培山听不下去了,厉声制止我们。 大家都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就显得沉闷。 关培山放下筷子说:“你们两个都听着,我们现在来谈点正事。小邓你说说,苏西镇的投资现在怎么样了?” 邓涵宇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说:“老书记,在您的指导下,目前已经完成了80%。自来水厂完成了测试,等市里专家出了水质检测报告,马上就可以供水。变电站我们是与县供电公司合作,现阶段输变电正常。设施设备都安装好了。” 关培山哦了一声,转头问我:“小陈,你看看,还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我感激地笑道:“够了够了。苏西镇有今天,离不开老书记的关怀啊。” 邓涵宇不高兴地说:“陈风,你这个鸟人,没有我老邓在苏西吃苦耐劳,你的这个镇子,要水没水,要电没电,还不是死镇一座啊。” 我赶紧抱拳作揖道:“当然要谢谢邓兄你啊。你是功臣!苏西正式开张,还要请邓兄亲自去剪彩的啊。” 邓涵宇自负地笑,突然眉头一皱说:“苏西镇派出所现在谁负责?” 我心里一动,说:“不是郝强吗?” “听说这人被市检察院立案了。还有老莫,看守所的老莫。”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故作吃惊地问。 “李妇联说的。李妇联的老公就是老莫,你不晓得?” 我摇摇头说:“不晓得。” 邓涵宇鄙夷地白我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副县长,居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李妇联。” 关培山接口道:“我也不认识什么李妇联啊。什么人?” 邓涵宇就把李妇联的过去前生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说:“老莫去查麒麟山庄的案子,怕是你陈风的安排吧?” 我矢口否认说:“公安的人,我能调动?再说,这打击违法犯罪的事,跟我们县政府没有直接的关系。” 话说到这个地步,基本达到了我来的目的。 关培山叹口气说:“这两个人,也确实需要调查。一个人犯,好端端在他们手里,怎么说死了就死了呢?这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 “不是说要结案了么?”我心有不甘地问:“既然都结案了,还审查他们两个做什么?” “结案是结案。结案是表示此案不再追查下去了。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吧。”关培山解释道:“麒麟山庄这个案子,我看到此也算圆满了。” 我终于听明白了。麒麟山庄的假钞案、毒品案,以及赌博还有其他的事,就被一个“假钞案”盖棺定论了。 老残的死,完全了结了全案。 “这是市里的意见?”我问。 “不,是省厅的意见。” “不查了?” “人都死了,还查谁呢?” “不是说,老残不是真正的老板么?”我疑虑地问。 “老残就是老板。没有其他老板的。”关培山侧眼看我一下,沉声说:“省厅的决定,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心里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恶心得想吐。 第442章 闻风而动 刘启蒙书记深夜给我来电话,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当干部的人,最怕半夜来电话。半夜的电话,一般都没好事。不是十万火急,谁愿意叨扰他人休息呢? 刘启蒙的电话我并不以为怪。他这个人,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人谈话。或许是习惯,或许是避嫌。 我到县委大院时,整栋大楼,只有他的窗户里流泻出来灯光。 走廊里响着我空洞的脚步声,恍如鬼片一般的阴森。 政府大楼里,潜藏着无数个冤魂。这是一个老领导给我说的。白天人来人往,掩盖了阴森,一旦到了晚上。一栋大楼里,除了几个看门的保安,连老鼠都没一只。没有生命的建筑里,凭空会生出无数的恐怖。 刘启蒙并没办公,他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对我说:“来来来,今天我有好茶。” 我哭笑不得,要喝茶,也该正常点。这半夜三更的,喝什么茶呢? 当然,我明白他醉温之意不在酒。刘启蒙半夜找我,绝对不可能就是叫我来喝茶。何况,对于喝茶,我并没有特别的喜好。 “老关找你了?”他不动声色地问,十分专注地泡着茶。 “是。” “谈了什么?” “也没谈什么,就聊了一些闲事。” “是么?”刘启蒙抬起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复又转开去,把一杯赤凰的茶汤倒进杯里。 “真的。”我加重语气说。 书记半夜叫我,尽管千般的不愿意,我却不能流露半点的不开心。 他哦了一声,指着茶杯说:“来,好茶。喝一口。”他笑眯眯地端起茶杯,一闻二看三品尝。 喝茶有讲究,尝茶更有门道。不能一杯子倒进喉咙,要先畷一口,让茶水绕着舌尖,到舌根绕一遍。然后两腮盈淌,再收敛鼻尖,便能感受到茶的好坏。 我一路赶来,刚好口干舌燥。没像他一样如此循环,一杯茶到了嘴里,直接就沿着喉咙呼啸而下。 刘启蒙看我喝茶的样子,展颜一笑道:“你这种喝法,可是浪费了我的好茶。” 我陪着笑说:“书记,喝茶这东西,文人墨客讲究的多。像我这样忙于世俗的人,茶就一个作用,解渴而已。” 刘启蒙正色道:“茶是君子。世俗虽繁,君子自洁。茶能解渴,亦能解酒。但茶的精髓,还在于心情与修养。一杯好茶,一生难求。因此,喝茶啊,就是喝个心情,喝个感悟。” 我连忙点头称是。他这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我一般不去详解。 “老关这段时间忙不忙啊?”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像不忙。” “没见他出来嘛。” “可能身体不大好。” “是么?”刘启蒙吃惊地问:“去看了医生没有?”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听说,林省长来过春山?”他脸上一片平和,看不出半丝不一样。 “是。” “你见过?” “是。” 他又哦了一声,叹道:“林省长来春山,一声招呼也不打,是看不起我们地方政府么?” 我诚惶诚恐地说:“领导的事,我也不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刘启蒙苦笑一下道:“老关与林省长是老同学。这层关系你清楚吧?” 我摇头否认。 刘启蒙微笑道:“老关这人啊,也算是时运不济了。同学做到省委常委了,他还是个地厅级干部。这个副省级,已经是副部级干部。地厅级,最多算是地方官。按照古代的说话,人家是京官了。这个京官与地方官,差别就大得多了。” 我认真地听,不时端起茶杯,把刘启蒙倒给我的茶,一口接一口往嘴里灌。 “林省长是中部省的公安厅长,也是个半路出家的领导。他过去在中部省,一直管着文化科技。现在去做了公安,也不知道他的业务懂不懂。” “应该懂的。”我说:“他的领导,又不要具体办案。其实业务懂不懂,关系也不大。” “是啊!”刘启蒙叹道:“我们这个社会啊,最怕的就是干涉。倘若一个不懂种田的人,给他一块田,他会怎么做?是学着别人下种,还是自作主张去种树?” 我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因此我一句话也不说,等着他的下文。 “听说,麒麟山庄的案子已经结了?” “不能确定。”我回答他道:“这些是公安的事,我不太清楚。” “是吗?”刘启蒙不相信地看我一眼:“你安排的两个人,现在都在接受审查。你有什么看法?” 我的心跳了一下,踌躇半响说:“我没看法。” “这样一来,你不是害了他们两个?” 我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刘启蒙的话说到此,基本露出了他的心思。如果结案了,关培山将有惊无险。关培山没事,刘启蒙是睡不着的。他是要置关培山于死地! “我没办法啊。” “你有办法。”刘启蒙沉声说:“听说林省长来过春山后,回去就指示结案。可能林省长不知道,这个麒麟山庄,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里面究竟还藏着什么,谁也不清楚。如此简单结案,不是对人民不负责任吗?” “人都死了,查下去也没太多意义了。”我说,偷眼去看刘启蒙。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人死了就盖棺定论?” “还能这么办?” “挖!继续挖。一定要把背后的保护伞挖倒。”刘启蒙恶狠狠地说。 我没敢接话。 “我看啊,林省长这块,你还得去具体汇报。不要让他老人家被蒙骗了。”刘启蒙没看我,又泡好一壶茶,倒进我的杯子里。 我还是没敢说话。他是在给我指示,只是这个指示我要装傻。 “好了。”刘启蒙抬手看一眼手表说:“你回去休息吧。还有个事,美国投资的事,这段时间你要抓紧落实。” 我唯唯偌偌从他办公室退出来。心里一片郁闷! 刘启蒙半夜找我,一定是闻到了一些风声。麒麟山庄结案,春山县非但没有捞到一个荣誉,反而还折进去两个人。 我心里窝着一股火,想发泄,却找不到一个借口。 出了县委大院的门,抬眼看一眼天空,发现天边已经有启明星在眨巴着眼睛了。这一夜就要过去了! 我拿出手机,给林小溪打电话。 林小溪睡眼朦胧的声音问:“有事吗?” “没事。”我干笑着说:“吵醒你了?” “没有。”她慵懒地说:“怎么这个时候给我电话?” “我睡不着。” “怎么啦?”她紧张地问。 “没什么。心里闷。” “你在哪?” “县委门口。” “要不,你来我这里吧,我陪你说说话。”林小溪迟疑地说:“饿了吗?我给你煮东西吃。” 她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真有点饿了。 于是我说:“好。麻烦你了啊。” 挂了她的电话,我直接将车拐上了去她家的一条路。 林小溪住的地方在我们春山县看来,算是最高档的住宅小区了。 路上已经有行人,这些早起的人,行色匆匆,根本没人在意我。 车快到林小溪小区门口,我突然想起自己孤身一人,这个时候去林小溪家,要是被人看到,怕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踌躇半天,直到林小溪的电话打过来,问我到了哪里,我才下定决心,一赴美人窝。 第443章 闺房密语 林小溪一袭白睡裙,玲珑的身材隐约可见,散发出无限魅惑。一头柔波似的秀发,闲散地披散,无限风情因此而生。 她匆匆与我打过招呼,即刻跑进厨房忙活。我跌坐在沙发上,盯着她忙碌的背影,眼里浮现一幅温馨的居家图来。 女人在厨房里是最美的时候。女人天生对食物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这大概与我们人类是由母系社会开始的缘故。远古时期,人类的祖先即由母系社会构成。人类的繁衍,是由母系社会作出了无边的贡献。 一直到现在,很多女人都明白,精美的食物是控制男人的法宝。由此有一种说法,要拿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拿住男人的胃。 她忙活了一阵,款款走出来。站在我的对面,巧笑嫣然。 我盯着她看,眼光似乎要穿透她薄薄的睡衣。她的身上,除了一袭睡裙,别无他物。我甚至能看到她没戴胸罩的胸脯,颤颤巍巍的,呼之欲出。 她被我的眼光看得局促起来,脸上一红,抬起双手想要掩盖着胸口。却在我的暧昧微笑里放下手,娇嗔地喝道:“你看什么哪?” 我转移开眼线,又留恋地移回来,咽了一口唾沫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林小溪大窘,如小鹿一般跳跃着跑进卧室。过一会出来,换上了一套居家小女人的衣服,恨恨地说:“叫你看,看个饱。” 我长叹口气说:“小溪,你这就对了。这样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嘛。” 她自己端详一番自己,怅然地说:“在你们男人眼里,女人只有暴露,才会激起原始的冲动?” 我招招手叫她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移莲步,款款过来。 我一把拉住她的小手,稍一用力。她就像一团红粉一样,扑面而来,躲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 我抚摸着她娇俏的身体,柔声说:“小溪。” 她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我,伸出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摸,如春风拂面。又恰如在心底,有一只小手在抚慰我脆弱的心灵。 “你廋了。”她喃喃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不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好奇地问。 她吃吃地笑起来,扭住我的耳朵说:“乡巴佬的样子。” “不!”我正色道:“当初的我,是范进中举的样子。” 她从我怀里钻出来,整理一下云鬓,甜甜地说:“我给你补一补。” “补?”我鼻子里闻到一股甜香,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 “什么东西?”我问,抬眼去看厨房。 “等下你就知道了。”她站起身,朝我神秘地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她手里端着一个洁白的小瓷碗,脸上挂着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微笑,朝我过来。 “虫草炖乌鸡。”她说,揭开碗盖,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将碗递过来。 我慌忙伸出双手去接,她却避开我的手,将碗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根依旧洁白如银的调羹,舀了一小勺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递到我的嘴边。 我伸出舌尖,浅尝辄止。但觉一丝神秘的力量,从舌尖直穿过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即刻奔流到周身。全身顿时热腾腾起来,仿佛置身于氤氲的世界里。 “好东西。”我啧啧赞道,一口饮下小勺里的汤水。 “当然是好东西。我家老爷子给我带来的,就十几根。今天我给你炖了四根。”林小溪不屑地说,拿起调羹搅动碗里的汤水。搅了一阵,香气便弥散开去,整个客厅里,氤氲着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听说这东西,珍贵着哪。上面是草,下面是虫。冬天埋在地下的虫,到来年的夏天,虫身体里长出来的草,叫冬虫夏草。这东西,只生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而且还不能人工养。”我细数眼前虫草的来历,让林小溪目瞪口呆了半天。 她羡慕地说:“陈风,你懂得真多啊。” 我自负地微笑,心里想,小女人,这算什么啊。你现在就是让我说说天上究竟住没住着神仙,我也会滔滔不绝给你说半天。 男人的口才,是制胜女人的杀手锏。口才要有“才”,不是胡乱掐。一个“才”字,体现多少内涵与修养? 有些男人,在女人面前一样可以滔滔不绝。但每一句话,除了俗媚,就是不着根底的胡吹海吹。这不叫“口才”,只能叫“口多”。 “林省长怎么给你这些东西?”我犹豫着问。其实像林小溪这样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要虫草来补偿。她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样,自然吸取着天地精华,本身就是一虫草了。 “我爸说了,这东西男人吃最好。女人吃不吃,不重要。” “你又没个男人,给谁吃?”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想起这句话,是否会伤到她的自尊。 果然,林小溪柳眉一竖,脸色阴沉下来。正当我等待她的咆哮时,她却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挑逗地说:“你不是我的男人吗?” 我吓了一跳,赶紧摇手拒绝道:“小溪,我或许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过客?”她冷冷地笑:“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当初在高速路上,难道你就想着把我当作一个玩物?” 我矢口否认,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证明自己。 是啊!当初我要是知道她是林副省长的女儿,就是给我吃三个豹子胆,我也不敢越她雷池半步。 难道我当时只想着她是一个电视台的小小记者,一个草根?我能与她亲热,是给她垂青?是给她一个恩泽? “说啊!”她直视着我的眼睛。 “说什么呢?”我假笑着说,伸手想去搂她。 她打开我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陈风,你如果认为我是你生命里的过客,现在我请你出门,以后不要再见我。” 我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起身要走。 她看着我要离开,眼泪一下从眼眶里奔流下来,转瞬间梨花带雨,雨打浮萍一般。 我硬了硬心肠,不回头。直接朝门边走。 她叫了我一声,随即扑了过来,从背后搂住我,将脸贴在我背上,抽抽噎噎地哭。 我想掰开她的手。她十指紧扣,犹如铁锁一般。 “小溪!”我叫道:“我对不起你。” “不!”林小溪哭道:“你什么也别说。我自己愿意。” “可是……。”我欲言又止,沉吟半天道:“我给不了你幸福。” “不!”她倔强地喊:“幸福都是靠自己争取的。我不能让自己的幸福从手指间溜走。” “可是你也知道,我有爱人了。”我叹道“你不想我成为陈世美吧?”说完我轻轻地笑,想把气氛调节到轻松状态上来。 林小溪却不管不顾地嚷道:“我知道,不就是黄微微吗?我只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我?” 我沉吟着不肯回答。 “说。不说你别想出门。” “你要我怎么说呢?”我心疼地回转身,将她搂进怀里:“你们两个人,一个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你叫我如何取舍?” 林小溪浅浅苦笑道:“陈风,难道你想着齐人之福啊!即便我愿意,别人会肯吗?这个社会,能容得下?” “是啊!所以,我要取舍。” “怎么取?怎么舍?” “我不知道。” 林小溪恨恨地从我怀里钻出去,指着我的鼻子嚷道:“陈风,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一嚷,全春山县的人都知道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苦笑着说:“我信。” “你信不信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你爱没爱过我。” 我点点头,认真地说:“小溪,你也知道,有些爱,也不能尽如人意啊。” “我不管。只要你爱我,我就要争取。哪怕前面荆棘满路,哪怕我遍体鳞伤,我也要为自己的幸福去拼争。”林小溪无限神往地说:“陈风,你答应我爸吧,去跟他做秘书。” “不行!”我断然拒绝。 “为什么?” “小溪,如果你想为我好,不想让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以后这个话题,就不要再提。” “别人怎么说,我们能管得住?任由他们去说,反正我们都不在这个地方,眼不见耳不闻的。”林小溪劝慰着我道:“再说,你做了我爸的秘书,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呢!” “小溪!我们封不住民间的嘴巴的。”我忧虑重重。 “你的意思,是不跟我去中部省了?” “目前不能去。” “什么时候去?” “组织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去。”我拍着她的后背,手指拂过她光滑的后颈,但觉一股心旌神摇的感觉,从脚底下冒上来。 林小溪显然感觉到了,她双手环抱着我的腰,将头贴在我的胸口,让她丰满柔软的胸,撩拨着我的神经。 “陈风,你不去中部省,我也不去。我还要继续呆在春山县。”林小溪浅浅一笑道:“我怕我走了,你会忘记我。” 我心里一动,在她发梢上吻了一下说:“傻姑娘!” 她悲伤地抽了一下鼻子,喃喃道:“女人在爱情面前,总是傻瓜。” 一道阳光穿透黎明前的黑暗,在天边露出了灿烂。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第444章 取舍 刘启蒙让我与县公安局长跑一趟市公安局,他要对市局加压力,反对市局草率结案。 县公安局长一脸愁容,结案的决定是省厅下达,市局也没办法反对。他一个县局局长,在这个案件上几乎没有发言权。 刘启蒙态度很明朗,此案若不深挖追究,他将启动追责制。 刘启蒙要追责,公安局长首当其冲。大案发生,对公安来说,本身是件好事。做公安的人,就需要大案。大案得破,名也有,利也有。做公安的人,一辈子不破几个大案,到死也不会瞑目。 比如老莫,一辈子做个看守警察,每日守着几十个上百个嫌疑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表现自己。因此他在遇到我要他去侦查麒麟山庄的案子,他毫不犹豫抛开一切跟着来。 即便现在他被审查,他也会至死不悔。 刘启蒙的心思我了解,他是坚决不能看着关培山逍遥法外。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关培山与麒麟山庄有瓜葛,但毕竟麒麟山庄的老板是梁天行,而梁天行,又是关培山引进春山县的开发商。 说关培山与此没瓜葛,谁也不能打包票。说他与之有瓜葛,却没有证据。关培山把办公地点设在麒麟山庄,其实也说明他根本不懂麒麟山庄的事。他一个老县委书记,难道分不清孰轻孰重? 关培山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一撸下来,做了个经济领导小组组长。明着看,升到市里做官了,其实暗里来看,却有着浓浓的暗降的味道。 县委书记官不大,也是北京挂着名字的人。经济领导小组组长官再大,也是地方给的一个闲职。一个是一方诸侯,一个是挂着虚名的地方官,谁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刘启蒙费尽心思拉下关培山,不是看着他赋闲就满足了。他要在关培山的背上再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麒麟山庄的案子,就是他最后的临门一脚。 我坐在公安局长的车上假寐,任他在耳边呱躁,自己半声也不出。 公安局长就急了,摁了一下喇叭说:“陈县长,你拿个主意啊。” 我睁开眼,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想笑。笑容在嘴角弯成一圈圆弧,我说:“你要我拿什么主意?” “你是领导,当然你拿主意。这个事,要怎么办?” “凉拌。”我轻飘飘地说,眼睛看着前方:“按刘书记的意思办。” “我不明白刘书记的意思。你给指点一下,好啵?”公安局长换了一副讨好的口气。他是刘启蒙上台后提起来的人,要说他不明白刘启蒙的意思,究竟是刘启蒙看错了人,还是公安局长真的愚蒙不通。 我轻蔑地看他一眼。公安局长是千年老二,他在副局长的位子上呆了十年有余,眼看着他身后的人一个个窜到他前面去,他心里急得火烧火燎。有次找个机会,提了两只野生的王八,半夜上了关培山的门。无奈关夫人一辈子不吃无鳞鱼,说王八这类东西,都是通灵性的野物。当即要他拿走。 公安局长哭笑不得,故意提起王八在关夫人面前晃,意思是让她看到王八腿上套着的一只黄橙橙的大戒指。 官夫人眼也尖,晃了几下终于看到。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说这王八腿上套了信物,必定是别人放生的东西。如今拿来吃掉,会犯天谴。 关夫人一叫,关培山的脸就阴沉下来,当即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关夫人不敢怠慢,抱着王八跑到河边,放生去了。 公安局长没讨着好,反而挨了一顿骂,还连带着丢了一只大戒指,心里窝着的一股火,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把个春山县烧得轰轰烈烈。 心灰意冷之余,偶然遇到刘启蒙,把心里塞着的苦闷一股脑倒出来。刘启蒙不动声色,听完他的诉苦,只在他肩上拍了几拍,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到了关培山退下去,刘启蒙上台来,自然要改组。于是由他提议,副局长终于扶正。原来的局长调到县政法委做了书记。 公安局长做了局长后,一切以刘启蒙马首是瞻。毕竟刘启蒙是他的恩人,于他有知遇之恩。因此刘启蒙安排他跟我,一起去市公安局,对于麒麟山庄的案子,提出我们地方政府的意见。 “其实,我早就晓得会出事。”公安局长一副时候诸葛亮的样子:“麒麟山庄这么个地方,背后要是没人,敢!” “不敢也敢了。”我揶揄着他说:“在你的地头,出这档子事,不知是你失职,还是你有顾虑,故意听之任之。” 公安局长凛然道:“陈县长,你莫冤枉我。麒麟山庄的情况,我是给刘书记做过汇报的。” 我哦了一声,盯着他说:“看来你老早就发现了问题?” 公安局长惭愧地笑,道:“陈县长,我吃公安这碗饭,到今天也有三十个年头了。春山县里,谁家有个鸡鸣狗盗的、偷人养汉的、杀人放火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他两鬓斑白,皱纹布满一张枯树一样的脸。仿佛中国五千年的沧桑,都能从他的满脸皱纹里读出来。 “既然你都知道,我还来搞这档子事,真是狗拿耗子了。”我心里老大不高兴。省里林省长来,也说过这样的话,仿佛麒麟山庄的事,除了我不知道外,这个世界上谁都清楚。而且他们都在准备一张天罗地网,只等着时机收网。 我是傻不愣登地闯了进来,而且一出手,就弄死了主犯老残。这样一追查下来,我也就有了脱不了的干系了。 刚才我用了一句俗话,让公安局长笑了起来。我把自己比喻成狗,实在是有损身份。 但我现在也无暇顾忌,刘启蒙书记的交代,我也是摸不着门边。 真要提出意见,就是否定省公安厅的结论。否定省公安厅,就是否定林省长。想到这里,我背上的冷汗开始涔涔冒出。 我一介小小的县令,在林省长的眼里,几乎就是一个芥子。惹得他不高兴,他随便轻捻一个指头,我就得变成齑粉。 倘若不否定省厅结论,又无法向刘启蒙交差。刘启蒙叫我来,就是把我捆绑在这件事上,不管我怎么做,都与我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样一来,我左右都不是人!不管我如何做,总要得罪一方人。不管得罪哪一方,都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先不管他,把人捞出来再说。”我说的捞人,就是郝强和老莫。 郝强和老莫被立案审查,人身失去了自由。本来是功臣,如今倒成了罪魁祸首。老残一死,案子无法继续深入下去,郝强和老莫,也就撇不清关系了。 公安局长连忙称是。说局里这两个干警,都是他的心头肉。如今他们接受审查,他比他们两个更难受。 局长说这番话,我心里最明白不过。这两个人是我亲自找他要的人。如果不是我信得过的,怎么会开口指名道姓要。 公安局长投其所好,说出这番话来,就是告诉我,他跟我是一路人。 “陈县长,我觉得,他们两个是被冤枉的啊。这人要死,他们能守得住?何况,我听说,死者刁民,死前还留有遗书。” “遗书?”我惊讶地问。 “是,听说遗书里有不少内容啊。” “什么内容?” “据说,他列了一个名单。” “名单?什么名单?”我越发惊奇起来。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涉及的人很多。”公安局长叹口气道:“也不知道谁在他的名单里。” “名单都有了,怎么还结案呢?”我自言自语地说,心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个老残,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死了还要留下这么一个悬念。 “到底是自杀,还是其他原因?”我问。 “目前的结论是自杀。但我还是怀疑,依公安的手段,嫌疑人想自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看守的程度一定很高。” 公安局长讳莫言深,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看来,我们现在也跟着陷进去了。”我叹道。 “不怕。只要我们不沾边,秉公办事,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们。” “也是!”我长吁口气。 第445章 交换 市公安局长带着政治部主任、市局刑侦支队长,热热闹闹的在会议室接待我们。 我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开口就要求市局放人。 市局局长既不反对,也不表示同意。脸上只是微笑,招呼我们喝茶。 政治部主任首先开腔,先是说了一番大道理,说得我头晕脑胀,心情浮躁。到了最后,拿出省厅的指示,说案子是结束了,但不表示不追查。特别是涉及到刑讯逼供,以及渎职造成的后果,一定要严肃处理。 我心情极为不爽。要说刑讯逼供,人在你们市局,审讯的也是你们市局的人,与我春山县何干?至于渎职,我春山县两个干警是配合你们市局工作,虽然是专案小组的人,却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这渎职就是八竿子也打不到边的事。说这些桌面上的话,有意义吗? 市局局长显然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意思。等到政治部主任把话说完,才慢慢地说:“要不,我们请支队长介绍一下案情?” 我没心思听他们的案情分析,公安办案,手段千奇百怪。案情分析是他们内部的事,说给我这个外人听的,不见得就是真实情况。我当即拒绝了市局局长的意见,问道:“局长,你是想怎么办这两个人?” 市局局长根本不接我的话茬,笑眯眯地说:“陈县长来市里,我们局里要好好招待一下。毕竟,这个案子,你们春山县是出了力的。虽然最后的结果强差人意,但打掉了这个犯罪团伙,你们还是功不可没。” 我顺杆子爬上去说:“感谢局长的肯定。这样我们县局的干警付出了也值得。天下公安是一家,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是大家共同的责任。不过,我们经验欠缺,能力欠缺,这也是不争的现实。所以啊,我们这次来,首先是向市局的同志们学习。另外一个意思,还请局长多方考虑,最好功过相抵,过了这道坎。” 市局局长不表态,政治部主任低着头不看我。只有刑侦支队长,把一双眼四处瞧,似乎有话想说。 县公安局局长与支队长相熟,陪着笑脸说:“吴支,你的意见呢?” 吴支队长淡然一笑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是他们接受审查,也是出于保护他们的目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审查他们的是市局纪委,我们支队也没办法。” 吴支队长踢出的这个皮球,我和县局局长都接到了。一齐把眼转过去看市局局长。今日接待我们的人,单单缺了市局纪委的人。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故意如此安排,让我们没地方下嘴。 市局局长安慰我们说:“你们也请放心。不过就是审查,要是审查没事,照样吃饭放屁。你们今天来了也好,跟他们两个说说,把自决犯刁民留下来的名单拿出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一惊,想起路上我们谈过的名单一事,看来还确有其事。而且这名单,市局并没有拿到。 郝强和老莫如果手里真有这份名单,为什么不拿出来?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这回事?”我故意吃惊地问,心里跳了一下说:“他们为什么不拿出来?” “思想工作我们做了。他们是咬紧牙关说没这回事。要是由此误了前程,我们也爱莫能助。这人啊,要懂得一些道理才好,千万不要钻牛角尖。”政治部主任不冷不热地说,把一支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轻轻地敲。 “说不定没有这回事。”我轻松地说,跟着打着哈哈笑道:“要是有这么一份名单,他们两个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 “有不有,他们心里清楚。再说,我们是干什么的?会空穴来风么?”吴支队长轻蔑地说,眼光不屑地从我身上扫过去。落在县局局长的身上,脸色不悦地道:“这要是换了是我的干警,老子不一巴掌打死才怪。” 县局局长就不高兴了,闷声闷气地说:“怪我没教育好。” 市局局长笑道:“跟你也没多大的事。这份名单,是省厅指定要查出来的。属于国家机密。要是他们执迷不悟,后果会很严重。” 我心里再一跳。省厅指定要这份名单,就是林省长要。林省长对这份名单那么上心,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想起林省长微服私访春山县,我就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 “要不,让我们见见他们,做做工作?”我试探着问。 “行,我们等你的消息。”市局局长起身,郑重地对我们说:“我叫人带他们来。” 说完带着政治部主任和支队长出门去了。会议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个,面面相觑。 不一会,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就看到郝强和老莫推门进来。 随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干警,见到我们,客气地笑笑,并不进来。把会议室的门关了,站在门外。 老莫一脸胡子,似乎很久没有刮过,显得憔悴无比。他回头瞪一眼门,恶狠狠地说:“娘的,还真把老子当犯人了。” 郝强虚弱地笑,脸上一片潮红。仿佛他身上的病,露出了一丝苗头。 我担心地问:“郝所长,你还好吧?” 郝强虚弱地微笑,扶着椅子坐下,看了我们一眼道:“还死不了呢。” 我和公安局长虚张声势地笑,想继续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老莫打破了沉默,大惊小怪地叫道:“两位领导今日怎么想起我们来了?” 这话里莫不含着讥讽,我们岂能听不出来? 公安局长当即喝道:“老莫,怎么说话的?” 老莫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眼睛眨巴了几下,差点要哭出来。憋了好久,才叹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忘记我们了呢。” “怎么会?”我安慰他说:“老莫,你放宽心。我们今天来,也是专程为你们的事而来。只是我们也有点疑问。这办案办着办着,怎么把自己办进来了?” 老莫一听,骂道:“这些狗日的,坏了良心。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来。想拉我们做替罪羊,没门。” 郝强看了看紧闭的门,轻声制止老莫说:“莫哥,你莫激动。总会水落石出。” 郝强是全国优秀民警,头上的光环罩着。市局居然一样把他审查,说明事情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非同小可。 “替罪羊?”我咀嚼着这个词,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替罪羊。”老莫压低了声音,神秘莫测地说:“我和郝强两个人,说是专案组的人,却连个边也沾不上。他们预审我们不得在场。审完了人交给我们来看守。好端端的一个人进去,东倒西歪出来。谁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这些情况,你给组织反映了吗?”我问。心里疑团愈发膨大起来。 “组织?”老莫冷笑着说:“你要我相信谁?” “相信组织。” “组织在哪?” “我们就是。” 老莫认真地端详我们半天,扑哧一声笑出来,乐呵呵地说:“好,组织来了。” 我问道:“老莫,听说你们手里有一份名单?” 老莫警惕地看我一眼。我看到他眼角的余光瞟了郝强一眼。一副无辜的样子说:“名单?什么名单?我怎么不知道?” “老残留下来的名单。”我加重语气说:“你们不知道?”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摇着头。 我和公安局长相视一看,疑云顿起。 我正想继续追问,郝强却拿眼色制止了我。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的茶杯里濯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我一看,是个“监”字。 我莫名其妙地去看他,他淡淡一笑,指了指门外,再指了指墙角上方。我这才注意,墙角边都装着摄像头。 我心里突地腾起一股火来,想起市局局长他们或许此刻正站在某个屋里,看我们四个人在表演,老子想骂娘! 县公安局长毕竟是吃这门饭的老手,当即不动声色起身,装作抽烟的样子踱到门边,侧耳细听了一会,转身走到我身边,在我肩上暗暗地使了一点劲按了一下。 我明白,门外有人,而且在监听。 我学着郝强的样子,也濯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道:“有吗?” 郝强写了一个“有”字,随即伸手拂去。 我和公安局长相觑着,郝强的这个字,就像一枚炸弹一样,炸翻了我原先所有的推断。郝强到现在不拿出来,而且讳莫言深,看来这份名单来头不小。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不拿出来这份名单?交出来名单,他们就不必接受审查。他们这么做?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让他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我扔给老莫一支烟,把打火机也扔给他。 老莫接过去,抽了几口后问我:“我老婆还好吧?” 我一时不知这么回答。这段时间我没顾得上他人,也没关注李莲的情况。 “还好。”我说:“她不知道你的情况。” 老莫点点头,叹道:“不知道好。老子这回是死是活,还不晓得。” 我笑着说:“哪有那么严重。别乱想。” 老莫将烟头掐灭道:“你也莫哄我。我做什么出身的你知道,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奥秘?这回啊,不找几个替罪羊来替死,不会那么简单收手。” “没那么复杂。”我说,又扔给他一支烟。 老莫摆摆手道:“不吸了。这段时间都没抽,快戒掉了。” 我惊讶地问:“不给你烟抽?” “烟倒是有,要抽也容易。得交代问题。”老莫苦笑道:“我有什么问题?交代什么?” “确实。”我说。 “这样好,帮老子把烟戒掉了。我家女人还不知多高兴呢。”老莫开朗地笑起来,可我能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一丝苦涩的味道。 “回去给我老婆说说,老子忙。”老莫说完这句,不再开口。 我想问郝强,郝强却微闭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我敲了敲桌面,声音惊动了郝强。他张开眼,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再次从茶杯里沾了一点水,写到:“上级。”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郝强似乎有点急,拿眼狠狠地瞪我。 公安局长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肯定地点头。 郝强是要我们找上级?上级是谁?省公安厅,还是公安部? 他写了一个数字“512”。随即起身走到门边喊:“开门。” 门打开,进来四个警察,如押解犯人一般,两个人一组,带着郝强和老莫离开。 我和县局局长等了半天,不见市局局长他们进来。估计他们不会来了,才起身出门。 到了市局大门外,我问县局局长:“你看懂了郝强的意思?” 县局局长摇了摇头。 我心里又腾起一股火,日你娘!你不明白你指什么天花板?老子还以为你什么都明白!与其如此,当初还不如问个明白。 如今就剩下一组数字,什么意思? 抬眼看到不远处一块硕大的招牌,写着“公安局招待所”,心里一动。对县局局长说:“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吧。” 县局局长犹豫着说:“这里条件不是很好。是个招待所。” “没错。就住招待所。为我们春山县人民省点钱。”我笑道:“你不想住?” 县局局长哪敢再说,当即说道:“陈县长你都能住,我不能住么?” 说完就要去开房。我在他身后说:“帮我开一间512房。” 第446章 倒不如你娶了枚竹 公安招待所设施确实稀松平常,客房对外营业,价格不低,却一房难求。 服务员断然拒绝了我要开的512房。说房间的客人还在,市局也有要求,此房暂不对外经营。 开不了房,512这个数字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似乎已经明白了郝强写的这个数字含义。所有的秘密,应该都隐藏在512房里。 公安局长问我要不要换房,我回绝了他的提议,说要回家一趟,看望我老娘。 县局局长听说我要回家看望老娘,凑过来笑着说:“不如带我一起去,也让我拜见拜见伯母。” 我再次拒绝了他。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我老娘这一辈子对公安没有好感。 想当年,我外公家里开着五家药铺,外公就我娘一个掌上明珠。外公一生乐善好施,整个衡岳市,有多少贫苦人家在我外公的药铺里拿过没给钱的药啊。 外公对于贫苦人家,坚持着一条底线。没有钱看病,可以赊账,但一定要写个欠条。欠条越积越多,外公却从来没有去讨要过。有些欠钱的人家,光景好点了,拿钱还帐,外公也只算笑笑收下。既不客气,也不多话。 到了解放,外公手里的欠条就成了他的罪状。说是他有一本变天账!好在外公一辈子没有得罪人,别人也是说说,最多拉出去陪斗几天。皮肉没挨过苦,人也没吃大亏。 当时办案的人,是军管队,军管队就是公安的前身。我娘是亲眼看着我外公被军管的人拉出去陪斗的。我外公虽然没吃过皮肉苦,却受不得心里气。想起几十年来,他是一个多么受人尊敬的人,如今却天天低着头,与一帮流氓街痞站在一起,任人指点唾骂,他何尝能受得了? 外公最终一根草绳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此一生。 别过县局局长,我没让他送我。自己打了一的,朝家里去。 我娘几个月没见过我了,一见到我,悲喜交加,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一边的奚枚竹乖巧地扶着我娘,不时拿眼看我。 我蹲在地上,将头靠在老娘的膝上,任老娘瘦骨嶙峋的手,从我的眉眼摸到我的下巴。老娘的手就像春风拂面般令人舒坦。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儿时年代,尽情享受母爱传递过来的温暖。 “枚竹,快给你哥倒茶。”老娘推了枚竹一把,让她走开。 枚竹迟疑了一下,放开手。叮嘱我说:“别把娘摔倒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进了老娘的房间。 老娘等她一走,立即把我的头搂过来,在我耳边悄声说:“风儿啊,这都几年了,也不见你带个老婆来。” 我叫屈道:“过年的时候,不是来了么?” 娘叹口气道:“人家是官宦人家,我们一平头老百姓,攀不起啊。” “谁说的?”我不满意地说:“何况,我现在也是干部,并不算高攀。” “人家是看不起你吧?要不到今天了,也不见你结婚什么的。”老娘疑惑地问。 “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忿忿不平地说:“我靠自己能力和本事当干部,不求人,不求财的。别人凭什么看不起我?只是结婚这个事,你儿子我现在事业刚起步,还想晚一点呢。” “还晚?你想晚到什么时候?”老娘推开我,老眼昏花的眼里滚出一粒老泪,生气地说:“你今年三十多了,还不结婚生个儿子,你叫我下去怎么见你爹?” 我心里一凛,老娘的话没错。我三十多岁了,虽不说功成名就,也算是出人头地。结婚这事,确实要摆上议事行程上来。 “就快了。”我安慰老娘说。 “我看哪,不如你听我的。”老娘突然神秘地朝我夹夹眼,嘴巴往她房间一努道:“你原来的那些姑娘,我看都不是好老婆。倒不如你娶了枚竹。” 我愣了一下,迟疑地说:“娘,你有看到兄妹结婚的么?” “你们算什么兄妹?不是结拜的么?何况你们也没办个仪式,不算。” “这话都说出来了,所有人都晓得,我能娶自己的妹妹吗?” “不娶她,你想娶谁?” “微微你也认识,她人不错啊。” “哦。”娘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呀,是不错。可是人家怕是没心跟你结婚吧!要不到现在了,还不见一点动静。” “结婚的事,要慢慢来,急不得。”我抬眼看到枚竹从屋里出来,赶紧拦住老娘说:“这个事,以后再聊,好么?” “不好!”老娘像小孩子一样生气地撅起嘴:“你是想等我死了再说吧?” 我哭笑不得,老娘现在一门心思要抱孙子,可我现在哪里有闲情逸致来谈婚论嫁? 枚竹递给我一杯茶,嗔怪地说:“怎么惹得老娘生气了?” 我笑道:“我娘是越老越少了。生个气让她儿子看,算是疼爱儿子。” 老娘却不领情我的话,干脆直接了当地对枚竹说:“枚竹呀,我没多想法,就是想你给我做儿媳妇。这想法错了吗?” 奚枚竹闻言,羞得满面通红。拿手轻轻拍老娘的后背,羞答答地说:“娘,哪有儿子跟女儿结婚的呀?” “你们还都别说,我心里明白着哪。”老娘抓起枚竹的手,又抓起我的一只手。将枚竹的手塞进我的手掌心里说:“你们在一起,我死也瞑目。” 我还没反应过来,枚竹已经将手从我的手掌心里抽了出去,佯怒道:“娘,你再乱说,我生气了啊。” 老娘呵呵笑起来,点着枚竹的额头说:“丫头,你心里怎么想的,娘还看不出来么?” 我去看奚枚竹,她的脸已经红得像一块红布,又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姹紫嫣红。 “我不跟你说了。”枚竹逃也似的跑进小房间,再也不肯出来。 老娘朝我努努嘴,示意我进房去。 我摇头拒绝,端起茶杯想喝茶。 老娘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茶杯,因为动作剧烈了点,溅出来的茶水洒在我腿上,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老娘却不管不顾,一个劲把我往小屋里推。 我拒绝着,不肯挪步。老娘生气了,扬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道:“蠢儿,蠢儿。” 看着老娘一副坚决的样子。我只好起身,推开小屋的门,回头去看老娘,她已经慢慢挪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小屋里的床沿边,奚枚竹半侧着身子,勾着头坐着。 她依旧满面潮红,不敢抬头看我。 我咳嗽一声,她闻声抬起头,慌张地看我一眼,细声细气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自嘲地笑道:“我自己的屋,还不能进了?” 枚竹没敢接话,慌慌张张地挪动一下屁股,问我:“你怎么回来了?” “来市里办事。顺便回家看看老娘。” “你放心,娘有我。”枚竹拍了拍身边的床沿道:“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屋里没有一张多余的椅子,除了床边,还真找不出可以坐的地方。 小屋显然住着枚竹,从房间的装饰能看出来。她将四面的墙上都贴了墙纸,是粉红色的墙纸。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出淡淡的柔美。 她看我在端详着房间,扭捏地说:“娘叫我住这里。我就贴了墙纸。” 我笑着说:“好好好。很漂亮!” 枚竹欣喜地问:“真漂亮吗?” “真漂亮。” 她就笑了,站起身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种颜色。” 我掏出烟,刚想点上,枚竹伸手夺过去,一把折断说:“不许吸烟。” 我笑道:“管起我来了?” 枚竹羞涩地笑,说:“哥,我敢管你吗?” “这还不叫管?”我看着她手里折断的烟,不悦地说。 “你让我管吗?”她不敢看我,羞涩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管吧,管吧。”我闻着她身上传过来的幽香,不禁心动。 她听我这么一说,当即抬起头,忧伤地面容立时显现在我眼底。 “哥,娘的话,你不要当真。” “我没当真。” 她失望地叹口气,幽幽地说:“哥,你是蛟龙,我就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但是,我这一辈子,决定服伺好娘,我不会嫁人了。”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因为没人值得我去嫁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让我心痛。 “谁说的?这个世界上,一颗露水一棵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半在等待着对方。枚竹你聪明、漂亮,又是这么的贤惠,谁家男人有福,才能娶得了你啊。” “是吗?”她笑起来,满脸的阳光灿烂。 “是。” “可我还是不想嫁。”她坚决地说:“难道我不嫁,这世界就不转了?” “确实不会转了。”我打趣着她道:“你不嫁,这个世界不就多了一个光棍?” “管我什么事。” “确实不管你的事。只是多一个光棍,社会就多一份不和谐。” “还是不管我的事。”她大胆地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老天已经把我的另一半给了别人,要怪只能怪老天,不能怪我。” 我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故意傻傻地问:“你的另一半在哪?” 她娇羞地别转头,吃吃地笑。笑了一阵,突然将身子往我怀里一偎,嗔怪道:“除了你,还有谁?” 我想推开她,但看她已经张开了双臂,搂着我的腰,娴静的一动不动,我没忍心了。 “我不是你的另一半。”我喃喃说道,脑海里浮现薛冰、黄微微、月白和林小溪的影子。心里陡然一痛。 “你就是我的冤家!”她抱紧了我。 “我是你哥。”我拍着她的后背说:“不是你的冤家。” “就是。”她倔强地说,丝毫不肯松手,她将头贴进我的胸口,娇羞无比地说:“你不是我冤家,为什么偷看我洗澡!” 我一愣,多年前的情景霎时入脑。那次她在公司洗澡,我是无意识看到了,当时这事除了小芹知道,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想辩解,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嗔怪地说:“我当时就知道你在看我。看饱了吧?” 我羞愧交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能亲我一次吗?” 我踌躇着看着她。 她羞涩地一笑道:“我还没被人亲过。我想尝尝亲吻的味道。” 如此挑逗,纵然我有老僧的入定情怀,也不能阻止我情欲的冲动。 我低下头,吻住她柔软的小唇。 她起初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想要逃开,在迟疑半秒之后,又迎合上来。羞羞涩涩的,欲拒还迎的凑上来。 她的唇齿间有一股甜香,像淡淡的青草味道,又如春天里的花香,幽幽淡淡的,穿透唇齿间,萦绕在脑里。 她紧闭着牙齿,甚至擦破了我的唇。 我试探地伸出舌头,在她唇齿间游走。她迟疑着、颤抖着,像一扇尘封已久的门,想要一缕阳光,又怕阳光炙伤自己。 终于,她敞开了自己,让我的舌,长驱直入。我们纠缠在一起。 良久,她从我的怀里逃出去,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犹豫着想过去,她嘻嘻一笑,摇手拒绝我道:“哥,好了。谢谢你。” 我还想说话,她拦住我,认真地说:“我心满意足啦。哥,你还是早点把嫂子娶回家吧。” 这样的变故,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唇齿间似乎还留有她的幽香,我心怀不轨的想要拥有她。 “好了!”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机,从我身边钻了过去,站在客厅里大声问我:“哥,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 等我从小屋里出来,她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卷出去了。 第447章 小姨,你真香 娘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今年不结婚,以后不许在回家。她当没养我这个儿子,我没有她这个娘。 娘说得无比坚决认真,以至于我想油腔滑调,惹来娘举手要打我。 我只好拍着胸脯表态,保证在两年内,一定让她抱上孙子。我的保证让娘眉开眼笑,在她的意识里,什么升官发财,都不如传宗接代重要。香火大如天,没有香火的人,即便是做了皇帝,一样的对不起列祖列宗。 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我们这条街上,但凡是过去与我穿开裆裤长大的男男女女,男的都成家立业,女的都相夫教子了。只有我,还是如三十年前一样,光着棍一个人晃荡。我晃荡,娘就心里慌。我晃荡得越久,她的心就越乱。 在她看来,一个男人三十岁了还是光身一人,不是有病,就是有鬼。 娘的结论让我哭笑不得,但我不能让她不高兴。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结婚,八年前我就想结婚了。吴倩当年与我,不但谈婚论嫁,而且我们举案齐眉。命运捉弄人,倘若当初我没有去苏西乡,没有踏上一条通向无限欲望的官场之路,或许今天我已经儿孙绕膝,满堂洪福了。 娘看到我带回来几个女孩子,从薛冰到黄微微,还有一直住在我家的奚枚竹。每一个女孩子她都以为是她的儿媳,但每一次我都让她失望。 其实,娘是不懂我!她儿子现在是庞大的一架机器中的一颗螺丝,每日连轴转,根本没空停下来。 一个人只要身处官场,就没办法随心所欲。特别是婚姻生活,是直接决定仕途光明或者黑暗的一盏灯。 做官就像做演员,都会刻意隐瞒自己的私生活。演员会将私生活在需要的时候故意披露出来,以惹得他人的关注。官员却视私生活为雷霆震区,因为一旦生活作风出现问题,将会直接扼杀自己的前程。 就好比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有名分的有,没名分的也有。但不管有不有名分,我从来不在任何场合谈论个人生活。因为我知道,女人在花前月下的时候是一只小绵羊,如果一旦中间出现了罅隙,女人就会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会将人撕得支离破碎。 我决定不吃饭要走。娘还在喋喋不休。 娘对我不吃饭就走显得无比的心痛,抓着我的手死死的不放。我是她唯一的儿子,从呱呱落地到现在长大成人,我一直就是娘的希望和梦想。 娘从来没奢望我去当官发财,她一心只想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我在我娘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透明人。她能一眼看穿我所有的小动作,但她从来不揭露我。她曾经说过,儿子终归是儿子,只要有娘的一天,儿子就长不大。 这句话曾经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确实,只要娘在,儿子永远也长不大!娘是儿子心目中的一轮太阳,一个避风港,一个疗伤的地方。所有的委屈可以在娘的面前尽情倾诉,所有的抱怨可以在娘的面前尽情发泄。所有的骄傲一定要让娘分享,所有的痛苦会让娘流泪。 我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枚竹买菜回来。她欢天喜地地告诉我,说运气好买到了一条野生的王八,今晚她要炖给我们娘两吃,补补身子。 我抱歉地笑,说公务在身,没办法在家呆太久。 枚竹失望地看着我,眼里浮上来一层水雾。 我不去看她的眼,目光顺着她头顶越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墙上写着的一个鲜红的大大的“拆”字。我惊讶地问:“要拆迁了么?” “是。”奚枚竹低声回答我。她臂弯里挂着盛菜的篮子,一只手提着屁股朝天的王八,一副典型的居家小女人神态。 “我们家也在拆迁的行列?” “是。”枚竹淡淡地说:“面积都量过了。” 我哦了一声,并不想继续问下去。衡岳市这几年如火如荼的旧城改造,我家属于解放前的老街了,早就在拆迁之列。只是我们这条街上,涉及的问题太多,政府一时解决不了才拖到今天。 “娘说,政府的人找她谈过,是关于你们家解放前老房子的问题。外公生前留下来的几栋大药房,虽然被政府拿去了,房契却还在娘手里。这次要拆迁,才翻出来。政府说落实政策,要将老房子归还给你呢。” 我心里猛跳一下,我外公有多少房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今在衡岳市里,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就能值一个人工作十几年。 难道我要发财了?我心里笑,笑容就从脸上显露了出来。 枚竹奇怪地看着我问:“哥,你笑什么?”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枚竹,好日子就要来了。” 枚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没再解释。转身就走,我要去找小姨。 枚竹在背后叫我,我装作没听见,一阵风一样从老街里卷出来。 小姨接到我的电话,惊异地问:“小风,你回来了?” 我说:“小姨,你在哪?我有重要的事要给你说。” 小姨嘻嘻地笑道:“你那些事,小姨没兴趣听。” 我神秘地说:“这次你一定有兴趣。” 小姨搬了新家,按她说的地址找过去,居然发现她跟我和黄微微的新房在同一个小区。 路过我自己的房子时,我抬头看一眼窗户,发现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以及黄微微的身影。 我没回家,直接上了小姨家的电梯。 小姨家与我们的新家仅一块草坪相隔,站在小姨的阳台上,我能清晰地看到黄微微头上扎着一条白手帕,在快乐地唱歌拖地。 小姨靠在沙发上看着我微笑。她身边有一个摇篮,里面躺着一个甜睡的小孩。 我大惊小怪地跑过去,伸手要去抱,嘴里乱嚷道:“小姨,这是你的孩子么?” 小姨恬静地微笑,嗔怪着道:“小坏蛋,不是我的难道是捡来的?” 我故意生气地说:“你生孩子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会接生?还是会替我生?”小姨依旧笑意盈盈,幸福地看一眼摇篮里的孩子说:“再说,你那么忙,我叫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随着小姨的目光去看孩子。他长得很漂亮,一头柔柔的黑发覆盖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他熟睡着,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仿佛他在睡梦里,正享受来自母爱的温柔。 “真漂亮。”我啧啧赞道。 “嗯!”小姨浓浓的爱意无限,眼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根本没空看我一样。 我不禁有些嫉妒。原来的小姨只要看到我,眼光就不会离开我半步,仿佛我在她眼里,是阳光,是雨露,是她一辈子的爱怜。 我的嫉妒让小姨发觉了,她看我一眼,笑道:“你还跟妹妹争宠呀!” 小姨的取笑让我难堪,但我实在不想失去她的关注。没有小姨的关注,我似乎感觉生命里没有阳光。 “是女孩子?”我惊讶地问。 “嗯。” “像她妈妈一样,小美人。”我说,挨着小姨坐下来,扫视一眼房间,疑惑地问:“我姨父呢?” “去山东了。” “干嘛?” “给她赚钱去了。”小姨指着女儿甜甜地笑,回转头看我一眼,认真地说:“也帮你赚钱啊。” “赚什么钱?” “公司在山东接到了一单业务,高速公路一个标段,刚开工。” “姨父真牛啊!”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牛什么啊?还不是黄微微她妈给的机会。” “是吗?”我吃了一惊,这个事我从来没听黄微微说过。 “那边的高速公路管理局里,有一个人是黄微微妈的大学同学。”小姨轻描淡写地说。她看我疑惑的样子,转移开话题问:“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还在想姨父抛妻离女远走山东,他真能舍得? “我去弄点吃的给你。”小姨起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小姨说:“我不饿,你也不要做了。等下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吧。” 小姨拒绝了我的想法,她指着熟睡的女儿说:“不方便啊。” “哪就我自己来。”我在小姨家下过厨,弄点小菜还不是问题。 “也好。”小姨不客气地说,笑笑道:“我给你倒杯水。” 我说:“我不渴。”手上用了一点劲,拉着小姨想让她坐下。 小姨被我一拉,站立不稳,直愣愣地扑过来,一下跌倒在我怀里。 我伸开双手,抱着一身软绵的小姨,神清气爽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姨一惊,蔌地红了脸,扭了我一把道:“还没长大啊。” 我笑嘻嘻地说:“小姨,你真香。” 她偎在我怀里,憷起鼻子装模作样地闻闻,疑惑的说:“哪里香了?” 我笑而不答。小姨似乎明白了过来,捏着我的鼻子说:“小坏蛋,胡言乱语。” 说着自己的脸羞红了一片,装作不经意一样拢了拢胸口的衣服。 小姨没穿胸衣,我隔着薄薄的衣衫早已发现。她现在是一个母亲,在母亲的眼里,没有情欲,只有母爱。 我还想去亲她,小姨使劲推开我,指着阳台轻声说:“还不放开我?你也不怕她看到?” 我一凛,松开手。小姨顺势坐到一边去,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你找我有什么事?”小姨平静了一下情绪。 “我们家要拆迁了。”我兴奋地说:“原来被收走的房子,现在也要落实政策规还给我们。” “是吗?”小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 “外公的房子,你也有份啊。”我心不甘地说:“你是外公的女儿。” 小姨展颜一笑道:“我是捡来的。” “不。”我叫道:“在我心里,你比亲的还要亲。” “是吗?”小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当然。” “小风。”小姨叫我道:“就有你这份心,小姨什么也不要也心甘。何况,我现在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呢。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有你继承就好了。” “小姨。”我伸手搂过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管你要不要,该你的就是你的。” 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说:“我去下面条吃吧。” 小姨却不肯了,指着对面说:“你应该回家去吃。微微在家。” “我不去。”我说,起身要去厨房。 “听话!”小姨微笑着说:“你现在是一个男人了。男人就该担当。小姨终归是小姨,不是你一辈子的家。”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风,只要你一切都好,小姨怎么都高兴。” 我心情寡淡地唔了一声。 “现在工作还好吧?” “还可以。”我说,想起自己来衡岳市是带着任务来的,如今却一事无成,心里顿时像盖上来一层乌云。 我神情的变化让小姨扑捉到了,她疑惑地问:“心里有事?” 我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给她说了一遍,甚至连林小溪的事我也说了。但我没说我跟林小溪的关系。 小姨认真听完后,杵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小风,你有危险。” 我大吃一惊,问道:“什么危险?” 小姨沉吟一会说:“现在不管你如何做,你都得得罪一边人。现在看来,有不有名单,是唯一一个能决定生死的保证。这样吧,我帮你去一趟市局招待所。” 第448章 要不要试试 郝强与老莫的问题没有结论,我们又不能在市里呆太久。与县局公安局长商量后,我们打道回府。 县公安局长直接去向刘启蒙汇报,我借故回苏西镇开会避开。 苏西镇轰轰烈烈的基建场面基本告一段落。小镇的轮廓展现在人们面前,四条大道,两纵两横,构成一个“井”字。中央是一个阔达的广场,竖着一座不锈钢的雕塑。 中央广场上,绿树红花,小径通幽。一座椭圆形的喷泉,将小镇的形象陡然提升到了大都市的感觉。 沿着两纵两横的道路,镇政府机关坐落在小镇的正中央,大门对着中央广场,每当喷泉喷起来,太阳光穿透水雾,把一张绚丽多彩的图画,覆盖在镇政府大楼上,显得庄重、神秘,又带着浓墨重彩的生活气息,让人留恋难返。 四条大街,分别命名为“迎宾大道”、“苏西一路”、“农贸大街”和“幸福大道”。顾名思义,每条大道边,布满着错落起致的楼房。其中幸福大道边,是苏西镇的居民小区。 我在幸福大道边将车停下来,下车舒展身体,看着远处青山如黛,残阳晚照,顿时心情舒畅,迎着阳光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余味与朱花语被我安排脱产复习,我身边现在没有一个人可用,成了一个光棍县长。魏延曾经提议给新配一个秘书,我断然拒绝。 没有他们两个跟着,我事事须亲力亲为。这些都难不倒我,我独行惯了。 县人事局一直没给我招考规定,我想给局长谢天打电话,想了想最终没有打。谢天没找我汇报,一定还有其他事没处理好。没有我的同意,春山县的招考不可能进行。 一个喷嚏打完,周身顿时舒泰。却又有尿意了。 抬眼四处去找厕所,触目之处,尽是林立的小楼,丝毫看不到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地方。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钱有余,连个公共厕所也不会修!” 突然听得耳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循声望去,便见雪莱带着一帮女人,正摇摇摆摆过来。 她们也看见了我,一窝蜂地涌过来,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叫我:“陈县长!” 苏西镇的人,不认识我的没几个。这个地方我呆了八年,从一个乡党政办秘书变成一个常务副县长,我就是苏西的传奇! 雪莱浅笑嫣然,如一支刚出水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我面前。 “书记来了!”她与我打着招呼,上下端详着我,眼含笑意,眼波流转。 “你们这是去哪?”我看着这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疑惑地问。 “去排练啊。”她们当中有人骄傲地说。 “排练?”我越发的疑惑了。 “本月底苏西镇举行整体入镇仪式。柳镇长没汇报么?” “哦。”我仿佛恍然大悟般说:“嗯,知道。” 其实我不知道,月白没给过我电话,也没见过我。苏西镇整体搬迁的事我知道,但不知道是那一天,具体怎么做。 我在雪莱面前不能表现自己不知道这回事。镇政府整体搬迁是大事,倘若我这个书记都不知道具体时间,说出去多丢人?不知道我们关系的还以为我们之间关系不睦! 雪莱似乎看出我在敷衍,她淡淡地说:“方案都议定好了。要不,等下我拿给你看?” 我打着哈哈说:“不必了,我有。” 雪莱告辞要走,说排练重要。苏西镇搬迁,出席的人很多,按照镇政府议定的名单,此次搬迁出席嘉宾请了市委陈书记、何书记和市长。春山县四大帮子,六十八个局委办,一个不缺,都在被请之列。 我越听心里越窝着一股火。柳月白,小娘们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大的阵仗,你居然不给老子露半点风声,你想干什么? 我脸上的神色被雪莱捕捉得一干二净,她走近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想发火?后宫呢。” 我闻言心里一顿,虚张声势地哈哈大笑道:“你们去排练吧。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节目,为我们苏西镇增光添彩。” 姑娘媳妇们嘻嘻哈哈笑着,挤作一团,你推我,我推你。 “她们……?”我疑虑地问雪莱。 “都是苏西人。我们自己的节日,还能请外援吗?”雪莱骄傲地说:“你看我们这些女人,原来都是埋在尘埃里的珍珠,现在洗去尘埃,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美人了。” 姑娘媳妇就都红了脸,拉着雪莱嚷道:“小雪书记,排练要开始啦。” 雪莱无可奈何地笑,对我说:“我先不陪你了,晚上你不回县里去吧?” 我摇摇头说:“晚上开会,不回去。” 雪莱的脸上拂过一丝微笑,说道:“柳镇长在办公室里,书记你去找她吧。我先去排练了。” 说完带着一帮子女人,笑嘻嘻的走了。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碎,上车去镇政府。 再次来,我自然轻车熟路。 直接上了办公室,打开门,扑面一阵花香。定睛一看,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硕大的瓷瓶,瓶子里清水凛冽,插着一束我叫不出名来的鲜花。香气正是从这束花上散发出来的,迷迷茫茫,幽幽透透,让人恍若置身于天地间,人顿时神清气爽许多。 我正在惊讶,身后传来一阵香。扭头一看,月白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还满意吗?”她问我,眼睛里掠过一丝慌乱。 我没作声,在办公桌后的大转椅上坐下来,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这么大的一个县长来了,我能不知道?古时候县长出巡,鸣锣开道,现在你出巡,有备案啊。”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嫣然一笑道:“苏西镇就这么大,你大县长一出现,别人早就告诉我了。” 我不禁感到有些吃惊,看来现在的我,丝毫没有隐私了。原来在我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 “这花……。” “我插的。”月白骄傲地说:“你不能每天在办公室。我只有每天给你开窗换气,顺便换花。净化空气啊。” “你天天来我办公室?” “嗯。”月白再我对面坐下,把手里的一份报告递到我面前。 我溜了一眼,是一份关于苏西镇整体搬迁的方案报告。 “都准备好了?”我没看报告,漫不经心地问她。 “差不多了。”月白舒了口气,拿手捶着腰眼说:“快把我累趴下了。” “腰痛?”我看她一眼。月白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韵,她的头发显然染过,微微卷起,一缕细发,垂在她光洁的额前。她穿着一身紧身的衣服,勾勒得全身曲线毕露,别有一番风情在眼前。 “没大碍。”她笑道:“要是在城里,我就去找个中医,按摩按摩一下。” “按摩我也会。”我信口而出。 “是吗?” “要不要试试?”我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月白回头看一眼门口,轻笑道:“一个书记给一个镇长按摩,传出去会有多精彩?” “谁传?” “隔墙有耳,隔山有眼呢。” “老子从来不管这些。” “可我怕呀。” “你怕什么?” “我一个女人,能不怕吗?”月白吃吃地笑,瞄我一眼道:“如果你不怕,我就不怕。” “好!”我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为感谢你的辛苦,老子今日做一回按摩师,让我们的柳镇长享受一回。” 月白吃了一惊,赤红着脸说:“还真来呀?” “怎么不来?”我反问她说:“老子的天下,怕谁!” “老钱还在我办公室里呢。”月白吐出这句话,张着眼睛看着我。 “他怎么没跟来?” “敢来!我没叫他来。” 我心里暗暗发笑,想象着钱有余一副百爪挠心的样子。 “他在你办公室做什么?” “分房啊。” “分房?”我喃喃道:“分什么房?” “当初月塘村不是与老鹰嘴签了合约么?老鹰嘴出地,月塘村出钱。建好的房子按家庭单位分么?” “怎么分?” “不正在商量嘛。”月白站起身,扭了一下腰,脱口叫了一声“哎哟。” 我赶紧绕过办公桌,一把扶住她道:“扭着了?” 她嗯了一声,痛苦得苍白了脸。 “去床上躺躺?”我犹豫着问她。 她又嗯了一声,随着我走进里间。 床还是那张床,屋还是那间屋。只是床头柜上,也多了一个花瓶,以及花瓶里插着一把烂漫的鲜花。 我扶着她躺下,转身想走。 月白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轻声说:“陪我坐一会吧。” 我六神无主,外面的门还开着,要是有人闯进来看到我们如此暧昧在床上,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春山县。 要是把门关上,那么多人看见月白进来了,我有几张嘴能说得清楚? 特别是还呆在月白办公室里的钱有余,这个老家伙要是不耐烦进来了,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月白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她浅浅一笑道:“放心,没事的。我敢保证没人敢进来。” 我惊异地唔了一声,心里想,你一个女流之辈,会有那么大的杀气?没人敢来! “真的!”月白安慰我说:“在苏西镇,谁敢私自闯进我的房间,他就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死路。”月白轻轻慢慢地说,仿佛这天下,都在她的一掌之中。 我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女人,一点也不像当年的小少妇了。她的身上隐隐藏着一股杀气,一股让人不敢亲近的煞气。就连我,也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第449章 她不去,我也不去 苏西镇镇政府帮子陆续搬进新大楼办公,由于还未举行仪式,算不得正式。 镇党委扩大会议在三楼会议大厅里召开,这是苏西新镇我第一次参加的大会。与过去的老乡政府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新会议室里,都是新的沙发椅子。排场甚至比县政府会议室还要阔气。一张宽大的椭圆形大会议桌摆在会议厅的中央,桌子边的椅子都是高靠背的鎏金大班椅,旁边的椅子也是藏红色的软皮沙发椅子。 我当仁不让在领导的位子上坐下来,抬眼扫一眼会场。 整个会议大厅里坐满了人,估摸一下,该有四十几个。就疑惑起来,苏西多大?虽说是扩大会议,也不至于把所有党员都扩进来开会。眼光扫到赵德全身上,就想笑,我日!这家伙什么时候也成了党委的人了? 月白是冰雪聪明的人,当即在我耳边低声说:“全镇的村支书都来了。” 我哦了一声,转眼去看她。 月白笑道:“事关搬迁,很多事需要各村配合。没有他们来参加会议,怕他们领会不了会议精神。” 我没接话,眼神逐个看过去。全镇的党员代表都来了。镇党委、镇政府、镇人大、镇武装部,全部人马一个不缺。我特别留心去看了一下镇派出所,发现镇派出所的座牌后面只坐着柳红艳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示意月白开始开会。 月白清清嗓子,手指轻敲一下桌子开口:“同志们,现在开始开会。” 会议大厅里本来弥漫的轻声交谈声霎时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苏西镇党委书记,春山县常务副县长陈风同志亲自主持会议,会议的主题是研究决定苏西镇整体搬迁事宜。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先代表苏西镇,对参加今晚会议的所有同志,表示感谢。” 话音未落,会议大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月白的开场白说得情真意切,这种场面上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让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苏西镇历经两年时间,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在陈书记的正确领带下,在同志们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建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小镇,这在春山县是一件从未有过的事,在衡岳市是历史创举,就是在我们中部省,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大事。 通过这件事,我们能感知只有正确的领导,非凡的能力,才能办成让子孙后代都能铭记的大事。这一切,都是在陈书记的领导下完成的。因此,我们苏西人,要永远记得,没有陈书记,就没有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 月白简直就是在给我开表彰会,她的话让我的脸上发烫。 会议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正襟危坐,这在之前的老乡政府开会,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看着会议大厅太严肃了,于是打断月白的话说:“大家都轻松一点啊。我们不是开人大会,没必要那么严肃嘛。” 大厅里就漾起一片笑声,接着就听到赵德全喊:“陈书记,可以抽烟不?” 我还未回答,就听到月白喝道:“赵德全,你怎么还是一副农民的样子!” 赵德全嘟哝道:“我本来就是个农民嘛。” 他们的对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大厅里的气氛转瞬间轻松了许多。 月白脸色一沉,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厉声说:“赵德全,你闭嘴。” 月白一拍桌子,会议大厅里又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我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月白,微笑着说:“老赵啊,我们这么漂亮的会议厅,你要是摸一支烟出来抽,熏坏了会议厅不要紧,我怕你熏坏我们这些干部呀。” 赵德全被月白一训斥,不敢开口说话。只朝我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 “不过,烟瘾实在来了,大家轮流抽还是可以的。”我说,转眼去看月白,发现她阴沉着脸,满脸不高兴。 “抽吧,抽吧。大家想抽的都去抽。今晚我们不开会了,改成抽烟大赛吧。”月白赌气地说,把一只脚尖,狠狠地踩了我一下。 我脚上吃痛,脸上却不露半丝神色。 我之所以怂恿赵德全抽烟,其实就是在给月白一点颜色看。我在告诉她,苏西镇还是我陈风说了算。 我说可以抽烟,却没有一个人敢掏烟出来抽。 我只好自己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说:“柳镇长,你得理解我们这些抽烟的人。比如我,不抽烟啊,脑子就糊涂。” 月白没做声,低着头看面前的文件。 我将烟扔给赵德全说:“德全,你也抽一支。” 赵德全接过烟却不敢抽,只是看着我傻傻地笑。 眼看着会议就要被抽烟的事搅得乱了,我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正色道:“既然大家都不抽,这样也好。从今天开始,镇会议上,任何人不得抽烟。大家必须听柳镇长的指示,要是谁违反了,别怪我不给面子。” 我这番话,算是给月白找回了面子。这叫做欲擒故纵,这一招让他们都知道,苏西镇是我陈风说了算的,月白是我这个阵线的人。得罪她,就是得罪我。 果然,我的话一落,赵德全赶紧哈着腰跑过来,把烟恭恭敬敬地放到我面前,一声也不敢吭。 “现在继续开会。”我宣布。 月白又清了清嗓子,环顾一眼会议厅说:“我要说的也说了,现在请书记给我们做指示。” 月白把球踢到我这边,我顺顺当当地接住说:“谈不上指示。这个会,我们大家都是商量着来。” 下午我在给月白按摩的时候,已经在她的汇报里完全掌握了所有工作的动态。苏西镇我还是很熟悉的,尽管去县里担任了新职务,对于苏西,我还是事事关心,绝不放过。 从月白的汇报里我知道几件事。苏西镇整体搬迁要办“三个一”,就是一台晚会,一场揭牌仪式,一个开市活动。 晚会表演十几个节目,所有节目均来自苏西镇所属各村,没请一个外来演员。全部节目都是自导自演,雪莱任晚会总导演。 揭牌由衡岳市市委领导主持,农贸街开市由春山县县委领导主持。 所有活动,都在一天之内。食宿均由钱有余的宾馆负责。 这样安排下来,我心里觉得满意,暗暗赞叹月白的能干。尽管她事先并没有给我透露半点消息,并不能说她否定我的存在。 月白这样安排,无非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按照月白事先的安排,将“三个一”事项布置下去,说毕,我转头问月白,温泉山庄的事怎么安排。 月白没想到我会问这一出,迟迟艾艾半天,涨红了一张俏脸,回答不出来。 我扫视一眼全厅,面露不悦。 雪莱机智地说:“对方也没说一定现在要开发,要不等整体搬迁后再谈?” 我说:“我们虽然办好了迁镇的大事,也不能忽略经济发展。温泉山庄是苏西镇第一个外资项目,具有风向标的作用。我个人建议,将温泉山庄的奠基仪式,放到这次活动中来。” 月白马上接口道:“哪就是四个一了。” 我微笑道:“四个一,五个一都行。既然要热闹,我们就将热闹到极致。要不然,来了那么多的领导,我们苏西拿什么给领导汇报呢。” 其他人默不作声。温泉山庄我当初是委托给月白了。月白一直在忙整体搬迁的事,估计根本没放在心里。 我当即拿出电话给刘密斯打。电话一打就通,刘密斯居然在春山县,而且来了有半个多月了。 我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意思,刘密斯兴奋得在电话里咳嗽。说自己早就想动手了,只是柳镇长一直在忙,她又不放手给别人,连县里的招商局也不能过问。他自己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道怎么给美国总部交代。 我笑着说:“你怎么不来找我?” 刘密斯笑嘻嘻地说:“我找你,你一样忙。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 挂了刘密斯的电话,我对大家说:“温泉山庄奠基的事,一并安排在搬迁活动中,剪彩的领导我去请省委领导。” 大家愕然了一下,紧接着就大声鼓掌。 赵德全更是满脸通红,要知道温泉山庄的土地,又是他老鹰嘴村的。 如此一来,会议就到了半夜。有些人开始打哈欠。 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需要解决的事业解决完了,正要宣布散会,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看着我嘻嘻地笑。 来人是钱有余,我招手让他进来。钱有余迟疑了一下,哈着腰进来站在我身边,低声说:“陈县长,我搞了点宵夜让大家吃。” 我一听,高兴得眉开眼笑。钱有余老家伙还是蛮有心的人! 突然想起开会并没有他,于是狐疑地去问月白。 月白冷冷笑道:“他的组织关系又不在苏西,怎么能来开会呢。” 我愣了一下,心想,钱有余连身家性命都拿来苏西镇了,怎么还不算是苏西人? 钱有余倒不在乎,涎着脸等我答复。 我问道:“老钱,有酒没?” 钱有余爽快地说:“有哇,想喝生命酒都有。红的白的黄的,随便挑。” 我对着满大厅的干部说:“今晚我们都喝白酒,好不好?” 大厅里群情激扬,众人高叫附和。 月白低声说:“你就不怕影响?” 我大笑道:“高兴就好。” 我被一群干部前呼后拥下楼,往钱有余的宾馆走。 苏西镇华灯怒放,映照着这座新城千姿百态。已经是半夜,街头还走着三三两两的姑娘小伙,看到我们出来,都亲热地打着招呼。 一座新城,改变了一个世界的生活方式。苏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我踌躇满志,仿佛天底下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如此一想,脚底下就漂浮起来,走起路来像跳舞一般的摇摆。 到了钱有余宾馆门口,干部们一窝蜂地涌了进去。站在我身边的就只有月白与雪莱。 我两边看看,突然心里一动,压低声音对两个美人说:“今晚老子要过一回后宫的生活。” 雪莱惊愕了一下,顿时羞红了脸,骂道:“流氓!” 月白浅浅一笑道:“小雪,这后宫现在你是主人了。” 雪莱涨红了脸笑道:“我不是。” 月白正色道:“我现在算得上有夫之妇了,不行了。”折下轮到雪莱惊讶了,瞪着一双凤眼问道:“什么意思?” 月白也不解释,顾自往宾馆里走。 雪莱轻轻推了我一把说:“她不去,我就不去。” 第450章 办法是想出来的 钱有余的宵夜准备得相当丰富,出乎我的意料。 除了衡岳市常见的宵夜食品,桌子上居然还有海鲜。 海鲜在春山县算得上是高大上的东西。春山县地处内陆,与大海相隔十万八千里。要想吃顿活鲜的海产品,非常人能办到。 虽然城关镇有座海鲜酒楼,平常见的大多是死的海鲜。即便是虾,也是冰冻的。而钱有余的宵夜桌上,海鲜看着就活蹦乱跳的样子。显然都是生鲜。 钱有余从建筑老板摇身一变成酒楼老板,一板一眼的居然像模像样。 四张大圆桌,团团坐满人。桌子边站着几个俏丽的小媳妇,腰间系着围裙,头上扎着花手帕,脚下圆口布鞋。浑身上下,一股清丽的山里人打扮。 有酒有菜,天下皆欢。 干部们丢了矜持,一窝蜂围坐上去,也不等人招呼,各自拿起面前的筷子,朝着桌子中央的海鲜,就是一筷子叉过去。 开了一晚上的会,我也觉得饥肠辘辘。 钱有余却不让我大快朵颐,他替我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过头顶道:“大家都先停一下,我想说几句话。” 有人就嚷道:“钱老板,吃你一顿夜宵,还要听你演讲么?” 钱有余笑道:“就几句啊,不耽误大家吃。” 众人就都停下筷子,眼睁睁的等着钱有余说话。 钱有余憋了半响,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还憋了一个字说:“吃。” 众人大笑,骂着钱有余道:“钱老板,你狗日的说不出话还想猪鼻子插根葱啊。” 钱有余涎着脸笑道:“我看到领导就气短,怪不得我。” 众人也不管他了,拿起筷子一顿乱叉。 我忍着笑,拉着钱有余坐下说:“老钱,你有话就跟我说。” 钱有余迟迟艾艾半响,红着脸道:“其实也没大事,就是这次搬迁活动,食宿不是都安排在我这里么?我就想,以后镇里的接待,不如都由我们来负责。” “很好呀。”我答道:“镇食堂今后要慢慢取消,老王也到了年龄了,该退休了。再说,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能接他的手。既然老钱你愿意,镇政府何乐而不为?我看呀,就按你的意思办,今后的接待,都在你这里搞。” 钱有余一听,乐呵呵的要跟我碰杯。我却不想喝酒,拿着酒杯递给雪莱。 雪莱接过去,在钱有余的酒杯上轻轻一磕道:“钱老板,我先干为敬啊。” 没等钱有余出声阻止,她已经一扬脖子喝了下去。 钱有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只好跟着喝下去。喝了这一杯,知道我是坚决不肯喝了,也就不再劝,转身对其他干部们说:“大家吃好喝好啊。” 这一顿宵夜,吃到了凌晨。有些人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乱嚷。有一些人聚在一起,还在继续喝,把钱有余的宾馆,弄得杯盆狼藉。 一晚上,我滴酒未沾,此时再去看别人的醉态,显得自己无比的清醒。 钱有余喝了几桌酒后,已经像条醉鱼一般不能动弹。他仰躺在墙边的沙发上,紧闭着双眼,嘴里吐着粗气,嘴角泛起一串白沫。 我叫来宾馆的服务员,让她们把钱有余架走。 钱有余被挪动了一下身体,就像一坨牛屎被踢开一样,张着一张大嘴,哇啦哇啦地朝地上一阵猛吐。 混合着酒菜的胃液一古脑吐出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酸气,令人反胃欲呕。 我厌恶地摆摆手,让她们先走。钱有余却不依不饶地嚷:“我没醉啊,我没醉啊。” 月白过来,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骂道:“喝不死你啊!” 钱有余嘴一咧,谄媚地笑,伸出一双手央求月白道:“你来扶我。” 月白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呵斥道:“滚一边去。” 钱有余被骂了,不怒反笑,拍着头说:“骂得好,骂得好。我滚!” 说完扒开扶着他的服务员,一溜烟上了楼。 走到半道上,回转身说:“领导们想要休息的,就叫服务员开门啊。我失陪了。”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消失不见。 钱有余一走,有几个远村的支书就叫服务员,说黑灯瞎火的赶不回去,干脆就在钱老板酒店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走。 由于钱有余有交代,服务员也不敢怠慢,带着几个支书去开房。 我推开脚边的椅子,准备出门回政府大楼。 刚出门,就看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雪莱追过来,问我去哪? 我指着不远处的政府大楼说:“我去休息一下。” “一个人回去?”雪莱紧张地说,欲言又止。 “要不,你也一起去?” “我才不去。人多嘴杂的,影响不好。” “不敢去还问?”我取笑她道:“你也有怕影响的时候。” 雪莱正色道:“我怎么不怕?我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是什么?就是导火索,就是催情剂。就是陷阱,就是天坑。” 她一连声的比喻,把我听得一阵糊涂。等到她说完了,我才淡淡笑道:“小雪,你的比喻都对。所以你们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天敌。没有女人,这个世界就会没有战争。女人,是男人的天堂,也是男人的地狱。” 突然想起人事局招考的事,想起雪莱还蒙在鼓里,于是对她说:“小雪啊,这些话都不要提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怕考试吗?” 雪莱愣了半响,犹疑地问:“考什么?” “人生大事。”我说,走了几步下了台阶,转身朝她招招手:“干脆,我们都不睡了,你跟我来,我跟你聊聊。” 雪莱不相信地看着我,看了一阵,抿嘴笑道:“就我一个人跟你去?” 我点点头,狐疑地问:“你还想谁一起去?” “她不去么?”雪莱凭空指了一下。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但我装糊涂说:“还有谁?” 雪莱跺一下脚,佯怒道:“还有谁呀。” 我笑笑,不回答她的话,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雪莱跟了上来,与我隔着三拳宽的距离,问我:“你刚才说考试,是什么意思?” 我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走,不回答她的话。 “不说算了。我不去了。”雪莱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如一支娇俏的山花。 “不去就不去,到时候可别后悔。”我不停步,继续朝前走。 雪莱顿了一下,咬着牙跟过来。 我暗自窃笑,心里想,任你本事滔天,能飞过如来佛的手掌么? 钱有余的宾馆与镇政府大楼仅一街之隔,走了几十步,就看到政府门口的灯光。 守门的保安还没睡,看到我来,连忙从值班室里跑出来,双脚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停住脚步,打量他几眼,随口问道:“当过兵?” 保安结巴着嘴巴说:“报告领导,本人当过五年兵。” 我正在讶异,雪莱走过来,朝保安挥挥手说:“回去值班。我有事要给书记汇报。” 雪莱支使开保安,压低声音对我说:“此人是个赖利头,最好不要惹。” 我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他当过五年兵不假,按政策要给他分配工作。可是我们苏西镇,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他的位子。” “现在什么情况?” “他闹过很多回了。可是确实没办法解决。后来经镇党委研究,决定聘请他为新政府保安队队员。暂时安抚一下。” “就这样解决了?” “不是没办法么!” “办法是想出来的。”我说,回头看了一眼保安室,发现他正在朝我这边看。 “柳镇长的主意?” 雪莱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大家表决通过的。” 我就不再问。我知道问下去也会没结果。但苏西镇现在配了保安队,这倒是我又不知晓的一件事。 我心里浮起一个想法,苏西镇我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 上楼进了屋,雪莱跟着进来,靠在门边止步。 我看一眼空荡荡的楼道,反手关了门。 雪莱一看门关了,手足顿时无措起来,涨红了一张脸不吭声。 我搬过一张椅子说:“坐下吧,我们聊聊。” 雪莱侧着身子坐下,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一本正经地说:“小雪,你准备一下,参加县人事局的招考。” 雪莱意外地抬起头,狐疑的神色在脸上蔓延。 “招考?” “对。招考!”我把县人事局要招考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我看着她问:“有不有信心?” 雪莱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还不如叫我死呢。” 我叹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无比严肃而认真地说:“听话!一定要参加考试。只要你考了,其他的事就不要管。” “要是考不好呢?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没有的事!”我坚决地说:“你现在是干部,只是需要走组织程序。放心吧。” 雪莱显得很紧张,她伸出手来,抓着我的手,柔柔地说:“你要帮我!” 我十分肯定地点头答应。 第451章 月白被检举 魏延心急火燎赶到苏西镇,一见到我就大惊小怪地叫,说刘书记昨夜发了大脾气,几个局的局长都挨了骂。我的电话不通,到处叫人找我。把个春山县,闹得鸡飞狗跳。 我并不吃惊,刘启蒙书记的这种做法,恰好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我并没有关机。 我之所以回春山后让县局局长去汇报,自己抽身来了苏西,就是想避开与刘书记的正面交锋。在麒麟山庄一事上,刘启蒙死咬不放,大有置之死地的态势。我不能趟这浑水! 魏延能找到苏西镇来,说明这老小子还是有一套。 我掏出电话,才发现手机关了机。想去开机,却发现没电。 于是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说:“唉,没电了。难怪不通。” 魏延诡异地笑,伸着懒腰道:“陈县长,你安排我休息一下罢。昨夜到现在,我还没眨一下眼。” “为何?” “找你啊。” “什么事那么急?”我不置可否地说,站起身准备给他去倒水。 魏延赶紧拦住我,从我手里接过纸杯,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砸吧着嘴说:“都说苏西镇山美水秀,果真名不虚传啊。” 魏延喝的是我们苏西自己的泉水。我自从来到苏西后,就再也不喝其他的矿泉水。我喝的水都是老鹰嘴千年不涸的山泉。 “好喝就多喝几杯。”我笑着说:“魏主任那么早过来,怕是还没吃东西吧?” 魏延被我一说,才恍然大悟般揉了揉肚子道:“哪里顾得上吃东西。没找着你,我就是失职。我失职,挨批不说,还怕影响到你县长啊。” 我笑而不语。魏延作为我政府办的主任,确实要有领导的行踪信息。倘若他不知道领导的行踪,就是严重的失职。这些是组织纪律,是规范干部的条件之一。 魏延的话里含着另一层意思,我的行踪从来就不告诉他。魏延几次想说,都被我用眼神扼杀了。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会放弃,因此旁敲侧击地提醒着我。 “刘书记骂人是因为什么事?”我转移话题问。 “天晓得。”魏延皱着眉头,叹口气道:“我都下班回到家了,正在吃饭,被一个电话叫到县委。一进门,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刘书记不会随便骂人吧?” “确实很少看到他骂人。这次挨骂的还有县公安局长,人事局谢天。反正我去的时候,会议室里坐着几个局的局长,个个都是耷拉着头,脸色都不好看。估计没跑一个。”魏延笑道:“平时这些局长人模狗样的,被书记一骂,个个都像晕头鸡一样。” 我不觉得好笑。刘启蒙如此大的反应,不会是一件小事。他半夜叫这些局长去挨骂,这在历史上还未有过。刘启蒙一贯以儒雅示人,是典型的文官。别说他破口大骂,就是说句重话的情况,我在春山县这几年,基本没看到。 “骂我没?”我试探着问。 “这倒没有。”魏延放下杯子说:“就是找不到你人,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刘启蒙书记没有背着我骂我,说明我在他心目中还有一定的顾忌。倘若他公开骂我了,也就说明我们合作的机会走到了尽头。 “现在赶回去?”我再次试探地问魏延。 “现在赶回去也没意义了。刘书记一早去了衡岳市。走的时候指示我,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在县里等他回来。”魏延揉揉肚子说:“你们苏西有些什么好吃的?” 我电话叫来雪莱,让她带着魏延去钱有余的宾馆找点吃的东西。 魏延一走,我拿起电话给小姨打。 市局招待所512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到现在我还一无所知。小姨说过要帮我,也不知到了什么程度。 小姨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敷衍,她越敷衍,我越感到事态不一般。 我问:“小姨,有什么发现没?” 小姨迟疑了一下说:“没什么东西。” “找到名单了吗?” “什么名单?”小姨似乎很茫然一般,对我的提法显得很迷茫。 “我跟你说过的名单啊。”我有些心急,小姨不会不记得。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是我陈风嘱托的事,小姨就从来没忘记过。 “没看到。”小姨断然回绝我。 “哦。”我长叹一声,准备挂电话。 “这份名单很重要?”小姨突然传过来这句话。 “确实很重要。”我心不在焉地说。 “哦。”这下是小姨了,她似乎若有所悟一样,捏着话筒半天不说话,话筒里只有一阵阵的电流声。 “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小姨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我愣了,小姨这不是在告诉我,她拿到了名单了!但她为什么要否认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刘启蒙发火,肯定与麒麟山庄的事有关。而唯一能破局麒麟山庄的,就是这份名单了。 因此这份名单,比性命更重要。否则,郝强和老莫不会拿自己的前程甚至生命作赌注。从小姨讳莫言深的话里,我揣度到小姨非但拿到了名单,而且深知名单所包含的严重性。要不,依我小姨的性格,她不会对我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 我坚定了信心,就想着即刻跑到小姨身边去,一定要拿到名单。 镇党政办秘书轻手轻脚进来,这个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大有我当年的风格。 “陈县长,你好。”他客气地笑,双腿笔直站在我办公桌前。 “有事吗?”我问,我与这个秘书没过多的交情,甚至连他姓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他是县委派下来的大学生。原本是要去担任村官的,被月白要到了党政办。党政办秘书这个位子,在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坐。政府繁杂的事物多,没有一个秘书来打理,一切就只能靠月白一个人忙。月白是不堪重负了,才向县委提出来要一个秘书。 秘书看我一眼,赶紧转移开目光。他几乎不敢与我对视,这与当年我初到苏西,又是何等的相似! 我见他不说话,就低下头准备去批示月白送过来的活动方案。 还没动笔,秘书迟疑地说:“陈县长,我有个想法,向你请示。” 我兴趣嫣然地问:“什么想法?大胆说。” 秘书看一眼门口,走廊里空空如也。才鼓起勇气说:“我要检举揭发。”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盯着他看,沉声问:“你要检举谁?” 秘书迟疑了半天,憋红了一张脸,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要检举揭发柳镇长。” “检举什么?” “生活作风和经济问题。”他这个时候开始顺畅了,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想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不动声色,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自己点上火,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问:“具体点吧。” 秘书忙不迭地把手里捧着的一叠材料递给我,紧张地说:“都在这里了。” 我瞄了一眼,抬头是“关于苏西镇镇长柳月白的问题材料”。 “还送给谁了?” “没有给谁。” “手里还有不有?” “都在这里了。” “有没有想过还要送给那个部门?” 秘书不明白我的话,张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我就等陈县长您一句话,需要送哪里,我就送哪里。” “好。”我敲了敲材料说:“从现在起,你必须做到绝对保密。组织会采取措施调查。在调查结论未出来之前,只要走露半点风声,我都认为是你的个人行为。如果因此而造成了事故,你要负全部责任。” 秘书吓了一跳,涨红着脸连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我安慰他说:“不错,你是个好同志。先回去工作吧,其他的事,组织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 秘书低着头出去,走到走廊里又回转过来,低声说:“我也没别的意思。柳镇长是个好干部,只是需要组织提醒一下,免得走偏了。” 我心里一阵厌恶! 我一辈子最反感的就是打小报告的人。当然,他不是打小报告,但他走错了一条路。反应干部问题,应该找纪委。他来找我,司马昭之心啊。 我挥挥手让他出去,并叫上关上门。自己走到里间屋里,把身体摔倒在床上,我想安静! 月白被人检举,是一件让我六神无主的事。看来秘书这小子心机很重,从他准备的材料就能看出来,他是有预备的。 我不相信他只把材料给了我。这样的人,不会不留一手。 月白当初要他来镇政府做秘书,本以为引进了一个人才,谁知道引进来一头狼。倘若他检举情况属实,我作为镇委书记,能脱得了干系? 何况,柳月白是我力荐担任苏西镇镇长。月白出任镇长,已经破格了。当初我在刘启蒙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让他点头认可。要是现在出事,我们两个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心里像是揣上了一头鹿,活蹦乱跳的让我心神不宁。 第452章 风云变幻 刘启蒙书记对我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笑眯眯地叫我一起去城关镇水泥制品厂视察。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装了什么药,只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城关镇水泥制品厂改制后,原来的老职工基本下岗。有一部分人办了买断,年老的职工大多不愿意买断。说为厂里贡献了一辈子,不能几万块钱就打发走人。厂里要负责他们生老病死。 刘书记去视察,就是因为老职工阻工,水泥制品厂已经处于瘫痪状态。 春山县的企业中,水泥制品厂算得上是明星企业。像原来的氮肥厂、机械厂、轴承厂,都在第一轮的改革大潮中寿终正寝了。 春山县本身是个农业县,工业基础薄弱。全县的产业工人加起来却很多,几乎占了全县人口的十分之一。 没有企业,工人的生活就无以为继。这些吃国家粮的人,原来在体制内像大爷一般的逍遥自在,像贵妇人一样瞧不起下里巴人。等到失去了工作,才知道原来生活不总是灿烂的阳光,还会有阴霾,有暴雨。 春山县里的产业工人,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半边户。所谓半边户,就是家属还是农村户口的家庭。 原先这部分人,在全职工家庭面前显得底气不足。到了改制后,他们倒占了上风,起码不会为生计犯愁,毕竟在家里还有一块地。 有地就有生活,有地胆子就粗。苦了那些全职工的家庭,没有了工作,一块钱收入都没有了。坐吃山空的情形如山崩海啸,又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 没钱心就发慌,心一发慌,就是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纵然锦裘暖被,也无法安眠。 想来想去,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厂里要说法。 可如今厂子改制,不但厂子是别人的了,连土地也是别人的了。再要闹事,就是故意寻隙滋事。厂里自然也不怕,组织了一批人,双方僵持了几天,还动了手,出了血案。 一出血案,就是大事。厂里心虚,不敢开工,又担心长期这样对恃下去,会把厂子对没了。于是就找到县委来,请求县委出面解决。 刘启蒙书记听完水泥制品厂老板的汇报,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没王法了!” 刚好我从苏西回来,要去给他汇报工作。刘书记看到我,就一把拉住我往城关镇去。 刘书记出门习惯轻车简从,因此我们这行人,除了水泥制品厂的老板和他的小秘书,县委这边就是刘启蒙,我,县委办主任和一个司机。 车子刚到水泥制品厂,远远的看到厂子门口围着黑压压的一堆人。大门口挂着一条白底黑子的横幅,写着“驱逐无良黑心老板,还我生活”。 人群里有人在哭,细看,发现有几个头顶着白布的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幅大大的遗像似的东西。 “死人了?”刘书记自言自语地问。 我对这事还一无所知,不好回答他的话。 前排的县委办主任转过头来说:“前天他们双方发生了争执,也就是互相推搡了几下,没想到还真闹出人命来了。” “就推搡几下?” “就推了推。没动手。”县委办主任强调说:“这些职工啊,就是想不通一个事。厂子都卖给别人了,还能找什么麻烦啊。” “推几下就推死了人?”刘启蒙显然不高兴了。他对县委办主任的话一点也不相信,转头对我说:“好好查一查。” 我连忙点头。 人群里有人发现了我们的小车,发一声喊,人群就像潮水一般漫过来,瞬间就将我们两台小车牢牢的围住。 县委办主任一看阵势,吓得脸都白了,颤着声音请示道:“刘书记,我们先离开吧。这个场面,我怕出事啊。” 刘启蒙面无表情地说:“你怕你先走。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怕,还能做得了他们的书记?” 说完拉开车门下车,我紧跟着在另一边下车,绕到刘启蒙身边,准备保护他。 “是刘书记来了。”人群里有人认识刘启蒙,看到他当即就喊出了声。 刘启蒙板着脸,一言不发。 走在我们后面的水泥制品厂老板刚下车,就被人群里的人扔了一块砖头,砸在他几乎秃顶的头上,当即出了血。 水泥制品厂的老板哀嚎一声,捂着流血的头叫唤道:“刘书记,有人要杀人啊。” 人群里就冲出来几个年轻人,围着老板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狗日的,恶人先告状!” 我只好冲过去,一手抓着一个,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我的声音很大,喊得我自己的喉咙隐隐发痛。但我一定要这样做,这叫先声夺人,必须在气势上要压倒他们。 果然,在我的一声大吼之后,他们都停了手,站到一边去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我将水泥制品厂的老板塞进车里,对他的司机说:“去医院包扎一下。” 这招叫“金蝉脱壳”。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是局面失控,这个肥头大耳秃顶的男人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人群骚动起来,头顶白布的人扑倒在刘启蒙的脚边,高声大哭道:“刘书记,你要给我爹做主啊。” 我去看他们怀里抱着的照片。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眉眼间似乎布满戾气。我心想,这么大年纪的人,一张照片能看到活着的状态,也算是奇迹了。 “起来说话吧。”刘启蒙书记弯下腰,要去扶地上的人。 “刘书记,你要为民做主啊。”地上的人不肯起来,周围的人一阵鼓噪。 刘启蒙环顾一周,缓缓地说:“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放心。党和政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众人一阵欢呼,围着刘启蒙叽叽喳喳诉苦。 原来这水泥制品厂改制前,要求每人入股一万元。可是这些职工,表面上看着光鲜,腰包里真要掏出一万块钱来,却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入股这东西,没个保障。万一亏了,这一万块钱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反正这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大家都抵制着不交,看你能奈何。 谁料到公告日期一到,水泥制品厂就来了现在的这个老板,一个人把厂子买了。所有职工,一个不要。 职工们不服,到处告状。可是告来告去,发现没人理。就又想着要入股,可是人家却不肯了,说厂子改制,所有权已经不是国家的了。其他事,由当地政府负责。 水泥制品厂的娘家是城关镇,大家就一窝蜂跑去城关镇。管这事的就是邓涵宇,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拿着买断费走人! 有买断费倒还能平复一下心情,谁知道一问买断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工作满三年的,买断费一万块。满十年的,两万块。拿了买断费,从此与厂子所有关系一笔勾销。 有些有门路的年青人,倒是爽快地拿了买断款走人了。剩下了一辈子在水泥制品厂的人,拿着两万块钱,年纪又大,想找个工作又难,厂里又不返聘,只能等死。 于是这些人都不拿,天天反映。 反映来反映去,反到邓涵宇屁股底下抹油,调走了。再去城关镇找人,就没人理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呵斥。 城关镇扔下一句话,就是反映到天上去,还是这样的结局! 眼看着绝望了,这些人就聚集起来,跑到水泥制品厂去阻工。理由是厂子是国家的,他们这些工人是厂子的主人。 这边一阻工,那边就不干了!眼看着如今到处需要水泥制品,开着这样的一个厂子,就等于是开着了一台印钞机。两边三句话不和,就动了手。 一动手,这边的人大都是年老体迈的老人,哪里禁得起年轻人的推搡?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脑勺摔在水泥台阶上,当即就断了气。 人死了,水泥制品厂连个丧葬费也不肯出。这些人恼得不行,才打起横幅,把水泥制品厂的门给封了。 听完了这些情况,我和刘启蒙都没开口。 我们两个都明白,要想处理好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邓涵宇出马。 问题是邓涵宇已经调走了,属于市管干部,我们春山县没有权利去要求他了。 想起当初邓涵宇要拉钱有余入伙水泥制品厂,原来这老邓,早就有打算了。 围着我们的人不肯散去,都在眼巴巴等我们说话。 刘启蒙书记沉吟半响,开口说道:“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吧。其他的事,需要大家坐下来慢慢的谈。” 其他人一听,这又是个拖刀计,当即鼓噪起来,说刘书记是不是他们一伙的?哪有这样处理事的?就是要入土为安,也得要钱办事。 刘启蒙被他们一说,铁青着脸看我。 我微笑着说:“各位莫急,丧葬费是肯定要给的。这样吧,县里先垫上,等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来谈。” 众人又问:“给多少呢?” 我板着指头说:“这个钱,算是县里垫上的,你们是借的。给多给少,都不是问题。总要有个结果。到时候结论出来,谁来承担这笔钱还说不定。所以我的看法是,先拿五万块去,在春山县办个丧事,这点钱也够了。” 我去看刘启蒙,他正看着我,听我说完,满意地颔首表示同意。 正当这些人要散去,远远的听到一阵警笛声,接着就看到几辆车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县公安局长。 他从车里跳下来,三步两步跑到刘启蒙身边,作出一副保护状。回转头,冲身后车里下来的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喊:“都给我抓起来。”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开始逃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这些警察已经如狼似虎一样冲进了人群,扬起手里的警棍,一阵猛打。 人群四散奔逃,男呼女叫喊救命。 转瞬间,黑压压的人群逃得不见一个人。地上躺着几个人,双手被手铐铐住,像一条条死鱼一样吐着粗气。 突然的变故让我和刘启蒙措手不及,刘启蒙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县公安局长,喝道:“谁叫你来的?” 县局局长涎着脸笑道:“主任报警,说刘书记您被人围攻。” 我和刘启蒙不约而同转头去找县委办主任,发现他站在远处,正冷冷地笑。 第453章 水落石出 “放人!”刘启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黑着脸上车走了。 他走没叫我一起走,把我扔在原地。我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他是留下我来收拾残局。 “放人吧!”我有气无力地说,准备往厂里面走。 我要弄明白,搞出这么大风波,究竟谁是背后黑手。水泥制品厂改制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暴露出问题?难道仅仅是上访没结果? 我人还没走,耳朵里又听到争吵声。 循声望去,却是刚才被铐住的几个人,现在居然不愿意警察给他松铐子。 公安局长铁青着脸过来,恶狠狠地骂道:“我草,老子这辈子还没看到不要自由的人。” 我知道他骂什么,这手铐拷上去容易,现在想要摘下来,却难了。被铐的几个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高声大气地嚷:“我们犯了什么法?想铐就铐,想放就放啊。没有个说法,我们就戴着手铐上北京讨说法。” 公安局长低声下气地问这么办,我白他一眼道:“自己想办法。” 他哭丧着脸说:“要是有办法,我还敢麻烦你?” “刚才你叫人驱散人群的勇气那里去了?”我反问着他,冷冷地笑。 公安局长大声叫屈道:“主任说你们受围攻,我能看着不管?再说,刚才那阵势,不是造反是什么?”他越说越愤愤不平:“这些刁民,就不能手软。你看看啊,书记一句话,他们就好比拿到圣旨一样。依老子想法,既然不愿意配合,干脆关他几天再说。”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笑道:“闯了祸,你拍拍屁股跑了,谁来擦屁股?还不是我。” 局长笑嘻嘻地说:“谁叫你是领导。” 眼看着被铐住的这帮子人得理不饶人,我只好走上前去,挨个打招呼,说了一通义正词严的话。大抵是公安在执行任务,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走一个坏人。现在给大家解开手铐,不是说大家就没事了!等到事情调查清楚落实后,该谁负责,谁还跑不掉的。 我的话有震慑作用,当即有人伸过来双手,可怜巴巴要求打开手铐。 我没吓他们!水泥制品厂的事件就是一起群体性事件。像这样的事,背后绝对有组织者。即便不是组织者,只要跟组织有半点关系,别说铐他一下,就是判他个三五几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我的话音一落,大家都齐声要求解开手铐。谁愿意与此事粘上半点关系,谁就是傻瓜。 我示意警察动手,被解开手铐的人,像是脱离了牢笼的鸟一样,不要命的跑走了。 死了人的家属也是被铐住的人,他解开后迟迟艾艾不肯走。我问他:“还有事?” 他憋红了一张脸道:“领导,你刚才说的丧葬费,我去哪里领?” “跟我来。”我说,叫上公安局长和两个警察,径直往水泥制品厂办公楼走。 原本我是想从县财政先拿出五万块钱,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让我省了事。 秃顶的老板看到我们进来,忙叫小秘书倒茶。 我半点不客气地说:“先不忙倒茶,你叫人拿出五万块钱来。” 秃顶老板一愣,迟疑地问:“不是说县里先付么?” “你们闹事,叫县里买单?” “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眼光不敢接触我的目光。 “还不快去!”秃顶老板对自己的小秘书喝道:“等上菜呀。” 秃顶老板的小秘书长得倒是俊俏,看她的身材与长相,是个挺风流的人儿。 她被秃顶老板一喝,顿时慌了手脚一般,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低声说:“老板,厂里停工,财务都不在家。” 秃顶老板牛眼一瞪道:“我不管,限你五分钟,给老子拿钱来。找不到钱,你也不要来见我了。” 小秘书鼻子一哼,一副为难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死者家属看大家都僵住了,鼻子也一哼,哭出声来。 秃顶老板耐不住哭声,烦躁得在屋子里转着圈圈。转了两圈后,陪着笑脸说:“领导,你看这么办可好,等财务来了,我叫人送过去。”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人打发走。公安局防暴警察的一顿乱打,并不能平息事件。或许这个时候,他们在酝酿更大的动作。倘若我先搞定了他,他们就缺少了一个由头,再想兴风作浪,也无济于事。 “领导,我现在也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我有办法。”我冷冷地说:“死了人,就是天大的事。这样吧,你拿不出钱,就跟公安的人回去配合调查。什么时候搞清楚了你再回来。” 秃顶老板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道:“这不关我的事 啊。” “哪你说,关谁的事?人是不是死在你这里?是不是因为纠纷死的?”我逼问他,眼光递给公安局长。 公安局长是个会来事的主,当即对两个警察喝道:“铐上带走。” 两个警察摩拳擦掌要上去,小秘书扑了过来,拦在中间喊道:“凭什么抓人啊。” 公安局长冷笑道:“站一边去!是不是你也想跟着一起去?” 小秘书花容失色,看看秃顶老板,又看看我,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是不是给钱就不抓了?”她小心的问,眼睛去看秃顶老板。 “不是要你的钱,是要你们拿一个态度。”我说,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去拿,我去拿。”小秘书忙不迭地说,转身进了办公室里间。 秃顶老板嘴巴张了一下,终究没出声。 过一会,小秘书出来,手里捧着几扎钱,迟迟艾艾的不知要给谁。我瞟了一眼秃顶老板,发现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在肉痛! “你打一张收条。”我指示着死者家属。 死者家属赶紧要来纸笔,伏在桌子上写好递给我。 我没接,让他把收条交给小秘书。 等到他们一个收了收条,一个拿了钱,我说:“你们做好开工,你回去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没有县里的意见,谁闹事,谁负责。都明白了?” 秃顶老板转忧为喜,忙着答应道:“我听领导的安排。” 死者家属犹豫一下说:“就这样了?” “你还想哪样?”公安局长不失时机的一声断喝。 “我没想哪样啊。”死者家属怀里抱着几扎钱,低声问:“我可以走了不?” “走吧走吧。”我挥挥手道:“千万不要再掺合搞什么事了啊!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死者家属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到他一走,我笑着对秃顶老板说:“吓着了吧?” 秃顶老板摸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苦笑着说:“我知道领导你在帮我。” “我不是要帮你,我是在帮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春山县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呢。” 秃顶老板顿时激动起来,苦着一张脸说:“不是我不愿意谈,问题是我怎么去谈?说是改制成股份公司,人家一等改制完成,拿了钱退股了。剩下我一个人,就是泡屎,也要吃下去啊。” 我莫名其妙地问:“谁拿了钱?” “还有谁?邓镇长啊。” 他的话一出口,马上感觉出口太快,赶紧拿手去堵自己的嘴巴。 我忍住笑,问道:“邓镇长与改制有什么关系?” 秃顶老板眼看着自己已经走漏了嘴,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赤溜溜的说了出来。 水泥制品厂改制是在邓涵宇的任上完成的,也是有邓涵宇一手促成的。当初把水泥制品厂资产打包成一千万,要求秃顶老板入股。 秃顶老板拿出一千万来,钱进了财政,发现股份书上邓涵宇占了百分之三的股份。秃顶老板不明所以,就去问邓涵宇,邓涵宇当即告诉他,这百分之三的股份,属于他的人力资源股。没有他邓涵宇的人力资源股,秃顶老板就是再拿出一千万来,也改制不了水泥制品厂。 秃顶老板是个聪明人,他深知按照水泥制品厂的资产,确实不止一千万。现在一千万拿到手,摆明了人家要吃红利。 再说,厂在地方,有个地方官员入股,会少很多麻烦。这对混迹在生意场上的秃顶老板来说,这笔账他算得十分的清楚。 秃顶老板对邓涵宇深信不疑,改制成功后,他偷偷叫人将所有资产评估了一下,结果评估的价格让他吃了一惊。 按照评估公司给出的报告,水泥制品厂的资产总值应该在三千万左右。这就是说,他花一千万的钱,买了三千万的东西。这凭空得来的两千万,像一枚炸弹一样让他几乎睡不着。 秃顶老板精明,他合同一签,当即解雇了所有原职工。合同里已经注明,职工出路新厂不需要管,而且不用多支出一分钱。因为合同里已经说明,职工的下岗问题由镇里负责。 正当他以为解决了后顾之忧,邓涵宇找上门来,要求退股。 邓涵宇的退股理由很充分,自己是个国家公务员,不能办私人企业。关键是他已经调到市里去了,对工厂的事业管不了。 秃顶老板不愿意退,拖着不肯谈。邓涵宇就急了,找了个机会,从厂里借了一百万,至今没还一分钱。 前段时间秃顶老板资金出现困难,就催着邓涵宇还款,而且按照股份合同要求,邓涵宇还要拿出来一笔资金作为流动资金。 邓涵宇口头答应尽快还款,等来等去,就等到了下岗职工来厂里闹事,而且还闹出了人命案了。 听完秃顶老板的这番话,我半信半疑地问:“都是真的?” “我乱说一句,出门撞车死。”秃顶老板信誓旦旦发誓。 我心里亮堂起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邓涵宇导演出来的一出戏。 邓涵宇狗日的还真够狗胆包天,贱卖国有资产,是犯罪! 我恶狠狠地想,邓涵宇,你这是自掘坟墓啊! “组织会调查。”我说,看一眼他的小秘书。小秘书已经恢复了神色,居然花容月貌。 小秘书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打量她,她脸上涌上来一层红晕,娇滴滴地说:“感谢领导。” 我摇摇手道:“不客气。” 秃顶老板会心地一笑,吩咐小秘书再去倒茶。 我推辞要走,秃顶老板为难地说:“领导,这么一闹,我这里好多事要处理。这样吧,我让小纯儿送你。” 小秘书叫小纯儿,这名字好听。 “我坐他们的车走。”我指着公安局长说。 “局长忙,还是我来送你吧。”小纯儿从桌子上拿起钥匙,拉开门要走。 我还在迟疑,秃顶老板在我耳边低声说:“领导,给她一个机会吧。”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什么机会?” “在你的地盘上,总得让我们这些小百姓知道你家门朝南朝北啊。” “有事来办公室就行,跟家没关系。”我拒绝道。 “我懂,我懂。”秃顶老板媚笑着,帮我打开门,弓着腰送我。 第454章 投怀送抱 小纯儿开车的技术娴熟,把一辆车开成了一匹欢快的小马一样,风驰电掣,春风得意。 秃顶老板的车很好,在春山县应该排在前几位。 我闭目养神,脑海里回想着秃顶老板的话,心情不由一阵激动。 水泥制品厂的群体性事件,始作俑者不言而喻,除了邓涵宇,还有谁?邓涵宇本意是想给秃顶老板施加压力,没想到弄巧成拙,出了人命案。 邓涵宇是市属干部,春山县不能对他采取组织措施。我烦闷地一拳打在座椅上,把小纯儿吓了一跳。 “领导,怎么啦?”她关心地问我。 “没什么。”我淡淡地答,鼻子里闻到她身上的一股幽香。 小纯儿穿得十分的精致,妆也化得精致。仿佛她就是个精致的瓷器一般,碰触不得。生怕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她见我不想回答她的话,笑意盈盈地感叹道:“领导,你这么年轻就做了大领导,真了不起。” “这算什么大领导?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想当年,林彪十八岁做军长了。”我说,眼睛离开她的身子,去注目前边的路。 “历史时期不同啊。要是换作当年,你做个军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小纯儿无限深情地说:“从小我就对干部钦佩呢。做干部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我原来读书的时候,我们的班长在我心里就是至高无上的。” 她吃吃地笑起来,侧过脸看我一眼道:“你是我遇到的最真实最大的领导了。” 我笑起来,对她如小儿般的言语感到意外。她能做秃顶老板的秘书,又岂非一般人物? “何以见得?”我笑问道。 “是真的,我不骗你。”小纯儿认真地说,看我满脸不相信的样子,急了,腾出一只手,推了我一把道:“骗你是小狗。” 这句话让我别扭至极,说来说去,我都是小狗了!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似乎感觉到了话不妥,先笑起来,红晕布满脸颊,娇羞溢于言表。 “我不是故意的。”她轻声辩解道,看我不相信,又推我一把,羞涩地说:“我习惯这样说话了,改不了。” 我怎能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当即大度地说:“没事,你随便说。” “你真好!”她再次感叹道:“都说领导越大,胸怀越宽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被她逗得莞尔一笑,安慰她道:“你们女孩子,天然去雕饰的很可爱。” “我可爱吗?”她含笑问我。 “当然。” “我哪里可爱了?”她紧逼着问。 “哪里都可爱。”我敷衍她说。小纯儿是秃顶老板的贴身秘书,她的身份暧昧,我不能有任何的歧义想法。 她显然看出我在敷衍她,眉毛跳了几下,脸上罩上来一层不开心的神色。 “领导去哪?”她直愣愣地问我,眼睛不再看我。 “去县政府吧。”我说。 “不想让我认识你家的门?” “没必要。” “可是我有任务。”小纯儿眉眼之间笼上来一丝忧伤:“你不想让我把饭碗打掉吧?” “什么意思?” “我老板指示我来,肯定有目的啦。”她叹口气道:“其实也不怪他。这档子事出来后啊,他睡不着吃不下,想死的心都有呢。” “是吗?”我微笑着问:“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不会这样呢?假如当初遇到的是你,肯定不会有今天这么被动。你们干部里啊,也不是个个都是好人。”小纯儿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不是说你啊。” “我知道。”我说,兴趣倍增:“说说看,我们干部队伍里,还有些什么人?” “比如你们这个邓干部,就不是好人。”小纯儿愤愤不平地说:“贪财、好色。” “他怎么了?”我笑问。 “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扭捏了一下,红着脸说道:“当初我跟我们老板来谈收购,这个邓干部就不怀好心。” “怎么不怀好心了?难道他觊觎你了?”我调笑说。 “哎呀,领导你怎么这么说呀。”她满脸绯红,含羞带娇。 “你要我怎么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惊讶地说:“你说老邓不怀好心,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她阻住了我的话,开始专注地开车。 她不说话,我也不好说。毕竟我是一方领导,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前不能太轻佻。 车子里的空气沉闷起来,压抑得让人不畅快。 “领导,你姓陈么?”小纯儿终于开口。 “你说呢?”我取笑她说:“你不称职啊,在我们春山县办企业,居然不知道我姓什么。” “你们官老爷,我才没兴趣去打听呢。”她撇了撇嘴巴。 “有个性。”我赞道。 “我们做企业的,有个性是坏事。”小纯儿笑眯眯地打着方向盘:“我送你回家。” 我抬腕看表,时针指向六点。这个时候,也是下班时间了。 “我请你吃饭吧。”我说:“辛苦你了,送我回来。” 小纯儿格格一笑,扮个鬼脸说:“这算什么事啊。我请吧。” 我正色道:“哪有女人请男人吃饭的?还是我来请。” 说完,掏出电话给黄奇善打。 黄奇善一接到我电话,像是遇到亲爹一样大声叫唤道:“陈风,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笑道:“我什么时候忘记你了?” “屁,老子算了一下,你有三个月没召见我了。说,什么事。” “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有好事?”黄奇善不相信地问。 “好事没有。吃个饭还要有好事?” “我走不开啊。”黄奇善哭丧着声音说:“你把花语放假回家搞什么鬼复习,搞得我想在人不人,鬼不鬼了。天天要伺候她。” “不甘心了?” “哪敢!”黄奇善压低声音说:“我跟你去吃饭,我们家花语怎么办?” “一起来呀。”我把话筒从左耳移到右耳。 “她才不去呢。”黄奇善骄傲地说:“我们家花语,现在是一门心思学习。她说了,不能给你丢脸的嘛。”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说:“来不来?” 黄奇善捏着话筒半天没出声,良久叹道:“常务副县长请吃饭,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去啊。在哪?” 我告诉他去辉煌宾馆,让小纯儿调转头。 小纯儿犹豫地问:“还叫其他人?” “兄弟来的。”我说,笑意浓浓。想起这么多年来,我跟黄奇善混在一起,我们互相看着成长,如今,两个从市里来的年轻人,在春山县这片土地上,生长得滋润无比。 “我还叫上一个人。”我说。 “谁?” “一个女人。” “你老婆?” “我还没结婚呢。”我说,掏出电话给李莲打。 “情人?”她抿着嘴巴窃笑。 “胡说八道。”我训斥她道:“我们革命干部,怎么能有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 “鬼晓得。”小纯儿似乎不相信我的话:“现在的干部,谁没有几个情人啊。” “我就没有。”我认真地说,心里却涌现几个女人的影子。她们算是我的情人吗?我不禁揣然起来。难道我也变质了? “想不想有?”小纯儿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把我刺得鲜血淋漓。 “不许再胡说了。”我正色道。 小纯儿根本不吃我这一套,她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只要你想有,一定就会有。”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吃惊不小。从来都是男人去勾引女人,哪里见过女人主动来勾引男人?即便是我,在月白、金玲以及雪莱之间,也是我主动。 我想抽出手来,她却丝毫不放松。 她不放,就任她握着。反正老子没少一根毛,我恶狠狠地想。 “要不,我做你的情人吧。”小纯儿单刀直入,又让我吃了一惊。 “小纯儿。”我叫道:“别乱想。” “看不起我?”她松开我的手,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 “不是。”我踌躇着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世界,有猫儿不吃鱼的吗?”她浅浅地笑起来。 “也有不吃鱼的猫。”我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认真地说。 “我不信。” “总有一天你会信。” 其实我拒绝她,是因为她是秃顶老板的贴身秘书,像秃顶这样的男人,会放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身边而毫不动心? 小纯儿如此行为,不会是秃顶的授意? 我仿佛感觉眼前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我扑来,又觉得脚底下有一个无底的陷阱。只要我一步踏空,就将永无出头之日。 小纯儿主动送我,而且说了这么一些露骨挑逗的话,难道不是故意为之? 我偷眼去看她,她正抿着嘴唇,嘴角扬起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微笑。 小纯儿主动投怀送抱,必定有阴谋! 第455章 补一补身子 黄奇善果真一个人赴约。我们刚坐稳,就听到他在门外直起嗓子喊。 黄奇善本身是个有修养的人,讲究在公共场合不高声喧哗的训导。但自从他来到春山县做了县团委书记以后,把身上的那一丝丝的书生气,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张口就是粗话,而且附带肢体语言。 按他自己的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在春山县这样的官场,文质彬彬道貌岸然只能等死。 大家都粗口。从县委书记到乡村镇长,开口就是“日你娘”。 身在官场,人不由己。只有打成一片,方不成为另类。 如此以来,文质彬彬的黄奇善,现在变成典型的乡下干部。从言谈举止到穿着打扮,莫不显露出乡下干部的粗鄙。 小纯儿耳里听着黄奇善叫我,脸上漾起一层开心的笑,低声问我:“这是你请来的?” 我点头称是,打开包间的门,朝黄奇善举手示意。 黄奇善几步跨过来,一拳擂在我肩胛骨上,笑骂道:“狗日的,今日怎么又闲心请老子吃饭了。” 我将他一把拖进包间,回报他一拳道:“爱吃不吃。不想吃早点滚。” 黄奇善眼睛梭溜一下房间,发现含笑坐在桌子边的小纯儿,当即大惊小怪一样叫起来:“原来金屋藏娇啊。” 我作势要去踢他,骂道:“你这人,一辈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黄奇善嘻嘻地笑,走到桌边伸出手道:“美女,你好。” 小纯儿忙不迭站起身,将一只滑腻如腻子的小手,塞进黄奇善的手掌里,摇了摇道:“你好。” 两个人相视一眼,莞尔一笑。 我在小纯儿的对面坐下,叫服务员点菜。 黄奇善从我手里抢过菜单,递给小纯儿,埋怨着道:“这个饭局点菜,也是有讲究的。今天有美女在座,当然是美女点。陈风你忙个啥呢。” 小纯儿双手乱摇,憋红了一张俏脸道:“我不会点菜啊。” 黄奇善笑道:“不会点菜正常。我告诉你一个诀窍。以后到饭店吃饭,先问他们的招牌菜是什么。点上几个招牌菜,再加一些时蔬,一桌子的菜就功德圆满了。” 小纯儿认真地听,脸上一副无限崇拜的样子。 我知道黄奇善是在忽悠她。黄奇善做了县团委书记后,最大的改变就是学会了油嘴滑舌。而且只要看到美女,必定要施展浑身解数,以图博得美人莞尔一笑。 他的这个变化我曾经疑惑不解。黄奇善是个多么害羞的人,只要有三个人在场,他一般是未曾开口脸先红。 如今他练得一副好脸皮,几乎刀枪不入。关键是他博得朱花语美人归了。反而一改常态,在女人面前插科打诨,调笑非常。 “花语怎么没来?”我故意刺激他。这小子在小纯儿面前的不羁,让我有点小小的嫉妒。当然,这要是换在三年前,我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家读书呢。”黄奇善半眼也没看我,凑过去身子,几乎挨在小纯儿的身上了。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我提醒他们说:“这可是公众场合,你们可不能胡来。” 黄奇善白我一眼道:“我胡来,也是心若澄明。不像你,骨子里胡来。” 我骂道:“狗屁!” “看谁在放狗屁。”他转过身,凑近我的耳边低声道:“你是好人,怎么请一个漂亮的女人吃饭?你就不怕微微骂你?” 我终于明白这小子是故意为之,原来他是担心我对不起黄微微。 “别胡思乱想。”我轻敲一下桌子,也压低声音说:“如果真有见不得人的事,我还会叫上一个电灯泡?” 我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小纯儿疑惑地看着我们,满脸的不解。 我说:“我们说点男人的事。” 小纯儿嘴一撇道:“你们男人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当官发财,就是女人了。” “一点不错!”黄奇善接口道:“女人就是催发剂,是润滑油。当官发财娶漂亮老婆,是每个男人最大的追求。” 小纯儿满面桃花,笑得花枝乱颤,指着黄奇善说:“这个干部真幽默。” 黄奇善正色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没有半句偏言。” 小纯儿使劲地点头说:“我相信啊。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十分的投机,我敲着桌子喊道:“你们还吃不吃?” 黄奇善笑眯眯地说:“当然吃。有你买单,不吃不是浪费么?哦,我还得打个包回去。” “打包?” “不行啊!” “不是不行。你打包干嘛呢?” “花语还没吃饭。听说你叫我,催着我赶过来。其实,我还真没心思陪你吃什么饭。” 我心里一阵发笑,拿着筷子在他胳膊上敲了一下说:“黄大书记,看来今天请你吃饭,是给我自己面子啊。” “是花语给的面子。”黄奇善认真地说:“我老婆在你手底下当兵,老子就不得不巴结你。” 我笑骂道:“你这个人,满脑子邪恶的想法。” 我们一边调笑,一边点好了菜。 服务员一出去,黄奇善似乎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瞪着小纯儿说:“我怎么好像再哪见过你?” “你这一套,都老掉牙了。还在用啊,真不是与时俱进的人。”小纯儿取笑着黄奇善说:“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对女人说这句话。你是干部,也不能脱俗啊。” 黄奇善一本正经地说:“没错。我也是个俗人。所以有点俗人的思想完全正确。虽说是老掉牙的套路,却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你自己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小纯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我正要介绍他们认识,黄奇善突然一拍大腿站起身,盯着小纯儿认真端详:“你是水泥制品厂的秘书!” 小纯儿笑而不答,黄奇善就转过头看着我,摸摸脑勺子,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认错人了?” 小纯儿微笑道:“你没认错。” 黄奇善仿佛像是中了大奖一样,兴奋地叫道:“就是嘛,我怎么会认错人呢。” 既然他们认识,我就懒得介绍了。倒是黄奇善,好奇心顿起,问我道:“你们怎么认识了?” 我瞟他一眼道:“就允许你认识,我就不能认识么?” 黄奇善尴尬地笑,捻着自己的耳垂子说:“也是啊。你们要是不认识,倒是奇怪了。一个常务副县长,是应该要认识下面的人。” 我打断他道:“全县几十万人,我能都认识?今天我们认识,是因为缘分。缘分这个东西啊,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真实存在。” “是啊,是啊!”黄奇善感叹道:“要是没有缘分的说法,人与人之间都是陌生的。” 聊了一阵,菜开始上桌。 黄奇善叫了一瓶“泸州老窖”,说此酒虽然不是高大上的货色,毕竟假的少。喝酒就是图个开心。千万别喝了一顿酒,把命都弄丢了。又说现在这市面上,想买瓶真酒都像捡到宝贝一样。 三个杯子一字排开,黄奇善亲自执壶倒酒。 小纯儿面露难色说:“你们两个喝吧,我还要开车,喝茶陪你们。” 黄奇善坚决不肯,说才三个人吃饭,一个人不喝酒,不但没气氛,而且没心情。 我说:“万一她喝醉了也不好。她确实要开车。” 黄奇善却不管这些,嚷道:“在春山县这一亩三分地,还有谁敢不买你的帐?喝醉了又怎么样?就开着。” “怕出事啊。”我严肃地说。 “出个毛事。春山县大街上有几台车?开个车比骑个毛驴还爽。喝,一定要喝。” 说着不由分说,往三个杯子里都倒满了酒,刚端起杯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皱皱眉头说:“要不我们把郭伟也叫来。毕竟我们好久没聚过了。” 我闻言心里一动,问道:“郭伟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像变戏法一样拉开门,冲着隔壁的包间喊:“郭伟,郭伟,你出来。” 喊了一阵,不见有动静,抓起面前的筷子摔在地上骂道:“狗日的,还装起来了。” 黄奇善发怒,倒显出他的书生意气了。他在筷子上踩了一脚,生气地骂:“以为老子没看到。不就是陪着老头子么。” 我疑惑地问:“陪谁呀?” “还有谁?不就是老关书记。” 我吃了一惊,关培山来辉煌宾馆吃饭,表明风平浪静了。 “还有谁?”我问。 “还有一个面生,不认识。看架势,来头不小。估计是省里来的。” “你在哪看到了?”我不紧不慢地问,显得漠不关心。 “我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他们。本来想打招呼,不知道郭伟看没看见我,反正我话还没出口,他们就进了房了。” 我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递到他碗里,说:“来,补一补身子。” 第456章 有备而来 我们三个人,叫了满满一桌子菜。黄奇善吃得心花怒放,不时给小纯儿奉献殷勤,帮着她夹菜舀汤,忙得不亦乐乎。 黄奇善的高兴是真高兴,他如今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 尽管我上台后,春山县常委会作了调整,取消了他头上光芒四射的常委职务。但他县团委书记的职务,却稳如泰山。按理说,失却常委职务会失落,可黄奇善非但没失落,反而自得其乐。按他自己的话说,他的这个常委,本身就是非常时期的产物,过了历史时期,就应该被尘封。 其实,只有我懂得他的用心。官做得大不大,实际权力有不有,黄奇善并不在乎。他是个没太多自信的人,权力越大,他越感觉力不从心。他的高兴,来源于他抱得美人归。 朱花语最终投入他的怀抱,是他在春山县八年来最大的收获。有了朱花语,即便他一身清风,他一样觉得阳光灿烂,幸福无比。 这一点,从他每日伺奉朱花语的饮食起居就能看出来。 何况,他贵为县团委书记,前程无比远大。 小纯儿似乎也乐意黄奇善的殷勤,笑语嫣然的任黄奇善舌灿莲花,左右逢源。 只有我,心事重重,食不甘味。 饭吃到一半,黄奇善扔下手里的筷子,抚着肚皮说:“你们慢慢吃,我饱了。” 黄奇善突如其来的表现,让小纯儿吃惊不小。她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疑惑地问:“才吃一点点,你就饱了?” “饱了。确实饱了。”黄奇善拍拍肚皮说:“我得赶回去,花语饿着呢。” 不等我说话,他叫来服务员,把之前要打包的饭菜要来,提在手里对我说:“我得先回去。” 我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骂道:“滚吧,重色轻友。” 黄奇善笑嘻嘻地说:“这个词,应该用在你身上。” 说完扔下我们,拉开门出去。不一会,又转回来,在我耳边悄声说:“郭伟就在隔壁。” 我愕然地看着他,冷笑着说:“奇善,你倒挺上心的。他在哪,管我什么事?” 黄奇善不在乎我的冷笑,直起身子,拍着我的肩膀说:“管不管你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人失魂落魄的,味同嚼蜡一样吃饭。吃个饭,还吃出了烦恼。老子吃饭,一贯是好心情。像你这样吃饭,就是给我吃龙肉,也没意思了。” “你不是走了吗?”我笑问他。 “走了就不能回来了?” “回来干嘛?” “帮你解烦啊。”黄奇善一眼也不看对面坐着的小纯儿,仿佛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么一道风景。 女人最怕男人冷落自己!黄奇善的这番举动,与他几分钟前的举动简直判如两人。刚才还热情如火,现在冷如冰霜。 小纯儿就不乐意了,张口说道:“黄书记,你这人真有意思啊,你不怕你们家宝贝饿坏了?” 黄奇善不接她的话茬,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们得把他叫过来问问。” 我问:“问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我们当年的小组长。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就不对,你说是不?” “人家瞒你什么了?”我奇怪地问。 “你明白,我也明白。” 我就无话可说了。黄奇善是县领导干部,春山县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会不知道。 “怎么叫?直接进去叫人?”我疑惑地问。 “你去还是我去?”黄奇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去。”我断然拒绝。 “我也不去。”黄奇善笑着说,眼光却瞟向了小纯儿。 小纯儿本来对黄奇善刚才没理她生了气。这个时候看到黄奇善望着自己,心里窝着的一股火当即要爆发,于是气鼓鼓地瞪了黄奇善一眼说:“你别看着我,我也不会去。” 黄奇善绕到她身后,帮她舀了一碗汤说:“都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是红颜知己。小纯儿,你说说,你算不算我们陈县长的红颜知己?” 小纯儿一愣,抬眼看我,欲言又止。 犹豫了半天,才像蚊子的声音一样说:“我是不是,我说了不算啊。” 黄奇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说:“你说了就算。” 小纯儿长叹一声道:“都不要说了,我去。” 小纯儿一走,黄奇善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严肃认真地说:“陈风,不管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都不能忘本啊。”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黄奇善当年追求过黄微微,而且一度在老黄家登堂入室。就在他以为水到渠成,张口求爱的时候,得到的却是黄微微坚决的拒绝。而且在那一次,他从黄微微的口中知道了她的爱情,她的爱情就是我。 黄奇善羡慕过,也嫉妒过。但最后他放下了。后来他自己对我说:“其实爱一个人,就是让她的爱尽情开放。爱情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只要心里有爱,即便永不见天日,也是幸福的。” 他刚才的这番话,就是在提醒我。 我笑着说:“奇善,你不要想多了。我陈风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你还不清楚?有些东西,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何况你也明白,兄弟我现在是焦头烂额啊。” “我懂,也理解你。”话音未落,就看到小纯儿推门进来,后面赫然跟着郭伟。 郭伟一眼看到我们,愕然地停住脚,半天回过神来说:“原来是你们在搞鬼啊。” 黄奇善笑嘻嘻地说:“谁搞鬼呀?谁吃了豹子胆,敢跟我们郭老大搞鬼?岂不是找死!” 郭伟笑着摆手道:“少废话,你们找我有事?” 黄奇善还在调笑着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看到郭老大了,想你了。” “鬼话连篇。”郭伟站着不肯坐,急急忙忙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得先过去。等有空了,我们再聚一下。” “要等他你郭老大有空,怕是下个世纪的话了。这么?什么事那么急,都不能坐下好好聊几句?”黄奇善言语之间,是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郭伟显然有些急,犹豫了半响,眼光瞟到小纯儿身上,疑惑地问:“你是?” 小纯儿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道:“刚才我去请这位领导,他们一屋子人,还以为我是这位领导的女朋友呢。” 郭伟被小纯儿一说,顿时红了脸,转头骂着黄奇善道:“肯定是你出的馊主意。” 黄奇善连声叫屈,笑道:“要不是美女去请,郭老大会来么!” 郭伟道:“你就会弄些花招,难道你去叫我,我就不来?” “不一定哦。”黄奇善笑嘻嘻地说:“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叫你怎么不搭理我?” 郭伟叫屈道:“你看到我了?你叫我了?” “算了。当我没说。”黄奇善扬了扬手里的饭菜,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几乎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不跟你们废话了,我得走了,把人饿坏了,你们谁也赔不起。”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我们三个人,没人开口说话。 郭伟站了一会,疑惑地问:“奇善好像是给谁送饭吧?” “他老婆。”我说。 “他有老婆了?谁呀?” “原来苏西的老朱乡长的女儿。” “是吗?”郭伟好奇心起,问道:“老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有啊。” “奇善还真有一套啊。”郭伟笑道:“能把老朱的女儿追到手,算是个能人。” “只要用心,水滴石穿。”我笑着说:“郭组长别来无恙?” 郭伟笑道:“还好,还好。” 我想起梁天行的事,想问,终究还是硬生生压下去。 郭伟似乎看出了我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说:“陈风,你好像有什么话要问我?” 我只好轻轻说:“听说你认识梁天行老板?” “认识。”郭伟直言不讳。 “他是你招商引资来春山的?” “我算老几?”郭伟冷笑着道:“我连门边都挨不上。像梁老板这样的人,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连根鸡毛都算不上。他的来头,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看来我原来的揣度也是错的。这件事里,关培山也不是主要人。他可能就是一个桥梁,真正站在他背后的,一定是个我们必须仰止的人物。 “哪他是怎么来的春山?”我装作有兴趣地问。 “这个呀,你不会等太久就会知道。”他指了指隔壁说:“现在坐在里面谈笑风生的人,明天就会去找你。” “谁?”我心里顿了一下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郭伟再看了一眼小纯儿,拿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说:“我先过去了。失陪。” 第457章 省委领导要见我 郭伟一走,包间里就剩下我和小纯儿两个人。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最容易生出暧昧的情感。小纯儿笑靥如花,频频举杯邀我喝酒。我本想推辞,但见小纯儿满脸的期冀,我怎能拂了女人的好意?何况此女美丽异常,娇羞难掩,款款深情,如诗如幻。 酒下喉,却尝不到半丝甘甜,反而有苦涩,如丝丝长线,直透心底。 喝酒一定要有个好心情!好心情喝酒,劣酒亦如甘露。坏心情喝酒,甘泉却如鸠茗。郭伟的一番话,在我心里激起圈圈涟漪。似乎庆幸,又隐隐藏着失望。同时,有一股强烈的渴望在心底慢慢滋生,隔壁屋里,究竟还有谁? 这个人没有走正常程序,悄无声息来春山县,还言明要找我。是什么样的人又如此能量?毕竟我是一方县长,大大小小算半个土地爷。 他的这番动作,与林省长来春山如出一撤,都是省里下来的干部,都与关培山推杯换盏。放着春山县当家的刘启蒙,余县长,还有我而不顾,能作出这番动作的人,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根本不屑于与我们打交道,另一种情形就是他来办的事,我们必须要回避。 小纯儿看我心不在焉,喝了几杯后也素然无味了。 “你心里装着事呢。”她对我说,眼睛不开我,拿着筷子在碗里一顿乱叉。 “没有事。”我淡淡地微笑。 “不是我们公司的事吧?” “你想多了。” “我们公司这事,其实你只要搞定邓镇长,一切都好说了。这件事,就是他在背后搞鬼。”小纯儿换了一个椅子,挨着我坐下来。 我惊愕地去看她。小纯儿口无遮拦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吃惊不小。 “真的。我们都有证据,不会乱说的。”小纯儿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什么证据?” 她却不肯说了,从随身的坤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漫不经心地递到我面前说:“我老板说,办事需要花心思,还要花钱。这些,您先拿着,等处理好了,我们再感谢。” 我笑着问:“这里面有多少?” 小纯儿愣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下说:“二十万。老板说,等事情处理好了,你来公司入股。” “我没钱。”我似笑非笑。 “不要你拿钱入股。” “哪我拿什么入股?” “一样的人力资源股啊。” “这样我与老邓不是一样吗?有何区别?”我没接银行卡,眼光甚至看也没看。小纯儿的这种举动,必定受秃顶老板的委托。 “不一样。他是强制要来入股。你是我们邀请入股。”小纯儿笑吟吟地说。 “不管怎么样,目的都是一样的,是不?无非就是从你们公司拿一笔钱。这笔钱,我拿了,封我的口。我的口封住了,国有资产也就流失了,是不?”我还是似笑非笑。 小纯儿顿了一下,脸色开始煞白。 我的这些话,不是信口开河。秃顶老板与小纯儿的这番表演,我在上了她的车开始,就明白了过来。 他们先是色诱,色诱不成,走财诱的路。 倘若我还只是一个乡镇党委书记,或许我会入了他们的圈套。但现在我是一个肩负着全县人民福祉的常务副县长,别说几十万块钱,就是在我面前堆一座金山银山,我未必就会动心!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拿了这张银行卡,我就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突然,包间的门被敲响,还没等我说话,门被推开,接着就看到林小溪款款进来。 “我听小郭说,你在这里。”她抱歉地笑,眼光去看小纯儿。 林小溪是电视台主播,全县人民每晚在电视上都能看到她,算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因此小纯儿当即认了出来,惊喜地说:“你是电视台的主播吧?真漂亮。” 林小溪脸一红,疑惑地问:“你是……?” 小纯儿自报家门说:“我是水泥制品厂的安纯,今天来拜访陈县长。” 林小溪嘴角一扬道:“你也很漂亮啊。想不到水泥制品厂里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儿。” 两个女人互相吹嘘,我闲着无事,眼光一扫,发现安纯——小纯儿,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把银行卡收走了。 “坐下聊吧。”安纯热情地邀请林小溪坐。 林小溪却不领她的情,转头对我说:“吴叔叔想见你。” “谁?”我一头雾水。 林小溪浅浅一笑道:“我爸的老部下,省委副秘书长,吴全子叔叔。” 我吃了一惊,省委这么的领导下来,我们春山县却一无所知。即便是衡岳市,我估计也没人知晓半点风声。 此事不寻常!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我不认识他呀。” “见见不就认识了?” “他见我干嘛?”我还在推脱。说实话,我心里没底呀。见这么大的领导,我该说什么?一句话说不好,给大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是给自己找死路。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省委副秘书长来了,我不能背着县委书记先期觐见。这在官场是很严重的忌讳! “你怕?”林小溪微笑着看着我。 我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真没看出来啊,你也有怕的时候啊。”林小溪换上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揶揄着我道:“春山县里春风得意的陈县长,原来也只是个门角落里的大王。” 一边的安纯接口道:“也许陈县长有顾忌呀。” 林小溪眉头一跳,崩着一张俏脸叱道:“你懂什么?要没什么事,可以先走了。” 安纯被她一训斥,顿时黑了脸,张了张嘴没出声。从椅子上拿起坤包,低着头拉开门出去了。 安纯一走,林小溪柳眉倒竖质问我:“说,你跟这个女人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我笑道:“你想说什么?” “不许嬉皮笑脸。”她伸手打了我一下:“给我严肃点!” 我收住笑,问她:“你来干嘛?” “打扰你好事了?”林小溪似笑非笑地说。 “我有什么好事?除了鸡皮蒜毛,就是家长里短。” “所以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只要你一日呆在春山县,你就永远被这些鸡皮蒜毛的事包围。为什么就不能站在另一条起跑线上,君临天下呢。” 我吓了一跳,说:“小溪,你乱说什么呀。” 林小溪认真地说:“我没乱说。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从此以后,你就再不会被鸡皮蒜毛的事烦恼。” “什么机会?” “上省里。” “怎么上?全省那么大,有能力本事的人如过江之鲫,我陈风算根什么毛?”我自嘲地说:“还不如偏安一隅,做我的小事。” “真话?” 我点头承认。 林小溪显然被我的神态激怒了,她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地叱道:“陈风,算我瞎眼了。” 她粉脸罩上来一层阴沉,犹如午后大雨来临前的阴云,让人感到沉重、压抑,甚至透不过气来。 在省长千金面前,我最好的做法就是低眉敛首。 “抬起头来看我。”她命令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跟我走。”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掉到地上咯蹦作响。 “去哪?” “现在跟我去见吴叔叔,以后跟我上省城。”她似乎咬牙切齿,容不得我半点犹豫。 “要是我不去呢?”我试探着问。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都是男人用的招数,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学得那么狠?”我故意取笑她,想舒缓一下气氛。 “天下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只有一个追求,就是自己幸福。”她推了我一把,换上一股柔情:“走吧,别让吴叔叔他们等太久。” 我犹豫着,迟疑着,半步也挪不动。 “你不用担心,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有关叔、邓涵宇、郭伟他们都在。”林小溪柔声安慰我说:“还有我。” 我去看她,她满脸红晕,女儿娇羞的姿态,一览无遗。 刚才还是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现在是款款深情,柔情似水了。 “吴秘书长找我干嘛?”我还在迟疑。 “去了不就知道?” “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我心底无底气。 “去了就知道了。”她还这句话,让我更加迟疑不决。 “公事还是私事?”我还在问,腿肚子开始发抖。我能不怕吗?自从我入了仕途,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林小溪她爸,副省长林声茂。像吴秘书长这样与我没半点交集的领导,我连挨边的机会都没有。现在领导指名找我,是福是祸,谁能知晓? 我这样级别的干部,与吴秘书长隔着千山万水。我做一辈子官,都只能望其项背啊! “陈风,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啊。去不去?一句话。”林小溪不耐烦起来。 “我没说不去。” “去就走呀。”她从椅子上一把拉起我,打开门要走。 我挣脱她的手,轻声说:“小溪,你等一下,我去上趟洗手间。” 林小溪莞尔一笑道:“懒人屎尿多。” 我笑道:“我紧张。我去放松一下,以最好的面目去见你的吴叔叔不好吗?” 林小溪扬手打了我一下说:“贫嘴,还不快去。” 我逃命一样进了洗手间,拿出手机给刘启蒙打电话。 第458章 她是我小姨 吴全子并不是林小溪所说的省委副秘书长。刘启蒙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是省政府副秘书长,跟着林声茂副省长协助管理省公安厅。 吴全子亦如林声茂,单枪匹马不带一人,既不与市里打招呼,也不跟县里通报,直接到春山县找关培山,让刘启蒙感到事态不简单。 他在电话里指示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去见他,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省里的领导下到县里,通常都是轰动新闻。不但市里要派一定级别的领导作陪,所到之处,得处处戒备。过去鸣锣开道,现在必定警车开道。 而吴全子的到来,衡岳市没闻到一丝气息,春山县也像一潭死水。 刘启蒙最后说,既然领导不打招呼而来,大概是不想影响地方。既然领导没想影响,县委干脆装聋作哑。我去见他,纯粹是私人见面。 得了刘启蒙的指示,我心底有底了。于是笑眯眯的从洗手间出来,跟着林小溪去隔壁房间。 吴全子身材高大,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鹰鹫一样的眼,上下打量我半响,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是个人才。” 我陪着笑脸,弓着腰站在他旁边,伸出双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 吴全子副秘书长在握手的时候,故意使了一点劲,我感觉到手骨似乎有碎裂的声音。 “坐下来说话。”他爽朗地笑。 服务员不失时机在他身边摆放了一张椅子。 我侧着身子坐下,看一桌子的人,满面含笑,逐一打着招呼。 “老关,你们春山县,还是有人才的嘛。”吴全子用两根手指轻抚着下巴,高兴地说:“看来我这趟,没白来。” “当然不会白来。”关培山笑眯眯地说:“吴秘书长,你看我身边这两个,哪个又不是一方栋梁之才啊。” 坐在他身边的邓涵宇和郭伟,闻言赶紧微笑。 “小陈,有不有兴趣上省里工作啊?”吴全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出乎我的意料。 “人往高处走。小陈这个同志,年富力强,是应该放到更需要的岗位上去。”关培山颔首微笑,见我不为所动,当即叱道:“还不感谢吴秘书长!” 我只好认真地站起身,立正如松,朝吴全子弯腰躬谢。 吴全子摆摆手道:“坐下坐下,不必讲客气。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任务,林省长哪里,我无法交差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光扫过我和林小溪,赞道:“这两个人到省里去,有大用。”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省里准备在电视台开一个政法频道,需要大量人手。另外,省厅办公厅现在也急需人才。这选拔人才啊,这次是不拘一格的。省委主要领导指示,只要是合适的人选,不管过去担任什么职位,只要是中部省的干部,都可以直调。” 关培山笑道:“要不,吴秘书长把他们两个也一起调过去算了。” 这一桌子人,能够这样说话的,也只有关培山才有这资格。像我和郭伟他们,只有听的份。多一句话都不行。 “我倒是想啊。”吴全子犹豫着说:“这两个小干部,人精明,办事能力应该不错。只是我这次来,是带帽来的。份外的事,还要请示林省长。” 关培山笑道:“这些,都是你吴秘书长一句话的事。” 邓涵宇听到谈论他的大事,紧张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时去看林小溪,希望她能出来说几句好话。 林小溪一句话也不说。吴全子是她父亲的手下,她心里明白。吴全子来春山县,就是张罗着要调走我和她。 一顿饭吃得接近尾声,关培山请吴全子离席。说家里有点好茶,不如一起品茗去。 吴全子摇手拒绝,说还有一些事,想要单独跟我聊聊。 关培山何等的老奸巨猾,当即起身,带着邓涵宇、郭伟要离开。 邓涵宇还在犹豫,关培山沉着脸说:“领导有事,你去准备好住房。一定要给我做好几个方面的工作。确保领导休息不被打扰。” 吴全子摇手说:“不必。小陈他们在,由他们安排就好。” 林小溪赶紧说:“我来安排。吴叔叔来春山看我,是我的事。不麻烦关叔了。” 关培山笑道:“这样也好。有什么事,小林你记得给我电话。” 他们一出门,我才想起水泥制品厂的事,赶紧对吴全子说:“吴秘书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吴全子表示同意。我紧走几步,在大门口叫住了邓涵宇,将他拉到一边,直愣愣地问他:“老邓,有个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邓涵宇愣了一下问:“什么事?” “水泥制品厂的事。” 邓涵宇脸上掠过一丝紧张,马上又恢复平静,问我:“水泥厂什么事?跟我有关系?” “改制的事。” “管我屁事。”邓涵宇愤愤不平地说:“老子不在城关镇多久了,这事跟我有扯得上吗?” “改制是在你手里完成的。” “没错,我是按政策办的事。”邓涵宇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又想搞什么鬼吧?” “我能搞什么鬼?”我微笑着说:“只是现在他们出了一点事,扯起来还是跟你有点关系。我个人意见,老邓,最好你出面去摆平。否则闹大了,怕是难收拾。” 邓涵宇愣了半响,迟疑地说:“怎么摆平?”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去吴秘书长的包间。 身后传来邓涵宇的喊声:“陈风,你就要走了,还管这事啊。” 我回过头说:“谁说我要走了?” 邓涵宇赶过来,拉住我的手,低声说:“兄弟,你都知道什么?” 我莫测高深地微笑,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厉害。”邓涵宇叹道:“老子这一辈子,遇到你陈风后,就天天走下坡路。看来你这人,就是我的克星。”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老邓,做人也好,做官也罢,只要身正,哪怕影斜。你自己留下的屁股,自己去擦干净。我陈风保证,不会无事生非。” 我这是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只要邓涵宇听明白了,他主动出面去将此事平复,至于国有资产的流失,又岂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事! 邓涵宇背景复杂,有一个做县长的父亲,谁能说他背后没站着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即便他邓涵宇初出茅庐,他在官场深耕了一辈子的父亲,又岂是我能撼动得了的人物。 我这么做,就是想告诉他,只要他不给我找麻烦,我就一定不会给他找麻烦。 邓涵宇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放心。” 我再进包间,看到吴全子已经做到了沙发上,对面坐着的林小溪,看到我进来,立即起身说:“陈风,你来陪吴叔叔,我去办一下住宿手续。” 林小溪一走,吴全子就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他的目光凌厉,像一把利刃一样直穿我心底。 我不敢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低下头站在他对面。 “把名单给我。”吴全子朝我伸出手。 我愣了一下,迟疑地问:“什么名单?” 吴全子冷冷地笑:“小陈啊,你不可辜负林省长的一片爱才之心啊。” 我唯唯偌偌地点头,赶紧表态说:“感谢领导的关心。” 吴全子换了一副亲切的面孔,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坐下来说。” 我没敢去坐他身边,只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据涉案的莫非有交代,他们手里有一份名单,藏在衡岳市公安招待所的512房。这份名单现在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犹豫着说:“我没见过啊。” “我知道你没见过。但拿名单的人,跟你有关系。” “谁呢?” “一个女人。” 我心里马上浮现小姨的形象。难道是小姨拿走了名单?市局招待所512房事发后就封存起来了,整个房间任何一个角落都不知被搜过多少遍了,小姨又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份名单? 更重要的是,这份名单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让一个省政府的副秘书长亲自过问? “我认识吗?” “当然认识。” 我摇摇头说:“不可能。” “好,我来提醒你,你认识一个叫蒋晓月的人吗?” 我点头承认说:“她是我小姨。” 吴全子点头道:“嗯,你没说谎。据我们调查,她是你外婆收养的。” “不!她是我亲小姨。”我打断他的话说:“我小姨现在带着一个孩子,她怎么会去拿什么名单?” 吴全子笑眯眯地说:“小陈,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没有把握,会来找你?” “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找她?” “找了。她不承认。” “我小姨不承认,就表示她肯定不知道什么名单。别说她,就是我,也不明白领导你这话的意思。”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份名单,是你们春山县假钞案的关键,里面有大量的涉案人员信息。拿到这份名单,就能一网打尽涉案人员,挖出更大的案子来。” 吴全子并不隐瞒我,他直接透露这些信息,无非就是让我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领导你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啊。”我委屈地叫道。 “当然,你有不有办法,你自己把握。我们是有证据的。如果配合工作,小陈你名正言顺调入到省厅工作。如果不配合,我们将会采取手段,不光是对你小姨,只要与此案有关的人,我们都不会手软。” 我背上冷汗涔涔。吴全子说出这番话来,基本是在跟我摊牌了。我甚至有点后悔起来,当初要是我不去查什么麒麟山庄,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事发生? 我像是跌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这张大网正在慢慢地收拢,我就要破水而出,暴晒在太阳光下了。 我也明白,吴全子前来春山县找我,是因为林小溪的关系。林小溪是林省长唯一的爱女,我是她爱女一心要拿到手的爱人。林省长派吴全子来,就是因为投鼠忌器。 要不,依他们省公安厅办案的手段,他们要将我用手段搞起来,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我心里有底了。 我说:“吴秘书长,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保证,如果有您说的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向组织坦白交代。” 吴全子愕然地看着我,黑着脸说:“小陈,你要想清楚。” 我笑道:“我没什么好想的。我确实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吴全子的脸上罩上来一层寒霜,当即站起身,拂袖要走。 还没出门,林小溪笑嘻嘻地推门进来,开口就嚷道:“吴叔叔,我带你去看春山的夜景吧。” 吴全子站住脚,叹口气道:“小溪,叔叔累了。” 第459章 祸起萧墙 与吴全子副秘书长的谈话,最后不欢而散。 吴全子没拂袖,我先拂袖而起,一个人沿着大街往前走。我没有目的,不知前路有什么风景。促使我拂袖而去,是因为我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正义”的字眼。 麒麟山庄假钞案,牵动这么多大干部亲自过问,而且问得离奇,不按套路出牌。这在我的心里留下越来越多的疑问。 一般刑事案件,只需公安机关侦查,再移送起诉,何来行政干预?从林声茂副省长,到吴全子副秘书长,每一个人来春山,目的只有一个。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 尽管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尽管他们不断给我抛出诱饵,我一直装傻卖愣。直到刚才断然拒绝吴全子的要求。 林声茂副省长带着亲情关怀而来,他来看望女儿,名正言顺。在与我的聊天里,几次隐隐晦晦地表达出一个意思。他的女儿看上了我,我要成为他林副省长的乘龙快婿。他与我聊天,是亲人之间的交流。 我悲哀地想,难道林副省长把女儿当作了筹码? 春山县有一条大街,是春山县城的标志。这条大街就叫春山大街,可以并排走八台车。街面宽阔平坦,中间隔离带里,种着许多精致的花草。 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就坐落在这条大街之上。街的两边,高楼林立。这些新建起来的高楼,下面是商铺,上面是住宅。都是由梁天行的公司改造而来的。 严格说来,梁天行在春山县,确实有许多不可磨灭的贡献。 我沿着春山大街,漫无目的的走。 突然耳朵里听到几声汽车喇叭的叫声,回转头一看,就看到安纯趴在车门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怎么还没回去?”我走到她车边问。 “任务没完成,我怎么回去?”她笑嘻嘻地说:“陈县长,你不给我机会了?” “什么机会?”我惊异地问。 “先上车。车里我给你汇报。”她打开车门,等待我进去。 “我想走走。”我拒绝她道:“我来春山八年了,还没真正欣赏过春山的街景。” “坐在车里看风景不更好么?”她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双眼往四周看了看说:“你再不进来,就成了别人的风景了。” 我注意了一下,果然有人在往这边看。 安纯开的车本身是名车,春山县没有几台。加上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站在大街上,不成风景都难。 我只好坐进去,刚坐稳,安纯脚下一加油门,车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往前窜出去。 “刚才在宾馆吃饭的时候,来的电视台美女是你女朋友?”她问我,眼光看着前面。 “不是。” “真不是?”安纯犹豫着问:“我不相信。” “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加重语气说:“信不信由你。” “不是你女朋友?”安纯愤愤然起来:“她不是你女朋友,那么牛干嘛?” 我微笑道:“得罪你了?” “当然。”安纯气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骂道:“她就一电视台的播音员,搞得像个女皇似的。她凭什么训斥我。” 我笑道:“因为你们女人都是天敌。特别是漂亮女人!” “我漂亮吗?”她朝我这边看一眼,满脸的怒气烟消云散。 “漂亮啊!”我赞叹道:“像一朵花一样的漂亮。” 安纯听我如此赞叹她,当即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笑了一会,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拿了,我好回去交差,不拿,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没接银行卡,安慰她说:“安纯,这不是你的事。我干脆给你说清楚,这张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收。你们实在要送,就叫你老板来。” 安纯闻言一喜,收过去卡说:“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点头承认,心里当即有了主意。只要秃顶老板敢来贿赂我,老子就将他送检察院反贪局去。 “你要没事,就送我回去吧。”我伸了一下懒腰说:“再过几天,就是苏西镇搬迁的日子了。” “苏西我知道。”安纯莫测高深的样子说:“陈县长你还兼着苏西镇的党委书记,是不?” 我颔首微笑。 “我听我们老板说,苏西镇搬迁,我们公司准备送一份大礼。” “是么?”我的兴趣一下子提起来了,问道:“准备送什么?” “我现在也不清楚。只是听老板说过。” 我指点着安纯将车往家属院开,到得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样子,我让她停下车,自己打开门下去。 安纯还想跟上来,我回头制止了她。 上楼刚打开门,身后李莲家的门就打开了。接着就看到蓬头垢后的李妇联,苦着一张脸,倚在门框上看着我。 她似乎突然老了十几岁,脸上的光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暗淡的神色。甚至脸上的几粒雀斑,越发显得张牙舞爪起来。 “回来啦!”她有气无力地与我打着招呼,脸上拢上来一丝微笑。 她的笑容牵动着眼角的鱼尾纹,将整张面孔,牵动得如同一面千疮百孔的旗帜。 我嗯了一声,拿出钥匙开门。 李莲随着我走进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冲我喊:“给我倒一杯水吧。” 我呆了一下,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我家老莫会死了。”她淡淡地说,仿佛说着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事。 我闻言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你心里不比我更清楚?”她冷笑着说:“你还跟我装吗?” 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道:“我确实不知道哇。” “不知道?”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叹道:“我早就说过,伴君如伴虎。像你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怎么会屈居他人之下?” 我越发糊涂起来。 “是你安排老莫去搞麒麟山庄这破事的吧?” 我点头承认。 “我也是你叫去请关书记的吧?” 我还是点头承认。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夫妻两个,都被你玩死了。”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你捅了马蜂窝了,你知道不?你是真不知道这里面水深水浅?” 我摇摇头,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谁知道她说到这里,不说了,起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说:“嫂子,你不说清楚,别想出门啊。” 李莲顿了一下,扒拉开我的手说:“收手吧。” “我要是不呢?” “你死!我们都陪着你死。” “别那么悲观!”我安慰她说:“这世界上,终究是邪不压正。” “我相信。”李莲冷笑着说:“人死了,正又怎样。” 我默然无言了。李莲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她是个乐天派的人,如今一脸的落寞,灾难深重的样子,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 “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什么东西?”我追问着她。 她摇摇头,盯着我的眼睛说:“老莫有战友是市局的。我刚从市里回来。” 我哦了一声,松开她的手。 她轻轻地揉了揉手腕,嗔怪地骂道:“死人,用这么大的劲。你看呀,都青了。” 她举着手腕递到我眼前,柔声说:“放手这事吧。我们胳膊扭不过人家的大腿。” 我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莲还未走,我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话的是林小溪,张口就问我:“陈风,你是不是有个小姨?” 我说是,疑惑地想要问她问这个做什么。话还没出口,林小溪紧跟着问:“她是不是有家路桥公司?” 我顿了一下,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在电话里心急火燎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 “是。”我回答得十分干脆。 “跟你有关系吗?这个公司。” “公司是我小姨的,你说跟我有关系吗?”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亲人,当然有关系。” “我是说,公司经营与你有不有关系。” “没有。”我断然答道。 电话里她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轻柔地对我说:“没事了。我挂了啊。” 挂了她的电话,我的心却不平静了。我感到有危险在向我逼近,而且这个危险,已经在向我小姨她们蔓延。 第460章 孤立无援 清晨,阳光很好。 屋外楼下的树上,跳跃着几只鸟儿。欢快的鸣叫令人心旷神怡!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我站在客厅的大窗前,心情愉悦。 阳光穿透而来,屋里涂满一层金黄色。暖暖的,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阳光里,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生动起来,仿佛它们有了生命。 窗台上一盆水仙花,根茎裸露在有些浑浊的水里,显得愈发的白。 我站了一会,准备给花盆换上一盆清水。这盆花自从落在窗台上,我除了偶尔能看到小小的花儿,平常极少去关注它。 而它,却在经历雨露与暴晒后,一直顽强地生长。仿佛我的忽视,对它无关紧要。 花儿与女人一样,需要人去呵护。缺少呵护,它们就会枯萎,至少不会旺盛的生长。而我窗台上的这盆水仙,似乎与世无争,默默的在每一个夜晚,给我奉上心灵深处的花香。 水仙是仙,不需要土壤。它们只需要洁净的水,便能很好的延伸自己的生命。倘若水浑浊,它们便会萎靡不振,犹如二十几岁的壮年人,突然生出一场大病一般,但只要换上洁净的水,它们便会瞬间吐出芳华,茂茂盛盛的,生机勃勃的,让人感叹生命的顽强与如此美好。 没有朱花语的例行安排,我突然不知道这一天要做什么,茫茫然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我决定去一趟苏西镇。 还没出门,电话就响了,一看,是黄微微。 心里就充满无限的欢乐,一丝微笑从心底浮上来。 “风,出事了。”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音,让我的微笑瞬间凝固。 “慢慢说!”我安慰着她,自己心里像是钻进去了一只老鼠。 “小姨出事了。”她哭出声来,抽抽噎噎的,仿佛秋后的一场细雨,落在芭蕉叶上,让人陡生无限凄凉。 像是一击猛锤打在心坎上,我差点站立不稳。 “小姨怎么了?”我几乎结巴。 “昨夜来了几个人,带走了小姨。” “什么人?” “他们说是市公安局的。” “孩子呢?”我想起小姨漂亮的儿子,心里犹如塞进了一把棉花,让我呼吸不得。 “在我这儿。”黄微微停住抽泣:“本来昨晚我就想给你电话,怕你急。连夜赶回来不安全。” 我心里一阵温暖,转眼又被小姨带走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们没说什么事?” “说了。说小姨的路桥公司涉嫌合同造假。” 我脑袋里轰然一响,想起林小溪给我的电话,一股无名大火瞬间燃烧起来。 这是针对我来的手段!我非常明白。这出戏,一定是吴全子在唱。他在逼我,也在逼我小姨,交出她手里的名单。 “真不是男人!”我骂道。 “你说什么?”黄微微在电话里惊疑地问我。 我装作很轻松的口气说:“没什么。也许他们搞错了。我马上回衡岳市。” 挂了她的电话,我呆立一会。理顺头绪,准备下楼。 上了车,把钥匙插进锁孔里,一打着火,才发现自己手脚发抖,不听使唤般无力。 我叹口气,给余味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我。 余味接到我的电话,兴高采烈地喊:“老板,我五分钟就到。” 余味开车来的时候,我已经平复了心情。站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杨树干上翻卷起来的树皮。树皮上,有一堆黑压压的蚂蚁,正在拖拽一条死去的虫。 余味眉开眼笑地跳下车,给我打开车门。 车一开动,他就开口说话:“老板,让我正常上班吧。” 我微笑道:“不想读书?” 余味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道:“我这种人,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老板你想想,我要是能读书,不在部队混,我回来做什么。” “现在的人啊,拼的是学历。没有学历,寸步难行啊。难道你想开一辈子车?” “能为老板你开一辈子车,我就满足了。真的!”余味认真地说:“我这个人,除了会开车,其他一切都不懂啊。” “不懂没关系,慢慢学。”我说,眼睛去看窗外。 余味为部队首长开车的人,驾驶技术自然是一流的好。车子平稳得像行驶在波浪平静的海面上滑行,窗外的风景朦朦胧胧从眼前刷过去。 我默默数着路边的电杆,数到一百,又从头数起。 “老板,听说麒麟山庄的事,闹到省里去了。”余味试探地问我。 一个司机,打听这些是犯忌的。我却没有批评他,反而兴致勃勃地问:“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余味看我有兴趣,当即笑道:“我伯伯他们闲聊的时候,我听到了。” 余味的亲伯父,是我们春山县县长。他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麒麟山庄案情的进展。 “余县长跟谁闲聊啊?”我漫不经心地问。 “刘书记。他们说,这件案子,可能涉及很宽,搞不好要死一批人。”余味还想喋喋不休的往下说。 我打断他的话,轻轻拍着自己大腿说:“记住,这些话,到此为止。不可外传。” 余味吐了一下舌头,严肃地说:“我懂。老板,你放心。我把它烂到肚子里去。” 我微笑道:“这倒没必要。需要你说的时候,你还得必须开口。” 他心领神会的样子,双眼注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 我们都不说话,车里就显得无比的安静。除了发动机轻微的轰鸣,车里听不到任何一丝响动。 余味伸手摁着了音响,我正想制止,耳朵里就灌进来一阵轻柔的音乐,是钢琴协奏曲,叮叮咚咚的,把一颗躁动的心,转瞬就敲打得安静下来。 这小子很灵泛,懂得领导需要什么。我在心里暗暗地赞叹。 余味给我开车,是县委的指示。县委的指示就是刘启蒙的指示。他在给我开车后,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直到朱花语告诉我,我才知道他是余县长的亲侄儿。 余县长安排亲侄儿给我开车,不能说不用心良苦。 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因此,在谢天给我说全县公开招考后,我感觉到机会来了。我特意安排他和朱花语一起放假复习,参加全县招考,我是有想法的。只要余味的成绩过得去,我就会让他离开司机的岗位,安排到下面乡镇去担任一个副乡长之类的干部。把他的身份彻底转变过来。 安排好余味,就是我送给余县长的一份大礼。余县长假我之手安排好亲侄儿,他会不懂我? 我想到这里,脸上就泛起一丝微笑。 余味显然在关注我的神色,看我微笑,说道:“老板,我们这是去哪?” “回衡岳市。” “今早刘书记也去了衡岳市。” “是吗?”我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余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我这几天都在小车班,没读书。” “怎么不复习?” “老板,我这人,一看到书就头痛。没办法啊。”他叹口气道:“我天天守在小车班,就等着你召唤我。果然,今天就接到老板你的电话了。” 他笑嘻嘻地说:“我今早就有预感你会叫我的。” 我冷笑道:“什么预感?” “今早我刚到小车班,就看到刘书记的司机急匆匆地往外走,我顺口问了一句,说是刘书记要去市里,省里来了领导,他被叫去谈话。”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一样。其实背后,早就未雨绸缪。 我哦了一声,没接他的话问下去。 “还有,老关书记今早也去市里了。”余味又给我爆了一个信息。 “他是市里干部,回去汇报工作正常。” “听说都是为麒麟山庄这个案子的事。”余味直愣愣地说:“我伯父跟我说,没事不要跟这事扯上关系,闹不好要掉脑袋。老板,这事真那么严重吗?” “也许吧!”我叹口气。 余味透露的信息,在我心里翻江倒海。我感到一丝窒息,仿佛身边围上来几堵厚实的墙,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刘启蒙去衡岳市,我一无所知。关培山去衡岳市,我还是一无所知。我就像寒冬里一只落队的孤雁一样,凄凉无比。又像绝地阻击战一般,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人在绝境,思想必定无比的灵活。 眼看着自己就要陷入灭顶之灾,他们两个,随便一个人动一个指头,我就死无葬身之地。我的脑海里跳出表舅何至来。 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一样,我突然感觉周身无比畅快。 我日!老子陈风虽然草根出身,不见得能被人玩弄鼓掌之中!我暗暗地想。 掏出电话,我给黄微微打。 “微微,我先去市委。” “干嘛?” “见何书记。” “好。”她那边传来一阵小儿的啼哭。 “小姨的儿子在?” “嗯。可能感冒了,发烧了。”黄微微说:“我要去一趟医院。你办好事了给我电话。我妈她也找你。” “好!”我挂了电话,心如刀绞。想起黄微微抱着小姨的孩子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想起小姨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市公安局的小黑屋里,我有想杀人的冲动。 第461章 配合调查 表舅家里乱得一塌糊涂,到处堆着婴儿用品。阳台上晒着几件花花绿绿的婴儿衣服,在微风里,迎风招展。 小梅姐已经不在表舅家,她参加公开招考后,成绩优异,分配进了街道办工作,成了一名正式的公务员。 小梅姐走后,表舅家显然没再找阿姨。从家里的乱,可以看出来没人收拾。 我进门时,刚好宛如舅妈在家,正心急火燎要出门。 她看到我,笑眯眯地说:“小风,你自己在家啊,我去看我孙子去了。” 宛如舅妈手里提着一个瓦罐,瓦罐里飘出一丝清香。 我问舅妈道:“舅不在家吗?” 舅妈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晕了头吧?现在什么时候?你舅舅不要上班么!” 抬腕看表,正是下午三点。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补了一句:“您去陈书记家吗?” “是啊是啊。”宛如舅妈一叠声回答我,眉头皱了起来,叹口气道:“她不愿意回家来,我就只能每日去看她。我孙子重要啊,比天还大。” 我笑起来,说:“舅妈,你这样走来走去,怕有几个月了吧。” “三个月了。”舅妈伸出三根手指,自豪地说:“为了我孙子,值得。” 她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忙不迭地要出门,走到门边对我说:“小风,我不招呼你了啊。” 不等我说话,她已经像风一样卷出了家门。 我不由苦笑。宛如舅妈本来是个多么矜持的人,她的神态曾经让我幻为天人。如今,在一个小生命面前,她与普通人家的老婆婆,又有何区别? 我感叹生命的伟大,感叹亲情的伟大。在生命与亲情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宛如舅妈走了,空荡荡的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了一会,还是起身出门。我要去办公室找表舅! 小姨仍无音讯,她的孩子还在黄微微手里。小姨的孩子还在嗷嗷待哺阶段,没有了娘,叫小孩怎么活? 我一路走,一路咬牙切齿地骂。公安这些丧尽天良的人,也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市委大楼庄严肃穆,门口的武警拦住我不让进去。 我心里本来窝着一股火,想发火,但看到武警正气凛然的样子,自己心里倒先泄了气。 我给表舅的秘书打电话,不一会,就看到他急匆匆出来,站在我面前说:“何书记在开会,整个下午都要开会。” 他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想让我进去。 我说:“没事,我等。” “一下午都是会啊。”他强调说。 “我说了我等啊,就是开到明天早上去,我也等。” 秘书无可奈何地笑,带着我进了市委大楼。 市委大楼里很安静,几乎看不到来往的人。每扇门都紧闭着,偶尔能从紧闭的门里传出一丝细微的响动。 我又感叹起来。这市委大楼与我们的县委大楼,真是天壤之别。我们县委大楼里,来往的人如同赶集一般热闹,每个办公室的门都是开门办公,里面坐着的人,几乎没有闲着的。与静如死水一般的市委大楼比,我们县委大楼处处透着生气,让人感觉到生机勃勃。 秘书径直把我带进表舅的办公室,他给我倒了一杯茶后就退了出去。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四处浏览。 表舅的办公室算不得豪华,甚至比不得我苏西镇的办公室。 但他办公室里有一股威严,让人感觉手足无措,处处压抑。 秘书再没进来。我把杯子里最后的一滴水倒进喉咙,抓起一本杂志无聊地乱翻。 这期间,黄微微来过两个电话,问我在哪。 苏西镇的月白来过一个电话,问我关于省委领导剪彩的事落实得这么样。 月白的电话一挂,我就关了机。现在我不想任何人来打搅我! 五点多钟的时候,我耳朵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即就看到表舅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我,惊讶得顿了一下。 我赶紧上前,双手接过表舅手里的笔记本,乖巧地将他让到椅子上坐下。 “小风,你来多久了?” “也不是很久。”我说,故意苦着一张脸。 “有事?” “嗯。”我用鼻音重重地回了一句。 “说说。”表舅神色凝重,长出一口气说:“抓紧时间,半个小时后,我要开会。” 我想了想,干脆单刀直入地说:“小姨被公安抓走了。” “晓月?” “是。”我带着哭腔说:“舅,你得想办法救小姨。” “什么事抓她?”表舅显然吃了一惊。 “说她的路桥公司合同诈骗。” “乱弹琴。”表舅骂了一句,抓起面前的电话说:“小郁,你来一下。” 刚放下电话,他的秘书就推门进来。 “你去一趟市公安局,把这个事了解一下。如果没什么大事,不能让小孩子出问题。”表舅交代他说:“人家孩子还在吃奶,要是出了问题,看谁能担得起。” 小郁秘书认真地听,听完后眼睛看着我,犹豫着想说话。 表舅手一挥说:“小风,你也跟着去。” 我只好跟着郁秘书出门,本来想说的几句话堵在喉咙里,没出得了声。 正要进电梯,表舅喊我进去办公室,严肃地问我:“你告诉我,你们春山县这次出了个大案子,跟你有不有关系?” 我点头认可。 表舅叹口气道:“晓月的事,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 我还是点头。 “没事了,你去吧。我跟公安局长打个电话,他知道该怎么做。”我返身出门,郁秘书等在电梯口,看到我过来,低声问我:“何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我摇摇头说:“没有。” 郁秘书不相信地盯着我看,我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他躲闪着我的目光,晒然一笑道:“你们春山县,要出名了。” 我跟着笑,说:“出什么名?好名还是坏名?” 郁秘书淡淡笑道:“要出什么样的名,还不都是你们自己把握的分寸说了算。我就觉得奇怪了,今天你们刘书记来市里,跟着老书记关书记就到了,紧接着你又来了。要不是春山县出了大事,怎么会三个巨头,同时出现在市委?” “这一点也不奇怪。”我说:“大家都来办事,各自办的事不同。” 郁秘书阴笑着说:“问题是,省政府来了个副秘书长,找陈书记他们开会呢。” “开什么会?”我吃了一惊。 “谁知道?”郁秘书一脚踏出电梯门,与我并排走着,神秘地说:“这个会,我们秘书都不能旁听记录,估计事不小。” “是吗?”我心里咚咚地跳,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郁秘书看我紧张的样子,安慰我说:“也许是我猜得不对。不过,你们刘书记列席了会。” 我愈发地紧张起来,刘启蒙来衡岳市,我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关培山跟着来衡岳市,肯定是听到了刘启蒙去衡岳市的消息后赶来的。 关培山在春山县,就是一个稳坐钓鱼船的主。他按捺不住跟着来衡岳市,表示此事不可等闲视之。 一夜之间,小姨被带走,刘启蒙亲赴衡岳市,吴全子召开市委会,一切来得突然,又都在预料之中。 “听说,你们这次破了一个假钞案?” “是。”我回答说。 “但据我所知,这个案子不简单是假钞的事,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人物。据说与洗黑钱有关。”郁秘书讳莫言深地说。 “你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郁秘书轻轻笑着问我:“你有车没?” 我指着门外停着车说:“有车。我跟着你就行。” 等车一开动,我打开电话,发现未接电话居然有十几个。 一查,除了黄微微打来一个,其余的都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按着这个号码打过去,一接通,就听到一阵狂风暴雨的怒骂:“陈风,你死哪里去了!” 我犹疑地问:“你谁呀?”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半天才说:“我是小米。” “操!”我轻轻地骂了一句。 “操你的头!”小米跟着又质问起我来:“你快说,晓月姐怎么啦?” “没事。”我安慰她说。小米跟我姨父他们一起在山东,我不能乱了军心。 “还说没事?”小米怒吼道:“公安局的电话都找到山东来了。” 我又大吃一惊,心里骂道,这帮狗日的,是在逼我。看样子他们不拿到名单,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找你们干嘛?”我问。 “要求公司财务、工程、负责人都回衡岳市公安局报到,协助调查。” “调查什么?”我明知故问。 “鬼晓得!”小米余怒未消地问:“你没搞什么鬼名堂吧?” “怎么可能!”我假笑道:“不用急,也许他们搞错了。” “但愿如此。”小米叹口气说:“晓月姐是不是被他们抓起来了?” “没有的事。”我说:“小姨去配合调查而已。” “就是配合调查?” “就是。” “没说假话?” “你看有必要吗?”我自己说着,心里却慌乱起来。 “不许关机了啊。”她挂了电话。 我长吁一口气。小米不会昧来由给我电话,这事确实惊动到了他们。我心里一阵冷笑,为公安局这帮子人的办事能力感到悲哀。 第462章 名单到手 我和郁秘书很轻易就见到了办案人员,但不管我们如何说,他们都坚决不肯放人。其中一个警察鹰鹫一样的眼盯着我看半天说,要放人,除非局长亲自打招呼。 市局局长的电话死也打不通,我们找到他的办公室,房门紧闭,敲半天半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郁秘书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陈县长,我也没办法了。你看怎么办?” 我心急如焚啊,小姨关在里面,外面还有孩子。这样的生离死别,人间悲剧,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后悔不该找小姨帮忙去找名单,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小姨是如何拿到名单的。 站在市局局长的门口我想,要是交了名单就能保小姨无事,我绝对毫不犹豫把名单交出来。不管如何,拿到名单再作下步打算,是当之务急的事。 于是又调转头去找办案警察,要求与小姨见面。 警察冷笑着说:“听说你是个副县长,一点法律也没有么?蒋晓月现在是嫌疑人,侦查阶段除了律师外,不能会见任何人,不懂吗?” 我脸上一阵发热,心里怒骂道:“我日你先人,这点屁事,拿着鸡毛当令箭,难道还要砍头不成么?” 心里在骂,脸上却丝毫也不能表现。尽管他的揶揄让我无地自容,但为了小姨,什么样的委屈我不能受呢?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们的这个嫌疑人,家里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你总让她给我们交代一下吧?要不,孩子出了事,谁也负责不起。”我软中带硬,目光炯炯有神,盯着警察说:“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再说,你们在现场看着,还怕什么?” 郁秘书跟着敲边鼓说:“也是,小孩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怕出事啊,出了事,怕是天王老子也跑不脱。” 办案的警察犹豫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我要请示一下。” 他出门去打电话,我和郁秘书相视一笑。 隔了一会,他捏着手机进来说:“就给你们五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 我连声答应,别说给五分钟,现在这种情形,哪怕就是看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办案警察把我们带到一个会议室等,不一会,小姨就在两个女警察的陪伴下,低着头进来了。 一天一夜的时间,我的小姨几乎枯槁得失去人形。 她头发蓬松,目光迟滞,脸上罩着一层冷灰色,一件来不及换的居家衣套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像一棵迟暮的老树上挂着一件衣服。 我眼眶一热,差点要流出泪来。 小姨看到我,脸上浮上来一丝微笑,转瞬即逝。 女警吆喝道:“五分钟时间,有话快说。” 她们没有退开,一左一右站在小姨身边,板着一副脸,千刀砍不进的样子。 “你来了啊,小风。”小姨微笑着说,手指在会议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你放心,没事的。” 她反而来安慰我!我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男子汉,坚强点。”小姨严肃地说:“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使劲地点头。 俗话说,官法如炉!任铁打的人,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到头来都一样的灰飞烟灭。我小姨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辈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沦为阶下囚,叫我如何不伤心。 当然,我知道我的小姨是个美丽的坚强女子,她能掂得清孰轻孰重!这与我小姨的出身有关系。我小姨生下来被人遗弃,自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就是我等须眉,不一定能与之比肩。 “我儿子还好吧?”小姨轻声问我,眼睛眨了几下。 “在微微家里。”我说,无限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微微是我叫去的。她一个小姑娘家,为难她了。”小姨轻声地喟叹。 “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我说,忍住想哭的冲动,伸手去握小姨的手。 小姨的手冰凉无比,毫无血色。 突然感觉手心里一动,抬眼去看小姨,她正微笑着看我。 小姨在我手心里写字。 我凝神静气,心随小姨的手指一笔一划的走,终于得出一句话:名单在儿子的奶夹里! “记得帮小孩子洗澡。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小姨放开我的手,娴静地微笑:“他的衣服也要勤洗,特别是奶夹,我儿子有吐奶的习惯,一天不洗,有味道。” 我使劲地点头,终于没忍住,让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小姨伸手替我抹去泪水,嗔怪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没出息。” 她站起身,对女警说:“我说完了,走吧。” 两个女警,又一左一右夹着小姨离开。我看着小姨孤独的背影,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哗啦啦地流出来。 郁秘书推了我一把说:“走吧。” 我起身,擦干眼泪,仰首挺胸从公安局出来。 出了门,我对郁秘书说:“谢谢你,郁秘书。我得去看我小姨的儿子,不能陪你了。” 郁秘书抱歉地说:“不敢。没办好事,不好意思啊。” “不关你的事。”我认真地说:“麻烦你回去把情况给何书记汇报一下。” “会的会的。”郁秘书一脸的歉意,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我叫过余味,让他自己去找地方休息,车子给我。 余味还在犹豫,我不由分说,从他手里夺过车钥匙,点着火后从车窗里探出头说:“等我电话。” 我不让余味跟我走,是因为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小姨在我手心里写下那句话,像一朵诱人的罂粟花一样,勾引着我十万火急。 驾着车我直奔小区去。黄微微开门见到我,手忙脚乱地喊:“陈风,快去帮我把炉子上的奶拿下来。” 小姨的孩子正哭得天崩地裂,他手脚乱舞,在黄微微的怀里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 “肯定是饿了。”黄微微认真地说:“昨夜到现在,这小家伙一口奶也不喝。” “他一直喝母乳。”我说:“没喝过奶粉。” “可我到哪里找母乳啊。”黄微微为难地说:“我又没有。”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 “总会有的。”我打趣着她,从她手里接过孩子,轻轻拍着他说:“乖,妈妈出差去了,不哭啊。” 小孩子根本不理会我,还在张牙舞爪地哭。 我探手过去,捏着孩子颌下的奶夹,一模,发现里面真有东西。 “有味道了,孩子可能闻不惯,换一个吧。”我说,动手解下奶夹,扔到脚边。 黄微微找来一块新奶夹,从我怀里接过孩子说:“小家伙,你再不喝,饿坏了我可赔不起啊。” “不担心,等他饿得受不了了,就会喝。”我说,从地上捡起奶夹:“我去洗洗。” 黄微微赶紧拦住我说:“你放下。这些东西,你们男人动什么手哇。等下小家伙睡着了,我来洗。” 我心里有鬼,假笑着说:“没事,你也辛苦了。还是我来。” 黄微微温柔地看我一眼道:“陈风,你懂事了呢。” 我脸上又一次发烫,不敢去看她,拿着奶夹低着头进了洗手间。 刚进去,外面传来黄微微惊喜的喊声:“陈风,陈风,他喝奶了。喝奶了。” 我探出头去说:“微微,你真厉害。这次意外,你就当实习了,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老婆你就能轻车熟路了。” 黄微微红着脸呸了我一口道:“谁跟你有孩子啊,不怕羞。” 我哈哈地笑,心情愉悦许多。 孩子安康,小姨就能放心。小姨放心,我就心情高兴。 黄微微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给孩子喂奶,孩子在她怀里一边喝奶,一边手舞足蹈。一丝光从窗户外穿透而来,罩在一脸微笑的黄微微身上,显得无比的娴静和温馨。 我捏着奶夹,闭目养神半天,手下使了一点劲,打开了奶夹的夹层。 一张皱巴巴的纸卷成手指大小的长条,藏在奶夹的夹层里。 打开纸条,就是一长串的名字。 我匆忙扫视了一眼,发现名单里出现的几个名字,既让我意外,也让我恐怖起来。 名单写在一张A4的纸上,密密麻麻的,粗算一下,不下百个。 每个名字的后边,都写着一组数字,我揣摩了一下,没想出来这组数字代表什么。特别注意了一下,在关培山的名字后边,写着1534,林声茂副省长的名字后边没有数字。 再看下去,突然发现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陡地一缩,心跳加速,似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我的名字后边加了一个括弧,里面写着“未果”两字。 这张让人看不明白的纸条,让多少人夜不成寐啊。 这张纸条,让林声茂副省长亲临春山,又让吴全子副秘书长坐镇衡岳市指挥。这里面藏着的玄机,除了死去的老残,谁又能懂? 我长叹一声,将纸条小心地卷起来,放进贴身的衣兜里出了门。 沙发上的黄微微睡着了,孩子也睡着了。 我走过去,拿起一床薄毛毯,盖在他们身上。 黄微微醒了过来,抱歉地笑了笑,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下,将头靠过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无限深情地说:“辛苦你了,老婆。” 她慵懒地笑,淡淡地说:“没事。只要孩子好,我辛苦一点没事。” “一夜没睡了?” “这小家伙,一夜没睡。我怎么能睡的着!”她盯着孩子恬静的小脸,安详地微笑。 “他现在睡了,你去睡一下,我来看着他。”我想从她怀里接过小孩。 “不要了。换下手,万一惊醒了他,又该哭闹了。”她拒绝了我,小心的抱着孩子,眼光一刻不离孩子的脸。 “这样不行。”我说:“我得找个人来帮你。” “找谁?” “奚枚竹。”我说,拿出电话准备打。 “不好吧?”黄微微犹豫着说:“她也是个未结婚的小姑娘,也没经验。” “多个人,多双手。总能替你一点。”我不由分说要打电话。 “叫谁来帮忙都只能解一时之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姨找回来。只有孩子的妈妈,才是唯一的合适人。” 我心里一动,感觉贴身衣服口袋里的名单跳了几跳。 “放心!”我安慰她道:“小姨马上就会没事。”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大决定。为了小姨,我甘愿付出一切! 第463章 谈判(1) 我在新林隐的总统套房里找到了吴全子。 吴全子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他早就胸有成竹一般,淡淡的与我点头,继续与关培山拉着家常。 我坐立不安,眼睛在屋里乱转。想找机会插句话,但看到他根本没有与我说话的欲望,我几次想开口,几次放弃。 等到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关培山起身要告辞了,我也跟着站起身,眼巴巴等吴全子问我。 吴全子不问我,关培山倒先开口了,似乎才发现我一样,惊讶地问:“小陈,你有事么?” 我尴尬地笑,说:“没什么事,来看看吴秘书长。” 吴全子仿佛大悟一般说:“小陈县长,你怎么找得我在这里?” 我认真地说:“衡岳市就这么大,平常也没大领导来。吴秘书长您来了,衡岳市就是天大的事。您在哪,怕是全衡岳市的人们都晓得。” 吴全子大笑道:“衡岳市的保密工作做得不怎么样嘛。” 我陪着笑脸说:“吴秘书长来衡岳市视察,是光明正大的事。不需要保密!” 我这句话里,是带有含沙射影的意味。不知道吴全子是否听出来,反正我不管了。 “坐下说。”吴全子朝我招招手,又对关培山说:“老关,你也一起,再坐一会。” 等到他们都做好了,我清清嗓子说:“我有事要汇报。” 我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去看关培山。 吴全子当即明白过来,打着哈哈说:“你说,都是自己人。” 我犹豫了一下,感觉到胸口口袋里的名单在使劲地跳。 话到嘴边,我改口说:“吴秘书长,我有件非常大的事,要您的支持。” 吴全子惊愕地问:“什么事?” “您听过春山县的苏西镇吗?”我问。 吴全子若有所思地点点说:“知道。” “我们苏西镇要整体搬迁了,想请省委领导到场剪彩。” 吴全子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问道:“就这事?” “嗯。”我答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事。” “你想请谁?” “我能请谁?” “谁都能请。问题是,不是谁都有空。”吴全子似乎很有兴趣地问:“你们一个镇的搬迁,能请到市委领导就很不错了。怎么还想着请省委领导呢?” “我们这次搬迁,不是单纯的搬迁,还有一个外资项目要奠基。在我们春山县,这个外资项目是第一个项目,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我就想啊,我们做一个高姿态,让外国的投资朋友放心大胆投资。” 吴全子点着头,沉思半响,问道:“你原本打算请谁?” “我想请林省长。”我一字一顿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认识他。” “你既然认识,就直接去请,何必还要绕一个弯子到我这里来?” “我人微言轻,请不动。”我谦虚地笑:“您是秘书长,我想借您的东风,吹我们春山的改革新风。” 吴全子沉吟一下,哈哈笑道:“小陈县长,你果然有过人之处。这事,我答应了,一定让林省长去你们苏西剪彩。” 说完,转头问关培山:“老关,你的意见如何?” 关培山的脸上没任何表情,敲着沙发扶手说:“我能有什么意见?小陈县长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林省长亲自剪彩,春山县还是头一回,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说好了这事,我想告辞。 吴全子却没有让我走的意思。他这次来衡岳市,也是单身一人,没带一个人。领导单身出门,本身超出常规。 “小陈,你要没其他的事,今晚不妨留下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他直言不讳地说:“我想具体听听你对春山县的发展思想。” 我知道他是在敷衍我,吴全子不会关心我们春山县的发展的,关键这也轮不到他来关心。他这样做,傻子都能看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关培山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极力撮合道:“吴秘书长能关心我们下面县的发展,是他们的荣幸,也是他们的机会。小陈,机会可不能失去。” 吴全子含笑不语,慢条斯理地拍着大腿。 我权衡一下,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即答应下来。 吴全子看我答应了,高兴地笑,嘴巴差点合不拢。 在他看来,我这是要向他靠近的迹象。 “小陈,你这个投名状不错。”关培山夸奖我道。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张着一双眼,傻呆呆地去看他。 关培山点醒我说:“吴秘书长亲自听你单独汇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要知道,多少县处级干部,一辈子也没这个机会。现在机会在你面前,你一定要好好汇报,让吴秘书长作出正确决定啊。” 我唯唯偌偌地点头,不知道晚上要给他汇报什么。 “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得先走。”关培山说:“吴秘书长,小陈县长陪着你,他还是个小青年,你该敲打的地方,一定要敲打。” 吴全子也不挽留,目送关培山离开。 关培山一出门,我想起邓涵宇的事,赶紧抱歉对吴全子说:“吴秘书长,我有事要跟老关书记汇报一下。” 吴全子微笑着挥挥手说:“你去吧。” 我追出门来,看到关培山一个人在前面走,赶紧紧走几步跟上去,叫了他一声:“老书记,您留步。” 关培山诧异地转过头,眼里一片询问的神色。 我毫不掩饰地说:“老书记,我需要你的支持。” 关培山颔首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半点也不迟疑,痛痛快快地将邓涵宇在水泥制品厂玩的花样和手段合盆托出,临了说:“老邓做的这些事,触犯了党纪国法,老书记你看怎么办?” 关培山没想到我会给他出这样的一个难题,当即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我不管不顾地说:“老书记,处理不了老邓,我没法向下岗职工交差。这些人,现在个个都像火药桶一样,点火就炸。我们春山县,经不起折腾。” 关培山点头道:“这个小邓,还有这样的事?” 他这番语言,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关培山想了想道:“小陈,还有其他办法没?” 我摇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不杀一个人,怕是转移不了视线。” 关培山沉思半天,吐出一句话说:“材料一定要扎实。千万不可冤枉一个好人。” 他是同意了我的建议。我不由心花怒放。这个阶段,我小胜一把。 我与邓涵宇没有任何的过节,更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我并不想置他于死地。但我上任春山县常务副县长以来,还没立威过! 在官场里的人,都深知立威的重要性。一个领导干部,不杀一两个,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软弱无力的表现。 邓涵宇是撞到我的枪口上了! 我的心有些隐隐的痛。 认识邓涵宇那么多年,这个人本质并不坏。他贪财,但不好色。喜欢遇事装老大,仗着背后有个做县长的老爹,一般不把人放眼里。 但他不胡作非为,遇到强人能见风使舵。比如他在我面前,就从不颐指气使。 不杀邓涵宇,放眼春山县,我无法再找出一个人能让我立威的人。 做人做官,一定要看准风声,站稳山头。 关培山说完后,转身离开。我看他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与邓涵宇在背后搞什么鬼。我主动来找吴全子,并且答应留下来陪他说话,他就明白我一定有比邓涵宇更重要的东西要贡献出来。 邓涵宇与麒麟山庄案相比,他连根毛都不是。 我一路哼着小调,回转去吴全子的总统套房。 第464章 谈判(2) 吴全子避而不谈名单的事,让我很意外。 他不提起说,我不能先开口。 吴全子兴致勃勃给我讲故事,说这个故事,听进去了,对人有启发,听不进去,就当村野杂谈。 我侧耳倾听,看他准备给我讲一个什么样离奇的故事。 吴全子不紧不慢,说话慢条斯理。 不可否认,他的感染力非常强,声音不高,但有磁性。 他的故事从四十年代开始,说有一个少年,父母双亡,靠着吃百家饭长大成人。少年成为青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成了民兵营长。 少年没当过兵,按理来说,做不了民兵营长的事。但他肯学,肯动脑筋。全县五十多个民兵营长比武,他居然拔得头筹。 县里比武过了,参加市里比武,还是第一名。到了省里,依然一枝独秀。 他的表现获得了领导的青睐,让他成了县武装部的一名干事。当时正值大运动时代,政治挂帅,业务次之。全社会都在热火朝天的革命,他也不例外,而且是革命的狂热分子。 革了一段时间的命,除了抄家,就是开斗争会。他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不是个事。于是从革命的队伍里悄然退出来,一心开始读书学习。 恰好省里下放了一名高级领导接受群众改造,又恰好在他的监管之下。当初省里有命令,接受改造的干部肉体不灭,精神一定要灭。 省里下来改造的干部,他没有放手让别人去管,自己天天跟着。开始两个人一句话不说,都是冷眼相看。有一天,领导发烧了,而且烧得厉害,满嘴说胡话。 他就怕了,背着干部去医院找医生。医院一看是专政的对象,坚决不收。说无产阶级的医院,不救阶级敌人。 他好话说尽,医院还是不理。眼看着改造的干部翻白眼,出粗气,马上就要死的样子。他一怒之下,从腰间抽出一支驳壳枪,顶在医生的脑门上说,他死你跟着死! 他在县里是有名的人,又根红苗正。处在哪个年代,一枪打死你,说你是阶级敌人,没人会反对。 医生吓得屁滚尿流,召集一帮子还没被打倒的医生,花了十来个小时抢救,把改造干部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改造干部活了过来,得知是他拼了命才救了自己的命,想感激,却因为自己处境艰难,无法表达。 但从此后,改造干部就有意无意给他讲革命的道理,带着他学了许多的哲学、文学之类的书籍。 他也因为拔枪的事,被县里革委会一把撸到底,回到老家的乡下做农民去了。 他本来就是在这块地方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回来,没有一个人嫌弃他。大家凑了份子,帮他安了一个新家。 有了新家的他,放心不下改造的干部,只要一有时间,就跑去看望改造干部。此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变成了师生关系,他是诚心诚意拜改造干部为师的。 过不多久,运动升级,有小道消息说,要把改造干部拉出去枪毙掉。原因是改造干部在解放前,做过国民党的县长,属于罪大恶极的人。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半夜跑到改造干部的地方,把他偷偷带回来,藏在自己家里,白天不露面,晚上半夜才出来散散步,透透气。 如此又过了两年,运动结束,改造干部平反。 虽然平反了,却找不到人。有人怀疑是他藏起来了,组织就找他谈话,他打死也不认。晚上把这事给改造干部一说,改造干部一拍大腿说:“你的春天来了。” 他的见识不多,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过了一天,他发现改造干部失踪了,找了几天也没找到。 突然有一天,省里来人,把他架上一辆吉普车就走。 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又不敢去问。还以为自己藏了改造干部的事东窗事发。 到了省里,来了几个人帮他专门梳洗打扮了一番,接着省委组织部宣布,他从现在起,任省长秘书。 突如其来的好事把他搞得晕头转向,等到他见到省长后,才知道省长就是他当初拼了命救回来的改造干部。 如此大喜大悲,他一下适应不过来,只会张着一张大嘴,哇哇大哭。 一年后,省长亲自做媒,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做老婆。 十几年后,省长退休,他也从省长秘书摇身一变,成了省长助理。再后来,他一帆风顺,从助理一步一步做到了副省长。按照他目前的仕途趋势,今后再前进一步,也未尝是件很难的事。 故事讲到此,吴全子微笑地问我:“听懂了?” 我茫然地问:“完了?” “当然没完。但现在,只能到这里了。” “您说的,是林省长的故事?” 吴全子深深地看我一眼道:“看来你懂了。” 我摇摇头说:“没懂。” 吴全子怔住了,良久叹口气道:“真没懂,还是装没懂?” 我认真地说:“秘书长,这个故事是不是告诉我们,只要自己看准的事,坚持到底,一定会云开日出?” 他赞许地点头,说:“如果当年救的不是省长,而是一个县长,或者一个市长,历史又是另一番眉目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道:“这么说,林省长的妻子就是原来省长的女儿,林小溪的妈妈?” 吴全子点头称是。 “可我听说他们父女不和,是什么原因呢?” “林省长的妻子过去是省报记者,采访一个案子的时候,出了车祸,过世了。” 我不禁唏嘘起来。 “多少年前的事?” “小溪五岁的时候过世的。” “现在她有个继母?” “是啊。林省长青年才俊,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组织也会考虑的。他现在的妻子,是省电视台的编导。” 一问一答过去,我沉默起来,心里在想,究竟要不要把名单交出去。 吴全子打破沉默说:“其实,人在官场,与人在江湖,处境一样。官场即江湖啊!能在江湖独善其身的,古今中外,能有几人?一样的道理,能在官场独善其身的,更是凤毛麟角啊。” 我附和道:“秘书长,您说的极是。” 吴全子微笑道:“同样都是走路,同样都是一个目的,假如半路来一辆车,坐车总比走路快。节省下来的体力,又能多干多少事啊。” 我跟着微笑道:“有车坐固然是好。怕就怕开车的人,要是技术不过硬,出了车祸了,岂不是欲速则不达?” 吴全子深深地看我一眼,起身走到窗边,眼睛看着屋外,叹道:“自古以来,柔肠寡断的人,总会成不了大器。” 这句话是在点拨我,在这件事上,我再不作出决定,等待我的就走路与乘车的区别。 “秘书长,我能考虑一晚上吗?”我试探着问。 “没问题。” “明天清早,我一定给你答复。”我说,起身要告辞。 吴全子留我夜话是假,我也不可能陪他宿在新林隐。我们这一路聊来,尽管隐隐晦晦,外人根本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但我们自己心里像明镜一般的敞亮。 “好,我等你。”吴全子意味深长地说:“林省长还在等我的消息啊。” 我心头一凛,心如乱麻般纠缠不休起来。 第465章 交易 从新林隐出来,我一边开车,一边给奚枚竹打电话,要她准备好东西,我过去接她。 奚枚竹在电话里大惊小怪地叫:“你带我去哪?” 我低声说:“等下你就知道。” 我没告诉她,是怕她将小姨被抓的消息告诉我娘。如果我娘知道了,我就闯下大祸了。我娘的身体和精神,绝对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奚枚竹见我不肯告诉她原因,拒绝跟我走。 我劝慰她说:“乖一点啊,你帮我不愿意?” 奚枚竹迟疑地说:“我帮你愿意啊,杀人放火都行。可是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假笑道:“你尽管放心,还有我呢。” 挂了电话,拐过两条大街,就到了我家门前的大路。 我将车停在路边,等着奚枚竹过来。我现在不能回家去,我这个人容易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特别是在我娘面前,我几乎从不掩饰自己。 我娘很容易从我的言谈举止发现问题,知子莫若娘! 不一会,就看到奚枚竹空着手出来,远远的看见我,脚下就快了许多。 等到她站到我面前,我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不带行李?” “要带什么?” “衣服啊,洗漱用具啊的。” “要出远门吗?” “没有。” “不出远门,我带这些干嘛呢。”奚枚竹浅浅地笑,问道:“哥,你搞什么呢?娘一个人在家。”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把小姨的事说了一遍。 奚枚竹随着我的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声音问:“孩子呢?” “在微微哪里。”我说,发动车子:“你帮几天忙。” “帮什么忙啊。你们都要上班,孩子我去带回来,有娘和我在,一万个放心。” “我怕我娘知道啊。”我担忧地说。 “没事,就说小姨出去旅游去了,要我们帮着带几天。”奚枚竹信心满满地说:“娘最多嘀咕几句,不会问太深。” 这个建议让我灵光一闪,果然是个好主意。 奚枚竹是第一次来我和黄微微的住处,好奇地东张西望,啧啧称赞道:“这地方真好啊!” 我没接她的话,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我吃了一惊,发现小姨正坐在沙发上,娴静的给孩子喂奶。 我大叫一声道:“小姨,你怎么回来了?” 小姨淡淡一笑道:“坏蛋,难道你不希望我回来?” 我忙着摇头说:“怎么可能呢!我只是觉得,他们怎么会让你回来?” “小姨回来还不到十分钟。”黄微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说。一眼看到奚枚竹,惊讶地问:“枚竹,你怎么来了?” 奚枚竹尴尬地笑,道:“嫂子,我来带孩子回去啊。” 黄微微哦了一声,嗔怪地白了我一眼说:“陈风,你是怀疑我带不好孩子,是不?” 我嬉笑着说:“没有的事。你要上班,总不能带着孩子去上班吧。” 一边小姨装作不高兴的说:“小风,你这坏小子,是希望我回不来是不?做长期打算了?” 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叽叽喳喳地闹起来。 小姨回了家,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仿佛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突然放下了,全身心无限的轻松起来。 小姨应该在我离开新林隐之后就回来了。她这一回来,恰好证明小姨的事,不在路桥公司,而在这份名单上。 “他们没说什么?”我担忧着问。 “谁?” “公安局的人。” “说什么呢?一句话没说。”小姨笑道:“当时要放我走,我还不肯走。请神容易送神难,把我无端弄进去,一句话不说,又让我轻松回来,总得给个说法吧。” “他们怎么说?” “鬼!没人管我,就让我快点回家。”小姨叹口气说:“要不是我牵挂我儿子,我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我心里明白,他们让小姨回家,就是做给我看的。只要我不识时务,他们再把小姨弄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觉得我有必要给吴全子打个电话。 喝了一口水,我点上烟,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开始给吴秘书长电话。 吴秘书长在电话里问我:“到家了?” 我嗯了一声。 “家里人都好?” “谢谢吴秘书长。”我诚恳地说:“我现在过去,把东西给您?” “不用了!”吴秘书长笑哈哈地说:“小陈,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单,你拿什么名单给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恍然大悟过来,忙着说:“打扰秘书长休息了,对不起。” 他哈哈笑着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欲哭无泪。 这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我心里不得不折服。他们在不动声色当中,把一件天大的事化解得于无形。 我掏出名单,半眼也不想看,几把撕成碎片,迎风往空中扔去。 撕成碎片的名单像漫天大雪一般,纷纷扬扬落下去。我的心也随之落下去。 突然感觉身边有人,侧眼一看,是小姨。眼睛随着碎片漂浮,神情怅然。 “都过去了。”我说:“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胸怀坦荡的人。” 小姨凄然地微笑,叹道:“小风,从现在起,你再也做不了胸怀坦荡的人。” 我奇怪地问:“小姨,你这话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姨正色道:“你撕了名单,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这是颗欲望的种子,会让你疯狂。” “何以见得?” “因为你屈服了。” “我是为亲情屈服。”我辩解道。 “小风,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人如果拘泥于亲情、爱情、温情,注定他走不远,也走不稳。” “你的意思是,只要成功,一切都可以放弃?” “做官是这样。做人不行!”小姨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回转身进屋去了。 我望着林立的高楼,心里风起云涌。 我撕了名单,是屈服于吴全子他们的淫威?难道我心里在想着省公安厅办公厅的位子? 我摇摇头,想要分辨清楚。却越想越糊涂,以至于黄微微来搅我吃饭,叫了几声,我还是充耳不闻。 直到她推了我一把,我才醒悟过来,看着黄微微傻笑。 “傻乎乎的笑什么哪?”黄微微满心关切地问。她能读懂我的神情,我们在一起几年时光,尽管聚少离多,但心灵相通。 “没什么。”我敷衍着说:“进屋去吧。” “你心里有事?” “没有。” “骗我!我看得出来。” “真没骗你。”我安慰她说:“我没什么隐瞒你的。” “我是你老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黄微微柔声说:“心里有事说出来,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我犹豫了一下说:“省公安厅想调我去。” “真的吗?”黄微微闻言一喜,声音高了许多:“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调走了,就得离开你。” “离开就离开啊。你有空回来,我有空就过去看你。没什么的。” 我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我的这个温柔的老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没确定。” “这个好消息,我要告诉我妈去。”她兴致勃勃要去打电话。 我一把拖住她,低声说:“老婆,八字还没一撇,不急。” “我急啊。”她满心欢喜地笑。 “该告诉老人家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告诉。现在,先让我们吃好这一顿饭吧。” 我搂了搂她的肩,推开玻璃门,一步跨进客厅。 第466章 柔情蜜意 小姨的平安归来,是我们最大的欣慰。一顿饭吃得满心欢喜,无论是谁,都是满脸笑容。 黄微微充分发挥了她贤妻良母的秉性,一桌菜,无比丰富。 我提议要举杯庆祝,一定要喝点酒助兴。黄微微立即响应,拿出来一支红酒,一看就价值不菲。 四个人,三个是美如天仙的女人。我豪情满怀,意气风发,大呼小叫推杯换盏。 一支红酒喝完,大家意犹未尽。黄微微又拿出来一支。 家里有酒,我并不知道。在这座房子里,我们还未正式开过火做饭。 两支红酒喝完,她们三个都微微有点醉意,似乎坐也不稳。每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惹人喜欢,又都笑语嫣然。眼前恍如一幅极致的春景图,活色生香。 孩子吃饱喝足,在摇篮里熟睡,他的脸上漾着甜甜的笑,这种笑,无比纯真,无比自然。仿佛大人的世界,也是一片澄明。 我端详着他小小的脸,不由感叹起来。 要是大人的世界也如孩子的世界一样,这世界就会少了许多的猜忌、战争和迷茫! 我的感叹让她们笑起来,小姨朝我挤挤眼说:“小风,你要真喜欢,或不自己生一个下来,想怎么爱就怎么爱,想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 我转眼去看黄微微,她满面桃花,娇羞得不能自己。 “小姨,你乱说。”她嗔怪着说:“我不跟你们说了,我收拾碗筷去。” 刚站起身,似乎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一边的奚枚竹赶紧伸手去扶,黄微微扒开她的手,托着自己的头,娇柔地叫我:“陈风,你来扶我一下。” 奚枚竹尴尬地笑,眼光看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去啊!”小姨催促着我,拿脚在桌子底下踢我一下。 我走过去,手刚扶到她,她就像面袋子一样,软绵绵的要瘫下去。 她醉眼朦胧,舒展着一张艳如桃花的脸,吐气如兰在我耳边轻声说:“扶我进房去吧,我想躺一会。” 小姨拍手叫好,说:“要你不要喝那么多,你非得逞强。这下看把你能的,醉了吧。” 黄微微虚弱地笑,手搭在我肩上,想迈步走,使了半天的劲,却没挪动脚尖。 “小姨,对不起啊。我去睡一会。”她抱歉地说:“这些东西,我醒过来再收拾。”她指着杯盆狼藉的桌子。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枚竹,放心。”小姨也站起来,刚直起身子,身体一阵摇晃,差点跌坐下去。 奚枚竹赶紧过去扶小姨,小姨笑道:“我没事。枚竹,你去给我倒一杯清水来。我要调理一下身子。要不等下我儿子醒来喝奶,不把他也喝醉了。” 我们都笑起来,一起转脸去看摇篮里的孩子。 孩子还在香甜的熟睡。仿佛我们这些大人的话语,在他的意识里如水一般的流去。 黄微微挪不动步,靠在我身上吐着粗气。小姨似乎还清醒着,指挥着我道:“小风,你抱着微微进去吧。她走不动啦。” 我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弯腰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径直往卧室里走。 一进门,黄微微似乎突然醒过来一样,她收手搂着我的脖子,伸出樱桃一般的小嘴,在我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我心里一阵激动。几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看着她似雾似雨的眸子,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黄微微格格轻笑,躲避着我的亲吻。 她双手仍然勾着我的脖子,定定地看着我。 看了一会,脸上无端晕红起来。指着房门轻声说:“傻瓜,门也不关?” 我只好放开她,走过去关门。 客厅里小姨歪在沙发上,奚枚竹正在动手收拾桌子。 我走出卧室门说:“枚竹,你不要管。等微微醒来再收拾吧。” 奚枚竹浅浅笑道:“没事,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又没醉,刚好闲着没事,我来收拾就好。” 奚枚竹来自苏西,苏西山里的人,男女都能喝几杯烈酒。因此这点红酒对她来说,与饮料实在没什么区别。 四个人,似乎只有她清醒。再去看小姨,与黄微微的醉态不相上下,蹙着两条柳叶眉,已经睡了过去。 回转到卧室,床上的黄微微已经躺进了被窝。 我关好门,轻手轻脚过去,坐在床头,准备掏烟。 突然黄微微的手伸过来,拉着我的手放进被窝。触手一片滑腻,细细一模,顿觉脑袋里轰地一响。 她身无寸缕! “亲我!”她喃喃道。微闭着双眼,如一支灿烂的桃花一般,迎风招展。 我毫不犹豫低下头,搂着她的满头青丝,在她无瑕的小嘴上,深深地吻下去。 她嘤咛一声,张开贝齿,香舌如蛇,灵巧过来,缠绕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躺进来。”她娇羞地说,不敢看我。 我三下五除二甩了衣服,像一头暴怒的狼,钻进被窝里,搂紧她洁白滑腻的身体。 “我要孩子。”她闭着眼,还是不敢看我。 “我给你。”我说,手在她身上温柔无比的游走。她颤栗起来,呼吸声越来越重,脸上的潮红一浪接一浪,像飓风来临,像海啸拍岸。 “老公!”她喃喃叫道:“你要我吧。” 我心里一凛,外面的客厅里还坐着我的小姨和奚枚竹,我却关起门来与老婆亲热,这要是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黄微微看我的手停了下来,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指着门嘘了一声说:“小姨还在外面呢。” 黄微微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是我家。” 我笑道:“老婆,你不怕她们笑你?” “我怕什么?”她撇撇嘴说:“我跟我老公在一起,又不是偷人。” 我心里一乐,捧着她的小脸说:“看样子你还想偷人啊。” 她羞愤交加,将指甲掐进我背上的肉里,骂道:“死陈风,看你胡说八道。” 我背上一痛,叫道:“又谋杀亲夫了!” 她松开指甲,又掐着我的胸口,似笑非笑地问:“还说不?” 我赶紧求饶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老婆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下流龌龊的思想。” 她嫣然一笑道:“别拍马屁。我给你说,死陈风,要是你还是一连几个月不露面,你老婆保不定就真去偷人了。” 我故意板着脸道:“你敢!” “我就敢!”她任性地笑:“你不要我,难道要我守空房?” 我闻言心里一阵酸楚。 抚着她美丽无比的脸庞,我柔声说:“老婆,你老公现在是身不由己。等到你老公尘埃落定了,必定每日陪在你身边。让我的好老婆,享受到人间至爱。” 我们喁喁细语,柔情蜜意。双手在被子里探索着,感受着,让一阵又一阵激动,轰然敲打我们久违的柔情。 突然想起她刚才的醉态,我疑惑地问:“老婆,你不是醉了么?” 她拧着我的耳朵,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要是不装醉,现在你会躺在这里?” 我怔了一下,随即捏住她胸口的山峦说:“晚上我在家啊。” 她淡淡一笑,忧郁地说:“谁知道你等下又来什么事,要走。”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痛快地流下来。 她捧着我的头,低头吻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老公,我不怪你。你身在官场,我不能让儿女情长,耽搁你的前途。” 我能不感动? 我翻身而起,端详着静静躺着的她,认真地说:“老婆,让我来伺候你吧!” 她咯咯娇笑,双手搂在胸前,春光一览无遗。 门外一阵响,接着就是小姨的声音:“微微,小风,我们走啦。” 我们不敢出声,互相看一眼,压抑着笑。 “去哪?”我整理一下情绪,装作无事的样子问。 “回家。” “我来松松你吧。”我言不由衷地说。 “不要了。你们好好休息。”小姨在门外笑,接着就听到抱儿子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屋里恢复宁静。 “小姨她们都走了?” “都走了。” “唉!”黄微微叹了口气:“小姨这么好的女人,我真怕她出事。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 “路桥公司不会有事吧?我妈好像都很紧张。” “真不会有事。”我安慰黄微微说:“小姨的路桥公司,一点事也没有。” “没事公安找她干嘛?” 我心里一顿,又不好解释。只好虚弱地笑着说:“搞错了。” “我不信。” “真的没事。”我说:“我出去看一下吧。” 我穿好衣服下床,打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客厅茶几上的一张字条。 我疑惑地过去,刚看一眼,一口凉气从脚底下升上来,将我打击得晕头转向。 第467章 出乎意料的小姨 小风: 我去省里了。孩子已交给枚竹带回你家。 小姨 小姨突然去中部省,她去干嘛? 我赶紧掏出电话打,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关机。 我脚底下虚浮起来,仿佛站立不稳。紧张地喊:“微微,微微,你快来。” 黄微微裹着被单就跑了出来,慌张地看着我问:“怎么啦?” 我捏着纸条,浑身发抖,结巴着说:“小......小姨,小姨去省里了。” 黄微微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白我一眼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小姨去省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瞪她一眼说:“你不懂。” 黄微微被我的神色吓了一跳,偎过来靠在我身上问:“究竟怎么啦?我看你浑身发抖哦。” “出大事了。”我嗫嚅着道:“小姨去省里,凶多吉少。” “为什么?” “她肯定是找上级反应情况去了。”我叹口气道:“我的小姨啊,你都不知道这水的深浅。” 黄微微茫然地看着我,我顾不得解释,冲进卧室里,手忙脚乱要穿衣。 “陈风,你干嘛?” “我要去追我小姨。”我说,套上长裤,顾不得头发乱蓬蓬的像刺猬一般。 “我也去。”她扔掉身上的被单,将一个身无寸缕的身子,活色生香的暴露在我眼前。 “你别去了,在家。”我说,拂了一把她的头发,将她搂过来,贴在怀里,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要去。”她挣脱我的怀抱,也开始手忙脚乱穿衣。 “你真不要去了。”我看她慌张的样子,劝说她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黄微微套上裙子,拿一支精巧的发夹,别住有些散乱的头发。 我叹口气说:“老婆,还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啊。” “不要担心,衡岳市追不上,我们就直接追到省里去。小姨在省里也不是畅通无阻的,总会有时间让我们找到她。” “你估计她会去找谁?” “何家潇。”黄微微浅浅笑了一下说:“我跟小姨很熟了,她在省里没亲戚,没朋友。除了何家潇,没有别人。” “你肯定?” “肯定。”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小姨去找何家潇,我就有办法拖住她。 知道了小姨的去向,我反而不急了。不紧不慢掏出电话给何家潇打。 “家潇,我是你哥。”我故意轻松地说。 何家潇显然愣了一下,结巴着问我:“哥.....怎么有空给我电话了?” “家潇,给你说个事。”我顿了一下,眼睛看着黄微微说:“小姨要去你哪里。” 何家潇兴高采烈地叫道:“好啊,好啊。小姨什么时候到?” “今天一定会到。”我说:“有个事,你要记住。” 我突然严肃起来,让电话另一端的何家潇犹豫了起来,紧张地问:“哥,你说。” “如果小姨到了,你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不能让她单独出去,你也不能答应她任何要求。” “出了什么事了吗?”何家潇惊讶地问:“再说,我能管得住小姨?她不骂死我才怪。” “你只管拖住她。我们随后就到。”我挂了电话,长舒口气对黄微微说:“出发吧,老婆。” 坐在车里,黄微微问我:“陈风,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认真地开着车,听到她问我,侧过脸说:“老婆,这事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黄微微狐疑地看着我,怔了半响说:“你说,我不怕。” “老婆,你既然熟悉小姨,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叹道:“我这个小姨,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更受不得半点委屈。” 黄微微认真地点头说:“确实是。小姨的这个性格,好多男人都望尘莫及。” “可她毕竟是女人家。”我说:“小姨这次去中部省,肯定跟此事有关。” “什么事?” “你知道我们春山县的麒麟山庄案吗?” “知道一点点。” “小姨这次被公安带走,不是路桥公司的事,而是麒麟山庄的事。” 黄微微愕然地看着我,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小姨怎么会卷入到这个事里去?”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怪我!是我把她扯进去了。” 于是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黄微微静静地听,听完了半天不做声,沉吟半响说:“小姨已经没事回来了,可她还要去省里,这事不是受了委屈那么简单。小姨肯定有证据,她要更大的领导出面来处理。” 我心里跳了一下,紧张地问:“老婆,你的意思是,小姨给我的名单,还不是全部?” “应该不是。”黄微微稍一思索说:“手里没有东西,她就是去省里,也没有人会相信她说的话。她手里肯定有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我们都沉默起来,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一辆红色的小车从我们车边疾驰而过,差点挨到我们的车。我吓了一跳,方向猛地往旁边一打,差点就撞上了隔离带。 黄微微尖叫一声,脸色煞白。 我手脚发软,冷汗直冒,骂了一句粗话:“日你娘,赶死去啊。” 黄微微惊魂未定,花容失色。闭着眼睛抚着胸口说:“陈风,我怕。” “不怕。”我安慰她说:“老婆,我们慢点开。” 放慢车速,我拿出水来,喝了一口,递给黄微微。 她接过去也喝了一口,说:“刚才这车,挂着的是省委的牌照。” “是吗?”我惊讶地问。 “肯定是。”黄微微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我有同学是交警队的,他们曾经说过车牌的事。” 我哦了一声,伸手过去,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捏了捏说:“老婆,辛苦你了。” 黄微微嫣然一笑道:“我不辛苦。只要是你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推辞。” 我大受感动,扯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说:“老婆,叫我任何不感激啊。” 她抽回手,轻轻拍了我一下说:“什么感激不感激啊。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我差点就要泪眼朦胧。身边有如此女人,我陈风上辈子肯定积了大德! 我轻轻地笑出来,惊喜交集。 黄微微疑惑地看着我,端详半天问:“你笑什么?” 我笑道:“我在为自己幸福啊。” 她掐我一把说:“别高兴得太早。我可还不是你们陈家的媳妇呢。” “我说是就是。”我霸道地说:“天下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 “我要是不要别人抢,自己走呢?”她幽幽地说:“你会怎么样?” “你敢走,我就自宫。”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我大笑是我在掩饰自己,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们在一起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难道她有想法? “你宫就宫吧。”她红着脸,娇羞地转过脸去,说道:“你要是自宫了,看你还怎么花心。” 我大声叫屈道:“老婆,我陈风什么时候花心了?” 她抿嘴一笑道:“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自宫,我也不会离开你。可是你要告诉我,你们麒麟山庄的事里,你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为什么那么着急,而且还连累到家人了?”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不愿意说,还是不敢说?”她咄咄逼人地质问我。 我犹豫半响,叹口气说道:“其实,这件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只是这个麒麟山庄,云山雾罩的,现在连我也不清楚了。他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为什么会牵动那么多人来关心,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你一个副县长,权力就只有那么大。既然这事牵扯到省里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手?” 我想起吴全子的话,想起林声茂副省长的诱饵,欲言又止。 “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么?”她显然生气了,珠泪欲滴。 我沉重地说:“老婆,你也知道,这事已经牵扯到我们家人了。我不想你也被牵进来。说句实话,这事或许会让我高歌猛进,或许会让我下地狱。总之一句话,这件事,与你无关。”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她倔强地说,打开瓶盖,猛地喝水。 “会有危险。”我不安地说。 “天大的危险我也不怕。只要站在你身边,就是天崩地裂,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谢谢老婆。”我认真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是下了地狱,也一定昂首挺胸。” 她伸手过来捂住我的嘴巴,嗔怪道:“说胡话。不吉利。童言无忌啊。” 我任她捂着嘴,闻着她手上淡淡的清香,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一下。 她惊叫着缩回手,把手在我的衣服上擦了擦,笑骂道:“恶心死了。” 我不由分说张开手臂,将她搂过来,贴在她耳边说:“老婆,我要让你更恶心。” 第468章 水落石出 车快到省城,接到何家潇电话。小姨果然去了他那里。 何家潇告诉我,小姨一到,就急不可耐催着他带她去省纪委。 我心里着急,大声地喊:“千万不要去,稳住小姨,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加大油门,如疯马一样在路上疾驰。 等我推开何家潇的门,小姨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来干什么?”她质问着我。 “小姨。”我陪着笑脸问:“你又来干什么?” “我有事。” “我也有事。”我在她对面坐下来。看到小姨完好如初站在我面前,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你有什么事?”小姨疑惑地问:“怎么没听你说过要来省里。” “我也没听过小姨你要来省里啊。”我笑嘻嘻的,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 小姨叹口气道:“小风,你是追我过来的?” 我朝黄微微使眼色。黄微微明白我的意思,当即走到小姨身边,搂着小姨的肩膀说:“小姨,坐下说。你生气了吗?” 小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了拍黄微微的手说:“我没生气。” “既然大家都好,不如今晚罚陈风请客。我们在省城痛痛快快地玩一回。”黄微微拍着双手说。 “你们好好的去玩。我还有事,不陪你们玩啊。”小姨拒绝了黄微微的建议,转头问何家潇:“家潇,你联系了没有?” 何家潇一副为难的样子,犹豫半天说:“小姨,我就一个文物研究所的小人物,不认识你要的人啊。” “他们大门朝东朝西你也不知道?” “这个倒知道。就在省委大院里。可是,没有证件,大门我们都没办法进去。”何家潇朝我使眼色。 “就是。省委不像我们县里,什么人都能来去自由,严着呢。”我接口道,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咦,小姨你去省委干嘛?” “别给我装傻。”小姨没好气地白我一眼。 我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我真没装傻。”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遮遮掩掩了。既然追来了,我也不瞒你们,我要去省纪委举报。”小姨捋了一下垂在耳际的头发,露出她曲线柔美的耳垂。 “举报谁?”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 “你明白。” “我不明白。” “好!”小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叠纸,扔到我面前说:“你自己看。” 这是一份社会关系图。居中的赫然是林声茂副省长。 翻开这份关系图,接下来的内容我越看越心惊,以至于头上冷汗直冒,心惊胆颤起来。 在这张纸上,详细地记载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刘启蒙外,春山县大小干部,都榜上有名。其中我的名字也在其内。 每个人的名字后边都写着一串数字,与我在小姨孩子奶夹中找到的名单如出一撤。唯一不同的是,这份名单上赫然标着“礼单”的字样。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份行贿的名单。 排在名单的第一行是林声茂的名字,他身后的数字写着五千。 是五千块,还是五千万?我在心里嘀咕。 “小姨,这是哪里来的?”我问,捏着名单,像是捏着一颗定时炸弹。 “你管我!”小姨不满地瞪我一眼。 “我必须要管。”我沉重地说:“小姨,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你抛出了这份名单,不知道有多少人人头要落地。” “就是要杀掉这些贪官。”小姨愤愤不平地说。 “可是就凭这些东西,不能让他们绳之以法。” “你说怎么办?”小姨疑惑地问我。 “不办!”我将名单收起来,准备放进自己口袋。 小姨一愣,过来抢过去,细心抚平,放进她的小包里。 我没有去要了。转头对何家潇说:“家潇,你现在还好吧!” 何家潇虚弱地笑,说:“哥,还行。” “孩子呢?” “在萌萌家。” “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等啊。”何家潇叹口气说:“只能等。” “等什么?” “等萌萌松口啊。” 我哦了一声,心里突然一动:“萌萌上班了吗?” “上班了。” 我又哦了一声,心里有了主意。 “大家都别呆着了,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商量着今晚怎么过啊。”我说,起身走到小姨身边,含着笑说:“小姨,真看不出你还是个侠女啊。” 小姨瞪我一眼道:“小风,做人要有良心,要有正义感。难道你当了官后,什么都忘记了?” 我认真地说:“小姨你放心,我没忘记。” 小姨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小姨这是在蔑视我! “小姨,依我们目前的证据,去与他们斗,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你有什么好方法?” “办法总会有的。”我安慰小姨说:“时间一到,自然会报。” 小姨不置可否地笑。 “小姨,你的这个东西,怎么来的?” 小姨叹口气道:“上次你给我说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去找这个东西。后来打听到公安招待所的经理,原来是我过去的老同学。我去找了他。 这家伙告诉我,你说的那间房,已经被办案单位封锁了,任何人不让进。可你小姨是什么人哪!” 小姨轻轻笑起来。她一笑,我顿觉满屋阳光灿烂。 “我就请他喝酒,喝醉了就扶着他去休息。别人还以为我是他情人呢!”小姨吃吃地笑起来:“我就要服务员开了那间房。服务员不肯开,我就说是他们经理指定的房间。结果,他在床上睡得香死猪一样,我就四处打量。我知道,那间房,他们不知道搜了多少遍了。我要再找出你要的东西,肯定不能与常人有一样的想法。” 我们三个安静地听小姨讲故事,心随着她的叙说,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 “最后,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吗?” “在哪里?”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问。 “就在门背后。” “门背后?”我吃惊地问。心里想,这个地方,不是最容易发现的么? “门背后都贴着消防通道示意图,是不?” 我们一齐点头。 “我看他的示意图似乎有些不对,用手一摸,发现厚度不一样,扯下来,就看到了藏在里面的这些东西。”小姨骄傲地说完,笑道:“我可以去做警察了吧。” “当然可以。”我由衷地赞叹:“小姨,你就是个做神探的料啊。” 小姨嫣然一笑,喝了一口水道:“其实这么个破事,我才懒得去关心呢。可是他们做事,一点也不光明正大,抓我!哼,我要让他们知道,老百姓也不是好欺侮的。” 我到这里终于明白小姨单身上省里来的目的,她受了委屈,她不甘心。 “可是你藏在奶夹里的名单,又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问。 “简单。”小姨浅浅笑道:“我回来后,我那同学就给我打电话了。说公安肯定会找我麻烦。我就把名单藏了几个地方。我不会傻到全部放在一起,而且,他们一定会搜我家的。” 我心里不由激动起来,我的小姨,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心思慎密。 “要是没有奶夹里的名单,你可能还出不来。”我叹道:“这些人,杀人往往不用刀。” “既然他们想赶尽杀绝,我也没必要任人宰割吧。”小姨嚷道:“我倒要看看,这个保护伞能打多久。” 话说到这个地步,基本一切明朗起来。 林声茂副省长是保护伞,是梁天行的保护伞。他这把伞,把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遮盖了起来,即便如我,也毫无所知。 难怪老残对我不屑一顾!我恨恨地想。 老残是留有后手的,这些材料就是他生前留下来保命的东西。谁知道天网恢恢,他终究没能逃过丢命一劫。 老残之死,不是意外! 我在心里分析之后得出这个结论。 他们以为老残死了,一切都能推到他身上去。他们万万没想到老残留下了这颗致命的炸弹。而且这颗炸弹,是在老残绝望后,留给了能让他沉冤得雪的人。 等到他们知道了这份名单后,他们才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于是,出现了林声茂副省长微服私访春山县,出现了吴全子秘书长亲临衡岳市指导工作。 他们都是这条绳子上蚂蚱,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不管是关培山、林声茂、吴全子,还是始作俑者梁天行。 但是我疑惑的是,梁天行怎么会跑到春山县去搞这些东西? 他一直是以正面商人的形象出现,不遗余力为改造春山县投入巨额资金。一个小小的麒麟山庄,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林声茂副省长他们知道梁天行的所作所为吗?梁天行印制假钞,制造贩卖毒品,任何一宗罪,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越想越疑惑,想得头脑欲裂,痛苦万分。 黄微微挨着我坐过来,扶着我的手臂轻声说:“风,我有一个办法。” 第469章 陈萌出马 吃完晚饭,我们又回到何家潇的家里,商量下步应该怎么行动。 小姨闷在心里的一口气没发泄出来,任我们如何劝说,坚决不肯罢休。我进退维谷,左右不是。 我心里很明白,就凭着我们手里这点微不足道的证据,想要扳倒林声茂副省长,不但一点机会也没有,而且比登天还难。对手的强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与之相比,就好像一个巨人与小人国一样。 更令人揪心的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林省长与麒麟山庄有直接关系。现在即便要搞,揪出来的除了梁天行,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动。 而且我得知,梁天行现在的头上,顶着省人大代表的帽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梁天行这么大的一个老板,却在春山县涉足桑拿行业。这个行业是最容易出事的行业,而且名声也不大好。梁天行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据我所知,梁天行几乎与我们社教工作组同期进入春山县。他从桑拿开始,逐步进军房地产。是春山县第一家外来的房地产企业。而且在春山县做得风生水起,把一座小小的山城,弄得像国际都市一般。 这些从他改造旧城的手笔能看出来。春山县的几条大街,甚至超过衡岳市的宽敞。春山县的娱乐业,曾经独领衡岳地区风骚。 梁天行做房地产是正行,为什么会涉足到假钞?难道房地产的暴利,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 他与林省长,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把自己的几点疑虑说出来后,小姨和黄微微她们一直沉默不做声。 屋里的空气显得压抑难受,我起身打开窗户。一缕微风吹进来,每个人都长吁一口气。 还是小姨首先打破沉默,她绞着双手,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黄微微挨着小姨坐着,侧着脸看着小姨说话,一句话也不说。 何家潇似乎对这事一点也不关心,他一直打着哈欠,甚至在哈欠里流出了一些泪。 我说:“家潇,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 何家潇抱歉地微笑,说:“哥,我不累。你们聊,我陪着。” 黄微微浅浅笑道:“家潇,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去休息也好。” 何家潇就站起身,歉意地看我们一眼,走了几步,又回过来,站在我身边说:“你们都在,我一个人去睡,不行。” “这里没你的事。”小姨挥挥手道:“家潇,你去。我们来,就已经打扰你了,你没必要陪着我们。” 何家潇严肃地说:“小姨,你这话我不愿意听。你们是我家人,家人来了,怎么也不能算是打扰。我是应该的。” 眼看着何家潇不肯独自去休息,我们又拿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把我愁得,似乎一下就老了几岁。 其实在我心里,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从在阳台上撕了名单开始,就不想继续深入下去了。 可是我的小姨,不依不饶。我太懂她了,要是没有一个让她心悦诚服的理由,她宁愿死,也要个清白。 我不知道小姨在公安局里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不过,我明白这个委屈一定是动到了小姨的底线。我的小姨本身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虽然她行事作风泼辣,但还不至于不明事理。 衡岳市公安局一定让小姨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因此她才放弃一切,独自一个人跑到省里来,准备以一只蚂蚁的精神,去啃倒未知的大象。 墙上的挂钟敲了两下,我抬眼看去,时间已经在凌晨两点了。我们从饭店回来,不知不觉坐了六七个小时。 “你们都去休息。”小姨说道:“这是我个人的事,跟你们都没关系。有事我一个人承担,办法我自己来想。” 我当即否定说:“小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事严格来说,还是我的事。这个乱子也是我搞出来的。” “什么乱子你搞出来?”小姨瞪我一眼道:“没有你陈风,这事迟早也要暴露。躲是躲不过去的。” “不是躲。要是我不让郝强他们去搞,可能到今天也没事。”我认真地说。 “你没错。”小姨给我下了定论。 我还想辩解,一边的黄微微开口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我们要想个办法,让这事大白于天下。” 小姨笑眯眯地看了黄微微一眼道:“还是微微懂我。” 黄微微羞涩地笑,将头靠在小姨的肩上,轻声说:“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你说。”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黄微微看了何家潇一眼,欲言又止。 何家潇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难道跟我有关系?” 黄微微使劲地点头,说:“这事,还真与你有关系。” “需要我做什么?”何家潇豪气干云地问。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愿意,这个事一夜之间,就会天下皆知。” “是吗?”我们三个惊讶地看着她。 黄微微犹豫了一下,问何家潇道:“你实话告诉我,现在跟萌萌怎么样了?” 何家潇又是一愣,搔了搔后脑勺说:“比起以前,好很多了。” “你说,怎么个好法?” 我们不明白黄微微究竟是什么目的,都瞪着一双眼,看着她继续往下问。 “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她呀,不怎么排斥我了。起码我要去看儿子,她不拒绝,偶尔还跟我说几句话。”何家潇不好意思地说。 “就这样?”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有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黄微微莞尔一笑道:“女人的心,最好不要去伤。女人的心,是天底下最难愈合的。不过,我觉得萌萌还不一定能全盘接受你。但有个改变不了的东西,那就是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个关系,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法改变的。” “确实是。”何家潇沉吟一下说:“我想好了。这辈子,除了萌萌,我谁也不会再娶了。她要是不要我,我就打单身。做一辈子光棍。反正我有儿子了,不会绝了老何家的后。” “难道你就忍心让萌萌做一辈子单亲妈妈?”黄微微似笑非笑哦地问。 我心里一动,想起黄微微与陈萌,她们是天底下最好的闺蜜。她们之间,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唉!”何家潇长叹一声道:“可是她不松口,我又能这么样呢。” “你想她松什么口?” “实话说吧!”何家潇咽了一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我爸妈亲自上门,找了她爸妈提亲,她爸妈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萌萌,一句话也不说。” “一句话不说,就是默许了呀。”小姨不失时机地说。 何家潇摇了摇头说:“我了解她,她没开口的事,就是还没放开。我知道她是对我妈有意见,可是现在我妈,在萌萌面前,倒不像一个做婆婆的,而是像一个小脚媳妇一样,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呢。” “慢慢来。”黄微微安慰他说:“萌萌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她坚决要生下你的孩子,你说,如果不爱,她会要生下孩子吗?” 何家潇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诚恳地说:“微微姐,我懂了。” 我和小姨看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不知道黄微微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黄微微显然感觉到了,她嫣然一笑,指着何家潇说:“这事,只要家潇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我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黄微微收住笑,问我们说:“你们还记得萌萌是干什么的吗?” “记者!”何家潇第一个反应过来:“萌萌是衡岳日报社的首席记者啊。” “记者能做什么?”黄微微含笑问道。 “新闻报道。”我们三个一齐回答。 “我明白了。”何家潇拍了一下脑袋说:“微微姐,你是想让萌萌发新闻报道,造舆论攻势?” 黄微微含笑点头。 “可是……。”何家潇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不是把火烧到了萌萌身上了么?” “她是一个新闻记者。这是她的职业,说得过去,不存在什么火不火的。”黄微微微笑道:“一个有良知的新闻记者,眼里绝对容不下半粒沙子。还有,你们都知道,萌萌的爸爸是谁,就是有人想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不同意。”何家潇断然拒绝。 “你不同意没关系。萌萌的性格你知道,我实话跟你说,这是个机会,只要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我想,萌萌会有一个新的想法。如果你不说,我去说了,萌萌一样会去报道,那样,你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是吗?” “你还别不信。”黄微微认真地说:“我与萌萌,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何家潇迟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和小姨对望一眼,无声地微笑。 第470章 绝世美女 实话说,黄微微的建议,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同样,小姨也没底。因此他们的一问一答,似是而非,我们只能微笑。 但有一点能确定,黄微微的建议,打消了小姨上访的想法。小姨不上访,这对谁都有好处。信访部门本身就无权,不能成就好事,却能坏了大事。 他们对每一个上访的人,草率问几句,收下材料。转背就会一个电话打到地方,材料同时转回去。这样一来,上访要结果的事,又回到被上访的对象手里。就好像一样东西,从左手转到右手一样,丝毫不会有改变。 小姨要上访的结果,必定是在信访部门转一圈后,又回到衡岳市公安局里去。 如果真如这样,衡岳市公安局会放过小姨? 不说她的路桥公司多多少少会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小姨背后的我、黄微微,以及一直不露面的陈雅致局长,难道不会受到牵连? 我不知道黄微微的建议,是出于保护我们自己的目的,还是别有所图。不过,利用陈萌手里的一支笔,以及她无冕之王的职业背景,在舆论上先造一下声势,却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但是这样一来,陈萌也就牵扯了进来。陈萌牵进来,陈书记就不能置身事外,如此一路闹将下去,不说翻天覆地,也会翻江倒海。 大家拿定了主意,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我们三个人,不能都在何家潇的家里住。他的房子小,就一室一厅。我们只能到外面找宾馆住。 何家潇来省城两年了,熟悉省城大小宾馆。他自告奋勇带我们去住,说熟悉几个宾馆的老总,价钱上能打折。 何家潇的提议让我简直匪夷所思。他在我心里,一直就是个纨绔弟子的形象,如果居然会为价格打折的小事津津乐道,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 他的盛情我们不能不顾,因此我们四个人下楼来,跟着他去找宾馆。 找了两家,都是客满。何家潇就有些难为情,站在服务台前发脾气,露出他一贯纨绔的面目来。 省城的服务员见过世面,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何家潇在衡岳市,任何人都会给他三分面子,毕竟他是市委副书记的公子。可是在省城,就是他爹也不见得能大呼小叫,何况一个小小的他。 我们就拖他走,去找下一家。 何家潇为难地说:“小姨,哥,你们不晓得。这个鬼省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大家都放着家里的房子不住,都喜欢跑来开宾馆。搞得真有需要的人,却找不到地方住。” 我笑道:“省里的人都有钱。” “有个屁钱!”何家潇恨恨地骂:“都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货。” 我假笑道:“何以见得?” 何家潇犹豫一下说:“比如我,虽然算不得有钱人,比起他们来,算得上有钱的主了吧。我自己的工资,加上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才刚好够日常生活开支。别说天天去住宾馆,就是天天去饭店吃点便饭,我也承受不起。所以你们看,我在家里大多是自己煮饭吃。这样也好,还练就了一声的厨艺。” 黄微微叹道:“家潇,我真为萌萌感到高兴。你的这身手艺,以后可有用武之地了。” 何家潇一副想哭的样子说:“萌萌不肯吃我做的饭,说没心情。” 黄微微嗔怪地骂道:“都说你们男人傻,家潇你还真傻。她说没心情,你不会给她好心情?女人要哄,你孩子都生了,还不会哄女人么?” 何家潇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结巴着说:“意外,都是意外。” 黄微微就不高兴了,等着一双凤眼质问:“你说是意外,后悔了?” 何家潇慌不迭地说:“微微姐,我哪里敢后悔?我庆幸还来不及呢。”他指着我笑道:“你看我哥,大我这么多,还没个孩子。这下我总走在你前面了。” 黄微微打了他一下说:“你哥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不像你。” 何家潇叫屈道:“我怎么了?微微姐,我追求爱情也有错?” 黄微微笑道:“没人说你错。只是你们北方人,懂事太早了。” 何家潇哈哈大笑说:“我哥也是北方人啊。我哥懂事也早?” 黄微微就红了脸,又伸手去打他。何家潇跳到一边,躲在小姨的背后说:“小姨你看,微微姐一天到晚都喜欢动手打人,我哥这样下去,不会被她折磨死?” 小姨骂道:“小家伙,亏你还是个孩子的爹,打是亲骂是爱都不知道?” 何家潇迟疑了一下,一副迷茫的样子问:“难道微微打我,是亲我?” 黄微微被他一番调笑,早就羞红了脸,她悄悄伸手扭了我一把,痛得我差点跳起来。 “你弟欺侮我,你也不会帮我?” 我闻言笑道:“家潇,你小子翅膀硬了啊,敢取笑你嫂子,看我不收拾你。” 何家潇双手作揖道:“哥,你就是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 我叱道:“还啰嗦,快带我们去找宾馆。小姨困了。” 大家就都去看小姨,小姨果然睡眼朦胧,摇摇欲倒的样子。 何家潇满脸歉意地说:“我再打个电话,这是我一个哥们,开了一家会所,平常不接待客人住宿的。不过我知道他有几间客房,看能不能给我们住。” 我催着他快打。伸手扶了一把小姨,免得她真如一个睡美人一样,倒在地上就不好看了。 何家潇走到一边去打电话,我扶着小姨,黄微微搂着我的胳膊,站在灯光迷离的宾馆大门口,就像雕塑一般的冷峻。 黄微微低声问我:“陈风,你说,家潇和萌萌会有什么结局?” 我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轻轻一笑说:“我心里也没底。很久没见萌萌了,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想法。” “你希望呢?” “当然走在一起呀。” “既然我们大家都是这样的希望,你说,他们会背道而驰吗?再怎么样,他们还是要生活在我们之间。总不能隐居到世外桃源去,不问尘世。” “可是他们现在还一直在冷战。” “时间问题。”我安慰她说:“自古道,好事多磨。就让他们先磨磨也好。” 黄微微甜甜地一笑,搂紧我的胳膊说:“陈风,你看事情总能到结果。” 一边的小姨睁开眼,打量我们一下说:“你们两个,甜言蜜语去私密空间去说啊,别把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都逗起来啊。” 话音刚落,何家潇就连蹦带跳过来,兴高采烈地喊:“搞定了,搞定了。” 我疑惑地问:“那么容易?” 何家潇拍拍胸脯子自豪地说:“哥,你也不看看小弟我是什么人!他是我一铁哥们,喜欢玩收藏。我答应他,带他去欣赏我们研究所的镇所之宝。” “原来是有交换条件的啊。”我笑道:“铁哥们还玩这一套?要是你不答应,他就不答应你?” 何家潇笑道:“一样的会答应。因为我说了,是两个绝世美女。我说带他去欣赏镇所之宝,只是送给他一个福利。”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我不能住?” 何家潇不好意思地笑,搔搔头皮说:“他就两间客房。哥,你要不跟我在家挤一晚?” 我迟疑着不好说话。 黄微微嘴一撅说:“我也不去了。” 小姨伸一把懒腰说:“你们不去,我可要去了。我辛苦死啦。” 何家潇看着我,犹豫不决。 我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说:“小子,你说带两个绝世美女去。记着,她们一个是你小姨,一个是你嫂子啊。” 何家潇吐一下舌头,扮个鬼脸道:“我可没说错。我小姨和嫂子,哪一个不是绝世美女?就他身边的俗脂俗粉,赶不上我小姨和嫂子半根手指头。我让他见识下,我何家潇不是等闲之辈。” “他是什么人?”我问。 “有点小背景。”何家潇犹豫了一下说:“他爸是我们中部省的一个大官。具体是什么官,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怎么熟悉的?” “他喜欢古董和收藏,我们在街边认识的。” “就这些?” “还有,他是个读书人。儒雅得很。” “多大?” “三十来岁的样子吧。”何家潇看我一眼道:“跟哥你的年龄差不多。” 我皱了一下眉头。 何家潇显然看到了,忙着说:“他没哥你英俊。” 大家被他一说,都笑了起来。 第471章 会所老板 会所老板等在会所,看到我们进去,微笑着起身,逐一与我们握手。 会所建在一栋五层高的楼顶,电梯直达。借着灯光,依稀能看到树影婆娑,亦能闻到花香袭人。 玻璃门外,假山叠翠,曲径通幽。耳朵里听到叮咚泉水声,但见一条水,如白练一般,从假山顶上泻下来。落在一个硕大的青花瓷般的大盆里。 水不停歇落下,却不见盆里涨水。我侧眼看到,盆底下一条细管,把落下的水复又吸了上去假山顶,如此周而复始,便有水声如琴,日夜奏响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乐来。 能在屋顶上造假山凉亭,能种花种草,常人何能办到?且此地处省城,商贾名流,社会达人,何止万千。好事者有之,趋炎附势者有之,谁能不眼红? 省城虽不在天子脚下,却是一方诸侯。故有此神通者,非富即贵! 我在稍加观察后,得出如此结论。 会所的老板果真儒雅,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伸出来的手,白皙纤长,宛如女人的手指一般。 但握上去,却感觉他的手掌上有肉,并不骨感,且有一丝温润,令人放松心情。 他客气地请我们落座,招呼服务员给我们倒茶。 何家潇显然与他不是十分的熟悉,从他东张西望的神态,我能感觉他如我一般,也是第一次登堂入室。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屋中间垂下来一盏琉璃大灯,灯光从琉璃间流泻出来,似乎千百颗珍珠一样,熠熠生辉。 屋里的家具,古朴顽劣的样子。但有隐隐的淡香,萦绕其间。 我小心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听到几声空灵的声音。仿佛千年前的天籁,瞬间涤清尘埃一般。 会所老板微笑着说:“这些,都是海南花梨。” 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据说世上的花梨千百种,极品却只有海南的黄花梨。此木生长极慢,纹理却是世上唯一的天物。且海南的黄花梨,有暗香流动。这一特征,却是其他黄花梨永远不能企盼的。 海南的黄花梨,唐朝时期即已作为尚品家具的材料,到得宋元期间,已经寥如晨星。因此今日在世的,屈指可数。 四周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居然有一副明清时期的山水,烟霭朦胧,山淡水隐。画上一斗笠老翁,骨骼清奇,宛如要走下来一般。 会所老板双手递上名片,谦恭地神态让我神情恍惚。 我接过来,认真地端详。发现老板姓徐,全名徐孟达。 猛然想起中部省宣传部长也姓徐,于是试探着问:“徐部长与徐老板是什么关系?” 徐孟达毫不掩饰地浅笑道:“正是家父。” 我脑袋轰地一响,感觉眼前金星乱冒。 中部省省委宣传部部长徐发明,身居省委常委。此人行事粗放,大张大和,嫉恶如仇。民间有关他的传说,足可立传出书。 当年他带队去下面一市里采访,车阻在一过江桥上,水泄不通。待到他车到了阻梗地,看见桥上架了一个豪华的收费亭,过往车辆,悉数缴费过桥。 他下得车来,打听为何如此阻路。收费亭的人一看,就一细小老头,于是不耐烦地挥手道:“一边去,别打搅老子收钱。” 徐大部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你们收费,可是有文件?” 收费的人大喝道:“有不有文件,管你屁事。” 随从的秘书刚想发脾气,徐老头制止道:“没文件拦路收费,可是违法的。你们这些胆子,从何而来?” 收费的人耐不住他嘀嘀咕咕,从亭子里出来,兜头一把抓住徐老头胸口的衣服,就想往旁边一摔。 徐老头猝不及防,当即把头磕在栏杆上,肿起一个大包。 徐老头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摸着包,上了车。到了市里,叫来市长一问,才知这收费亭,是因为市里欠了一家公司的修路投资款,没钱还。于是让他们在桥上修了一个收费亭,说好收满十年,不管收多收少,十年为限。 徐老头闻言大怒,骂道:“你们这些狗官,花钱的时候不想着还钱。没钱还找老百姓出气,老百姓苦不堪言,你们花天酒地。要你们这些狗官何用?” 当即叫了市公安局,调来几台挖掘机,轰隆隆开到收费亭,一挖斗挖了收费亭。把一干子收费的人,全部押到公安局里,逐一调查取证。 原来徐老头事先接到举报,说此收费亭收费乱来。不管来往,只要过桥,必定收费。倘若不交,必定挨打。已经出了很多打人的事件。比如一搬家公司,一台车替人搬家,往来桥上十次,每次都要缴费。司机嘀咕,一天来往十次,交的过桥费超过搬家费了。于是不肯交。收费亭的人当即围住,一顿拳脚招呼,奈何司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气没法出,被收费亭的人追得无路可走,于是一头跳进江里,把一条活生生的命,交给了阎王爷。 徐老头拆了收费亭,惹得轩然大波。原来这收费的事,得到过省里同意。 徐老头在省委常委会上拍案叫道:“此案不清,此人不除,天怒人怨。要是没地说理,挂冠在所不辞。” 事后,市长被撤,打人逼人丢命的相干人员,各自领刑三五年不等。 没想到徐老头这么一个暴躁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儒雅的儿子。 徐孟达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这让我有点意外。 徐孟达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指着何家潇道:“小何给我电话,说你们是从衡岳市来的。我这里不接待人住宿的。但小何说,你们是为春山县一桩命案而来。我再有规矩,也不能挡了人命关天的事。” 我哦了一声问道:“徐先生,你对我们衡岳市熟悉么?” 徐孟达笑而不答,端起面前的紫砂壶,轻轻啐了一口。 何家潇答道:“徐哥原来也在政府里任职,是省政府办的干部。对全省的任一个地方,多少都有印象。” 我兴致顿起,既然他是从体制内出来的,我们之间自然会有共同的话题。 于是我问:“徐先生,现在还在政府么?” 徐孟达微笑着摇头,叹道:“我这个人,不适合在一个笼子里生活。我是自由惯了的人。” 我正想说。徐孟达打断我的话说:“你也不要叫我先生不先生的。我们年龄相当,就以兄弟相称罢。” 我忙着摇手道:“不敢不敢。” 徐孟达正色道:“兄弟,这就是你见外了。看不起我么?” 我被他一激,赶紧说道:“既然徐兄不嫌弃,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我们小地方来的人,有些言语得罪,还请徐兄海涵。” 徐孟达哈哈大笑,嘴里说道:“见外,见外。” 我看会所里除了几个服务员,没见一个客人,于是疑惑地问:“徐兄,这不营业么?” 徐孟达笑道:“不营业,岂不是会饿死我。只是刚才听了小何的电话,我把客人都赶走了。” 我闻言怔了一下,心里既感激,又惶恐。 徐孟达安慰我道:“兄弟,你也别有什么歉意。这里是我徐某人的一亩三分地,一切都是我徐某人说了算。一个晚上不做生意,还不能影响到我。何况,来我这里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 他叫服务员过来,叮嘱她去拿一张卡来。 徐孟达手里捏着一张金卡递给我说:“兄弟,我们是有缘人,这张卡送给你。以后到省城来,我这会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一看手里的卡,金色的,上面有编号,刻着“VIP”字样。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徐孟达说:“这卡,是纯金的。我这会所,就十张。” 我感觉手里像是握着了一块烧红的炭,炙烤得吱吱响。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哪里敢收?于是赶紧递回去说:“徐兄,这礼物太重。兄弟我承受不起啊。” 徐孟达大度地笑,说:“要说这个重,还真重。这张卡,必须是最尊贵的人才能持有。我这里一张会员银卡,必须要五十万才能拥有。也就是说。兄弟我这里是会员制,会员的身价都不低,会员费每年最低是五十万。” 我愈发不敢要了。 徐孟达将手搭在我手背上,盯着我眼睛说:“兄弟,我送给你,你就要心安理得地接受。当然,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要送你。” “难道徐兄还有要求?”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这个人,一般无功不受禄啊。” “自然有你用得着的地方。”徐孟达笑道:“凭着我这张卡,省城里所有会所,不管对外的还是对内的,你不但能无限制消费,而且还能证明你的身份。别人看到这张卡,就等于是看到我徐孟达本人。” 这突然如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在我头上,几乎把我弄得晕头转向。 徐孟达见我还在惶恐,低声说:“陈兄,这两位美女是……?” 我笑道:“一个是我小姨,一个是我内人。” 徐孟达轻笑道:“陈兄好艳福。” 他的这句话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再去看黄微微,发现她的耳朵根子都红透了。而挨着黄微微坐的小姨,对我们的谈话充耳不闻,她半阖着眼,仿佛入睡一般的宁静。 “你们都辛苦了,先去休息。明天我再找陈兄讨教。”徐孟达起身说:“春宵一夜值千金,我要成人之美。陈兄,好好休息罢。” 他的笑容里看不到半丝猥亵,反而如春风般温暖,让人心里舒坦无比。 从我们到会所,到徐孟达离开会所,何家潇说过的话没超过三句。 不过我有感觉,徐孟达似乎对我很了解。他在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居然知道我的姓,而且一见面,出手就那么大方,送我一张金卡。他不会没有所求! 但他究竟求什么呢? 我一个小地方的干部,在眼里连个草芥都不如,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越想越后怕,以至于后背被一层冷汗浸透了,我还浑然不知。 第472章 徐孟达是什么人 徐孟达从会所离开后,到我们离开会所,再没露面。 昨晚我们约定了请陈萌出马,因此天一亮,我和何家潇就跑到会所去接人。会所里冷冷清清,除了一个搞卫生的阿姨,就剩下前台一个精神饱满的姑娘。 看到我们进去,姑娘热情地迎出来,递给我们一张名片说:“我们老板给你们留下的。你是陈风吧?” 我接过名片,瞄了一眼,上面写着“新银河文化传媒”。徐孟达的名字后冠着“董事长”的衔头。 名片的质地非常好。薄薄的,拿在手里有金属的质感。 姑娘抿嘴一笑道:“是铂金的。我们董事长的这种名片,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我假笑道:“当然,这么贵重的东西。” 昨夜与徐孟达聊了一会,他只送给我一张全城金卡,并没有给我名片。这张名片让我吃惊的,不仅仅是它是铂金的材料,而是“新银河文化传媒”这几个字。 中部省里,新银河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单从中部省的电视台就能感觉到这个公司非同小可。几乎所有的广告背后,都能看到新银河的影子。 “我们老板上午都是休息的时间。所以不能……。”姑娘抱歉地说。 我摇摇手道:“没事。麻烦你告诉徐董事长,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带着小姨她们出了门。 余味早就等在车边,看到我们出来,迎上来要帮我们拿东西。 我没带行李,小姨就一个小包。倒是何家潇,提着一大包的东西。 何家潇看到车就手痒,跃跃欲试要去开车。 余味为难地看着我,不肯给他钥匙。 何家潇眼睛一白道:“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 余味假笑道:“不是。我老板在车上,还是我来开。” “什么你老板?他还是我哥呢。”何家潇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钥匙,大喇喇地坐进车里,扭动钥匙打着车。 何家潇要跟我们一起回衡岳市。因为要陈萌出马,我们想来想去,这个事还是他去找陈萌最合适。 一台车里,坐着五个人,略显拥挤。 何家潇执意要开车,我也不好拒绝。毕竟还有事要求于他。要是拂了他的兴致,这家伙一不高兴了,不跟我们回去,又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余味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紧张地盯着何家潇把车开上路去。 后排坐着我、小姨和黄微微。她们两个女人,一边门坐着一个,我只好挤在她们的中间,施展不开手脚。 从中部省到衡岳市,尽管全程高速,却也要三个小时。 车上高速不久,我旁边的黄微微头一歪,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再去看小姨,她抿着嘴,眼睛看着窗外,一脸的淡然。 小姨似乎感觉到了我在看她,她转过头来,浅浅地笑了一下,挪动了一下身子。轻声问:“睡着了?” 我点点头,将黄微微的头移动一点,让她更舒服一些。 小姨悄悄伸出一个大拇指,对我的举动大为赞赏。 我微笑以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小姨的手。 小姨任由我握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悄声说:“小风,辛苦你啦。” 我揉着小姨的指尖,沉声说:“这个世界,谁也不能让我的小姨有半点委屈。” 小姨感动得想哭,将手指插进我的手指间,十指相交,纠缠不休。 我们的谈话被何家潇听到了,这小子转过头看我们一眼道:“小姨,我哥这个人,命好。” 小姨笑着问:“何以见得呀?家潇,要说命,你的命不是更好?” 何家潇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吹了一声口哨说:“我不好。” “哪里不好了?” “小姨,你没看我爸那副嘴脸,好像我上辈子欠他八百块钱一样,千刀砍不进去。” “他不是为你好?” “我哪里不好了?从小乖乖读书,长大乖乖上班。到现在,连一辆车都不给我买。”何家潇愤愤不平地说:“你看我身边的人,哪个没台车啊。” “为什么不给你买呢?”小姨好奇地问。 “鬼晓得。我这次回去,一定要车,不给我车,我就不结婚。”何家潇窃笑起来,仿佛一个小孩子说自己的秘密一样,乐不可支。 我笑道:“家潇,你拿结婚要挟你爸?更重要的是,萌萌答应跟你结婚了?” 何家潇愣了一下,转而笑道:“萌萌现在是没答应。不过,这次不是有你们在吗?只要你们开口了,萌萌不会不答应。” “真的?”我犹疑地问。 “当然真的。”何家潇自负地说:“萌萌说过,她不会嫁给别人。” “她不嫁给别人,不一定要嫁给你。”黄微微突然睁开眼说话,吓了我一跳,赶紧松开握着小姨的手。 小姨似乎也吓了一跳,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轻声问:“醒啦?” 黄微微笑道:“我本来就没睡着。听到耳朵边一只乌鸦在呱呱地叫,哪里睡得着。” 何家潇大叫道:“嫂子,你骂我是乌鸦?” 黄微微抿嘴一笑说:“你看你,嘴巴喋喋不休,不是乌鸦是什么?” 何家潇懊恼地大叫道:“我不跟你们说了。” 副驾驶位上的余味一句话也不说,他盯着前方,不时提醒何家潇减速。 何家潇白了他一眼,将车在停车带上停下,跳出车喊道:“这个才是乌鸦。这一路把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老子不开了,你自己来。” 何家潇还是满身的孩子气,我们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换了余味开车,我们顿时像是卸下了一块千斤重担,大家不约而同长长吁了口气。 何家潇不开车了,人却耐不住寂寞,转过头问道:“小姨,你怎么突然要上访?” 小姨愣了一下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打听什么。” 何家潇不满地撇着嘴说:“谁是小孩子啊,我可是做父亲的人了。” 小姨笑道:“有些人,就是做了爷爷了,还是小孩子。” 何家潇换了一副笑脸说:“小姨,你就告诉我嘛。” 小姨眼光扫了一下开车的余味,欲言又止。 我喝道:“家潇,你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回去完成任务。” “小菜一碟。不应担心。”他大喇喇地说:“自家娘子,没问题。” 我们都笑起来,就连余味,嘴角也泛起一丝微笑。 我拍拍椅背说:“家潇,让小姨休息一下吧。” 何家潇惊异地说:“昨晚小姨她们没休息好?那么好的地方,我都从来没享受过呢。” 他提起会所的事,我们便都想了起来,这个会所老板徐孟达,确实有些神秘。 我问道:“家潇,徐老板跟你认识多久了?” “也没多久。不过,这个人,没有架子,很随和。” 我点点头。 “据说,他在下海之前,就是个副局级的干部了。” “他为什么要下海呢?” “赚钱啊。”何家潇不满地说:“这年头,上个班有几块钱?不如下海捞一把,一辈子吃喝不愁。” “有那么容易?”小姨说。 “小姨,你不是也下海了吗?”何家潇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问。 “现在问你徐老板,别扯到我身上来。”小姨笑骂道:“东拉西扯的。” 何家潇叹口气道:“其实,我对徐哥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我听说过,在下海之前,他犯了错误,他是被逼的。” “是吗?”我们异口同声地问:“什么错误?” “据说与一件文物有关。” “他倒卖?” “也不是倒卖。就是看了几眼,谈了几句价格。生意没做成,被人举报了。” “什么样的文物?”我随口问道。 “一件什么鼎之类的。江湖传说,全球仅剩一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八年前我与吴倩赴北京的情景,跃入我的脑海里。 “不会这么巧吧?”我心里想:“要真是,这世界也太小了,轮回得也太快了。” “文物呢?” “谁也没见过。”何家潇说:“哥,你说,徐哥就因为这点破事,坏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值得吗?” “人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叹口气说:“徐老板就这点事下海了?” “他不下海,就去坐牢。”何家潇说:“省公安厅办案的人说,就凭着这点破事,判他个十年八年的不在话下。” 我又一惊,何家潇的话里,透露出来一个信息。徐孟达与省公安厅,有过节。 而省公安厅的当家人,就是林声茂。 难道徐孟达与林声茂有过节? 徐孟达的出现,给整件事带来更多的扑朔迷离。 第473章 深度报道 陈萌对我们大队人马的到来表现出少有的意外。这群人里,黄微微算是她产后见她最多的人。至于何家潇,每个星期从省城回来,两个人见面也不说话。但他们之间有个默契,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只要是一个人在孩子的脸上亲一口,另一个人一定要在这块脸蛋上亲一口。 两个人的眉眼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谁也不先开口。倒是我的宛如舅妈,完全变成了一个奶奶级的人物,搂着孙子疼爱有加,对他们两个的举动,根本没放在眼里。 在我舅妈看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孩子这根纽带,再怎么样,也是打断血脉连着筋的事。他们之间的复合,只是时间的问题,慢慢的水到渠成。 而我的小姨,之前与陈萌有过几面之缘。互相之间,一点也不熟悉。 只有我,在陈萌生下孩子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陈萌指着沙发叫我们坐。她产假还没休完,提前上了班。 陈萌的办公室里,摆着四张桌子。说明这个屋子里,至少有四个人在办公。 她是衡岳日报的首席记者,办公的环境却不见得有多好。因此我大惊小怪地说:“陈萌,你这里这么多人办公,这么能静下心来写稿子?” 陈萌淡淡的笑,给我们倒来几杯茶。款款的走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问我道:“你们找我有事?” 小姨看着我,我看着黄微微。黄微微却调转头去看何家潇。 何家潇闻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陈萌看我们都不做声,就自己低下头去,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篇没写完的稿子,不时拿笔涂涂写写。 陈萌的态度不冷不热,我们一时都不好开口,等着何家潇说话。 何家潇犹豫了半响,从身后提出一包省里带回来的东西,放在陈萌的办公桌上,打开包,一件一件从里面掏东西。 他一边掏,一边说:“这是孩子的衣服,这是孩子的鞋子。我还买了一顶帽子,特别好看,戴在我儿子头上,必定光芒万丈。” 陈萌本来冷着的脸绽开一丝微笑,她伸手把东西扫到一边去,说道:“你给你儿子买的东西,拿给我看什么。” 何家潇陪着笑脸说:“我不是给孩子妈先看看嘛。” “我不看。” “你不看,我儿子穿着也不舒服。” “胡说八道。”陈萌抿嘴一笑,白了何家潇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我还要写稿,明天要上的。” 何家潇迟疑一下说:“也没什么大事,就一点小事。我哥、小姨她们非要找你。” “什么事呢?”陈萌似乎满有兴趣地问,眼睛看到黄微微,说道:“你的主意吧?” 黄微微赶紧表白说不关她的事。她只是跟着一起来,没想法。 陈萌打趣道:“他都说是陈风的主意了,难道你一点也不清楚?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好呀。” 黄微微脸一红道:“乱说。” “我乱说了吗?”陈萌看我一眼,把桌子上的一堆东西扫到一边说:“什么事,为什么非得找我?” 我拍着马屁说:“衡岳市里,你是一支笔。没有你这一只笔,这事还真办不了。” “是吗?”陈萌歪着头微笑。她生了孩子后,身材并没走样,反而蕴藏着更多的娇俏。 “需要我做什么嘛。”陈萌显然不想再继续打哑谜下去。 “前段时间我们春山县不是破了一个大案吗?”我觉得还是我来说比较好。 “知道。” “我们来,就是这个事。” “这个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记者啊。”我得意洋洋地笑。 “我是记者没错,我们做记者的,也按行业分啊。你是想报道这个案子?” 我点点头。 “跟你有关系吗?”陈萌冷笑着说:“我记得你好像是春山县的副县长,这新闻报道的事,不归你管吧?” “确实不归我管。”我叹口气说:“陈记者,你注意到了没?这个案件,没有一家新闻媒体报道。” “不报道有几个原因。”陈萌轻轻敲着办公桌说:“要么就是侦查阶段,公安机关不提供采访报道。要么就是领导意思,不报道。” “我估计是后者。”我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指着小姨说:“本来这件事,跟我们没半点关系。但这事已经牵涉到小姨了。而且,小姨还被他们羁押了几天。” “是吗?”陈萌声音高了许多,眼睛去看小姨,说:“你小姨这么跟这个案子牵上了关系?” “一言难尽。”我说,抽出烟来,想要点火。 何家潇从我手里一把夺过去烟,指着陈萌说:“才生产的人,能抽你的二手烟吗?” 陈萌大度地一挥手道:“没事,你抽你的。” 何家潇被她一说,讪讪地笑,走到一边去了。 我却不好意思点火了,想把烟收起来。 没想到陈萌却从办公桌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扔给我,自己点着了一支,微笑着说:“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想事就要抽几口。不抽,脑子里就一塌糊涂。” 何家潇大惊小怪地说:“你怀孩子的时候,也抽?” “抽又怎么了?你没看到我儿子健康活泼得很吗?”陈萌白他一眼道:“我又没生个缺胳膊少腿的。” 何家潇双手合十,朝天拜道:“感谢老天。” 黄微微抿嘴一笑说:“何家潇,你感谢老天,难道是老天给你生了个儿子?” 何家潇讪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陈萌手一挥道:“你回来了,还不去看儿子,呆着这里说什么闲话啊。” 何家潇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手忙脚乱收拾着桌子上散乱的东西说:“我先回去了,我得去看我儿子。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给萌萌说。她会帮的。” 陈萌不耐烦地说:“何家潇,你是什么人哪?给我做主了?” 何家潇嬉笑道:“我是孩子他爹。” 说完,提着一包东西,一溜烟跑了。 何家潇一走,黄微微问道:“萌萌,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 “你一直做个单亲妈妈?” “不行吗?”陈萌冷冷笑道:“我这人命不好。就是个单亲的命,不像你,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黄微微被她一抢白,顿时涨红了脸,又不好发作,拿眼看着我。 我避开她们的这个话题说:“陈记者,你看着报道的事……。” 陈萌仿佛回过神一般,为难地说:“这个案子要报道,也是政法口记者的事。你也知道,我是负责时政类的,不归我这边啊。” 陈萌直接了当的推脱,让我们一下懵了。 “要不,我帮你们找负责政法口的同事过来?” “不用了。”我也干脆拒绝。 “我还要告诉你们,报道写好了,不一定能发得出。现在新闻管制比较严,要审批才可以放。” “负责审批的应该是宣传部吧?”我问。 “是的。也不全是,有事东西,还需要涉事单位同意。” 陈萌列举出来一大堆理由,让我们顿时如坠深渊。 小姨首先不高兴了,黑着脸说:“我就说吧,还不如我去上访。我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陈萌显然吃了一惊,问道:“小姨你去上访了?” 小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是没办法。” 陈萌收住笑,严肃认真地问:“小姨,你到底是什么事,还要去上访?” 小姨脸一红,嗫嚅着说:“就这事啊。” “所以,你们来找我?” “我们不找你,小姨的事就没地方说理去。上访能访出一个结果吗?要是上访都有用,天下多少事,还会有冤屈?”黄微微愤愤不平地说。 陈萌反而笑了,道:“微微,亏你还是个国家干部呢。” 黄微微一点也不难为情,撅着嘴说:“国家干部也是人啊!” 陈萌沉吟半响,叹口气道:“这篇报道我可以写,但能不能发出来,我就没半点把握了。” 我闻言大喜,笑道:“你只管写,发不发,我自己负责。” 第474章 晚上你来我家 我决定与徐孟达做一笔生意。 苏西镇搬迁典礼眼看就要到了,月白带着镇里几个干部,来县里找我敲定典礼的所有环节。 我静静地听完他们的汇报,问了一句:“活动由谁策划?” 月白她们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说:“都是我们自己搞。” 我严肃地说:“我们自己搞不是坏事。只是要请省市领导到场,还是专业机构策划比较好。” 月白认真地说:“没有这笔预算啊。要请别人来搞,怕是需要一笔不少的资金。” “钱的问题不是大问题。”我说:“这次典礼,关系到领导的面子问题。我们自己搞,虽然原生态,毕竟受一些因素的限制,视眼不会太宽阔,体现不了我们苏西的大气。” 月白笑道:“既然不担心资金,让专业机构来搞是最好的事。我们还少费心。” 她虽然面带微笑,话里却不满我的建议。我这些话,仿佛是在否定她们的成绩,否定她们的功劳与心血。 我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转头问雪莱说:“雪书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看啊,我们请个专业机构全盘策划,但大主意还是我们自己拿。你的意思这么样?” 苏西镇搬迁典礼,活动全程策划都是雪莱负责。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有经验。而且她提出的原生态歌舞表演,如今也排练得炉火纯青了。只待时间一到,要惊艳于苏西。 雪莱不接我的话,眼光乱转。 一屋子的苏西干部,被我突然提出来的建议吓了一跳。他们都按照当初的商量,一切准备就绪。现在被我突然一搅,都感觉到有点手足无措。 我看一眼大家说:“其实请个专业的机构来策划,有助于我们苏西的形象更能得到全面体现。毕竟这次活动,是苏西从来没有过的大活动,关系到我们苏西今后在社会上的地位。更关键的一点是,典礼要来的省市领导,对原生态的东西,可能接受的程度有出入。” 月白首先表示同意,说:“陈书记的建议,我看完全可以。我们苏西搬迁,主要的典礼还是请专业机构合适。毕竟他们比我们有经验,领导也会觉得自然。” 雪莱这时候开口了,犹疑地问:“这么说,我们之前排练的节目都要取消?” 我笑道:“也不是取消。我们排练的节目,一个不落要表演。” “这么表演?人家专业机构有的是专业表演人士,还会需要我们?” “我们只是请他来策划,不是请他给我们表演节目。专业机构来,只是负责节目的调整,适当地给我们加一些东西。” 雪莱就不说话了,阴沉着一张脸,满脸不高兴。 月白问我:“书记,你都请了那些领导?” 我心里一顿,这段时间在忙小姨的事,对于请谁谁来参加我们苏西的典礼,到现在还没个头绪。 但之前我跟他们说过,要请省里的领导。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来,因此我说:“安排得差不多了,放心。” 其实我自己也不放心,当初确定要请的林声茂副省长,到现在也没给他透露半点声讯。要是领导有其他安排,不能参加我们的典礼,这是要坏大事的。 可是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这个担忧。我是苏西镇的头,是舵手,是风帆,是灯塔上的一盏灯。我任何的犹豫,会让他们夜不成寐。 “既然这样,我们就等你请来专业机构了。”月白浅浅一笑道:“时间有点紧,书记你得给我们多点时间沟通。要不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丢了你的脸。” “没事的。”我说,站起身笑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今天我请你们吃饭,一定要喝几杯,为我们苏西典礼,提前庆祝。” 干部们都说好,说陈县长请客,不吃不是对不起自己,而是对不起我。 大家一齐起身往门外,我叫余味带他们去辉煌宾馆,自己留下来,准备打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我打给徐孟达,嘻嘻哈哈地说回到乡里,想起省城的繁华,心里痒。 徐孟达儒雅地笑,说:“老弟,看你的心情,应该是如鱼得水,怎么会想起省城的繁华?其实老弟比谁都清楚,这繁华的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人间悲欢。还不如乡间的淳朴,人与人之间,都是一颗透明的心。” 我打着哈哈说:“徐总,兄弟有一事相求,你得帮我。” 徐孟达停顿了一下,哦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要我帮你。我可是一个赋闲的人,手里无权无势的,怕是会让老弟失望。” 我依旧笑,说:“这事还真的要徐总你出手。只要你出手了,老弟我就能高枕无忧。” 徐孟达被我一顿说,弄得摸不着头脑,半天说:“有什么事,说得那么玄乎?” 我就把苏西搬迁典礼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徐总,你是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总,办这个个小活动,就是个手到擒来的事。可这事放在我们手里,却是比登天还难。” 徐孟达听完哈哈大笑道:“你这还算是找对了人。” 我赶紧说:“既然我找对了,徐总你就请移步来我春山县,现场指导。” 徐孟达豪爽地一拍手道:“好,我今天就到你们春山县去。再怎么样,这也是一笔生意。” 我笑道:“徐总,可能赚的钱不多啊。” 徐孟达笑道:“我们兄弟之间,还谈钱?钱是什么?他妈的都是婊子。” 我正色说:“徐总,做生意就要赚钱。虽然钱是他妈的婊子,可是没这个婊子,生活就会失去阳光啊。” 徐孟达哈哈大笑,笑毕轻声说:“老弟,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顿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孟达也!” 挂了徐孟达的电话,我又给陈萌打。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开口就有火药味:“陈风,你打什么打呀!催命是吧?” 我陪着笑脸说:“不敢。陈大小姐,鄙人好心问候,怎么?错了?” 陈萌在电话里笑,骂道:“陈风,你看你做了什么破事,害死我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啦?” “还这么啦!我去调查你说的案情,阻力前所未有。原来的熟人都不敢跟我说话了。你就快把我弄得成孤家寡人了。”陈萌恨恨地说:“看你怎么补偿我!” “你说,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我认真地说:“陈大记者,还得请你加快一点,我有急用啊。” “快不了。要快,你自己来写。” “我要是能写,还敢麻烦你陈大记者。”我小心地说,态度谦卑至极。 “你要不能写,我家微微能看上你?”陈萌冲着电话揶揄着我:“你不就是个县长么?现在发言稿都有人代笔了,自己哪里还会动手啊。当官了嘛,就应该有个当官的样子。” 我额头冒汗,对付陈萌这个女人,我一般是手足无措。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我说话,叹口气道:“等着吧,就这两天,给你送过去。” 我千恩万谢,诚恳地说:“萌萌,等这事完了,我们就该喝你们的喜酒了。” “什么喜酒?”陈萌反应灵敏,跟着嘻嘻一笑说:“要想喝喜酒,还得看你们家人的态度。这个喜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什么态度?” “你自己去想。” “你不是原谅家潇了吗?” “谁说的?” “我们在你眉眼间看出来了。”我又哈哈大笑说:“女人最藏不住的就是心情,能从脸上看出来啊。” 陈萌呸了我一口说:“你这个人,最好去写小说。我不跟你说了,挂了。” 话音刚落,话筒里传出一阵蜂鸣声。 我捏着话筒笑了笑,又开始给林小溪打。 林小溪连续摁了三个电话,我一阵恼火。奶奶的小娘子,敢摁我电话!我骂骂咧咧,起身准备去辉煌宾馆。 刚出门,电话响了,一看是林小溪打来的,赶紧贴到耳朵边说:“你在哪?” “关你什么事?”林小溪笑着说。 “我找你有急事。” “你还有急事找我?”她在电话里窃笑,压低声音问:“说,想我没有?” 我又一阵冷汗,从喉咙里冒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字:“想了。” “我不信。” “真想了。” “真想啊!”她嘻嘻笑起来:“真想你来接我。” “你在哪呢?” “我还能去哪?电视台啊。” “刚才怎么没接我电话?” “我非得要接你电话吗?”林小溪咄咄逼人地问:“你是我什么人?你的电话我一定要接?” 我沉默不语。 林小溪轻叹口气说:“要是你是我老公,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接你的电话。” 我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不是我不接。”她柔声说:“刚才我在录节目,你的电话让我们同事都取笑我了呢。” 我哦了一声说:“我想给你说件事。” 林小溪打断我的话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晚上你有空吗?” “有。” “晚上你来我家说。”她挂了电话。 我愣了一下,晚上去她家? 一个单身女孩子,邀请我晚上去她家,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愣怔着,电话响了,是朱花语打来的,说明天县里举行招考,问我去不去现场。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人事局招考,这么大的事,人事局的谢天怎么没给我汇报?老小子活歪腻了吧? 他难道不清楚,我安排的几个人,在这次招考中必须要过吗? 可是要禁得起检查,就得在试卷上做文章。要是连考试都没通过,我拿什么名正言顺把他们都安排妥当? 我对着话筒说:“花语,安心考试。祝你顺利过关。” 朱花语笑道:“我不怕,复习得还好。不是我要给你电话,是黄奇善,他找你。” 我脱口而出骂道:“狗日的黄奇善,现在混好了啊,连个电话都让老婆打了,叫他听。” 朱花语扭捏着说:“老板,谁是他老婆啊。你别乱说。” 说着把话筒递给黄奇善。 黄奇善还没开口,我骂道:“狗日的,快给我滚到辉煌宾馆来。” 第475章 泄密 黄奇善屁颠屁颠赶到辉煌宾馆时,我们已经动筷子了。 苏西镇的干部在吃这一块,一向没有太多的讲究。他们在我来之前已经点好了菜,我一到,菜就上了桌。 我扫了一眼饭桌,几样家常小菜。唯一能上得台面的,就是一碗红烧肉。 月白看我到了,吩咐服务员打饭上来。 服务员满脸不高兴,这样的点单,他们是没有任何油水的。因此对月白的吩咐,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是辉煌宾馆的常客。毕竟这里前身是县委招待所。即便是现在,还是春山县招待客人的不二选择。 服务员没有不认识我的,看到我落座了,凑过来低声问我:“领导,要不要喝酒?” 服务员的话被月白听到了,她挥一下手道:“不喝了。就吃饭,吃完了我们还得赶回去?” 服务员不认识月白,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满脸堆着笑对我说:“领导,我们这里新来了好酒,限量的茅台,要不要来一瓶。” 月白见服务员轻视自己,老大的不高兴,黑着脸喝道:“没听到吗?不喝酒。给我们上饭。” 我只好挥手道:“算了,今天不喝了。大家都忙。还有事。” 服务员满脸失望,刚转身走开,黄奇善就冲了进来,大惊小怪地嚷道:“又躲着这里吃喝,大胆啊!” 我笑道:“黄大书记,饭你可以乱吃,话你不可以乱说。你也不看看,这算是吃喝么?” 黄奇善扫一眼饭桌,白我一眼道:“亏你也拿得出手。娘家人来了,你就给他们吃这个?” 我骂道:“你吃就吃,不吃拉倒。老子自家人,吃什么都香。” 黄奇善涎着脸,一边笑一边啧啧叹道:“我们苏西的干部就是不一样啊。跟着陈大县长,粗茶淡饭还觉得幸福。” 月白笑道:“这么说,我们跟错了人?” 黄奇善双手乱摇道:“岂敢岂敢,莫害我。” 月白得理不饶人说:“要不,黄书记请我们吃一顿好的?” 黄奇善爽快答应道:“好呀。今天这顿饭,我来请。” 于是招手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茅台酒。 我看着黄奇善颐指气使的呼来叫去的,笑道:“你要买单哦。” 黄奇善大喇喇地说:“放心,不会叫你买单。”说完夹着眼睛笑了笑道:“你一个县长,请下属吃个饭,还那么小气。真是千古难见。” 黄奇善点了好菜,又叫了好酒,苏西的干部高兴得都笑歪了脸,拥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称赞他。 有人知道他跟朱花语的关系,于是打趣着说:“这顿饭,算是我们苏西的姑爷请的。大家一定要给新姑爷面子,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黄奇善大言不惭地笑道:“我这个姑爷,保证只要是苏西来的人,绝对不饿着他。” 大家齐声叫好,也不等服务员来招呼了,各自找杯子开瓶子,倒酒夹菜,不亦乐乎。 黄奇善心安理得地接受苏西干部倒酒夹菜,喝了两杯后,凑在我耳边说:“陈风,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出什么事了?神秘兮兮的。” 黄奇善扫一眼满桌子欢腾的干部,扯了扯我的衣袖说:“借一步说话?” 我甩脱他的手道:“有话你就在这里说,又没外人。” 我的声音大,惹得他们都看过来。黄奇善讪讪地笑,满脸的尴尬。 我不是故意让他下不了台,在我看来,他能在这样的场合跟我说的事,能大到哪里去? 月白接过话说:“也是啊,黄书记你是我们苏西的姑爷,这里都是娘家人啊。” 黄奇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身为县团委书记,算是县级领导。被我一顿抢白后,居然哑口无言。 我笑着说:“奇善,先吃饭喝酒。你请我们喝酒,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大家的雅兴,你说是不?” 黄奇善苦笑着说:“我是狗拿耗子。算了,喝酒。” 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逐一与大家碰了一下,仰着脖子灌下喉咙,深深地看我一眼说:“你们继续,我有事得先走。” “去哪?”我问。 “明天全县开考,我要去考场看看。” “你负责?” “也不是我负责。谢局长要求我们团委配合。刘书记发了话,要求我们团委全面配合。说来说去,还给了我一个官,考试小组副组长。” 他哈哈地笑,弯下腰贴在我耳边说:“我跟你说,这次考试,弄不好会出事。” 我不动声色地问:“会出什么事?” “试卷泄密了。”他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得见。 黄奇善说完这句话,朝大家一抱拳说:“各位,少陪了。改天再请大家。” 黄奇善要走,大家的兴致就低了许多。雪莱举着茶杯说:“黄书记,记得买单啊。” 大家又轰地一声笑起来,看着黄奇善大踏着步出门。 黄奇善最后的一句话,着实吓得我不轻。 试卷泄密,这是犯罪。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匆匆与他们吃完饭,送他们上车回去。我去买单,服务员告知我黄书记已经买好了。我心里一乐,想着黄奇善一肚子脾气的样子,差点乐不可支。 黄奇善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里一阵猛跳,掏出电话给谢天打。 谢天那边似乎很忙,半天才传过来话说:“陈县长,你要过来视察一下吧?”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问他在什么地方,现在过来我的办公室。 挂了他电话,回到办公室刚坐稳,谢天就一阵风闯了进来,夸张地撩起衣服扇风。 我沉稳地问:“都安排好了?” “好了。就等开考。”谢天笑眯眯地说,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我说:“这些是考场纪律和考场分布示意图。” 我哦了一声,问他:“你们的考卷,都保密得好吧?” 谢天闻言一怔,呆了一下说:“很好,绝对保密。”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放松地仰靠在椅背上,扔给他一支烟。 烟掉在地上,谢天弯腰捡起来,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吗?”我问。 “没什么了。”谢天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态度坚决明朗。 “不要出事!”我叮嘱他。 “放心。” 谢天迟疑一下说:“前段时间我就招考的事,专门给刘书记做了汇报。本来也要向你汇报的,可是那几天没找着你,我又忙。现在我单独汇报?” 我摇摇手说:“算了,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汇报了。何况刘书记专门听过了,应该有指示的。” 谢天认真地说:“刘书记确实做了指示。要求各局委办通力合作。这不,我把团委的请来帮忙了。这次招考,是我们春山县历史上的第一次,很多工作之前都没接触过,所以,还不能尽善尽美。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急的,慢慢来。”我安慰他。 “还有,陈县长你上次给我交代过的事,我都办好了。” 我心里一顿,问道:“是吗?” “你的秘书小朱,我找过她了。”谢天得意地笑:“一定要让她独占鳌头嘛。” 我心里明白了,谢天是把试卷透露给了朱花语。而朱花语,却把这事给黄奇善说了,难怪黄奇善说出事了。 可是朱花语却半点也没给我透过音讯。这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还有,她一个人知道显然不行,还有余味、雪莱,他们可都是要参加这次招考的人。如果他们还按照规矩去考试,我不知道胜算有多高。 “你去忙吧!”我挥手让谢天走。 谢天刚退出去,我想起雪莱已经随着苏西的干部回去了,赶紧给月白打电话,让她通知雪莱转回来。 忙完这些事,我给朱花语打电话,开口就说:“小朱,你现在来办公室。” 第476章 雪莱辞职 朱花语气喘吁吁来我办公室,进门就反手关上门。 她扫视一眼屋里,确认没有其他人,才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赫然就是一张答案纸。 “什么东西?”我问,将纸条放在一边。 “谢局长给我的。”朱花语红着脸说:“我估计是答案。” “他没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就给我这张纸。” “还有谁知道?” “奇善知道。” “你告诉他的?” “嗯。”她轻声回答我,眼睛看着脚尖。 “你都记住了?” “我复印了一张。”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我淡淡地说:“这事,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朱花语紧张地点头,扭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回过头说:“其实,我是不需要这些的。我都准备好了。” 我颔首无语,目送她离开。 她是个纯洁的姑娘,这么大的事,她告诉黄奇善,目的只有一个。黄奇善是她最信得过的人。 按理说,朱花语在县委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完全能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考卷试题,属于国家机密。泄密是犯罪! 谢天冒风险给她答案,她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可是黄奇善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告诉我?而且虚张声势地说要出事。难道他另有目的?他难道不明白,谢天给朱花语答案是在帮她?帮朱花语,难道不是帮他黄奇善自己? 朱花语的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是个临时工,不是公务员的范畴。只有经过招考,才能改变身份。黄奇善能不明白个中利害? 我越想越糊涂,头脑欲裂。 试卷已经泄密,尽管范围不大。但是,谢天能把这些给朱花语,他就不会给其他人?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事只要暴露出来,首先谢天就要终结政治前途,改写命运。 这盘根错节的关系,未必不会扯到我头上来。尽管谢天没有直接与我发生关系,但朱花语毕竟是我的秘书。 春山县第一次公开招考,未曾开考,就已经风雨满楼。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接着就看到雪莱进来。 “你找我?”她直愣愣地问。 “我差点忘记了,明天是县里公开招考考试的日子。”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回镇里去?” “我又不想参加考试。” “为什么?”我大吃一惊。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不就是为了像她这样的人,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吗? “不为什么。”雪莱淡淡地笑:“我考什么呀,前辈子没读几天书,现在鼻子上架副眼镜,我就能冒充大学生了?” “可是你不参加考试,你的身份……。”我欲言又止。 “我不要什么身份。”她还是淡淡地说:“能当一回官,我已经满足了。我实话说,原来以为当官有多么好,现在呀,在你们苏西镇做了一回后,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说的没错。”我说:“官就是民,没什么不一样。” “苏西团委书记的职务,我准备在正式搬迁后,就辞了。” “为什么?”我又吃一惊问:“辞了你干什么去?” “辞了我就不能活了?”雪莱嘻嘻一笑道:“我没来你苏西之前,我天天饿着么?” 我认真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你比我清楚。” 我一时语塞。 “可是雪莱……。”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你什么也不用替我担心。我有自己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 “我就告诉你吧。”雪莱轻轻叹口气道:“你也不是外人,说给你听,刚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看着她,等着继续说下去。 雪莱莞尔一笑道:“钱老板要跟我合作?” “钱有余?” “除了她,还有谁呢。”雪莱浅浅笑道:“钱老板这人挺不错的。” “人是不错。”我说:“苏西镇有今天,他老钱还是有大功劳的。” 我起身去给她倒水,她拦住了我,低声说:“钱老板这人,让人放心。” 我哈哈笑道:“小雪,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一直帮他说话。” “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雪莱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告诉你吧,我现在就要成为他酒店的合伙人了。” “是吗?”我再次大吃一惊。 “是真的。”雪莱妩媚一笑说:“他给我股份,我全权负责酒店经营。” “你不走仕途了?” “不走了。这条路水太深,我不敢走。哪天淹死了都不知道。我玩不下去。”雪莱严肃地说:“我还是做我的老本行靠得住。何况,依我的条件,即使进了你们的圈子,今后也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反正觉得背上冒出一层汗来。 雪莱决意不参加招考,我就没必要将试题的事告诉她。她在经历了这一番的轮回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想法。这个一直想进入仕途的女人,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表现,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完美。 雪莱突然要辞去苏西镇团委书记的职务,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苏西镇的人事布局我基本没动。除了安排月白担任了镇长,雪莱出任团委书记,其他诸如副书记、副镇长、以及人大主席团和武装部长,我一直没动。 不是我不想动,我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苏西镇虽然不大,在春山县并不是举足轻重的镇,在衡岳市更谈不上地位了。但毕竟是偏安一隅,是个独立王国。在这个独立王国里,我就是国王。 经营好了苏西镇,就是为自己的大本营打下基础。 雪莱的突然想法,几乎打乱了我的人事布局。 “想好了?”我问,语气有些冷峻。 “想好了。”雪莱很坚决。 “好吧!”我叹口气,将头低下来,闭目养神。 “要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雪莱征询地问我。 我有气无力挥挥手让她出去。 突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拿起一看,是林小溪打来的,问我:“在哪呢?” “办公室。”我说。抬眼看一下墙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我在家等你。”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愣了半响,叹口气起身。 林小溪家一定要去,林声茂副省长来不来苏西出席剪彩仪式,关键就在她了。 第477章 你现在亲我 林小溪笑吟吟地给我端来一杯咖啡,自己在我对面沙发上坐下,将一双玲珑的小脚卷起来,垫在屁股底下。 我眼睛不敢去看,她这么诱惑的歪着身子慵懒的坐着,一个正常的男人谁能抵挡如此风情。 “吃过了?”她问我,眼光一刻也不离开。 “吃了。”我摸着肚子说:“喝了一点酒。” “没吃饭吧?”她夸张地叫起来:“你这人,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喝酒不吃饭,伤身体。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她下了地,款款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温柔地在我脸颊上轻轻一模,捏着我的鼻子说:“下次不许出现这样了。” 我重重地点头,想扒开她的手。 她幸灾乐祸地笑,越发捏得紧了。 “说,想我没有。” 我哭笑不得,憋着气说:“我快憋死了。” “就要憋死你。你个没良心的,说,想我没有。”她依旧笑意吟吟,丝毫不肯放手。 我伸出手,搂着她浑圆的臀部,手指在她胯部轻轻一用力,她全身就软了下来,如水一般漫过来,几乎要倒进我怀里。 “傻瓜,能不想吗?”我言不由衷地说。 林小溪现在于我,就像一杯泛着鲜红色彩的美丽毒药。牵扯愈多,愈无法脱身。她贵为副省长的千金,却在穷山恶水的春山县呆了那么些年,无欲无求,与世无争。谁都以为她是一个清净的女子,谁又能想到她背后如小说般的故事呢。 “乖。”她突然低下头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说:“等等,我去煮面条。” 其实我并不饿。喝酒的人都没有饥饿感! “吃几个荷包蛋?”林小溪从厨房里探出头问我。 “一个就够了。”我伸出一根手指头。 厨房里传出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如疾风暴雨般的砍击砧板的声音。一会又是鸡蛋壳敲碎的声音,同时,一声欢快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这是一副温馨的图画,一副居家的图画。我几乎迷惑起来,仿佛置身在温暖的家里。 “亲爱的,帮我洗根葱。”林小溪在厨房里叫我。 我只好起身过去,还未进门,就听到她一声尖叫,随即是哐啷一声,滚烫的锅掉在地上,溅出来的水落在我脚面,我痛得跳了起来。 林小溪跌在地上,面色惨白,嘴里吐着丝丝冷气。一锅滚烫的水,将她的脚浇了一遍。 “哎呀!”我大叫一声。 “别过来!”她哭了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她的脚面泛起一层惨白色,白色底下,能看到粉嫩嫩的肉。 林小溪被烫到了,而且很严重! 我的心猛地一缩。我有过被烫的经历,知道有多么痛苦。 “酱油!”我大声喊,眼睛去找厨房里的酱油。 “我不吃酱油。”林小溪痛苦地说,眼泪如水一般,从她洁白如瓷的脸上跌落下来。 小时候我被烫的时候,我娘给我涂过酱油,我记得很清楚。 “怎么办?”我急得声音都变了。 林小溪看我满脸焦急的样子,破涕而笑道:“陈风,痛死我了。” 我不管不顾地抱起她,喊道:“打120吧。” “不!”她倔强地拒绝。 “你要去医院啊。”我大喊,额头上冒出汗来,心里隐隐作痛。 “你抱着我,我就觉得不痛。”她满脸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出手勾着我脖子,将头贴在我胸口。 “不行,一定要去医院。”我抱着她站在屋中央。 “我痛。”林小溪又掉出泪来,楚楚可怜。 “这要是在过去,我让你立马不痛。” “什么办法?”林小溪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想到小时候我被烫了,被我娘拖到一个小便桶前的情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快说啊,你想痛死我。”林小溪用一只手扭着我的耳朵喊。 我苦笑道:“这个办法现在没法用啊。” “什么办法?”她催着我。 “把烫伤的地方,浸到尿液里。立马不痛,而且不会留疤痕。”我说,不好意思去看她。 林小溪疑惑了一下,问道:“人的尿?” 我点头承认。 小时候我们家在院子里有个厕所,每天的尿都在尿桶里。隔天会有菜农来倒走。那次我被烫了,我娘就拉着我蹲在尿桶边,将我的手浸在尿里,结果不但不痛,而且后来没半点疤痕。 “恶心死了!”林小溪蹙着眉头说。稍稍停顿一下,看着我说:“要不,你现在撒泡尿试试?” 我大窘,慌张地说:“我现在能拉出来吗?只有去医院,要不,以后你脚上留下疤痕,难看啊。” 林小溪盯着我说:“难看你也要看,反正这脚是为你烫的。这一辈子,你躲不了。” 我连连说:“好好好。我看我看。不管怎么样,先帮你止痛了再说。” 当即将她放在沙发上,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林小溪嘴里抽着冷气,戏虐地说:“你还在这里等?不怕别人看到你在我家?” 她这一提醒,吓了我一跳。当今站起身要走。 林小溪一把拉住我说:“真想走,不管我了?” 我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犹豫不决。 “别走,好吗?”她几乎是在哀求我。 我心里一横,管他妈的什么闲话,老子不顾了。于是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等着救护车来。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到了,上来两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副担架,一打开门,看到是我,惊讶的神色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 我没顾得看他们的神色,命令他们道:“快处理伤口。” 林小溪得意地躺在担架上看着我笑,我随着他们一起下楼。救护车的到来,引来一群人围观,看到是林小溪,以及跟在担架后的我,都不敢说话。 上了车,我拍拍林小溪的手臂说:“我下去了,有空我来看你。” 林小溪却不顾身边还有人,一把拉住我说:“你陪我去,我怕。” 我安慰她道:“别怕,医院里有最好的医生。” “我就要你去。”她撒着娇拉着我不放。 旁边的人抿着嘴巴偷笑,我感觉脸上一阵发烫。仿佛烫伤的是我的脸,十分的难堪。 救护车哇啦哇啦地开动了。这些人都认识我,我一县之长,春山县就巴掌大的地方,他们认识我很正常。 一车的人没人敢说话,都抿着嘴,严肃地眼观鼻,鼻观心。 到了医院处理好伤口后,我让县医院给林小溪安排一个床位,将她留院观察。 县医院院长亲自跑前跑后安排,等到林小溪躺在病床上后,谄媚地问我:“陈县长还有什么吩咐?” 我挥挥手说:“没事了。有事我再找你。” 医院院长退了出去,留下屋子里我们两个人。 这一场戏,把我和林小溪的关系几乎完全揭开。所有人都认为,一个晚上还在一个年轻漂亮的电视台主播家的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有口难言。春山县屁大的地方,这出戏不要两个钟头,便能传遍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如此以来,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粑粑也是粑粑了。 林小溪的脚上涂满了药,此刻大概不痛了,张着一双眼,看着我无声的笑。 我把所有的想法都放下。现在顾不得闲言碎语,也顾不得黄微微了。 “小溪,我有个事,得请你帮忙。”我说,显得很认真。 “什么事?说。” “苏西镇过几天要整体搬迁,我想请省领导出席剪彩。” 林小溪惊讶地看了我半天,扑哧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们苏西这么小的事,也敢请省领导出席?” “扯个虎皮做大旗,这句话你也清楚吧。”我嬉皮笑脸地说。 “滚一边去。”林小溪笑骂道:“你这个人,鬼点子多,想法吓人。你说,想请谁。” “就你爸。”我脱口而出。 “你自己去请不更好?他又不是不认识你。” “你出面,肯定比我有用。” “不一定。在这个事上,你出面可能比我更有实际作用。”林小溪打量我一眼说:“就这事?” “就这事。”我低声说:“小溪,这事你要办成了,我要好好感谢你。” 林小溪扬起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地问:“你说,怎么感谢?” “你说。” “真要我说?”她嘴角扬起,露出一丝调皮的笑。 我使劲点头。 “你现在亲我!” 第478章 未雨绸缪 徐孟达带着一帮子人,开着一辆豪华中巴,风尘仆仆来到春山县。随行的居然有市委宣传部的一把手。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徐孟达的到来,给苏西镇的活动奠定了稳定的基础。他是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总,手底下有一批精于活动组织策划的专业人才。苏西镇的这一系列活动,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更让人喜不自禁的是,市委宣传部拨出专款给苏西镇,以示对苏西发展的表彰。 市委宣传部的一把手在会上严肃地表态,专款专用。一定要将宣传工作做到实处,做成标杆。 我当然明白此话的含义,无非就是把这笔款项,全额付给徐孟达。 徐孟达倒不在乎钱多钱少,甚至根本不问。一来就安排手下人跟月白她们接触,全盘接手所有的活动流程安排。 徐孟达将大本营安排在钱有余的宾馆里,自己足不出户,与外界联系,就靠着一台对讲机。这让我很是佩服,如此专业的操作,苏西镇只能望其项背,就是春山县,也无法与之匹敌。 这一日,县里正在如火如荼地考试,苏西镇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雪莱果真没去参加考试,她将本来由她负责的现场指挥交给徐孟达的手下后,一个人清清闲闲地到处转悠。 本来县里开考,我要去现场检查巡视。结果徐孟达一来,打乱了我所有的工作行程。 我在电话里将这些事给刘启蒙书记作了汇报。刘书记听闻是徐孟达亲自来了,高兴地告诉我,一定要配合好! 中部省里,谁人不识徐孟达!我在放下刘启蒙的电话后感概。 刘启蒙亲自去考场巡视,而且在巡视后,会亲赴苏西镇,与徐孟达见面。 我将刘启蒙要来的意思告诉徐孟达,他淡然地笑,说:“这个老刘,就没必要了。” 我试探着问:“徐总认识我们刘书记?” “认识。”徐孟达笑眯眯地说:“我们是党校的同学。” 我就不再继续问下去。徐孟达未下海之前,在中部省是个有名的人,不仅仅因为他爹是省委宣传部长,而是因为徐孟达本人,虽然贵为高官子弟,却从来不表现他的孤傲和颐指气使。他的平易近人让很多人乐意接受他。特别是身在官场的干部,像他这样的有着背景的人,又特别的和蔼,能博得多少的好感! 徐孟达春风得意,却急流勇退,这里面一定还有故事。 像他这样的干部,如果不出意外,五十岁之前上到副省级,并不是可望不可企的事。而事实上他现在是个平头来百姓,这一点让我一直疑惑至今。 闲聊了一会,徐孟达突然开口问我:“你们的稿准备好了罢?” 我搔搔头皮,不肯定地说:“应该是准备好了。” “要么就不写,要写就一定要作深度报道。”徐孟达轻轻松松地说:“现在的记者,还是很能挖的。” “徐总,这稿出来后,在哪里发比较好?”我试探着问。 “你们衡岳市的事,当然在你们衡岳市的报纸上先发。” “我怕发不出来啊。” “只要有事实,就是真理。谁敢挡住真理的脚步,谁就是找死。”徐孟达似笑非笑。 我欲言又止。 徐孟达显然看出了我的担心,他哈哈一笑道:“老弟不相信我?” 我摇头说:“不敢。” 徐孟达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就对了。你放心罢。” 徐孟达就是在给我鼓劲,给我信心。可说实在的,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非常明白,只要报纸一报道,这事就谁也遮不住。轩然大波一起,大风大浪里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从徐孟达房间出来,我立即给陈萌打电话,问她稿件情况。 陈萌毕竟是做记者的,信息非常灵通,接到我电话笑道:“找到人了?” 我嗯了一声。 “你要想清楚,别弄出不能收拾的局面来啊。” 我干笑道:“不至于吧。” 陈萌沉默了一会说:“我是担心!这件案子,我是深入调查了,觉得不是一件简单的刑事案,里面藏着的东西,怕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了的。” “管他!”我轻描淡写地说。 “陈风,我发现你有赌徒的心理。你这是在赌博,知道吗?拿的是你的前途和微微的幸福在赌。”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可我不能看着你赌输。你输了,微微的幸福去哪里找?” 我无言以对。 一边是爱人黄微微,一边是一心要上访的小姨。舍了谁,我都会后悔一辈子。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算了。”陈萌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去一趟春山县吧。” 挂了陈萌的电话,我开始安静的坐在办公室等她。 下午临近黄昏,从考场那边传来消息,刘启蒙书记在巡视考场时,亲自抓住了两个作弊的人。而且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了完整的考试答案。 我的脑袋轰地一响,该来的终于来了。 谢天这一辈子,在这件事上将永远不得翻身。 第479章 我不会手软 春山县连夜召开紧急常委会,刘启蒙书记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我低垂着头,坐在余县长旁边,听余县长就本次考场作弊案发表看法。 会场的气氛令人窒息,所有的人都严肃无比。没有一个人去看刘启蒙,也没有人去看余县长。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大家,发现大家都在偷着互相打量。 余县长说完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沉痛地说:“我的发言,请大家讨论。我个人的意见,这次舞弊,最好在小范围内处理。毕竟,春山县是第一次举行这样的公开招考,缺少经验,缺少监督机制。” 余县长说完话,垂下眼睑,不再出声。 刘启蒙敲了敲桌面,点名叫我道:“陈副县长,你说说看。” 我吃了一惊,赶紧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刘启蒙看我惊惶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陈副县长,我们现在先不追责,我们找问题,想办法。你是这次招考的主要责任人,你的意见最重要。” 我努力想微笑,脸上的肌肉牵了几下,终究没能如愿。 县常委十五个人,党委那边占了八个,政府这边三个,人大、政协各一个,剩下一个名额,是县武装部部长。 这十五个人,虽然都在一个锅里轮勺,平常除了开会,却很少在一起。特别像我这样刚上来的新人,与他们交流的机会更少。 常委里我是最年轻的一个,其他的领导,大都浸淫官场多年。岁月把他们的双鬓染得花白,像秋日里衰草般枯萎。 当年的黄奇善,出任春山县团委书记,戴着帽子占了常委一席,在我升上来后,他从常委里退了出去。 常委就是不一样,同样都是副县长,常委手里握着一张否决票,这是其他副县长梦寐以求的权力。 干部不分大小,就看身上是否挂着常委的牌子。只要是常委,腰杆子就比其他人要粗很多。 比如我们春山县,副县长六个,担任常委的就只有我和余县长。其他副县长虽然在级别上与我一致,却是没有任何表决权的人。也就是说,县政府这边,我和余县长才是当家人,其他副县长只有执行的权力。 按照规定,县长是县委那边第一副书记,我作为常务副县长,也在县委占了一个副书记的位子。但实际却是我们在县委没有任何权力,即便是常委的名额,我们也占着政府这边的。 因此,一个干部,要看他是否风光,就要看他是不是常委。 黄奇善从常委里退出去,他不会没有怨言!而他的退出,刚好补缺的是我。 我想起辉煌宾馆里他跟我说的话,我的背上开始冒冷汗。 考场舞弊案,不能说与黄奇善没关系! 刘启蒙书记点名了我,我不能不说话。 我清清嗓子,认真地说:“我说几句啊!” 大家就都把眼光投向我,我顾不得去分析他们眼睛里的含义,诚恳地说:“我要先检讨。”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 刘启蒙再次敲敲桌面,威严地说:“大家先不要讨论,听听陈副县长的意见。” 我苦笑着说:“我没意见。首先,我举双手赞成县委的任何决定。在这件事当中,我本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边说边去看刘启蒙,他正在微微的颔首。 “春山县招考,本来是顺应改革开放的需要,选拔一批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充实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为进一步开发搞活奠定基础。这个政策,也是符合党和国家的发展需要。在我们之前,已经有相当多的地方开始在做了,而且效果非常好。 我们春山县是革命老区,经济基础薄弱,干部队伍结构存在一些瑕疵。党和国家要求各级党委政府要实行老中青结合的领导班子,为经济建设铺下一条光明大道。因此,我在请示了县委县政府后,出台了春山县人事招考的政策。” 我咽下一口唾沫,理顺思路,洋洋洒洒地继续说下去。 “政策的方向是对的,也取得了刘书记、余县长的支持。但是,我们具体承办的某些部门,思想上出现了问题,麻痹大意了,造成了今天这个被动的局面。” “没有什么某些部门,这次问题,就是出在人事局。你不需要遮遮掩掩,放开了说。”刘启蒙打断我的话。挥挥手道:“你继续。” 我迟疑了一下说:“这件事,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因此我请求,县委县政府给予我处分。” 我叹口气说:“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毕竟是我的问题。” 我本来还想说更多的原因,被刘启蒙一打断后,干脆横下一条心,把责任全部担起来。 我这是在表态,而且与其他领导把界线画得无比清晰。这件事的责任与他们没关系,真要找替罪羊,我上。 常委们被我的表态弄得一愣。原本他们大概以为我会找理由、找原因来推卸责任,没想到我一个人担起来。 有些人舒了口气,开始懒散地往椅子上靠了。 刘启蒙书记赞赏地点点头,他与余县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颔首。 看到这个动作,我心里突然安静下来。 果然,刘启蒙在我说完后,开始就本次事件的处理,发出相关指示。 成立调查组,由县纪委牵头,公安、检察协同办案。 封存所有考卷,待结论出来后,厘清关系,分别对待。 涉案人员,一律隔离审查。 刘启蒙一口气作完指示,眼光转向我说:“陈副县长,你现在全身心去处理好苏西镇的搬迁工作。政府这边,余县长要多辛苦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刘启蒙你这是要削我的权么? 刘启蒙显然看出了我的想法,微笑着说:“陈县长,你这次搬迁,听说动静闹得挺大。市委宣传部还拨了款?” 我心里又一激灵,他的消息也来的太快了。市委宣传部要拨款的事,我也是在十几个小时前才知道,他现在就知道了,看来他手眼不简单。 我赶紧说:“市里还是很支持我们春山县发展的。” “省里也要来人?” 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林小溪还没有给我准确的答复,中部省里,除了林声茂副省长,我还能请得动谁? “小陈啊,你的这个动作,可让我们县委措手不及啊。”刘启蒙笑道:“下午我接到林省长秘书的电话,才知道他老人家要亲自出席苏西镇的搬迁剪彩活动。这可是我们春山县的光荣,是我们春山县迎来新一轮发展的好机遇。我提议,大家鼓掌,为陈副县长立下的汗马功劳,表示感谢啊。” 刘启蒙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我在掌声里却如坐针毡,刘启蒙的这番话,不知是在揶揄我、讥讽我,还是出自真心。 “苏西镇搬迁在即,这是涉及到我们春山县对外展示形象的最好机会。因此,我有个要求,今天讨论的关于招考的事,任何人不得对外透露。”刘启蒙第三次敲了敲桌面。 “很多情况是,一粒耗子屎,会坏了一锅汤。所以,苏西镇这次搬迁,全县要举县之力,全方位、多层次配合,一定要让春山县打响这一炮。” 我唯唯偌偌地点头,心却跳得厉害。 凌晨一点多,会议终于散会。 刘启蒙留大家下来,说要一起去食堂吃夜宵。 政协老头回绝了他的提议。老头子过去是春山县的老书记,是我们这些常委当中资历最老的一个。 刘启蒙不敢强留,亲自送政协主席出门。 其他人跟在他后边,我一个人走在最后,脚步明显的沉重。 等送走了政协主席,人大的主席也要走。 刘启蒙站在台阶上,惋惜地说:“你们呀,浪费了我的一番好心,我特地交代了食堂,今晚的夜宵不错的啊。” 众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故意都打着哈欠。说已经是凌晨了,都想着休息。这个时候就是吃龙肝凤胆,也品尝不出味来。 “暴殄天物!”刘启蒙看出来没有人想要陪他一起吃了,骂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就等着回家叫媳妇煮一碗面条充饥去吧。别让媳妇骂啊,贱骨头。” 刘启蒙能开玩笑,说明他的心情不错。 大家嘻嘻哈哈的,各自告辞,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我刚要走,刘启蒙却拦住我说:“你没个媳妇在身边,难道也不吃?” 我苦笑着说:“书记,我不饿。” “你不饿,还不允许我饿了?”他瞪我一眼道:“别废话,走。陪我一起去。” 我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刘启蒙侧过脸对我说:“小陈,你得罪人了?” 我疑惑地摇头。 刘启蒙含笑说道:“你以为我去考场巡视,是没事去晃悠么?” “您是领导,本来就该去指导啊。” “人事招考考试,是多大的事?还要我去巡视?” 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去,肯定有目的。”刘启蒙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长了火眼金睛啊,一去就知道谁在作弊?” 我心慌意乱,想起谢天给我的汇报,脚脖子仿佛要抽筋。 “有人事先给您告密了?” 刘启蒙停住脚步,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小陈啊,走路一定要走稳,千万不可跳着走。” 我使劲地点头,无限崇拜地说:“书记,我是您看着长大的,以后,还要请您拿鞭子时刻抽打我啊。” “该打你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第480章 郝强回来了 再过三天,苏西镇整体搬迁就要开锣。 全镇的所有干部,忙得脚不沾地。我正式落脚苏西新镇,将县里的全部工作,交由余县长一个人处理。 手里有钱,办起事来顺水顺风。我再一次领略到钱的好处。 全镇上下,所有街道全部挂上彩旗,楼顶一样的插满。远远看过去,苏西新镇恍如红色的海洋,生机勃勃,热情似火。 徐孟达一个人悄悄的回了省城,没给任何人打招呼。我和市委宣传部部长去他房间叫他吃早餐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凌晨时就走了。 徐孟达一句话也没留下,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忙音。 徐孟达不在,宣传部长就觉得没一点的趣,匆匆吃了一点早餐,就跟我告辞要走。 走就走吧!反正市委宣传部支持的资金已经到位。他在与不在,其实也没太多的意义。我言不由衷的挽留,部长淡淡的微笑。 这几日,他陪着徐孟达,几乎走遍了苏西新镇。 宣传部长陪着一个做生意的老板,且俯首帖耳的样子,让我很不爽。市委宣传部长,是入常的人物,在衡岳市里,算得上举足轻重。 徐孟达叫上他来,不会是给我捧场。他另有深意。而这个深意,就关乎陈萌的深度报道能否面世。 自从将报道给了徐孟达以后,连续几天的衡岳日报,我都是从第一版看到最后一版,每次都是失望地叹气。这段时间的报纸内容,没有一个字与陈萌的报道有关。 难道胎死腹中了?徐孟达在的时候我不好问,等他走了,老子想问也没机会了。他悄悄的走,让我心里窝着一股火,我甚至怀疑徐孟达根本就没有要帮我的意思。他来苏西,无非就是打着这个旗号,赚我的钱而已。 越想心里越郁闷,我干脆跟宣传部长挑明了说:“牛部长,孟达是不是交给你一篇文章了?” 牛部长怔了一下,随即头像拨浪鼓一样乱摇,一脸惊奇地问:“什么文章?” 我笑而不语。 牛部长一脸释怀地说:“是报道苏西改革开放的文章么?莫急,等你们正式开张了,我会安排记者来采写。” 牛部长的这番说辞,明显是故意。他不愿意直面接触这个话题,我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好哈哈笑道:“拜托拜托。” 送走了牛部长,我回到办公室里,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捧花,心里居然是没也不想。 我办公桌上,每日都会换上一捧花。这些花都是采自田野间,带着浓浓的自然香气。送花的是月白,自从我的办公室装修好后,她一直坚持这样做。 我平时不是很爱好花花草草,在我看来,花草这东西,只适合无聊的人去欣赏和爱护。一个忙得连睡觉都想问题的人,根本不会有心思去看花开花落。 但月白的坚持,让我办公室里总是花香袭人,进门便能感觉到无限的温馨。 刘启蒙在县委常委会上宣布让我静下心来做好苏西搬迁活动工作,明着看是让我专心,暗地里却带着让我避嫌的味道。 人事局招考出现的问题,讳莫言深。 我在第二天就出发来苏西,走的时候将余味和朱花语留在县里。 苏西新镇的办公楼,是一栋五层的大楼。外墙贴着漂亮的马赛克瓷砖。进门一个宽阔的大厅,当中放着一面两个人高的落地大镜子。 这个布置是我要放的。我在镇党委会上说,落地镜不但要正人,还要正心。每一个进入这栋大楼办公的人,一进门看到自己的形象,提醒他天下之事,莫不昭然若揭。 一栋大楼里,分布着大大小小上百间办公室。苏西镇所有干部加起来不到一百人。这样一来,不管官职大小,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这在春山县,无任何机关可以比拟。 当然,这栋楼是钱有余他们出资建的,我现在没钱给他们,因此也在办公楼里给他和孙德茂各自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钱有余对我的安排喜不自禁,他有了办公室,也能像干部们一样,来去自由,趾高气扬。孙德茂却不领情,只要一见到我,就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问我什么时候能与他结账。 结个毛帐!每次看到他,我心里就不爽。 老子口袋里没大钱!就算有,现在也不会跟你结!我不会发脾气,每次都是笑眯眯地说:“莫急莫急,好事慢出来。” 孙德茂自然明白我在敷衍他,赤白着脸道:“要是不结账,我就锁门。” 我还是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孙,这个门怕是锁不得的。你一锁门,干部们就没地方办公。耽搁了事,别说你,就是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孙德茂梗着脖子说:“你不给钱,我出钱建的楼,还不能锁门了?” “确实锁不得。你实在要锁,出了问题,我可帮不上忙。”我依旧笑眯眯,把一个吹胡子瞪眼的孙德茂,弄得神经兮兮,六神无主。 回想这两年的建镇历史,多少酸甜苦辣。孙德茂和钱有余的钱,要想建一座新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里面,我是做了许多工作的。首先,我找银行贷款,不是以苏西镇的名义,而是孙德茂他们。银行刚好钱多,要急于放出来,也不管什么手续了,给孙德茂他们每人贷款了两个亿。 这就是说,眼前的这座新城,不但耗光了孙德茂和钱有余手里的钱,而且他们身上还背负着银行四个亿的贷款。 这是个天文数字,苏西镇根本没能力偿还。 所有的这一切,只有我心里倍儿清楚。我不能给任何人说苏西镇负债这个事。春山县也故意装作不清楚,从苏西建镇开始,刘启蒙连半脚也没踏来。常委会上曾经做过一个决定,苏西三年的税不用上交国库。全部税赋,由全县其他乡镇分摊。 这个决定让春山县很不平静了一段日子,其他乡镇的干部,也嚷着要建新城。即便不给建,也不愿意分担税赋。说苏西没钱玩,怎么能叫大家买单。 刘启蒙顶住了压力,苦口婆心劝说了大家,最终偃旗息鼓。 这个决定其实解决不了苏西的实际问题。苏西没任何的工业基础,农业也不是很发达。全部税赋一年不到两百万。何况,听说中央要取消农业税。没有了农业税的收入,苏西一年的收入,可能达不到两位数。 要想拿这么一点钱去堵建城的窟窿,估计堵上一百年,怕也堵不上。 因此,我在办公大楼里给他们安排办公室,是有想法的。 人言债多不愁,我确实如此。 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叫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接着探进来一个光头。 我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进来的是郝强,屁股后面跟着老莫。 “你们出来了?”我大喜过望,起身过去,伸出双手去握他们的手。 郝强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 他的手骨嶙峋,瘦得离谱。 “回来就好!”我说,打量着他们两个。 “谢谢领导关心。”郝强不冷不热地说,一把将老莫拉出来说:“老莫,找到人了,你说吧。” 老莫嘿嘿干笑,摸着满头的青茬头皮。 “怎么都剃了光头?”我问。 “到了那个地方,不剃能行?”郝强眼眶子一红,似乎要掉泪出来。 我赶紧安慰他们说:“没事就好了。委屈你们了。” “委屈倒是谈不上,只是事情过了,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老莫的脸板了起来。 “你们要什么交代?” “我说吧。”郝强叹口气道:“现在我们两个,还是取保候审,陈县长,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呀?” “是吗?”我蹙起眉头,骂了一句:“乱弹琴!” “回家了没?你们。”我问。 “还没。到县里听说你在苏西,直奔这里来了。” “也好。我们先喝酒,庆祝一下。完了你们回家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谈。” “我都记不清酒是什么味道了。”老莫还是嘿嘿干笑。 “走吧。”我从椅子上捞起外套,带着他们去钱有余的酒店。 第481章 林省长要来苏西镇 郝强和老莫的光头,让我感觉到事件的发展,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剃他们光头,不是简单的审查,而是严格的刑拘才会有的。我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情况,想打听也找不到门。从他们的样子来看,他们应该是从看守所里出来的。 我试探着问:“你们怎么剃了光头?去晦气?” 郝强眼一闭,幽幽说道:“这头,可不是我们自己剃的。” “谁剃的?” “不问这个了吧!”郝强叹道:“能违背我们个人意愿的,还能有哪个?我们两个,差点就完蛋了。” “不会那么严重吧。”我虚张声势地笑。 “等真到了哪一步,就是天王老子,怕也是无力回天。”老莫心有余悸地说:“我本来都想着玩完了,谁知道今天一早,又把我们放出来了。” “有点乱。”我拍着脑袋说:“你们执行公务,怎么会这样?” “这里面,黑着哪。”郝强感叹着说:“等这事完了,我得申请调离公安。” 老莫笑道:“你还申请个屁,能不能保住饭碗都还不知道。” 我安慰他们说:“放心。有我呢。” 老莫深深地看我一眼说:“就是因为你,我们兄弟俩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真别说,这个事,你陈县长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酒菜上来,我招呼他们动筷子。 他们两个砸吧着嘴,盯着满桌子的丰盛酒菜,眼睛里几乎发出绿光。 “吃呀!”我催促他们,拿起筷子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块红烧肉。 “太油腻了。”老莫挤了一下眼睛说:“我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现在吃这么油腻,不拉肚子就奇怪了。” 郝强却不顾老莫的话,拿起筷子就将一块肉夹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拍拍肚子说:“老莫,莫啰嗦了,快吃。” 看着他们两个狼吞虎咽,我心里一阵难受。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还是因为我而落得这般样子。 “你们今天出来,他们也没说什么?”我试探着问。 “说了。”郝强咽下嘴里的食物说:“叫我们老实点。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他的样子显得特别的古怪,脸上罩着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啦。就是让我们闭嘴。” “操!”我骂了一句粗话。 “其实,我是听说了这么一件事,说有人写了内参,都送到省委书记案头上了。”老莫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老莫做了一辈子警察,又一直呆在看守所,这衡岳市的看守所,与我难道就没有交集,我老莫就不认得几个人么。”老莫得意地笑:“我实话说,老子在里面,日子还不错。” “你这消息准确?” “八九不离十吧。”老莫犹豫着说:“也许是谣言。” 我淡淡地一笑,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开始风起云涌了。 如果老莫所言不虚,那么这道奏折,一定是徐孟达所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消息怎么会如此快的传到衡岳市来?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一条什么样的链条,不由不让人害怕。 “现在还没有结论,你们先休息几天。等苏西镇搬迁工作结束了,我们再来处理你们两个的事。”我放下筷子,回头叫服务员过来。 “你们老板呢?”我问。 “去镇政府了。” “干嘛去?” “办公呀。”服务员笑道:“我们老板现在每天都在镇政府上班。他有专门的办公室呢。” 我哑笑,这个钱有余,还真把自己当作一回事了。 “你去给我开两间房,开好后把房卡拿过来。”我指挥着她。 服务员还在犹豫,我大声叱道:“还不快去?” 服务员满脸通红,搓着手说:“钱呢?” “什么钱,记账。”我恼怒起来。 服务员还在迟疑,老莫笑道:“小妹,还不快去?陈县长说记账,你还怕赖了你?” 服务员涨红着脸,看了我几眼,转身走了。 我起身说:“你们先住下来,晚上我再来找你们。” 说完出门,回到办公室,刚坐稳,林小溪就打来电话,欢天喜地地说:“陈风,我爸同意来了,还请了另一位领导。” “是吗?”我高兴得要跳起来,赶紧问:“还有谁?” “一个大领导。”林小溪笑嘻嘻地说。 “什么样的大领导嘛?” “说了你也不认识。等来了,你就认识了。” “什么时候到?” “明天到衡岳市,后天到你们苏西镇。”林小溪兴致勃勃地说:“省里要全程直播你们这个活动。电视台的人已经到了,正在与我们衔接相关工作。” “是吗?”我犹豫着说。 省电视台直播。这个动静有点大,超过了我的想象。如果直播,这个影响有多大!全中部省、甚至全国都能看到。 “我跟你说,本来我爸不愿意来,我都快把嘴皮说破了。昨晚他突然给我电话,说要来,还带人来。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一个陈风,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我嘻嘻笑道:“林省长跟我有缘。他老人家来,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啊。” “你就忽悠吧。”林小溪嗔怪地说。 “你的伤,好些了吧?”我问。 “这时候才想起啊!”林小溪气鼓鼓地说:“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岂敢!”我认真地说:“我可是时时刻刻挂在心里的。” “挂在你嘴皮子上还差不多。哼。挂心里,挂心里怎么不来看我。”我想象着林小溪柳眉倒竖的样子,想笑。 “我在苏西啊。”我无奈地说。 “晚上也不回来?” “回不去。” “我去看你?” “不要了,你行动不方便。” “我就要去。”林小溪挂了电话,让我愣住了半天。 倘若她真的来苏西,我怎么安排她? 谁不认识她是电视台的主播,一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女主播,孤身一人来苏西看我,这里面的东西,瞎子都能看明白。 我不能让她来!我暗暗想。 第482章 暗潮涌动 林小溪终究未来苏西,这在我意料之外。 现在整个春山县,但凡沾一官半职的都知道,林小溪有个副省长的老爸。过去人们只知道在电视里衣着光鲜的主持人,不是一般人。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堂堂副省长的千金,居然会委身这么一个穷山沟里的电视台。 副省长的能量有多大?简单点说,一句话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何况她的老爸还是公安厅的厅长,炙手可热,位高权重的人物。放眼中部省,与之匹敌的,能有几人? 即便如我,与林小溪之间,目前也是微妙的不敢直视。 过去认识,无所谓。现在沾了她的身子,再想无所谓,已经是无力回天。除非林小溪放弃! 自从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后,我有过自责,也有过害怕。同时,心底总泛起一股酸楚,让我不敢去想黄微微。 这种感觉是第一次,之前不管是月白、薛冰,我从来就没有觉得对不起黄微微。但现在,这种感觉随时随刻不在敲打着我,让我多少个夜里不能寐去。 终于我发现,其实我对林小溪并没有愧疚之情,我所有的担忧,都是来自站在她身后林副省长。 我愈来愈感觉自己被束缚了手脚,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因此,我只要听到电话响,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林小溪的电话,一旦是她,我便会心惊肉跳。 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林省长大发雷霆,我被撤职查办。 倘若这一切变成现实,我的人生路也就走到了尽头。因为我不但会失去现在的风光,而且连黄微微也会失去。我的人生将会暗淡无关,而且永无出头之日。 作为一名干部,作风问题尤为重要。尽管现在流行“野花”故事,但只要与之沾上边,总有一天会身败名裂。 郝强与老莫,突然从看守所里出来,这与林省长不能没有关系。林省长突然宣布要来苏西剪彩,他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他在告诉我,人给我放出来了,而且他给我一个天大的面子,亲自赴苏西剪彩,我要识时务? 想起郝强他们的话,如果省委书记的案头,真有这么一个内参,林省长的这番做法,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昨夜几乎未能成眠,早上起来,想起与郝强他们的约定,发现自己昨夜居然忘记了此事。 起床匆匆洗刷一番,踏上鞋,我匆匆出门,去钱有余的宾馆找他们。 刚出门,看到月白过来,穿一套得体的小西服,里面的白衬衣领子,翻出来盖在小西服领口,俨然一个职业女性形象,显得干练而不失风韵。 她看到我,快走几步过来,眉眼灵动地问:“去哪?” 我指了指钱有余宾馆的方向。 “昨天你是怎么了?饭也不吃,门也不开。” 我吃了一惊说:“是吗?我没开门?” “我敲了半天门。”月白浅浅笑道:“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进去,没看到你出来。” “是吗?”我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努力地回想。 “真的。”月白压低声音说:“你心里有事吧?” 我摇摇头,强行欢颜地说:“我心里有什么事,没事。” “哪就是你太辛苦了,可能睡着了。” “对对对。”我一叠声地说:“确实有点困。” 月白深深看我一眼道:“要注意身体哦。有什么事,你交代我们去做就是了,不必要事事亲自出马。” 我忙着点头说:“应该是。” 月白被我言不由衷的话惹得有些不高兴,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陈县长,美国公司来人了,在县里宾馆里住着,你去接吗?” 我一听,心里顿时欢喜起来。 刘密斯这个美国鬼子,真没让我失望。 自从决定苏西搬迁要与旅游开发项目奠基同期举行后,我就与刘密斯联系了。这家伙开始不同意我的建议,说他的是商业项目,不跟我们政府行为混在一起。 我想尽办法跟他周旋,这家伙油盐不进,惹得我烦躁不已。恨不得拉他过来,给他一顿饱拳。 刘密斯的想法我是清楚的,这家伙在中国混了那么多年,深谙中国的文化。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唯利是图,不搞空架子虚套路。 他的旅游项目与我的政府一起搬迁,他是害怕我们会插一杆子进去。 刘密斯再牛,手指头还咬在老子嘴里。 因此我吓他说:“你要是不配合,刘密斯,你的这个项目我搞不成气的。” 这是他的短板,项目搞不成,先前打过来的资金想拿回去,也没有那么简单。老子拖死他! 果然,刘密斯大气也不敢出,说要给总公司汇报请示。 这样一等,就过了几个月。 前几天我再给他电话,告知他具体奠基的日子。刘密斯在电话里还是不敢肯定,说这个事总部还没有意见。 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温泉度假山庄的奠基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好消息。 苏西搬迁是大喜事,温泉度假山庄再奠基,是锦上添花啊! “我亲自去接。”我对月白说:“你去老钱宾馆安排一下,一定要让我们的美国朋友住得安心,吃得高兴,玩得开心。” 月白看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抿嘴一笑道:“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了。雪莱书记坐镇宾馆,所有接待任务,都由她安排。” 我电话打给朱花语,让她陪着外事办的人,先去辉煌宾馆。 自己开着车到钱有余的苏西宾馆,站在楼底下扯开嗓子喊:“郝所长,郝所长。” 喊了一阵,不见郝强出来。倒从里面出来一个笑吟吟的雪莱,双手搭在腰间说:“别喊了,昨晚他们都没住。” “他们去哪了?”我狐疑地问。 “回家了。” “老莫呢?” “跟着去了。” “操!”我笑骂一句说:“这老莫,跑人家家里去凑什么热闹。” 雪莱笑眯眯地说:“鬼晓得。” 郝强还住在原来的老派出所里,老派出所在老乡政府,距老鹰嘴新苏西政府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派出所的地方安排好了没?”我问。 “柳镇长亲自安排的,早好了,已经有人在里面办公了。” 我哦了一声,拉开车门说:“小雪,有空么?” 雪莱看着我问:“去哪?” “接财神爷去。”我笑哈哈地说,将屁股坐进车里。 “郝所长是财神爷?” “不是他。我们去县里。” 雪莱犹豫了一下说:“县里我就不去了,家里还忙着呢。” 我不想多啰嗦了,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就走。 雪莱跟在我车边说:“去县里不是这条路啊。” 我笑道:“我先去把郝所长他们接来。外宾来了,得有保卫人员。” 第483章 大领导要听汇报 刘密斯此次来,不是单枪匹马。 辉煌宾馆半个楼层,配备了相当级别的安保队伍。连我进去,都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拦住。 这样的阵仗,即便是省委书记下来,也不过如此。 拦住我的警察面无表情,铁面无私的样子,一本正经让我去接待处登记。 这个警察肯定不是我春山县的警察!第一个念头升起来后,我再去打量来往的其他人,果然很多陌生的面孔。 接待处的人看我过来,忙不迭起身问候我,惊讶地问:“陈县长还要先登记么?” 我不置可否地笑,掏出身份证,让他们例行公事。 接待处四个人,两男两女,我认得三个。一个男的是县委办的干部,两个女的是我政府办的干部。 “陈县长,你就不要登记了吧?”他们犹豫着问我,不敢伸手来接我的身份证。 “登记吧,都一样,”我言不由衷地说,眼光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陈记者。”我叫道,声音并不高。 背影转过身来,果真是陈萌,肩上斜跨着一台相机,穿着一套得体的职业装,显得青春活泼而不失严谨。 “怎么才来?”陈萌笑着问我,压低声音说:“你们家黄微微也来了。” “是吗?”我喜形于色地问:“她怎么来了?” “你知道美国来了什么人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美国公司来了一个总裁,据说是专门负责亚洲区的人物。省里有安排,还派出了干部接待,一路护送过来的。大人物!”陈萌认真地说:“市委专门指示,全程报道。” “来了几个人?”我问。 “包括省里领导,一共二十多个。美国总裁保镖就有四个了。” “省里谁来了?” “负责经济发展的常务副省长。” “果然厉害。”我赞叹道:“保卫森严啊。” “你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陈萌撇了一下嘴巴说:“财神爷啊。” 我嘻嘻笑道:“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萌眉头一皱,叱道:“陈风,你说谁是鬼呀?这么大个人,还是个领导,说话口无遮拦。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影响多不好。” 我嬉皮笑脸地说:“又没有第三个人在,我也就跟你说说。何必认真。” “养成习惯就不好了。”陈萌叹口气道:“还不去看看你们家黄微微。” “她怎么来了?”我狐疑地问。 “听说是负责这个项目的美国人指定她陪同,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她人在哪?” “会客厅里。”陈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说:“何副书记也陪同来了。都在会客厅。” “在会客厅干嘛?” “你们刘书记在汇报工作。” 我哦了一声,心里老大不高兴。刘启蒙瞒着我,自己去跟领导汇报,他对项目的发展,知道多少? 他是故意避开我,是不是另有目的?我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干脆拉出一张椅子,就在接待处门口坐下来。 还没坐稳,看到朱花语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满脸的潮红,拿着手机在摁着键盘数字。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朱花语打来的,于是站起身,远远的朝她挥手。 朱花语看我在叫她,愣了一下就一路小跑着过来,心急火燎地说:“快走。” “去哪?”我狐疑地问。 “会客厅呀。” “干嘛?” “汇报工作。”朱花语顾不得有人在旁边,拉起我的手就往里走。 站岗的警察显然知道朱花语的身份,半点也没拦,任她拉着我一溜小跑往里走。 我挣脱朱花语的手问:“汇报什么工作?” 朱花语急急忙忙地说:“苏西温泉度假山庄的情况汇报,何书记要听,刘密斯指定你来说。” “刘书记不是在吗?” “他们要听你的。” “刘书记让你找我?” 朱花语十分肯定地点头说:“是啊,刘书记急得都快白头了。” “要是我没回来,你找谁去汇报?”我没好气地问,脚底下却不敢多停半分。 进了会客厅,看到满满一屋子的人。其中夹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刘密斯坐在其间,看到我进去,挤挤眼睛,笑了。 我正想开口,刘书记却站起了声,一把拉住我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春山县的常务副县长,叫陈风。现在我们让他来汇报工作。” 有人带头鼓掌,屋子里的人都一齐鼓起来。我扫视一眼全屋,除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我表舅何至副书记,以及几个显得很威严的干部。 他们大概就是陈萌说的省里的干部,我心里有些慌乱,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干部汇聚在一堂,紧张自然免不了。 表舅笑微微地站起身,招手让我过去,把我带到一位面容严肃,令人生畏的人面前说:“陈省长,这个是春山县常务副县长,陈风。” 陈省长脸上绽开一缕微笑,说道:“我知道了。过来坐,我们是本家嘛。” 我局促地陪着笑脸,陈省长一开口,倒显得和蔼可亲。 “听说,春山县的旅游项目,是你一手抓的?”陈省长问我,旁若无人。 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偷眼去看刘启蒙。 刘启蒙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睑,我根本看不到他有任何的表示。 “陈先生是我朋友。”刘密斯接过去话,几步跨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搂住,满脸笑容地说:“这个人,有能力。” 他大言不惭地夸奖我,让我汗颜。 陈省长还是笑眯眯地说:“好。既然是你一手抓的,今天投资人、省市领导都来了,你说说看,准备怎么搞?” 我一时语塞。这么突然的要我谈想法,令我措手不及啊! 陈省长看我犹豫了,安慰我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们的这个项目,省里很重视,投资公司一样重视。人家美国朋友漂洋过海过来,你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我唯唯偌偌地点头。当初把刘密斯忽悠来春山县搞温泉度假山庄,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是想着苏西搬了新地方,占了人家的地,政府没有钱补偿,我得给人家找个饭碗。 谁知道刘密斯狗日的搞出这么大的一个事来,仿佛这个温泉度假山庄,是很了不得的事一样。 要说像我设想的这个度假山庄,与国内其他的温泉山庄也没两样,根本不值得兴师动众。我开始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想着要搞什么屁奠基仪式呢! 后悔晚了!我心里叹道。现在眼前就是一座刀山,一个火海,老子也要闯一闯了。 我按捺住蹦蹦跳的心,眼光再次扫视一眼全屋,居然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黄微微,眉眼含笑,眼角眉梢全是关切地看着我。 一股信心从心底冒出来,老子拼了! 第484章 逆转 给领导汇报,是件很难把握分寸的事。特别是不熟悉领导性格的汇报,每一句话,都将暗藏玄机。 陈省长个子高大,相貌和蔼。下巴刮得精光,隐隐泛着一层青茬。他的一双眼睛不大,却神光透露,似乎随时能洞察别人。让人丝毫不敢隐晦,亦不敢浮躁。 陈省长穿着也很简单,一件灰色的宽大夹克衫,一条黑色裤子,脚下一双沾有些许灰尘的黑色皮鞋。站在人群中,恍如邻家老头一般普通。 “过来坐。”他再次朝我招手。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赶紧起身,让出一张椅子出来。 我迟疑着不敢过去,第一次与这么大的领导见面,不能孟浪,不能忘乎所以。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一屋子的人,人人的职位都比我高。即便没有职位的,也比我有钱,比如刘密斯。 陈省长看我迟疑着不过去,爽朗的笑声笑起来,拍着身边的空椅子说:“怎么,怕我吃了你么?”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我表舅笑得很矜持,刘启蒙脸上的皮动了动。只有黄微微,笑得含蓄,但却能给我传递一股能量,让我的脚,不由自主地朝陈省长移动。 我侧着屁股坐下,不敢直视陈省长。心里却在盘算,我要从什么地方说起。 要说春山县的一本帐,在我肚子里已经是滚瓜烂熟。自从我担任常务副县长后,我对春山县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春山县的家底子薄,就好像苏西与其他乡镇比一样,春山县在整个衡岳市,也是垫底的县。解放后,春山县作为革命老区,根正苗红,经济上却是一穷二白。国家为了照顾,给了一顶贫困县的帽子。 千万不可小看这顶帽子,名声上虽然不好听,却能得到实惠。单说税收这些不用跟发达县一样缴纳,就凭着每年国家拨下来的各种款项,也能让很多人眼红。 这顶帽子在关培山上任后坚决摘了,摘了贫困县的帽子,并不是说经济有了起色,而是关培山觉得戴着这顶帽子,走出去总觉得矮人几分,腰杆子不粗。 关于摘帽子的问题,关培山与刘启蒙有过几次正面的冲突。刘启蒙是坚决反对摘帽子的人,按他的说法,春山县现在还在韬光养晦的时期,应该再过几年,等到老百姓口袋里真有银子的时候再摘不迟。 关培山反对说,春山县的经济逐步发展起来了,应该要给国家减轻负担。关培山的理由就是春山县这几年来,房地产发展迅速,城市改造日新月异,再戴着这么一顶帽子,会让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人。 房地产的发展,就是关培山引进来的梁天行老板。关培山给地,梁天行出钱,仿佛是一夜之间,春山县就显露出一座新城的态势。 两个人相持不下,毕竟关培山是书记,是当家人,一言九鼎。刘启蒙纵有千般理由,万般委屈,也无法动摇关培山的态度,最终春山县贫困县的帽子,在我来的第二年,就无比欢欣鼓舞的摘下来了。 而这些故事,都是我来县政府工作后,魏延一点一滴告诉我的。 春山县过去也有很多的工业,比如氮肥厂、机械厂、轴承厂,其中最大的氮肥厂,有职工几千人,出产的氮肥,占了衡岳地区半壁江山。到后来农资政策放开了,国外的化肥涌进来,春山县氮肥厂生产出来的肥料,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生产出来的产品卖不出去,刘启蒙带队到处去推销。无奈产品质量太差,之前之所以能占半壁江山,是因为没有比较。现在已比较下来,春山县生产的肥料,即便比过去再低上一半的价格,也无人问津。 如此两年后,氮肥厂再没卖出去一包。仓库里堆满了货,没办法,只好偃旗息鼓,寿终正寝。 化肥卖不出去,工资就发不出来。氮肥厂的领导没办法,只好拿化肥抵工资。 氮肥厂的职工里,有一半的人是半边户。没有了工资收入,还能回到乡里。有些人领到了化肥,刚好家里养了鱼的,就把化肥倒进池塘里喂鱼。到了年底,满池塘的鱼,肥头大耳,腰宽体阔,滋润得很。 这个歪打正着的做法,差点让氮肥厂起死回生。可惜这化肥养的鱼,吃起来寡淡无味,一条鱼下到锅里煮,捞出来往往是肉与刺分离。且不论怎么吃,总觉得有一股化肥的味道。 春山县的龙头企业,除了氮肥厂,再无二家。 氮肥厂关门大吉后,春山县几乎不再有工业。 虽然春山县是农业县,但一个县缺少了工业基础,却是无论如何也富不起来。 虽然是个农业县,农业的基础也不见得比别的地方好。春山县地处深山,除了山,没有多少良田,解放初期修起来的灌溉系统,在承包责任制后,也基本荒芜了。 有人说,有山也不错。靠山吃山。可惜春山县的山,大多是风化岩,山上长不了树,只能长些灌木一类的植物。 全县唯一称得上森林的地方,就是盘小芹老家所在的。这几年也砍伐得厉害,尽管抓了几个人,但还是没能制止继续偷伐的现实。 这一本本的帐,让我在初上任时,日夜难安。 旁边的陈省长还在等我汇报,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 我理了理思绪,想好了该如何汇报。正要开口,刘启蒙先说话了:“陈副县长,你好好的汇报。”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光看过去,刘启蒙还是面无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余县长,仿佛屁股底下有一颗钉子一样,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我突然明白过来,向上级领导汇报这般大事,我千万不能越殂代刨。特别是他们都在现场的时候,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汇报。 我认真地对陈省长说:“省长,我们书记县长都在,他们工作经验丰富,对县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才上任不到两年,很多东西还在熟悉阶段。我觉得,这个汇报的事,一定要请余县长来汇报。” 陈省长哦了一声,眼光扫到余县长身上,沉吟一下说:“老余,你也说说。” 余县长正襟危坐,低眉睑眼的,听到陈省长点名到自己,脸上随即堆上来一层笑。 余县长显然有准备,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腔。 陈省长手一挥道:“老余,你可以不看笔记本说话吗?” 余县长脸一红,赶紧合上笔记本,结结巴巴地说:“省长,有些数据,我要参考一下。” 陈省长面无表情地说:“春山县人口一百零三万,城镇居民十一万,农村户口九十二万。全县辖九镇四乡,土地面积二千六百平方公里。干部三千四百人。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陈省长一口气说出来的这些数据,丝毫不差。我暗暗心惊,说实话,春山县的这些数据,我并不见得能说出来。 到底是大干部!我心里赞叹着,眼里立即盈满了钦佩和敬仰。 余县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陈省长的目光里萎顿下去身子。 “你继续。”陈省长微笑一下说:“这些基本功课,我们这些党员干部,时刻都要做啊。如果心里没有一本帐,如何当好一个家?” 陈省长的话不多,却每一句都让我们如坐针毡。 余县长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旁边的魏延递给他一张纸巾,余县长没敢伸手去接,直接拿着袖子拭去汗水。 “老余啊,你慢慢说,不要紧张嘛。”陈省长打着哈哈,屋里的气氛在他的笑声里轻松了许多。 余县长结巴着嘴,半天没出声。 “算了。让小陈来说说这个旅游项目的事吧。”陈省长转头对刘密斯的老板笑了笑说:“乔治先生,你的意见如何?”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刘密斯的老板叫乔治,一个典型的美国男人。 乔治不懂汉语,瞪着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陈省长。 坐在乔治身后的黄微微,立即翻译了一遍。 黄微微一张嘴,让我又惊又喜。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她对外语那么精通。她不但吐字清楚,而且流利。 乔治听完黄微微的翻译后,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好得很。” 乔治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我们都听懂了。外国人说中文,舌头大。 大家都笑起来,陈省长也笑,对黄微微说:“翻译小姐,你给我翻一句话给他,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黄微微毫不迟疑就翻译了出去。乔治再次竖起大拇指说:“好得很。” 一边的刘密斯眼睛盯着黄微微,似乎眼里要伸出一个爪来。 我心里老大不爽,暗暗伸出一条腿,碰了碰刘密斯的腿。 刘密斯仿佛突然惊觉过来一样,看我一眼,对陈省长说:“陈省长,这位女士,可不是翻译小姐,她就是你们衡岳市的人。” 陈省长哦了一声,拿眼去看黄微微,眼光里尽是欣赏。 “你是衡岳市人?” 黄微微赶紧点头,轻声说:“陈省长,您好。” 陈省长饶有兴趣地问:“大学老师?” 黄微微摇摇说:“陈省长,我在衡岳市团委工作。” 刘密斯忙着接话说:“黄小姐是我请来的,我们乔治先生,不懂中文。只有黄小姐,才能正确传达我们之间谈话的内容。” 陈省长连连赞叹道:“不错。” “可惜黄小姐名花有主啊!”刘密斯居然用了一个成语。 不过他的话,让本来沉闷的会议室,顿时轻松活波了许多。省长下来视察,是一件天大的事,处处都在严肃和紧张的氛围中。 像刘密斯口无遮拦的这样说话,也只有他这个不懂中国国情的外国男人,才会如此。 陈省长笑眯眯地说:“刘密斯,看上我吗中国的姑娘了?” 刘密斯长叹口气说:“陈省长,你们中国的女人,美丽大方,聪明贤惠。” 陈省长点头道:“刘密斯,看来你对我们中国很了解。” 刘密斯自负地说:“要是不了解,我们公司会来投资么?” 他突然手指着我说:“这位黄小姐,就是这个小陈县长的未婚妻嘛。所以,我没机会了。” 刘密斯的话吓了我一跳,这个狗日的,什么地方不能说,你怎么能在省长面前说这个呢?我正想去制止,陈省长的眼光已经扫向了我,带着一丝征询问:“小陈,是不是啊?” 我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额头上像余县长一样,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第485章 省长要做我的证婚人 我的汇报还没开始,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样规格的会议,手机都应该关机,最低也得调成静音。这样的场合,手机的叫声是非常不合时宜的。果然,一屋子的人,都把眼望过来,我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倒是陈省长,非常大度地说:“小陈,是你的手机,接吧。” 我如获大赦般从会议室里冲出来,慌不迭掏出手机。 我是怒火万丈的,我要发火! 可是眼睛一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所有的怒火顿时像被浇上了一瓢冷水。 林小溪! 我压住怒火,低声问:“小溪,你有事吗?” 电话里林小溪咯咯地笑,笑过后温柔地说:“陈风,我爸他们来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问:“到哪里了?” “正在来春山的路上。”林小溪笑道:“我们一起去接我爸吧。” 我犹豫着不出声。心里却像烧了一把火一样,火烧火燎得难以清楚了。苏西镇这么小的一个事,惊动了省里两位大员前来,这在中部省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去不去嘛?”林小溪撒着娇问我。 “小溪,我现在很忙。”我搪塞着她说:“你先去,我叫小朱陪着你。” “你的秘书?” 我回答说是。 林小溪似乎有点不高兴了,赌气说:“算了,你还是让你娇滴滴的小秘书陪在你身边吧。我自己去。” 我哭笑不得,沉吟一下说:“小溪,我在汇报,陈省长来了。” 林小溪显然也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说中部省的陈省长?” “是。” “他怎么来了?” “刘密斯他们请来的。”我说:“你爸应该也知道啊。” “我没听我爸说过他要来。”林小溪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你去汇报吧,晚上陪我爸他们吃饭吧。” “我不能确定啊。”我有苦难言。 “怎么不能确定?”林小溪的声音高了许多:“是不是要我爸亲自给你去请你啊?” 我连忙说:“不敢不敢。小溪,你理解我罢。晚上我一定去拜见林省长。” “说好了啊。”林小溪在挂上电话前说了一句:“其他的你都不要管。接待都是县公安局的事。” 挂了电话,我的脚步有些沉重,脸上想挤出一丝笑容,努力了半天,只有皮动了动。 稍稍平静一下心情,我迈步进去会议室。 陈省长正在与乔治热烈的交谈,黄微微流利地翻译着他们的话。看到我进来,她眉毛跳了一下,羞涩地低下去头。 陈省长笑呵呵地对我招手道:“来来来,小陈,过来坐。” 我还是侧起半个屁股,不敢坐实。 陈省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神色有些意外,低声安慰我说:“小陈,遇到难事了?” 我摇摇头,也低声说了一句:“陈省长,林副省长来了。” 陈省长神色有些惊愕,转头问秘书到:“老林有安排来衡岳市?” 秘书翻了一下日程表道:“没有这个安排。” 我赶紧陪着笑脸说:“省长,是我请了林副省长来苏西剪彩。” 陈省长哦了一声,笑道:“不错啊,小陈,你的能量还是挺大的嘛,能请得动我们的林省长,可不是等闲之辈。” 我冷汗涔涔,张了半天的嘴,说不出话来。 坐在后边的黄微微赶紧打着圆场说:“陈省长,陈风他是想弄点影响出来。毕竟,苏西的这次奠基,是衡岳市第一个外资项目啊。” 陈省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呵呵,小黄,夫唱妇随的嘛。这样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来给你们当证婚人。好不好啊。” 陈省长话出突然,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黄微微先反应过来,当即笑颜如花地说:“陈省长,您不是开我玩笑吧?” 陈省长笑而不语,他身后的秘书轻声说了一句:“省长说话,会开玩笑吗?” 陈省长看着我说:“小陈啊,你说老林来了,这样很好啊,你干脆让他们直接来这里,我们一起坐坐,聊几句嘛。” 我不敢做主,眼睛去看表舅和刘启蒙。 刘启蒙显然不高兴,陈省长的到来他不知道,林副省长要来,他也不知道。不是我不给他汇报,而是这段时间太忙,一忙就把这事忘记了。 其实,刘启蒙误会我了,这陈省长来,我也不知道啊! 表舅笑呵呵地说:“你还愣着干嘛,给林副省长打电话啊。” “我没林副省长的电话。”我羞惭地回答。 “我来打吧。”陈省长的秘书拿出电话要拨号。 陈省长还在疑惑,问我道:“小陈,怎么认识我们的林省长了?” 我毫不思索地说:“林副省长的女儿是我们县电视台的主播,我也是通过她才邀请到的。” 陈省长再次哦了一声。 突然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大家都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黄微微涨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弯下腰去捡拾掉在地上的钢笔。 陈省长的秘书打完电话后进来,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林副省长半小时到。” 陈省长手一挥说:“好,我们等等老林。” 林副省长没到,我的汇报还不需要开始。 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趁着这段时间,我得在心里理顺要汇报的内容。 美国的代表们显然不适应我们的等待,以刘密斯为首,开始坐立不安。 原本是一场我要汇报项目的小聚会,因为林省长的到来,开始变得有些异味了。 “要不,我们请外国朋友先去休息?”陈省长对黄微微说:“小黄,你翻译一下,就说感谢他们远道而来,今晚我尽地主之谊,设宴招待他们。现在请他们先去休息。” 黄微微忙着点头,原本照译过去。 刘密斯兴高采烈起身,悄声对我说:“陈,你们要开内部会了。黄小姐我要带走啦。” 我不高兴地说:“你带她去哪?” “她是我请来的翻译,跟你有关系吗?”刘密斯得意洋洋地笑,看了一眼黄微微说:“你没发现,黄小姐不高兴了?” 刘密斯说完这句话,扔下我,跟着他的老板,屁颠屁颠出门去了。 会议室里就剩下一群干部,都抿着嘴巴,不敢出声。 外国朋友一走,陈省长的脸就黑了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黑暗,让人心惊胆战起来。 “老何,你说说吧。” 表舅被陈省长突然一点将,神色紧张了,赶紧抬头说:“陈省长,我来说说。” 表舅何至,衡岳市常务副书记,衡岳市一把手陈书记的儿女亲家。此时也如我一样,有些小小的惊惶。 陈省长这样的人,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我眼前仿佛蹲着一头豹子,而我,就像孤零零的小黄羊一般,无助彷徨。 表舅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稍微平静了一下,就开始侃侃而谈。 还没说一半,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跟着一张大嗓门在喊:“省长在哪?” 我们还没回过神来,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门口站着身材高大的林声茂副省长,他的身后,跟着衡岳市公安局的局长。 “老陈同志,你来也不招呼我一声。”林副省长几步跨过来,握住陈省长的手,摇了几下。 陈省长笑道:“老林,你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林声茂副省长一眼看到旁边的我,指着我笑道:“我是为他而来。” 陈省长显然吃了一惊,重重地哦了一声。 “这小子,人不错。”林声茂副省长夸张地笑,从身后拖出林小溪说:“快,叫伯伯。” 林小溪朝我挤着眼睛笑,嘴巴甜甜地叫了一声:“陈伯伯好。” 陈省长打量着林小溪说:“果然漂亮!老林啊,你生了一个好女儿嘛。” “女大不中留了。”林省长叹道:“这不,她男朋友这点事,还非要我来。早知道老陈你来,我老林就不趟这池水了啊。” 他边说边笑,指点江山,全然不顾我们这些小干部在场。 “老林啊,你未来的女婿是谁呀?”陈省长问道。 “不就是他么?”林省长手指着我,目光凌厉,容不得我说半句。 “他?”陈省长一脸的疑惑。 “没错,就是他。”林声茂副省长笑呵呵地说:“小女自己的眼光。我们这些老家伙,连参考的权力都要失去了。” 陈省长一言不发,但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第486章 夜来风雨声 省长与副省长的谈话,细心的人一听,就能感觉到无限的玄机。 省委领导出行,必须由省委办公厅统一安排。每一位领导的日程安排,都要经过备案审查。当然,有时候会出现突发情况,但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陈省长出行,是非常大的一件事。不但省委省政府各机关知晓,就是相关的厅局办委一把手,也了如指掌。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来,陈省长不知道林声茂副省长来春山县。同样,林副省长也不清楚陈省长已经捷足先登了。 出现这样的局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失控! 省政府一把手不知道自己手下的行踪,只有一个答案,手下人瞒着自己了。 陈省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依旧谈笑有鸿儒。而旁边的林声茂副省长,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林声茂副省长的到来,直接终结了项目情况的汇报。我暗暗舒了口气,庆幸的同时,有些许的遗憾。 说实话,我对自己的口才,一向自负。向这样大的领导面对面汇报,是千年难求的机会。官场中有许多这样的故事,一场汇报可以改变人生! 汇报取消了,晚宴还得继续举行。 辉煌宾馆里,空前的热闹。门口的大马路上,隔几步远就能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一些身着便装的人,眼神凌厉,面孔陌生。一看就知道是保卫首长的人。 傍晚时分,衡岳市市委陈书记也亲临春山县。陈书记在北京学习,接到陈省长来了春山县的消息,请了假匆匆赶回来。 这样一来,小小的春山县里,一下聚集了中部省的两位省级大领导,衡岳市的一把手,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把一个原本宁静的小县,弄得沸沸扬扬。 神仙下凡问土地!刘启蒙是春山县的土地爷,所有官员,不论职位高低,都开始认识和熟稔他。 这个动静超出了我的预想。刘启蒙更是始料不及。 原本我想得很单纯,苏西镇整体搬迁,能请市委领导出席,就给足了面子。刘密斯的项目奠基,开始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如果能请得到林声茂副省长出席,自己脸面上将会异彩纷呈。 林声茂副省长与我仅仅一面之缘,他来不来,我并不抱太多的希望。因此我跟林小溪也说过,努力就行。 谁知道林小溪把他当作了一件大事来办。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林省长来时,神情显得还是挺高兴。 至于林省长与陈省长的一番话,姑且听之。他说是为我而来,这话也许有人会信,但在我心里,却是打死也不信。 别人看来,林声茂副省长百忙之中来苏西,是因为女儿的幸福。或许不懂内情的人,会为他这番拳拳父亲之情而感动。可真正明白的人,谁不知道我的爱人是衡岳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千金? 林声茂副省长直言不讳的话,让包括陈省长在内的人,都误以为我真的与他女儿有过约定。只有我明白,他是故意这样说,要把我摆在火上烤。 倘若我拒绝,就是直接得罪了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得罪一个位高权重的副省长,岂不是自取其辱? 我冷汗涔涔,心里虚得几乎不能自己。 欢迎晚宴场面并不大,寥寥的两桌人。一桌是以陈省长、林副省长、市委陈书记为首,陪同美国的乔治先生一行人。另一桌是省长们的随从、县市公安局长和我。本来刘启蒙与表舅也在我这一桌,临开席的时候,陈省长将刘启蒙叫到他的那一桌去了。 两桌子人,官位从高到低,一目了然。 晚宴上开了两种酒,红的白的。 红的是“长城干红”,白的是“茅台”。本来辉煌宾馆准备的是晕头大曲,魏延按照政府要求上的指定接待酒。被前来检查的余县长骂了个狗血淋头。陈省长是尊贵的客人,怎么能喝本土的晕头大曲?万一喝出个问题,谁来担责任? 换了酒,陈省长一上桌,眼光看到桌子上的茅台,当即笑呵呵地指着酒说:“乔治先生,这个茅台酒,可是拿过万国博览会金奖的。” 乔治先生听完翻译,面露难色地说:“省长先生,本人不能喝白酒。” 陈省长笑道:“到我们中国来,岂有不喝白酒的说法?特别是茅台,一定要尝尝。乔治先生,中国的酒,有自己的酒文化。所以,我们喝的不是酒,是文化啊。” 刘密斯听得懂中国话,这家伙在中国混了十几年,比中国人还精。当即接口说:“省长先生所言极是。中国的酒文化,其实也是生意文化。大多数的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缺了酒,就好比一道精美的菜肴里,少了盐,不但寡淡无味,而且难以下咽。” 陈省长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刘密斯先生,你可真是个中国通。” 刘密斯自负地微笑,与乔治低声耳语了几句。乔治就眉开眼笑地说:“省长先生,到了贵国,当然得入乡随俗。为了我们合作愉快,今天我们就让酒文化,把项目合作的事敲定。” 乔治说话,必须要黄微微翻译。 陈省长等了半天,才发现黄微微在我这一桌,于是招手道:“小黄同志,你可不能溜号啊。你不来翻译,我岂不就成了聋子哑巴了?你过来我身边坐吧。” 黄微微还在犹豫,我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下摆,示意她过去。 黄微微瞪了我一眼,眼光扫到坐在我另一边的林小溪,笑吟吟地说:“陈风,我得过去。你少喝一点。” 又看着林小溪说:“林记者,你帮我看着啊。” 林小溪笑嘻嘻地说:“你放心,我在,他不敢乱来。” 两个女人一问一答,话里藏着玄机,只有我,才能听得出来。 黄微微一走,我就感觉桌子底下的脚被踩了一下,刚想低头去看,一侧脸,看到林小溪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顿时明白了过来。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又感觉手心里塞进了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手指在我掌心里挠着,痒得我差点不能自制。 两张桌子本来隔得不远,林小溪的小动作,不能掩盖所有人的眼光。我慌慌张张地抽出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正襟危坐等着领导发表祝酒词。 一场晚宴,无非是觥筹交错。毕竟有省领导在场,没有人敢孟浪。 等到酒尽阑干,乔治一帮子人,几乎都醉眼朦胧。 倒是我这一桌,酒喝得特别少。甚至像余县长,几乎就没端杯。 我不管不顾,喝了不少的酒。因为在我看来,现在有了那么多的领导在,基本就没我多少事了。何况多喝点酒,还能掩饰我的慌乱与不堪。 到散席的时候,黄微微过来看到我一脸酒意,不满地对林小溪说:“林记者,你可没照顾好人啊。要是我在,他一杯也喝不了。” 林小溪笑道:“男人喝点酒,对身体有好处。何况这样的社交场合,独善其身不是最好的选择。” 黄微微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推了我一把说:“喝死你。” 林小溪脸色一沉,说道:“你这人,怎么想要他死呢?” 黄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惭,随即浅笑道:“他死与不死,都与你无关。我叫他死,他未必就死了。” 林小溪眉毛一跳,反唇相讥说:“难道与你有关?” 眼看着两个女人唇枪舌剑,要闹出一番事来。我急了,黑着脸说:“你们这些人,也不看看场合!都不要说话了。”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低下头,不再出声。 晚宴结束,送走了乔治他们上楼去休息,我正想走,却被陈省长叫住了:“小陈,你跟我来。” 陈省长突然叫我跟他走,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启蒙陪着笑脸说:“省长,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您先休息吧。明早让陈县长去找您汇报。” 陈省长面露不悦,朗声道:“老刘呀,我可不娇贵。这次来你们春山县,除了促成外资的投资项目,我还有另外一些事,需要掌握情况。现在好了,美国的投资,铁板钉钉落实了,下步就要看你们是怎样操作了。我们要保证让别人赚到钱,前提是,我们自己也要赚到钱。” 陈省长的话音刚落,大家就一齐鼓掌。一边是为项目落地,一边是陈省长来春山后,这算是公开讲话。 “同志们,我们现在遇到了历史空前的机遇,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重蹈覆辙。过去,我们口袋里没几个钱,未来,我希望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能有让腰杆子挺直的力量。这次来,我很高兴,春山县的领导班子,没让我们失望。衡岳市的领导帮子,也是个团结向上的好帮子。你们能有这样的想法和做法,是值得推广和表扬的。我在想,回去后,省委省政府也要开个会,总结一下,你们自己也要总结,我认为,你们这套思路,完全可以形成一个苏西模式,或者叫春山模式嘛。” 陈省长的话,高度赞扬。我偷眼去瞧陈书记他们,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笑颜开。 突然,窗外一声霹雳,旋即,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我的心紧跟着缩了起来,这场大雨,会不会将我的剪彩庆典仪式打得体无完肤?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快。但耳朵里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这场雨,不像是去得快的样子。 陈省长举步往外走,我们一窝蜂地跟着他。站在辉煌宾馆的大门口,眼前是一道遮天蔽地的雨帘。地上的积水已经汇聚成了一道道水流,争先恐后四处横流。 “好雨!”陈省长赞叹着,回转身,往楼上走。 我还在愣怔,一边的黄微微推了我一把,低声说:“还不快去!” 第487章 表态 陈省长让我单独跟他去房间,这是一个诱惑,也是一个火坑。 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除了林副省长外,其他人谁不希望省长能单独找自己谈话?即便如我表舅何至,我估计此时也是望眼欲穿。 陈省长放着这么多高位的人不选,偏偏就点了我的名,这不就是把我树为一个目标了么?而且这个目标如此显眼,以至于让拿着猎枪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我打下来。 我叫苦不迭,却毫无办法。只能跟在陈省长屁股后,亦步亦趋。 省长下乡,无非走访调研。中国人有个唯我独尊的思想,都喜欢把比自己小的城市叫乡下。比如北京人,在他们眼里,北京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中部省的人一样,除了省城外,其他地方也是乡下。 以此类推,衡岳市的人,把我们春山县一样叫乡下。而春山县的人,县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了。 陈省长此次下乡,绝非走访调研。如此一来,少了不少的繁文缛节。而且陈省长此次前来,事先并未打招呼,他人来得突然,也无其他安排。目的就只一个,落实美国公司在春山县的旅游投资。 其实,像投资这类的小事,根本不需要陈省长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出面。中部省一年吸引投资无数,五湖四海的都有。像刘密斯这样的外资公司,也不在少数。如果每个公司的投资,都需要陈省长出面,他就是三头六臂,也无法事事躬亲。 因此,陈省长亲自来参加春山县苏西镇的投资洽谈,给外界留下无限多的想象。 陈省长的到来,很多人如临大敌。只有我,心里敞亮得很。在我看来,我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天塌下来,压不到我。 现实与我的想象出入太大,陈省长什么人也不找,一来就点我的将,让我无路可退。 站在省长的房里,我双腿不由自主地抖。眼睛不敢乱看,盯着脚底下铺着的一张地毯,企图在一尘不染的地毯上,找出一粒微尘来。 陈省长的房间是辉煌宾馆的顶级套房。这套房,自从装修好后,只有关培山住过几次。我过去只是听说,从未见过。毕竟辉煌宾馆现在属梁天行的私人企业,我们县政府与他只有业务上的联系,而无任何的行政隶属。 “坐吧。”陈省长亲切地招呼我。 我并拢双腿,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胸脯。 “放松点。”陈省长依旧微笑,笑容如春风一般拂过。 我咧开嘴,笑了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都准备好了罢?”他突然无来由地问我。 我抬眼去看他,想从他的眼光里读出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问你奠基的事,怎么,没想好么?”陈省长不怒而威,虽然是微笑着说话,却像一个巨人举着一柄利剑般,随时要刺破我的胸膛。 “都好了。”我惊醒过来。赶紧调整心态,心里想,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不成。 “说说,下步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凝神静气,暗自清清嗓子,开口道:“省长,我这是借鸡生蛋。” 陈省长似乎被我这句话惹得兴趣大增,当即问道:“说说,怎么个借鸡生蛋法。” “我们春山县经济基础薄弱,特别像苏西这样的民族混居地,虽然解放几十年了,生活条件还处在刀耕火种的时期。但是,春山县有资源,这些资源一旦开发,必将成为取之不竭的财富。” 陈省长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道:“你说的资源,就是旅游资源?” 我肯定地点头,认真地说:“省长,春山县无工业基础,农业基础也不好。但春山县的山水,衡岳地区无人能出其右,就是中部省,与之比肩的也是寥如晨星。而且,春山县不但是革命老区,还是古战场之一。不但有无数的自然景观,也有许多流传千百年的人文景观。我打个比方,春山县就好比是养在深闺里的美女,还从未露出真面目啊。” 陈省长被我一通说辞,弄得笑容可掬。看我停下来不说了,挥手道:“继续,你继续。” 我知道省长很乐意听我的汇报了,于是抛开顾忌,侃侃而谈:“古话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春山县再美,也需要梳妆打扮。可是梳妆打扮要钱啊,虽说天生丽质,毕竟不能衣不遮体见人啊。所以,我就想,何不借别人家的钱,给自家的姑娘打扮一下呢。” 陈省长被我的一番比喻说得笑出声来,他高兴地拍着沙发扶手说:“不错,不错,小陈县长,你的思想蛮好。再继续。” 我陪着笑说:“姑娘总是自家人,不怕别人抢了去。” 陈省长笑道:“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啊。” “当然要嫁人。可是我想,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嫁出去不行,只能入赘。愿意入赘的,我还要看人品,要是人品不好,想入赘我的门,还万万不行。” 陈省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说:“你这小家伙,鬼点子很多嘛。” 我心里一阵欢喜。陈省长这么说话,表示他不但认同我,而且很赞赏我。 “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究竟在弄个什么花招。招个商,还把人家老板招来了。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板,可不是轻易出门插手这么个小项目的。哪个叫刘密斯的美国朋友,在我面前把你吹得无所不能。我就想啊,我中部省还有这样的人才?所以,我就来看看了,看看你们是怎么把人家忽悠的。” 我正色道:“省长,我是党的干部,不忽悠人的。” 陈省长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笑道:“小陈县长,算我说错了。” 陈省长的道歉,就像是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立马后悔起来。看来我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没改。 我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抱歉地说:“省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省长微笑道:“你没说错。我们共产党人,不会去忽悠人。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只要能帮助我们服务得更好,什么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我忙不迭地点头,态度诚恳认真。 陈省长突然话峰一转,问道:“小陈啊,这里没外人,你得给我说说,林省长的千金与翻译的小黄同志,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吃了一惊,心里像是突然扔进去了一只耗子,抓挠得我十分难受。 “实事求是的说。”陈省长收敛了微笑,威严地说:“按理说,你们年轻人,个人生活我们不能干涉。但你不是一般的年轻人,组织是有必要去关心和爱护你们的成长的。” 我背上又开始冒冷汗。我知道,今天要是解释不清楚,从此将会给陈省长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嗫嚅半天,低着头轻声说:“省长,我们没什么事。” “是吗?”陈省长声音显得有点轻蔑。 “真的!”我加大声音说:“真没什么。” “要是没什么,老林会千里迢迢跑来春山县?” “我请林副省长来剪彩。” “屁话!”陈省长骂了我一句:“老林虽然是副省长,他的主要工作还是省公安厅。一个搞公安工作的人,与你的经济工作,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 “可是,省里我不认识人啊。我只认识林小溪记者。”我言不由衷地辩解。 “你小子,把我老头子当作三岁小孩子?”陈省长似笑非笑。 “我哪里敢!”我低声嘀咕。 “不敢?不敢还不跟我说实话。” 我知道,再不原原本本说出这里面的东西,我是逃不掉陈省长这一关的。 于是我将如何下乡搞社教,如何认识黄微微,又如何认识林小溪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陈省长听完后,兴趣地问:“你搞过社教?” 我点头承认。 “好!”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吐出这个字后,一言不发。 “我的未婚妻是黄微微。”我强调一句说。 “知道。”陈省长不耐烦地说:“我又没乱点鸳鸯谱。” “我跟林小溪只是朋友。” “朋友?”陈省长锁紧眉头:“老林亲自出马了,你不考虑一下?” 我坚决地摇头。 “你要是有个做副省长的岳父,前途不是一片光明吗?” “爱情是爱情。我不会拿爱情与前途交换。” “真话假话?”陈省长不相信地看着我。 我们聊天聊到这种地步,已经超出了工作的范畴。 “真话。” “好!”陈省长一掌拍在沙发扶手上,大声说道:“我们当干部的人,一定要坚守底线。要有抵得住所有诱惑的能力,要有敢于追求真理的勇气。我希望我没看错人!小陈县长,好好干。” 最后这句话,几乎就是送客的潜台词。 我知趣地起身,准备告辞。 陈省长抬眼看了我一下,问了一句:“你们春山县有份内参在省里,你知道吗?” 我差点站不住了,赶紧摇头说:“不知道。” 陈省长哦了一声。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沉重的窗帘。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似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场雨,究竟是来得及时,还是不及时?”陈省长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敢搭话,垂手站在他身边,看着雨打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明天我就不参加你们的活动了。小陈啊,有空来省里坐坐,我还想听听你家姑娘入赘的故事啊。” 我忙着点头,诚恳地说:“省长,我一定去给您汇报。” 他没转身,朝我挥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转身出门下楼。 下到楼梯口,看到下面站着一堆人,市委陈书记也在其中,眼巴巴地看着我一路下来。 第488章 林小溪的爱恨 陈省长不出席苏西镇的剪彩活动!我把消息告诉所有等着我的人,有人叹息,有人暗自高兴。 陈省长不去,市委陈书记当即表示也不去了。陈书记本身不在我的邀请之列,因此他不去,我一点意外也没有。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倒下,后面的紧跟着倒下去。 我的表舅也表示说,省长书记日理万机,能亲自来一趟春山县,已经实属不易。至于剪彩这样的小事,不出席正常。而且他也因为手头有几间亟待处理的事,也无法参加苏西镇的剪彩。 市里的领导全军覆灭,没一个人参加苏西镇的剪彩奠基活动,我的心里顿时空荡荡的不好受了。 省长已经休息,再呆着毫无意义。陈书记让大家各自回去,明早一起送省长启程。 屋外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由于雨来得突然,没有几个人准备了雨伞。陈书记要大家走,也没人走得了。 刘启蒙书记陪着陈书记,挥挥手对我们说:“大家都散去吧。” 他送书记上楼回房间,临走前低声对我说:“你等一下我。” 我点头,眼睛看着外面的雨,心急如焚。要是这场雨一夜不歇,苏西镇岂不会变成泽国?苏西新镇,城镇配套设施都是邓涵宇做的,他这个人,我仿佛永远也放不下心。 围着我的县里干部,都等着我说话。 我叹口气说:“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希望你们明天都去苏西啊。” 大家都点头答应,说陈县长发话了,大家一定不辱使命,就是下刀子,明天也一定去苏西。 等到干部们逐渐散去,我才发现无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我走过去,发现是林小溪,双手互相绞着,低眉敛首的,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我问,眼睛扫一下大厅,除了两个服务员,再没看到一个人。 “我等你啊。”她抬起头,张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 “等我干嘛?”我皱着眉头问。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要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弥天之灾啊。 “你怕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阵尴尬,说实话,她的话击中了我的软肋。我确实担心,怕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说出一些出格的话。要知道,黄微微就在这座宾馆里,或许正在某一扇窗户背后看着我。 “你胆敢做,怎么还会怕呢?”林小溪步步紧逼,眼光如刀,割得我体无完肤。 “以后再说,好么?”我压低声音说:“小溪,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不要影响大局,好吧?” “我影响你什么大局了?”林小溪冷冷地笑:“是不是黄微微在,你怕了?” “我怕什么?”我提高声音,外强中干地说:“你觉得我是怕事的人吗?” “好!”林小溪双手击掌笑道:“既然你不怕,现在就跟我走。” “去哪?”我为难地说:“刘书记让我等他呢。” “等什么等?林省长还在等你呢。”林小溪站起身,盯着我的眼睛问:“去不去?” “去哪?” “我家。” “林省长在你家?”我疑惑地问。 “他是一个父亲,来到自己女儿的地方,不去女儿家,还能去哪?”林小溪咄咄逼人。 我哦了一声,无言以答。 “你去不去?怎么像个妇道人家一样,磨磨蹭蹭的。” “现在我真去不了啊。”我摊开双手说:“要不,我晚点再去请示林省长?” “你自己看着办吧。”林小溪说完这句话,扔下我就往雨地里跑。她没带伞,这一出去,岂不会变成落鸡汤? 一个女人,在雨里就如雨打梨花一般,落英遍地。 我一把拉住她,她挣扎着说:“放手。” 我细声细气地说:“你没带伞,不能出去淋雨。” “管你什么事?”她毛茸茸的眼睛盯着我,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关心我了?” 我叹口气道:“小溪,你懂点事,好么?” 她轻笑一声道:“你要我怎么懂事?” “我们不任性了,好么?” “不好!” “小溪,你这样,我心痛。” “真的吗?”林小溪笑容越发丰满了,她伸过手来,按在我胸口,调皮地说:“我看看,究竟有多痛。” 她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我手足无措,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尽管没几个人,但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都等于上了头条啊。 我侧眼去看服务员,果然看到她们躲在一边抿嘴偷笑。 我脸色一沉,大声叫道:“你们,有伞吗?拿过来,送林记者上车。” 服务员被我一喝,吓得赶紧收敛了偷笑,慌不迭地从服务台里找出一把雨伞过来。 我接过来打开,轻声对林小溪说:“来,我送你。” “我不走。”她突然变卦了,倔强地站着不动。 我心里一急,问道:“干嘛?” “我等你。”她还是调皮地笑。 “不要等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慰她说:“你不要担心,我一有空,马上就过去请示林省长。” “鬼才相信你呢。”林小溪撅起嘴巴,抓起我的一只手说:“我怕你等下去黄微微房间。” 我哭笑不得,说道:“她是我未婚妻啊。” “我呢?算什么?”她抬起头,盯着我问。 我迟疑着不敢回答。 “我帮你说吧。我是你的情人,是不?”她的脸上罩上来一层捉摸不透的微笑。 她越笑,我心里越没底。 “胡说八道。”我责怪着说:“谁说的?” “哪我是你什么人?”她又开始步步紧逼。 “朋友。” “朋友?”林小溪柳眉一竖,声音高了许多:“陈风,你说清楚,什么朋友?” 我赶紧朝她摆手,哀求着她道:“姑奶奶,小点声好不。” “你还是怕呀。我跟你说,陈风,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走。”她居然径直走到大堂里的一张大沙发上坐下来了。 我跟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说道:“姑奶奶,我们是男女朋友,你是我爱人,好不。” 她展颜一笑道:“好呀。哪你亲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说:“这地方,不行啊。” “不亲我就不走。” 我心急如焚,六神无主。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不行,要亲这里。”林小溪指着自己的樱桃小嘴,笑嘻嘻地说。 “不行!”我坚决拒绝。 “不亲还是不走。” 我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来,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看到她面若桃花,似娇似嗔的样子,心里冒起的一股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林小溪是女人中的极品,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倘若过去我不认识黄微微,或者我与她不是今天这样的未婚关系,我肯定会去追求林小溪。她是男人的梦中情人,有着其他女人难以拥有的雅致和睿智,而且,她是副省长的千金。就凭这一点,就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人啊。 僵持了一会,林小溪突然冒出一句话说:“你答应我,不去黄微微哪里。” 我抬腕看一下手表说:“绝对不去。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要是时间合适,你还是要去?” “算我说错了,好不。” 林小溪笑起来,花枝乱颤。 “雨好像小了些啦。”她似乎在自言自语,眼睛看着外面。 突然一个炸雷响起,她惊叫一声,把头往我怀里拱。双手死死地抱住我的腰,任我如何劝说,丝毫也不肯放开。 我仿佛觉得周身如芒,又如跌进一口滚烫的油锅里,浑身焦躁起来。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耳朵里闻见一阵脚步声,接着就看到楼梯的拐角处,出现刘启蒙书记的身影。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眼光就看到了刘书记背后的黄微微。 第489章 举棋难定 黄微微笑靥如花,抢先刘启蒙书记一步跨到我面前,欢乐地问:“你怎么还没走呀?” 我看一眼刘启蒙说:“我等刘书记。” 黄微微就转过身,亲热地挽起刘启蒙的手臂,嗔怪地说:“刘叔,你这样对部下呀,不让人休息啊!” 刘启蒙慈爱地拍着她的手说:“微微,你没看到,我不也没休息么?你就知道心痛他,也来心痛心痛我这个老头子嘛。” 黄微微脸上一红,放开挽着刘启蒙的手,过来将手插进我的臂弯里,亲昵地说:“刘叔,我也心痛你呀。” 刘启蒙哈哈大笑,一眼看到站在一边阴沉着脸的林小溪,惊讶地问:“咦,小林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小溪淡淡一笑说:“我在等他。” 她手指着我,眼光在黄微微身上流转一遍,伸过手来要牵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扭转身子不让她牵。林小溪鼻子一哼,倔强地强行抓住我的胳膊,指尖似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黄微微脸上一黑,问道:“你干嘛?” 林小溪根本不理会黄微微的问话,柔声问我:“我们走吧。” 我进退不得,又苦于刘启蒙就在身边,顿时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刘启蒙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摇头。 局面一下僵持下来了。 两个姑娘,谁也不让谁。黄微微怒目而视,林小溪却不去看她的目光,淡淡地看着门外。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是不?”林小溪一副柔情万千的样子,让我不忍拒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睛去看黄微微。 黄微微放开我的手,冷笑着说:“你们说好什么了?” 我摇手道:“没说什么呀。” “哼!”黄微微鼻子里哼出声来:“既然你们说好了,就去嘛。” “我跟刘书记还有事。”我发现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甚至有些恬不知耻。 刘启蒙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一样,当即笑道:“确实,我和陈县长还有事要商量。你们要是没事,就耐心的等等。” 刘启蒙是在为我解围,我朝他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刘启蒙根本不接我的感激,他沉声道:“我们去县委吧。” 他朝前走,我只好跟着来。林小溪牵着我的手还不想放,我安慰她说:“我跟刘书记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谈。等我们谈完了再说,好么?” 林小溪犹豫着松开手,看了一眼黄微微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黄微微毫不示弱地说:“我也在这里等。” 林小溪轻笑一声道:“有人愿意等就去等。” 黄微微脸色一变,似乎要哭出来。 黄微微的神色让我心里难受至极,我伸手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微微,相信自己,相信我。” 黄微微展颜一笑道:“你去吧。工作重要。” 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像三月的梅雨。一场大雨过后,天地间仿佛澄明了许多,就连空气,也隐隐的带有甜香。 春山县地处深山,四周高山巍峨。春山县境内的几条河,常年不涸。几千年前的原始地貌,在今天依旧无多大的改变。不管外面的世界天气如何变化,春山县因为拥有这样的环境,所以年年风调雨顺。 鱼水冲刷过后的街道无比干净,街边的树叶上,一粒微尘也没有。新鲜的空气流淌在枝桠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畅快。 “我们走路过去吧,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刘启蒙提议道。 “好呀。”我高兴地答应。 两个人并排下了台阶,看到他的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 “给我们拿一把雨伞。”刘启蒙吩咐道。 司机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拿来一把雨伞,打开遮住我们的头顶。 “我自己来。”刘启蒙伸手要去接雨伞。 司机连声说:“我来,我来,书记。” 刘启蒙笑道:“我说自己来就自己来。打把雨伞,不会辛苦累到我。” 说着从司机手里接过雨伞,招呼我钻进去。 我赶紧从他手里接过雨伞说:“书记,我来。” 刘启蒙也不推辞,将雨伞递给我。 雨伞不大,刚好能遮住一个人。如此一来,遮了刘启蒙,我就得淋雨,遮了我自己,他就得淋雨。 我不能让他淋雨,只好把雨伞尽量去遮他的身子。这样不到一会,我半边身子就开始湿透了。 刘启蒙不紧不慢地走,他似乎没发现我还在淋着雨。 走了一会,他开口说:“冷吧?” 我愣了一下,赶紧说:“不冷。” “热吧?” 我莫名其妙地去看他。 “不热吗?两个女孩子,抢你一个人。难道你长成了一朵花?”刘启蒙似笑非笑地说。 “都是误会。”我结巴着说。 “是吗?怎么不误会别人,单单就误会了你?”刘启蒙不满地批评我说:“年轻人,千万不能在这个事上出问题。除了问题,谁也保不了你。” 我连忙点头说是。 刘启蒙侧过脸看我一眼道:“我记得几年前,跟你说过。” 我连声说:“是是是,书记你教导过我。” “忘记了?” “不敢。” “不敢还出现今天这样的场面?你是在玩火,知道不?别的不说,单单一个组织部长,一个副省长,任何一个人对你有看法,你的政治前途就完了。”他叹口气道:“唉,年轻人,总会犯点错误。” “我保证处理好。”我信誓旦旦地表决心。 “你不要对我保证。这是你的私人隐私,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要嘱咐你一句话,走稳!” 刘启蒙的话不谓语重心长,我从心底感激他的教诲。可是摆在我面前的两个姑娘,我该如何取舍,成了让我头痛欲裂的事。 “今天找你来,倒不是别的什么事,苏西搬迁的事我放心,我想问问你,对人事局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刘启蒙一下转到这个问题上来,让我一时六神无主。 这段时间我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苏西搬迁的事上去了,县里的事几乎没过问。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常务副县长。 “按组织程序处理。”我言不由衷地表态。 “泄密是犯罪了。”刘启蒙叹道:“一个老干部,如果出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 “不能党内处理?”我试探着问。 “怎么处理?” “比如撤职,警告,或者开除公职,都行。”我说,心里想,谢天你个老家伙,闯祸了! 想起当初给谢天说的话,我自己心里在打鼓。谢天的泄密,跟我有直接的关系。我是曾经给他隐隐晦晦地说过,希望能让朱花语她们顺利通过考试。 明白人都知道,要想顺利通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事先知道考题。 谢天是个老资格的干部,一辈子在官场跌打滚爬,有着丰富的官场经历,他会不懂得泄密的严重性?他不会做些手脚,让这么一点破事闹得满城风雨?他怎么会出现被人举报的事来? 更重要的是,谁是举报他的幕后推手? 刘启蒙对我的提议沉吟不语,脚下却加快了步伐。 “书记,您的意见呢?”我再次试探。 “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走司法途径?” “你觉得呢?” 我一时语塞。如果按刘启蒙的说法,谢天泄密一案走司法途径,他这辈子就完了。不但下半辈子要在铁窗里度过,而且这一生都被打上罪犯的烙印。 万一他咬出我说过的话,这案子一定会牵扯上我。 我的背上开始冒出冷汗,加上半边身子湿透了,越发感觉浑身无比的寒冷。 “我们再调查调查。”我说:“也许,这件事事出有因。” 第490章 八面玲珑 春山县辉煌宾馆里还住着中部省一大巨头,春山县的一把手却躲在县委大楼里与我商量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这是个谛笑皆非的事!我心里想。 巨头来春山县,是关于春山县的经济发展。按理说,刘启蒙书记应该贴身伺候,最不济,也得抛开一切杂务,尽心尽意跟在省长的后面,随时听候吩咐。 刘启蒙书记喜欢夜晚办公。这在他做县长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到了扶正做了书记,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刘启蒙的个人喜好,影响了整个县委县政府大楼。书记下班不走,其他人按时下班,仿佛是件很羞耻的事。有些人一辈子习惯了准点下班,到像是做贼一样,勾着头匆匆往外跑。时间一久,觉得与其抱着做贼的心态,不如跟着混时间来得光明正大。 于是春山县县委大楼,没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必定华灯齐放。所有的窗户里都透出灯光来,整个大楼里,每一间办公室里,都端坐着干部们。 毕竟不是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到了下班时节,大部分人手头都没事可干。但大家又不好想着去做贼,于是关起门来,家长里短,国内国际,海阔天空,一顿乱聊。 聊多了,把该聊的话基本都聊完了。众人正在茫然的时候,机关里的几个年轻干部,摸出一盒扑克,开始来斗地主。 斗地主不带彩,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大家就约定,谁赢谁请客。 斗地主这活,老少皆宜,男女不限。 这阵风一刮起,几乎成燎原之势。以至于春山县县委县政府大楼里,每到下班时节,各家都会呼朋引伴,拉开架势,斗上几个回合。 又因为斗地主还是个技术活,需要交流经验。于是本来关起门斗发展到串门去斗,而且各自代表本办公室的荣誉,不可等闲视之。 余味就是其中的代表。余味斗地主的功夫不错,几乎所向披靡。几个月下来,把全县在大楼里办公的机关斗了个遍,而且每次都是凯旋而归。 有好几次,他笑嘻嘻的来我办公室,邀请我一起去喝酒。说都是赢来的钱,不吃喝掉,不但心不安,而且对不起输家。同时有一种说法,这种靠赌来的钱,只能吃吃喝喝,办不了正事。否则这些钱就会让赢钱的人生病,打针吃药花光赢来的钱。 余味每次来邀请我,我都会拒绝。毕竟刘启蒙在这件事上没有态度。 直到有一天,县委办公室牵头,组织了一场机关斗地主大赛。刘启蒙不但出席了开赛的启动仪式,还亲自上阵操刀玩了几把。 事后刘启蒙总结说,斗地主是丰富干部群众生活的一种休闲娱乐的好办法,不但促进友谊,还能开发大脑。 那次大赛,余味代表我办公室,取得了冠军的荣誉。 县委办居然还送了我们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丰富业余生活大赛冠军。” 余味想把锦旗挂到我办公室里,说为了这面锦旗,他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我坚决不同意,我堂堂一个常务副县长,办公室里挂着这么一面锦旗,是何等的不伦不类。 最后锦旗被挂到小车班的墙上,余味逢人就说,这是我们政府办的荣誉。 这段插曲在纪委的反对声里偃旗息鼓。纪委书记反对在办公室里斗地主,说县委大楼里,是处理国计民生的办公场所,怎么能把市井生活的东西带进来,这要是传出去,丢的不是春山县干部的脸,丢的是民心。 刘启蒙也赞同纪委书记的意见。于是县委办又下了一道禁令,严禁在办公场所开展斗地主等娱乐活动。 地主不能斗了,又无所事事,人还不好意思先走。整座大楼里,每到下班时节,是最难熬的时刻。 刘启蒙书记还是雷打不动的下班不走,于是我找来魏延,让他去组织一场读书活动。 县委县政府里上班的人,都是读书人。一辈子读的书够多了,对读书活动一点兴趣也没有。眼看着读书活动要流产,我便叫魏延散布风声出去,读书活动有大奖伺候。 反正无聊,又有大奖等着。于是机关里的所有干部,都一窝蜂的去读书。把原本一年到头无人问津的县图书馆,弄得热闹无比。连几十年前的书都借了出去。 读书活动规定,读完一本书,要写心得体会。这些心得体会,就是评奖的基础。县委有一本内刊,连续几个月都是读书的心得体会。把一个春山县,弄得跟翰林院一般。 我之所以说要调查调查,就是源于过去在对待斗地主和读书活动事件上的一些决定。 刘启蒙对我的提议,显得漠不关心。冷冷的笑了几声后说:“既然要调查,这个事干脆你去负责。” 我连忙摇手拒绝说:“这些事,都应该纪委出面的。” 刘启蒙对纪委有想法,当初斗地主他是支持的,但纪委没给他半点面子,直接否定。理由冠冕堂皇,让刘启蒙找不到着力点,仿佛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如果到了纪委层面,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刘启蒙话语里带着警告和提醒,我焉能听不出来。 “既然书记您吩咐了,我就是掉三层皮,也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我当即表态,前后判如两人。 刘启蒙笑道:“陈风啊,你小子是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的心啊。” 我故意傻笑不说话。 “明天苏西的活动,不会有影响吧?这一场大雨,可把我的心淋得湿透了。”刘启蒙担忧地问我。 “放心,书记,绝对不会给你丢面子。”我差点要派胸脯保证了。 “这样好。”他沉吟一会说:“陈省长明天不去了,市委陈书记还去不去?何书记去不去?这些事都还没落实啊。” 我笑着说:“十分钟我给你答复。” 当即掏出电话,拨给陈萌。 陈萌对我的电话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会给她电话一样,开口就说:“什么事?” 我毫不迟疑地说:“萌萌,你得去一趟陈书记房间,帮我问问他老人家明天去不去苏西。” 陈萌骂道:“陈风,你有病啊,你自己不会去问,还要假借我,什么意思。” 我陪着笑脸说:“陈书记不是你老爸么,你去问,方便啊。” “不一样吗?我爸又不是不认识你。” “不一样的。在陈书记面前,我是他下级,你不同,你是他女儿。” “就你鬼主意多。”陈萌骂骂咧咧,反问我说:“你都说了,陈省长不去了,我爸还会去吗?陈省长在衡岳市的地盘上,总得有人陪吧。” 我愣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陈书记也不去参加了?” “但我会去。”陈萌笑嘻嘻地说:“陈风,欢迎我不?” “当然欢迎!”我喜不自禁地说:“有你这样的美女记者,妙笔能生花,求之不得啊。” 说了一阵挂了电话,我对刘启蒙说:“书记,陈书记可能也不参加了。” 刘启蒙脸色一沉,说道:“不能可能,要肯定。” “应该不去了。”我说:“陈书记要送陈省长回省城。” 刘启蒙哦了一声,问道:“你舅舅何书记,应该会参加吧?” “他肯定会参加。还有林副省长,也必定会去。” “我知道了。”刘启蒙挥挥手道:“今晚你得半闭着眼,给我打起精神来,不可出错。出了错,拿你是问。” 我唯唯偌偌,转身出门。 刚走到门边,刘启蒙叫住我,犹豫了一下说:“处理好私事,不要把影响搞得太大。” 就像是一层布盖住的丑陋东西突然被掀开,刘启蒙的提醒让我一下子懵了。 在辉煌宾馆的大堂里,还有两个美丽的女人在等着我。 去是死,不去也是死。只是迟死与早死的关系。 明天还有大事要办,此时去死,得不偿失。 等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了,任他怎么样死法,都无所谓。 我掏出手机,给她们发了一条短信:我去苏西镇了,明天见。 想了想,又删去信息,重新发了一条信息说,休息好,明天见。 第491章 余味的无心之言 从县委大楼出来,我电话叫来余味,准备连夜去苏西镇。 表面看我是在忘我工作,其实只有我知道,我是逃避。我开始为自己的行径感到不耻,因为两个女人,我居然不敢面对,这种落荒而逃的情景,说出来真是丢死人。 信息发出去,电话跟着就响起来。 首先是林小溪,气急败坏地叫道:“陈风,你什么意思?” 我沉默不语,看着余味将车从车库倒出来。 “说话呀!”她在电话里愤怒地喊。 “明天有大活动,我不放心,先去检查一遍。”我冠冕堂皇地说:“你也先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好报道新闻。” “你真不回来?” “不过去了。时间紧迫啊!” “不来是吧?后果自负。”她气咻咻地挂了电话。 刚好车到我身边,我一身湿气钻进车里。余味鼻子像狗一样灵敏,马上感觉到了,反转脸问:“老板,你先回家换一套衣服吧?要不会感冒。” 我摇摇手道:“算了,没事。” 余味迟疑了一会,问道:“要不,我这里有一件新衬衣,你先换上。” 不等我答应,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给我拿来一件还未拆封的衬衣。 “金利来的。”他笑嘻嘻地递给我。 我沉默着接过来,就在车里脱了湿透的衣服,换上新衣。衣服刚好合体,似乎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我满意地扯了扯下摆,问道:“哪里来的?” 余味坐进车里,启动朝前开,说:“老板,还满意吧。” 我点点头,准备闭目假寐。 车出县委大院,黄微微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去苏西镇么?”她轻柔的问我。 “是。”我简短地答。 “我也想去。” “不行,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断然拒绝她说:“把翻译工作做好,苏西的事,有我。” 她在电话里轻轻地笑起来,说道:“你刚才拒绝了林记者?” “你怎么知道?” “我们一直在宾馆大堂里等你啊。你们打电话,我听得到。” “偷听别人电话,是不礼貌的孩子。”我取笑她说:“我的老婆怎么也做这种事?” 她突然大笑起来,说道:“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婆啊。陈风,我现在是免提状态,你的话,可不是我一个人在听啊。” 我吃了一惊,问道:“还有谁?” “你说呢?”她调皮地反问我。 “我没乱说。”我当然明白此时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反而放开了:“你就是我老婆,这是个不能否定的事实。” “好啦好啦。”黄微微娇笑连连,喘着粗气说:“你还真想广播啊。” 余味回过头笑了一下说:“老板,是嫂子的电话?” 我捏着话筒,朝他点了点头。 “这么晚嫂子还打电话来,真关心你啊,老板。” “羡慕了?” 余味认真地点头。 “羡慕就去找一个呀。”我得意地笑。 电话里传来黄微微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小余。”我说。 “把电话给他,我要给他说几句。”她命令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递给了余味,说:“接一下电话,你嫂子要跟你说话。” 余味受宠若惊地接过电话,一句话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挂了电话后递给我,说道:“老板,我要醉了。” “怎么了?”我关心地问。 “嫂子对你太好了。”他感叹地说:“老板,你真幸福。” 我自负地微笑,问道:“说什么了?” “要我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就这些?” “就这些。还能有什么。”余味傻傻地笑,迟疑了一下说:“嫂子说,要帮我介绍女朋友。” “媒婆!”我闭上眼睛,将背仰靠在座椅上。 “抽一支吧。”余味给我递过来烟。 “车里抽,不好吧?”我犹豫着。 “是你的车,想怎么抽就怎么抽。老板。”余味摁了一下喇叭,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显得无比的怅寥。 等我点上烟,余味试探着问我:“老板,考试的事,有什么结果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睛看着窗外,沉声说:“目前还没有结论。” 一个司机,是不能打听这些机密的。余味跟了我这么久,他深知打听机密是忌讳的事。现在他开口问,可见此事在他心里已经压了很久。我甚至怀疑他刚才送我衣服,是早就有预谋的。 我的回答让余味很失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余味慌乱地摇头,严肃地说:“什么也没听到。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我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蹊跷了?” 余味犹豫了一下,说道:“老板,你想啊,刘书记去考场视察,按理也就是走走过场。为什么他一去,就直奔作弊的人。而且一举就拿下了证据。” “你的意思是,刘书记是有目的去的?” “老板,你知道吗?被刘书记抓住的两个人,一个是县体制改革办的,一个是团委的。这两个人,与小朱的男朋友关系都挺好的。” “黄奇善?”我脱口而出。 “其实,我也有小抄。只是那天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出事了。”余味心有余悸地说,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你的小抄是从哪里来的?”我的声音不高,但极具威慑。 余味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抿着嘴巴说:“我是小朱给我的。” 我的脑袋里轰地一响,心里突然亮堂起来。 “小朱自己用了小抄没有?”我问。 “听她说,她没用。她拿到这些东西后,就跟黄书记说过。” 我明白了,这出戏,是黄奇善在唱。 黄奇善为什么要唱这出戏,我百思不得其解。人事招考,关系着他女朋友的未来。他肯定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密报给了刘启蒙。 脑袋一阵发胀,我的心里烦闷起来。 人事考试泄密一事,如果细细追查起来,与我或多或少会有关系。这是一场危机!当初我只想着顺顺利利把朱花语、余味、月白、雪莱的人事关系搞定,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女人坏事!”我暗暗骂了一句。 “不会坐牢吧?”余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谁?” “谢局长。听说他被双规了。”余味说。 我哦了一声,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谢天被双规,说明这件事已经发酵了。刘启蒙抓住这件事不放,究竟是何目的?我越想越想不出一个答案,头皮开始隐隐的发麻。 “我还听说,刘书记去考场,是老书记关书记陪着一起去的。” “关培山?” “是。” “他去干嘛?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涌上来一股闷气。 “听我伯伯说,老关书记几乎是压着刘书记去考场视察的。他们两个人,可是斗了半辈子了。老书记虽然不是春山县的干部了,但他的威信还在,刘书记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余味的话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腾而下。 我不想阻止他,他说的很多东西,确实是我闻所未闻的。我只知道刘启蒙与关培山不合,关培山丢了春山县的县委书记宝座,背后的力量就是刘启蒙。 如今刘启蒙当家做主了,关培山却不能让他省心,他突然弄出来的这一出招考作弊事件,将会直接影响到刘启蒙的政治前途。 最让我意外的是,黄奇善怎么会卷入到这场斗争中去?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黄奇善来春山履职团委书记的时候,正是关培山时期。黄奇善以一个团委书记的职务,跻身春山县县委常委,这在中国的官场里,几乎难得一见。 能做到这样的,只有关培山! 最关键是刘启蒙上任后,黄奇善的常委位子被剥夺了。我曾经与黄奇善喝过一次酒,问起过他丢弃常委的想法和心情。黄奇善当时哈哈一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谁料明天是太阳?” 我对黄奇善的这句话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还取笑他乱用诗词,不学无术,纨绔子弟。 黄奇善对我的取笑浅笑回报。其时,我已经是春山县的副县长,并且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常委的位子。 黄奇善在报复刘启蒙,也在报复我! 我心里得出这个结论后,几乎想要哭出来。 对于黄奇善,我一直拿他当兄弟看,没想到他背后会给我刺一刀。想起一句话来,官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同的对手! “小余,以后这些话,不能乱说。今天就当你年轻不懂事了。下次我再听到这些话,你自己走路,不要让我开口了。”我语气严厉,神情严肃。着着实实吓了余味一跳。 “我知道了,老板。”余味诚惶诚恐地说。 这一路,我们再没说一句话。 车到苏西镇,老远就看到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我抬腕看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苏西还没睡!苏西正在兴奋。 我突然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催着余味再加快一点。 大雨过后的苏西,尽管黑夜给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我依然能看到一股鲜活的力量在奔腾。 车灯照到一个人,披着一件雨衣,拿着手电筒在照看着路边的沟渠。 我让余味停下车,自己下车走过去,伸手拍一下披着雨衣的人。 他转过身来,我就看到一张疲惫的脸。 是邓涵宇! “老邓,你干嘛?”我惊讶地问。 邓涵宇疲惫地笑,他尽管披着雨衣,身上的衣服依然湿透了。 “我在检查下水道情况。这场雨来得太大,我怕出问题。”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感动,伸手握住邓涵宇的双手,真诚地说:“老邓,辛苦你了!” 第492章 邓涵宇的狡猾 邓涵宇以经济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投资苏西镇市政基础设施工程,是在关培山的授意下进行的。当初关培山要入主苏西镇建设,我还在犹豫不决。 我犹豫不决是有原因的,关培山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任何方面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就是挖个坑让我跳,我也会毫无防备跳进去。他卖了我,我还会帮他数钱。 与关培山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我上任春山县副县长后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但规矩再多,也架不住手头没钱难过。因此在关培山三番五次提出入主建设的建议后,我麻着胆子应承下来。当然,我是有两手准备的,苏西镇的市政建设,从此再没任何单位和个人插手。 邓涵宇是直接负责这项工程的领导人。苏西镇的市政建设,不但包含全镇的所有的排水排污管道建设,苏西镇的水厂和变电站,也由邓涵宇他们投资建设。交换的条件是他们投资,他们收益,年限为三十年。 三十年后,市政建设的管理、维修以及改造,及其所有权,移交苏西镇所有。 这份合约很有喜感。国家的钱,投资国家建设,不但所有权有说法,而且收益上泾渭分明。 我深深的知道,苏西镇的水电都控制在邓涵宇他们手里,等于是他们掐住了苏西镇的脖子。他们让你愉快的呼吸,你就愉快的呼吸。哪天他不痛快了,手下稍稍用一点劲,苏西镇就只能憋死。 邓涵宇到苏西来搞基础建设,我并不十分的放心。后来发现他确实不是在玩过家家,走过场,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办事,我的心是有所松动的。因此我让月白去找过他们,希望在水厂和变电站的管理上,苏西镇能够参与进去。 邓涵宇是断然拒绝了我的要求,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肝火旺盛。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我苏西镇有人参与了管理,邓涵宇想要随便掐住老子的脖子,就没那么容易。 谁料到邓涵宇根本不上我的当。他笑嘻嘻的说,不要苏西出一分钱,也不要苏西出一个人。他们自己投资,自己经营,自己管理。亏了也好,赚了也好,与苏西镇没半毛钱关系。临了说,他极不愿意给自己找个婆婆! 邓涵宇的经济领导小组属于市委的派驻机构,行政也好,人事也好,与春山县没半点关系。春山县不能去管他,有事只能商量着办。如此以来,邓涵宇的经济领导小组即便是飞扬跋扈,我拿他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何况他们经济领导小组手里有钱,这才是最重要的,让我妥协的关键。 后来月白宽我的心说,不管他们怎么做,东西总在苏西的土地上。就是他们有通天的本事,还能把这些投资的东西带走?一切都是时间的故事,只要我们有耐心,笑到最后的绝对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邓涵宇大雨夜查看下水道,我心里确实非常感动。当年的邓涵宇,绝对不会亲自打着手电,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独自一人徘徊在街头。 “明天,哦,应该是今天,苏西就要举行仪式了,要是这个时候出了问题,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邓涵宇一反常态的说,他的眉头紧锁,神情庄严,仿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大事。 “没问题吧?”我担心地问。 “还好,很顺畅。”邓涵宇一扫庄严,笑嘻嘻地说:“我老邓要干点事,还是能对得起良心的。” 我拍着他湿透的肩膀,充满感情地说:“老邓,身上都湿透了,赶快回去喝碗姜汤。” “没事。我的身子骨,还是能打得死一头牛的。”邓涵宇自负地朝我亮了亮胳膊。 不可否认,邓涵宇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上的肌肉还能看出健硕。 “老邓,你真是个好干部。”我由衷地说。这句话确实出自我的真心,邓涵宇的这番表现,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起码他不知道我会半夜赶来苏西。即便我来了,也不一定就会看到他雨夜巡查的情景。 邓涵宇被我一番赞叹,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迟疑了一下说:“小陈啊,你现在是县长,日理万机。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有件事,还得请你上心啊。” 我愣了一下,问道:“老邓,我们哥们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么,你说,什么事。” 邓涵宇还在迟疑,我催促他道:“老邓,你现在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邓涵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盯着我的眼睛说:“也没别的事。我听说水泥制品厂那帮子人,在搞事?” 我心里跳了一下,这个时候邓涵宇说这个事,可见这件事在他心里有多么大的压力。 “跟你有关系么?”我明知故问。 “没有。”邓涵宇坚决地摇头:“我从城关镇镇长位子上调开后,所有工作都交接清楚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我笑道:“哪你还操什么心啊。” 邓涵宇正色道:“有些心,不操还真不行。你也知道,水泥制品厂在我手里发展壮大的,我可不想看着它消灭。” “不是改制了么?他存不存在,跟你也没关系了啊。”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我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嘛。”邓涵宇摸出一包烟来,递一支给我。 “老邓,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好干部。”我再次赞叹他。 邓涵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显然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揶揄。 “陈县长啊,我确实不想看着厂子走下坡路。不管厂子现在是谁的,毕竟都在我们春山县,不管怎么样,总能为我们春山县的经济发展贡献一点力量的。你说是不是?” 我肯定地点头。 “可是就有那么几个人,唯恐天下不乱。想搞乱这个社会,搞乱我们春山县的经济发展大计。改制也是政策要求嘛。总会或多或少有点问题。现在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能做到心里有数吗?”邓涵宇有些激动了:“我听说,他们要堵门,要上访,要把水泥制品厂搞垮啊。” “不会的。”我安慰他说:“放心吧,老邓。你的话,我认为是有道理的,改革开放,不能说什么都能一帆风顺,总会有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收到损失。只要我们顾全大局,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不受侵害,一小部分的人,是翻不了天的。” 邓涵宇满意地笑起来,吐出一口烟说:“我就说嘛,陈县长是你个有眼光的人,怎么会被一小撮的人蒙蔽呢。说实话,当初你做副县长,我是不服的。现在看来啊,老弟你的能力和本事,我邓涵宇是没法比的。老哥我服了,是真心的服了。” 我笑道:“原来当初你不服啊。” 邓涵宇不好意思地笑,摸了摸脑袋说:“过去的想法,还是有点幼稚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是金子就是金子,一块铁,是没法比的。你是金子,我就是一块铁。我这块铁啊,还希望老弟你来打磨啊。” 邓涵宇此番表白,几乎可以看出他是完全臣服于我了。 “放心吧。水泥制品厂的事,我心里有数。”我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好好好。”邓涵宇连声说,神情有些激动:“陈县长,我相信你。”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深入了,邓涵宇有关涉案水泥制品厂的事,在我心里基本已经形成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不管采用什么办法,我要把他从水泥制品厂里切割出来。 “一起回镇政府?”我征询他的意见。 邓涵宇摇手说:“你先去,我还要去看几个地方。特别是变电站,我不放心啊。” “好!那就辛苦邓兄了。”我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传递一个信心。 上了车,还没启动,邓涵宇拍着车窗玻璃叫我。 我放下车窗,邓涵宇低声说:“小郭,小郭也来了,住在钱老板的宾馆里。” “是么?”我饶有兴趣地问:“老关书记来了吗?” “没有。关书记在县里陪省里下来的林省长。小郭昨天下午过来的,还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邓涵宇促狭地笑,双手比方着说:“是真漂亮,像一朵花儿一样。” 我笑道:“老邓,你嫉妒人家了?” 邓涵宇一脸涎笑道:“没有!绝对没有。不信,你去看看嘛。” 我关上车窗,对邓涵宇的话有些不悦。这家伙,老没正经的说这些。人家郭伟带来一个绝代佳人来苏西,是因为苏西当年迁镇,郭伟是始作俑者。如今梦已成为现实,他来苏西,名正言顺。 郭伟带来了谁?这个疑问让我一度挥之不去。 余味转过头来问我:“老板,我们去哪?” “直接去镇政府。”我挥挥手道。 “好咧。”余味欢乐地回答。这一路来,他一直抿着嘴。想说话没敢说。 “送我到镇政府后,你去老钱宾馆住。”我安排他说:“联系一下小朱,叫她明早清早过来,要赶在领导来之前到。” “没其他的事了?” “没有了。” 车无声地滑行,一路上看到两边插着的彩旗,在大雨过后都如焉了的花儿一般耷拉下来。正想着这种状态不好,突然就看到前边出现一堆人影,熙熙攘攘的。 当中正是月白,捋起袖子,在大声地吩咐着什么。 第493章 情殇 围着月白的一群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无不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定睛一看,都是老鹰嘴的村民,眼睛都瞧着月白,流露出无限崇拜的目光。 他们看到我的车,一窝蜂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叫嚷道:“陈县长来了,陈县长来了。” 我刚要下车,听到一声叱喝,随即看到赵德全,穿着一套略显小的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一双黑色的皮鞋,沾满了泥水。他蓬松着头发,双眼发红,脸上隐隐透露着疲惫,大声驱赶着围拢过来的村民。 “干嘛干嘛?”他嗓音嘶哑,挥动着手,一个一个将围拢过来的人拉开。人群在他的推搡下移开了一些,给我留下了开门的空间。 我正要开门,门被赵德全在外面打开了。他哈着腰,一脸的媚笑,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大声叫道:“县太爷驾到。” 众人一阵哄笑。我在笑声中下了车,刚站稳,抬起一脚,踢在赵德全的屁股上,笑骂道:“狗日的,滚一边去。” 赵德全被我一脚踢得趔趄了一下,他显然是故意在装。我清楚自己这一脚用了多少的力道,无非是装腔作势,换来的却是他的虚张声势。 “新衣服咧。”他心痛地去摸屁股。 “赵德全,你狗日的穿新衣服,也不请客?”我微笑着说。赵德全这人有被虐的心态,你跟他好好说话,他一定油腔滑调。你不把他当人看,他反而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神态可掬。 “都做县太爷了,还骂人。”他不满地朝我翻白眼,凑过来说:“县长大人,半夜过来,不放心啊?” 我招手叫月白过来,众人让开一条路。月白款款过来,眉眼含笑,伸过手来要与我握。 我迟疑一下,还是伸出手。但觉月白的手一片冰凉,心里一动,一丝歉疚就涌了上来。 苏西镇名义上我是书记,其实一切工作都压在她瘦弱的肩上。月白一个农家妇人,蜕变成今天的干练,与我给她的这个平台,有着莫大的干系。 在苏西镇,月白所作所为,自然都代表着我。这是我在镇党委会上公开宣布的。我曾经说过,苏西镇的全盘工作,由柳月白同志负责。 “辛苦了。”我说,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月白的手滑腻,如胰脂一般。这双手,曾经握过锄,挖过泥,本该如蒜头一般的粗短。但她的手,不论经历什么样的操劳,依旧如纤葱一般的嫩白。 我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不动声色地抽了抽,这么一抽,提醒了我。我赶紧松开手,抬眼去看她,发现她的脸上浮上来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的问我。 “我先来看看。”我说,眼睛去看围着的一圈人,狐疑地问:“你们这么多人,这么晚了,要去干嘛呢?” 月白妩媚地一笑,指着路边的彩旗说:“这场雨,都打趴下来了,太不好看了。我要让它们飘起来。” “都湿了,怎么飘?” “我有办法。”月白笑道:“这不,我把德全叫来,就是这事。” 站在一边的赵德全拍着胸口说:“县太爷,你放心,天亮的时候,我保证每面旗子都飘起来。” 我作势又要去踢他,赵德全嘻嘻哈哈跳开,嘴里嚷道:“踢不着,踢不着。” 他滑稽的形态又惹起一阵哄笑。 说来话长,我与老鹰嘴,确实有着太多的渊源。从当年的开山修路,到征地建设,每一件事,莫不与他们息息相关。 他们都是淳朴的乡民,不管我用什么龌龊的手段,他们总是一如既往的用自己的善良,来感动我们每一个人。 当然,我没让他们失望。老鹰嘴的人,如今头上都顶着一顶城镇居民的帽子。我一下子摘去他们头上戴了几代人的农民帽子,似乎让他们的腰杆子粗了许多。农民的帽子,不管在何朝何代,都是最底层的代名词。 如今摘去了这顶帽子,让他们的世世代代从此不再顶着“农民”的称呼,这让他们从心里感激我,仿佛我就是他们的救星,是他们改变命运的神仙。 当然,摘去一顶帽子还不能让他们感恩戴德,我要让他们世世代代从此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因此我软硬兼施与钱有余达成的协议,让他们在苏西新镇的大街上,都有了一个家。而且在苏西的农贸街上,有一个养家糊口,发家致富的地方。 “赵德全,以后再叫老子县太爷,你自己就去死啊。”我骂道:“封建社会的东西,怎么能拿出来乱叫。” 赵德全委屈地叫道:“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县太爷啊。” “还叫!”我佯怒地要伸腿。 这一回,村民们没让他逃开了,一窝蜂地围住他,架胳膊板腿,把他扭住,将一张硕大的屁股,完完全全的露在我面前。 我大笑,伸出腿来,朝着他的屁股,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 赵德全大呼小叫起来,杀猪一般的嚎叫。 村民嘻嘻哈哈放开他,说:“要是换在过去,一顿板子打下来,赵德全你这张屁股就该烂了。” 月白看我们闹,满脸的微笑。等到我们都不说话了,她才挥手叫拢大家说:“大家都去忙,一定要保证天明的时候,每面彩旗都飘起来啊。” 村民们轰地一声散开了,一人一面彩旗,细心地取下来,双手使劲地扭,把残留的一点水分,半丝不留挤出来,再信心抚平,挂上去旗杆。 彩旗本身是绸布,不太兜水,再被这么一挤,果真迎风招展开来。 挤彩旗水的的人群逐渐远去,月白看一眼我说:“我们先回去吧。” 我点头答应。打开车门,我示意她上车。 月白犹豫一下说:“就几步路,我走着过去就行。” “上车。”我不容她犹豫,命令着她。 月白只好坐进去,我跟着她坐进车里,对余味说:“去政府。” 车一开动,我悄悄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月白脸上一红,将一只手扣过来,插进我的手指缝里。指尖轻轻地掐着我的手背,让我一阵酥麻。 镇政府大门口聚着一群人,门口两盏大灯,映照得一片通明。 这些都是镇干部,他们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我的车来,一阵欢呼,都围上来。 我笑吟吟地打开车门下去,逐一与他们握手。 “书记回来了。”他们欢呼着叫:“书记回来了,我们都放心了啊。” 我真诚地感谢着他们说:“辛苦大家了,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干部们笑道:“书记你不也在工作么。” “要不,我们都去会议室坐坐?”我问月白。 干部们叫道:“书记,我们手头都还有事,等我们忙完了,再来给你汇报吧。” 我还在犹豫,月白轻声说:“这场大雨,把我们本来布置好的会场都打得乱了,现在要重新整理,需要点时间啊。” 我哦了一声,担心地问:“不会有太多麻烦吧?” “没事,有他们在,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月白严肃地说:“我们这些干部,在真需要他们的时候,还是能干出一番事来的。” 我高兴地掏出一包烟来,每人递了一支。 干部们嘻嘻哈哈地接过去,不管吸不吸烟的人,都借着火点起来。 “大家都去忙吧。”月白挥手让他们走。 等到干部散去了,月白歪着头问我:“你是去办公室休息听我汇报,还是去现场看看。” “你说呢?”我问,犹豫不决。 “现场我去跟,再说,省里来的那帮子人,也在现场。应该不会有问题。你呀,还是去休息,明天这么多活动,都需要你出场。” “你都这么安排了,我还能做什么。”我说:“我也睡不着啊。” 月白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她羞涩地一笑,勾着头说:“我陪你说句话吧。” 我回头叫余味去宾馆,自己与月白,一前一后上楼。 镇政府办公楼里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所有的干部,在大雨停歇之后,全部上了现场。 我打开门,办公桌上还是一束小花,一股幽幽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 我回转身,伸手揽过月白,静静地看着她洁白如瓷的面孔。 她没有任何挣扎,微微闭上眼睛,安静地呼吸着,如兰的气息在我们周身流转。 我心里一阵激动,勾下头,吻住她的双唇。 她嘤咛一声,张开了嘴,柔软的舌头就伸了进来。 “你去躺着吧,我帮你按摩按摩。”她伏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一把抱起她,走进里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柔声说:“你辛苦了,我来帮你按摩。” 她咯咯一笑,翻转身子,把我压在身下说:“你们男人才辛苦。” 说着将一只小手,轻轻拂在我的脸上,如一阵微风一般拂过。 “安静地睡吧。”她喃喃说道:“我知道你的压力太大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捉住她的小手,无限深情地说:“我怎么能睡着啊。” 月白莞尔一笑,媚态顿生。道:“又在想什么歪点子了?” “你知道。”我坏笑着,将她搂过来,贴在胸口说:“月白,你真是我的小宝贝。” 她挣脱我,笑嘻嘻地说:“不要脸,我比你大,怎么会是你的小宝贝呢。” 我笑道:“我喜欢谁是,谁就是。” 月白突然面色一顿,问道:“雪莱你不也喜欢么,她是不是你的小宝贝啊。” 我愣了一下,转而嬉笑着说:“不是。” “骗人!” “真没骗你。” “你们上过床没?”她直愣愣地瞪着我。 “没有!”我坚决地摇头。 “鬼信你。”她又换上来一层浅笑说:“你们为什么不上床?” “我们为什么要上床?”我心里一阵乱。 “因为你们都喜欢啊。” “谁说的?” “我看出来的。”她收回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女人的心,都敏感。” 我无言以对,张口结舌。 “我就说吧,不敢承认了?”月白笑眯眯地说,将一只手,轻轻放在我胸口,揉了揉。 我故意装作舒服哼哼出声,她收回手,轻轻在我脸上拍了一下说:“还叫,不要脸。” 我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深情地一吻。 她颤抖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要不,我把雪莱叫来,我们两个来伺候你?” 我赶紧摇手拒绝,认真地说:“我真跟她没什么。” 月白妩媚地一笑,道:“有不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老婆。其实我,能偷吃一口,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如此挑逗的语言,纵使老子有金刚不坏之信念,也无法抵御这般诱惑。 第494章 青年歌唱家薛冰 大雨过后的苏西,显得是那么的凌乱。只有空气,无比的清新,流淌在每一个角落,让人忘却凌乱带来的烦闷。 年轻的苏西镇,仿佛在迎接考试一般,一切显得紧张,却有条不紊。 一座平地而起的小镇,此刻灯火通明。每条大街上,都来往着匆忙的人们。他们在清理大雨带来的凌乱,要在天明之前,将苏西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又不失端庄。 这一夜,苏西注定无眠! 一番温存之后,我站在窗前,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忧心忡忡。我怕再来一场大雨,如果天公不作美,再来一场大雨,即便我们如何努力,也将无力回天。 月白站在床边整理凌乱的衣裳。刚才我们的温存,居然会适可而止,面对面如桃花的月白,我把冲动生生的被压了下去。 “我们出去转转吧。”月白轻声问我。她已经整理好了衣裳,恢复了她的干练。 “好!”我说,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准备出门。 正要走,手机响了。是余味打来的,问我休息没,有人要找我。 我惊异地问:“谁?” 余味道:“郭组长。” 我哦了一声,问道:“这么晚了,他还没睡么?” 余味笑道:“我们正在吃夜宵,郭组长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拒绝道:“算了,不饿。” 正要挂电话,里面传出来郭伟的声音:“陈大县长,不给点面子?” 我迟疑一下道:“郭兄,这么晚了,你还吃夜宵。这小日子过得蛮滋润啊。兄弟我命苦,没有时间陪你啊。” 郭伟在电话里大笑道:“别那么多废话,来,还是不来,就一句话。不过,我告诉你,兄弟今晚聚一下,下次要想再聚,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我吃了一惊道:“郭兄,此话何意?” 郭伟犹豫了一下说:“你来,就明白了。” 郭伟给我留下个悬念,让我心里惴惴不安。何况听邓涵宇说,他带来了一绝色佳人,心里的好奇顿时被勾起。 “在哪?”我问。 “除了钱老板的宾馆,你这苏西,还有其他地方有夜宵吃么?”郭伟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对月白说:“老钱的宾馆还有夜市?” “有啊。”月白脸上一红,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不自然地笑笑,道:“小雪要搞的。生意还不错。别看苏西这地方小,吃东西可是与国际接轨了。” “我们去老钱的宾馆。”我说:“郭伟在。” “我知道。”月白淡淡地说:“他下午就过来了,把苏西转了一遍。” “他转什么?” “不清楚。我也没时间陪他。下午下那么大的雨,急死我了,哪里还有心情陪他去诳。” “他过去可是你领导呢。”我取笑她道:“人走茶凉啊。” 月白脸上的红晕越发的妩媚了,她赤红着脸道:“我没这个意思。” 我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道:“开玩笑的啊。现在我们一起去老钱的宾馆。” 老钱的苏西宾馆与镇政府仅一街之隔,走路过去用不了五分钟。 一路上碰到很多人,大都来去匆匆。他们都有任务,月白在大雨过后,将还原的任务分解下去,下了死命令,谁误事,谁倒霉。 苏西宾馆门口流光溢彩,大堂左边的餐厅里,人声鼎沸。 一进门,一眼看到雪莱,画着明媚的淡妆,正在热情的招呼客人。她一眼看到我,惊喜的神色在脸色掠过,一溜小跑过来,含着笑说:“这么晚了,来吃夜宵?” 雪莱的这身打扮,与一个镇干部格格不入。我疑惑地转头问月白:“怎么回事?” 月白微笑道:“小雪把团委书记的职务辞了,现在与老钱合伙开酒店。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汇报。我想等活动结束后,再告诉你。” 我心里一阵激动,我日!这些女人,把干部的身份当儿戏。真不知天高地厚。 “乱弹琴。”我低声骂了一句,眼睛不去看雪莱,问道:“郭组长他们呢。” 雪莱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快,她并不在乎地笑,眼睛扫视一眼大堂,低声说:“跟我来。”她款款的往前走,我和月白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与吃夜宵的人打招呼。 陌生的面孔不少,我心里想,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在苏西八年,熟知苏西的山山水水。说句大话,苏西这块石头,在我怀里已经被捂热了。 苏西镇所在地的老鹰嘴,上到八十的老人,下到三岁黄毛小儿,几乎没有我不认识的。即使如钱有余月塘村的人,我也基本熟悉面孔。 可是在这吃夜宵的人,大多我不认识。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好像不是周边的农民。 月白看出了我的疑惑,紧走几步凑过来轻声说:“这些人都是来苏西做生意的老板,外地人。” 我惊异地哦了一声,苏西还未开市,有什么生意可做? 月白接着解释说:“我们这里有温泉度假山庄,这个消息谁不知道?现在抢先一步,就是抢了先机了。所以这些人,听说了这个事,都争先恐后的涌来了。有不少的人表示,要在苏西建宾馆呢。” 我看她一眼,没出声。 月白扭捏地笑了笑,轻声说:“本来我想给你汇报,可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我想啊,反正他们是拿钱来投资的,再怎么样也不是坏事。再说,现在就是拿棍子赶他们走,也赶不走的。所以我想呢,等我们正式搬迁完了,再拿出时间来好好处理一下这些事。” 月白的话像电流一样,流过我的心。这般利好的消息,我是第一次听。原本一座新镇,要工业没工业,要商业没商业,我一直在愁着如何发展下步计划。现在听月白一说,心情赫然开朗起来。 当初拉着刘密斯投资苏西旅游的事,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留住他们!”我低声嘱咐道:“他们就是苏西的未来。” 月白认真地点头,不时与相熟的人微笑打着招呼。 拐过大堂,一条小道通向几间包厢。 这是钱有余特别辟出来的贵宾招待房间,我曾经来过。 雪莱打开一扇门,我眼睛看过去,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张口结舌出不得声。 屋里一张大圆台,坐着稀疏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让我张开了嘴,收不回来了。 郭伟看到我,起身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地主来了。大家欢迎。” 我还没开口,桌子边的人笑道:“先奖励一杯吧。” 说话的是徐孟达,他什么时候到了苏西,我一无所知。他又怎么认识郭伟了?我一头雾水。 “怎么?不认识我了?老弟。”徐孟达见我半天说不出话,笑吟吟地起身过来,拉着我走到桌子边说:“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余味早就起身站到一边去了,他从我手里接过皮包和手机,将一张椅子塞到我的屁股下。 “孟达兄,你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责怪着他,亲热地搂着他的腰,大声说:“不用介绍我,我都熟。” 确实我都熟!这几个人,郭伟我熟悉,徐孟达我熟悉,只有一个低垂着头的女人,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不好判断。 “先坐。”徐孟达一坐下,吩咐余味道:“去,给你们老板找个大杯来。” 我双手乱摇道:“徐兄,不行啊,还有大事没办好。” 徐孟达笑道:“什么大事,不就搞个剪彩奠基么?放心,我的人都安排好了。到时你只要露面说几句话就行了。” 我苦笑道:“我敢不露面么?来的人有林省长,还有美国大老板啊,这就是有钱有势嘛。” 徐孟达并不接我的话,叫过来郭伟道:“小郭,你代表省委宣传部,敬一下陈县长嘛。” 我大吃一惊,郭伟代表省委宣传部,这话什么意思? 徐孟达看我惊讶的样子,微笑道:“小郭你也熟,过去你们搭帮子一起干过。现在他调省委宣传部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干部,也算得上是升迁。所以,小郭这杯酒,你是无论如何要喝的。” 我还想推辞,低着头的女人终于抬起头了。我一看,顿时就像被泥巴塑了一般。 是薛冰! 她轻启朱唇,黄莺啼转地说:“这一杯,也有我的一半。” 郭伟温柔地过去,扶着薛冰的椅子说:“必须的,我老婆说了,这是我们夫妻两个人一起敬你的。陈风,你喝不喝,看着办。” 我心乱如麻,居然有想哭的冲动。这个曾经我深爱的女人,如今成了别人的老婆,任我心硬如铁,此时也被万度高温,瞬间融化了。 人啊,总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到痛心无比。 我犹豫着,心痛着,端着酒杯,四顾茫然。 “我来喝。”薛冰站起身,不由分说从郭伟手里接过酒杯,一仰脖子灌了进去。 烈酒如火,顿时把她的脸衬得粉面含春。 她咳嗽着,眼睛不看我。 一边的郭伟像突然被惊醒过来一样,赶紧伸手去拍她的后背,责怪道:“老婆,你不要嗓子啦。” 薛冰浅笑着说:“一杯酒,没事。” 徐孟达敲着桌子道:“老弟,你看,人家女孩子都喝了,你还娘们一样的,磨叽个屁呀。” 我只好将满满的一杯酒倒进喉咙,咽下去。这杯酒,我感到无比的苦,像黄连一般,迅速侵入到我的奇经八脉里。 “小郭兄弟呀,你先不要紧张。小薛现在可是我们中部省的台柱子,她的一副金嗓子,可为我们中部省带来了风光。”徐孟达笑道:“这不,我听说小薛就是你们苏西人,就把她请来了,让她在家乡的庆典上,高歌一曲。” 我懵懵懂懂的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徐孟达解释道:“小薛今年代表中部省参加了全国青歌赛,获得了金奖啊。一曲《谁不说俺家乡好》,艳惊四座!专家评说,此等声音,千年难得。这不,赛事一结束,省委宣传部就将她调入省剧团了。现在人家可是国家一级演员,青年歌唱家啊。” 我一愣一愣的,心里翻江倒海。 “这样的优秀人才,肯定要重点保护嘛。她的生活起居,一定要有人照顾。省里本来要安排专人的,听说小薛在家乡有恋人,干脆一起调。这不,小郭也就去了省委宣传部了。”徐孟达抿一口酒说:“一个在剧团,一个在宣传部。解决了两地分居,排除了后顾之忧。小薛好好的唱歌就行,把我们中部省的风采,唱到国际上去。” 徐孟达知晓这些内幕一点也不奇怪。他有个省委宣传部部长的老子,自己又开了一家传媒公司,而且之前在宣传部混过若干年。 可是徐孟达到死也不会知道,他赞誉不断的薛冰,几年前是我的爱人! 第495章 徐少的白手套 薛冰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我是喜忧参半。 从我内心出发,我发现自己始终还爱着她。薛冰犹如山里的清泉,又如悬崖上的凌霄花,曾经给过我多少温柔与梦幻。因为她,我在苏西扎下根。因为她,我懂得刻骨铭心的爱,原来是那么的让人痛彻心扉。 到今天我才明白,当年我要离开她的时候,她早就看出了我的蠢蠢欲动。但她为了不让我牵挂,不让我内疚,她编造出要进城的交换理由。 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这句话等到我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晚了。 这几年,她独自在衡岳市打拼,像一只失群的孤雁一般。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安慰,甚至连想念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她。原来我是怕自己心痛! 我又不得不佩服黄微微,她背着我为薛冰办理工作调动的手续,却从来不在我面前流露半分的骄傲。正如她自己说的一样,只有把敌人放到眼鼻子底下,才能掌握和控制敌人的行为。黄微微在她的眼鼻子底下,如同透明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这大概也是薛冰在衡岳市这么久,一直与我没有交集的原因。 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个欲望极度膨胀的人。当初离开薛冰,不就是因为黄微微的父亲是组织部长的缘故吗?我总是有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根本不去想。我总是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努力来的结果。 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就像飘在空气中的泡泡一样,随时都能破灭。但我只能看到阳光照射下泡泡发出的五彩斑斓,从来就不去想泡泡破灭后的烟消云散。 我就一草根,个人即便有魅力,倘若没人欣赏,也如狗屎一般的令人烦躁。难道我跟黄微微好,也是在攀龙附凤?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实话说,过去我从不想这个问题。我总是把与黄微微的爱,归纳于水到渠成,两情相悦。 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薛冰在不知不觉间华丽蜕变,让我心里顿时失落。我甚至想不明白究竟是欣喜,还是后悔,抑或淡然。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薛冰真的爱郭伟吗? 郭伟是真心对薛冰好吗? 郭伟与我搭帮子的时候,知道我与薛冰的关系。他羡慕我有一个美如天仙的女朋友,却从来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这一切,还得拜托黄微微的牵线,是她把他们牵在了一起。我明白黄微微的心思,她是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其实,黄微微多虑了。我在与她确定了关系后,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与她分手。即便是林小溪的出现,也丝毫影响不了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黄微微是我的爱人,而且会是陪伴我一生的爱人。 眼前的郭伟,柔情万千。似乎在他的眼里,只有一个薛冰。他旁若无人地轻轻捶打着薛冰的肩膀,让人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但薛冰似乎并不愿意享受他的温情,她扭动着肩膀,淡淡地说:“你坐下吧,我不需要捶肩,还没老呢。” 郭伟大惊小怪地叫道:“不行,你现在是宝贝。要重点保护,这事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你说是不?徐总。” 徐孟达不置可否地微笑,敲着桌子闭目养神。 良久,他睁开眼对我说:“有几句话,我想跟你单独交流一下,有时间么?老弟。” 我连忙表态说:“你说,徐兄,我洗耳恭听。” 徐孟达眼光扫视一下全屋,欲言又止。 我明白他的这些话,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于是对余味挥挥手说:“小余,你带柳镇长去外面转转,看看有什么事,帮着柳镇长处理。” 月白顿时明白我在支开她,她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一句话不说扭头就出去了。 屋子里还剩下郭伟和薛冰。 徐孟达轻轻咳了一下,提醒着眼光一直没离开过薛冰的郭伟。 郭伟还在懵懂着,殷勤地替薛冰清理着面前的残羹。 薛冰站起身往外走,郭伟愣了一下,问道:“薛老师,你去哪?” 薛冰回过头没好气地说:“你没听到人家有话要谈吗?” 郭伟傻乎乎地说:“他们谈他们的,我又不碍事。” 薛冰没理他,径自出门。 郭伟只好跟了出去,到了门边,回过头笑着说:“陈风,等下我们再喝几杯啊。” 屋里的人全部走干净了,就剩下我和徐孟达,我等着他开口。 徐孟达沉吟了一下说:“老弟,该我做的,我都做了。陈记者的内参也送到了书记的手里。只是,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他叹口气,蹙着眉头说:“在古代,我这算是侠肝义胆啊。” 我双手抱拳道:“徐兄,你本来就是个江湖大侠嘛。” 徐孟达淡然一笑道:“如果不出所料,你这苏西镇,明天就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报纸的头条,你这个苏西镇,要占据了。” 我笑道:“必须的,有徐兄你帮忙,我苏西建镇剪彩,大项目奠基,不正要借你的东风么。” 徐孟达盯着我看,摇摇头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跟我装糊涂?” 我无辜地看着他,茫然地说:“徐兄,你这话里有话啊。老弟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我从来不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啊。” “你小子,谅你也不敢。我警告你啊,花花肠子在我面前,最好少来。”徐孟达自负地笑,抚着没一根胡须的下巴,将背仰靠在椅子上,认真地说:“陈风老弟,你苏西这个小地方,搞这么个排场剪彩,我是真没兴趣来。为什么我来了呢,因为我要看一场大戏。”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徐孟达的话里,藏着多少玄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我不敢想的东西。 “徐兄,你说明白,别吓我。”我陪着笑脸说:“你知道老弟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多少世面。” “看你这个样子,还是不够沉稳啊。”徐孟达一字一顿地说:“明天,省纪委会有人来。” “来苏西?” “不能来吗?” “来干什么?我没邀请他们啊。”我紧张起来,省纪委上门,能有屁好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徐孟达笑道:“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你的这个郭伟立下了汗马功劳。” “什么意思?” “郭伟这小子,还是很有正义感的。没有他,就算你捅破天,怕也不会掉下半块石头。”徐孟达站起身,矜持地将一张纸递给我说:“自己看吧。” 我慌忙接过来,低头一看,顿时全身的毛孔的都张开了。 这是省纪委的一份内部文件复印件,抬头写着“关于对春山县原县委书记关培山等违纪违法立案调查的函”。级别为绝密。 我眼光一扫到“绝密”两字,像是被烫了一样,差点甩了文件。 组织纪律是铁打的,什么级别的人,能接触到什么级别的文件。这份绝密文件,绝非我能看到的。徐孟达给我这么一份东西,岂不是害我! 徐孟达看我紧张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我都能看到,而且能拿到,你怕什么?我现在可不是你们队伍中的人。” 我苦笑着说:“正因为你不是队伍中的人,所以你不怕。我不同啊,我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接触这些东西,有泄密的嫌疑。徐兄,我可是什么也没看到,你莫害我。” 徐孟达笑道:“你个小芝麻官,丢了也就丢了,有什么可惜的!看你这个样子,有点出息好不好。” 他这番话,显示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徐孟达徐老板,我与他接触并不多。因为何家潇的原因,黄微微和小姨在他的会所住了一夜。说起来算是投桃报李,我把苏西典礼的活动交给他去承办,就是想让他赚几个钱,还了人情。 我很明白徐孟达不在乎这几个钱,他是个有背景的人,什么样的钱没见过?我们苏西这点小钱,塞他牙缝也不够。但我这么做,不但体现自己是个有情义的人,而且也是最好的办法,除此以外,我再没其他办法来报答他。 徐孟达似乎与我前世有缘一样,认识后,只要我有求,他必定应。这么个儒雅的男人,究竟有多深的水,我是没办法探到底的。单就这份文件,就足够显示他的强大来。 “我就这点出息啊,徐兄。”我继续苦笑。在徐孟达面前,千万不要装大尾巴狼。他什么人没见过?会看不穿别人的伎俩? “我也理解你。”徐孟达收住笑,严肃地说:“陈风,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就需要你好好配合了。起码你手底下的两个人,你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哪两个?” “我发现你越来越糊涂了。你不是有两个人被隔离审查了吗?几天前他们是不是出来了?” 我连忙说是,却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他们突然出来,我之前也是疑惑万分的。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肯定有原因。 徐孟达像解惑的大师一样说:“他们出来,也是听闻了上级的意图,想把此事的影响消除掉。说穿了,就是告诉你,人他们放了,事你也要放手。” “跟我扯上关系了?”我心惊胆战地问。 “当然。你以为是别人?这件事,说穿了就是你跟关培山在斗法。究竟谁死谁活,看造化了。”徐孟达意味深长地颔首微笑。不等我说话,丢下我,一个人出门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徐孟达的话犹言在耳。此刻,我全身无力,冷汗频出,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盖了过来。 第496章 权斗 徐孟达直接将我与关培山扯在一起,直言不讳的说是我与关培山的权斗,这让我不得不陷入沉思。 关培山于我,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很多时候,他好像还很垂青于我。一个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怎么会成为对手和敌人? 徐孟达的话,只是看到了表面? 来春山县这么多年,我的发迹起源于表舅何至的视察。一场简单的吃饭,他给我在身边留下一个位子,这就给很多人留下了揣摩的空间。身在官场的人,最在意的是谁上头有大树,谁身边有贵人。何至表舅身为衡岳市副书记,在衡岳市这块土地上,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充分表露出于我的关系不寻常。 正因为如此,我从一个小小的党办秘书,跃升成为苏西乡的乡长。当然,表舅有没有打过招呼我不得而知,但我能肯定,我做乡长的力量,就是来自于表舅头上的光环。 关培山有没有阻止我的升迁路,我一样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个人,在这里面充当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她就是黄微微。 黄微微为了我,深夜亲赴春山,同行带着母亲陈雅致局长,这其实就在宣告,我陈风是她黄家的女婿。黄家的女婿,比我与何至书记的表亲关系,更进了一步。所有想置我于死地的人,眼里可能没有何书记,但不能没有组织部长黄山。 投鼠忌器!我心里冒上来这个成语,不禁得意地微笑起来。 关培山的得意门生是邓涵宇,他在把邓涵宇塞进苏西做乡长一计未成时,又想在春山县副县长的位子上做手脚。谁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关培山最后连自己的县委书记职务也不保,明升暗降做了市经济领导小组副组长,春山县经济领导小组组长。 关培山的落魄,只能与刘启蒙有关系。这对政治上的对手,厮杀了几十年。过去关培山的风头完全盖住刘启蒙,让他半句话也说不出去,刘启蒙绝地反击,把他拖下马来,送出去春山县。本来以为从此月朗风清了,谁知道关培山又杀了回来,还把春山县的两个年富力强的干部收归已有。 因此应该说,这场斗法,是刘启蒙与关培山的斗法,不是我。 但徐孟达看问题,绝对不会简单。他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胸有成竹。就好像我现在惶恐明天的活动能否顺利,而徐孟达轻飘飘的运筹千里一样。 与其说关培山与我斗法,不如说是我在与邓涵宇斗法,最次也是在与郭伟斗法。 邓涵宇有个做县长的爹,郭伟不但身出名校,而且上头也有人。只有我,纯粹的草根一个。不过,每个人的命运里,老天都会安排一个机遇,比如我,在无比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表舅。再后来,领导的千金看上我,我能不平步青云? 我头上戴着的两顶帽子,任何一顶都是他们两个不可企望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外甥,市委组织部长女婿的帽子,一个小小的县长,能奈我何! 说穿了,我们都是在官场这张大网里挣扎。每个人都在这张大网里经营着自己的角落,等待着无头的飞虫闯进来。这又好比是一条裙带,每个人都是这条带子上的一只蚱蜢。 我终于明白过来,徐孟达的话没错,我有意无意的举动,原来都是针对关培山。 派郝强和老莫去侦查麒麟山庄,是因为我感觉到关培山长居此山庄,必定存在我看不到的问题。让小姨去上访,是因为我要借助外界的力量,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更重要的是,关培山时代的梁天行,在我上任之后,从来就没来拜见我的码头。 我身为副县长,如果抓不到经济发展大权,等于是一辆没有汽油的汽车。梁天行左右春山县经济这么多年,他不俯首于我,任 我有天大的本事,到头来还是手无寸铁。 而且,我需要外汇出国,偌大的春山县,居然要向一个开赌场的人求援。这在我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及了社会的根本利益。 不杀他们,天理不容! 徐孟达走了,屋子里除了一股酒香,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我出门而来,想去找月白。 刚出门,看到门口的桌子边坐着余味。他看到我,一下站起,低声告诉我说:“老板,柳镇长不让我陪她去。” “也好,你去休息。没事了。” “我陪着你吧。” “不用。”我大声说:“在苏西镇,你不用管我。” 我的话引来一片目光。其中有认识我的人,惊喜地过来,要拉我一起坐着喝酒。 我满面微笑一一拒绝,招手叫过来雪莱,一言不发出门。 雪莱轻盈的脚步像的敲击乐一样的清脆,她陪着我走了几步,站住脚说:“陈县长,我还有事,你有话就在这里说。” 我看看四周,周围没一个人。 “怎么要辞职?”我问,语气很凌厉。 “你看我像是当官的人吗?”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是当官的料。”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已经尝到了当官的滋味了,我还得谢谢你。” “可是你现在要辞职。” “因为我不想在笼子里生活。” “怎么会是笼子呢?”我奇怪地问。 “因为没有自由。没有自由的生活,比死还痛苦。县长,你就放了我吧,何况,我也知道,现在我的这个官,还没有正式走组织程序。算不得你们中的一员。”雪莱低语,容颜如花:“不过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我愿意做你的红颜知己。至于当不当官,一点也不重要。” 我长叹一声道:“人各有志啊!” 雪莱带着歉意说:“我不做团委书记,是为你好。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心里没有压力。当初我逼你,是因为我不懂事,我现在道歉啊。” 我挥挥手道:“少说没用的。” 雪莱扑哧一笑道:“我不做官,也不会离开苏西。我这一辈子,就在苏西了,你要管我啊。” “我怎么管?”我犹疑地问。 “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啊。”她歪着头微笑。 “我管不到你,你找人嫁了,就有人管你了。”我打趣着说。 “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嫁了。就老在苏西!”她说完这句话,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低垂着头站在我身边说:“说真心话,我真希望你这一辈子也就在苏西。”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一溜烟跑开了。 徐孟达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要保护好郝强他们两个! 我心里跳了一下,掏出电话给柳红艳打。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挂了电话我又给李莲打,才响三声,就听到她慵懒的声音:“谁呀?” “是我,陈风。”我说,捏着话筒,眼睛看着深邃的夜空。 “这么晚了,你有事?” “老莫在家吗?”我问。 “下午被郝强叫走了,说是去局里,到现在还没回来。” “去局里干嘛?”我突然紧张起来。 “郝强说,局领导找他们有事。”李莲似乎突然惊醒了一样说:“对呀,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出事了?” “没事。”我安慰她说:“可能有其他事耽搁了。” 挂了李莲的电话,我拨通县公安局长的电话。 县公安局长显然是被我从睡梦中叫醒的,粗声大声地喊:“谁呀,三更半夜的。” 我笑道:“是我,陈风。” 他显然被惊到了,听筒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就听到他喘着粗气说:“陈县长,有急事?” “听说,你把郝强和老莫叫过去了?”我单刀直入地问。 “没有啊。”他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叫他们了?这两天来这么多领导,我保卫工作就够我忙了,还有闲心叫他们干嘛。” 我笑道:“你保卫得不错嘛,保卫到床上去了。” 公安局长委屈地说:“县长,你还让不让我活啊,我可是几个晚上没眨眼了。才上床不到一小时,等下又得陪领导出巡你们苏西。” “好了,你继续吧。我挂了。”郝强不在他那里,他们去哪里了?一个疑问在我脑海里升起。 第497章 苏西的庆典 郝强与老莫的去向成谜,徐孟达的嘱咐犹如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 我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到了镇政府。大门口看不到一个人,连守门的也不在。我没兴趣去过问了,径直上楼,开门将身体摔倒在床上,不一会就沉入梦乡。 距天明还不到三个小时,我要抓紧时间休息。没有饱满的精神,应对不了天亮后的一系列活动。苏西搬迁庆典里,我是主角! 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我的脸。睁开眼一看,床边坐着月白,低着头,双眼盯着我。眼光里尽是爱怜。 “醒了?”她收回手,让我好一阵怅然。 “今天是个好天气。”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一把扯开窗帘。外面强烈的太阳光直射进来,在我的床上摇晃着几个不规则的光斑。其中有一束光直射在我的眼睛上,让我睁不开眼。 我慌张地去避开太阳光,动作显得狼狈,惹得月白一阵娇笑。 “起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她回到床边,弯下腰给我摆正鞋。 我的眼光斜睨,看到她胸口露出来的一线春光,顿时雄性勃发,一把拉起她,就要往她的嘴上吻。 她使劲挣开我,柔软的小手轻轻拍着我的面颊,轻声道:“不要闹了,外面都是人。” 我索然地放开手,将一双脚套进鞋里,准备出门。 “等等。”月白在后面叫我。 我回过头,看到她手里提着一套黑色的西服,一条鲜红的领带。 “干嘛?”我疑惑地问。 “换上。”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这么热的天,你让我穿西服?”我笑嘻嘻地说:“就不怕把我热出病来?” “就是热出病,你也得穿。”她固执地举着西服,笑容在脸上蔓延:“你今天代表的是我们苏西镇,你的形象就是我们苏西的形象。你能邋里邋遢地出去见人么?” 我上下瞧自己的身体,不置可否的笑道:“我哪里邋里邋遢了?这不很好么。” “好什么呀,衣服都皱了。”她过来帮我扯了扯衣下摆,将西服往我怀里一塞,说道:“快换上。时间来不赢了。领导已经从县里出发了。” 我无奈地换上衣服,月白又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瓶发胶,不等我反抗,将发胶水就往我头上喷。 发胶水的气味流淌在空气里,这是一股水果的甜香,甜得让人感觉到一阵腻烦。 “梳梳。”她又递给我一把小梳子。 我目瞪口呆地接过来,胡乱在头上扒拉几下,不等她说话,逃也似是出了门。我不敢再等下去。再等,还不知道她要耍什么新花样。 太阳光像金色的窗幔一样,将天地衬照得无比明亮。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所有的生命都在阳光下快乐地生长。一座苏西小镇,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无限生机。 所有的街道上都是人,所有的街道边都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横挂在街道上空的彩绸标语,在风里摇曳着妙曼的身姿。 人声鼎沸的苏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微笑。 我站在镇大门口,眼底尽收热闹,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这块地方,三年前还是杂草丛生,一副衰败破旧的颓废。今天,它高楼林立,两纵两横的新城,正以一种全新的生命力量,在告诉我说,改变世界不难! 苏西镇的大小干部,都在台阶下等着我。他们身着正装,神情肃穆,双手都一律地交叉搭在胯间。 我差点笑出声来。我的这群土生土长的干部,换了一套行头后,谁又不是道貌岸然? 眼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报以我微笑。 突然,我的眼光停留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没有穿西服,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形成鲜明的对照。 是柳权老书记和朱仕珍老乡长。 我奔过去,双手握着他们的手,几乎要哽咽。 柳权拍着我的手背,爽朗地笑道:“小陈,我的眼光没错。你小子就是不同凡响。” 我憨厚地笑,在他面前,我永远是苏西的新兵。 “老朱,满意了吧?”柳权勾下腰问朱仕珍。 “我是满意的,老柳,你呢。” “我没话说。”柳权叹道:“这个世界呀,还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帮老骨头,就应该要服输。” 我笑道:“柳书记,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机遇的问题。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好时代。” 柳权正色道:“好机遇也需要人去把握啊。就说老朱吧,你这个老家伙,跟我斗了一辈子,斗来斗去,老百姓还是老百姓,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有意思吗?” 朱仕珍笑道:“老柳,你也莫说我。当初为什么斗来着?还不都是想为老百姓办几件事。现在啊,我们都老了,这个世界,就让他们年轻人去跳吧。” 从他们的话里,我听出来这对前世冤家已经冰释前嫌。心里一阵高兴,一手拉着一个,我大声说:“今天要请你们二位老领导坐主席台。” 柳权摔开我的手,低头对朱仕珍说:“老朱,你去坐么?” 朱仕珍笑道:“你老柳去么?” 柳权重重地摇了摇头。 朱仕珍双手一拍,大笑道:“也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啊。来,推我,我们去看看苏西。”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说一笑,在我们的注视下,径直走了。 我张嘴想喊,一边的月白扯了扯我的衣服,轻声说:“放心。他们现在都住在苏西,听老柳书记说,他们都要在苏西养老了。” 我哈哈大笑,笑声里夹着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悲欢离合。这笑声,除了我自己,谁能听出来其中的味道。 “走吧,我们去庆典现场。”月白催促着我。 我手一挥道:“走!” 庆典现场在文化广场,一座平地搭起的高台上,两边飘着几个大气球。气球下面悬挂着条幅。 舞台鲜花簇拥,细看,居然全部是山野田间的小花。一阵微风拂过,花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别出心裁的装扮,出乎我的意料。 舞台下,簇拥着花枝招展的人们。他们有来自各村的表演队伍,也有外面来看热闹的人们。 人群看到我们,一阵欢呼,让开一条路来。 我突然觉得头重脚轻起来,仿佛一双脚踩在地上,轻飘飘的不着力。 “所有的设计,都是省里来的徐总安排,包括这些花儿。”月白轻声提醒着我。 “要好好谢谢他。”我由衷地说,目光想去寻找徐孟达。 “走了。清早就走了。”月白似乎看出了我意思。 “这家伙,不参加我们的庆典。不地道啊。”我骂道:“等老子去省里,好好理论理论。” 月白轻轻地笑,叫过党办秘书问道:“车队到哪了?” 党办秘书紧张地说:“还有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笑道:“你摸得这么准?不错嘛。” 党办秘书红着脸说:“柳镇长安排了镇里的干部跟着呢。我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哦了一声,眼光扫视人山人海的现场。心底突然冒出一股豪气,顿觉全身踌躇满志,这个世界,舍我其谁! 正在我豪情万丈,自我抒怀的时候,余味急匆匆跑来,递给我电话说:“老板,小朱找你。” 我接过电话,大声说:“小朱,到哪了?” 朱花语心急火燎地说:“老板,我没去啊。” “你没来苏西?”我大声地问。 “我去不了啊。” “怎么回事?”我心里不高兴起来。朱花语身为我的秘书,居然敢在我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候不来,她玩什么花招? “老板,我要陪客人。” “陪谁?” “找你的客人。” “谁找我?” “省委组织部的领导。”朱花语低声说:“老板,怎么办?” 省委组织部的人找我?我懵了一下。马上我释然了起来,省委组织部是专门考察提拔干部的部门,他们突然没来由的找我,而且是我苏西庆典这个节骨眼上,难道天上掉下了一块馅饼,砸到我头上了? “把领导请来苏西!”我冲着话筒大声喊道:“你告诉他们,苏西人民欢迎他们。” 挂了电话,月白过来提醒我说:“我们要不要去镇外的路上等?” “当然!” 我大手一挥道:“所有干部,一律去迎接领导。” 第498章 刘密斯不来奠基典礼 苏西镇外两条路,一条通往县城,路面尚有一段未铺柏油。一条通往高速公路出口,是水泥路面。 两条路的交叉口,就是苏西新镇。 我带着一帮干部,翘首以待领导前来。 从会场到路口,大约十几分钟路程。路口直接连通苏西迎宾大道,沿着迎宾大道漫步,几乎就能全部领略苏西全貌。我计算过,只要领导一到,我就让他们在路口下车,然后陪着领导,一路走过去。 路口除了我们干部,还安排了百十个小学生,脸上浓墨重彩,手上捧着小花,沿着路面一字排开。小学生的背后,聚集着成百上千的群众,盛装而来,脸上都带着笑,等待历史时刻的到来。 远远的看见车队过来,领头的是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警车后面,跟着一辆县委一号车,是刘启蒙的坐骑。刘启蒙坐骑后边,是一辆丰田中巴。中巴车后面,又跟着几辆小车。最后还是一辆警车,一样的闪着警灯。 车队看到我们,车速放慢了,随后停了下来。 我带着干部们迎上去中巴车,这个时候的小车里,坐着的都是小干部。大干部都坐中巴车,特别是出行的时候。 果然,后面的小车里钻出来的人,都一样往中巴车跟前凑。 车门打开,就看到林副省长笑容满面出来。他身后鱼贯出来何至副书记,刘启蒙书记和余县长。 林副省长朝人群挥着手,人群就涌动起来。小学生在老师的指挥下,开始整齐划一地挥舞手里的花束,呼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 场面瞬间热烈起来,林副省长挥了几下手后,开始与我们逐一握手。 我们镇干部排成一列,双手紧紧握着林副省长的手,嘴里说着:“辛苦辛苦,领导辛苦。” 我站在第一个,林副省长照例先与我握。 他的手温软,手掌肉敦厚有力。我双手握着他伸出来右手,他慈祥地微笑,伸出左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言不发就过去了。 接下来是何书记,我们简单地握了一下手。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过去陪林副省长。 我还在犹豫,后边的刘启蒙骂道:“今天怎么不会看风色了?还不快去陪林省长,介绍介绍大家啊。” 我只好放开他们,一溜小跑赶上前,将月白这批镇干部,一一介绍。 林副省长一边握手,一边与镇干部寒暄,无非就是一句话:“大家辛苦了。” 干部们都赤红了脸,紧张地喊道:“领导辛苦。” 站在后边的群众就笑,笑声盘旋在苏西的上空,让整个苏西都洋溢着快乐。 等到大家都握过手了,我轻声请示道:“林省长,我们边走边汇报吧。” 林省长爽快地笑道:“好啊,听你的安排。这个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到了你的地盘,都听你的。” 我感觉这句话特别别扭,又找不出毛病来,只好讪讪笑道:“领导,这是你的地盘啊。” 林省长惊异地哦了一声,转过脸来看着我。 我赶紧解释道:“苏西是中部省的一个小镇,当然是您的地盘。” 林省长哈哈大笑,环顾一眼四周道:“小陈啊,搞得我们就像地主老财一样啊。还分地盘不地盘。有意思!” 我不敢继续辩解了,陪着笑说:“领导,您慢慢走,我来汇报汇报苏西情况。” 林省长挥手道:“今天不是来听汇报的,我是来凑热闹的。你们苏西搬迁,这是改革开放的结果。这表示我们的生活正在发生变化,改革是成功的。” 我忙着说:“这都是上级领导的支持,没有林省长你们的支持,苏西就没有今天。” 林省长似乎很满意我这句话,回过头对何至书记说:“老何啊,我看苏西的这个模式,是可以推广的嘛。” 何书记赶紧点头说是,又加了一句说:“还需要时间检验一下,确实可行,衡岳市是要按此模式推广推广。” 林省长笑道:“这个模式,不但适用衡岳市,我觉得啊,有条件的地方都可以借鉴一下。中部省也要考虑的。” 何书记笑道:“省里的事,就轮不到我说话了。” 林省长哈哈大笑道:“模式是模式,不存在谁说不说得上话。只要有利于改变老百姓生活的事,就是好事。谁都可以发言,谁都可以提建议。我们共产党人,就是因为坚持人民是天的原则,敢于创新,不计个人得失。只要是为人民服务的,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言毕,似乎突然想起来一样问:“今天不是还有个奠基的项目吗?怎么不见人呢。” 我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一样,脑子轰地一响。奶奶的,我怎么忘了重头戏呢? 苏西搬迁,并不是这次庆典的主题。我当初执意要把奠基放到一起搞,我是有考虑的。 苏西是座刚兴起来的小镇,就是一张白纸。这张纸上究竟能画出一幅什么样的图画,只有奠基项目,才能确定整幅图画的颜色基调。 昨晚在钱有余的宾馆里看到那么多的外乡人,我就明白这些人不是冲着苏西搬迁来的,他们是冲着外资项目来的。 没有温泉度假山庄的奠基,这个庆典再怎么热闹,也如一盘上好的佳肴没放盐一样,不但寡淡无味,而且难以下咽。 我的如意算盘是,只要项目落地,苏西就像平地起高楼一样,鹤立鸡群。而且外资项目就像一个香饽饽,围绕这个香饽饽,会有多少的资金注入到小小的苏西来。 有钱就好办事!我现在深知其中的奥妙。 当初钱有余和孙德茂是看中政府这块金字招牌而来,他们在苏西几乎倾囊而出,穷尽了一辈子的积蓄,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政府还不起的债。 其实这事我很明白,如果苏西不引进外资,苏西现在的口袋里,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先不说还钱有余他们的债,就是政府干部们的工资,也是悬在半空里没有着落的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大量引进外资,让他们在苏西生根发芽。而能引进外资的唯一办法,就是先树一个榜样。这个榜样,就是温泉度假山庄。 温泉度假山庄一落地,外面的资金就会像潮水一般涌进来。这点,我从吃夜宵的场面就看出来了。 林省长的问话,把我吓了一跳。是啊,刘密斯他们呢?怎么不见人! 我拉过月白,悄声叮嘱她几句,又热情再次介绍给林省长,自己抽身退到一边,慌不迭拿出电话,要给黄微微打。 电话响了几声,里面传出黄微微的声音:“陈风,有事吗?” 我十万火急地问:“你们在哪呢?” 黄微微轻声笑道:“你管啊。” 我压低声音说:“我能不管吗?你们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不来?今天可是要奠基的啊。” 黄微微安慰我道:“你着什么急啊。皇帝不急你太监急。” 我几乎是吼道:“我能不急吗?” “急有什么用啊。这个要等他们美国朋友去才行啊。” “他们想玩什么花样?”我有点气急败坏了。 “你这个人,怎么就沉不住气呢?”她嗔怪道:“刘密斯他们去送陈省长了。” 我想起陈省长说不来参加苏西的剪彩的话,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还来不来?” “不知道啊。” “你能帮我去问问吗?” “怎么问?” “就问他们来不来。” “要是不来呢?” “呵呵呵!”我干笑道:“哪这个玩笑开得可就有点大了。” 电话里她沉默了一下,问道:“昨晚你真去苏西了?” 我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问这个问题,我的这个老婆,真是傻得可爱啊。 “你以为我去哪里了?”我拖长音调,漫不经心地说:“要是刘密斯狗日的不来,你就看着老公我等死吧。” “鬼知道你去哪里。”黄微微也拖长音调说:“那么容易就死?我老公原来是那么的不坚强啊。” 她最后的这句话,无异于给了我信心。我顿时高兴起来,贴着话筒柔声说:“老婆,等你了啊。” 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只要有她在,事情就不会出现控制不了的局面。何况刘密斯他们不远万里千山,迢迢而来,不会到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不痛快。再说,他们在与我们签署合作意向的时候,已经有一笔不菲的资金落入我的壶中。 “等你啊!”我再次叮嘱她。挂了电话,几步赶上林副省长。 苏西镇人山人海,条条街道人满为患。 歌声嘹亮,彩旗飘扬。这场景,即便当年的春山县解放,也无如此的隆重盛况。 我引导着一众领导往会场走,旁边是前呼后拥的群众。锣鼓响起来,秧歌扭起来,美丽的苏西,迎来了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 林副省长一路颔首微笑,不时抬手与周围的群众打着招呼。我亦步亦趋,神采飞扬,感觉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辉煌。 苏西的剪彩,是揭开我人生辉煌篇章的序幕。心里想起朱花语告诉我的消息,脸上不禁得意地笑起来。 第499章 水到渠成 庆典仪式如期举行,场面热烈,盛况空前。 照例是领导轮番讲话,讲话的人神采飞扬,听讲的人正襟危坐,台下的群众鸦雀无声。我扫视一眼会场,一股自豪感由衷升起。 月白组织得不错!我心底赞叹起来。 台下的群众按村划片,一个村一个方队。中间留了一块地方,安排嘉宾和其他乡镇领导。果然,我看到了毛平,他也看着我,微微一笑,把眼光移到一边去了。 毛平过去与我,有着不少的交集。此人在毛市镇混了一辈子,到了镇长的位置基本到了尽头。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雪夜里单独开溜,留下我和李妇联在冰天雪地里呆了一晚上。因此我给此人的评价是:可以同福,不能共苦。 毛平与邓涵宇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几乎可以用脱裤子来形容。从毛平帮着邓涵宇竞选副县长我就知道,此人不属于我的阵营。 一般聪明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选队站的。因为谁也料不到结果如何。倘若队伍站错了,想后悔也来不及。毛平却能站队,而且坚定不移。正因为如此,我从上任副县长开始,就将他列入第三阵营的人。 刘密斯的项目里有一项是毛市镇的水库开发,说穿了就是看中了毛平镇里面独一无二的娃娃鱼。刘密斯曾经将此项目当作重要的投资方向,可是我不想受制于毛平,因此在刘密斯喋喋不休说着毛市水库的时候,我不是心不在焉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密斯狗日的是个中国通,自然能看出我的算盘。最后给我的意见是,他的旅游公司总部放在苏西镇,毛市水库作为整体项目的一个方向,占全部投资的三分之一。 这个消息我一直没告诉毛平,我不能让他得意忘形。而且我要让毛平知道,从我手里抠钱,比在刘密斯手里抠钱要难上千倍。 毛平在基层混了一辈子,鼻子比狗还灵。尽管我没正面给他交底要开发毛市水库,他却能嗅到一丝风声。 心里有底的毛平,稳坐他的钓鱼船,再不来找我谈项目的事。 苏西镇搬迁,英雄帖发到全县各个乡镇,邀请当家的一二把手亲临。这个主意是月白出的,在她看来,苏西能有今天,与各兄弟乡镇的帮助是分不开的。没有他们当初出钱出力,苏西就是有个三头六臂,也折腾不出今天的状态。 吃水不忘挖井人!月白再三提这句话。 月白的提议,党委会上一致通过,我也不好反对。 领导全部讲完话,从舞台的侧边,上来几个小学生。他们手里捧着盆子,盆子里一朵鲜红的绸扎大花,连接大花的是一根长长的红绸带。 盆子里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寒光。 高潮到了!我心底想,径直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吼出一声:“剪彩!” 林副省长、何至书记、刘启蒙县委书记、春山县政府余县长,一字排开。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剪刀,面带微笑,朝观众致意。 手起刀落,绸花剪断。场外一声霹雳,烟花腾空而起。 人群骚动起来,都将头往天上看。但见万里晴空里,烟花噼啪炸开,虽然看不到万般色彩,却能听到如春雷般的炸响,闻到硝烟的香气。 全场鼓起掌来,所有人都起立。掌声经久不息。 我感概万分,眼眶里漫上来一层水雾。 这块土地,我怀有深深的感情。八年的青春抛洒,换来今天的万民欢腾。 剪彩过后就是文艺汇演,舞台上将演出苏西千百年来的民间文艺。 领导都从台上下来,在舞台前排坐下,等着文艺节目开始。 这一切有月白和徐孟达安排,我从没插过手,也没过问。 一阵热烈的音乐响起,舞台侧边款款出来一美人,长裙曳地,粉面含春。高高挽起的发髻,像远处如黛的青山。 她轻启朱唇,如黄莺一般的声音流淌出来。 林小溪!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她是文艺节目的主持?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 我眼光去找月白,溜了一圈没有发现。正要起身去找,旁边有人过来,贴在我耳边,告诉我林省长找我。 我抬眼去看林省长,他正微笑地看着我,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还没起身,听到舞台上林小溪说:“各位领导,各位父老乡亲,今天苏西迁址,是苏西千百年来的喜事。我们在感受今天喜庆的同时,不应该忘记一个人,是不是?”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不知道她要说出什么话来。 林小溪妩媚一笑道:“这个人,带着苏西历尽千辛万苦,把一个老少边穷的小乡,改变模样,改变生活,让苏西从此走上一条宽广的富裕大道。这个人,我们难道不应该要向他致敬吗?” 台下的人轰的鼓起掌来,有人在大声地叫:“陈县长,陈县长。” 一人呼喊,其他人跟着喊起来,瞬间便有山崩地裂的气势。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额头上冒出汗来,背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小溪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我慌了手脚。 庆典仪式上,我极力回避了一切,连一句话都没讲过。因为今天在座的有这么多领导,我不能出风头。 林小溪这是故意把我放火上烤! “现在,我们有请陈风副县长上台,给大家说几句,好不好?”林小溪推波助澜,眼光定定地盯着我。 我进退维谷,恨不得找条地缝,老子钻进去。 “去吧。”林省长含笑说。 “讲几句应该。”何至副书记表态说。 “是该讲几句。”刘启蒙脸色平和。 我双手乱摇道:“我没什么好讲的。这一切,都是各位领导关怀的结果。” “小陈啊,谦虚过度,就是骄傲啊。”林副省长依旧含笑。 我硬了硬心,朝舞台走去。 刚走上台,又是一阵呼啸般的掌声。 林小溪巧笑着过来,把话筒往我手里一塞,低声道:“要是我们结婚的场面也如今天这样,就太好了。” 我手抖了一下,差点掉了话筒。 林小溪再次低声说:“我就把今天当作了我们人生的舞台了。” 我脑袋里一片糊涂,林小溪的每一句话,都像锥子一样刺痛着我的心。 我拿什么来爱你,林小溪! 台下所有的人,都仰头看着我。 我一阵激动,脱口而出:“辛苦大家了!” “我们不辛苦!”我话音刚落,有人就喊起来。 我定睛一看,是赵德全,正西装革履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他的样子显得有点狼狈,一套西服,被他穿得不伦不类。他将一条裤腿高高的卷起来,露出黢黑的腿。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乐了,笑道:“我们有今天,要感谢党,感谢政府。最后,我还要感谢你们。” 我朝人群挥了一下手:“只有你们,才是创造今天的真正的主人。” 我边说,边偷眼去看台底下领导们的反应,发现林副省长一直笑眯眯的,何至副书记古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再去看刘启蒙,发现他嘴巴紧抿,低垂着眼睑。 我说了几句后,刹住车,将话题递给林小溪,一溜烟跑下来。 刚平复好心情,音乐响起,接着歌声飘过来。 舞台上,薛冰也是长裙曳地,正在高歌一曲《好日子》。 我无心听歌,尽管舞台上这个明媚的人,曾经是我的爱人。 薛冰在台上唱歌,我在台下如坐针毡。正要想办法躲开,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是黄微微打来的,告诉我他们的车马上就到苏西了。 第500章 花好月圆 (大结局) 刘密斯一行人的到来,再次掀起苏西高潮。 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刘密斯他们是财神。在老百姓的心底,什么都比不上财神的魅力。管他高官,管他富贵,一切都是虚的。唯有财神,才能带来真真切切的实惠。 林副省长亲自带队,神采飞扬接见刘密斯一行。 刘密斯他们的到来,文艺表演要暂停。苏西的另一个重头戏—项目奠基要上演。 奠基点选在老鹰嘴的半山腰,这里已经辟出一块平地。一块汉白玉碑立在一个约摸半人深的土坑里。土坑周围,堆着挖出来的土,土里插着几把崭新的铁揪。鉄揪的把上系着鲜红的绸带,在微风里,飘扬着如同女人脖子上的纱巾。 一切无须多言,按部就班开始。 林副省长与乔治,一人一把鉄揪,何书记与刘启蒙书记他们,恭陪一边,手里也捏着鉄揪,等着林副省长铲下第一把土。 奠基一旦开始,表示项目落地生根。 此项目一落地,苏西就要变天。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无限感概,一阵酸楚袭来。顿觉眼睛潮湿起来。 抬眼去看周围,但见身边的面孔,似乎模糊,似乎清晰。仿佛熟悉,又觉陌生。几年的时光,像电影一般从我脑海里掠过,多少悲欢离合,多少酸甜苦辣,仿佛都在昨天。 我的身边站着两个美人,黄微微和林小溪,一左一右傍我而立。两个人都微笑,都把眼睛看着奠基的领导。她们看起来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到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 首先是黄微微,她无比自然地将我手塞进我的手掌心,悄悄的在我掌心勾划,弄得我一阵心痒。 接着,林小溪也将小手塞进我另一只手掌心,不动声色地微笑。 我手足无措起来,甩开任何一只手都不行。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敢。 放开黄微微,握着林小溪,我是极不愿意。放开林小溪,去握着黄微微,可能会让场面陷入尴尬。林小溪是个性烈如火的女人,她没有黄微微的温婉,她像怒放的桃花一般,开得轰轰烈烈,过后落英遍地。 奠基仪式由月白主持。她满面春风,如夏日里的一朵白莲,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赵德全领着一帮子村民,在土坑的不远处,严阵以待燃放烟花。 月白显然看到了我的窘迫,她突然开口说:“现在,我们有请陈县长讲话。” 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我。就在这一刹那,我名正言顺放开两只小手,双手乱摇着说:“我不说了,不说了。” 大家就笑,对我今天所有的表现,流露出亲切的思想。 确实,今天我一直在低调。不论在舞台上的言辞,还是现在的婉拒。我要让大家都感觉到是个做实事的人。 月白莞尔一笑,她宣布奠基开始。 万炮齐鸣,山动地摇。林副省长铲下第一铲土,泥土落在汉白玉的石碑上,滚落到土坑里。 几把铁铲一齐挥动,不一会,土坑里已经填上浅浅的一层。 刘密斯挤到我身边,双手伸过来,将我搂在胸前,动情地说:“陈风,谢谢你!” 场面顿时热烈起来,所有人开始找着与人握手。 我走到林副省长和乔治他们面前,伸出双手握着他们的手说:“一年后,还要请你们过来苏西。一年后,苏西会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答卷。” 乔治听不懂我的话,瞪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看着我。 黄微微翻译了一遍,乔治握着我的手,也是无比动情地说:“好,我们就约定一年,一年后,我再来中国,再来苏西。” 奠基仪式完成,文艺节目还要继续。 一行人准备往回走。 林副省长将我叫道身边,问道:“小陈,想好了没有?” 我犹豫着问:“省长,我想什么呢?” “调到我身边去工作。” “不!”我坚决地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为什么?” “因为苏西还需要我。”我的理由冠冕堂皇。 “苏西没有你,就不转了?”林省长显然不高兴了。 “缺了任何人,苏西一样转。只是我舍不得苏西,我要看着他长大。” “你在省里,不一样能看着。” “不一样的。孩子只有在母亲身边,母亲才能放心。” “好吧。”林省长长叹口气,叫过来林小溪说:“小溪,我现在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 林小溪惊讶地问:“爸,你不去参加文艺汇演了?” “不去了。”林省长意味深长地说:“小溪啊,你也长大了,以后做事看问题,有自己的思想了。有句古话说,君子要有成人之美。记住,生活就是一个大染缸,有时候白白净净的进去,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浑身漆黑。” 我弄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只能陪着笑脸。 林副省长要提前离开,我们又只好一起去送他。 送走林省长,看到一辆小车过来,车牌挂着中部省省政府的牌子。正在犹疑,看到朱花语从车里下来,领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 我迎上去,与他们打着招呼。 朱花语介绍说,两位领导是省委组织部的干部,要找我谈话。 我没按他们的思路走,而是领着他们去了文艺汇演的现场。我要让他们感受一下苏西的喜庆。 组织部的干部面有难色,说他们事情紧急,需要先谈话。 我只好对月白说:“柳镇长,辛苦一下你。” 月白浅笑道:“你放心。” 我带着组织部干部去办公室。朱花语走进我身边,低声说:“我把黄奇善甩了。” 我被她这句话惊得差点要跳起来。 “他这个人,真不值得我去爱。”朱花语低声说:“考场泄密,就是他搞的鬼。他是关书记的人,他们想要搞出一场事故来,把你拉下台。” “不许乱说。”我阻止她道。 “是真的。还有,麒麟山庄的事,他也有份。”朱花语凄然地一笑道:“我这辈子,不嫁人了。就跟着你,做你一辈子的秘书,你不许抛弃我。” 我哭笑不得,又不能与她细聊。身后还跟着省里两位大神,不知道他们来意。 到了办公室,朱花语倒上茶后,退了出去。 组织部的干部也不客套,进门刚坐稳,开口就说:“陈副县长,我们是代表省委组织部找你谈话,请你认真思考,对省委的决定提出不同意见。” 我受宠若惊地笑道:“我怎么有资格提意见。” “这是关系到你自身前途的大事,你还是慎重一点好。”他们面带微笑,让我如沐春风。 “省委决定,调你进入省委办公厅,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你尽快做好交接工作。” 就像突然炸响一个春雷,把我轰得懵了。 “您说什么?”我仿佛没听清一样,追着问。 “去省委办公厅任副主任。”他们加重语气:“这是省委的决定。” “我行吗?”我犹豫着说。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他们笑起来:“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我说。心里却如乱麻一样缠绕起来。苏西才打开局面,春山县还在未雨绸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突然青云直上?我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就好。”他们起身,与我握手道:“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一步。陈主任,我们在省里等着你请客啊。” 他们一改刚才的严肃,轻松地说:“事情办完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了。你得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当然,我们可以提醒你,你可以就你在春山县的接任者,提出要求。” “有点突然。”我喃喃说道,还没从刚才的惊喜里醒悟过来。 “没什么突然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告辞出门。 送走他们后我回到办公室,不知道自己要干吗,心乱得六神无主。 想起文艺汇演现场还有何至书记和刘启蒙书记,我正要起身去现场,门被推开,站在门边的正是黄微微。 “省里来的什么人?”她问,担忧在她脸上蔓延。 我突然想要试探她,于是说:“找麻烦的。” “什么人啊?”她愈发担忧了。 “省纪委的人。” “啊!”她惊叫了一声。 当干部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委找谈话。黄微微深知其中精髓。因此在我说完是省纪委的人,她在惊叫一声后,眼泪就从面颊上滚落下来。 我这个级别的人,最多就是市纪委找我,现在是省纪委找我,可见事情有多么的严重。黄微微在听到这话后,能不害怕? 她奔过来,投身到我怀里,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腰,呢喃着说:“陈风,我怕。” “不怕!”我拍着她的后背说:“天塌下来,我顶着。” “你不能有事。”她抽泣起来:“孩子还没见到你。” 我心里跳了一下,扳起她雨打梨花的泪脸问道:“老婆,你是说,你有了?” 她羞涩地点点头,又将头埋进我胸口,哭起来。 “乖!不哭啊。”我安慰着她说:“你愿意等我吧?” “如果你真有事,我等你一辈子。” “不后悔?” “不后悔!我不是个后悔的人。”她哭道:“陈风,我们是怎么啦?” 我笑着说:“我都说了,老婆,没事。” “还没事啊。”她愈发哭得声音高了许多,引来了门外的朱花语,看到这个场面,惊讶地说:“怎么了,嫂子?” 黄微微哭道:“省纪委找他干嘛?” “省纪委?”朱花语惊异地瞪大眼,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一样,笑道:“哪里是什么省纪委?是省委组织部的人啊。” “啊!”黄微微闻言一怔,一把推开我,骂道:“死陈风,你骗我。” 我笑道:“老婆,我不是说了吗?没事啊。” 黄微微举起双拳,轻轻敲打着我的胸口,也不管朱花语在场了,柔声说:“老公,我想去看演出。” “好!我们走。”我豪气地挥挥手道:“花语,出发。” 朱花语站着没动。 我犹疑地问:“怎么不走?” 朱花语看一眼黄微微,欲言又止。 “说,什么事。”我命令她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县里已经对谢局长立案了。黄奇善在纪委说了这事跟你的关系,我已经担下来了,反正我现在还不是正式编制内的人,我不怕。” “不说这事了。”我挥挥手道:“小事一桩。” 我说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老子马上就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别说一个刘启蒙,就是市委陈书记,也得给我三分面子。 谢天立不立案,最终由老子说了算。 我突然想起为什么林副省长的潇洒来,因为在他看来,像我们这般小人物,想要扳倒他,无异于登天。 难怪徐孟达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我拒绝了林副省长的要求,现在却又要去省里工作,我怎么跟他交代? 越想越觉得烦躁,我像是下了决心说:“花语,我们不去想这些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刚下了楼,看见月白领着一帮人,正远远的过来。 我抬头看一下天,天还是如此的明净。 顿时,心安静下来,心里也如天空一样明净起来。 最后的话: 各位读者,此书历经两年,今天终于完本。在很多人看来,这里面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很悬念没有解开。 其实,书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沿着生活的轨迹前行。只要我们用心去揣摩,我们就会知道,每个人的路,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本书过后,我将安静一段时间,现在构思一部更精彩的社会小说。让大家在每一个故事里,找到与之息息相关的人和事。 谢谢大家! 临阵脱逃 春山县四大班子的领导们要为我办一桌践行酒,我不好拒绝,但实在是没心思与他们推杯换盏。所谓虚与委蛇,此刻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刘启蒙书记亲自来我办公室,看我忙得鼻尖上滚着汗珠,无限怜爱的说:“小陈啊,这些事你还要自己动手,叫政府办的人整理就行嘛。” 我谦虚地笑,招呼刘书记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说:“书记,这茶还是你给我的,没舍得喝,今天回敬了主人了。” 刘启蒙惊讶地责怪我道:“你呀,一点茶叶,还保存这么久!有些东西,还是要新的好,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老的好啊。” 我从他这句一语双关的话里听出了意思,赶紧收敛些微轻佻的神色。自从省委组织部找我谈话之后,我感觉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 刘启蒙绝对是从爱护一个年轻干部的角度出发的。我与他这几年打交道,彼此都能懂得对方。虽说不是惺惺相惜,但在很多重大事项上,我们两个的立场绝对是高度一致。 比如突查麒麟山庄,苏西镇建镇等事宜上,大多是我提出来后,他均满口答应。即便要在常委会上走一个过场,他也会事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书记,这次我去省里,是福是祸,心里真没底。”我担忧地说,在刘启蒙对面坐下,顺手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角点上火。 “你担心的是什么?”刘启蒙惊讶地看着我说:“调你去省里工作,是组织对你的信任,让你担更重的担子。干工作,谈什么福祸?只要身正,你就不用怕影子斜。” 我惶恐至极,刘启蒙的每句话都打在我心坎上。对于他,我唯有尊重,不仅仅是尊重他的为人,更尊重他对工作的热爱与敬业。 “我怕我信任不了新工作。”我依旧谦虚地说。 刘启蒙笑了笑说:“你一个县长都能做得得心应手,去做一个办公厅的副主任,还能难倒你?再说,做副手的人,只需要勤勤恳恳做事,其他的事,上面还有人在招呼着,轮不到你。” 我无奈地说:“既然组织让我挑担子,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勇往直前。”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感觉有些恶心。但人在官场,场面上的话,是不得为而为之的事。有多少恶心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怕几句恶心的话么? 我不经意地露出微笑,起身走到办公桌边,开始收拾桌子里的东西。 刘启蒙坐了一会,也站起身来告辞。我送他到门边,两个人握手道别。 刘启蒙临走时特别嘱托我说:“小陈,记得晚上的欢送会啊。” 我认真地点头,看着他一步一步上楼去。 刘启蒙显然老了,他的背看起来佝偻了许多,头发几乎已经全白。脚下的步子也失去了当年的虎虎生风,显得沉重而迟滞。 送走刘启蒙,我再也无心收拾东西。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从苏西回来后,黄微微已经将我办公室和家里都收拾了一遍。该带走的,她全部带到衡岳市里我们的小窝去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抽完一支烟,我打电话叫朱花语进来。 朱花语现在不是我的秘书了,她的新岗位是县政府办文印室的工作人员了。 关于朱花语的事,我有几次想与刘启蒙汇报一下,争取在我走之前解决她的编制问题。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我咽了回去。 黄奇善想将她调到团委去,还是因为编制没落实,她不是干部身份而没有办法。 她去文印室,还是她自己的要求。 朱花语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我一走,在春山县她的前途也就宣告结束。她是做过我的秘书的人,再不会有人让她做秘书。 朱花语进来的时候满脸微笑,丝毫看不出失落的样子。 这让我有点惊讶,以为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于是问她说:“花语,没想法?” 朱花语展颜一笑说:“陈县长,哦,陈主任,我能有什么想法啊?” 我用手指头关节敲着桌面说:“以后就呆文印室了?” “当然。我喜欢这个工作。”她认真地说:“我能有份体面的工作,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还是个农民吗?” 她歪着头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一阵酸楚。 朱花语和余味两个人,跟着我几年,我却没能为他们办任何一件事。余味倒不用担心,他有个做县长的叔叔,在春山县,还没有人敢动他。 但朱花语就不一样了。她爹朱仕珍的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在县里,除了我,她还真找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帮她。虽说黄奇善是她的男朋友,但他们两个是否能走到最后,我心里是没底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的故事万万千千。我知道,只要我一脚踏出春山县,再也不会有人正眼去瞧朱花语。 “花语,你最后帮我做一件事吧。”我诚恳地说。 “做啥呢?”她走进我身边,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想今天傍晚离开春山县,你能帮我找一台车么?” “晚上你不是要参加欢送会吗?”她惊讶地看着我问。 我摇摇头说:“不去了,免得伤感。” 她轻轻笑了起来,说:“你一个大男人,还会伤感?再说,四大班子的领导都回来,你不去,他们会说闲话的。” “想说就让他们说去。”我叹口气说:“即使今天他们不说,我走了后,能保证他们就不说了?” “叫余味吧!”朱花语试探地问我。 我还是摇头说:“不好。叫了余味,不等于告诉了所有人,我要临阵脱逃?” 我的这个用词让朱花语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很好看,真的像一朵解语花一样,羞答答的让人怜。 “要不我去借一台车来,我开车送你走?” 朱花语已经考了驾照,经常赖着余味的车开。这些情况我都知道,只是装傻而已。 我沉吟半响,不是担心她的驾驶技术,而是想着让她一个单弱的女人来送我,迢迢上百里的山路,于心何忍? “你放心好啦!”她笑嘻嘻地说:“绝对不会开道坎下面去。” 她见我没反对,径直就往门外走。 我喊住她说:“花语,最好再叫上一个人,免得回来你一个人,我是真不放心的。” “晓得了!”她快活地出门去了。朱花语办事,我一万个放心。这几年她跟着我,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打理,还从来没出现失误。刚才的谈话,她焉能不知轻重呢! 朱花语一走,我开始安心坐下来,铺开信纸给刘启蒙写信。 我不能一言不发就悄悄溜掉,我必须要留下字句,让四大班子的人理解与原谅。 一拿起笔,心头思绪万千,居然不知从何下笔了。 十年时光,像电影一样从我眼前游过。 十年青春,我收获了太多。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这一路走来,有惊有险。每当我失落徘徊的时候,总会有贵人出来相助我。每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总会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我。 从老乡党委书记柳权到刘启蒙,甚至老书记关培山,他们是看着我成长起来的干部。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要害我的心,反而每个人都希望我在仕途上能健康前进。尽管他们也身不由己,但却对我,表现出来的都是长者的宽容和理解。 想着想着,我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情此景,我岂能不伤怀? 打量着屋子里的一草一木,看着墙上挂着的刘启蒙送给我的书法“慎独”,我再也忍不住,任双眼的泪,痛痛快快地流满了面颊。 傍暮时分,朱花语打来电话,让我出县委大院的门左拐,她在车里等我。 我起身,将信端端正正地摆在案头,上书“刘书记亲启”几个字,带上门下楼。 李妇联斗酒 一出县委大院门,我将手机就关了。 站在大门口,我回首看着已经灯火通明的县委大院,心头感概万千。 别了,春山! 出了大院门往左边拐了几步,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车没熄火停在路边。我刚走过去,就看到玻璃放下来,露出朱花语的一张脸。 她作了一个手势让我上车,我四周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于是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坐进去,就听到一声娇憨的声音:“帅哥,你不能轻点呀。” 转头一看,发现我傍边坐着的居然是李莲。 我大吃一惊,刚要说话,朱花语先说了:“李姐你是信得过的人,所以我叫了她。” 我无言以对,淡淡地与李妇联打着招呼说:“劳烦了。” 李妇联启齿一笑道:“帅哥,你这是是什么事啊?四大家族请你吃饭,你却偷偷摸摸跑路,传出去还以为你心虚呢。” 我沉着脸说:“我有什么心虚的?我只是不想打搅大家。” “这种事,不是你想不想打搅的事。你高升了,再怎么样,也是我们春山走出去的干部。你这一走,我们春山县今后谁还敢去省里找你办事呢?” “两回事。”我心虚地说。心里其实也开始不安起来。 就这样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朱花语已经启动了车子,沿着县委大门口的路,拐上了通往高速的马路。 “帅哥啊,你是不是告诉我们,以后都不要去找你了?”李妇联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我。 我和她都坐在后排,她故意将身子往我这边靠,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柔软的温度。 我没答她的话,侧脸看窗外。 街灯已经次第亮了,将一座城市,映照得光辉灿烂。 车出了县城,我叹口气,将车窗放下来,摸出一支烟问:“两位美女,我可以抽一支吗?” 李妇联咯咯地笑,伸手在我手臂上轻轻捶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客气了?想抽烟还要问我们同不同意。我们不同意,你就不抽了?” 一句户说得我也笑起来,事实确实如此,我不会因为她们反对而不抽的。 “我也抽一支。”李妇联伸手找我讨要烟。 “女人家抽什么烟?”我拒绝给她。 “给不给?”她一副不罢休的样子。 “不给。” “老娘抢了啊。”话音未落,她扑倒在我身上,伸手就往我口袋里掏。 我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前边开车的朱花语抿着嘴巴偷笑,不时故意摁着喇叭。 李妇联将整个身子都趴在我身上,她胸前的两坨肉,刻意地摩擦着我,让我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她的手在我上衣口袋里掏了一阵,没掏着烟,转而向我裤口袋去掏。 我想躲,无奈车里空间实在太小,又不能强力把她推开,只好任由她去摸。 李妇联的手终于伸进我的裤口袋,她摸着了烟,嘴里说:“这么大一个帅哥,还小气一支烟啊。” 我正要回答她,突然感觉她的手在我的大腿上轻轻地扭了一把,顿时让我口拙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小动作,朱花语显然没有感觉到。她还在认认真真的开着车。等到了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候,她将车停了下来,回头对我说:“老板,真不去参加宴会了?” 我连下车的想法也没有,淡淡地反问她说:“你说呢?” 朱花语笑笑,再次挂档上路,再也没有说话。 从春山县到衡岳市,已经没有十年前的艰难了,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车就到了衡岳市高速出口。 下了高速,李妇联叫嚷着肚子饿,说朱花语叫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是来衡岳市,更没有说要送我来。她走得太匆忙,还没吃晚饭,这个时候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 其实我也没吃饭,但我不饿。这一路我刻意与李妇联保持着距离,我不想让暧昧继续延续下去。现在我今非昔比,大小也是省级领导干部,一定要注意身份。 李妇联既然说饿,天干三年,还不能饿死火老婆,我再没食欲,也得尽尽地主之谊。 朱花语似乎也不饿,并不接李妇联的话,反而强调说:“钱老板还在等车呢。”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台车是钱有余的,一想起他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泛起来一丝微笑。 我手一挥说:“老钱的车不急,花语,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朱花语对我的话显然不是很乐意,但她并不表现出来,只是叹口气说:“晚上开车比白天要辛苦好多啊!” 我明白她这句话的潜台词,她是不想连夜赶回去。可是我不能留她在市里住,她们两个女人,留下来住一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我装傻说:“多辛苦一下啊,花语,老钱这个人的脾气我知道,车对他来说,比老婆重要。要是今晚他不见到车,估计会一夜不眠的。” 李妇联笑嘻嘻的说:“也只有他那样的暴发户,才把车看作比老婆还重要。这样的男人,一点品味也没有。不就是一台破车么?拿来跟人比,他把人当作啥呢。” 我不好跟她争辩,钱有余关于车的故事,可以写一本书。 李妇联见我不说话,问我道:“帅哥,你带王眉去哪吃?” 她现在一口一声叫我帅哥,叫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说:“老李,能不能不叫帅哥?” 李妇联大惊小怪地看着我,一脸无辜地说:“你本来就是帅哥嘛!过去你是我的领导,我想叫不敢叫,现在你不是我领导了,我叫叫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无奈地说:“关键我不是帅哥!” 李妇联叫起屈来,声音大得几乎要灌满整条大街:“你不是帅哥,这世界上还有帅哥吗?如果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这世界就不会有怨妇了。” 她越说越没谱,边说边手舞足蹈,居然还伸出一根指头,来勾我的下巴。 朱花语抿着嘴巴在笑,实在看不过眼了才摁一下喇叭说:“李姐,别闹了!老板虽然不在春山县做县长了,可是人家高升了呀,说来说去,他还是你的领导嘛。” 李妇联小女孩一样吐了一下舌头,她闭口不语了,半天才幽幽地说:“也不知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她的话将伤感瞬间灌满了车厢,大家都不再说话了,任由朱花语将车慢慢的向前开。 沿着衡岳市最繁华的解放大道下去,就到了湘江河边。沿江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大街,就是衡岳市最热闹的夜宵集散地。 衡岳市的夜宵店最出名的就是这条夜宵街,本来街道不叫这个名字,不知何年何月起,这条街的所有铺面全部改成了夜宵店,衡岳市吃夜宵的人,不管路途多么遥远,必定要赶到这里大快朵颐才会觉得吃出了夜宵的精髓。 我让朱花语将车停到一边,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店子坐下来,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到了衡岳市,实话说,我恨不得一脚跨进家里去。 在开发区的某一个房间里,我最亲爱的老婆还在等着我。 菜上来了,李妇联又闹着要喝酒,说这么美味的佳肴,不喝点酒,就是暴殄天物。 喝酒就喝酒,我让服务员送两支啤酒上来。李妇联又不愿意了,说喝啤酒肚子大,她一个美女,把肚子搞大了,没脸见人。 她让服务员送了一瓶白酒来,我一看,头就晕了,她居然叫了衡岳市的晕头大曲。 自从到县里工作后,我很少喝晕头大曲了。 不是我不愿意喝,而是下面招待的单位认为晕头大曲是狗肉上不了桌的东西。我堂堂一县之长喝晕头大曲,有失身份。 我喝酒不挑剔,但从内心说,有更好的酒,我又岂能独立寒秋,标新立异呢?何况好酒不上头,这晕头大曲劲大,不但伤头,而且伤身。 尽管晕头大曲是市委指定的接待酒,但实际情况是,但凡有市委领导在的宴会,桌子必定摆着晕头大曲,如果是小范围的聚会或者酒宴,晕头大曲绝对连影子也看不到。 有人说,市委领导看的是晕头大曲的瓶子,喝的却是茅台或者五粮液。换言之,拿晕头大曲的瓶子装茅台或者五粮液的酒。 关于这个说法,我曾经特地与小梅姐求证过。她现在在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专门管理这类事的。可是小梅姐对我的疑问,始终只是微笑,从未正面回答过我。 我惦着瓶子看了看说:“我们换种酒喝,好不好?” 李妇联却嬉笑着说:“这可是市委指定的接待酒。你现在不是我们衡岳市的干部了,就可以不遵守这个规矩了么?” 我不想与她纠缠。这个李妇联,从我上车到现在,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而且还要逗引我一起说。 既然她不怕,我一个久经考验的男人,还怕一个女人么? 我扭开瓶盖说:“花语要开车,就不喝了。这瓶酒,我们一人一半,可好?” 李妇联爽快地答应,拿来两个大玻璃杯,将一瓶酒一滴不剩倒在两个杯子里。 朱花语有些担心地说:“李姐,你喝这么多,行不?” 李妇联拍拍她的后背说:“妹子,放心,姐醉不了。我们这次喝酒,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再不尽兴,以后是没机会了。” 一句话说得朱花语眼圈红了,她勾下头,木然地盯着面前的一双筷子,像雕像一般的凝固。 正要开喝,朱花语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着手机看了看,贴在耳朵边听了听,我就看到她的脸慢慢的变得惨白,两道峨眉紧紧地锁在一起,仿佛远山的一抹黛青,在残阳里泛出枯黄来。 你现在是首长 我和李妇联都被她的神色惊愕了,眼看着她一边听着话筒,一边推开椅子,起身走到屋外面去接了。 “肯定是她男朋友打来的。”李妇联认真地说:“这些小年轻,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来来来,我们不管她,喝酒。” 她端起杯子,在我的酒杯上轻轻一碰,一口就喝了小半杯。 我的感觉却不是这样。朱花语是什么样的女孩,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她从到了县里后,就一直做我的秘书。虽然她不是科班出身,很多事不一定能尽善尽美,但每件事都能让我满意。 如果是黄奇善来的电话,她不会这么紧张。 她刻意避开我们去外面接电话,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可是有谁的电话,她不愿意让我们知道呢? 正在疑惑,朱花语已经挂了电话,脚步轻松地进来。一坐下就说:“我也要喝酒。” “怎么了?”我问,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可是她现在一脸平静,根本看不到半丝波澜。 “没事。我就是想喝酒了1朱花语笑吟吟地说:“我不能喝么?” 李妇联像是突然被惊醒过来一样,一叠声地说:“能,当然能。” 说罢大呼小叫服务员送酒杯过来,自己再去拿了一瓶晕头大曲,边走边扭开了瓶盖。 我看出来朱花语心里一定有事,她装得再好,我也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她的激动,甚至是愤怒。 “谁的电话?”我故意轻描淡写地问。 “没谁,一个朋友,说了点私事。”她淡淡地说,眼光飘飘忽忽的,不敢与我对视。 “如果你不说,这酒就不让你喝。”我说着话,手里已经抓起了酒杯。 “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我喝点酒还能管吗?”朱花语冷冷地说:“你远走高飞,我还得在人家矮檐下忍气吞声生活。我又不是李姐这样的人物,我连蚂蚁也算不上的人,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头,我就得粉身碎骨。”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冷的微笑,这个笑我只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看她笑过。那个时候她陪着她娘和他大哥,来县委大院为她爹朱仕珍喊冤,在她大哥砸了宣传栏被警察逮起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微笑的。 这是一种无奈的微笑,是一种比愤怒更悲哀的微笑。这种笑,是人的心在滴血的时候才会露出来的笑,是对生活绝望的笑。 “出了什么事了?”李妇联凑过来问:“怎么把我拉进来说事了?” 朱花语似乎显得很羡慕地说:“我没说错啊!李姐,你是有编制的人,就是正式的国家干部,谁想把你怎么样,还得走组织程序。”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不一样,说白了,我就是个民工。人家需要你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干活,不需要你的时候,一脚就能将你踢出门。” “谁说的?”李妇联愤愤不平地说:“谁敢?告他1 “告他?”朱花语冷冷地笑,说:“就是想告,也找不到门啊!” 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意思,朱花语没有说明白的人,一定是刘启蒙。 “是刘书记来的电话吧?”我问,端起酒杯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我的话刚落,就看到朱花语的脸上滚落下来两串泪珠。 “你说的没错,就是刘书记来的电话,不但狠狠骂了我一顿,还告诉我,我被春山县解聘了。” “为什么?” “明知故问吧?”她哭着说:“还不是因为我送你回来,被人告到他哪里去了。” “这么点小事,值得上纲上线?”我满不在乎地说:“我会给刘书记打电话。他刚才可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里。” 朱花语停住了哭,淡淡地说:“其实刘书记不解聘我,我也要走了。春山县不是我能呆的地方,我一个小女子,如果不走,还不被他们剥皮吃肉啊。” 我们都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我在心里暗暗想,如果换作是我,今天我的脾气可能比刘启蒙更大! 他满心欢喜的预备了酒宴,安排了四大家班子成员为我送行,而我悄然跑掉,这让他的颜面何存啊! 在春山县,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刘启蒙这条战线的人。我的发迹和起步,全部是刘启蒙一手操作的。比如我与老书记关培山貌和神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我执政的几年里,凡是刘启蒙要打压的,我一律踩上一脚。凡是刘启蒙要重用的人,我绝对会为他唱赞歌。尽管有些时候我也是无奈之举,但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到有些恶心。 我的不辞而别肯定让他颜面扫地了!他找不到出气口,当然只有找朱花语了。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许多。 再喝下去,我们刻意回避这段插曲,故意说些轻松的笑话,将两瓶酒喝得底朝天。 喝了酒不能再开车,我得为她们找一个地方祝 抬眼就看到衡雁宾馆几个大字,楼顶的霓虹灯像眨着眼睛的小姐一般,诱惑着我们一步一步走过去。 衡雁宾馆的前身是市委第一招待所,但凡上级来人,抑或市委开大会,均下榻于此。 正因为有此身份,因此下面县里来人办事,都会选择在此下榻。春山县也不例外,比如我,只要来市里需要开房,一般都会在这里。 来得多了,服务台的服务员也认得几个。知道我是县里的干部,见到一般还会客客气气。改革开放后,衡岳市来的外宾多了,市里接待任务重,又不好安排住到其他宾馆去,干脆就将招待所改成了宾馆。 这次改,不仅仅是改个名字,里里外外都得改。于是将原来的楼房全部推倒重来,修了几栋金碧辉煌的大楼,按照五星级的标准设置。政府办事不愁钱,一座标志性的宾馆不到一年就拔地而起。比起新林隐酒店来,衡雁宾馆多了一些政府的气息。 市里带头一改,下面县里跟着闻风而动,将原来的县委招待所,统统改成宾馆。春山县也不例外,原来的县委招待所,现在叫“辉煌宾馆”。 我们进去的时候,服务台站着几个人在开房。其中有个人回头看到了我,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呀,这不是陈县长么?” 我抬眼一看,居然是毛平,于是咧开嘴笑说:“毛镇长,你也来市里了?” 毛平扔了身边跟着的几个人,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陈县长啊,你得帮我做主哇。” 我狐疑地看着他,毛平这家伙喜欢无事找事,他说的话,我一般只听三成。 他指着还在开房的几个人说:“这几个老板,是从福建来的,要投资我们水库,说搞一个衡岳地区最大的水上度假村。这不,我陪着他们考察了一天,脚走瘦了,肚子饿瘪了,眼睛看累了,身体累垮了。” 我笑着问:“还没吃饭?” 毛平夸张地说:“是啊,这不刚到市里来。我本来安排他们住县里的,可是这几个老板,嫌我们春山县娱乐活动不好,非要到市里来。” 我点点头说:“确实,春山县在接待外宾这一块,是需要加强。” “陈县长,要是不嫌弃,等下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你到了,老子面子上有光啊。”毛平拍着我的马屁说。 “我现在不是春山县的副县长了。”我说:“这接待的事,还要劳烦毛镇长多费心。” 毛平似乎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哎呀,我都忘记了。陈县长现在高升了,是省里的干部了,属于首长之列了。” 我笑骂道:“老毛,你一辈子都改不了贫嘴的习惯埃我看你这张嘴里,打死也吐不出象牙来。” 毛平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歪歪欲倒的李莲她们,促狭地笑,问道:“她们醉了?” 我嗯了一声,转身要去开房。 毛平一把拉住我说:“首长,这点小事,交给我老毛就行了。” 说完冲几个老板模样的喊:“多开两间埃” 喊完了话,他双腿紧夹着站在我面前,笑眯眯地说:“首长,我不打搅你休息了。如果首长心情好,等下我们一起去唱唱歌吧。”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看了一眼朱花语和李莲说:“老毛,以后有机会的埃” 毛平受宠若惊地说:“首长,我是你看着成长起来的干部,要是首长不嫌弃,今后还想多麻烦首长指点工作。” 毛平这一番涎谀的话,让我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 开了房的老板过来一个人,将手里两张房卡递给我,伸手要来握我的手。 我装作没看见,也不去接他手里的房卡。 毛平正要介绍,我打断他说:“老毛,你帮我把她们两个送到房里去。” 毛平赶紧点头答应,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我:“首长,你不上去了?” 我淡淡地一笑说:“老毛啊,我可不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圣人。我得回家啊!” 毛平无限佩服的样子说:“确实埃嫂夫人还在家等着,到了家门口,必须得回家。” 我怕他口无遮拦再说一些离奇的话来,再次打断他的话说:“老毛,麻烦你了啊。” 说完,也不跟朱花语她们打招呼了,顾自一个人出了门。 爱你一万年 我直接拦了一台的士回家。 打开家门,屋里黑咕隆咚的没有一个人。我喊着微微的名字,几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没看到半丝有人在家的迹象,于是掏出电话给她打。 电话一通,里面传出来陈雅致的声音,问我道:“小陈啊,微微在洗澡,你过来吧。” 我赶紧低眉敛首地叫了一声“妈”,回答说我马上过去。 自从黄微微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后,我对陈雅致局长的称呼就改了口。但是对于黄山部长,我还是保持着过去的诚惶诚恐,开口闭口叫“黄部长”。 我的这点变化赢得了陈雅致局长的高度赞扬,黄微微有次告诉我说,她妈非常满意我这个女婿,她爸也说我政治水平越来越成熟。 到了黄山部长家门口,陈雅致局长亲自给我开了门。 我进屋去没看到黄微微,正要问,陈雅致似乎明白我要说什么,指着过去黄微微的闺房说:“在床上休息呢。” 我连身道谢,准备上楼去。 刚要走,陈雅致局长叫住了我,沉吟一会说:“小陈啊,你们的事也该办了吧?” 我连忙点头说:“办办办,马上就办。妈,麻烦您指点指点要怎么办。” 陈雅致指着沙发说:“先坐吧,坐下来说。” 刚坐稳,保姆送上来一碗鸡汤,清香扑鼻,诱惑得我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地往外跳。 刚在夜宵摊上我们吃着都是重口味的咸麻辣,现在突然看到一碗清冽见底的鸡汤,肚子里的酒精就像看到亲爹亲妈一样的往外冒。 “喝碗汤。”陈雅致局长命令着我说:“这是给微微炖的,她口子不好,一碗都喝不完。”她叹口气道:“这样子下去怎么行?孩子没营养,生出来身体怎么会好?” 我脸上像是蒙了一块红布一样涨红起来,火辣辣的有些发烫。 陈雅致局长不避讳地说这些话,似乎是关心,其实是在责备我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职责。 “我已经打听好了,衡雁宾馆的婚宴一桌一千八百八,人家老总说了,你们的婚宴如果在他们宾馆办,可以送酒水,同时所有的婚庆项目都按五折收。我过去在他哪里参加过朋友孩子的婚礼,觉得好不错。” 我只有老老实实地点头。 钱不算什么!一千八百八一桌的酒席在衡岳市算不上好,最多只能算是中等偏下。如果按这个标准来,我办个两三百桌不需要借钱。 我试探地问:“妈,怎么不去林隐办?” 陈雅致摇摇头说:“林隐办酒的,都是暴发户。我们都是国家干部,要低调,要注意影响。特别是你,马上要去省里了,这个时候低调点好。” 我如梦初醒一样,对陈雅致的深思熟虑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然,这也是微微她爸的意思。” 我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反驳了,人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我再提建议,简直就是混蛋了。 突然一个念头冒上来,我故意提建议,难道是内心不想结婚?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吱吱呜呜地说:“妈,我都听你的。” 陈雅致局眉开眼笑,挥挥手说:“你去看看微微吧,今晚就住家里算了,不要回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心里想,死老太婆,在你家,我怎么跟我老婆亲热呢? 陈雅致局长仿佛明白我的心思,轻声说:“年轻人,要懂得节制,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你去吧。” 我如蒙大赦一般,几步跳上了楼,一把推开房门,看到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老婆已经香甜的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伏在床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让黄微微惊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到是我,当即伸开双臂,将我抱了一个满怀。 我一下没站稳,整个身体直接就压在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上。我大吃一惊,手忙脚乱想要爬开,黄微微搂着我脖子的手却不肯松开,轻声说:“老公,吻我。” 我挣扎着说:“老婆,压着孩子了。” 她妩媚地一笑说:“傻瓜,现在她连最多就是个胚胎呢。” 我听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心才平复下来,我搂着她的腰问:“老婆,辛苦不?” 黄微微盯着我的眼睛看,看着看着笑了起来说:“老公,要不你怀个孩子,就知道辛苦不辛苦了。” 我吻了她的嘴唇一下说:“老婆,我是没这个功能。我要是有这个功能,一定不让我亲爱的老婆吃这个苦。” 她伸出白皙而小巧的手指头戳了我的额头一下说:“傻瓜,男人与女人,是上天安排的,各人尽各人的责任。男人在外奋斗养家,成就一番事业,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传承家族烟火,千古如此,何来你这傻傻的话呀。” 这些话,就像熨斗一样,烫平了我心里所有的皱皱折折,让人感到无比的舒服和酣畅。 看着她略显微胖的腰身,本来洁白如瓷的小脸上居然隐隐灼灼的出现了孕妇斑,我的心里有些不好受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我摧残下,逐渐失去了光华。 我低下头,吻着她的脸颊,她的眉头,她的眼睛。 她微微闭上眼睛,安静地迎接着我的吻。良久冒出来一句话说:“老公,你想吗?” 我心里一颤,含糊着说:“想。” 她轻轻一笑,翻身坐起来,看着我说:“老公,你来吧。” 我正要行动,脑子里突然冒出陈雅致局长的话,本来热情高涨的身体顿时委顿下来,我一把搂过她,在她耳边深情地说:“老婆,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我们要克制。” “我不!”她固执地说:“是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 “当然是你。” “既然知道是我,你管女人的事干嘛?我问过专家了,没事。”她脸上漫上来一层红晕,娇羞可爱,令人怦然心动。 她突然怵起鼻子使劲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问:“你喝酒了?” 我点点头说:“刚从县里回来,他们一定要送,非要喝几杯才罢休。” 我不敢说这酒是跟朱花语和李莲在一起喝的,女人的心眼都小,天生都有吃醋的思想。即便如黄微微这样的大家闺秀,一样逃不脱这种与生俱来的心思。 “能理解啊!”她轻声说:“毕竟你曾经是县里的一个领导,现在要调走了,同事送行也是天经地义的。” 我做出一副晕头涨脑地样子说:“我不喝酒,他们就说我看不起他,我也是没办法,多喝了点。其实现在我心里呀,像烧着一团火一样,难受着呢。” 她心痛地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探说:“老公,你洗洗睡吧。我看着你睡。” 我心里柔情万千,被一个女人看着睡,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 经过这么一出后,黄微微再也没有纠缠床底之间的欢愉了,反而催着我快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后回来,看到她依在床头,沉静得如同一幅画一样,又好像一朵睡莲,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老婆,妈说了,要我们举行一个仪式。”我躺在她身边,双手环抱着她的腰身说。 “什么仪式?”她转头看我一眼问:“结婚酒宴?” 我嗯了一声说:“我觉得也要办一办,我要让你穿上婚纱嫁给我。” “好呀1她兴奋地坐直了身子,捻着我的耳垂说:“老公,我要漂漂亮亮地嫁给你。” “可是……。”我欲言又止。 “怎么啦?” “省里要我马上去报到,这时间真紧啊!”我叹口气说:“我从来没觉得时间真的像金子一般的宝贵。” “老公1她柔声说道:“男人以事业为重。既然组织需要你,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忘了工作。我们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这形式办与不办,其实都不能代表什么。” 她的话让我再次感动起来,这样的善解人意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老子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不办,我怎么向妈交代?又怎么对得起你。”我故意为难地说。 “没事,我妈的工作我去做。你做好自己工作就好了。” “不行,我要给你一个婚礼。”我坚决地说。 “好呀,等你稳定下来了,我带子儿子嫁给你。”她吃吃地笑,满脸幸福,将身子平躺下来,一颗头靠在我胸口。 她的发丝钻进我的鼻孔,痒得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搂着她,我的心变得无比的平静。仿佛世间所有的俗世杂念,全部一扫而光,流淌在王眉身边的,除了柔情,就是蜜意了。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早一早就出发。” “怎么那么急?”她不安起来,扭过脸来说:“我都还没好好的看看你。” “现在看。”我嬉笑着说:“你老公就是个帅哥,好看不?” 她抿嘴一笑说:“我当然知道我老公是个帅哥。要是不帅,我可不爱。” “哎呀,原来你是个以貌取人的女人啊。”我逗着她说:“幸亏我还过得去,要不还获不了我老婆的芳心呀。” 她脸一红,在我背上扭了一把说:“风,我警告你,到了省城,不许看别的女人。” 我一副灾难深重的样子说:“老婆,除非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放在家里,否则我保证不了不去看人啊。” 她羞愤交加地说:“死陈风,我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吗?” “哪你是什么意思?” “唉1她长长叹了口气说:“死陈风,你都不知道人家心里难过呢。” 落荒而逃 早上起来,看到黄山部长居然也在家,正等着我们一起吃早餐。 黄微微一看到她爸,就将身子贴了上去,乖巧地替她爸递牛奶,切蛋糕。 黄山部长上班时间不去办公室,这是少有的事。在我认识他女儿之后,几乎从来就没见过他在家吃过早餐。他今天留在家,绝非偶然,必定有事发生。 我心怀鬼胎,默默地喝着牛奶,不敢抬头去看他。 果然,黄山部长先开口了,问我道:“小陈,县里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我赶紧点头说:“交接清楚了。” “现在有什么打算呢?”黄山部长说话一贯声音不大,但每句话都要让人想想才敢回答。他做了一辈子的组织干部,洞察他人心思信手拈来。有人说,组织干部都长着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能看清每个干部身上的优劣。 “爸,”我诚诚恳恳地说:“我想去省委报到,等组织安排新工作。” 如叫陈雅致为“妈”一样,我从拿了结婚证那天开始,我就叫黄山部长为“爸”。但这种称谓我只在家里叫,出了家门,我还如别人一样,称呼他为“黄部长”或者领导。 黄山部长轻轻嗯了一声,转而问我道:“我听微微妈说,你们准备举行婚礼?” 我低声嗯了一声,抬眼去看黄微微。 黄微微悄悄点了一下头,攀着她爸的肩膀撒着娇说:“爸,陈风今天要去省里报到呢,哪里有空办呀。” 黄山部长惊讶地哦了一声,转头喊妻子陈雅致:“老陈,老陈,你是情报不准嘛。” 陈雅致局长端着一杯牛奶从厨房里出来,略显惊讶地问:“什么情报不准?婚姻大事,能儿戏吗?” 黄微微笑道:“我们都拿了结婚证了,婚姻大事算是解决了。这举办仪式,办与不办,有什么关系?再说,现在提倡节约。” 陈雅致显然生气了,她皱着眉头喝道:“微微,你小孩子家,插什么嘴?” 黄微微撅着嘴唇嚷道:“妈,我都要做妈了,还说我是小孩子。” 陈雅致黑着脸说:“我看你呀,就是长不大。婚姻是人生大事,虽然说你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可是没有举行婚礼,别人会怎么说?你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你爸的面子往哪里搁?不办,人家还以为我们老黄家有什么事呢。” 黄微微被她妈一顿训斥,吓得不敢开口了,只好缠着她爸说:“爸,你看我妈,真是烦人呢。” 黄山部长宽宏大量地微笑,拍了拍女儿的头说:“微微,有些时候,你妈的意见还是很对的。” 黄山部长的这句话明显偏袒在陈雅致这边,我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赶紧说:“爸、妈,婚礼肯定要办。不办,我不但对不起你们二老,更对不起微微。” 陈雅致局长满意地笑,赞扬我说:“你看,还是人家小陈懂事。到底是干部,思想觉悟就是比你高。虽然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但我们终究还是普通人嘛。干部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情往复,人之常情。” 黄微微狠狠地瞪了我一样,骂道:“叛徒。” 她这一句叛徒,把我们都逗得笑了起来。屋子里的空气转眼轻松了许多。 陈雅致局长在我对面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小陈,今天你爸我也留在家了,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婚礼的一些事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我有苦难言,衡雁宾馆里还住着朱花语和李莲,省里报到的时间也就要到了,如果我真的留下来谈婚礼的事,谈完后再花上几天时间准备,等我结完婚,报到的时间早就过了。可是我已经表态要举行婚礼,这时候再反悔,陈雅致不把我生吞活剥才怪!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妈,我还是老意见,都听您的。” 陈雅致局长再次满意地笑,安排我说:“中午把你妈请来,还有你小姨一家子,王眉一起吃个团圆饭,顺便把日子确定好。我老陈要嫁个女,就必须风风光光的嫁。” 我唯唯若若地表示赞同,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起身说:“我现在就回去家里。” “不急!”黄山部长制止了我,问道:“刚才我听微微说,省里报到的时间要到了?” 我认真地点头说:“就明天。” “明天要报到,你还能办个什么婚礼?”黄山部长脸上漫上来一层怒气。 “我推迟几天去报到应该没关系。”我说,眼睛不敢去看他。 “乱弹琴!”黄山部长拂袖而起,抓起桌子上的公文包,甩手出了门。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黄山部长的态度是针对我来的,还是针对陈雅致局长呢?我心里揣揣然的,眼睛去看陈雅致局长,希望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丝希望。 陈雅致局长脸上波澜不惊,她安静着喝着牛奶,眼光根本不看我。 “妈1我心虚地叫一声。 “你呀!”她站起身来,将杯子推到一边说:“微微爸不高兴了,你这个婚,还能结吗?” “怎么办?”我求救地问。 “我能知道怎么办?”陈雅致局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自己去跟黄部长解释。明明知道要办婚礼,还提什么报到的事。这报到,早一天晚一天能死人?又没个硬性的规定!你们这样说,不是明摆着不配合么。” 我叫屈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雅致局长黑着脸说:“没说是你的意思啊。不是微微说的吗?微微说这个话,她能知道你哪天要报到?” 我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陈雅致局长的每句话,都像把我剖析得透彻,甚至能看清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妈!”黄微微看我难受的样子,挺胸而出说话了:“陈风说了,等他安排好了新工作,我们在举办不行吗?” “胡说1陈雅致局长呵斥着女儿说:“难道你要挺着一个大肚子嫁人?” 黄微微假笑道:“挺着肚子嫁人难道不光彩呀?” “光彩?丢人吧你1她丢下我们,对保姆说:“王妈,我出去了。” 黄微微赶紧一步拉住她妈的手臂问:“妈,你去哪?” “松手1陈雅致局长喝道:“我跟你们这些不懂事的说不清,我去找他小姨说去。” 听到是去找我小姨,我顿时心花怒发起来。 我小姨肯定是支持我的!我想。 在我小姨的心里,我的前途比天还大!什么女人啊,家庭啊,统统是身外物,只有前途,才是我的唯一光明。陈雅致局长去找我小姨,不是没事找事么? 陈雅致局长前脚一出门,后脚黄微微就嚷着要回家。 在我们自己的小窝里,我们才能放开自己,释放自己。 保姆王妈却不同意,说陈局长有交代,微微不能出门,一定要在家保养身子。 黄微微还想发脾气,我阻止她说:“老婆,你确实要在家好好保养。” 黄微微眼一瞪说:“不行,我要跟你回家。” 我安慰她说:“你在你爸妈家里有人照顾,回家没人照顾你啊。再说,我又没走。” “有你啊1她将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王妈。她的这般秀恩爱,我现在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姑爷,带微微上楼去休息吧。”王妈安排着我说,眼睛眨了眨,居然露出调皮的神色。 王妈在黄山部长家里做了半辈子保姆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算是黄家成员当中的一个,家庭地位比我还要高。黄微微从生下来就是她带大的,微微五岁前,一直跟着她睡。对王妈的感情,有些时候她比对她妈还好。 “我们上楼去!”黄微微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嚷:“老公,抱我上去。” 王妈慈爱地笑,告诉我要是肚子饿了,厨房里有东西吃,她要出去买菜了。 王妈一走,本来热闹的客厅里霎时冷清了下来。 “老公,我们回家。”黄微微再次提出这个话题。 “不能回去。”我说,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我不能让我儿子没人照顾。” “你现在不走,呆会等我妈回来了,你想走走不了了。你走不了,怎么去报到?不报到,你的前途还要不要?我可不想我儿子的爹是个无业游民。” “可是我现在走了,以后怎么办?” “有我1 我感动得差点要哭出来,这样的好老婆,我陈风何德何能能承受! 我还在迟疑,黄微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偎依着我说:“老公,我想好了。今天我们回去,你去把娘接到我们家来。这样我就不孤独了,你儿子也不孤独了。”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现在是你们陈家的人,当然要你们陈家来照顾,你说是不是?” 我赶紧点头说:“是,确实是。” “如果娘觉得不方便,让她把枚竹也一起带过来。这样我们家就热闹了,比我妈家还要热闹了。” 她快活地笑起来,宛如一朵太阳花一样的灿烂。 集体婚礼 我要结婚的消息随着陈雅致局长广发的喜帖而在衡岳市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第一个电话打进来的是黄奇善,开口就祝贺我修成正果。说从此以后,我就算是高干家庭中的一员,在社会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我苦笑着说:“奇善,你小子敢取笑我?老子只是个有身份证的人,算什么有身份的人?” 黄奇善在电话里叫屈道:“陈风,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做人没有你这么做的啊!你也想想,要是没你老丈人,你凭什么青云直上,难道真以为你有过人之处?” 他的话很不好听,仿佛是拿着刀子在一寸一寸的割我的肉。我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一层隔阂,就是怕别人误以为我是靠着老婆一家上位的人。 我对着话筒吼:“黄奇善,你吃醋了吧?” 黄奇善嘻嘻地笑,说:“要说我没吃醋,说出来你也不相信。要说我吃醋,我自己也是不甘心。实话说,陈风你这人,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比如形象啊、胆识啊、能力啊,我黄奇善自认不敢与你比肩。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嘛。但是,你想过没有,郭伟会怎么想?” “管他屁事1我轻蔑地说:“他要吃醋就让他吃好了,老子高兴。” 挂了他的电话,还没起身,钱有余的电话就进来了。 “老领导,恭喜恭喜1 我满头雾水的问:“老钱,几个意思?” 钱有余哈哈大笑说:“就一个意思,一个意思,恭喜贺喜。” “废话!”我说:“老钱,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钱有余夸张地喊:“老弟,全市人民都知道了,我还能蒙在鼓里吗?你要结婚了,这么大的喜事,老弟也不告诉哥哥一声,是忘了哥哥呢,还是故意的?” 钱有余的虚张声势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确实没想过要请他。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一包工头,暴发户。虽然现在头上戴了一顶春山县人大代表的帽子,毕竟是土坷垃,上不得大堂。我不是瞧不起他,想我陈风是市委组织部长的乘龙快婿,大喜之日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至亲挚友。他钱有余充其量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算不得亲,亦不是友。 “老钱。”我清清嗓子说:“我们就简单的办几桌,没动呢。” 钱有余迟疑了一下,叹口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帖都发到春山县了,我们苏西镇却没有。看来苏西没机会去祝贺啊。” 我一愣,问道:“啥意思?” 钱有余叹道:“昨日我去县里办事,碰到了你原来的司机,他告诉我说你要结婚,请了刘书记和余县长。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请一请我们苏西镇呢。” “我真不知道。”我说:“老钱,既然你看得起我,就麻烦你跟苏西的柳镇长他们说一声,说我以后再去感谢他们。” “这么说,你请我们了?” “你说呢?” “我懂了。”钱有余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六神无主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墙壁上居然游动着一条小小的壁虎。我兴趣顿起,轻手轻脚过去,准备观摩它是如何捕捉猎物的。 壁虎看我过来,惊慌失措的往墙上挂着的相框后面跑。 我揭开相框,却没看到里面藏着的壁虎,吓了一跳,难道它还会飞么?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黄微微进来了,看着我手里拿着我们的结婚照,惊讶地问:“老公,你在干嘛?” 现在她已经是被幸福包围的女人,每时每刻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在她幸福的笑里终于明白过来,女人其实都想要一个风光的婚礼! 过去她一直沿着我的思路走,甚至做出了我们出走逃避办婚礼的行为,实际上她是因为冰雪聪明,做这一切,只是让我感觉到而已。 她所有的行为在陈雅致局长的强力干涉下土崩瓦解,她在我娘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形态,让我娘下了决心,就算儿子丢了官,也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她要对得起老黄家,要对得起我老陈的列祖列宗。 我最终妥协下来,主要还是取决于我娘的坚决态度。 就在我装作满心高兴表态举办婚礼的时候,黄微微脸上露出的笑容让我心里一动,原来她一直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有一直壁虎。”我轻声说,似乎怕惊跑了壁虎一样。 黄微微蹑手蹑脚地过来,盯着墙上看了半天问:“在哪?”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我真的看到了。” 黄微微笑道:“老公,你压力太大了吧?眼花了。” “真有。”我固执地说,眼睛还在四处搜寻。可是壁虎像是遁入了墙壁一样,看不到半丝痕迹。 “有就有吧。”黄微微搂着我的手臂,温柔地说:“老公,我们商量一个事。” 我挂好相框,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问道:“什么事?” “你想好了没,你要谁做你的伴郎?” 我顿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眼看着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谁做我的伴郎却从来没在我的脑里想过。 “我想好了,我的伴娘还是请萌萌。”她靠在我身上,无限深情地说:“我们小时候就约好了,谁嫁人,另一个人就一定给她做伴娘。” “伴娘都要未婚的吧?”我迟疑地问。 “萌萌就是未婚的。” “可她有孩子了。” “就是因为她有孩子了,孩子得有个爸,所以我要她做我的伴娘。”黄微微吐气如兰,我能闻到她的气息里隐隐带着一丝温馨的母爱了。 “好!”我说:“老婆,只要你高兴,都好。” 黄微微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老公,你真好1 我嘿嘿地笑,说:“必须的。” “老公,你的伴郎我也想好了请谁呢。” “谁?” “你猜。” “我猜不到。”我说,翻身将她压在身底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 她格格地笑,想要挣脱。无奈被我压着,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我摸着她越来越饱满的胸,心神一阵激荡。 “何家潇。”她喘着粗气,挣扎着,脸色涨红得犹如一朵烂漫的桃花。轻声求饶说:“老公,别动了,我受不了。” “你叫何家潇?”我故意逗着她说:“我是何家潇呀?” 黄微微脸色潮红,喘着粗气说:“老公,我是说让何家潇做你的伴郎。” “好吗?”我松开手,扶她坐好,犹豫着说:“他们好像还存在问题。” “什么问题呀,孩子都出生了,还闹,有意思吗。”黄微微捋着有些散乱的头发,无限神往地说:“要是可以,我和萌萌同一天穿上婚纱,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多好啊。” “干脆,我们办个集体婚礼算了。”我打趣着她说。 “好呀好呀!”没想到黄微微拍着双手赞成:“老公,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我哭笑不得,本来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惹来麻烦,这令我始料不及。 陈萌和何家潇这一对冤家,会听我的安排吗? 黄部长替我请假 我们人前脚进屋,后脚她妈陈雅致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大惊小怪地问我们在哪。 我吱吱呜呜的不敢明说,我这个岳母陈雅致的脾气我知道,表面上看文文雅雅,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一个人,一旦发飙了,比老虎还凶。难怪有人形容女人是母老虎,所谓的母老虎,是不计后果的。 黄微微从我手里抢过电话,满脸幸福的样子说:“妈,我们回家了。” “回家?”我听到话筒里传来几乎是咆哮的声音:“回哪个家?你的家在哪?” 黄微微看了我一样,低声说:“我们回自己家了。” “微微,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1从声音我就能感觉到她的脸色一定铁青了:“我告诉你,在没有正式举办婚礼前,哪不是你的家。” “妈!”黄微微拖长声音叫道:“我们刚到家,不去了。” “你敢1随即话筒里传来挂断电话的蜂鸣声。 我从她手里接过电话关上,试探地问:“微微,要不,我们还是回你妈家去?” 黄微微瞪了我一眼,轻蔑地问:“你就那么点胆量?” 我虚假地笑着说:“不是我胆小,我是不想让老人家生气。” “你就不怕我生气?” “你是我老婆,不会生我的气。”我抚着她的背安慰她说:“老婆,你妈的脾气可惹不得。我可不想得罪自己的岳母大人啊。” 黄微微抿着嘴吧轻轻一笑道:“陈风,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自己想好,想清楚。我们只要回去,一定会耽误你去省里报到,误了前途,你不会怪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虚张声势地笑着说:“没事,老婆,有了你,我就有了世界。管他什么前途命运,你就是我的前途,娶你就是我的命。” 这是男人的刷墙技术,睁眼说瞎话,我现在练得也是炉火纯青了。 黄微微果然被我说得满心欢喜,笑过之后还是不愿意回家去。我知道她的心理,在她看来,男人是天,事业是男人的地。女人只是地上的一朵小花而已。一个女人爱男人,不仅仅是爱他的人,还要爱他的事业,他的前程。 没有事业的男人,狗屁都不是。男人事业稳定才会花心思去爱自己的女人。爱情这东西,不是面包不是水,饿着肚子谈恋爱的,不是傻瓜就是情圣。 关键是这个世界上会有情圣吗? 当然,我是不愿意回她家去的。但我不能让她看出来心思,我只有劝她回去,一个劲地劝她,她反而会更加的逆反。只有她坚定了不回去的心思,责任就不在我,陈雅致想怪我也怪不来。 一番墙刷下来,黄微微坚定了想法,她甚至把我们两个的手机都关了机,将固定电话的线也拨了,做完这些,她慵懒地躺倒在沙发上说:“老公,我要洗澡。” 我喜不自禁地跑进浴室帮她放好水,又从卧室的衣柜里给她拿了宽松的孕妇袍出来,扶着她进了浴室。 黄微微让我放下东西出去,我涎着脸说:“老婆,我帮你脱衣服吧。” 她一听就红了脸,推着我往外走,边推边说:“我不要,不要。” 尽管我们早有了肌肤之亲,而且她的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儿子,但她却一直很羞涩在我面前脱衣解带。她永远都有一颗少女羞涩的心,也正是这种羞态,让我沉迷得不可自拔。 出了浴室,我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并排摆着的两台手机,心里顿了一下,万一有电话进来怎么办?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刚开机,小姨的电话就进来了,开口就说:“谢天谢地,小祖宗,你终于开机了。” 我赶紧解释说:“小姨,刚才没电了,换电板呢。” “你就继续编吧!”小姨没好气地说:“小风,你现在赶紧来黄部长家。” “怎么了?”我犹豫着问。 “先别问这么多,你得马上过来。我告诉你,你娘也在。” 我脑袋里轰地一响,陈雅致的手段真让我佩服。我拿黄微微作为杀手锏来压制她,她居然请来了我的娘,如大山一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可以不管陈雅致的感受,但我不能不管我娘的情绪。要是让她没面子,今后我就别想活了。 “小姨,我这就过去。”我说,捏着话筒冲浴室喊:“微微,微微,你得快点。” 浴室里传来她娇懒的声音说:“老公,我要多泡泡。” 我顾不得其他了,推开门走了进去。 黄微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拿起一条浴巾去遮挡身体。 我扫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白皙的肚皮上甚至能看到一条条的青筋如蚯蚓一般蜿蜒在她的身体里。 我们的浴室里安装了一个非常大的浴缸,这个浴缸还是钱有余从省城买来送给我的。当初钱有余送我浴缸的时候就淫邪地笑,说这个浴缸泡鸳鸯浴是最好不过的。可惜我们安装了浴缸后,还从来没在一起泡过。 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浴缸边沿擦着小腿,整个身子显然刚从水里出来,皮肤上还能看到泡沫和晶莹的水珠。 “你出去!”她涨红了脸,紧紧捂着胸口。 我故意淫笑着过去,一把扯开她的浴巾,张牙舞爪地说:“我要吃了你。” 她惊叫一声,将整个身子投入了我的怀抱。 搂着她,心里暖洋洋的舒服。亲昵了一会,我在她耳边说:“老婆,现在我们必须要回去你妈家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问:“怎么啦?我不是说了不回去吗?” “不行啊,现在在你们家,不只是你妈一个,还有我娘和小姨都在埃” 她惊叫得出了声,盯着我问:“陈风,你搞什么鬼?”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是我搞鬼,是咱们妈。” 黄微微恼怒地说:“我妈这人,总是喜欢强人所难。” 我赶紧帮她擦拭着身子,手忙脚乱帮她穿好衣服,几乎是半搂半抱出了家门。 从她家回来前后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又得灰溜溜的滚回去。陈雅致是块老姜,姜老就是辣! 她肯定明白我拿黄微微做挡箭牌,她岂能不会拿住我的命门,请来了我的老娘呢。 刚回转进她家门,身后跟着黄山部长也回家了。 我正在庆幸比他早回几分钟,要是被黄部长知道我带着他女儿偷偷跑了,依他的性格,不手撕我才怪。 黄山部长在我面前一直就很威严,这么几年来,我跟他说话都是战战兢兢的,丝毫不敢说错半句话。他做了一辈子的组织工作,整个衡岳地区,谁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谁的提拔不得经过他这一关? 但凡官员升迁、降职,谁也绕不开组织部。 组织部就是一架机器的核心。这架机器上的任何一个零件,都必须经过组织部门的审核,考察,才能安装上去。 黄山部长就是这个核心的核心。作为一个市委常委,资深的组织部长,他的威信不亚于市委陈书记。甚至超过我表舅何至。 “小陈呀,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他微微地笑,亲切地招呼我娘说:“亲家,辛苦你了啊。” 我老娘诚惶诚恐地想起身,黄山部长这样的大官,我娘除了他的表哥,再也没接触其他人。官在老娘的心里,就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坛。 黄山部长招手让我娘坐,又对我小姨说:“小蒋啊,工程还顺利吧?” 小姨陪着笑脸说:“感谢黄部长,一切都好。” 黄山部长亲切地笑着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举手之劳嘛。” 原来我姨夫的路桥公司又接了一个大工程,是衡岳市的跨江大桥引桥工程,总造价不亚于修一座桥。这个工程是小姨亲自上门找了黄部长打了招呼才顺利拿到的,而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 小姨一边笑,一边悄悄地踢了我一脚。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几乎是瞪了我一眼说:“小风,还不快谢谢你爸。你没听到你爸在省里已经给你请好了假了吗?” 我一点也不怀疑黄山部长的能力,在中部省组织部门这架大机器里,黄山部长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毕竟衡岳市是中部省第二大城市地区,缺了衡岳市,中部省就是一个瘸子。 依他的人脉关系和地位,给我请个假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何况我是他女婿,女婿要办人生大事,请几天假,理由冠冕堂皇!而且人之常情。 陈雅致局长从我进门就一直没给我好脸色,我也不敢去凑近乎,躲着她的眼光,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小梅姐,我想你 一到舅妈家我就乐了,客厅里一个学步车,车里一个小小的人儿,舅妈手里举着奶瓶,追着小人儿大呼小叫满客厅跑。 客厅里一片狼藉,到处堆满了小孩子的东西,居然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流动,显得极不协调。 我吸着鼻子,夸张地喊:“舅妈,舅妈,我来了。” 舅妈停住脚,看了我一眼后,又无可奈何地去追小人儿。 “你自己坐啊,我得先给小祖宗喂奶。”舅妈嘴里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这是家潇的儿子?”我问,眼睛去看他。这小子不到半岁,居然能带着学步车里游走自如,显得老练得很。 “是啊,是啊。”舅妈回答我,根本没空搭理我。 “他妈呢?”我问。因为我知道,陈萌对孩子的爱,比自己生命还珍贵,她怎么会将孩子交给我的宛如舅妈呢?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芥蒂,即便我舅妈低三下气求她,她似乎也没给过我舅妈好脸色。 按陈萌的说法,这孩子跟何家没任何关系。 但有一点我一直在想,尽管陈萌说孩子与何家没关系,却一直没给孩子取名字,只叫了一个小名,叫点点。其实想通了也就明白了,陈萌不取名,是因为她还没决定孩子究竟是跟着陈家姓,还是跟着何家姓。 我张开双手叫道:“点点,点点,来,伯伯抱。” 点点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一阵风扑了过来。 我搂着他坐在沙发上,问舅妈说:“舅妈,点点怎么来家里了?” 舅妈很不屑地白我一眼说:“我何家的孙子,不在何家还要在哪里?” 我笑道:“确实是。可是他妈呢?” “你问他妈?”舅妈叹口气说:“现在忙得像市委书记一样,脚都不沾地了。” “忙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一个记者,还能忙什么?不就是采访几个人,写几篇文章么1舅妈不屑地说:“一个女人,事业心那么重,有意思吗?” 说完又自己笑了,说:“这样挺好,我孙子就跟着我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犹豫着问:“她没意见?” “她有什么意见?本来她家要请保姆阿姨什么的来带点点,是我自己找上门去的,告诉她说,孩子还是自己人带着放心。她居然没反对。”舅妈得意地笑,说:“她要是反对,我就会说,她没爱心。”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说,顾左右而言他:“舅妈,家潇回来没?” 舅妈摇摇头说:“两个月了吧,两个月没回来了。不过,萌萌倒是每天来,下午下班就把点点接走了。唉!”她长长地叹口气说:“孩子一走,我总觉得心被摘走了一样。” “这不是办法1我说:“要是让陈萌住到家里来,你就能天天与点点在一起了。” 舅妈似乎被我说到了心事,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说:“我也不知道萌萌是怎么想的,我和家潇爸爸,她自己爸妈,我们劝了她无数次,希望他们两个正式走到一起来。可是不管我们怎么说,她就是不松口。说多了,点点都不让我带啊。” “是不是她心里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再说,我家家潇也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啊。” “确实是。”我重复这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了。 舅妈从我手里接过点点,像捧着心肝宝贝一样抱在胸口说:“小风啊,要喝水你自己倒啊,我不招呼你了。” 我忙着点头,想着黄微微交给我的任务,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突然门响了起来,我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外边赫然站着陈萌。她看到我,显然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说:“我来看点点。” 陈萌盯着我看,满脸不相信的神色说:“你怎么知道点点在这里?你是来请客的吧?” 舅妈闻言问道:“小风,你请什么客啊?” 陈萌抢过我的话说:“人家要结婚了。” 舅妈哦了一声,问:“什么时候?” 我赶紧摆着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来看看舅舅和舅妈的。” 陈萌根本不跟我废话,逗着点点说:“儿子,今天乖不乖呀?” 说着就要从舅妈手里去接孩子。舅妈显然舍不得放手,问陈萌道:“萌萌,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呀?” 陈萌正眼也不去看我舅妈,低声说:“我同事结婚,他们都去喝喜酒了。” “你怎么不去?” “我随了礼,不想去。” “孩子刚喝了奶,让他玩玩再走吧。”舅妈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话。在陈萌面前,我的舅妈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年的威风。 我试探地说:“萌萌,坐下休息一下嘛。” 陈萌居然很听话地坐了下来,逗着儿子说:“点点,叫叔叔没有呀?” 我纠正她说:“应该叫伯伯。” 她笑道:“不管叫什么,他总比你孩子要大。你孩子以后就得叫他哥。” 我忙说:“是的是的,确实是。点点哥。” 我的话逗得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于是我趁机说:“萌萌啊,微微特地让我来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 “她想请你做伴娘。” 陈萌楞了一下,苦笑着说:“你看我这样子还有资格做伴娘吗?哪里有生孩子的人还给人做伴娘的?我不做。” “她说,你们小时候有过约定的,一定给对方做伴娘的啊。” “小时候说过的话,现在还能作数?” “当然,必须的。”我笑着说:“你结婚的时候,微微照样给你做伴娘。” 陈萌的脸一红,低声说:“我还结什么婚呢。” “当然要结。”我说:“不如你们互相给对方做伴娘,也好实现小时候的诺言呀。” 宛如舅妈一下就明白了我要说什么了,她陪着笑脸从陈萌手里去接点点,一边微笑着说:“我觉得这事挺好的。小时候说过的话,长大了是一定要兑现的。” 陈萌被我带到了笼子里,张着一双眼睛问:“怎么个互相法?” “大家一起办婚礼,这样你不就给微微做了伴娘了,微微也给你做了伴娘了。”我得意地笑,抽出一支烟来,刚要点上,被舅妈喝了一声说:“孩子在,你抽什么抽?” 陈萌陷入了沉默,良久站起身说:“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说着起身往门外走,连点点也不要了。 陈萌一走,舅妈高兴地拍了我一巴掌说:“小风,有戏。” 我疑惑地看着舅妈,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舅妈搂着点点说:“她能把点点留下来,不是有戏吗?我跟你说啊,点点还从来没在家睡过一晚上呢。” 正说着,门一响,又进来一个人。 我以为是陈萌回来抱孩子了,抬眼看过去,进来的却是小梅姐,手里提着一兜子菜,进门就冲着点点喊:“点点,点点,来,阿姨抱。” 原来小梅姐去了市机关事务局以后,还是每天回表舅家帮忙。难怪表舅家至今没请保姆,以至于屋里乱得像逃难人家一样。 小梅姐越发的漂亮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将自己衬托得风姿绰约。 她已经将过去的短发留长了,柔柔的飘在脑后,一缕刘海,像风信子一样垂着她白皙的脑门上。 职业装最能勾勒女性的曲线,小梅姐的这身装扮,让我心里砰然一动。 她也看到我了,柔柔地一笑说:“陈县长,你来了。” 我纠正她说:“小梅姐,我现在不做县长了。” “是吗?”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啦?” “没什么,我被调到省里去帮忙了。”我说,从她手里接过菜兜子,转身就往厨房走。 她紧跟着过来,嘴里说:“我来我来。” 我们两个在厨房里面对面站着,她丰满的胸就在我眼前,脸上羞涩地笑,她垂着眼帘,不敢看我。 客厅里舅妈在逗着孙子,根本没心思管我们在厨房在干嘛。 我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搂在胸口,低声说:“小梅姐,我想你。” 夜赴省城 就在我要进一步行动下去的时候,宛如舅妈在客厅喊我:“小风,你在干嘛,快出来。” 舅妈这一喊,差点吓掉了我的魂。我赶紧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从厨房出来,问她说:“舅妈,你叫我?” 宛如舅妈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沉吟一会说:“小风,我想了想啊,你得去一趟省城。”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 “你也想想啊,刚才你跟萌萌说的话,我觉得非常在理。如果你们四个人一起结婚,该是件多么好的事啊。”宛如舅妈无限神往地说:“只要家潇跟萌萌结了婚,点点就可以生活在我身边了,你说是不?” 我不置可否地笑,陈萌在家也是一个独生子女,她的孩子也是陈书记夫妻俩的掌上明珠。也就是说,点点身上承载的不仅仅是何家的传宗接代,还赋予了陈家的延续香火。就算他们结了婚,孩子该在谁家生活,怕不是舅妈一厢情愿的事。 “舅妈,既然你也觉得好,就快叫家潇回来吧。”我耳朵里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想象着小梅姐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心里一阵阵的激荡。 “不行。”宛如舅妈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的提议,眼睛看了我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舅妈一笑,我心里顿时像是爬了一条毛毛虫,惶恐得几乎要冒汗。 自从认识我的舅妈以来,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家长的样子,不训斥我就要烧高香了。 “我觉得你要亲自跑一趟省城,如果家潇不回来,你绑也得帮我把她绑回来。”舅妈此话几乎就是下了命令,根本容不得我反抗。 “可是……”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怕耽搁你自己的婚礼?”宛如舅妈脸上漫上来一层阴云。 “不是不是。”我矢口否认,却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其实我在想,黄家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安排婚礼了,我帮不上忙不要紧,这个时候还跑去省城,不是给黄家找堵吗?何况我的老丈人黄山部长已经替我在省委组织部请好了假。 “其他的都不要说了,你现在就出发,去一趟省城。”宛如舅妈不容置疑地命令我说:“你表弟家潇下辈子能不能幸福,就看你了。” 这句话就像一座大山一般,结结实实地压在我胸口。何家潇的幸福居然系于我身上了,这让我一时适应不过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再拒绝舅妈,除非以后再不踏进她家一步。 我的舅妈是个记仇的人,她不会容忍我敷衍她。 我只好起身,拍着胸口说:“舅妈,放心,我一定带回家潇。” 出了舅妈家门,站在门口的坪里,我一时找不到方向了。 抽了一支烟后,我拿出手机给黄微微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一趟省城,最快后天回来。 黄微微在电话里叮嘱我注意安全,一句也不问我去省城干什么,这让我有些失落。挂了她的电话,我开始给钱有余打。 我现在需要一台车,去省城没车会很不方便。 钱有余刚好在市里,接到我的电话不到半小时,就将车开到了我面前。 “老弟,找我有事?”他嘻嘻哈哈地过来,要跟我勾肩搭背。 这是钱有余的标准动作,但这动作也只仅限于他能放心的人。不过我不喜欢勾肩搭背,这个乡下农民最喜闻乐见的动作,能充分表现出人的修养与素质。 因此我在他要勾过我的肩膀的时候,我侧身一闪站到了一边。我的这个动作让钱有余楞了一下,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尴尬地笑。 我告诉他我要去趟省城,需要借他的车用。 钱有余爽快地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打我电话,多半就是要车。” 他替我拉开车门,做了一个滑稽的请的动作。等我做好后,指着储物箱对我说:“老弟,我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到了省城好用。” 我想打开看,钱有余阻止了我,神秘地笑着说:“领导,放心,不是毒药。” 我笑笑,也不再坚持要去看了,顺口问了一句:“小朱她们还好吧?” 钱有余犹豫了一下说:“你是说你的秘书?” 我点点头,打着了火。 “还行吧。”钱有余叹口气,转开眼去不再看我,挥挥手说:“走吧,一个人开车闷,听听音乐解乏啊。” 我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他似乎有话不好说,本来还想追着问,还没开口,已经看到钱有余拦了一辆的士钻了进去,一溜烟跑了。 钱有余的难言之隐在我心头留下了阴影,但我现在无暇顾及,当前任务就是赶去省城,将何家潇带回来。 一路上遇到两起车祸,一个地方堵了我几个小时。到了省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这个城市似乎还没睡,街头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人。 毕竟是省城!我感叹地想。 这个地方我整整生活了四年,四年的时光里,我凭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都走了个遍。当年游走城市,是我课余最快乐的时光,我的梦想在这里启航! 曾经某个深夜,我站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喊,老子要活在这里! 理想总是丰满,而现实却是无比的骨感。 我不但没能在这座城市留下来,甚至差点就成了另类,成为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人。虽然我最终顺利回了衡岳市,却又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一个怀揣着大学毕业证的人,却成了无业游民,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唏嘘的事。更何况端坐于庙堂之高的,多少是连初中也没读完的人! 人一辈子,机会总是无处不在。我就靠着我爹,成了一个编外的临时工。 命运往往喜欢跟人开玩笑,我就是典型的命运开玩笑的果实。 沿着华灯璀璨的城市大街,我放慢车速,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这座城市已经变了,变得我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当年的阡陌小巷,再也觅不到半丝踪迹,原来街头高大的法国梧桐,再也看不到半个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高楼大厦,原来幽暗的小巷灯光,被如繁星般的霓虹灯代替了。 这座城市对于我,现在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甚至让我心痛! 车过公路大桥,突然想起徐孟达来,于是掏出手机,试着给他打电话。 电话一打就通,我还没开口,里面先传出来徐孟达的声音:“陈风吧?在哪?” 我知道他是个夜猫子,没想到夜猫子到如此地步,凌晨三点不睡,说话口齿还如此清晰。 “徐哥。”我叫道:“还没休息?” “你都知道我的。”他淡淡地说:“来省城了吧?” 我没回答他,眼睛看着前边走着的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身边跟着一个男人,淫邪地将手搂着她的屁股,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前走。 “要不来省城,你不会半夜给我电话。”徐孟达能掐会算一样地说:“过来吧,我在会所。” 就好像我一直就是在等着他说这句话一样,当即高兴地说:“徐哥,我马上到。” 徐孟达的会所我知道地址,小姨跟我一起住过。虽然这座城市已经很陌生了,但要我找路,还是轻而易举,毕竟这座城市的骨架还在。只要骨架在,我们就能看到历史,能听到历史的风声。 临下车时想起钱有余的话,我打开储物箱,看到里面一个大纸包,打开大纸包,就看到里面几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我笑了笑,拿了三沓塞进手包里,拉开门下车。 徐孟达的会所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乎听到人声,看不到人影。 偌大的大厅里摆着一张金丝楠的椅子,一张两尺来厚,大约五六个平方的金丝楠茶几。茶几上摆着几样紫砂壶,旁边的开水壶在欢快的跳舞。 徐孟达斜躺在椅子上,他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帮他捏着肩膀。 看到我进来,他动也没动,嘴里招呼我说:“坐!” 我在他对面坐下,眼睛去看他背后站着的女孩。 女孩一副小家碧玉的形态,看到我在看她,脸色一红,慌乱的将眼光移开不与我对视。 徐孟达挥挥手说:“你下去。” 女孩一走,徐孟达坐起来身子,盯着我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吓得我差点屁滚尿流。 徐孟达的精明 徐孟达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这一点让我很羡慕。 我曾经想过学他,喜怒哀乐不表现在脸面上。可是一段时间后,我几乎快被自己给憋死。老子生来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如何能学得深沉呢?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是学不来的,要学,最后的结果无非是邯郸学步,西施效颦。 我把徐孟达的深沉当作是他的修养。毕竟人家是官宦人家子弟,从小接触过的东西是我等小民做梦也想不到的。 “陈风啊,听说你为了结婚,专门请了假?”徐孟达声音不高,但字字句句都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心头。我知道他的能量,中部省官场里,他是一个游刃有余的人。尽管现在不在体制内,但体制内的东西,没有他不知道的。 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个事,因此我笑笑说:“徐兄,你看我不是特地来请你了么?” 徐孟达盯着我看一眼,冷笑道:“担不起啊!我老徐何德何能,能让一颗政治新星如此奔波操劳?真要请我,一个电话足够了。” 我认真地说:“是真的,徐哥,你还别不相信我。” 徐孟达不接我的话了,招呼我喝茶。 一杯茶下去,心里暖乎乎的,鼻子里闻着会所富贵堂皇的气息,心便漂浮起来。 “陈风,今天你来了就好。如果你不来,我也不打算给你电话。”徐孟达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缓,一切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因此不好接话,只能装作无比认真的点头,一副聆听的样子。 “这次调你上来,不是调你一个人,知道吗?”徐孟达眼睛并不看我。 “还有谁?”我终究没能忍住,追问着他。 “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每个地州市都调上来一个。你是唯一的一个县级干部,直接从县领导岗位上调动的,其他的都是各地州市市委市政府的中青年干部。” “省里调这么多人上来,要搞什么?”我紧张地问。徐孟达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我心里泛起一丝失落。本来以为自己真有本事被领导相中了,没想到我只是十三颗棋子中的一颗,未来究竟是什么命运,谁也说不好。 “省里调你们上来,自然有更重要的担子让你们挑。当然,不是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挑担子,至于谁能挑,我想,机会总会留给认真的人。” 徐孟达的这番话让我脸红心跳起来,仿佛脸上爬着一只虱子,让人心痒而恶心。 谁是认真的人?我是吗?我问自己! 我不是,我居然为了儿女私情而请假,这是认真的人干出来的事吗?在大义和正义面前,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的龌龊。 “自责了?”徐孟达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也不用自责嘛。反正报到的最后期限是明天。” 徐孟达挥手招了小妹过来,低声让她去里屋叫人。 我惶惶不安起来,小声地问:“徐大哥,我没犯错误吧?” 徐孟达轻轻敲了一下茶几说:“错误倒没犯,只是你请假这个事,听说上头有些不满意。” 我耳朵里听到“不满意”几个字,恍如晴天霹雳一样,几乎晕眩了。上头是谁?不言而喻。如果留给上头一个不好的印象,前途也就基本宣告结束。 “还能挽救吗?”我心虚地问。 “你说呢?”徐孟达并不给我答案。他的这副莫测高深的神态简直就是拿着刀子在一寸一寸的割我的肉。尽管痛得钻心,我却不敢叫喊。 “人的命,由天1我故意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其实我心里也在想,大不了老子还回苏西做书记去。 一想到苏西,心里又开始暖洋洋起来。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出现月白她们的影子。苏西这块地方,是我最后的归宿! 上头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不高兴最多就是削了我县太爷的帽子,难道还要赶我出地球? 我的样子肯定让徐孟达觉察到了,他扔给我一包烟说:“试试,新产品。” 我看了一眼包装,确实是新品,市面上还没看到这类烟卖。对于烟,我现在几乎不用再去买了,各种各样的烟我怎么抽也抽不完。 记得朱花语第一次拿着几条烟给我的时候,我还黑着脸批评她,说她不应该随便收别人的礼。因为她拿来的几条烟,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抽得起的名贵香烟。 后来次数多了,我也就麻木了。心里想,抽几条烟是算不得什么的,不就是几条烟么?还能死人? 徐孟达扔给我的这包烟,一看包装就不是便宜货。 像这种还没在市场上流通,却能抽得到烟的人,不是简单的人。 我撕开包装,抽了一支点上。果然好烟!味道醇厚香绵,齿颊留香! 徐孟达看我一副享受的样子,笑笑不作声。 刚好服务小妹带着一个人出来,借着灯光一看,惊得我一下站起身来。 随着小妹出来的人正是去苏西的省委组织部干部,他也看到了我,微微的颔首,算是招呼。 徐孟达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招呼他坐,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久明兄,打搅你一下啊。” 他指着我说:“陈风你应该认识吧?” 被叫做久明的人点头说:“认得。衡岳市春山县的副县长,陈风!” 他朝我伸过来手,我赶紧起身,双手握住他的手,充满感情地说:“领导,对不起埃” 端木久明笑笑道:“客气!客气。” 他是个复姓的人,这年头还用复姓的,一般不是善茬。 “小陈连夜赶来,就是要赶上报到啊。”徐孟达打着哈哈说:“你看他,满脸的疲惫啊。” 端木久明闻言一惊,犹豫着问:“他不是请假了么?” “请什么假?” “他不是要结婚么?他的假还是衡岳市组织部的黄部长亲自给他请的嘛。”端木久明显得莫名其妙地样子说:“结婚是人生大事,确实马虎不得。” “久明兄,你搞错了。”徐孟达含着笑说:“陈风本来是打算要结婚的,这听说培训马上就要开始,他怕耽误自己学习。所以他呀,就把结婚的事缓一缓了。毕竟结婚是随时都可以结的,这个学习嘛,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一店了。” 端木久明打着哈哈说:“孟达呀,你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徐孟达坚决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久明,你就别冤枉兄弟了。我现在都不是你们体制内的人,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 端木久明不相信地看着他说:“我怎么好像觉得你比谁都清楚一样啊1 徐孟达一副害怕的样子说:“久明,你别吓我!我知道什么呀?这是机密,我怎么会知道!” 端木久明想了想说:“也是埃这期干部培训,可是陈省长亲自主抓。听说开学第一天,他要亲自去点名。” 我越听越怕,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抖得厉害。陈省长亲自点名,要是叫了我陈风的名字没人应答,别人说我在家结婚,他会怎么想? 我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又暗自庆幸自己没瞎眼。 如果这次我不来找徐孟达而径直去了何家潇哪里,会是什么结果?徐孟达过去在我眼里就是个商人,但苏西搬迁活动我已经明白,他不是个只会赚钱的人! 果然,徐孟达几招小手段,就让我臣服于他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我与他也仅仅算是萍水相逢的人。认识他还是靠着何家潇,可是从他的表现看,何家潇在他这里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他最多算是徐孟达认识的人而已。 “领导,我会赶到去报到的。”我说,态度诚恳无比。 现在我是脚踩在别人的地,头顶着别人的天。虽然我在这里读了四年大学,却始终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如今要回来,不拜拜码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叫我领导。”端木久明微笑着说:“陈风,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真的领导。” 我谦虚地笑,说:“感谢领导培养。” 徐孟达挥了一下手说:“陈风,别酸溜溜的了。按久明的意思去办,明白吗?” 我唯唯偌偌的点头。 端木久明说:“你明早来省委党校报到就行了。我在党校等你。” 我终于明白了程序。原来这次到省里来,并不是直接分到什么岗位,而是先去党校培训学习。而且学习时间整整一年。 所有这一切,衡岳市委组织部没有任何人给我说过。我的老丈人黄山部长也没说过。他们是何居心? 我愤愤不平起来,又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只好将十个脚趾头,死死地去抵地面,恨不得一脚将地面踢出个窟窿来。 端木久明在省里就是一处级干部,处级干部在我们县里,已经是高干了,可在省里,基本算不得是官。 眼看着着事情落妥了,徐孟达对端木久明说:“你还不去休息?不上班了?” 端木久明苦笑着说:“最后玩三把,输赢都走了。” “输了?”徐孟达问。 端木久明尴尬地点头。 徐孟达招手叫服务小妹过来说:“去,给我把放在书房桌子上的包拿过来给端木处长。” 端木久明双手乱摇说:“不用不用,孟达,真不用。” 他看我一眼,笑着说:“陈风,这一路累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心里翻滚的波浪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我当然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的我,只能装傻!老子就是乡下来的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端木久明假装推辞,最后还是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与我作别后,匆匆去了里间。 徐孟达轻轻敲着椅子说:“陈风,你还别以为我在帮你。导师说过,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别人帮你,一定有帮你的理由。而且,任何东西都是相互的,今天别人帮了你,总有一天别人要有求于你。” 我又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要玩什么幺蛾子。 “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1他说,起身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腰眼说:“你先去休息吧,等安顿好了,我们再聊。” 意外相逢 徐孟达的半吊子话像一根刺一样横在我心里,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像他这样手眼通天的人,还会需要我来帮忙? 中部省不认识徐孟达的干部不多。谁都知道他是个儒雅的人,不但有着令人羡慕的家庭背景,他本人还有着非常好的教育背景。像他这样的官宦人家后代,一般只走两条路。要么从政,要么经商。 大学毕业后的徐孟达按照老套路入了仕途,在宣传系统里呼风唤雨几年,积累了大量的人气。眼看着高歌猛进,前途灿烂,谁料到他突然急流勇退下来,又去走了第二条路—经商。 徐孟达毕竟是文化人,经商做的自然是文化事业。他手底下有一家全省最大的广告公司,一家传媒公司,据说还有一家户外广告制作公司。三家公司齐头并进,将中部省的文化产业,搞得热火朝天。 徐孟达做文化,着眼高端。比如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电视台,每个电视台都与他有合作。新闻联播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的几分钟,都是徐孟达的广告时间。这是黄金时间,不是钱能买得到的。徐孟达能将十三个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揽进怀里,足见其能力非同一般。 他的广告是全方位的布局,比如我从春山县到衡岳市,再从衡岳市到中部省,沿途高速公路边的广告牌,莫不出自他的公司。 曾经有人说,徐孟达是靠着他有个宣传部长的爹,才会把事业做得如此的大。言语之间显得很不屑。我却不敢苟同这种说法,如果徐孟达本人没有一身本事,就是换了个做京官的爹,未必能成就今日的辉煌。 要说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飞扬跋扈。偏偏他这人很低调,低调得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有着无比丰厚家底的人。 正因为如此,有人送他一顶帽子,称他叫“徐少”。 徐少这个名字,让人联想起很多典故。而在我看来,徐孟达被叫做“徐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至今未结婚。 没结婚的男人才能称为“少爷”,结了婚的男人,身份立马被标了签,应该叫“老爷”。 想到徐孟达被叫老爷样子的尴尬,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徐少有求于我,从某些程度来说,是信任的表现。 要知道像我这样刚卸任的人,前途还一片渺茫。何况之前我的根不深,叶不茂,充其量就是一个边远县的副县长,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至于手里的权力,也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施展,而且这份权力,在随着我卸任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 如此这般反复,居然将疲倦扫得一干二净,眼睁睁看着天明,正在思量着下一步是先去找何家潇,还是先去省委党校,一时踌躇万千。 昨晚与徐孟达别过之后,我坚决要自己找地方休息。徐孟达也不勉强,任我在省委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子住下。 突然楼底下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我推开窗户往下一看,就看到省委宾馆门口大坪里站着一堆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显得个个意气风发。 这群人从表面看,似乎都是干部模样。从他们一举手一抬腿我就能看出来。当干部的人,首先要注意的就是庄重与严肃,一个人只要做了干部,似乎就与笑绝了缘。不苟言笑就是干部的标签。 我曾经为这个事纠结了很久,也试过不苟言笑,但最后总是功亏一篑。因为我在面对老百姓的时候,我无法把自己锁在笼子里,戴着一个面具去与他们说话。 比如赵德全和钱有余,我如果跟他们斯文,他们会避我很远。我只有对着他们骂粗话,甚至动手,他们才会觉得我亲切,敢跟我亲近。 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想起宛如舅妈的交代,觉得还是先去一趟何家潇的单位,把宛如舅妈的指示落实好了再说。 下了楼,触眼看到大堂里竖着一个高大的易拉宝广告,眼光不经意瞟了一样,顿时像被定住了一样,居然无法挪步了。 广告上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眼波流转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话筒,引吭高歌。 女人是薛冰,头顶上写着一行字,“雪冰独唱音乐会”,再看下面,主办单位是省委宣传部,承办单位是中部省天竞文化传播公司。 薛冰开独唱音乐会我一点也不吃惊。她本身就是一只金凤凰,过去只是落在了鸡窝里。如今她栖身在了梧桐树,开个独唱音乐会,算不得大不了的事。 让我吃惊的是承办单位,这个天竞文化传播公司不就是徐孟达的公司么? 薛冰开音乐会,广告能打到省委宾馆里来,这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事。 突然耳朵里听到汽车喇叭声,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一辆进口中巴车缓缓停在宾馆大堂门口。 站在大坪里的一群人跟了过来,开始鱼贯上车。 我没去看他们,准备从车绕过去,自己开车去何家潇单位。 刚走到车边,正在上车的一个人转眼看到了我,高声招呼起我来。 我循声看过去,发现他是临近县的一个干部,好像与黄奇善是一个级别的,一个县团委书记。此人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大家在市里开会见过。 人熟面善,我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只好站住脚,尴尬地笑。 他走了过来,惊讶地问我:“陈县长,你不一起走么?” 我脱口而出问:“去哪?”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去省委党校报到么?” 我心里一顿,又不好将慌乱表露出来,只好打着哈哈说:“等下等下,就去。” 他疑惑地笑,问我说:“陈县长怕是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我继续打着哈哈说:“怎么会!不敢不敢。” 他朝我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我的手说:“我叫邓涵原,原临近县的团委书记。陈县长真是贵人多忘事,肯定记不起我是谁呢。” 我笑道:“不敢不敢,邓书记我岂敢不记得。” 这场面上的客套话基本都是放屁,我一般不把这些东西去走心。 但他把名字说出来之后,我不由自主地凛了一下,他叫邓涵原,跟邓涵宇是什么关系?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两个人都姓邓,名字只有一个字不同。我不联想就显得太没水平。何况这个叫邓涵原的人,正是来自邓涵宇他爸做县长的临近县。 中巴车上在催他上车了,邓涵原拉着我说:“走,等下又该被人说我们不遵守纪律了。” 我不好推脱了,只好跟着他一起上了车。刚坐稳,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开始点名。 一个个人都叫到了,唯独剩下我一个人没点名。邓涵原就急了,问道:“都点完了?” 领队看了看手里的表,疑惑地说:“点完了啊。” “不对。”邓涵原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领队身边,指着纸上我的名字问:“陈风的名,漏了。” 领队笑道:“你没看备注吗?他在家结婚呢。” 话音刚落,车里响起一片笑声。 邓涵原急道:“结什么婚呢?人不都在这里么。” 他随手一指,全车人的目光就都齐刷刷看过来。 领队“咦”了一声,奇怪地问:“你就是陈风?” 我点点头,我倒是不怕全车齐刷刷的眼光。在领导岗位呆了那么几年,开了那么多的会了。每次开会不都是被齐刷刷的眼光盯着看么。 “你怎么来了?”领队还在奇怪地问,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喃喃地说:“他们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出错误。” 我站起身说:“没事没事。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取消了婚礼。” “是吗?”领队狐疑地问,伸手过来与我握了握说:“我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我叫梅华。我是负责你们这次学习的,以后你就叫我小梅就好了。” 他客气地笑,回头招呼司机开车。 我陪着笑脸说:“梅领导,辛苦你啊。” 梅华摇摇手说:“我算什么领导?我就一科长,你们的级别比我高的大把。你们才是领导。我就是个服务员,为你们服务的。” 我立即改口叫道:“梅科长,真是辛苦你了。” 从省委宾馆到省委党校,要走一个小时。省委党校在郊外,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去过,当时站在省委党校的门口就暗暗下了决心,这一辈子一定要争取来这里回炉。因为我知道,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这个梦在我毕业的时候已经灰飞烟灭,我在一段时间里甚至堕落得只想找一个糊口的工作。 如今时过境迁,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我闭上眼睛假寐,心里却翻江倒海,感概万千。 “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参加音乐会,是省委宣传部招待大家的。”梅华打破车里的安静,站起身来安排说:“今天一天的安排就是,上午大家报到,安排住宿。下午省领导来看望各位,晚上省领导与各位共进晚餐。晚餐后,一起回市里,参加音乐会演出。” 车里一阵鼓掌,我也跟着拍了几下。 梅华突然停住了说话,看着我问:“陈县长,听说这个音乐会的主角还是你们春山县的。” 在我们没有正式任命新职位之前,按照规矩,大家还是称呼过去的官位名称。 我摇摇头说:“不是很清楚。” 梅华笑道:“你这个父母官不称职啊,县里出了个名人,你居然不清楚?” 我一时语塞。确实是,说我不清楚,别人怪我不称职。说我清楚,等下他再来要我说说故事,我该怎么说? 我干笑道:“这些文化上的事,我们有专门的对口领导负责。我过去不管文化战线的。真是不好意思。” 梅华也不继续追问下去了,对大家说:“我跟你们说啊,我每年都要负责几次干部培训,实话说,还从来没见过省长亲自参加开班典礼。你们这次啊,幸运咯。” 大家又一齐鼓掌,个个踌躇满志的样子。 我心里装着事,跟着他们一起鼓掌,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是你 车到省委党校,按流程报到登记。我在报到处见到了端木久明,他对我颔首微笑算是招呼了。 接下来分房间,我居然与邓涵原一个房间。 邓涵原进了房间大惊小怪地叫,啧啧赞叹省里就是不一样,一个党校的住宿设施,要比县里三星级的宾馆还要好很多。 他随身带着行李,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衣服,一台笔记本电脑。居然还有一袋子瓶瓶罐罐,我随便看了一下,是男士的各种护肤品。 邓涵原见我在看他的护肤品,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问我:“陈县长,你的行李呢?” 他边说边从我手里接过一瓶“大宝”,似乎很随意一样放到一边的台子上。 我笑道:“我是赤条条过来的,没行李。” “没行李?你不洗澡换衣服?” “男人嘛,在乎那么多干嘛?只要舒服,无所谓。”我回答他的话,心里却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钱有余的车还在我手里,要还给他。再说,我能真的不换衣服吗? 最关键的关键,我来省城还没告诉黄微微。虽然过去我也有多次失踪的经历,但这次不同,因为我们要结婚,要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 “男人也要保养的。”邓涵原嘱咐我说:“别看我们现在显得年轻,如果不保养,几年下来就是个老头子。” 我附和着他说:“确实是。邓书记保养有心得,我得向你学习。” 邓涵原不好意思地笑,翻出一瓶护肤品递给我说:“这瓶送给你。我看你的皮肤不怎么好,有点糙。” 我本来是想拒绝他的,但看到他殷殷切切期待的眼神,心里一软,接过来道谢说:“邓书记,恭敬不如从命了埃” 邓涵原咧开嘴笑,我从他的笑容里看出来此人是没心机的人。他的笑容很纯净,很坦荡,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居然有些天真。 “陈县长,晚上去市里干脆不去看演出了,我陪你去买些衣服鞋子。这次我们培训的时间长,你总不能天天穿现衣不换。我无所谓,别让省里的人看扁我们了,说我们乡里人没素质。” 我心里一动,随口答道:“谢谢邓书记,到时候再说。” 省委宿舍是套间,一个客厅,两个住房。邓涵原选了一间向阳的房间,剩下的一间留给我。 我对房间的要求不高,当年在苏西乡的时候,踩着吱吱呀呀作响的木楼梯住了五年。与现在的房间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与邓涵原作别回到房间,一阵倦意袭来,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一抹斜阳穿过窗棂,将身后的墙壁映照得一片橘黄。想起下午陈省长要来点名的事,身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匆匆洗了一把脸,我夺门而出。 一出门,与邓涵原撞了一个满怀。 可能是我的动作太大了,邓涵原脸上漫上来一层痛苦的神色。刚才我的胳膊撞在他的胸口,现在还有些发麻。邓涵原细胳膊细腿的,自然经不住我这一撞。 “对不起!”我一叠声的道歉。 邓涵原停了老半天似乎才回过神来,舒了口气说:“痛死我了。” 我满脸歉意,等着他来责骂。 邓涵原却不责骂我,问我说:“那么急,赶去哪?” 我犹豫着问:“陈省长来点名了吧?” “要是来了,我还不叫你?”邓涵原揉着胸口说:“省里临时有紧急会议,改在明天上午接见我们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地,心里暗暗庆幸,老子就是命好! 邓涵原盯着我看,迟疑地问:“你笑什么?” 我赶紧收敛心神,抱歉地说:“没笑什么。邓书记,对不起啊。” 邓涵原白我一眼说:“哎哟,看不出你还真婆婆妈妈的啊,道什么歉埃都说了,没事了。不过,晚上罚你请我洗脚。” 站着说了一阵话,邓涵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说:“我们该去食堂了。吃完饭就要去市里,梅科长说了,晚上任何人都不得缺席。” 这时候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跟着邓涵原去食堂。一路上看到几个房间里出来人,都是早上我们一车来的干部。 邓涵原似乎跟他们很熟,所有人看到他都会打招呼。 我却不认识几个人。虽然我们是一个市的干部,平常的交集并不多。除了偶尔去市里开会,平常根本就没机会串门。 到底都是干部,每个人都显得温文尔雅。我本身不是孟浪的人,只是这几年在乡下呆得久了,身上或多或少有些粗俗。这样一来,我就显得有点鸡在鹤群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一来,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着我不肯走。 尽管如此,我还得装。毕竟这里是省委党校,容不得我胡来。 食堂里就餐的人不多,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梅华科长已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上了,他旁边坐着的居然是端木久明。 端木久明看到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赶紧快走几步,站在他桌子边说:“领导,吃了呀。” 端木久明的面前摆着就餐套盒,大概二两米饭,基本没动。几个碟子里盛着红烧排骨,宫保鸡丁和几根青菜。菜基本也没动,只有汤碗里看不到半点汤了,只剩下碗边的一根青葱。 梅华看我跟端木久明说话,惊讶地问:“陈风,你认识我们端木处长?” 此时我才知道端木是干部一处的处长,心里一阵欣喜。因为我知道他跟徐孟达的关系,而徐孟达,现在算是我的知音了。 端木久明挥挥手说:“先吃饭,吃完饭了我们一起回市里。” 他堂堂一个处长,居然跟我们一起吃食堂,这让我心里感叹,到底是省城,干部不但素质高,也更廉洁自律。 我的这个想法是有根据的。想当初在我春山县,四大班子的领导就不说了,下面任何一个局委办的负责人,谁一年到头在家吃过十次饭的? 比如我还在做苏溪镇镇长的时候,吃饭的问题就再也不用操心了。一般情况是有人排着队请我吃,即便偶尔有一天没饭局,食堂的老王也会尽心尽意做好饭,等着我随时去扒拉几口。 至于后来到了县里,吃的问题几乎就成了生活的重心。所有的工作就是吃,上午吃,下午吃,晚上还要吃。 光吃还不算,还要喝。而且一喝就不收场,不倒下几个,晚上的饭局一般不结尾。当然,事情也都在吃吃喝喝里就办好了。我就曾经在饭桌上给人签过字。只是后来我立了规矩,所有签字,一律到办公室签。 处级干部在县里就是大官。很多人混了一辈子,连个副处也捞不上。其实在官场里呆过的人都知道,从股长到科长容易,从科长到处长就非常难了。就好像部队一样,什么排长、连长、营长、团长都容易,要想升到师长,基本就是万里挑一了。 端木久明这样的级别,放在我们县里他与县委刘启蒙书记是平起平坐的,但在省里,也算不得什么了。 端木久明特地叫我过来,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暗暗寻思,脚却不由自主的去了打饭的窗口。 党校实行分餐制,就如学生时代一样,一人一个盆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盆子是食堂预备好的,盆子分为四格,三菜一汤的标准。 邓涵原看我过来,低声问我:“你认识端木处长?” 我点点头说:“一面之缘而已。” 邓涵原冷笑说:“怕不是一面之缘吧?就冲着我们十三个人,他只跟你一个人打招呼,这就不寻常呀。” 我没心思与他辩白。我认不认识端木处长,管你屁事啊!我在心里骂,你有本事去认识省委书记呀,我又不眼红。 邓涵原大概看到我不高兴了,变了一副笑脸说:“陈县长,我是羡慕嫉妒恨。” 他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个话,显得有些可爱。我笑道:“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 邓涵原连身叫好,压低声音对我说:“我跟你说,这个端木处长手里的权力大得很。全省干部的考察选拔都是以他为主。比如我们这次培训结束后,具体分到什么单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问,其实内心里还是奔腾起来了。端木久明居然是这般人物,我倒还不知道。徐孟达也没告诉我,要不,我见到他早就叫“首长”了。 打了饭我没有再去端木的桌子,而是与邓涵原两个人选了一个临窗的位子,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草坪上放风筝的孩子。 暮色罩上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学员随着梅华科长下楼,准备乘车去市里看薛冰的音乐会演出。 刚坐好,又来了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白裙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显得清纯可爱。她上了车后,眼睛四处看,看到我身边空着一张位子,大大方方地过来,也不跟我说话,径直就坐了下来。 梅华照例清理人数,清理完了问女孩子:“小媛,你爸让你去不?” 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子撇着嘴说:“管得着吗?” 梅华搓着手为难地说:“要是你爸不同意,等下不骂死我才怪。” “你怕你下去啊。”叫小媛的女孩子快活地笑起来,催着司机喊:“袁师傅,开车。” 车一动,她转过头看了我几眼,伸出手来说:“我叫彭小媛,你叫什么?” “我叫陈风。”我回答她说,伸手去握她伸过来的手。 还没握到,她突然抽回了手,狐疑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说:“原来是你呀。” 何家潇有了新女友 彭小媛扭过去头,再也不理我。刚好我乐得清静,像这样的丫头片子,最难纠缠。她能闭嘴,要烧高香。 车走了一半的路,彭小媛终究忍不住了,狠狠地瞪着我说:“你这人一点礼貌也不懂吗?半天一句话不说,什么意思?” 我哭笑不得,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便1她将眼光移开,扫视了全车厢一眼,低声问我:“你是不是衡岳市的?” 我点头承认。 这一点头,就像点着了火一样,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梅华科长喊:“梅哥,我跟你换座位。” 梅华回过头奇怪地问:“好端端的,换什么座位呀。” “就换。”她扶着座位靠背,挪动梅华身边,一把抓起他来就往我这边推。 梅华无可奈何地坐下,转过头看了看我问:“怎么了?好好的突然换什么座位?” 我摇摇头,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我也不明白啊1 我是确实不明白,这个小姑娘风风火火的,说话似乎没有人把门。这个性格倒有点像苏西的盘小芹。 “小媛是党校彭校长的女儿,她就这个性格,你别介意。”梅华解释说:“这个姑娘啊,嫉恶如仇。现在是师大的学生,学声乐的。明年就要毕业了。” 我哦了一声,眼睛去看彭小媛,发现她根本没理会背后我的两道眼光,独自一个人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她也跟我们一起去看演出?”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梅华。 “是啊!”梅华微微一笑道:“这个薛冰,千万不可小看,来省里后演出了几场,居然博得了无数大学生的赞扬。这个女人有一副金嗓子,什么歌从她嘴里唱出来,简直就是仙乐一样,令人如痴如醉。”他悄悄指了指前排的彭小媛,低声说:“薛冰就是她的偶像啊!” 我不动声色地问:“梅科长也听过?” “当然!”梅华夸张地说:“她的票可难寻啊。我还是我们部里一位首长的票,他临时有事去不了,我就去听了一次。果然如江湖上传说的一样啊!” 梅华啧啧称赞,让我心里很不爽滋味。薛冰唱歌我听得多了,怎么就从来没听出他们的意境来? 不可否认,她的歌确实唱得好,能让人心情平静,思绪安宁。但不管如何天籁之音,也不至于如梅华描绘的那般令人神往。 我的好奇心顿起,本来打算到了歌舞剧院的时候拉着邓涵原去买些日用品和换洗衣服,现在被梅华这一通说,哪里还有心情去买东西。我倒要看看,从衡岳市文化馆里走出来的薛冰,如今是怎么就成了省城人的偶像的。 车在大剧院门口刚停稳,我还没下车,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何家潇打来的,开口就问我在哪里。听到我在大剧院门口时,他在话筒里笑了起来,要我往旁边的喷水池边看。 我按照他的指示看过去,就看到何家潇笑吟吟的站在一杆路灯下面,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的呢帽。 我忍不住笑出来,冲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何家潇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了。不过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飘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光洁明亮地额头,一看到我,羞答答的叫了一声“哥。” 我狐疑地看着何家潇,何家潇一把搂过女孩子说:“哥,这是我女朋友,叫秦芳。你叫她小芳就可以了。” 他的这一动作切切实实吓了我一跳。几个月前还没见他有过女朋友,现在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女朋友了?他难道不记得在衡岳市还有个陈萌,以及他们的孩子点点了? 我顾不得秦芳讶异的目光,一把拖过他来,走开几步,恶狠狠地问:“家潇,你搞什么鬼?” 何家潇满脸无辜地看着我说:“哥,我怎么了?” “你自己知道1我手忙脚乱去口袋里找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手足无措了。何家潇有新女朋友,陈萌怎么办? 心里就像点着了火一样,烧得我站立不安起来。 何家潇看着我的举动,脸上的疑云越来越重了,问道:“哥,我妈说你来省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有大事!”我心慌意乱地说:“你先告诉我,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何家潇笑了起来,告诉我说,她是今年刚分来他们单位的大学生,学的是考古专业。目前跟着他实习。 “怎么成你女朋友了?” “人家爱我嘛。” “爱你的头!”我骂道:“你小子不要忘了,你可是孩子的爹了。” 何家潇一愣,搔了搔头皮说:“萌萌又不肯嫁给我,难道你让我打一辈子光棍?” “我这次来,就是叫你回去结婚的。” “跟谁结婚?” “除了陈萌,你还想跟谁结婚?”我几乎气急败坏了。面对我的这个还如小孩般的表弟,我实话说,毫无办法! 何家潇突然笑了起来,我从他的笑声里闻到了一丝苦涩。他笑罢叹了口气说:“哥,我现在不想跟萌萌结婚了。” “你是男人,要有责任!”我警告他说:“家潇,人生大事,开不得玩笑。” 何家潇正色道:“我没看玩笑。我是真的不能跟萌萌结婚了。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我闻言怒火中烧,大吼一声道:“放屁!” 我这一声喊,将邓涵原引了过来。他慌慌张张地问我:“陈县长,怎么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你先进去吧。” 邓涵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低着头站在一边的何家潇,迟疑地将手里的票递给我,摇摇头走了。 何家潇看我发脾气了,换了一副笑脸说:“哥,你别骂我。这些事不是我造成的,你不是不知道,为了萌萌,我什么不舍得?你知道,我曾经跪在她房门口一个小时请她原谅,她可是半眼也没瞧过我。” 何家潇说的这点事我倒不知道。但我知道自从陈萌生下孩子后,整个何家为了孩子,确实受了不少的气。比如我宛如舅妈,一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在孙子面前是半点脾气也没有的,还得整天乐呵呵的逗人开心。 何家潇说的,我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于是故意说:“还有这等事?” 何家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对天就要发誓。我拦住他说:“别装了1 何家潇脸涨得通红,又不好大声说话,憋着一肚子的气说:“哥,你知道的啊,我们男人是膝盖,除了跪天地,就只能跪父母啊。可是我跪了她,她却不原谅我。难道你还想让我去死?” 我一时不知如何去回答他了,只好转移话题说:“家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何家潇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笑着说:“哥,我还能没有办法吗?” 我不想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但他的出现,确实解决了我的一些问题。 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说:“你帮我把车开回衡岳市去,刚才跟你说的事,先不急着表态,好好考虑考虑。” 何家潇迟疑着不肯接车钥匙,我将钥匙一把塞进他的手里说:“这事你必须回去处理。” 他无可奈何地接过钥匙,招手叫他的小女朋友过来,两个人站在我面前说:“哥,你得帮我!” 我本来想摇头的,一眼看到何家潇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何家潇顿时兴奋起来,拉着小女朋友介绍着我说:“秦芳,我这哥可了不得啊,三十岁不到就做了县长。现在提拔到省里来了,过不多久,就是首长了。” 秦芳一副无限倾慕的样子说:“一定向哥学习。” 我苦笑着,扭身要走。 他们都已经进去了,演出也应该开始了。 何家潇一把拉住我说:“哥,你不知道是谁的演唱会?”他朝我眨巴着眼睛,示意我去看剧院门口高大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薛冰长裙曳地,风情万种。 何家潇认得薛冰,而且他们两个原来的关系很亲密。他初来苏西乡的时候,一切都是陌生的,是薛冰带着他游遍了苏西的山山水水。当时在何家潇的心里,薛冰就是他的嫂子! 世事无常,一切阴差阳错,我与黄微微走到了一起,是谁也没料到的。 我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低着头往前走。 何家潇追了几步,低声说:“哥,我也是来听薛冰姐的音乐会的。” 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票。 我愕然地问:“你的票哪里来的?”因为我知道这场音乐是不卖票的。 “你猜!” “猜你的头1我作势要打他。 何家潇笑嘻嘻地跳到一边,又慢慢凑过来说:“薛冰姐送我的!”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有联系?” “当然!”何家潇得意地说:“薛冰一来省城就找到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我们两个才是亲人啊!” 何家潇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着我心。 我感觉心已经在滴血了。但一想到陪着她来的还有郭伟,她并不孤单!心情才稍稍好受一点。 没想到何家潇又给我上了一剂猛药,他指责我说:“哥,你怎么想着把郭伟介绍给薛冰姐?你不是故意在害她吧?” “你什么意思?”我恼羞成怒了,现在满脑子是薛冰的影子,就是拿着一个天大的电风扇对着吹,也无法将她吹动半步。 我在心里哀叹道:“完了! 催婚 音乐会现场的人并不多,也就百十来个人左右。但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看,断定都是政府公职人员。 我按票找位,发现左边是邓涵原,右边居然是彭小媛。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姑奶奶我惹不起。 刚坐稳,耳朵里听到彭小媛一声轻哼。我没敢去看她,装作没听到一样,与旁边的邓涵原打着招呼说话。 才说了几句,舞台上的灯光就暗淡下来,随即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前奏走完,闻见其人先闻其声,如山泉、如珠落玉盘、如天籁的声音响起。 我心里一颤,这首歌是当年薛冰最爱唱的《沂蒙小调》,我曾在这首歌里哭过,伤感过。几年没听了,如今再度入耳,恍如隔世一般。 聚光灯下,一袭白裙的薛冰款款出来,恍如天仙一般。 她轻握话筒,轻启朱唇,但见悠长绵延的歌声飞出来,萦绕在宽敞的大厅里,令人一下回到山清水秀的境界里。 正在凝神听着,突然感觉胳膊一痛,转头看去,发现彭小媛怒睁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抚着胳膊不解地问。 “你胳膊往哪里来了?”彭小媛得意地笑,说:“刚才是掐你,再过来,我就拿刀砍你了。” 我苦笑着说:“对不起。”赶紧收敛自己的胳膊,双手相扣笼在胸口,眼睛去看舞台上的薛冰。 “你看什么看?不认识吗?”彭小媛冷冷地说:“别装了,好不好。” 我不想搭理她,遇到她这样刁蛮的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 问题是我不言,她却不依,而且看我不搭理她,她开始有点恼羞成怒了。 “姓陈的,你说你自己是不是个陈世美?”她似笑非笑地问我,底下的脚突然踩在我鞋面上,使劲地碾。 我感到吃痛,想抽出来,无奈她压得太紧,而且满脸得意。 我心里涌上来一股怒火,恨不得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彭小媛还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她根本不在乎我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我暗暗叹口气,谁让人家是党校校长的千金呢!得罪她,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在党校这一亩三分地里,她爸就是权威。她爸是权威,她就是小权威。从梅华跟她说话的形态我就能看出来,此女不是善类! 刚好薛冰一曲演唱完毕,我根本没去听她说了什么。自己侧身对邓涵原说:“邓书记,你们先观赏。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等下就不要等我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邓涵原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正想开口说话,我却站起身,扬长而去。 出了剧院门,刚想舒口气,突然背后又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想逃避吗?”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果然又见彭小媛追了出来,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我。 我无奈地说:“彭大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彭小媛瞪了我一眼说:“想事情办好,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急不可耐地问。 “跟我老师结婚。” “你老师?”我狐疑地看着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话,让我哭笑不得。 “没错,我老师。薛冰老师。”彭小媛轻飘飘地说:“要不是我老师对你念念不忘,我还真看不上你。一个陈世美,有什么好爱的呀。” 我惊讶地问:“她这么成了你老师了?” “奇怪吗?”彭小媛白了我一眼说:“放眼中部省,谁在青歌赛上拿到奖了?除了我老师,你再找出第二个来。” “我对这个不熟。”我认真地说:“彭大小姐,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在强人所难么?” “是吗?”她放肆地大笑起来,撇着嘴巴说:“对你这样的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我告诉你,陈世美,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啊1 我再也无法与她沟通下去了,低声说了一句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顾她在身后大叫大嚷,逃也似的下了台阶,拦了一辆的士钻了进去,慌不择路要司机往前开。 难道她不知道我现在的妻子是黄微微吗?既然她对我们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薛冰可以把我们的爱情故事都告诉了她,难道就没告诉她我现在的爱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再说,她现在不是有郭伟了吗? 带着疑问,我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任司机往前开。 开了一阵,司机心虚了,问我去哪。 我头也没抬地说:“找一家百货公司。” 从的士里下来,站在阿波罗广场上,眼睛里一片灯红酒绿。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正式开始了。 中部省的夜生活全国有名,酒吧街穿梭着俊男美女,文化路徜徉着阳春白雪。就连这座城市最底层的人,夜生活一样又去处,一条夜宵街,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 我平静一下心情,准备进百货大楼里去买些日常用品。 一脚踏上台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打开一看,电话是小姨打来的,开口就骂我:“小风,你死哪里去了?” 我沉默不语,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呀,怎么一辈子都长不大啊1小姨恨恨地说:“你说话呀,又跑哪里疯去了?” 我轻声说:“小姨,我在省里学习。” “学习?”小姨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微微爸不是给你请假了吗?你学习什么!你难道分不清轻重?” 我笑着说:“正因为我分得清轻重,所以我来学习了。” 小姨在电话里长叹一声说:“不管你分不分得清,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再不回来,会出大事。” “出什么大事?”我心不在焉地问:“难道天会塌下来?” “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1小姨严肃地说:“微微爸下午把我叫去了,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他那么严肃过,像头要吃人的老虎一样,样子怪可怕的。” “吃不了你!”我还在逗着小姨。我的这个小姨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不在我外婆一家遇到历史变故的时候,她一个人敢出去闯,并且还闯出了一片天地。 小姨的这点优点,我娘是望尘莫及。我娘从小就没把她当妹妹看,一直当作女儿在养。 “这次问题是真的很严重。”小姨一定是愁眉苦脸了,她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颤抖,让电话这端的我,也无端端的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微微妈发了大脾气,说如果你误了婚事,她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小姨顿了顿说:“小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小姨的话就像一柄利剑一样,刺得我内心鲜血淋漓。 是啊!难道我不想结婚吗?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就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不肯离去。 我在电话里吱吱呜呜,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姨的问题。 小姨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她在电话里安慰我说:“小风,如果你真不想结婚,小姨我来帮你。” 我脱口而出问道:“小姨,你怎么帮?” “我自有办法。”她笑着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还在愣神,黄微微的电话进来了。 我犹豫着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实话说,她是一个好女人,是我心目中美好妻子的形象。我在多少次梦里梦见过她,她任何一次出现在我梦里,都是一个美好妻子的形象。我怎么会不想跟她结婚呢? 我摁下听筒,开口喊:“老婆1 电话里迟疑了一下,随即传出陈雅致局长的声音:“是我!” 我吓了一跳,浑身冒汗。赶紧改口叫道:“妈1 陈雅致哼了一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我陪着笑脸说:“妈,对不起1 “什么废话都不用说了,你现在在哪?赶紧给我回来。婚礼后天就要举行,你不能让微微跟空气结婚!” “好的好的。”我忙不迭地回答。在陈雅致面前,我一贯是俯首帖耳的人。 “妈!”我深情地叫道:“我想跟微微说几句话。” 陈雅致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不打你电话,你就不准备打回来了?” 我不想解释,等着她爸话筒递给黄微微。 不一会,话筒里传来黄微微的声音:“老公1 我心头一热,低声叫了一声:“老婆!” 黄微微格格地笑,说:“老公,你怎么突然失踪了?” 我笑道:“我没失踪,老公在省里办事呢。办你交给我的大事啊。” 黄微微恍然大悟一般叫起来:“是啊是啊!办得怎么样了?” 我叹口气说:“有难度!” “有难度也要办好。办不好你怎么能算是我的好老公呢?我知道我老公的本事啦,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埃” 不等我挂电话,她倒先挂了,这让我始料不及。黄微微这么多年来,与我在电话里从来就不腻腻歪歪,这一点我不但欣赏,而且出奇的佩服。她是一个懂得如何抓住男人心的女人,自从我们明确了恋爱关系以后,她一声不响地清除了我身边所有的威胁,比如正在歌舞剧院里引吭高歌的薛冰。 站了一会,我开始给何家潇打电话。 我决定从今晚就不离开他半步,明天开了开班会,直接回衡岳市,我要带着何家潇回去结婚! 难兄难弟 何家潇开着钱有余的车过来,一下车就冲我招手。 省城他现在很熟悉,就好像当年我熟悉它一样,每一条街巷我都能说得出名字,找得出位置。 我探头往车里看,我的举动让何家潇大笑,说:“哥,放心。就我一个。” 我不放心地问:“她呢?” 我指的是秦芳,何家潇不可能不明白。但他装傻,故意问我:“谁呀?” 我黑着脸说:“别装了,心里明白。” 何家潇咧嘴一笑说:“被我打发回去了。一个女人,还敢不听咱爷们的话?叫她做啥就做啥。” 我朝他竖起拇指说:“牛1 何家潇得意洋洋地说:“不瞒你说,哥,我在秦芳面前,处处都感到做男人的威严。” 他这句话有深意,我警惕地问:“你想说什么?” 何家潇笑嘻嘻地说:“我想说什么,你还不清楚?现在是你在装还是我在装?” 我阴着脸说:“家潇,做男人第一要有责任,第二要有担当。如果男人连责任感都没有了,就不配做男人了。你说是不是。” 何家潇被我一说,愁眉苦脸起来,满腹委屈地说:“哥,做男人首先要有尊严吧?如果男人连尊严都没有了,不如死,你说是不?” 我眼睛看着车窗外,沉吟了半响,意味深长地说:“男人在自己女人面前不谈尊严,在孩子面前没有尊严。如果你想清楚了,你就应该知道尊严不是在家庭里存在,它是面对社会才会有的虚荣。” 何家潇频频点着头,双手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一番,感叹地说:“好车!” 我知道他是故意扯开话题,他从来到现在,一直在刻意回避我要聊的话题。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北方来到我们烟雨江南,首先在外表上褪去了北方的粗犷,却又留下了北方人的魁梧与英浚原本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的他,如今变得像我们南方男人一样,瞻前顾后,柔肠寡断了。 陈萌与他的爱情,或许真的会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道流星,划过去了后,再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我知道,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爱,而且爱得很深。只是隔着一层脸面,弄到现在,谁都疲惫了,谁都没有心思去追究曾经的过去和永久的将来了。 天地良心,何家潇在陈萌生下点点后,确实过了一段没脸没面的日子。陈书记不给他好脸色,莫阿姨也不给他好脸色,就连陈萌,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多少次他哀求陈萌,希望两个人走到一起来,但陈萌自始至终不开口,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他是在无比失意之后再回到中部省省城的,从他来到省城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衡岳市一次。即便是我表舅过生日,他也只是电话问候了几句。 难道他死心了?我暗暗地问自己。 不可能!我自己给自己打气,他不是个绝情的人! 可是如此,他为什么药认识秦芳,而且公开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何家潇的事解决不好,对我的婚事固然没什么影响,但我确实不想看到陈萌从此就孤单一人。 没有何家潇,陈萌这辈子不会再嫁人!她的性格我太清楚了! 我指挥着何家潇将车往党校开,何家潇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开着车。 快到党校门口的时候我说:“家潇,今晚晚了,你就不要回去了。我们挤一晚,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回衡岳市。” 何家潇愕然地看着我问:“什么意思?” “担心你安全。”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你是软禁我吧?哥1他可怜巴巴起来。何家潇知道我的脾气,在我眼前,他不敢发脾气的。我们是兄弟,兄弟无大校我火了会动手的。动起手来,他根本不是我对手。 “我必须要回去。”他坚决地说:“我还要上班。” “你们单位,平常就清闲。再说,缺了你一个,还不转了?”我轻轻敲了一下车挡板说:“就这么决定了1 何家潇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跟着我回到宿舍。 打开门,看到邓涵原穿着一套花睡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们进来,一咕噜从沙发上坐起身子,眼光越过我看着何家潇,狐疑地问:“陈县长,回来了。” 我将手里提着的包扔到沙发上说:“来来来,邓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弟,何家潇,省文物研究所的。” 邓涵原双手握住何家潇的手,诚恳地说:“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何家潇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你好你好,打扰了。” 两个人客套地寒暄,我顾自进了洗手间,长长的撒了一泡尿。 等我出来时,何家潇已经不见了踪影,我问邓涵原他去了哪里。邓涵原轻描淡写地说:“走了啊!” 我顾不得说话,拉开门一路狂奔。跑到刚才停车的地方,不见车在,抬起头,看到车尾灯在遥远的地方朝我眨巴着眼睛。 何家潇趁我撒尿的时机跑了! 我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给他打,发现他已经关机。 党校在一座山脚下,平常来往的车就不多,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我气恼地一脚踢在花坛上,没想到这一脚踢得扎扎实实,痛得自己忍不住哎呀叫了一声,蹲下身去。 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抬起头来,就看到彭小媛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嘴里冒出两个字:“报应1 我心里的火又腾地冒了出来。这个死丫头片子,老子跟你前世无仇,本世无怨,怎么处处看老子不顺眼了? 还有,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像阴魂不散一样,到处都能看到你! 我从嘴里憋出一个字:“滚!” 彭小媛没想到我会骂她,她楞了半响,冷冷地问我:“你叫谁滚?” 我抬头看看天,天上繁星点点,无所谓地说:“没叫你,行不?” 彭小媛狐疑地四处看看,四周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人影,除了灯光映照下的树疏影婆娑,四周就只有秋风吹过了。 “你说清楚,你叫谁滚?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她不依不饶地质问我,灯光下她的脸显得甚至有些狰狞。 “真不是说你。”我边说边想抽身逃开。 彭小媛一把拉住我,双眼瞪着我,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 妈的!流年不利!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第一天来党校,第一天就得罪了校长千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只好改变策略,陪着笑脸说:“你怎么还没休息?” 彭小媛轻蔑地说:“你管得着吗?” 我忙摇头说:“管不着,管不着。” 在她这样的高干孩子面前,我内心确实有一丝自卑感。即便如郭伟、黄奇善,以及陈萌和黄微微,我多少总会存在一些自卑。只是我有意把自己包裹起来,戴着一张面具,让他们看不到我外表,更看不到我的内心。 我只有在月白他们面前,我才会显得无比的自信。仿佛天下都是我的,老子天子第一! “陈风!你必须跟我说清楚,刚才你骂谁滚。”彭小媛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让我的头大了许多。 “如果你一定认为我在骂你,我也不解释。”我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等着她的反应。 没想到彭小媛突然启颜笑了起来,大喇喇地拍了我一下说:“陈风,我明白我老师为什么放不下你了。” 她是在为薛冰出气!我哭笑不得。她知道什么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怎么会懂得我们成人的世界。 “陈风,我们去看星星吧1她热情地邀请着我。 我看到她云开雾散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我实在没半点心情去陪他看星星,万一又有个地方惹恼了她,我还活不活呢! “这里不就可以看到星星吗?”我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说。 “这里看不行,不浪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突然伸过手来,拉着我就跑。 我跑了几步,慢下步子,严肃地对她说:“彭大小姐,对不起,我明天还要学习。” 彭小媛跟着我立住了脚,歪着头看着我笑,说:“你想不想知道,你们这次培训完了后,都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楞了一下,她是校长的女儿,知道内幕一点也不奇怪。但我不能表现出很想知道的样子,这样会让她看不起。 我故意淡淡地说:“不想知道。” “真的?” “真的。”我认真地说:“因为迟早都是一样的结果,知道与不知道都一样。与其现在就知道了全部结果,不如留一点悬念,让自己的学习更加充满激情。” 彭小媛失望地叹口气,显得十分伤感一样,扔下我,一个人往学校后面的山上走去。 秋夜已经没有虫鸣,世界显得很安静。 银白色的月光如水银一样泄在大地上,将大地装扮得令人心灵惊颤。秋凉已经无处不在,丝丝缕缕的,穿透皮肤而来,让人无端的生出颤栗伤感。 脚下铺满了枯叶,一缕夜来香的幽香穿透夜空而来,心里顿时一阵温暖。 我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薛冰还在深爱我 党校占地很宽,又没几个人。平常要是没培训,走遍校园也很难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学校的教职员工基本都住在城里,除了几个单身老师,就剩下副校长彭天一家人。 其实彭天在城里也有房子,但他喜欢学校的安静,非要住到学校里来。他妻子不放心他一个住学校,只好带着女儿彭小媛一起住了过来。好在彭小媛平时并不经常在家,她住自己的学校,一般除了周末,她是不回家的。 彭小媛一个人在前面走,她明知道我在后边跟着,却不回头与我打招呼。 学校有一座后山,一条绿树掩映的小道直通山顶。山顶上有一座凉亭,飞檐翘角,流光溢彩。是所有来党校学习的人必去之地。 更令人称绝的是凉亭边有一汪清泉,清冽见底。泉水从石缝里滴出来,天长日久,居然滴出了一个小小的坑。坑底铺着白色的细沙,水质纤尘不染,让人看了就有想喝一口的冲动。 倘若爬山上来累了,掬一捧喝下去,疲倦立马烟消云散,再如掬一捧洗个脸,顿觉神清气爽,分外精神。 我在来党校之前就听过这处妙地,说当年党校选址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汪清泉才决定下来。 彭小媛弯腰折了一根枯黄的细草叼在嘴边,她嘴里哼着歌,仿佛天地之间唯有她一人存在。 我故意轻轻咳了一声,她闻声立住脚,回转身来,显得很意外的样子问:“你怎么还没回去吗?” 我笑笑说:“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美好的月色,我如果不徜徉在月光下,岂不显得自己太龌龊了么?良辰美景啊!” 彭小媛扑哧一笑道:“陈风,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浪漫的呀!像你们玩政治的人,应该都不知风月为何物的老道学。” 我叫屈道:“非也非也。我们也是人啊,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故意去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发毛,将一双手抱在胸前,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心里暗暗发笑。面对这样的小姑娘,口舌上面我是基本占不到光的,只有在行为上给她心理压力,让她有所顾忌,不敢胡言乱语。 果然,彭小媛显得惊恐了,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声色俱厉地说:“陈风,你想干嘛?” 我故意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荒郊野外的,一男一女,还能干嘛?” 说着我故意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把彭小媛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我就往山上跑。 我不禁哑然失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没有半点防范能力。她这样往山上跑,如果我真是坏人,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谁都知道通向凉亭就只有这一条路,她彭小媛住在这里,难道还不清楚么。 彭小媛像一阵风一样,一下子就跑得没了人影。我信步上山,一边欣赏的月色,心里默念着老李的诗。 远远的看到了凉亭,在月光下显得朦朦胧胧。凉亭里坐着一个人,不是彭小媛又是谁呢? 她看到我走进了,站起身来说:“真是个老男人了,这么点路,走那么久。” 我笑道:“不怕我了?” 彭小媛白我一眼说:“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呀。当然,如果你是一个街头小混混,我肯定怕。可是你不是啊。” 我逗着她说:“我怎么就不能变成一个小流氓呢?你要知道啊,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彭小媛嘻嘻一笑说:“陈风,别说废话了。我要是不知道你,还会在这样的夜里跟你说话聊天?做梦去吧!” 我装作无比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哎呀,果然是首长千金,看人能看到骨头上面去。” 彭小媛自负地微笑,指着凉亭里的石凳说:“坐不坐?” 我伸展着胳膊说:“当然要坐。爬了那么长的一段山路,感觉自己真老了。” 她抿嘴一笑,选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我走下凉亭说:“我先喝口神仙水再说。” 找到泉边,弯腰掬了一捧水喝下,顿觉一股冰凉的甘甜直透心底。 两个人坐下后,突然发现没有了语言。 彭小媛静静地看着凉亭外的月光,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她就像静物写生里的一样,静得萌生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是有目的来的,如果不是她透露了培训后分配结果,老子才懒得跟一个黄毛丫头上山呢。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失去了诗情画意,甚至连长吁短叹的功能也在逐渐失去。在我的意识里,一切都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但又有非常明确的目的。 我正要开口,彭小媛倒先我开口了。 “陈风,你说,薛老师漂亮吗?” 我点点头,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有些慌乱。薛冰在我心里,已经被尘封了。我怕打开心底的那把锁,因为我知道自己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倘若锁打开了,感情泛滥起来,我又能对得起谁呢? “薛老师牛逼不?”她歪着头看着我,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散发出与她年龄有些不符的纯真。 “什么意思?”我迟疑地问。 “薛老师的青歌赛的获奖选手,打破了中部省的记录呀。” “什么记录?”我还在迟疑,现在只要一说到薛冰的事,我就感觉头脑有些短路。 “你说,薛老师这么才貌双全的美女,应该嫁个什么样的人?”她吃吃地笑,眼光瞟了我几下,叹息着说:“可惜有人把明珠看成玻璃啊。” 我认真地说:“你的薛老师不是有男朋友了么?” “你说的是一个姓郭的?”彭小媛疑惑着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说:“不错,他们不是一起调省里来了?” “屁!”彭小媛居然冒出一句粗话。 “他们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何况姓郭的也没调省里来。你以为调省里来很容易?薛老师是特殊人才才被调到省歌剧院,他姓郭的什么也不是,省里找个什么板凳来安排他?” 我开始吃惊于她的分析。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一样,即便如她父亲是省委党校的副校长,也不见得她能懂得这么多啊! 彭小媛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惑,她微微一笑说:“你不要觉得奇怪。薛老师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我就是她的学生。” “她是你老师,你在背后谈论老师的事,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呀1彭小媛笑嘻嘻地说:“我跟薛老师就是两姐妹,课堂上她是我老师,下课后她就是我姐姐。我关心自己的姐姐,过了吗?” 我越听越不爽滋味,本来想从她嘴里探听一下未来的分配,没料到被她引到了薛冰的问题上来。 我不是不敢谈她,是不愿意去谈她。薛冰于我来说,已经是历史,是昨日黄花了。 在我的心灵深处,总怀着一丝愧疚。这丝愧疚就是来自于她,在我第一次亲着黄微微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的影子。在很多个夜晚我醒来的时候,伸手去摸身边的人,总是以为躺在我身边着的人是她。 但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给她爱,以为那样我会伤害更多的人。 我起身说:“我们下山吧,很晚了。” 彭小媛却不愿意,她晃荡着双腿说:“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再去爱她吗?” 我摇摇头说:“爱一旦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对不起,我要先下山了。” 说完我就准备走,彭小媛从石凳上跳下来,一把拖住我说:“陈风,你不再想想了?” 我坚决地摇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唉,我已经把你来省委党校培训的事告诉薛老师了。” “没事。”我安慰她,嘱咐她道:“彭大小姐,以后麻烦你不要再提这事了,好么?” 彭小媛迟疑地点了点头,无限叹息着说:“陈风,我今天看到你了,才感觉造物主弄人呢。你看你跟薛老师,多么般配的一对人啊,简直就是金童玉女。缺了任何一个人,你们之间都不完美。” “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完美。”我说,开始往山下走。 彭小媛紧跟了几步过来,几乎是偎依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地迈着步子下山。 我试探地问:“省里这次培训,主要是什么原因啊?” 彭小媛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心底无比失望。奶奶的,费了老子那么多口舌,虚与委蛇半天,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死心地问:“总会有计划的吧?” “你去问我爸吧。”彭小媛撇了一眼,刚好看到山脚下的灯光了,她就扔开了我,由如一阵风一样刮下山去了。 我再一次哑然失笑,像她这样长得如此乖巧的女孩儿,行事却如男孩子一样风风火火,所谓的女汉子,莫非就是如此?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赶紧摁下去接。 电话是奚枚竹打来的,她一般不会给我电话,给我电话就一定是有重大的事。 果然我在听过第一句后,脚脖子就开始发软,差一点就要委顿到地上去了。 催命的电话 奚枚竹在电话里告诉我,我娘病了。 我十万火急地问:“严重吗?” 奚枚竹却闭口不语了。 我心里的一股火冒出来,几乎能点着路边的茅草。娘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没有她,就没有家了! “人呢?”我着急的问。 “在医院。”奚枚竹慌慌张张挂了电话,根本不让我问娘在什么医院。我赶紧打过去,却发现手机关机了。 “草!”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开始给小姨打电话。 她们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小姨的手机也关机了。 这不寻常!我脑海里浮现第一个反应就是此事不寻常。因为我小姨的手机从来不关的,她手机关机,难道真出了大事! 我犹豫着想给黄微微打电话,在衡岳市里,我能第一时间想起的人也就她们几个了。 迟疑了半天,我终究没给黄微微打。 她现在挺着一个肚子,本身行动就不方便,就算真出了事,她一个大肚婆也不能帮上忙,反而还会急到她,惹出一些新的事来。 电话联系不上,我急得团团转。 现在就是给我一双翅膀,我也不可能一下飞到衡岳市去! 一路心急火燎下山,居然就发现嘴边起了一个燎泡了。急火攻心!我喃喃道,推开宿舍的门。 客厅的灯还亮着,邓涵原却不见人影。 我站在屋中央,想哭。 旁边的门打开了,露出邓涵原的脑袋,他显然已经睡着了,像是被我吵醒过来一样,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哝道:“回来啦1 说完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苦笑一声,跌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给奚枚竹打。 还是关机! 我气得将手机摔在沙发上,捡了一套内衣裤,准备洗澡。 刚脱了衣服,客厅里的手机又尖叫起来。 我顾不得只穿着裤头,慌不择路跑进客厅,看也不看拿起手机就喊:“枚竹,枚竹,是你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良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我!” 就好像打满了气却找不到绳子扎口一样,我顿时泄了半边气。 电话是朱花语打来的,她的声音显得疲倦失落,与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没休息?”我问,准备挂电话。 “我下岗了!”她叹口气说:“老板,过去谢谢你帮我啊!” “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就算我现在不是春山县副县长了,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把我的秘书下岗处理?这茶也凉得太快了吧? “没事!”朱花语安慰我说:“反正你不在县里了,我们这些人,本身就没根基的,还不任别人怎么处理。” “是谁处理的?”我按捺住怒火问。 “县政府的决定,不是那一个人啊。”她轻轻地笑起来,调皮地问:“我失业了,想去省城打工,你说好不?” 我叱道:“胡说八道。” 朱花语笑嘻嘻地说:“我是说真的,你过去是我老板,今后还是我老板。做老板的不能不管我们吧。” 我无言以对,心里在想着这是不是刘启蒙的主意。如果是,我该怎么应对?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朱花语流落街头。她过去从一个农村人我把她转为城镇居民,又与谢天一道将她送进了事业编制。所以说,她今天是事业编制序列里的一员,谁能有权力让她下岗呢? 她说下岗是说得好听一点,在事业编制里,根本就不存在下岗一说,无非就是开除与辞退。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刘启蒙不会为这点鸡皮蒜毛的事操心,难道是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是他,一定还有更大的麻烦!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我安慰她道。 她轻轻一笑说:“也不怪魏主任,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果然是他! 我早就说过,三国的魏延脑后有反骨,这个魏延一样有反骨。只是这也反得太快了,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就将我一脚踢出门了。 “老魏搞什么鬼?”我愤愤不平地问。 “前天魏主任交代我打印一份会议通知,我把时间搞错了,结果会议没按时举行,误了大事呢。”朱花语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我差点听不清楚了。 “谁签发的?”我问。县里的文件发放我知道流程,文件打印好后一定要送给政府办主任签发,难道他在签发的时候就没审核? 如果他审核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魏延是个认真的人,他不会看不出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奇善呢?”我问。这个时候我必须要想起黄奇善来,毕竟他是朱花语的男朋友。女朋友出了一点事,作为男朋友的他,有责任有义务去承担一些事。就凭着他一个县团委书记的帽子,魏延也不可能不给他一点面子。 “失踪了。”朱花语叹口气说。 “又是什么意思?”我越发急起来。 “他呀,回衡岳市几天了。我也没看到他人。” “他回衡岳市做什么?” “年底要换届了。”朱花语幽幽地说:“我挂了埃” 还没等我说话,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娘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朱花语这边又被人阴了一把。我的心悬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苦笑着,回到洗手间准备洗澡。 刚将洗发水倒在头上,电话又响起来。 今晚是怎么了?我几乎要怒吼出来。 顶着一头泡沫我跑进客厅,抓起电话看也不看就摁灭了来电。 电话再响,我充耳不闻,顾自洗好澡,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拿起电话一看,未接来电十个。 打开一看,又吓了一跳。 电话是徐孟达打来的,徐公子的电话我居然摁灭了! 看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候他找我干嘛呢? 我犹豫了一会,起身回到卧室里,躺在床上开始给徐孟达打电话。 徐孟达在电话问我说:“陈风,在温柔乡里吧?” 我赶紧矢口否认说:“徐哥,刚才在洗澡呢。” 徐孟达也不怪我说:“你现在来我这里,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说过后又犹豫着说:“可是我在党校,怎么过去啊?” “你不用担心,我叫人来接你。”徐孟达压低声音说:“你没问题吧?” 我爽朗地笑,说:“我有什么问题啊!” “好,你过半个小时到党校门口来,我叫人去接你。” 挂了徐孟达电话,我找出晚上刚买的衣服穿了,摸出一支烟,打开窗户,站在窗户边准备吸。 刚点着,邓涵原的房门打开了,他踢踏着一双拖鞋出来,看了我一样装扮,疑惑地问:“要出去?” 我点了一下头说:“有个老朋友叫我去市里一趟。” “晚上还回来吗?”他问,探头往洗手间里看,皱着眉头说:“我先撒泡尿。” 邓涵原撒尿不关门,我看着他肥厚的屁股,耳朵里听着叮叮咚咚的水声,心里一阵厌恶。 邓涵原涎着脸笑,说:“去市里潇洒?” 我摇摇头说:“没有的事。”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邓涵原洗了手,将双手在裤子上乱擦。我又一阵恶心,妈的,怎么分到跟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呢! “吃独食?”邓涵原下流地笑,这个时候我才看出来,他与邓涵宇长得很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试探地问:“邓书记,你跟邓涵宇是什么关系啊?” 邓涵原听我这么一问,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扔下我回到房间,呯的一声关了门。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打开门准备去校门口等徐孟达的车来。 黄雀在后 刚到校门口,就看到一辆小车逶迤未来。近了停下,车窗打开,露出的居然是端木的头。 端木亲自驾车来接我,我不禁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在嘀咕,他一个处长,却被在野的徐孟达呼来唤去,这只是证明一个问题,端木的这个处长在徐孟达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还有一个情况就是,端木根本不是来接我的,他或许是有事,我们偶遇而已。 我还在犹疑,端木却朝我招手。我只好过去,狐疑地问:“端木处长,这么晚了,你还来学校?” 端木笑笑说:“快上车吧。孟达还在等着我们呢。” 心里的疑团落了地,端木就是来接我的。 我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端木全神贯注地起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孟达有事,只好叫我来接你了。” 我赶紧说:“辛苦端木处长了。其实我打个车去也行。” 端木笑笑说:“陈风,你能在党校门口找到车吗?” 我跟着笑,搔了一下头皮说:“也确实是,党校确实偏僻了一点。一到了晚上,跟我过去的苏西镇一个模样。安静啊!” 午夜时分,路上的车不多。端木的车开得很快,仿佛一条鱼在水面上滑行一样,轻松且自然。 这么晚了,徐孟达还找我有事?什么事呢?我心里一直嘀咕。 与徐孟达交往并不多,他是我表弟何家潇介绍我认识的,然后他接手了我的苏西镇搬迁庆典活动,仅此而已。 虽然我听说薛冰调到省歌舞剧团是他慧眼识珠的结果,但也仅仅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什么证据这事有他所为。再说,薛冰也仅仅在他的活动上唱过几首歌,他们之间还没有我熟,凭什么他会帮这个忙? 最为关键的就是,徐孟达是一个在野的人,尽管他爸是我们省委宣传部部长,并不见得会为这点小事出面打招呼。 带着疑惑上楼,徐孟达还是一副闲散的样子,安静地喝着茶,看到我进来,身体微微欠了一下,指着面前的椅子说:“来啦!” 我满脸堆笑,问道:“徐哥叫我来,有何吩咐?” 徐孟达轻声道:“不敢。我们兄弟就聊聊,没什么事。”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徐孟达是一个没白天黑夜概念的人,我们白天忙着工作,他躺在床上睡大觉。晚上我们疲惫了,他却精神抖擞出来过日子了。 “好!聊聊好。”我故意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其实心里是老大不愿意。再过几个小时,培训班就要开班了。开班陈省长会亲自光临,要是没有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岂不会让省长看得不舒服? 徐孟达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扔给我一包烟说:“不会耽搁你休息,就几句话啊1 我陪着笑脸说:“没事。徐哥别想多了。别说徐哥叫我陪你说话,就是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义不容辞的啊。” 徐孟达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问:“陈风,说假话了吧!我徐孟达与你毫无怨恩,你凭啥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呢?” 我一时语塞,但我的反应能力确实非比寻常,我笑眯眯地说:“徐哥你是我大哥嘛。为大哥赴汤蹈火还要讲什么恩怨吗?那样岂不显得我们与俗人一般!” 徐孟达满意地笑,指挥着端木说:“久明,换壶好茶来。” 端木立即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子出来,边走边端详着木盒子上的字,啧啧赞道:“好茶啊,好茶。” 我不知道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茶,再说我对茶叶没什么研究。平常喝茶,只要喝到嘴里的水有味,就认为是茶了。至于品茶讲究的什么茶道,我是一窍不通。 “陈风啊,你有口福呢。”端木显出无比羡慕的样子说:“孟达这人小气啊,我跟他在一起多少年了,想喝他这个茶,半点机会也没有。今天倒沾着你的光了,我也尝尝几十万元一斤的茶的味道。” 我吃了一惊说:“这么贵,岂不是在喝钱啊1 徐孟达和端木一同笑起来,端木说:“其实茶这个东西,不能用钱来衡量他的价值。就好像女人一样,不要从出身来看她的未来。” 我一时不明白他何以打这个比方,几乎风牛马不相及。 端木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你看啊,陈风,你们春山县出了一只百灵鸟,出了一颗珍珠,可惜埋在泥巴里,掩盖了光华。还不是孟达,才能慧眼识珠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原来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薛冰调到省城来,确实是徐孟达在背后鼓捣的结果。 可是徐孟达凭什么要帮她呢? “来来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茶。”端木将木盒子举到我眼前,指着木盒子上的鎏金字说:“就这个盒子,也值个三五万埃”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盒子,这个木盒子并没有奇特的地方,显得很普通,唯有盒子上的几个字,似乎是用黄金打造的。就这几个字,再怎么样也不值个三五万吧。 端木怂恿着我说:“你别看,闻闻,闻闻味道。” 我狐疑的将盒子递到鼻子边,使劲一嗅,便有一丝淡淡的幽香,如丝如缕,连绵不绝,从我鼻子里穿下去,瞬间蔓延到脑里,顿时精神一震,感觉无比的舒服和惬意。 “知道是什么么?”端木莫测高深的问。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我只是感觉它是一种木,一种散发出特别香味,能令人神清气爽香味的木头。 “沉香啊1端木叹道:“现在这样的木头,比黄金贵多了。全世界能找到的纯正沉香,怕不到十斤了。” 徐孟达笑道:“久明,你也别乱说。不就是一块木头么,一把火过后,一样的是块木炭。” 端木紧张地说:“不敢不敢。孟达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能够被你看在眼里的,这世界上怕是没什么东西了。” 徐孟达眼光转向我,含着笑说:“不见得。这人,就是无价之宝,不管多贵重的东西,在人面前,是一分也不值的。” 我没揣摩出他这话的意图,以至不好接话,还是端木接过话去说:“当然,孟达啊,现在在你眼里,除了薛冰,还有谁能入你法眼埃” 徐孟达也不辩解,只是矜持地微笑。 他越笑,我的心里越发没底。徐孟达与端木很明显就是一唱一和,他午夜叫我来,难道就是谈薛冰的事? 薛冰跟我有毛关系?虽然过去我们曾经爱过,但我们的爱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根本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比如薛冰用我的爱,换取了进入衡岳市的机会。当然,我不知道薛冰与黄微微之间有什么约定,我只是知道,她来到衡岳市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爱。 再说,薛冰与我的故事,早就随着岁月沉淀成了历史,谁还会记得在遥远的苏西乡,有一对年轻人曾经山盟海誓,曾经花前月下,曾经共同编织着美好未来。 一切都时过境迁了,就连我,似乎都已经忘记了那一场曾经让自己刻骨铭心的爱了。 我不敢去接他们的话题,因为他们谈着薛冰,就好像拿一把刀在我心头一刀一刀划拉一样,让我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冲茶,冲茶!”徐孟达招呼着端木说:“这六安瓜片,不能用普通的矿泉水,你去我房里搬一桶水过来。这桶水是党校后山泉眼里打来的,泡这瓜片,天下第一。” 端木一走,徐孟达将身子靠向我,低声说:“老弟,我现在苦闷了。” 我笑道:“徐哥还有解不开的事?” 徐孟达叹口气说:“我以为自己的春天过去了,谁知道来了一阵春风,我又想开花了。” 我忍住笑,认真地说:“哥,你想开花还不容易?想开就开吧。” 徐孟达又叹口气说:“如果这朵花开不开,我会死啊1 我吃惊地问:“究竟是怎么了?” 徐孟达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上你们春山的薛冰了!“ 君子好逑 徐孟达爱上薛冰跟我有毛关系?听到他这句话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 “可是她说,她心里只有你。”徐孟达满脸失落的样子,将身体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稽之谈!”我说,心里却蹦蹦跳着,薛冰对徐孟达这样说话,究竟是拒绝还是有其他意思? “我也觉得。”徐孟达从椅子上欠起身,满怀兴趣地说:“你爱人好像是组织部黄部长的女儿吧?我就想啊,像你这样一个仕途正旺的人,不会脚踩两只船吧” “我都说了,是无稽之谈。”我虚伪地笑,说:“徐哥,这个薛老师我是认识的,原来是我们乡中学的音乐老师。” “这么说,她是单相思了?”徐孟达逼视着我的眼,让我半点想敷衍的功夫豆都没有。 “总而言之,没有的事。”我严肃地说:“徐哥,我真有眼光。” 徐孟达矜持地微笑,说:“老弟,我今年快四十岁的人了,我实话跟你说,能让我动心的女人,就只有薛老师啊1 我正要说话,一边的端木说:“这个薛老师,应该要识得抬举。没有孟达,她能来省里?没有孟达,就算她是一颗珍珠,一辈子也放不出光彩来嘛!孟达能爱上她,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徐孟达拦住他说:“久明,你这话是胡说了。爱情这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可分的。倘若人家不爱你,就算你是个皇帝,又能怎么样?” 端木大笑道:“如果孟达你是皇帝,还要费这么多心思?怕是挤破脑袋也要挤进来啊。” 我默然坐在一边,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薛冰毕竟在过去是属于我的女人,自己的女人没有本事去保护她,让她流落到今天已经在良心上受过无数谴责了,如今被一个熟悉的人要据为己有,这是很难接受的事。 徐孟达大概看出了我意思,试探地问我:“陈风,你帮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我假笑道:“徐哥,爱情是要追求的,只要你追求,应该就能事随心愿。” 徐孟达哈哈一笑道:“老弟,话虽这么说,有些节,还是需要你去解开。” 我心里窝火至极,倘若薛冰不是我的曾经所爱,我什么话也能说。毕竟她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我怎么能将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呢? “愿不愿意啊?”徐孟达脸上的笑几乎凝固起来。 “当然愿意。”我几乎要拍着胸口说话了。 “好!”徐孟达兴高采烈地说:“久明,你来说说,这次省中青干部培训班有什么目的?” 端木久明喝了一口茶说:“好茶啊1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端木久明知道这次培训的方向。他不但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而且他还是我们这期培训班的主要负责人。而且我们这期培训班的班主任是省委组织部指派的,由梅华科长担任。这在中部省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 “好个屁!婆婆妈妈的,喜欢喝,拿回去喝。”徐孟达叱道:“久明,你说说。” 端木久明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想了半天说:“本来这都是机密啊,但孟达说了,我再不说说,就是对不起孟达。我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绝对不能对不起孟达啊。” 徐孟达微笑着不作声。我更加不敢出声,乖巧地等着端木继续往下说。 端木久明咳了一声说:“要说这次培训,是省委年初就定下来的事,干部要从基层选拔,要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中青年干部,充实省委的领导力量。为了这个事,我们干部一处从年初就开始着手了。” “选拔干部啊,不是一句话一件事就能定下来,要从多方面考虑。省委领导每人有一个推荐的指标,我们就按照推荐的指标去考察,合适了,报上去,定下来了,就安排培训。” 我惊讶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就在想,端木处长,我是谁推荐的呢?” “你不知道?”端木久明疑惑地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摇摇头头,凝重地说:“是真不知道。” 端木久明叹口气说:“也不怪你!关于你这个人,本身不在我们的考察范围内。只是一件事,让陈省长有想法了。” “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 端木久明盯着我看,脸上浮起一层看不出意思的微笑。 “你是不是搬迁了一个乡政府?”端木久明问我。 “是1我认真地回答说:“这也是县委的决定。我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了这事。” “你搬迁的时候,没有一分钱?”端木久明兴趣嫣然地看着我。 我搔搔脑皮说:“县里没钱,乡里更没钱。” “你就卖了农转非的指标?” “是1 端木久明竖起一根大拇指说:“有胆量!你要知道,农转非指标本来是省里给各个县增收的一个政策。每个县拿着这个政策,收了不少的钱。省里没要县里一分钱,一是解决县里财政困难,再说也是配合上头的政策。我告诉你,全省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么做的。所以陈省长能不关注你?” 我心里像是揣了一头小鹿一样,蹦蹦跳着。这个事说大就大,说小就校说大了,我是违反了政策,要吃官司的。说小了,我是侵犯了县里的财政政策,让春山县政府少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还有个事,你们春山县破获了一个制造假钞的案子,这个案子在公安部都是挂了号的,是建国以来最大的假钞案啊。你说,出了这么多的事,领导能不关注你?关键还有一点,你居然拉来了国外的投资,这个在陈省长的眼里,可就是宝贝啊!” 我唯唯偌偌,心惊肉跳。我在遥远的苏西所作所为,省里居然看得一清二楚,倘若我有其他的事,他们不一样能看得清清楚楚? “别说那么远了,你就说说,这次培训结束后,他们有什么出路。”徐孟达打断端木久明的话说:“你没看到陈风迫不及待了么?” 我假笑道:“徐哥,我不心急。” 徐孟达微笑着说:“你急不急,是你自己的事。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 我赶紧双手抱拳说:“感谢两位首长。” 端木久明矜持地笑道:“我不是首长,孟达也不是首长。陈风啊,我干脆点吧,这次培训,不但有你们地州市选上来的干部,也有省直机关的干部,谁会放到什么位置,到现在还不明朗。但我可以先告诉你,有省委领导,也有下派到各地州市挑担子的领导。” 我越听越兴奋,端木久明的话里已经告诉我了,只要培训一结束,我就是首长了。在省委当然好,即便下到各地州市,也算是一方诸侯了,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啊! “就这些?”徐孟达问。 “就这些了。”端木叹口气说:“孟达啊,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这个级别能知道这么多,也是不容易的嘛。” 徐孟达笑道:“确实!久明,辛苦你了。” 说着招手叫一个小姑娘过来,伏在在耳边说了几句。小姑娘点着头进了一个房间,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交给端木久明。 端木疑惑地看着徐孟达,徐孟达笑道:“先拿去,听说你家公子要出国留学了。这点小意思,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端木久明进退两难,毕竟还当着我的面。他与我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熟,还没到当着我的面收受礼物的程度。 徐孟达显然看出了端木的为难,指着我说:“放心吧,陈风是我们自己兄弟。今后大家要合作的事还多着呢。” 端木久明只好接了,连声道谢,脸上却是讪讪的神色。 我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眼睛去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 字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究竟是不是真品,我根本看不出来。 “陈风今后的事,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他现在是我兄弟,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懂1端木久明一叠声地说:“孟达,你还不放心我么?” 徐孟达笑道:“要不是不放心你,还有今晚我们围炉说话?” 我们三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徐孟达将身子靠近我说:“老弟,薛老师的事,还得麻烦你亲自出马!” 选举班长 早上刚起来,看到校园里来了不少新面孔。校门口还不断有车进来,一溜的排在停车坪里。从车来下来的基本都是俊男靓女,气宇轩昂。他们来了并不看我们,甚至连招呼也懒得打,径自往教室里走。 教室门口站着梅华,一脸微笑与他们打着招呼。 我想起昨晚端木说的话,知道这些人都是省直机关的干部,与我们一道,成为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学员。 邓涵原站在我身边啧啧赞道:“人比人,比死人埃你看这些省里的干部,就是与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人啊,从身边过都能闻到一股土味啊1 我笑道:“有土味未必不好。这任何人啊,只要上溯三代,他祖宗也一样是农民。” “那是那是。”邓涵原附和着我说:“我们也进教室吧!估计陈省长也快到了。” 进了教室坐下不到几分钟,梅华急匆匆进来,拍着双手紧张地说:“各位同学,省长到了,请大家做好欢迎准备。” 我的座位靠窗,能清楚地看到学校大门。 抬起头去看,就看到几辆小车鱼贯进来。车刚停稳,就看见一个秃顶的男人快步过去,双手去拉开车门,弓着身子等着车里的人下来。 “这个秃顶男人就是彭副校长。”邓涵原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转头去看他,发现他一脸的得意。 邓涵原大概还在等我继续问他为什么认识彭副校长,可是我偏偏不问,这让他颇有一丝失望,遗憾地敲了一下桌子。 陈省长在彭副校长的带领下快步往外面教室过来。梅华敲了一下桌子喊:“起立!” 大家就一齐起身,等到陈省长一到教室门口,噼里啪啦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陈省长还是如去苏西镇一样,一件黑色的夹克套在他魁梧的身上,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衣,从颜色看,似乎穿过很多次了,有些地方泛出浅浅的黄色来。 随同陈省长进来有几个人,除了彭副校长以外,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情,他双眼环顾了一眼教室,突然眼睛就眯了起来,形成了一抹让人看不出的微笑。 走在最后的是端木,手里捧着一本花名册。他将花名册递给梅华,梅华本来想推辞,但看到端木严肃的模样,只好双手接过,端端正正的摆在讲台上。 陈省长挥着手与大家打着招呼,径自走到讲台上,轻轻的咳了一声,掌声立马停了下来,教室里安静得掉一根头发的声音都能听到。 “同志们好!”陈省长开口说话,他翻开花名册扫了一眼说:“大家辛苦了!” 没有人敢回答,本来我想喊“首长辛苦”的,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痛得我几乎要抽搐。 但我终究还是没咽住,“首”字还是被我喊出了口。 我的声音惹得所有人都把眼光看过来,跟我站在一起的邓涵原双手乱摇说:“不是我1 他的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陈省长也笑了,他的笑显得很慈祥,很温暖,让人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站在教室门口的梅华急得脸都白了,想过来制止大家的笑,但看到陈省长与大家一起在笑,试了试还是没敢过来,只是一个劲地朝大家眨眼。 陈省长双手往下一按说:“大家请坐。今天我来给各位当先生,先生都是站着说话,学生要坐着听。这是有讲究的,据说坐着听课,能听到脚肚子上去,而站着听讲,最多只能到肚子里。” 大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比刚才小了许多。 我刻意观察了一下,坐在教室中间的都是省直机关来的干部,两边才是我们市县里的官员。 陈省长捧起花名册道:“我先点名,大家一起熟悉下。凡是点到名的同志,都说说自己的来历。” 花名册的名字是按报到顺序排下来的,我在报到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我的名字是排在中间的位置,既不冒头,也不落后。 第一个名字叫完,从中间站起来一个年轻的干部,看样子比我还小。可是在他介绍完自己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此人是省委宣传部的,行政级别也是正处级。 第二个名字还是中间的人,这次站起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看样子不到三十岁,眼波流转,眉黛青山。薄施脂粉的脸上,仿佛浴着春光一般的明媚。 她是省发改委的,行政级别是副处级。 我心里暗暗笑了一下,奶奶的,终于有个与我一样行政级别的同类了。 等到中间的人都叫完了,轮到了我们坐在两边的人。 我认真地听着点名,知道我们这十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副市长级的,其余大多是各市大局的局级干部。 全班三十个人,除了十三个来自各地州市的,省直机关的占了半数以上。 这三十个人里,邓涵原的级别最低,属于正科级干部。我是副处级,占了绝大多数。 陈省长一路点下来,没点到一个人,他都会颔首微笑。点到我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多问了一句:“你的旅游项目落地了吗?” 我紧张得差点口吃了,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省长,但还从来没在这么多高级干部面前说过话,我大声地说:“请省长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运行。” 陈省长满意地点头,点完名字,招手叫彭副校长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彭副校长听完后,急匆匆从教室里走了。 接下来陈省长给我们讲课。陈省长讲课不用教材,也不按规矩出牌,开口就说:“各位同学,这次省里将大家请来培训,是因为政治的需要。” 他从国内环境讲到国际环境,又从国际环境回到国内环境来,最终将话题落在中部省的发展上。 我认真聆听,像这样的课,一千年未必能听得到。不是课讲得如何精彩,关键在于讲课的人。堂堂的一省之长,谁有空闲来给处级干部讲课呢?放眼全国,除了中部省,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类似的地方来。 我从陈省长的讲话里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这帮子人,今后就是中部省经济发展的领头人,革命重担已经在肩了! 陈省长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才和水平,两个小时里,他没用任何的讲稿,也没重复过任何一句话。如果将他的话完完本本整理下来,就是一篇关于经济发展的宏观大论。 首长就是不同!我在心里感叹。 陈省长最后说:“同志们,我今天给大家上了第一堂课,由于事务缠身,不能天天来给大家讲课。但我保证,你们毕业的最后一节课,我还来给大家上。” 教室里的掌声如风暴一样的卷过。这里面有不少的人与陈省长打过交道。比如省直机关的干部,谁不认识省长,谁又没或多或少与省长说过话呢? 只有我们这群从市县里来的土八路干部,见到这样级别领导的机会本身就不多,今天能聆听首长整整两个小时的教育,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我偷眼去看一些人,发现他们在陈省长的最后致辞里激动了起来,居然有几个的眼角都湿润了。 下了课后,陈省长径直上车走了。等他一走,彭副校长才匆匆赶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纸,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屁股,怅然无比。 上午接下来就是讨论和消化陈省长的讲话。梅华说要选一个班长,要大家民主选举。 省直机关的人对他的提议没一点兴趣,倒是我们市县里来的干部,说有个班长是必须的,一定要选出来一个让大家信得过的人来。 省直机关的人说:“随便,不就是一个班长吗1 梅华却很认真,说:“大家不要小看这个班长,他可是要帮我来管理咱们这个的事务的。我的意见啊,从省直机关干部里选。毕竟大家熟悉省里情况,有什么事也方便照顾处理。” 梅华的话等于是定调,这让我们市县里来的干部有些不乐意。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坚持要投票。 学习省长讲话告一段落,大家都集中起来,开始选举班长。 邓涵原悄声问我:“老陈,你选谁?” 我笑笑说:“选你吧。” 邓涵原受宠若惊,满脸的激动,低声说:“我怕不够资格啊,这些人最低的级别都比我高。” 我笑道:“班长是为大家服务的,哪里有什么职位级别高低之分。” 邓涵原兴致勃勃地说:“真要选了我,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得很认真,神情严肃。 我心里不禁发笑,这个邓涵原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个班长好当?就冲着这批开着车来上课的省里官员,他会听你一个地方来的小芝麻官的? 果然邓涵原突然站起了身,双手抱拳四周一辑说:“各位同学,我来毛遂自荐!” 邓涵原的这个举动吓了大家一跳,又都把眼光看过来。 我目不斜视,淡淡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把各种复杂的眼光看在眼里。 刚才陈省长点名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了邓涵原的身份,他是临近县的团委书记,最高级别就是正科级干部,是我们这期培训班里级别最低的人。 大家沉默了一会,有个声音问:“你真想当班长?” 邓涵原认真地说:“为大家服务,我愿意。” “这不是官!”这个声音又说。 “我知道不是官。我说了,为大家服务嘛。”邓涵原急得脖子上的筋都露了出来。他肯定很激动,我坐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腿。 “我同意!”这个声音说:“还有谁同意的,请举手。”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有人迟疑着举起手,看到别人没举,又忐忑的放下去。 我坚定地举起手,让站着的邓涵原几次低下头来激动地看我好几眼。 就在大家都要举手的时候,端木进来了,开口就说:“我不同意1 尔虞我诈选班长 端木的突然出现让教室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省直机关的人,他们可以不买梅华的帐,但不敢得罪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端木久明。 得罪端木,基本就判处了政治死刑。除非有特别的关系,能硬过端木,且能左右端木前途的人。 整个中部省的干部,只要官至处级,就没有人不认识端木久明。 我是个副处,我不认识端木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端木主动让我认识了,而且因为有了徐孟达,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端木的出现,让我本来平静如水的心开始猛跳起来。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出现一定会与我有关系。 果然,端木径自走上讲台,平静地说:“我提议,这个班的班长由衡岳地区的陈风来担任。” 端木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立马响起一片噪杂声。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端木,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是惊疑、困惑,以及各种复杂的神色。 大家在看完端木后,又都不约而同将眼光转向我。此时就像有千百把利剑一样刺向我,让我开始惶恐起来。 我能感觉端木是冲着我来的,但我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毕竟这个屋子里坐着的都是在官场上跌打滚爬过的人,这样的窘境也就在几分钟之内开始土崩瓦解。有人拍端木的马屁说:“端木处长的提议我附议。” 端木微微地笑,但我能感觉出他的微笑里带着杀气。他在组织部久了,练就了一副荣辱不惊的面孔。没有人能从他的神色上窥到他的内心。 端木久明朝我招招手说:“小陈,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嘛。” 我旁边还站着一个邓涵原,此时的他满脸赤红,进退两难,他本来颤抖的双腿倒不抖了,显出顽强的僵硬来,让坐在一边的我都能感觉到。 端木又将手往下按了按说:“小邓,你先坐下。” 邓涵原机械地坐下,目光开始呆滞,嘴里喃喃说道:“我错了么?我错了么?” 我低声安慰他说:“你没错1 我一边安慰他,一边起身,故意将身子挺得笔直。 我本身有一副健康壮实的躯体,这几年在乡下,天天与农民打交道,与小市民磨牙,不但将皮肤晒得几乎古铜色了,更是练就了水火不侵心里承受能力。 比如我能一个人在深夜的灵堂里独自沉睡,也能带着人将被炸得支离破碎的赵德亮还原回来。我能忍受老女人骂四个小时不吭一声,也能坐在老革命面前安静地听他们讲一天的革命传统。 教室里的人都认识我。这点我很自信! 因为陈省长在点名的时候,与我有过特别的几句交流。这是这个教室里坐着的三十人中,我唯一有此殊荣的人。 陈省长虽然与我说的话不多,但却是向大家传递了一个信息。他熟悉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熟悉! 端木扫视一眼教室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一个人吭声,就在端木要宣布我来担任班长的时候,一个人站起了身,声音不高,但很好听。 “我反对!” 我循声看过去,一个女人! 我在心里冷笑,骂道:“小娘们,难道你想干么?” 端木微笑地看着她问:“小甘,说说理由1 我特意看了她一眼,不可否认,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身材出奇的好,皮肤如刚才牛奶里拎出来一样,显着滑腻的感觉。她将头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子。我甚至能看清她白皙皮肤下隐隐的血管。 我坐在她身后,我能看到她,她却不能看到我。 这就好比赌博带着透视眼一样,我能看清她的底牌,她却懵懂不通。我不禁洋洋得意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让人觉察不出来的微笑。 没想到她回过头,朝我微微一笑。我的眼前顿时如盛开了一朵烂漫的花儿一般,心不禁猛跳了几下。她确实漂亮,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她的漂亮来自于她浑身上下的一股气质,这股气质是我从来未曾遇到的气质,仿佛如漩涡一般,几乎要将我卷入深渊。 “我叫甘露!”她自我介绍说:“我是省发改委的干部。我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王眉现在都不熟悉,如果让一个我们不熟悉的人来担任班长,我怕今后会有更多的矛盾。我建议,班长选举,应该在大家逐渐熟悉之后进行。当然,时间不能太久,不如就一个星期的时间?”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附和,教室里很安静,都在等着端木表态。 甘露又回过头看了我一样,这次居然带着歉意地微笑,轻声说了一句说:“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 我忙摇着手说:“我明白,明白。” 端木沉吟了半响说:“大家的意见呢?” 我首先表态说:“我附议甘露同志的意见。” 甘露已经坐下去了,听到我的话再次回过头来,向我投来一丝感激的微笑。其实我心里窝着火,这个小娘们坏了老子大事。倘若我顺顺利利当了这个干部培训班的班长,就表示着我已经向成功靠近了一大步。 别说这么大的一个培训班,就算在学校里读书的人都知道,在学校能混到学生会什么的,毕业的时候分配不但比别人单位好,而且都是省直机关。 就算读小学的人都明白,胳膊上杠着几道杠的人,走路的时候屁股后面都带着风。 我已经表态了,邓涵原迫不及待地表态说同意。接下来就是来自各地州市的干部表态同意,最后才是省直机关的干部。 其实地州市的干部都明白,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有这帮省直机关的大老爷压着,就算他们在地方是呼风唤雨的能人,在他们眼里都是狗屁不如的。 与其让省直机关的人坐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不如让一样出身的我来做头,起码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不但有共同语言,而且能推心置腹。 一场选举班长的小事,就让两个阵容的人各自显露了出来。 既然大家都表态一个星期后选举班长,这事就搁置了下来。接下来梅华安排布置我们这次学习的内容和重点。 在梅华的布置里,我知道这次培训为期半年,而且全部是脱产学习。坐在教室里的人,此前不管是担任什么样职务的,来之前全部卸任了。也就是说,教室里的三十个人,除了在行政级别上有区别外,大家现在的头上都是一头青丝,没有半顶帽子戴着。 半年学习让我暗暗叫苦!老子不读书已经好多年,现在让我像十年前一样坐在教室里学习,简直比要我的命还难受啊! 我身边的邓涵原却在手舞足蹈,他低声问我:“陈哥,这次应该还要发毕业证书吧?”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样,心里想,党校的证书有毛用!除了党政机关认,社会可不吃这一套。 邓涵原尴尬地笑,说:“要是发个本科的证书就好了。” “半年能发本科吗?”我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下。 “一个星期都能。”邓涵原兴致勃勃地打着比方说:“我们县里就有干部拿着党校的文凭,他们才学习两个星期呢。” 我不好说什么了,事实上确实有这样的事。为了解决干部的学历问题,组织部门想了很多办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自家入手,只要经过培训,一律发给文凭! “我是个专科的。”邓涵原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说:“现在没有个本科文凭,走路都怕天上掉石头啊!”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邓涵原对文凭很在乎,而且不是一般的在乎。从这一点我能看出来,这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因为他懂得敲门砖的作用。 在干部知识化、年轻化的当头,没有文凭就会断送政治前途。 梅华安排下午自由活动,刚好过了今天就是星期六。星期六、日休息,这个制度已经实施五年多了,我却还没从没感受过。今天第一次感受到双休日的好,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因为我要赶回衡岳市去,奚枚竹她们的电话像一颗看不见引信的炸弹一样,侵扰得我坐立不安。 秋风十里伴佳人 下午自由活动,就是表示班里没事,各人可以随意。 首先是省直机关的干部,纷纷说能不能回家。他们在省城都有家,不像我们十三个地州市里来的干部,省城除了党校,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是每个人几乎都有同学、朋友或者亲戚在省城,趁着这个机会刚好拉拉感情。 省里干部的优越性体现得十分自然,我们这帮在省城没家的人,大多显得有些落寞。 梅华干脆表态,说既然是自由活动,培训班对大家干什么,一般不干涉。但有一条,不许出事。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在梅华宣布下课后,争先恐后从教室里出来。 我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两天多的时间,我完全能够来回一趟衡岳市。如果没有其他变故,两天半的时间,我能与黄微微举行完毕结婚典礼。 出了教室,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何家潇打。现在这个时候我需要车,有车我就能按照自己的安排完成计划。 电话没有反应,我以为摁错了号码,拿下来再摁一遍,还是没动静。过了好一会,里面传出“你拨的用户已关机”。 连续拨打几遍,里面永远都是这句话,气得我差点将手机摔了。 狗日的何家潇!我心里暗暗骂,马上又想起他是我表弟,骂他狗日的就是骂表舅是条狗。表舅在我心里的形象还是很高大、很威武的。我从心眼里也十分佩服他的人格和毅力。 没有车,我就得去坐长途客车,或者去买火车票。 可是不管是长途客车还是火车,我的计划都不能保证完成。 我的样子一定是气急败坏,因此跟在我后面的邓涵原问我:“老陈,怎么了?” 突然听他称呼我为老陈,我心里怪怪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斜着眼笑,问他:“你是叫我么?” 邓涵原满脸堆着笑,忙不迭地说:“是啊是啊。” 我轻声问:“我又那么老么?就老陈了?” 邓涵原这时候才明白我对他的称谓不感冒,赶紧说:“是尊敬,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说,扔下他往前走。 邓涵原追了上来,低声问我:“陈……陈……”他在纠结纠结怎么称呼我为好。因为在开班的时候已经说了,大家现在都是卸任的人,卸任了,头上就没有了帽子。没有帽子戴着,还真不好称呼。 我打断他说:“就叫我陈风吧。” 邓涵原展颜一笑,显得无比轻快地说:“这样好,这样好。大家这样叫,都亲切啊。以后你就直接叫我涵原吧。” 我点点头说:“好,大家是兄弟,就这么叫了。” 邓涵原迟疑了一下说:“陈风,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开心,这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开心着呢。” 邓涵原又问我:“这两天你有什么打算啊?” “探亲访友啊。”我轻松地笑,问他道:“涵原,你有什么安排?” 邓涵原犹豫半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么安排。省城里除了你,我现在不认识一个人。” “你没有同学朋友或者亲戚在这里?” 邓涵原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实不相瞒,还真没一个。” 我不想再问下去,邓涵原这句话已经告诉我了,他的大专也不是在省城读的,要不偌大的一个省城,不会没有一个同学。 可是没有车回衡岳市,这是我最着急的事。 我对邓涵原说:“涵原,就两天时间,随便找个什么事做就过去了。我这几天不能陪你,不好意思啊。” 邓涵原受宠若惊的样子说:“不敢不敢。陈风你去忙你的,不要管我。” 目送着邓涵原回宿舍去,我干脆直接往校门口走。这个时候打个的士往长途汽车站赶,兴许还能赶上最快的班车。 刚到校门口,背后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我赶紧让开路,等着车过去。 这是一辆崭新的雪佛兰小轿车,车身擦得一尘不染。反光镜上还系着一条鲜红的布条,显示这台车刚提出来不久。 车在我身边停下,随即车窗打开,传出一个声音叫我:“陈风。” 我低头一看,叫我的是甘露。一个漂亮的小娘们! 刚才要不是她,老子已经成了培训班的班长了。她就是一根漂亮的搅屎棍!我在心里将她比喻了一下,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甘露看我脸上露出的奇怪笑容,有些吃惊地问我:“你笑什么?” 我微笑道:“没笑什么。你先请。”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学着电视上的伺者,故意弯下腰来。 甘露却扑哧一笑,嗔道:“喂!正经点好不好?油腔滑调的,想干嘛?” 我认真地说:“甘处长,我请您先,你是有座驾的人,不能被我十一路车拦着不是?” 甘露白了我一眼说:“我是问你去哪?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我心里一动,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去!老子正愁找不到车,你自己送上来的,别怪我不客气。 可是我不能表现得太急切,这样会让人看不起。 于是我故意为难地说:“算了算了。不好意思麻烦你。” 甘露正色道:“大家都是同学,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啊。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婆婆妈妈的?说,你去哪?” 我继续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说:“我去长途汽车站。这车站在郊外,你不方便。” 甘露沉吟了一下问我:“你回衡岳市?” 我点点头说:“家里有点事,趁着这点时间回去处理。” 甘露就不言语了,刚好后面又来了一辆车,摁着喇叭催她走。 她抱歉地笑笑,将车往前开了出去。 我心里一阵失望,本想搭个顺风车,现在看来没戏了。 出了校门,看到路边停着甘露的车,她已经下了车,笑吟吟地站在车边看着我。 “上车,我送你。”她命令着我。 我还想推辞,她朝我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坐了进去。 此时再客气,就显得自己虚伪了! 我毫不犹豫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刚坐稳,甘露就启动了汽车,方向一打就上了路。她这个样子就好像怕别人看到一样,我在心里嘀咕。奶奶的,大家都是同学,搭个顺风车怕毛! 甘露的车不往城里去,我也知道长途汽车站不在城里。她将车直接开上了外环路,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巴笑。 我也不好说话,毕竟我们认识到现在还不到三个小时。即便我是天生的自来熟,也不至于没皮没脸的,何况对方是个漂亮的女人。 对于漂亮的女人我天生就缺少免疫力。大多数男人都有我这个通病,但我多少还知道一些羞耻,不会胡言乱语。 车在外环路上走了一段后,看到一条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她方向一打,就往匝道上开。 我吃惊地喊:“甘处长,这是去高速的路啊。” 甘露没看我,眼睛平视着前方,淡淡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毛!我在心里喊,小娘们想耍什么手腕?难道要将我扔在高速路上,让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车站不在高速路上。”我几乎是喊着告诉她。 “我知道。”她再淡淡地笑,淡淡的说。 我哀叹一声垂下头,心里盘算着,要是她果真敢玩我,老子绝对不能上她的当。打死不下车! 甘露被我的叹气引得笑了起来,打趣着我说:“怎么了?怕我卖了你?” 我苦笑道:“求之不得。” 她打量着我几眼,脸上居然莫名其妙地微微红了一些,轻声说:“你这样子,还真能卖几个钱呢。” 车到高速收费站,她径自取了路卡,走了一阵,一条路通往岳州,一条路通往衡岳。两条路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她将车拐上通往衡岳市的匝道,我的心顿时落了地。 “甘处长,你总不能送我回衡岳市吧?我可担待不起啊。”我试探着打趣她。 她歪过头看着我笑,说:“不行吗?” 我突然诚惶诚恐起来,我与她几乎可以用萍水相逢来形容,她凭什么送我?何况,从省城到衡岳市,有四百多里的路,我能忍心让一个女人开车送我这么远?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惶恐,安慰我说:“放心啦!我可不是专门来送你。你们衡岳市有座世界知名的大山,我本来早就想去看看了。刚好有假,就趁着这时间来玩两天。” 我心里又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她不是专门送我的,我就没有负罪感。 “确实!我们这座山,可是全国唯一佛道合一的山。这个季节来玩,不但可以看到满山红叶,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雾凇。” 甘露顿时兴奋起来,问我道:“真的么?” 我认真地说:“绝对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她突然抢白我一句,含着笑开车。 我仔细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是错了,又好像看不出错在哪里。问题是我从小与别人赌咒发誓,一直是用这种口吻发誓,除了她,还没有一个人来纠正我。 “要不,我来开吧。”我讨好地说。 她转头看了一眼我,点了点头,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带上,打开车门下去了。 我赶紧松了保险带,推开车门,勾着头就往外钻。 突然耳朵里听到一声唉哟,随即头撞到一堆软绵绵的肉山。 我吓了一跳,果然看到甘露捂着胸口,满脸潮红,一副痛苦的模样。 我手足无措了,撞了人家胸口,我总不能帮她去揉胸口吧!我尴尬地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个丑出得有点大了!我想。要是遇到一个不讲理的人,还以为我是故意的,想揩人家的油啊! 甘露背转身子揉了几下胸口,转过身来嗔怪道:“陈风,听说你办事是老手,没想到还是个毛手毛脚的人啊!” 我嘿嘿地傻笑,垂着双手等着她责骂。 她却从我身边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对我说:“还傻站着干嘛?开车啊!” 我入梦初醒一样,赶紧上车启动车。我不敢去看她,心里突突地跳。 甘露仿佛回转了神,她打开车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任风吹乱她一头一丝不苟的秀发。 “秋风十里!”她微微闭着眼,喃喃吟道。 我心里一动,“秋风十里伴佳人”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两个人的罅隙 甘露说的大山确实是属于衡岳市管辖。但这座山与衡岳市却还隔着五十来里的路。 车到大山牌楼下,我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甘露这一路都在小睡,这个时候她似乎醒了过来,看我要打电话,问我打给谁。 我告诉她在这个地方我还有几个认识的人,有朋自远方来来,总要尽尽地主之谊,不但要安排好食宿,还得关照她的安全。 甘露听我说完,淡淡一笑说:“没必要麻烦了。我就来这里看看,不要麻烦别人了。” 我严肃地说:“哪不行。你一个女人,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甘露扑哧一笑,盯着我看半天,似笑非笑地问:“你怕我被别人吃了?” 我慌忙解释说:“这倒不可能。只是现在的社会,总是要有人照顾才让人放心。毕竟你是省里来的,对着地方不熟啊。” 甘露笑道:“既然你担心,不如你来照顾我啊!” 我吓了一跳,赶紧摇手说:“对不起啊,甘处长,我还有事要办呢。怕是没时间陪你了。” 她似乎显得有些失望,轻轻叹口气说:“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回来肯定有要事要办的。这样吧,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如果你忙完了我还没走,你就打我电话,我再带你回省里。” 她递给我一张精美的名片。政府干部的名片一般都很正统,名片上的字不是宋体就是黑体,而且不会用特别高级的纸张。 她的名片就不一样了,名片居然是粉红色的,隐隐散发出一丝幽香。名片上她的单位字体是烫金的,占了整张名片的三分之一。她的名字藏着一丛绿草之下,旁边盛开着一朵红白相夹的月季花。 我双手接过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甘处长!”我表着态说:“感谢你送我回来。回去我请你吃饭啊!” 她笑着伸出一根小手指说:“好,我们拉钩。”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勾住了她的小手指,两个人勾了一下,我正要放开,她笑道:“别急,盖个章。” 她将大拇指贴在我的大拇指上重重地摁了一下,莞尔一笑开车走了。 我失魂落魄,看着她的车尾巴,心里若有所失。 正好过来一辆中巴车,拉客的不由分说就将我往车上塞。 我本来想挣扎,但看到将我往车里塞的居然是个老女人,顿时没了兴趣,找了个座位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想心事。 傍晚时分,中巴车终于进了衡岳城。 下车我直奔家里。奚枚竹的电话还言犹在耳,我不知道我娘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家的那条街还是一如既往的鱼龙混杂,街灯刚亮,灯底下就有人拉开了桌子椅子,他们是摆夜宵摊的,这样的夜宵摊在衡岳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存在,要到凌晨五点后才会撤摊。 我家黑灯瞎火的看不到一丝亮光。我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好你个奚枚竹,这个钱能省吗? 院子里没有人,屋里也没有声音。我敲了几下门,喊道:“娘,娘,我回来了。” 喊了半天没应答,正在迟疑,旁边的一户人家探出头来,看到是我,亲热地喊:“是小风回来了呀。” 我忙问他:“于叔,我娘呢?” 邻居吃惊地看着我,奇怪地问:“哎呀,你还不晓得?你娘早就被你老婆接走了啊。” “我老婆?”我还在咀嚼这句话,邻居不耐烦地告诉我说:“你组织部部长的千金啊。” 我哦了一声,谢过邻居大叔,撒腿就往开发区自己的小家跑。 从我家的老街到开发区的新家,我要穿越半座城市。 叫了一辆的士,我让他直接往开发区走。 走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掏出电话打给黄微微。 黄微微听说我回来了,在电话里尖叫一声喊道:“老公!你回来啦!” 我制止她道:“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娘呢?” “在家啊!”黄微微兴奋地喊:“老公,我下去接你啊。” 我能感觉到她是边说边在往门外走。 我再次制止她说:“你就在家等我,不要下来。” “不!我要去接你。”她撒着娇嚷:“老公,让我下去吧!” 我无可奈何地说:“注意身子啊,让枚竹陪你一起下来吧。” 她乖巧地答应我,挂了电话。 车到我家楼下,远远的看到路灯下站着黄微微一个人,显得孤零零的,令人心生怜惜。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奚枚竹的影子,心里不禁冒起一股火来。这个死女子,现在越来越不会照顾人了! 在她眼里,除了我娘,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她去照顾了。尽管我多少次地告诉她,黄微微是我老婆,也就是她大嫂!照顾大嫂就是在照顾我娘。没想到她白我一眼说:“能一样吗?” 我快步走到黄微微身边,伸手扶住她越来越显出身形的身体,问她道:“枚竹呢?” 黄微微将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根本不搭理我的话,反而一个劲地问我:“老公,辛苦不?” 我安慰她说:“不辛苦!老婆,我问你,枚竹呢?她怎么不陪你一起下来?” “她又不是你家的丫环。”黄微微回了我一句。 “老婆,什么意思?”我的心被突然吊了起来。黄微微这句话有含义。 “她走了。” “走了?”我差点失声。 “是走了啊。她已经这么大了,总得要过自己的日子吧。”黄微微轻描淡写地说:“枚竹让我告诉你,老公,等她结婚的时候,一定请我们喝喜酒。” 我心里像是突然踢倒了一罐五味瓶! 奚枚竹跟着我整整九年了,她现在我娘的女儿,也就是我妹妹,她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我垂头丧气地问:“她这么突然就走了?去哪里了?” 黄微微还沉浸在我们相聚的喜悦中,根本没听出来我语气的冷淡。 “本来小姨让她去公司,可是她自己不愿意。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黄微微将五指一根一根叉进我的手指尖,紧紧地握着。 “去哪都不知道?”我叹口气,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奚枚竹自从从苏西镇公司出来,就一直呆在我家里照顾我娘。这几年时间如水一样流过去了,除了她人未变,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现在的她独自出去闯荡,能有生存能力?会有生存技巧? 我还在沉吟,黄微微拖着我的手说:“老公,我们回家。” 我想甩开她的手。实话说,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心里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千金巨石,甚至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进电梯上楼,我几乎一言未发。 黄微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快,也乖巧的不说话了。 刚进屋,就听到几声虚弱的呼喊声。我心里一紧,甩开黄微微的手就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 声音从洗手间发出来的,我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门,就看到我娘歪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身边水龙头还在咕咕地往外冒水,将我娘的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了。 我心里一痛,大吼一声,冲进洗手间就要抱起我娘。 黄微微跟了进来,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花容失色,居然呆呆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 我吼道:“快打120啊!” 她楞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跑,等我刚抱起我娘,耳朵里又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随即传来黄微微痛苦的喊声。 抱着我娘冲进客厅,就看到黄微微歪倒在沙发和茶几的空隙里。她脸色苍白,吃惊地喊:“我流血了!” 我一眼看过去,顿时惊得整个人都呆了。 一记耳光 黄微微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裤腿上泅出一片殷红,在灯光下显得非常的扎眼。 我脑袋里轰的一响,几乎要晕眩过去。 这是流产的先兆!我第一个判断就是如此。 我娘还在我的臂弯里,她张着浑浊的眼,似乎也看到了黄微微身底下的血。我感觉我娘浑身抽搐起来,我再去看她老人家,已经是晕死了过去。 临危不乱!我暗暗给自己念着口号,将娘平躺着在沙发上,抓起电话就打。 接线的问我在哪,我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四处乱看,居然回答不出来。 还是黄微微虚弱地告诉了我的门牌号,我如此这般报过去,声嘶力竭地喊:“快点,快点,快点啊!” 对方根本不在乎我的急,不慌不忙的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楞怔着不知如何才好。 “给我妈打电话。”黄微微终于哭了出来,嘤嘤的哭声在我耳边回荡,让我更加的六神无主。 “电话给我吧。”她有气无力地叫我。 我呆呆的递给她电话,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快看看娘啊!”她嘱咐着我。 我又赶紧去看我娘,我娘牙关紧咬,脸色铁青,鼻子里若有若无的气息,把我吓得也哭了起来。 我呼喊着娘,摇晃着她的肩膀,娘始终没睁开眼睛,让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黄微微在电话里告诉她妈陈雅致出了状况,我正要去接电话,门就敲响了。 120的人来得还是挺快。但他们只带着一副担架上来。 我让他们抬着黄微微下楼,自己将娘抱在怀里,心急火燎的往外跑。 等到把她们都送上了救护车,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一半。 救护车呜哇呜哇地走,我的心痛得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眼前的两个人,任何人出了问题,我都将悔恨终身,百死莫赎。 车顶的灯光晃得如同我猛跳的心,灯光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将我的世界晃荡得支离破碎。 黄微微安静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别怕1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无比,似乎毫无血色。 医生已经做了初步的救护,她和我娘,每人的鼻孔边都插着氧气管。 几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就到了医院。车刚停稳,护士拖过来担架车,将她们各自放上一台车,风驰电掣的往急救室跑。 我要跟进去,被护士一把推在门外,黑着脸训斥着我。 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坐满了人,每个人的面孔都忧心忡忡。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坐的地方,只好沿着墙根顺溜滑下去,一屁股跌坐在光滑的地板上。 这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浑身已经像是散了架,再也没力气站起来。 坐了一会,摸索着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刚要点火,抬头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禁烟标志,苦笑着摇摇头,将烟放进烟盒里,耐心的等着急救室里传来消息。 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没有消息出来。我又开始惶恐了,扶着墙壁站起身,挨到急救室门边,想探听一下里面的声音。 刚走到门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就看到陈雅致如风一样卷过来。在她身后,俨然跟着脸色铁青的黄山部长。 我一阵心慌,结巴着叫她:“妈,您来了?” 陈雅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问道:“你怎么搞的?” 我本来想辩解,但想到这个时候辩解会显得多么的不合适,于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陈雅致骂了一句:“畜生。”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甩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直接就把我打晕了,我楞在当场,哑口无言。 从认识黄微微道现在,她从来没骂过我,何况动手打我! 虽然当初她并不满意我跟她女儿交往,但终究爱女心切,我们从相识到相爱,一步一步过来,沐浴了她多少的母爱啊! 在陈雅致的眼里,我就是个草根。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显赫的人际关系。像我这样的人,不论是从政,还是从商,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她似乎早就看穿了我的未来,她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这一辈子能做到黄山部长的位置,是她老黄家前世做了好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冷笑,你老黄家前世做了好事,报应应该在你老黄家,怎么会显灵落在我老陈家? 我老陈家祖宗做没做好事我不懂。不过,我爷爷是被鬼子的炮弹炸死的,从这一点看,我老陈家即便做了好事也不多,不然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 这样一想,老黄家的形象在我心里确实高大了许多。但我从小受到我爹的耳濡目染,认为男人才是世界,女人始终是男人世界里的一朵花而已。因此不管老黄家前世积了多少阴德,只要嫁给了我老陈家,就一文不值了。 陈雅致接受我是因为她打听到了何至是我表舅后,当然,我对这些事一点也不知晓。我只是在某天随着黄微微去她家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陈雅致的微笑与慈祥。 陈雅致的一记耳光打得很响,整个走廊里都能听得到。 我没去捂发烫的脸颊,耷拉着一副脸孔赔礼道歉说:“妈,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微微。” 站在一边的黄山部长鼻子里哼了一声,两道目光如柄寒剑一般,似乎要刺穿我的胸膛。 “我现在不跟你啰嗦!”他吐出这句话,眼光又像鹰鹫一样,抓挠着我的心。 “微微没事就好,要是出了半点事,我跟你没完的。”陈雅致恶狠狠地说:“你们老陈家全部赔上来,也抵不得我微微半根手指头。” 我唯唯偌偌的点头,不敢去与她的眼光对接。我知道她现在要我死的心都有! 黄微微回到我们的家,陈雅致一直认为是我的主意。本来她在娘家吃喝有人伺候,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天凉怕冻着,天热怕晒着。在陈雅致夫妇眼里,黄微微何止是一颗明珠,一块掌中宝埃她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未来。 急救室的门拉开了,出来一个护士高声喊:“谁是黄微微的家属?” 我赶紧答应着,几乎要凑到护士的胸口了,干着嗓子问:“情况怎么样?” 护士白我一眼说:“放心!” 这句话就像圣旨一样,又好像天外传来的福音,我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了。我顾不得其他,回转头冲陈雅致笑,大声说:“妈,护士说没事了。” 陈雅致跟了过来,问护士说:“大人小孩都好?” 护士一看她的气质,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不是普通人,因此她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不像对我一样,凶巴巴的像要吃人! “放心!但还要观察。”护士说完,拉开门要进去。 我一把拖住她问:“护士,我娘呢?” “谁是你娘?” “跟我老婆一起送进来的老人埃”我又开始心慌了。老婆没事,老娘千万别有事! 护士想了想说:“哦,这人跟我们不在一个房间。” 我还想问,她却不理我了,顾自拉开门走了进去。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想哭。 陈雅致看我这副鬼样子,关切地问:“你娘怎么了?” 我哭着嗓子说:“我娘摔倒了,送来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情况如何。” 我急得在走廊里转着圈子,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个人,脑海里也一片空白。 陈雅致跟着急了起来,扶着门缝往里看,边看边说:“千万别有事啊!” 门再次推开了,病床车上躺着黄微微,她一眼看到我们,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我们围上去,陈雅致一把搂住女儿,心痛地喊:“乖,吓死我了。” 黄山部长也过去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安慰着女儿。 我本来想说话,被护士催着说要送去病房,直接就封死了我的嘴。 陈雅致夫妇跟着女儿去了病房,我没走。我娘还没出来! 黄微微没事了,我松了一口气。我娘还生死未卜,本来松着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我又去摸烟,手触到了口袋里的手机,顿时安定了许多。 我掏出电话,想也没想就给小姨打了过去。 小姨在电话里听到我这么一说,我还没哭,她倒先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骂我:“死小风,你这下害死人了吧。” 我故作轻松地说:“还不至于吧。我娘还没死呢。” “你是不是盼着你娘死啊!”小姨恶狠狠地骂着我:“在哪家医院啊?” 无可奈何花落去 我娘在小姨赶来前出来了。她这一摔,摔成了偏瘫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在我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我娘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我,静静的看着我。看得我心碎,看得我六神无主。 娘啊!你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啊! 我在心里呼喊。娘不但带给了我生命,而且还告诉我如何做人!她这一辈子,从大户人家的闺女,落魄成了千夫所指的资本家儿孙,在受了无数委屈之后,终于等来了从北方一路打仗过来的我爹。 我爹是个粗人,在我娘里眼里却如宝贝一般。她从小就告诫我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爹娘再丑,还是爹娘。人生在世,除了天地,只跪爹娘。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有志在四方。 诸如此类的人生哲理,我一辈子也无法咀嚼明白。 娘最后成了我家那条小街最慈祥的婆婆,过去揪斗过她的人,在许多年后看到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婆婆。 而这一切,都是我娘一辈子的善良得来的。 我忍住哭,从病房里出来,扒在人看不到的拐角处,痛哭失声。 好久没哭了!这一哭,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情感的流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边哭边念叨着这句话,又顺着墙根将身子溜下去,靠在墙上泪眼朦胧。 突然身后响起小姨的声音:“小风,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抬起头,看到小姨咬着嘴唇,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小姨,让我哭一下吧。” 小姨瞪了我一眼,伸手帮我擦掉掉在面孔上的眼泪,严肃地说:“男子汉,哭什么哭?挺起胸膛来,怕什么1 我嗫嚅着说:“我不是怕!” “既然不怕,你哭什么哭?” “我是看我娘这个样子,我心痛!”我嘶哑着嗓子说:“小姨,我怎么办啊!” 小姨轻轻地一笑,安慰我说:“小风,你现在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是男人就要勇于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天塌下来,你得顶。地陷下去,你得填。如果你先崩溃了,你要两个女人怎么办?” 小姨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的叩打在我心口,是啊!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崩溃呢! “走,我们回病房去。”小姨拉起我的手,紧紧地牵着。 我跟着她亦步亦趋回到病房。娘还是躺着,双眼空洞无神看着天花板。 小姨过去叫了她一声说:“姐,你饿不?” 娘眼睛眨了眨,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将手塞到娘手心里说:“娘,我去给你买点东西来吃啊?” 娘艰难地摇了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姨,笑容从她的眼角向脸颊蔓延下来,牵动她干瘪的嘴唇,轻轻的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小姨看了一眼娘,又看了一眼我,说:“姐,放心!小风还有我1 我不明白小姨的意思,小姨轻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你娘在担心你的学习啊。” 我如梦初醒,心里一痛,伏在娘耳边说:“娘,您放心。学习不会耽误1 娘满意地笑笑,闭上眼睛休息。 我拉了一下小姨的手,做了个出去说话的动作。 小姨跟着我出来,我们站在走廊的尽头,半天找不出话题。 还是我先开口了,我说:“小姨,我有个想法,我这边放弃省里的培训,回来照顾我娘。” 小姨似乎没听清一样,惊讶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放弃省里的培训。” “胡说!”小姨怒不可遏地骂,她突然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双眼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敢去看她的样子,扭转头说:“小姨,我是说真的。我娘现在不能没有我。” “你再说一遍看看?”小姨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说:“小风,你这人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遇到这么点事,你就敢放弃自己的事业。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爹?你娘?还是我?”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但我一定也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的良心。我要照顾我娘1 “你娘没你不行?” “不行1 “我呢?” 我惊了一下,抬眼去看小姨。小姨已经是珠泪莹莹了,不知她的被我感动了,还是被她自己感动了。她眼眶里噙满了泪,随着眼眶一转,顿时满面泪痕。 我很少看到小姨哭,从小到大,她不管受到什么委屈,我几乎没见过她掉过眼泪。唯一的一次是她与第一个男朋友分手,她狠狠的哭过一场。 “有我1小姨坚定地说:“小风,你好好的去学习,你有出息了,才是对你娘最大的报答。明白吗?” 我似是而非地点头,心里却一直拐不过弯来。 我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我的小姨与我娘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她没有任何的责任与道义来承担。 “你不行!”我蛮横地说。其实我是想用自己的蛮横来打消小姨的想法。像我娘这样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三五几个月的事。她这一辈子再也没法如正常人一样的起坐行走了,她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她根本无法再来自理生活。 我娘一辈子是个特别爱干净的老太太,如果让她生活在龌龊里,她宁愿死。 而能做到让她能体面的活着,除了我这个亲生的儿子,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小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敲了一下说:“你一个男人,怎么来伺候一个老太太?废话不说了,就这样了。你娘我来安排。”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我在跳跃。我知道,如果我放弃这次培训,我的前途从此就烟消云散。我现在已经是个卸任赋闲的人,放弃这次机会,等待我的就是这辈子永远做个闲人了。 做个闲人我不心甘! 但我现在别无选择啊! 我只所以没想到黄微微,是因为我还很明智。 因为即便黄微微无怨无悔承担了照顾我娘的事,她妈陈雅致却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她可以让女儿嫁给一个不名一文的我,却不会让女儿去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 “还有个事,你看怎么办?”小姨犹豫着问我。 “什么事?” “本来定好了明天你们举行婚礼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可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办吗?”小姨问我说。 “取消吧1我叹口气说:“微微也在医院,我娘也在医院,怎么办,不办了。” “不办也要跟人家通气啊。”小姨朝我努着嘴唇说:“你还不去看看微微?” 我这才想起黄微微来,自从她从急救室出来回到病房去以后,我还没去过。 “我去看看。”我扔下小姨就走。 小姨在我身后喊道:“小风,好好说话埃” 我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黄微微跟我娘不在一个楼层。她去了高干病房。 她去高干病房是陈雅致一手安排的,本来我给她办的是普通住院手续。谁知道陈雅致来了后,找了医院院长,医院院长一听是黄部长的千金病了,丝毫不敢怠慢,立马就安排了最好的高干病房。 我娘却没有这个待遇。我的级别不够,我娘更加不行,她一个平头老百姓,连高干病房的边也挨不上。 到了楼上一打听,才知道高干病房已经不在这栋楼里了,搬到另外一栋独门小院里去了。 我问清楚了路线,下楼往高干楼走。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甘露来,于是掏出电话打给她说:“甘处长,这次我不能陪你回去了。我暂时回不了党校。” 甘露在电话里吃惊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淡淡地一笑说:“没什么事。有点小事,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 甘露显然很不放心,问我道:“不能说么?” 我说:“没什么说的。对不起啊!” 挂了甘露的电话,我在心里下了决心,不管小姨如何威逼利诱,我是坚决不离开我娘的,我要尽尽孝,尽一下做儿子的责任。 四个人的婚礼 问了几个护士才找到黄微微的病房,一进去就感觉大不一样。 首先是房间宽大无比,而且是套间式。外边会客厅,摆着沙发、茶几。墙上挂着电视,居然还有一个高大的冰箱。 里面是病房,一样的有电视。床是最高级的自动床,能调节高低。屋里屋外,都装有空调。墙壁不是白色的,是淡蓝色的,窗帘也不是白色的,是粉红的。整个房间洋溢着一股温馨,让人根本感觉不出这是病房。 我心里涌起一股无来由的心酸。想我娘的病房,三个人挤在一起,没有空调,也没有冰箱。整个屋子里都是白色的,从地板到天花板,就是窗帘,也是令人心生恐怖的白色。 白色是死亡之色。我不知道医院为什么喜欢白色,从医生穿的衣服到医院颜色的布局,一律采用白色格调。白色给人是一股冷冰冰的颜色,看不到生命的热烈,感受不了生命的温馨。 在黄微微病床边的床头柜上,一个淡蓝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正在怒放的鲜花。而在我娘的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破旧的热水瓶。 屋里人见我进来,都冷着脸不说话。 我凑近黄微微的床边,伸手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好些了吗?” 黄微微淡淡的一笑,从我手里抽出手去,低声叹道:“我还好。娘还好吗?” 我不由一阵感动,她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我娘,说明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啊! “娘还好!”我差点要哽咽了。我现在不能告诉她,娘已经瘫痪了。 “都是我不好。”她自责道:“要是我不下去接你,娘就不会摔倒埃” 我赶紧制止她说:“这不关你的事。” 黄微微还想说话,陈雅致局长过来说:“你没看到微微现在很虚弱吗?少说话。” 我急忙点头说是,从病床站起来。 “你先出来,我们有话跟你说。”陈雅致冷冷地说,转身去了外间客厅。 我跟出来,站在他们面前不敢落座。从他们的神色里,我已经预感到一场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在我还没有遮风挡雨的本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言不发,随声附和。 黄山部长端坐在沙发上,他过去给人的印象就是不怒而威。此刻更显得威严无比,仿佛我就是一个小丑一般,在强大的观众面前因为拙劣的表演砸锅了而手足无措。 “坐下说。”他声音不高,但足能令我心惊肉跳。 我乖巧地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你去省委党校了?” 我点头承认。 “不知道我给你请过假了吗?” “知道。”我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他。 “知道你还去报到?是不是故意要躲避你们的婚礼?”陈雅致局长插上来一句话。她声音尖利,像刀在玻璃上划过一样,令人心尖都会随着她的声音颤抖。 我不敢辩解了,低着头一言不发。此刻我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而且如果解释不好,引来的是不敢预料的结果。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陈雅致局长不失时机地逼问我。 “我没想法,按你二老的意见办。”我赶紧表态说。 “我们的想法?”陈雅致局长冷笑道:“现在我们纵然有千般想法,还能怎么办?没办法了。天意!” 我被她的这几句话弄得心烦意乱。陈雅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棒打鸳鸯散么?我心里冷笑着,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扳回你自己女儿的心? 我对黄微微有一百个一千个放心,她是我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明天的婚礼取消吧。”黄山部长从沙发上站起身,毋庸置疑地朝我摆摆手。 陈雅致局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追问着说:“现在还来得及吗?请帖也发了,酒席也定了,怎么取消?” “我说取消就取消。”黄山部长黑着脸说:“微微的这个样子,能参加婚礼吗?” 陈雅致局长还在纠结,我不失时机地凑过去说:“爸妈,婚礼可以不取消。我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黄山部长恼火地看我一眼道:“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不敢出声了。其实我说这话,是有自己想法的。而且我觉得这个想法一定能实现,这就叫天缘凑巧。 黄山部长要回去休息,陈雅致局长要陪着他一起回去。尽管高干病房的服务是五星级的服务,陈雅致还是不放心的命令我留下来照顾女儿。 我敢不听吗?何况我还有个重大的事要与黄微微商量。 等到黄山部长他们一走,我就急不可耐地溜进里间病房,冲到床边一把搂住黄微微说:“老婆,我来了。” 黄微微虽然虚弱,此刻也强打精神地喊我:“老公1 我们两个搂抱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暖。顿觉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亲热了一会,我放开她说:“老婆,有个大事,我们今晚一定要做好。” 黄微微狐疑地看着我问:“什么大事?” “结婚典礼。” “我爸不是说取消了吗?”黄微微认真地说:“你不知道我爸说话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啊?他说取消了,就一定要取消。” “可是能取消吗?”我装作痛心的样子说:“这是我们的婚礼,人生一辈子就这一次,不是随便的,说取消就取消,多不吉利埃” 黄微微沉吟了一会,为难地说:“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去与你举办婚礼吗?再说,老公,我们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没必要拘泥形式,你说是不?” “老婆1我深情地呼唤她。黄微微所表现出来的深明大义,是多么的让我感动。可是宛如舅妈交给我的任务,到现在我还八字没一撇。 人生讲究机遇,机遇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或许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不能达到的目的,总会在一个机遇时迎刃而解。 “你给陈萌打电话。”我安排她说,拿了手机递给她。 黄微微捏着手机问:“打给她干嘛?” “你打就是。”我说:“我给何家潇打。” 黄微微似乎明白了一点,伸出一根小手指戳在我的额头上,娇嗔地说:“老公,你真厉害。” 两个电话打出去,我们就静静的等着两个冤家上门了。 打电话的时候,我们都没说具体事,只是告诉他们,黄微微现在在医院,需要他们过来看望。当然,我们都没说对方会来。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现在剩下的事就是安静的等待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首先来的是何家潇。 他手里提着几大盒滋补品之类的东西,还顺带着买了一大把花。 何家潇还没说话,陈萌就急火火的进来,进屋一眼看到何家潇,楞了半响没说出话来。 我朝何家潇使劲眨巴着眼。何家潇似乎明白了什么,走过去从陈萌手里接过东西说:“你也来了。” 陈萌白他一眼道:“我来了你不舒服?” 何家潇赶紧陪着笑说:“不敢不敢。你来了我高兴埃” “你高兴什么?”陈萌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转身去问黄微微:“丫头,你怎么啦?” 黄微微苦笑一下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陈萌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问:“没什么大碍吧?” 黄微微摇摇头说:“没事。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陈萌又转过脸,瞪着我问:“陈风,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要是摔出问题来了,你能负的起这个责?” 黄微微拉住陈萌说:“不管他的事。他刚在回来。” “回来?”陈萌不解地看着我。 “是啊,明天是我们的婚礼,你不知道?”我说,悄悄踢了一下何家潇。 何家潇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也回来参加我哥的婚礼了。” 陈萌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我祝贺你们埃”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分明能看到一丝失落在她的脸上流过。 “萌萌,我们过去是不是有个约定?”黄微微问她。 “什么约定?”陈萌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们不管谁结婚,对方一定做另一个人的伴娘,是不是?” “是啊!”陈萌爽快地说,想了想又为难地叹道:“可惜我现在不合适了。” “谁说的?你最合适。”黄微微打断她的话说:“你不做我的伴娘,我就不结婚。” “我哥与微微姐要是结不成婚,责任是不是就在她身上了?”何家潇不失时机地说。 陈萌瞪他一眼道:“滚,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哥,当然关我的事了。”何家潇笑道:“就是你,一样关我的事。” “你想的美1陈萌鄙夷地白他一眼说:“何家潇,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何家潇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哎呀,果真是个泼妇。” 陈萌没等他的话落音,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她真的动手去撕何家潇的嘴! 但我们一点也不担心,陈萌在何家潇面前,简直就是一头河马与一头小鹿的概念。即便何家潇不动手,陈萌想撕到他的嘴,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看着他们两个人搂作一团,我与黄微微相视一笑。 这对冤家,所有的恩怨都会在这一番撕逼过程中烟消云散。 陈萌终于不再挣扎了,她红着脸被何家潇搂在怀里,眼睛不敢看我们,羞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我逗着他们说:“怎么不打了?” 何家潇抚摸着陈萌的头发说:“她是我孩子他妈,我舍不得。你有本事,怎么不打自己老婆?” 黄微微笑道:“他敢!给他吃八个豹子胆,他敢吗?” 我陪着笑脸说:“肯定不敢。你是我老婆。老婆是拿来爱的,不是拿来打的。男人嘛,爱女人的男人才是真男人。打女人的男人都是畜生。” 陈萌红着脸说:“陈风,你说了一辈子话,就这句话还算是人话。” 我叫屈道:“难道过去我说的都不是人话?” 陈萌笑道:“你自己想,是不是。” 黄微微护着我说:“萌萌,我说你老公说的不是人话呢。” 何家潇跟着叫屈,嚷道:“嫂子啊,你们拌嘴,不能扯到我身上来埃我可是无辜的1 四个人说笑了一番,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陈萌答应做黄微微的伴娘。我的伴郎是何家潇。 明天上午,我们四个人就要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 婚礼上的求婚 黄微微打电话告诉她爸妈,说婚礼坚决不能取消。 随后我接过电话,言辞诚恳哀求。陈雅致局长先是冷言冷语,在我将身段放到尘埃底以后,她才兴高采烈地说:“嗯,你小子,这次原谅你。” 得到了丈母娘的原谅,我仿佛六月天喝了一杯冰水,透体冰凉,爽快无比。 其实婚礼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陈雅致局长不是个马虎的人,她家仅仅一个宝贝女儿出嫁,是天大的事。我家这边有我小姨安排,也一样的尽本子画佛。 晚上我去了一趟我娘的病房,小姨看到我来,问我吃饭没有。这时候我才想起到现在还是空着腹的,而且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感觉特别的饿,几乎有着前腹贴后背的感觉。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这时候除了夜宵摊,我已经找不到可以果腹的地方。 我让小姨回家,小姨不肯,反而问我黄微微这边情况怎么样。 我如实告诉她,现在高干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的。 小姨骂我道:“你这人,怎么总不会心痛人?还不快去!” 我说:“我去了,我娘这里怎么办?” 小姨笑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她推着我出门,叮嘱我说:“小风,好好待人家微微姑娘。” 我点头答应,从我娘病房出来,径直出了医院门,找了一个夜宵摊,要了一瓶啤酒,炒了一个卤味合炒,舒心畅快地喝起来。 一瓶酒下去,我开始给何家潇打电话。 何家潇听说我在夜宵摊喝酒,二话不说就要过来。 等到他来了,我递给他一瓶酒问:“明天怎么安排?” 何家潇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明天不是你的婚礼吗?我给你做伴郎了,还能有什么安排?” 我踢了他一脚说:“你是真不开窍还是假不开窍?” 何家潇奇怪地看着我,问道:“什么意思?” 我干脆开门见山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跟秦芳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不会又害了人家姑娘吧?” 何家潇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笑得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哥,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 “你还能是什么人?你就是个种猪!”我骂道。心里想起陈萌,以及远在苏西镇的雪莱。 “我现在不乱来了。”何家潇辩解说:“过去我是不懂事。” 我冷笑道:“何家潇,你现在是个有孩子的父亲了,能不能有点责任感?” 何家潇白我一眼道:“哥,你别说我,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恼羞成怒,却发不出脾气来。何家潇与薛冰有感情,他在苏西镇的时候,薛冰给了他多少照顾啊,这小子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我能说他什么。 我摆摆手道:“废话都不说了,你告诉我,明天有什么打算?” 何家潇笑道:“哥,我是来陪你喝酒的,哪想那么多啊。” 我竖起一根手指说:“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能不能成为点点的爸爸,就看你明天的表现了。” 何家潇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也紧张起来,他问我道:“哥,你说,我要怎么办?” “求婚1 “可明天是你的婚礼。” “没错。就是要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求婚。” “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 “她一定答应。”我信心十足地说:“当然,你要搞出点花样来。女人最怕自己感动,只要女人感动了,就没有了智商。没有智商的女人,还不是任男人摆布么。” 何家潇不明白地看着我,我叹口气说:“家潇,你小子谈恋爱是天下第一高手,真爱却是一窍不通。” 何家潇涎着脸笑,说:“哥,你教我嘛,你是前辈埃” 我想骂他,终究没骂出口。何家潇的意思谁不明白,他在暗喻我抛弃了薛冰,攀了黄微微的高枝。 “不明白回去问你妈1我将筷子扔在小桌上,起身就走。 何家潇没跟过来,远远的冲着我喊:“哥,我懂了。” 黄微微没想到我会倒回来,她一个劲地问我娘谁在照顾。 我安慰她说:“没事,放心。” 说了一会体己话,我到外面的客厅去休息。黄微微不肯,说要抱着我睡。 我为难地看着小小的床,侧起身在她旁边躺下。黄微微像一只小猫一样偎进我怀里,仰着脸幸福地笑。 我刮了一下她鼻子说:“笑什么呢?快睡!明天一天辛苦着呢。” 她勾着我的脖子说:“老公,我感觉自己好幸福的。” 我心里一酸,拍着她后背说:“我有了你,也一样的特别幸福。” 她在我臂弯里安静地睡着了,我轻手轻脚下床,回到客厅沙发上,摸出烟来狠狠地吸了几口。 我心里乱得很!这场婚礼似乎与我毫无关系一样,我什么事都没做,我只是这场婚礼的一个道具。 这是做男人的耻辱!我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 从省城回来到现在,一直紧张。突然松懈下来,顿时感觉全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摁灭烟,我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就沉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被电话声惊醒,拿起来一看,居然有二十多个电话没接。 正准备要逐一回拨过去,耳朵里听得门外一阵喧哗,随即就看到陈萌领着一帮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涌了进来。 她们叫醒黄微微,手忙脚乱的给她化妆,穿婚纱。 我被眼前的这一切看得目瞪口呆。陈萌笑吟吟地递给我一个纸盒子说:“还不快换上?”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高级西服。 她朝里间努了努嘴说:“丫头早就准备好了,快换上。花车在外边等。” 我迟疑地问:“家潇呢?” 陈萌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我笑着说:“他是我的伴郎啊。” 陈萌脸一红说:“你叫他做你的伴郎,怎么还让我做丫头的伴娘,你什么意思?” 我摆摆手说:“解释不清。不解释。” 等我换好衣服,黄微微已经化好了妆,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扭捏地出来,看到我,满脸飞满红霞。看看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了,陈萌开始催我们出门。 我们被陈萌她们簇拥着出了医院门,上车直奔酒店。 到了酒店,看到门口早就聚集了不少的人。等我们的花车一到,漫天的花瓣从天而降下来。 红地毯从酒店门口一直铺到酒店大堂。我牵着黄微微,款款而入。 两边站着很多客人,大多我不认识。这些人是黄部长家的客人,他家女儿结婚,谁不来捧场呢? 等我快到大堂的时候,眼前顿时一亮,我春山县的干部齐刷刷地站成一排,领头的赫然是刘启蒙书记。 看到他们,我心里一热,眼眶湿润了。 黄微微显然感觉到了我的激动,她轻轻地告诉我说:“刘书记他们是我请的,还有苏西镇的同事。” 我再去看,就看到了月白、雪莱、柳红艳,居然还看到赵德全。赵德全旁边,就是钱有余和孙德茂这帮子人了。 再过去,看到了郭伟、邓涵宇,却没有看到关培山。 我颔首微笑,一步一步牵着黄微微步入婚礼大堂。 司仪早就准备好了,等我们一脚踏上舞台,婚礼进行曲开始铺天盖地倾泄出来。 一切按程序在进行,等我们换了戒指,正要拥抱的时候,门外闯进来一个人,他手里捧着一大把的玫瑰花,高声大喊:“我来了1 我定睛一看,来人何家潇。 我从司仪手里拿过话筒说:“我的伴郎来了。” 何家潇的突然出现让所有宾客都呆了,众人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婚礼只有伴娘而没有伴郎。 何家潇径直走上舞台,突然单腿跪在陈萌面前,大声说:“萌萌,嫁给我1 沙发上的旖旎 婚礼举行,表示我与黄微微不仅是法理上的夫妻,伦理上也是所有人认可的夫妻。 衡岳市有个规矩,办了结婚证,不算真正夫妻,只有办了酒席,哪怕没有结婚证,人家也一样认定是夫妻。 我不但在法理上有手续,在伦理上一样完善了程序。这样一来,首先是陈雅致表现出莫大的安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婿。只要不办酒席,别人说我是她女婿,她总觉得别扭。 曲终人散,皆大欢喜。现在不是两家人的喜事,而是四家人的喜事。陈萌与何家潇最终还是按照我预想的那样,与我们一同举办了婚礼。 陈雅致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碍于陈书记和我表舅何副书记的面子,只能大度,表示婚礼的一切开销由她来承担。 市委陈书记与何书记最终成了儿女亲家,莫阿姨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红包说:“小陈啊,你还是自家的人埃头上顶着一个陈字,还是与别人不一样埃” 我谦虚地微笑,告诉莫阿姨说:“萌萌和家潇能走到一起,是我们大家都希望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事,主要是他们自己,本身都深爱着对方。大家碍于面子,都不捅破而已。” 莫阿姨叹口气说:“小陈啊,以后有空多来家里走走。萌萌和家潇,两个人都不懂事,你以后还得帮我们多照看一点。” 我受宠若惊,惶恐地说:“阿姨您放心,只要我陈风在,就没人敢给他们委屈。” 莫阿姨满意地与我告别,她前脚走,后脚我宛如舅妈就过来了。 现在她怀里抱着点点,显得理直气壮了许多。 舅妈照例给我一个大红包,在我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满面含笑走了。 最后就是我的丈母娘陈雅致局长,她在极度兴奋之后显得有些疲惫。她招招手让我过去,从挎包里摸出一把车钥匙递给我说:“小陈啊,做妈的没其他东西送你们,你们结婚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就送你们一台车做礼物。” 我诚惶诚恐地接了车钥匙,屁股眼里都兴奋起来。这是我的第一台车,而且是台高级车,摆在省委党校,也绝对不丢面子。 黄山部长语重心长地说:“陈风啊,男人成家立业,为首务。现在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吧?” 我庄重地回答他说:“爸,我不会让你失望。” 黄山部长满意地点头微笑,说:“今晚你在家呆一晚,明天一早就赶回去党校学习。男人嘛,不能困在温柔乡。” 我使劲地点头,一边的黄微微撅起嘴唇抗议嚷:“爸,我们新婚,再怎么样,你也得给了三天吧1 黄山部长喝了一声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第二天一早,黄微微叫起我,满脸的不舍。 我实在是不想走,医院里有我娘在住院,昨天我们的婚礼她都没参加。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至今想起来,还心酸不已。 黄微微又大着肚子,两个女人在家,没有一个人照顾,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来啊! 可是我现在不去党校,不但对不起黄山部长,也对不起对我付出那么多的黄微微。我不但对不起所有支持过我的人,更对不起我还在春山县烈士陵园里的爹。 矛盾纠结,情感复杂,我傻乎乎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秋风呼啸而过,心里也愈来愈凉。 黄微微哼着小调,帮我整理了一个行李箱,安慰我说:“老公,你放心去学习。我你不用担心。你去学习,我就回娘家去住。” “你都嫁出来了,还能常住娘家吗?”我逗着她说:“现在你头上顶着的是姓陈的帽子,而不是姓黄的帽子埃” 黄微微在床边坐下来,手摸着我的脸说:“你以为我愿意回去住?一来是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另一个我怀着咱们的宝宝,这在我妈眼里,可是比天还大的事。” 我听来听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想起医院里我娘来,于是脱口而出道:“你回娘家去,我娘呢?” 黄微微一愣,仿佛才突然想起这事来,顿时哑了口,愣愣地看着我。 “要不,我不回我妈家里?”她试探地问我。 “不行。你大着肚子,我娘现在情况不好,你不但照顾不了她,还会让她担心你。” “哪怎么办呢?”黄微微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拍着她的手背说:“别急,我来想办法。” 吃了早餐,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成熟了。 我扶着黄微微并排坐在沙发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老婆,不如我们请个保姆。” 黄微微拍手叫道:“好呀好呀。” 我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样子,心底漫上来一层温柔,便伸手抱过她来,在她洁白如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咬着她的耳垂说:“老婆,我舍不得走。” 她将手插进我的头发,温柔地说:“舍不得娇妻,走不得远方。” 我嗯了一声说:“有了娇妻,我何必要走远方。” 黄微微将我推开,她坐起身子,收拾着衣服说:“你是男子汉我才嫁你,如果你因为女人而沉湎于温柔乡里,我会看不起你。” 我拍着胸口说:“老婆,你看我是那样没出息的男人吗?” 她歪着头看着我笑,说:“说不定哦。” 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亲着她的额头说:“老婆,我们把枚竹叫回来吧1 黄微微再次推开我,惊异的神色在她脸上迅速蔓延。 我连忙解释说:“枚竹熟悉我们家的情况埃她是我娘认的女儿,做女儿的伺候自己的娘,天经地义说得过去,是不是?” “可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啊。” “我有办法。” 其实昨晚我小姨在电话里就告诉我了,奚枚竹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我娘瘫痪的消息,已经连夜赶回衡岳市了。现在她就在我娘的病床边,所以我昨晚才安安心心的过了一夜的洞房花烛夜啊。 “枚竹早晚要嫁人,这样好不?” “没事。等我学习完回家了,我娘我就能伺候了。到时候我们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也算是我们老陈家的女儿,要对不起她。” 黄微微叹口气说:“好吧,我听你的。” 她穿好衣服,从我身边起身,指着地上的行李箱说:“该出发了。” 我还在犹豫,门被敲响。打开门一看,陈雅致局长站在门口,看到我在屋里,惊讶地说:“你还没走么?” “就走了。”我说,慌慌张张拖了行李,准备下楼。 “等等。”她叫住我说:“我是来接微微回家的。在你没回家之前,微微就一直住我哪里了,知道吗?” 我慌不迭地点头说:“辛苦妈了,辛苦妈了。” 陈雅致局长微笑道:“只要你们好,我辛苦一点没事。” 她伸手牵着女儿的手,无限温柔地说:“来,我们一起送你老公出门。” 小圈子 党校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校门口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地蹲在那里,成了一个千年不变的风景。 我的车刚进校门,就看到前头走着一个女孩。她飘逸的头发在秋风里挥洒成一幅图画,美丽的脚踝在空气中画成优美的弧线。 我摁了一下喇叭,女孩回过头,我就看到了一张明净的脸。 冤家路窄呢!我心里暗暗叫苦。 彭小媛回过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一看是我,蹦跳着过来,毫无顾忌地敲打着我的车窗玻璃喊:“哟,发财啦!” 我只好放下玻璃,摇着头说:“借的,借的。” 彭小媛毫不客气拉开车门坐上来,拍着座椅啧啧赞道:“哟,真皮的啊。” 我只能苦笑,面对她这样刁蛮的公主,最好的办法就是三缄其口。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她问我。 我装作无辜的样子说:“没去哪啊。” 她呸了一声说:“你骗鬼可以,骗我难。” 她将一缕头发绕在手指间说:“这两天我都去找你了,你根本就不在宿舍。” 我心里暗暗吃惊,你一个丫头片子,没事找我做什么?何况老子现在是有妇之夫,来不得半点闲言碎语。 彭小媛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脸一红叱道:“你想哪里去了?一看就知道没想好的,流氓!” 我陪着笑脸说:“彭大小姐,你还不下车?坐在流氓的车上,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彭小媛反而笑了,手指甲在座椅上划了一道说:“再敢胡说,我让你的座椅变废品。” 我知道她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只好继续陪着笑脸问:“彭大小姐,你找我何事?” 彭小媛却不说了,歪着头说:“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请人吃饭是件很简单的事,但现在要我单独请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子吃饭,就是给我三个豹子胆也不敢。 “请不请?”她看我在迟疑,逼问着我。 我心里想,请个毛线。你个小丫头,难道还有什么机密?就算你是副校长的女儿,我们才开始培训,连端木都不知道我们的去向,难道你还会先知? 现在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将来的去向了。留在省里,算是大员,派到下面市里,职务应该不会低。与其在省里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大员,不如去下面混一个实际的诸侯。 我研究了一下官员升迁的规律,但凡这个人要被提拔,一定走的是省里下派到市县做个副职,过一两年扶正,再过几年回到省里担任重要职务。真正直接从省里普通岗位提到领导岗位的,打着灯笼也难找。 我算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但对于省里来说,我的这点经验最多只能在简历里体现,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话。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是省管的干部! “不请。”我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不是我小气,而是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注意影响。 “小气鬼!”彭小媛愤愤拉开车门下车,她回转头说:“你别后悔。” 她用了很大的劲将我的车门关上,呯的一声像是割了我一块肉一样的痛。 她后面的一句话让我有点想法,我为什么要后悔?难道她真的有什么内幕消息? 我放下车窗玻璃喊:“彭小媛,你开不起玩笑么?” 她本来蹬蹬的走了,听到我叫她,又回转身来,站在我车门边逼视着我的眼睛说:“后悔了?” 我笑道:“我后什么悔呀,别人想请你这样的美女还请不到,我有机会请你,这是多么荣幸的事啊。说,喜欢吃什么?” 彭小媛眉开眼笑地说:“我要吃西餐。” 等她上到车里来,我对她说:“我再请一个人来,好不好?” 她默许了我的要求,伸手去弄车里的音响。 弄了一会,听到音响里传出舒缓的音乐了,她闭上双眼,开始安静地听起来。 我将车掉头,径直从校门口开出去。 要吃西餐,只能去市里。一曲音乐听完,彭小媛睁开眼问我:“喂,你宿舍里住的那个人是不是姓邓啊?” 我点点头说:“没错。他叫邓涵原,是衡岳地区临近县的团委书记。” “哦”她拖长音调,鄙夷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呢。” “怎么了?”我问,好奇心起。 “没什么。”彭小媛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他。” 我被他这句话逗得乐不可支起来,你一个黄毛丫头,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不喜欢人家,人家未必就喜欢你。 “我跟你说啊,你今天请我吃西餐,绝对不冤枉的哦。” 我笑笑说:“没事,冤不冤枉谈得上吗?” “真的。”她神秘地凑过头来,压低声音说:“你们这个班的人,这几天都在搞小圈子,只有你,人不见,水不流,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心里一阵不高兴,老子好端端的,你个丫头片子咒我死,何居心? “想不想知道啊?”她逗着我说。 我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我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想。” “不想算了!”她嘟起嘴唇骂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没意思。我不吃你的西餐了,回去。” 我笑道:“吃西餐是我心甘情愿请你的,不是想从你这里听到什么消息来交换的。” “哪我还是要告诉你。”她气咻咻地说:“我如果不是看在我老师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呢。” 我心里一阵喜,她这样的小女孩子与我玩心计,太嫩了! “你们是不是要选班长?”她问我。 我颔首认可。 “现在要投票选,你知道不?” 我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显然有些生气:“你这样以后怎么在官场混呢?” 我严肃地说:“我从来没想过混。我作为一个干部,一心就是为人民谋福祉。” 她扭过头来,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突然启齿一笑说:“哟,没看出来啊。” 我没搭理她,认真地开自己的车。 “如果投票选,你会有几票?”她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应该没几票。” “你肯定会没几票。现在你们这帮子人啊,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你们地方上来的干部组成,另一派就是省直机关的干部。我听说,省里的人比你多。” 我对她熟知我们的事感到很吃惊,按理来说,像她这般年龄的小姑娘,对政治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她为何热衷于我们要选班长,而且还能调查得这么仔细?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显得不惊讶,不关心。 “我去你宿舍找你,遇到了你们市县来的干部在你宿舍开会啊。” “他们开什么会?”我严肃地说:“这样拉帮结派,是树山头,搞宗派。是党的纪律不允许的。” 彭小媛笑嘻嘻地说:“你管得着么?” 我愤怒地说:“这些人是没原则了,我要提醒他们。” 彭小媛盯着我看半天说:“等你去提醒他们了,人家已经是班长了。班长有班长的权威,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最多就是建议权,还能怎么样?” 我不得不佩服她对政治的熟稔来。想想也不奇怪。她爸是省委党校的副校长,其实也就是负责全权处理党校事务的领导。党校校长是省委书记,省委书记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来理会培训这点鸡皮蒜毛的事呢。 她耳濡目染多了,自然把任何事情都与干部官场挂上勾了。 我叹口气说:“随他们去吧。天要下雨!” 彭小媛依旧一副笑嘻嘻的形态问我:“你不想当班长?” “轮得到我吗?”我苦笑道:“我连他们的小圈子都进不去,还有什么机会啊。” 彭小媛也跟着我叹了口气说:“说的也是啊。” 两个人觉得没话可说了,空气显得沉闷起来。 快到市里的时候,彭小媛问我:“你刚才不是说还要请个人吗?谁呀?” 她这一提醒,我才想起这个事来,于是掏出电话给甘露打。 电话还没接通,彭小媛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电话说:“我帮你请一个人吧。” 西餐厅相遇薛冰 彭小媛说要帮我请人,一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请谁。 但在女人面前,聪明的男人都会装傻充愣,我亦如此。 我满口答应,并对她的热情表示感谢,还不忘好好的给她刷了一桶浆糊。说在省城这么大的世界里,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举目无亲,彭大小姐能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是对我信任。 彭小媛抿着嘴笑,对我的恭维心安理得的接受,不忘揶揄着我说:“乡下人就要有乡下人的质朴,可是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这人油腔滑调的。不过,我喜欢1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这世界上,漂亮婆娘总配丑男人,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丑男人本身就失去了自尊,不要脸的去缠人,那个女人能经得起缠啊?这就是个流氓的世界,不是流氓,几乎无法生存! 当然这话我不会说出口,我怕吓到她。 “陈风大哥,你说说你谈恋爱的故事来听听呗。”彭小媛张着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看着我,满脸的期翼等着我讲故事。 我撇了她一眼道:“你小姑娘家家的,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干嘛?要学好啊,这些东西不要学。” 彭小媛鼓着腮帮子说:“我说了要学吗?我只是想听听而已。再说,现在是什么时代啦?还是你们过去的老封建思想啊!我告诉你,在我们学校,没有男女朋友关系的同学,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呢。” 我逗着她问:“你有男朋友没?” 彭小媛蹙着眉头叹口气说:“我不敢。我家老封建如果知道我在谈恋爱,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我哈哈笑起来,欢乐地摁了一下喇叭说:“你还说我,自己大学都要毕业了,还没谈过恋爱,人生会完美吗?” “我是残缺的美。”彭小媛气呼呼地说:“不愿说拉倒。本姑娘还不想听呢。” 我试探着她问:“我的人生很丰富,你想听那一段?” 彭小媛顿时来了兴致,她凑过身子来,一缕幽香钻进我的鼻孔,我没敢去偷看她青春勃发的身体,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 “我就想听听你跟薛老师的故事。”她突然拍了我一巴掌说:“刚才忘记警告你了。这是省城,不是你们乡下,不许摁喇叭的,知道不?” 我心里老大不乐意,小丫头片子教训起老夫来,真不知天高地厚是吧?我又故意摁了几下,随即咧开嘴笑说:“对不起啊,在乡下开习惯了。我在乡下开车的时候啊,路上走的不是猪就是牛,你不按喇叭,它们是不会走开了。” “可这里没猪也没牛。”彭小媛狠狠瞪我一眼说。 我装作恍然大悟般的神态说:“确实,这省城的路上,走的都是人。没有畜生呢。” 彭小媛白我一眼说:“你是不是变着法子在骂我?” 我赶紧换了一副窦娥的形态说:“岂敢岂敢。彭小姐我拍你马屁还来不及啊!” 彭小媛的眉头皱到了一堆,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总是感觉你在骂人啊1 我不想再解释,老子本来就是骂你的,怎么啦?仗着你投胎投得好,就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老子下世投胎就投到天子脚下去,看谁更牛逼! 心里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彭小媛盯着我奇怪的笑,怯怯地问我:“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是个乡下人。”我说:“你快指路啊,要不走错了不怪我埃” 前面一个十字路口,站着两个交警,嘴里嚼着槟榔,一个人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香烟。 “直走。”她命令着我。 拐了几个街口,她让我将车停在路边,自己拉开车门下去。 我跟着下来,抬眼看到“金牛角”几个字。心里又是一阵乐,这个名字取得真土,还是西餐厅,最不济也得在后面来个什么斯拉基之类的名头埃这么土不拉几的名字,怎么也难与西餐这个词挂在一起。 “我认为,这是中部省最好吃的西餐厅了。”彭小媛砸吧着嘴唇说:“陈风,你今天不许小气啊。” 我笑道:“随便你吃,管够。” 她一蹦一跳的上楼,我跟在后边,亦步亦趋上去。 餐厅里的人不多,空气里流淌着温柔的音乐。我细细听了一下,居然是我们中国的音乐,只是换了几样乐器,隐隐就让人觉得高尚了许多。 坐了不到一刻,彭小媛冲着我背后就招起手来,而且还大声地喊:“在这,在这。” 我没回头去看,我知道来的人是谁。彭小媛不会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吃饭! 西餐厅的人被彭小媛的高声引得都投过来目光,我坦然地目不斜视。倒是彭小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坐了下来,偷偷的吐了一下舌头,满脸通红。 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人未到,香先来。一缕淡淡的幽香破空而来,差点让我热泪盈眶。 这个香味我太熟悉了,就好像我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我甚至能准确地说出每根手指的长短差几厘米。 “你还好吧?”声音柔柔的,却像钝刀割肉一样,一寸一寸分裂着我的肌肤。 我头也没抬说:“请坐。” 她不坐,眼睛扫视一眼餐厅说:“小媛,换个地方吧。” 彭小媛吃惊地说:“老师,我喜欢这里啊。”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 我没敢去看她,我只要看一眼她,我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刚结婚回来!辛苦了。”她揶揄着我。 “没事。”我说,拿起水壶给她倒水。 她谢了我说:“终于安家了啊1 我连身说谢谢,眼睛还是不敢去看她。 “你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打量着她说:“薛冰,你瘦了。” “能不瘦吗?”她冷笑着说:“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他。”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又不好去问她,只好嘿嘿地笑,边笑边说:“这个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是吗?”薛冰毫不客气地质问我:“你跟黄微微的感情是先有的,还是后来培养出来的?” 我无言以对,只好继续嘿嘿干笑。 其实在彭小媛说请人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她请的人一定是薛冰。我曾经暗暗想过,薛冰知道是我,不一定会来赴会。毕竟我们曾经是恋人,而现在我是有妇之夫,她还是独身一人,我们的见面,除了尴尬,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但我坚定要来,是心里一直想看到她。仿佛只要看到她,我的心就会变得无比的宁静。 彭小媛已经叫了服务员过来,点了三分牛排,要了一些甜点。特别嘱咐服务员,她的那份只要三分熟就好。 我听她这么说,赶紧找了个机会岔开薛冰的话题说:“三分熟?三分熟其实就是生的,血都没干呢,你也敢吃?” 彭小媛翻着白眼说:“我有什么不敢吃的?你信不信,生吃我也能。” 我竖起大拇指说:“厉害。佩服!” 突然感觉桌子底下的脚被踩了一下,抬头去看,就看到对面的彭小媛对着我挤眉弄眼。 我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 彭小媛耐不住了,低声说:“好好陪我们薛老师说话。我感觉好热埃” 我笑着说:“你怎么会热呢?空调不对着你的么?” 彭小媛瞪我一眼说:“本姑娘觉得做电灯泡的滋味真难受啊,我还是去一边凉快凉快去。” 说着也不等我们回过神来,她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径直远远的去了一个角落。 等到她一走,留下的空气显得尴尬味更浓了。 “微微怀孕了。”我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没办法。” “奉子成婚啊1薛冰微笑起来,问我道:“要是当初我也怀孕了,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一痛,支吾着说:“应该不会。” “会1她坚定地说:“你一定会。当然,如果我有个做组织部长的爹,你肯定不会离开我。” 我心里燃起一堆火来,当初我离开她,仅仅是因为黄微微的爸是组织部长吗?这个问题到现在还没想过,如果真是,我这个人是多么的卑鄙与渺小啊! 我只记得自己还在她们两个之间摇摆的时候,薛冰放弃我调到市里去,唯一的条件就是与我分手。这是黄微微与她的约定,而且之前我一点情况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她调到市里去了后,与我断了所有的联系,即便我找到她的单位,她一样的一律不见。 “你错怪我了。”我喃喃说:“不过,薛老师,天下何处无芳草。我陈风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淡淡地笑,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水,无比优美的咽下去后说:“不过,你做了一件让我很看不起你的事。” 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郭伟来追我,是你的主意吧?”她冷冷地笑,说:“你是怕我嫁不出去?” 我摇着头说:“没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没任何意思。” “但我觉得有意思极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深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抱里推,他是高尚呢?还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显露出自己的卑鄙?” 我点着头说:“是我卑鄙!卑鄙!我卑鄙极了。” 我的自责让她感觉到了不舒服,我看到她的眉头又纠结在一起了。 “薛老师。”我叫道:“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去爱你了。” 薛冰微微一笑说:“我不想你这样叫我。我想听你原来叫我的称呼。” 我一顿,脑海里一团乱麻。过去我只叫过她老婆,难道我现在还能这样叫她? 我征询地去看她,她微笑着看着我,颔首鼓励。 我突然就来了勇气,低声叫了她一身:“老婆。” 薛冰轻轻地嗯了一声,眼光温柔地看过来,差点让我跌进去淹死了。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说,稳住!稳住!千万要稳住! 甘露约我去市里 牛排上来了,我却没一丝食欲。 薛冰与我一样,根本不去动面前的牛排。只有彭小媛,快活地大快朵颐,还不忘催着我们吃。 我将面前的牛排推到她面前说:“如果你吃完我这一份,晚上我带你去歌厅看节目。” 中部省的娱乐在全国数一数二。一条大街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歌厅四五家。歌厅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演艺明星,大牌走穴的,本土衍生的。吹拉弹唱,千变万化。 从歌厅里走出了不少的人才,走得远的,有到国家舞台上演出的,甚至有出国捞金的。走得近的,最不济也能开着小车,住个别墅。 到中部省,如果没有领略到歌厅文化,算是白来。 中部省的人对于外地贵宾的招待,最好的招待就是请到歌厅去看节目。 “你想去歌厅?”彭小媛笑嘻嘻地说:“本姑娘还需要你请吗?你想看节目,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是不?老师。” 薛冰还是保持一丝淡淡的笑。她的这个笑与在苏西乡已经截然不同。过去她的笑,就好像山野间烂漫的山花一样,纯洁无暇。而现在的笑,就像花盆里养着的花儿一样,不管开得如何烂漫,始终没有花儿原本的幽香。 彭小媛这样说话是有来由的。原来薛冰受到邀请,每晚在两个歌厅里驻场演出,表演她天籁般的民歌。 薛冰还在喝面前的纯净水,她已经喝了三杯了,似乎她很渴一样。 我不好阻止她,只能劝她尝尝彭小媛赞不绝口的西餐厅的牛排。 薛冰在我的劝说下拿起了刀叉,她熟练地使用着,让我目瞪口呆。我这一辈子只习惯用筷子,刀叉在我手,显得无比的笨拙而难看。 薛冰来省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生活。她拿刀叉的样子迷人而可爱,显得矜持而高贵。 我的心不停的猛跳。刚才她执意要我继续叫她“老婆”,这是很过分的事。她已经知道我结了婚,而且我妻子的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我再来叫她“老婆”,不但是对她的亵渎,而且也是对黄微微的不尊重。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薛冰是个执着的人。当年她在我与城市之间,她选择了城市而放弃了我。今天,她会为了我而放弃城市吗? 我不由有点后怕。倘若当初她不放弃我,或许她现在还在苏西镇的中学里教着她的音乐。我不知道黄微微用了什么办法,我想,仅仅是一个进城的诱惑,她应该不会放弃我! 如今我们在这个城市里再次相遇,难道我们之间还会有一场让人痛不欲生的故事?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薛冰低吟浅唱,眼脸低垂,如泣如诉。 我屁股底下却像坐了针毡一样,她的如此表现,就是让我坠入深渊啊! 彭小媛拍着手笑道:“薛老师,你唱的得真好。你真的住在源头,而这个人住在源尾呢。” 薛冰红着脸说:“我没这个意思埃” 彭小媛不依不饶地说:“是就是,怕什么。他陈风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人爱,是他的福气。” 我开始坐立不安。黄微微停着大肚子的形象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跳跃。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站起身说:“天晚了,明天我还要上课,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彭小媛惊异地问:“你不是要请我看节目吗?” 我苦笑道:“我是鲁班门口卖大斧了。去看节目就没意思了。” 彭小媛不甘心地说:“算了算了,你不看就不看。我要去看。再说,今晚老师的歌,我还要唱和音呢。” 薛冰也站起身说:“小媛,让他回去吧。” 彭小媛嘟哝着不说话了,拉着薛冰就走。走了几步又站住脚说:“你不送我们么?” 我还未开口,薛冰先拦住她说:“我们打个车就行了。他在郊外,路远。让他先走吧。” 下了楼,看到她们上了一辆的士走了,我长长地叹口气,打道回党校。 回到宿舍一看,邓涵原还没回来,就匆匆洗了一下,准备上床睡觉。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一场大战。 不过我已经兴趣阑珊了! 彭小媛跟我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如果他们拉了小圈子,我就是小圈子外的人。 突然想到甘露,她跟我一道去了衡岳市,应该也不是小圈子里的一员。 心里想着,终觉得没底。于是试着给她打电话。 甘露的声音显得慵懒无比,我的眼前顿时就浮现出一副景象,一个漂亮的女人,睡眼朦胧,锦被横卧,云鬓乱飞。 她显然是被我的电话从睡梦中吵醒的,张口慵懒地问:“陈风,有回来了吗?” 我连忙说:“是啊,我在党校宿舍里呢。” 她沉吟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说:“不好意思啊,睡死了。” 我问:“你在哪呢?” “在家。” 我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们班的同学,没人联系你吧?”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当然有埃不过,你是唯一的一个晚上给我电话的人。” 我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啊,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准备挂电话,甘露却在电话里说:“你想挂了吗?” 我支吾着说:“你要休息。再说,我也没什么事了。” 她哦了一声,随即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问我:“你刚才说他们联系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笑笑说:“没事。” 甘露催着我说:“你跟我说。这里面肯定有事。”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将彭小媛跟我说的话跟她说了。 电话那边传来死一般的沉寂,就在我迟疑着要不要挂了的时候,甘露在电话说:“你现在能想办法来一趟市里吗?” 我脱口而出说:“我有车。” 甘露笑了笑说:“这样最好,你来市里,我有话跟你说。” 我还在迟疑,甘露在电话里严肃地说:“如果你不想被卷入进去,你就来。” 她说得很严厉,口气很冷峻。这让我有些吃惊。她本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里面埋着什么,只有天晓得。 甘露从毕业开始就在省府大院工作,见惯了大风大浪,政治敏感程度非我能比。我就一乡下小小的县官,在老百姓的眼里,我是大官。在他们眼里,我屁都不是! 说来也有意思,我们这帮基层干部,基本不用去想政治问题。反正上头有什么指示,照着做就行。做对了,赢几点希拉掌声,做错了,也没人追责。 但凡做过县官的人都知道,不管上头的干部官多大,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还是老子说了算。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神仙下凡还要问土地!老子一个县官,就是个土地爷! 可现在不是了,我已经不是土地爷。 省城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寒窗四年,一千多个青春岁月全部抛在这里了,人家收获了鲜花与掌声,老子收获的是几丛荆棘。 要是没我老爹,我现在可能就是个混混。 我做混混有天生异凛的。比如我读高三的时候,别人都在发愤图强,我却被校园围墙下的桌球勾引住了全部心神。拿着桌球棍我在围墙下连续奋斗了三个日夜,练就了一身不错的身手,结果与一个街头小混混打赌,赢了他两个球。 小混混输了不肯给钱,我是拿着一把菜刀追了他两条街。最后把他追瘫在地,举手叫我爷爷才肯放过。 因为这事我差点被学校开除。我小姨缠着校长整整两天才留给我一个机会,不许在校上课,但还给我一个高考的机会。 我就是靠着这个机会一鸣惊人的! 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我一定是名落孙山的,结果发榜,我的成绩比我们班最牛同学还高八分。 八分是个什么概念?是个足以改变人生命运的分数。差一分可能名落孙山,多一分一定能出人头地。 因此,在衡岳市教育界,我是一个创奇。 但我,从来没把这个传奇当作辉煌宣扬。 甘露仔细告诉我地址,说到了的时候再给她电话,她来接我。 我挂了电话,重新披挂,出门开车。 甘露透露的消息 甘露住在高档小区,从我的车一进入小区专属道路,我就严重的感觉到此处非普通人家能住。 来来往往的车没有一台低于五十万以下,都是低垂着车帘,不急不缓地走。 只有有钱人,才能在这个社会闲庭信步。我一边感叹,一边给甘露打电话。 甘露接到我电话,叮嘱我在小区外的路边停好车,她会直接出来接我。 我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停好车,锁好车门,靠在车身上摸出烟来抽。 才抽了几口,就看到甘露急匆匆出来,东张西望地找我。我朝她招手,她显然看到了我,微微一颔首,转身往小区里走。 我紧跟着过去,守门的保安似乎看出我是陌生面孔,想要拦住我。我在他还没拦的时候就先黑了脸,半眼也不看径直往里走。 大概是我的气势压住了他,他在我背后呀了一声,见我没搭理他,只好任由我进去。 甘露在前边走,款款而行。身材如弱柳扶风。 沿着一条开满鲜花的小径,她在一栋三层小楼前站住,回首过来,微微一笑进了门。 我再一次感叹,省里干部真有钱。这么好的别墅,在我们春山县根本看不到,就是在衡岳市,这样处处充满富贵的门第,也难得一觅。 她的别墅是独栋独门,旁边还有几栋一模一样的,夜色里只看到微弱的灯光,看不到半个人影。 进门铺着洁白的毛茸茸的地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贵的地毯。以至于我站在门边半天不敢进屋。 甘露微笑着站在门边,递给我一双拖鞋。 我换了鞋,一脚踩在地毯上,感觉到严重的头重脚轻。 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除了甘露,似乎再没有一个活人。 甘露显然感觉到了我的疑惑,淡淡笑道:“别看了,就我一个人。” “家里人呢?” “家里就我一个啊。” 我愈发的疑惑起来。她绝对不是青春少女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高级干部,不会没嫁人吧?难道她的高处不胜寒,没人敢追? 眼光落在客厅墙上挂着的一幅结婚照上,我才明白过来,她是个结过婚的人。 甘露给我端来一杯茶,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眼光看着我,微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还在纠结她老公怎么不在家,居然没在意她问我。 甘露看我在看她的结婚照,莞尔一笑道:“他不在国内。” “国外?”我惊奇地问。 “是。”甘露淡淡地说:“出国做访问学者去了,已经三年没回来了。” “移民定居了?”我问。 她点了点头,叹口气说:“在他看来,国外的月亮要比国内的圆。” “你不移民过去?” “我要是想去,随时都能去。”甘露笑了一下说:“这栋房子,就是他给我的钱买的。” 她起身走到窗户边,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窗户边,看外边的万家灯火。 “这个小区里的人,谁的身家都不会低于一千万。低于这个身家的,根本没资格在这里安家落户。”她指着旁边的几栋别墅说:“这几个,应该在中部省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我笑道:“甘处长你也是身家千万的人啊。” 甘露看我一眼说:“我不是。我是他们当中最没钱的人。但我是这个小区里最高级别的国家干部。” 我哦了一声,没有太多兴趣去了解这些东西。 富豪于我来说,只是曾经的梦。自从我去苏西乡搞社教开始,我就失去了做富豪的梦。因为我很清楚是个国家干部,要想一辈子平安无事,我必须清贫! 甘露又回到沙发前坐了,问我道:“陈风,你说他们拉了一个小圈子是吗?” 我一听,顿时兴趣嫣然了。我来的目的就是为此,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甘露一定会知道内幕。 果然,甘露笑着对我说:“看来你很有兴趣呀。” 我摇摇头说:“也不是。只是我也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总不能掉队吧。” 甘露抿嘴一笑说:“虚伪。” 我对她的叱骂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如果她要对我保留,就不会邀请我来她家,何况她是一个人在家。孤男寡女的,她敢冒这个风险,其实就是对我无比的信任。 我嘿嘿地笑,将从彭小媛哪里听到的一些事再说了一遍。 甘露安静地听着,不是蹙起她好看的眉毛。 我说完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等着她发表意见。 甘露沉吟了半响,才叹口气说:“陈风,你是觉得要加入小圈子呢,还是独善其身?”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傻乎乎地看着她。 她避开我的眼光,盯着地板说:“我问你埃” 我搔搔脑袋说:“我不是等你的意见吗?” 甘露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满脸疑惑地说:“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啊1 我又喝了一口水说:“你们省里不像我们县里,复杂。这里水深,没人带我游泳,淹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甘露扑哧一笑道:“你看你说的,好像省里是龙潭虎穴一样。既然你已经到了这个层面,还怕水深吗?” 我为难地说:“当然怕。” “我给你续水。”甘露起身去拿了水壶。她倒水的样子很好看,专注、沉静。恍如一副画一般,几乎把我看得呆了。 她续好水,放下水壶说:“其实这个事,在我们离开的当晚就孕育发芽了。我在衡岳市的时候确实接到过电话,当时我跟你一样,是很吃惊的。” “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你看啊,我们这个班,一共三十个人,十三个是各地州市上来的,十七个是省委省政府各部门的。谁都明白,这次培训是为了一年后的换届做准备。谁能在三十个人中出类拔萃,谁就是其他二十九人的领导。明白了吗?” 我茫然地点头,心里却一阵翻腾。当初我以为来到省里有个位置在等着我,从甘露的这番话里我听出意思来了,原来现在的我,已经是个没根的浮萍了。至于究竟会漂到哪里去,关键就看这潭水我能不能适应生存。 “省里牵头的是省委办公厅的孟小雨,他在办公厅里已经呆了八年了,听说这次培训后,有四个市的市委书记要退,要从这个班里选拔四个人去接班。他早就想下去做诸侯王了。这样的机会,实话说,百年难逢一次。” 我笑道:“甘处长,你准备去哪个市做书记?” 甘露脸一红道:“我不像你们男人,野心大。我从来就没过去做书记。我这次来培训,其实是我们委里争得太厉害,谁都想来。偏偏我最不想来,结果我这个最不想来的偏偏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我们女人,能安宁就好。没想去官场杀个你死我活,太累了。” 我哦了一声问:“这个孟小雨他为什么要牵这个着个头呢?” “还不是你们这帮子人,想当官也想得太厉害了。一个小小的班长,又不是什么正式干部,还非得要搞个毛遂自荐出来。这点也能理解,端木凭什么要指定你来做班长呢?” “没有的事。”我心里一虚。 “孟小雨跟我说,你们这些泥腿子,才进城就想骑在他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她嘻嘻地笑起来,花枝乱颤一般。身体微微颤抖,将一身妙曼的身材,恰到好处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们也是干部,怎么到了你们眼里,就成了泥腿子了?”我愤愤不平地说:“革命分工不同,你们在省城的就一定比我们优越么?你们要是与北京比,又是什么?” “一样的泥腿子。”甘露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孟小雨就找了班里来自省直机关的干部,决定要在选班长的这件事上,给你们来一次下马威。” “下马威?”我沉吟着说:“怎么搞得像阶级敌人一样。” “现在啊,你我就是不同战线的人。”甘露吃吃地笑,伸手捋了一下垂在额头上的碎发,样子妩媚地问我:“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你说我是不是叛徒?” 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我早有预料这事不简单,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复杂。我庆幸着自己还没卷进去,万一这闹出一个事件来,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孟小雨是什么意思呢?”我迟钝地问。 “投票。” “怎么投?” “一人一票埃”甘露认真地说:“这样是最民主的,谁也不能说什么。就算是端木,他也找不出理由反对。” “我们的班主任是梅华科长。”我说。 “梅华是班主任不错。他就一个小小的科长,你以为孟小雨他们会买他的帐?孟小雨他们最低级别的也比他高埃” 我连连点头称是。对甘露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她跟我一样在衡岳市过了两天,却能把省里所有的事掌握在手里。我却与他们像隔世一样,丝毫也不晓得半点内容。 鹿死谁手 从甘露家出来,我的脑袋像灌满了浆糊一样的糊涂。我甚至没弄清楚来她这里的目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充当什么角色。 甘露本来要留我吃点宵夜,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告辞她出来,走路都显得不稳,好似喝醉了酒一样,歪歪倒倒的沿着开满鲜花的小路出了小区的大门。 上了车却不想启动,我伏在方向盘上,看前边路灯下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女,他们在说着话,不一会两个人搂在了一起,嘴对着嘴亲起来,根本不在乎世界上还有我这一双眼睛在偷窥。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他们忘情地亲吻,而且手脚不老实起来。我分明看到男人的手伸进了女人衣服的下摆。 我启动汽车,打开车灯,直直的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他们受到了惊吓,像兔子一样的分开了。扭过头看了一眼我的车,男人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拉着女人扬长而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话是甘露打来的。我还在迟疑要不要接,刚从她家出来,她又有什么事找我? 等到手机响了好一阵我才摁下接听键,有气无力地说:“甘处长,还有事吗?” 甘露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说:“我们今晚见面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我严肃地说:“我明白。” “明天选班长,会选出两个到三个候选人出来。我会推荐你做候选人。” “为什么?”我狐疑地问。 “其他以后再告诉你。”她挂了我的电话。我想打过去,想了想,还是作罢。 一路无事回到党校,邓涵原已经回来了,正在哼着小调做健身运动。 看到我进来,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新婚也不多休息几天?” 我惊异地问:“谁说我结婚了?” 邓涵原意味深长地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衡岳市里,我还是有人的嘛。” 他这句话就像一块寒冰一样跌落在我心里,狗日的,难道我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临近县虽然与衡岳市接壤,却不是衡岳市的行政管辖。它属于另外一个地区,刚从地区改成市,是一个新兴的城市,盛产蛇酒。古时候有个人,曾经为之作过赋。这赋在今天还是中学课本里的必学文。 邓涵原的话让我心里隐隐浮起一丝不安。他与邓涵宇仅仅一字之差,而且他们的外貌在某些什么看起来,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不去联想,是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你认识王眉衡岳市谁?”我笑着问他,心里并不高兴。 “邓涵宇你认识吧?”他干脆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说:“我哥。现在是你们衡岳市经济领导小组的干部。” 这下轮到我意味深长地哦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就是邓涵宇的弟弟。 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去县委党校培训,同室的是他哥哥邓涵宇,十年后我到省委党校培训,同室的是他兄弟。我不由感叹命运的安排,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的,根本容不得人半点反抗。 他是邓涵宇的兄弟,他知道我这两天结婚就一点也不奇怪。我释然起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改天请你喝酒啊。” 邓涵宇嘿嘿地笑,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晚就一起喝。” 我看了看手表,为难地说:“快十二点了,不好吧。” 邓涵宇朝我挤了挤眼睛说:“不晚埃你回来了就好,这么好的事,不喝一杯,怎么能表达我的心情呢。” 他匆忙穿好衣服,从包里摸出几张钱说:“我们也不出去喝了,就在这里喝。简单,方便。” 我只好同意,同时提议说:“酒我来买。” 邓涵宇也不跟我争,笑道:“也好。你就买几箱啤酒来,顺带买些下酒菜。比如瓜子花生一类的,或者熟食类的东西,对付一下。” 我疑惑地问:“我们两个能喝几箱?” 邓涵原笑道:“谁说是我们两个人喝?我们十三个地州市的兄弟一起喝。” 我头脑轰地一响,邓涵原他们果然弄了一个小圈子! “烟要不要?”我故意问。 “你看着办。我去通知一下兄弟们。”邓涵原拉开门要出去,走到门边回过头看着我笑了一下,满意地说:“这下好了,你回来,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等我从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东西回来,我们的客厅里已经满满的坐了人。 几张沙发上坐满了,我房间的椅子也搬出来坐了,就连柜子上,也傍依着人。 这些人过去在市里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今在我小小的房间里,居然也自然得很。 他们看到我进来,一齐朝我拱手祝贺。 我撕开一包烟,逐一敬过去。不抽烟的占了大多数,看到我敬烟,他们也接了,或者夹在耳背后,或者捏在手里,并不点火。 他们不吸烟,但不反对我吸。 我狠狠地抽了几口,呼喊着他们说:“各位领导,随意啊。” 他们嘻嘻哈哈地过来,没有杯子,就一人手里提了一瓶,瓶子一碰,叮当作响,各自仰起头,开始灌啤酒。 当领导的人,一般不喝啤酒。啤酒这鬼东西,喝起来没酒味,却能大肚子。很多人肚子挺得老高,不是富人也不是干部,都是喝啤酒喝大的。 所以干部不愿意把自己肚子喝大,免得被别人骂做贪官。 但今晚条件有限,总不能在深夜的党校宿舍里,十三个每个人抱着一瓶白酒喝。 一瓶酒快见底了,大家讨论得也就热烈起来。 首先是邓涵原提议,说明天的选举班长,一定不能败给省直机关的人。如果败了,今后更会被他们看不起。 有人担忧说,如果从选票来看,人家是有优势的。十七个对十三个,人家整整多了四票。 邓涵原安慰他说:“省直机关里,来的女性占了六个。这女人对政治一般不会太热情,万一她们弃权了说不定。就算她们不弃权,也总有弃权的人。” 我狐疑地问:“要是他们都不弃权呢?” “如果这样,我们就要求端木处长参加投票。”邓涵原信心满满地说。 “他要是不投呢?”我还在狐疑。 邓涵原见我一个劲地泼冷水,狠狠地瞪着我说:“老陈啊,你怎么那么多不一定呢?” 我假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不当真的。” 其实这十三个,并不是铁板一块。只是都刚从地方上来,闲着无事,又谁都想着在这次选举里拔个头筹。培训班的班长虽然没有具体的级别,但能担任这样的一个班长,在领导眼里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都是在官场里跌打滚爬多少年的人了,谁能掂不出个轻重?就算是我,也在惶惶的想着自己的小算盘。 十三个人,不能每个人都是候选人。那样就会乱,一乱,端木就有借口,梅华就会趁势取消选举。取消选举就会出现任命制。如果梅华要任命,他会任命谁? 梅华任命班长,肯定没我的份。一来我与他不熟,二来他本身也属省直机关的干部,不会为了我们这帮地方上上来的人去得罪省直机关这批人。 端木要出面,必定非我莫属。但这么一件小事,他如果出面干预,就显得有点出人意外。端木不会冒这个风险来指定我。 这样一来,我几乎就没有了任何胜算。如果投票选举,我必败无疑。 邓涵原招呼大家说:“今晚人都齐了,我们得先定出来候选人,免得明天手忙脚乱,让人看不起,还说我们是草头军。” 这十三个人里,有个年纪最大,也是我们这帮中级别最高的人。他来之前已经是副市长了,主管经济发展的副市长。 尽管大家现在都是无官一身轻,但毕竟人家过去就是大领导。在王眉这群人里,是当之无愧的。 于是有人提议让他来做候选人。副市长坚决不肯,说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够,怕服务不好大家。还是选个年纪轻一点的比较好。 我明白副市长的意思。他从副市长的位置上过来,还能不懂什么是敏感的东西?拉小圈子是见光死的事,他之所以也来凑热闹,是怕别人说他抱省里人大腿,看不起曾经一个战壕的战友。他自然是不会去做这个候选人的。如果事情不闹大,热热闹闹一段时间也就算了,倘若有半点风吹草动,这做候选人的人,必定首当其冲。 副市长推辞不肯,又没有人出面推荐了。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邓涵原眼看着就要冷场了,干脆说:“不如还是我来毛遂自荐吧。” 他的话音未落,满屋子就响起了掌声。就连我,也拍得特别的起劲。 邓涵原看大家都在鼓励自己,激动得脸通红,双手抱拳四周作揖说:“各位爷们,明天就靠大家了。”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邓涵原的这些动作,颇有些江湖的味道,这对每日面对文山会海的干部来说,难得的开心自然要笑个舒畅。 副市长凑近我说:“小陈啊,我听小邓说,你刚晚婚就来培训了。不错啊不错。” 我谦虚地笑,说:“领导,我怕耽搁了学习,跟不上队伍埃” 副市长叹口气说:“我是来凑你的热闹的。” 我们心有灵犀一样滴对视而笑,各自伸出手来,握住对方的手,轻轻一握,一切都在这一握里了。 酒也喝了,事情也有结论了。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有人开始告辞回去休息,毕竟培训这活,还得按学生时代来,要早起。 邓涵原喝了不低于三瓶啤酒,他似乎有些醉了,在送大家回房休息时,嘴里一直不停地嘟嚷:“看明日鹿死谁手.\" 出乎意料任班长 邓涵原是因为受到了毛遂自荐的刺激,在他看来,如果这次班长他不能当上,以后在这群人面前再也没面子。 面子是把刀,能致人他人死命,亦能让自己沉沦。 第二天上课,梅华说为了今后大家能有个群众代表,所以班里选举出来一个班长很有必要。班长的任务是协助他管理,也是为大家服务的一个位子。 全班的人都安静地听他讲大道理。当干部的人讲话都有一套,官做得越大,讲话的水平越高。这个班里所有人都是干部出身,所以在座的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讲几个小时而不重复话题。 我摊开笔记本,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看着梅华。 梅华的眼光在每个人的面孔上游移,他的脸上永远都是堆着笑,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梅华讲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宣布下课,他主要讲的意思大抵就是班长今天必须选出来。上午选不出来下午接着选,什么时候选好了,什么时候正式开课。 党校培训的课程不像真正的大学学习,主要集中在政治理论。当然还得学习经济学和法律之类的学科。 梅华宣布下课,有人起身往厕所走。 本来我没一点尿意,看到别人去,也就突然有了要尿的意思。再说,趁着这点时间抽支烟提神很有必要。 刚出教室门,就看到甘露依在走廊扶手上,全神贯注地看不远处树上的两只鸟儿。 我轻轻咳了一声,她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又转过头去看鸟了。 我看她没有跟我说话的意思,心里想着她昨晚说的话,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想去提醒她,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 第二节课的时候,端木也进了教室,打着哈哈说他是来凑热闹的。班里要选班长是大事,不能少了他的份。 大家就笑,问梅华怎么选。 梅华就拿出了意见,说为公平起见,当然还是采取投票的好。投票采取无记名方式,得票多者当眩梅华说完方式,又去征询端木的意见。端木笑着说好,这样选举出来的班长,不但有群众基础,而且能力一定信得过。 但全班三十个人,不可能每人都做候选人,总得先选出来几个候选人,这样大家选起来也有目标。 教室里的人都不做声,也没有一个人去看其他人。 梅华提议先推选候选人,说了几遍,没有一个人说话。 坐在我旁边的邓涵原有点忍不住了,他的腿又开始抖起来。 梅华说了那么几遍,没有人出来推选他,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在骂娘。这帮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人,昨晚说得好好的推举他,怎么到今天每一个人出声了? 我心里忍住笑,邓涵原这人是很天真的。这些人口头上答应你,并不见得心里情愿。凭什么大家拱手将一个班长的位置让给你? 我知道他又要毛遂自荐了,于是拉了拉他的衣角。 邓涵原转脸过来看着我,我低声说:“别急,等等再说。” 果然,我话音刚落,省直机关的人就说话了。说三十个人,大家本来也不是太熟,对人了解都不多。要先推举出来候选人,这个工作有难度。再说,全班三十个人,谁都是干部出身,都有过领导基础。班长这个位子给谁坐,相信都能坐稳。不如干脆不要候选人,大家直接选,谁票多,谁就是班长。 梅华刚想反对,端木却鼓励说好,这个主意不错。 端木肯定了这个主意,也就没有人再站出来反对。其实每个人都明白,选任何一个别人,都不如选自己来得好。 方案定了,梅华就拿了三十张巴掌大的纸片,一个一个发下来。 端木趁着这个时间说:“如果大家票数平均,我和梅科长也参加选举。我的票一票算五票,梅科长的票算三票。大家有不有意见?” 还是没人反对。省直机关的更不会反对。 他们与端木熟,平时见面多少还打几个招呼。中午吃饭,大家都在一个食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 有这个基础,端木应该不会投地州市干部的票。至于省直机关谁会得到他的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于是省直机关的人率先说好。 邓涵原一下就看穿了这个把戏,他低声对我说:“这样看来,我们这些人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我微笑着说:“也不一定。端木处长是个正直的人,我们谁都有可能得到他的五票。” 邓涵原鼻子哼了一身,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是没这么乐观的。” 说完又紧张地问我:“老陈,你选谁?” 我笑着问他:“你希望我选谁?” 邓涵原沉吟了一下说:“原本我是希望你选我。现在看来你即便投了我的票,胜算怕也很难。不如我们干脆自己投自己的票。” 我心里一顿,疑惑地问:“这样好么?” 邓涵原诡异地笑,说:“有什么不好的?你不信就等着看,全班三十个人,一定有三十张票,必定每个人都有一张。” 我还是很狐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自己投自己的票?” 邓涵原肯定地点头,叹口气说:“等下票数出来,就得着端木处长的票投给谁了。” 邓涵原说话无意,我听着却是有心的。倘若真到了这个地步,我相信端木的这张票我是有希望的。毕竟徐孟达在他面前多次提到过我,他可以不管我,却不能不顾徐孟达的感受。 想到这里,我开始掩饰不住想笑,抬头去看端木,他却不看我。这又让我一下紧张起来,万一端木有比我更熟悉的关系,这张票不会落到我家的。 邓涵原已经写好了票,我探过头想去看他写谁的名字,他一把盖住了,推着我说:“秘密,秘密。” 他折好纸条,闭上眼,等着将这张选票投进箱子里去。 我捏着笔,犹豫了半天,还是落不下去。 如果写自己的名字,我感觉脸会发烧。如果不写自己,我却不知道要写谁。但实话说,我不想写邓涵原的名字。如果他来做我们班的班长,我会睡不着。 邓涵原没注意我,我也就坦然的写了自己的名字,学着他的样子折好放在面前。 等到大家都写好了,梅华抱着纸箱子过来收票。 票收集了,又叫了三个人上去,一个唱票,一个监票,一个负责在黑板上写名字与票数。 第一张票出来,是省直机关干部的名字,照着选票写好名字,再在名字下画了一道杠,准备按票数多少记“正”字。大家一起鼓掌鼓励,等着第二张选票出来。 一切如邓涵原预料的一样,第二张选票上又是一个新名字,照旧在你名字下画了一道杠。 一路唱下来,黑板上已经写了十几个名字了,但每个名字下面都只有一票。 底下开始有人讨论,声音几乎要盖过唱票人的声音。 突然听到叫我的名字,我的心也随着猛地一跳。 抬头看着黑板上我的名字,看着名字下边的一道杠。我的脸上仿佛爬满了虱子一样的难受。根本没好意思再看下去,低着头红了脸。 就在我羞惭的时候,我又听到叫我的名字。这下心跳得更猛,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开始我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到我的名字下边画了两道杠,我才明白自己没听错。我眨巴着眼睛,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到目前为止,我是黑板上唯一一个拥有两票的人。 票唱完了,黑板上二十九个名字,只有我有两票。 我心里咯噔一跳,我有两票,就表示别人把票投给了我。这个投给我票的人,他自己就没有票了。 我留个心眼,将名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名单里独独没有甘露的名字。 我就赶紧去找甘露,眼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人的自私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的显现了出来。即便如我们这些干部,一样的自私无比。 眼光终于找到甘露,她居然面无表情。 端木和梅华看着满黑板的名字,表情显得越来越凝重。 最后还是梅华以班主任的身份宣布,干训班的班长由我陈风担任。 梅华刚宣布完,教室里就响起了满堂的掌声。他们在用掌声驱逐尴尬,掩盖投票带出来的自私。 其实我也是自私的,没有我自己的一票,即便有了甘露的一票,我与他们也一样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来质疑我两票的来历了。不管我的两票是谁投的,事实上三十个中,我是唯一两票的得主。 因此,班长帽子落在我的头上,算是众望所归。 既然班长选出来了,上午也就没其他的事。梅华在征得端木同意后,宣布上午的课就到此结束,下午正式开讲社会主义理论课,由党校副校长彭教授亲自开讲。 红颜 下午的课上得索然无味。 彭副校长是个很没趣的人,课讲得没一点意思。 彭副校长是湘西人,讲着一口让人很难听懂的湘西话,全班的人有一半听得云里雾里。 我跟大家一样,半懂不懂的听,笔记本上开始画着小人儿。 旁边的邓涵原干脆闭上眼假寐,所谓培训,无非就是聚在一起捱过一段日子,等着新岗位去发挥才干。 两个小时的课,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等到下午一放学,省直机关的人都急着回家,他们不住校。 从今天开始,算是我们这期培训班正式开学上课,时间跨度半年。三个月在校学习理论,三个月下到各地州市,按照要求去完成论文。 邓涵原一下课就嚷着要我请客,说他之前花了那么的精力,到头来是为我做了嫁衣裳。 我笑着答应,让他去找其他人。 要请客,就不是请他邓涵原一个人。全班三十个人,一个都不能落下。请客这个契机,我要把握好,联络一下感情,以后工作起来也会顺水顺风。 我把请大家聚聚的意思给梅华说了,梅华开始不同意,说影响不好。在邓涵原的一再要求下,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但申明他与端木处长都不参加。 邓涵原的组织能力还挺不错。听说我请客,几个已经开车出了校门的人都转了回来。 毕竟,我现在是他们的班长。他们多少得给我一点面子。 请客的地点就定在党校食堂。 菜不需要另做,我们培训干部的生活本来就很好。按照标准的三菜一汤,有鱼有肉。 邓涵原嫌菜不够档次,央求食堂师傅多做几个。 食堂师傅虽然不愿意,也不好得罪我们,只好又加了,其中还有海鲜。 这次就不能喝啤酒了,一定要喝白酒。 省直机关的干部首先反对,说他们都开着车。喝了酒就没法回去。 邓涵原摇着头说:“党校培训是有纪律的,参加培训的干部未经请假,是不能回家去住的。” 省直机关的就不好出声了。邓涵原没说错,按照规定,每个参加培训的人,都必须要在学校过集体生活。事实上省直机关的干部都分了宿舍,只是他们因为觉得离家近,开车往来也就个把小时的事。当然是在家舒服得多。 省直机关干部回家住,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晚上在学校也没什么事,活动不是每晚都安排,特别有要求的,他们也都知道时间。 邓涵原的话堵住了他们的嘴,喝白酒的事就定了下来。 关于喝什么样的白酒,意见开始不统一。有人要喝低度的,有人要喝高度的,还有一些人,说自己身体不好,要喝红的。 甘露也表示自己只喝红酒,白酒是滴酒不沾的。 最后还是我拍板了,红酒白酒各一半,视能力而为。 省直机关的人中有个人的朋友是专门做酒生意的。天下各色各样的白酒,他都懂。关键是他家的酒,没有假酒。 我就请他要朋友送酒过来。 他本身是省经贸厅的一个处长,来党校培训前,管着中部省所有酒类的批发和批文。 他姓黄,我们都叫他黄处。 黄处爽快地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再跟我说:“他们家的酒,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以上,你看送多少合适。” 我在心里算了算,三十个干部,除去三分之一的喝红酒,还有二十个。一个人喝半斤,也要十瓶才能过得去。 按一千块一瓶算,十瓶就要一万。加上红酒得要十支,每支的价格也不能低于一千块,单是酒,就要突破两万块。 何况喝酒这事,上了头基本就无法节制。半斤酒是最低标准,有海量的人,喝个一两斤,也算不得事。当干部的人都善喝,喝不了酒的干部,没进步的机会。 我对黄处说:“你看着办,喝不完我们存着下次喝。” 黄处眉开眼笑去打电话。我这么爽快的人,他当然很喜欢。 他以后在他朋友面前有面子!我这个新任的班长,首先就找了他来帮忙,这样表示我们的关系是进了一步的。 酒送来就要钱。我想起刚来省城时钱有余给我的一个包,于是让邓涵原在食堂招呼大家,自己回宿舍去找钱。 出了食堂不远,就看到甘露一个人站在一丛花旁边,微微闭着眼睛去嗅花香。 人面如花,花映桃面。交相辉映,争奇斗艳。 这一下竟把我看得呆了。 许是我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转过头来,莞尔一笑,竞如花儿一样的鲜艳。 “甘处长。”我诚恳地说:“谢谢你的票。” 这是选举以后,我第一次有机会对她表示谢意。 甘露惊愕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笑道:“全班三十个人,黑板上写了二十九个。独独你没有名。你的一票给了谁?” 甘露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叹口气道:“陈风,你还真的是有心人呢。” 我夸张地笑,说:“过奖过奖。这事换了谁,应该都能看出门道。” 甘露吃了一惊说:“这么说来,大家都知道这一票是我投给你的?” 我认真地点头,说:“如果都留意的话,应该知道。” 甘露就有些急了,惶惶的有些慌张,喃喃说道:“孟小雨肯定也看出来了。” 我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了慌张,安慰她说:“也许大家没留意。” 甘露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紧张又舒展了一些,叹口气说:“其实我这张票,本来是要投给孟小雨的。” “为什么投给了我?”我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在写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写了你的名字了。我本来想,孟小雨人缘好,没有我这一票问题也不大,没想到他除了自己的一票,居然没有人投给他。” 她吃吃地笑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是不是人性里最自私的行为?” 我被她说得自己也红了脸。甘露这话,其实也在暗示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要不然我怎么会有两票呢! 现在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有点不合时宜,我故意笑着说:“甘处长,今天我请全班同学,改天我单独请你。” 甘露笑道:“感谢我?” 我点头说:“确实。” 她幽幽叹了口气说:“我这个人啊,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有何所指,愣愣地说:“你没错。” “也许这次就错了。”她笑了笑说:“我去食堂了,你去哪?” 我没告诉她我是去找钱,突然冒出一句话说:“甘处长,但愿你是我的红颜知己。” 甘露显然被我这句话吓了一跳,她显得有些慌乱,以至于转身要走的时候脚下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目送着她去食堂,我在心里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的感谢一下这个美人。 因为她的一票,决定了我在这期培训班里的鹤立鸡群。 因为鹤立鸡群,或许我的机会会更多,会比别人走得更远。 调研三农 陈省长再次来培训班讲课,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三个月里,我逐渐巩固了自己在班里的地位。不管是省直机关的,还是各地州市的干部,大家都团结在一起,其乐融融。 端木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在多次的班会上毫不避讳地表扬我。严格地说,现在培训班里,我的威望甚至要超过梅华。 梅华不但没意见,反而将培训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我管理。他自己乐得清闲,连在党校陪我们的日子也没有原来的多。 以孟小雨为代表的省直机关干部,如今都安静得像兔子。我是深知兔子秉性的人,兔子不急,不会跳起来,也不会咬人。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即形容此。 孟小雨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省里大员没有他不认识的。即便如中央部委,他也有不错的关系。这样的人,眼睛一般长得额头上,看人不会正眼看。我就摸准了他的脾气,任何场合,我都会问一声:“孟领导,你还有意见没?” 孟小雨很受用我的卑躬,开始在我问他这个问题时,他都会说几条补充意见。到后来他也懒得说了,每次我问到他,他都会摇着头说:“很好,就按你的意见办。” 如此以来,班里再也没其他人反对。 邓涵原虽然与我住一个屋子,但自从我当了班长后,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有时候非要说话,他也是惜字如金,从来一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倒是副市长跟我的关系,基本可以用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来界定。他在中部省认识的人多,应酬也多,一个星期难有两天住宿舍。副市长出去应酬,总喜欢带上我一起去。每次应酬的酒局上,他都会介绍我是他的班长。 既然我是他班长,所有人对我都会刮眼相看。这样一来,不管是人是鬼,都以与我喝一杯为荣。 喝酒我不怕,我跟着他来应酬,当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副市长不会与一般普通老百姓喝酒吃饭。但凡与他一起上酒桌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我身上罩着省委党校培训的光芒,谁都知道,只要接受党校培训的干部,其实就是升迁的前奏。 因此达官们也不敢得罪我,谁能知道培训后我会被安排到什么岗位去? 贵人们更不敢得罪我。在贵人们的眼里,我们这些官员就是他的保护神。但我一直不认可这种说法,我以为我们这些干部,应该就要像唐朝的魏征所说的一样,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的含义他们都能理解。我能保护贵人,也能把贵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因为在我看来,所有的贵人都是有原罪的人,每个人的背后,必定有一扇紧闭的门。门后是一部血淋淋的掠夺史。 不管是达官还是贵人,酒局过后,每个人都会递给我一张名片。 在一大叠的名片当中,我发现有一张名片与众不同。居然是金箔做的,在灯光下能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能用这种名片的人,身价自然高得吓人。我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人是搞房地产的商人,据说省城的房产有一半是他开发的。 副市长每次跟我回来,都一成不变的说:“小陈啊,我是在帮你建立资源圈埃你晓得的,我老了,这次培训后差不多也就退了。社会要发展,中部省要振兴,没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行埃” 我每次都受宠若惊,对他的评价根本不敢全盘接受。 副市长与我的级别差得很大,我顶多算个芝麻官,而他,再怎么样,也算得是一个知府了。 这个班里与我走得最近的还是甘露。我们每天在一起上课,下课后在一起散步,吃饭的时候一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但她再也没邀请我去她家小坐了。 我曾经试探过她几次,言语里流露出去她家坐坐的意思。每次她都会顾左右而言他,将我的试探化解得淼如云烟。 甘露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而且随着我们交往,发现她愈来愈有妩媚女人的所有气质,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勾起男人心底的欲望,我亦不例外。 甘露待人接物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便如我,亦是如此。 由此我的心自然很痒,倾慕与日俱增。 有时候我躺在床上,想着她这么一朵漂亮的花儿,却没有蜜蜂来采蜜,真是暴殄天物。她美国的老公照例每月给她寄来美金,两个人连电话也打得很少。有次甘露无意识流露出寂寞的神情来,我赶紧凑上去,没料到她正色地对我说:“我是个正经女人!” 甘露的这句话几乎是用烈火把我燎了一遍,我全身所有的毛发被她烧个精光,赤条条的如同木乃伊一样,羞耻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从此以后,我对她相敬如宾。 最后还要说说黄处这个人,自从我买了他朋友的酒后,他带着朋友找过我几次,希望朋友的生意做到衡岳市去。 我不好推脱,但衡岳市我确实无能为力。最后找来了钱有余,让他在衡岳市开了一家酒类销售公司,全权代理黄处朋友的白酒。 钱有余对我的要是来者不拒。刚好他的苏西宾馆已经走上了正轨,需要大量的高价酒消费。钱有余赚了钱,心情似乎没以前好。他在最后签合同那天我问过他,钱有余叹口气告诉我说:“钱有个屁用!钱又买不到女人的心。” 我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端倪,后来我给雪莱打电话,才知道月白最终拒绝了钱有余的求婚。 梅华告诉我说陈省长要来的消息,让我准备一下,汇报一定要让陈省长满意。 我不知道什么是陈省长满意的东西,想了一天没想出个头绪来。最后干脆不想了,认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真理,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把戏。 陈省长果然如约而来。这次他带来的阵容很大,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几个人。 如此大阵仗,把我们这个培训班的人都惊动了。来这么多人,一定不是来上课的。上课要不了这么多人。 教室里坐不下,彭副校长就将所有人请到阶梯教室去坐。 阶梯教室能做三五百人,是上大课用的。我们来了三个月,还没在阶梯教室上过一节课。 陈省长亲切地与我们握手,表扬我们学习认真刻苦,他很欣慰,省委省政府也很欣慰。 我们三十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不管是不是从内心里笑出来的,起码每个人都在笑。笑容里带着满足,带着求知的饥渴一样。 我心里想笑,发现每个人都是合格的演员。好是演员知道掌握火候,我们这帮人,谁的演技都不会比专业演员差。 陈省长亲自介绍自己带来的人,我们听他逐一介绍过去,才知道这次来的人涉及了几个大厅。农业厅、发改委、林业厅、科技厅等等,还有一个研究院,专门研究社会问题的专家阵容。 就在我们都在疑惑陈省长为什么带这么些人来的时候,陈省长说了一个令人惊喜的问题。中央准备要取消农业税! 今天来的人,都与农业有关系,因此,这次陈省长来,是带着课题来的。 这个课题,就是针对取消农业税,要做一个非常大的调研。调研的任务,就落在我们三十个培训干部的身上。 陈省长语重心长,说着说着自己也激动起来。农业税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如果在他这一代取消了,这不单单是为民办事,而是要名垂青史的。 我越听越觉得手心里湿润,摊开手一看,果然满手掌都是汗。 侧脸去看坐在我旁边的甘露,她正好转头过来看我。 她嫣然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第五百三十七章 分组 陈省长讲完话走了,将他带来的一帮子人留在党校。 彭副校长亲自将陈省长送出校门,再匆匆赶回来,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 我们三十个人,分成十三个小组,分赴全身十三个地州市调研。每个小组配备农业厅一名干部,林业厅的人只配给有林区的地州市。 三十个人分十三个小组,每个小组不到三个人。 梅华果断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他和端木不在这次调研人员之类。他们只有一个职责,就是照例考察我们三十个人。 至于怎么分组,我们商量了一个下午没有结果。 主要问题集中在每个小组是不是按原来的分属地,地州市的干部回原地州市去。 而省直机关的干部听说要分到十三个地州市去,孟小雨首先表示自己只在省城附近的地区。因为他家里有个老母亲要照顾,他又没结婚,出去了家里就没人。 孟小雨的理由冠冕堂皇,谁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家家里有老人,家有一老,有时候不见得一定是宝。 端木等大家都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原则上是哪里来的同志,这次带着调研组回原地区。这样有好处,大家都熟悉地方,熟悉情况,调研起来事半功倍。” 梅华也赞成端木的意见,这样矛盾就先集中在王眉十三个人身上了。 如果我们都同意回原地区,那么什么事都会没有,偏偏邓涵原不同意,说回原地区不如不搞这次调研了,大家心里都有本帐,不如坐在一起凑合凑合情况就可以了。 邓涵原的话里有话,谁都听得出来。回原地区调研,就是劳民伤财的事。应该要异地调研,才会取得最真实的数据和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邓涵原直接与端木的意见相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报端木否定他毛遂自荐的仇。我看到端木的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最后黑成了一块。 梅华打着圆场说:“不如抽签,这样谁也没怨言,抽到什么地区,就去什么地区。原则只有一个,一定要做出真实的东西来。因为这是给最高层决策用的,无论如何不能马虎。” 梅华的提议让大家都有些愕然。党校干部培训,还用得着抽签来决定事,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说出去不怕丢尽脸! 抽签决定的事,一般是乡下农民才喜欢用的手段,没想到在中部省最威严的学府里被拿出来用。 但是除了这个办法,几乎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党员干部首先应该服从组织分配。即便是刀山也该上,火海也该跳。这句话在我嘴边转了三圈,最终还是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每个地区的情况区别太大。 靠近省城的地区,生活日新月异,偏远地区的生活,还停留在刀耕火种时代。 也就是说,去了一个好地区,就进了天堂。如果去了偏远地区,等于是下了地狱。 尽管干部不管到哪,都能享受自己应该享受的。可是有的地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有人出来否定梅华的建议。这样他的建议就得到了一致通过。 接下来就是分组,谁跟谁配对下去,就成了另一番风景。 我是班长,当然省直干部都愿意与我搭手。黄处先表示说,他与我搭一个组,不管在哪个地区,反正我们都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享受的,无所谓。 黄处的这番话几乎把每个人心里的小算盘都打翻了,于是大家都默不作声,各自与省直机关的干部交流意见,寻找适合自己的组员。 甘露悄悄拉了我一把,我转脸去看她,她眼睛眨巴眨巴着,似乎在说话,遗憾的是我根本猜不出她在说什么。 她显然急了,低声说:“我跟你一组。” 她的语气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一样,让我一时为难起来。 黄处说了要跟我在一组,因此他将座位换了过来,要跟我坐一起。 等他坐下后,甘露笑着说:“黄处,我觉得你应该要带队,要独当一面,怎么能跟着班长呢?” 黄处一愣,随即笑道:“跟谁还不一样?我们下乡去,又不分班长同学了。” 甘露还是保持她娴静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黄处,我觉得你跟班长在一组,不是委屈自己,就是瞧不起班长的能力。” 黄处几乎要跳起来,瞪着一双眼惊讶地看着甘露说:“甘处长,你是啥意思嘛?” 甘露摇摇头说:“没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你不应该跟班长在一组。” 黄处就来问我说:“班长,你说,我跟你一组,好不好?” 我一时语塞,我要怎么回答他呢? 说好,甘露会怎么想?说不好,你黄处又会怎么想? 我嘿嘿地干笑,笑了半天说:“我觉得甘处长的意见还是有道理的。你黄处堂堂省城干部,出去代表的就是省委省政府。按你的能力和威望,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埃” “是吗?”黄处犹豫着自言自语,想了一阵说:“这样也有道理啊,我就不跟你在一组了。” 甘露随即表示说:“我跟班长搭手吧。” 黄处看看我,又看看甘露,摸着脑袋说:“是啊,你就应该要多照顾妇女儿童。” 甘露脸一红,说道:“黄处,都是工作。” 黄处笑道:“是工作啊。我刚在还在想呢,谁来照顾我们的甘处长,换了谁,我心里都不乐意啊。” “胡说八道。”甘露笑着骂道:“黄处啊,你说话的时候,家里总没个把门的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照顾吗?” 黄处认真地说:“当然要照顾!必须要照顾!虽然你是个干部,毕竟你是个女人嘛!女人坐在办公室里还行,出去风吹雨打,谁不心痛呢。” “所以说,像你这样的女人,就一定要有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来照顾。我们班里,除了陈风,谁还能担此重任埃” 甘露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微微的泛出红晕出来,显得无比的娇艳好看。 我没心情去看她,这个时候,我是有必要要发挥自己是班长的职能作用的。于是我走上讲台,开始综合大家意见,准备分组。 任何事情,必定要有个为头的。所谓群龙无首,就是刚才我们的表现。现在我出面讲话了,教室里就安静下来了,等着我开始。 经过三个月的磨砺,我与二十九个培训班干部都成了莫逆之交。我在结交他们的时候就一个想法,这些人都是资源,是我一辈子的资源。有了他们,我就不愁前途。 我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同学,省里交给我们一个光荣的任务,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我们的信心足不足了。” 底下一声吼到:“足1 我就笑,大家跟着一起笑。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党相信我们,交给我们这个伟大的任务,将来必将载入史册的任务,这就是检验我们的恒心和耐心了。本次调研,不是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也不是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开几个会。而是要深入农村,在田间地头,在老百姓的房前屋后,在他们的饭桌上,门槛上去完成。不能说不是一件很艰苦的工作。” “因此,这次调研,我们不但要认真对待,而且要深入分析。因为我们调研的结果,将是决定农民兄弟的未来是否幸福。大家都知道,农业是根,是基础。工业是发展,是动力。没有根,活不了,没有力,走不远。” “摆在我们面前的三农问题,我相信谁都清楚,三农问题不解决,社会基础不稳啊1 我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走题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多少有点主观主义了。于是我赶紧刹车说:“我的看法是,以各地州市来的同学为中心,省直机关的同学自由配对。至于林业厅、农业厅的干部,等分组好了,每组搭配一个。多出来的四个省直机关同学,我建议成立一个综合组,到时候大家调研报告出来后,由他们形成一个综合报告,递交给省委省政府。组搭配好了,按照梅科长的提议,大家抽签决定调研地区。” 有几个省直干部要与我搭伙,都被甘露一一顶了回去。到最后,每个人都花落在家了,剩下的四个没搭伙的干部,都是年龄偏大,资历较老的干部。于是将十三个地州市的名单写好,十三个代表每人抽了一张。 我的这组是甘露去抽的,她满脸写着惊奇过来,将手藏在身后对我说:“你猜猜我们抽到了哪里?” 第五百三十八章彭校长的言外之意 甘露居然抽到了衡岳市,这多少让我感到意外。 带着任务下乡搞经济调研,是省委党校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过去的学习培训,无非是加强理论,锻炼能力。目标只有一个,将党性原则通过培训,灌输到人的血液里去。 陈省长这次弄出来的调研,是前无古人的事,一切都需要探索着前进。这就是说,工作经验可以慢慢积累,不怕出错误,就怕不惹事。 谁都愿意回到自己的地方去调研。毕竟是从省里带着帽子下来的,神鬼都要给三分面子。在过去人的想象中,我们这一批人,就相当于钦差一样的角色了。 甘露能抽到衡岳市,我心里的感情复杂至极,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其实我内心的想法不是衡岳市,我想知道全省其他地方的情况。所有的书面文字都能造假,人不能仅仅相信眼睛看到的文字,很多时候还需要用耳朵去听不同的声音。 十三分之一的机会被甘露抓住了,这样的幸运也只有我们一组。甘露的表现惹得全班同学都嫉妒,认为我们在抽签的这个环节造了假。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质疑,光天化日之下,老子活得清白。 梅华宣布三天后下乡,这三天的时间,大家可以将手头的工作了结,安安心心去搞调研,争取拿一份满意的调研给省领导做参考。 梅华这么一说,我无端的感到肩头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我明白这么大的事,省委领导一样的没有权力决定,他们也只是给中央作参考。 如此看来,我们的调研不能走过场,一定要拿出最真实的数据,将民生问题如实反映上去。 虽然三天后才下去,但既然已经选好了下面的计划,现在基本就空闲了下来。 省直机关的干部照例在散会后各自回家。地州市来的干部趁着机会又一次走亲访友。 我给何家潇打了电话,得知这小子自从与陈萌结婚后,就很少来省里上班,据说我表舅准备在市里给他安排一个新工作。当然还是他喜欢的考古行当。 何家潇不在省城,我几乎就是举目无亲。 全班的同学除了我,大家都在午休过后出去了,就连邓涵原,也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与团省委的一个副书记扯上了关系。毕竟他们是一个系统出来的人,有许多的共同语言。 我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心里烦闷得紧,就想去后山走走,顺便打一壶泉水回来,晚上泡茶喝。 后山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除了党校学生偶尔去一趟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任何的新生命。恰好时间已经进入了隆冬,整个后山一片凋零。 山上松柏树不多,落叶乔木却处处是。叶子在最后一阵秋风里已经全部落光,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无言地指向阴沉的天空。 中部省的冬天是湿冷的冬天,尽管温度保持在0度以上,但寒风过去,人会感到遍体的冰凉。 阴沉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毫无生命迹象的小路,以及漫山遍野的衰草,悲凉感就会凭空而来,而且萦绕在神经深处,让人挣扎不得,甚至呼吸起来也会感到悲酸。 我提着水壶,沿着山路上山。 拐过山嘴,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甩手甩脚地过来,近了才看清,居然是彭副校长。 彭副校长看到我,亲热地要陪我再上一遍山。 我执意不让他跟上去。老头已经是满头白发,背也佝偻了。 两个人相持不下,干脆站在路边,摸出烟来抽。 彭校长来党校之前是中部省师范大学的教授,算起来是我的师长。他在学校教书育人的时候,我正在学校学习。可惜那时候不认识他! 彭校长知道我是师范大学出来的,跟我说话也就显得很平易近人,处处以老师的榜样告示我们曾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从师范大学出来到党校来当了一个副校长,似乎这个问题是他的一个忌讳。记得我跟彭小媛也提起过这个疑问,当即惹得彭小媛要跟我翻脸。 “小陈啊,烟少抽一些。”彭副校长很爱护我。 “好1我爽快地答:“彭校长,我准备戒掉它。” 彭副校长赞许地点头,又摇摇头说:“戒烟这个事,说起来轻松,做起了很难。” 他笑笑说:“比如我,十年前就说要戒烟了。可是戒到今天,还是在抽。所以说啊,这个毅力,一般人还真坚持不了。” 我们讨论戒烟纯属无话找话。彭校长如此亲热地要陪我再上一次山,绝对不是戒烟这么点事。我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跟我说。 果然,我们在连续抽了两支烟后,彭校长清了清嗓子说:“小陈啊,你们这次下去调研,有什么看法啊?” 我认真地说:“按照陈省长以及党校领导的要求,深入社会,掌握第一手真实资料,为领导决策提供依据。” 彭校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问:“就这些?” 我疑惑地看着他,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其他? “你有没想过,你们代表的是省里,在老百姓的心里,你们就是古时候的钦差大臣。既然是钦差,老百姓找你们伸冤告状怎么办?” 我心里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于是我迟疑着说:“这事不归我们管吧?” 彭校长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啊,作为一个干部,没有什么事是该管的,什么是不该管的。只要是老百姓的事,都应该尽一个干部的职责啊1 他调转头要下山,我在他背后喊了几句,他头也没回的杨扬手,沿着下山的路,独自走了。 我愣在当地,细细品味他的话。 陈省长没有交代我们什么事不能管。他只是交代我们一定要做好调研。这两者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关联呢? 彭校长说这些话一定有他的目的与想法。 上山打了一壶水,我坐在凉亭里又抽了几支烟。我在想彭副校长说这些话背后的深意。 直到手机铃声将我惊醒过来,一看,是甘露打来的。 “陈风,在忙吗?”她问我,语气很轻松。 “没有。”我老实回答说:“在后山打点水回去泡茶。” “是吗?”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你喝茶还挺有讲究的啊!” 我摇着头说:“没有的事。只是闲着无聊,就来山上打水了。” “我也知道党校后山的水,要不,你帮我也打一桶送来?” “好啊1我爽快地答应。因为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从党校送一壶水去她家,是一件多么奢侈而又得不偿失的事啊! “哪你就送过来,我在家等你啊。”她不等我说话就挂了电话,让我顿时要抓狂。 真送一壶水去?我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去一趟。 既然是专程送水,总不至于就送一小壶。最不济也得拿个矿泉水壶装一桶送去。 回到宿舍一看,饮水机上的矿泉水还剩下一半。想也没想就将水壶从饮水机上取下来,拎到洗手间里全部倒掉。 再跑一趟后山,灌了满满的一壶水,扛在肩上下山。 送水是小事,我想探探甘露对彭副校长的话的看法。 她是省里的干部,见识多,觉悟强。她的分析一定能帮我解开疑惑。 我开着车,想着这些美事,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不许胡来 我轻车熟路就将车开到了甘露家的小区外。 这次我没有将车停在外面的路上,车里放着一桶水,我总不能扛着一桶水进去。于是取了卡,径直将车开到甘露的小别墅门口。 抱着水桶我按响门铃,响了好一阵才听到过来的脚步声。 门一开,看到甘露微微蹙着眉头,满脸痛苦的样子,心里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甘露虚弱地笑笑说:“没事,老毛病了。” 进了屋,我将水放在一边,关切地问:“甘处长,是不是不舒服啊?” 甘露示意我坐,似笑非笑地说:“你还真大老远送一桶水来呀。” 我严肃地说:“你的指示,我肯定会执行的啊。” 甘露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扭转脸说:“我又不是你领导,哪有什么指示啊。” 说着脸又痛苦地拧了一下,显然她身体有问题。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担心,淡淡地一笑说:“真没事。老毛病,胃寒引起的。” 我一听,顿时释然。这胃寒的病,实际算不得什么病。但发起来却让人很难受。只要喝点热水,在腹部热敷按摩就会缓解。 我起身去给她倒水,一边说:“你先喝几口热水,我帮你来热敷。” 甘露惊讶地问:“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说,心里想,老子外公是干什么的?五家生药铺的老板,虽然外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郎中,但几十年开药铺,不是郎中也成了郎中了。 我娘是生药铺老板的女儿,从生下来就闻着药香长大。小时候的玩具就是各种药材,到现在,我娘遇到头疼脑热,从来不看西医,自己开个方子去药铺抓几服药,煎熬了喝下,效果出奇的好。 就是我,小时候也是喝着我娘的中药长大的。我第一次看西医,还是在大学期间我娘不在我身边的缘故。 虽说我们家不是中医世家,我也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中医。但我在认识字的时候开始,接触的书就是家里的医书。 医书都是繁体字,而且是竖版。 以至于到现在,我认识的繁体字不会少于简体字。而且很多时候,我写字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写出繁体字来。 这个习惯在我读书的时候又全部被老师颠覆了。我每次在考卷上的繁体字,都被老师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既然是错别字,当然不得分。由此我的语文成绩一度让我悲观绝望,后来我爹每天帮我检查作业,一遇到我写繁体字,就拿着一块竹板打我手心。如此几年下来,繁体字只生长在我心中,笔下再也很难看到了。 医书读得多,总会潜移默化。特别是一些偏方类的东西,我往往记得更认真,更清楚。 甘露捧着我给她倒的热水,我自己进了浴室,找了一条毛巾,打开热水器,准备将毛巾泡热。 甘露在客厅里喊:“陈风,你别忙啦。” 我从洗手间里探出头说:“没事!一会就好。” 拿着热毛巾出来我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总不能帮她去敷吧? 甘露看着我拿着毛巾没动,笑道:“你又搞什么?” 我吱吱呜呜地说:“喝了热水,再热敷一下,立马就好。” 甘露问:“敷哪里?” 我在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 甘露脸一红,迟疑地说:“算了吧?” 我坚决地说:“还是敷一下比较好。民间奇方,试试就知道了。” 我将热毛巾递给她,她不接,脸上一片绯红。迟疑半响说:“我自己怎么敷啊。” 我鼓足勇气说:“要不,我帮你?” 甘露不说话,脸上越发的绯红起来。她微微闭上眼,斜躺在沙发上,将一个起伏的胸口,尽情的展现在我眼前。 我走过去,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甘露睁开眼说:“不会痛吧?” 我安慰她说:“不会。很舒服的。” 她复又微闭上眼,紧张的等着我帮她热敷。 屋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 她穿着一套家居服,显得无比的居家女人神态。这与她在学校的形象格格不入。在学校她是非常干练与精明,在我们这一大帮的男人中,她用自己的魅力将大家征服。 我慢慢掀开她的衣服,露出她洁白如玉的肚皮。 她的皮肤非常好,表面似乎盖着一层蚕丝,显得细腻而具有张力。她的腰部没半点的赘肉,一切还如少女一般的光滑与自然。 我的眼光不敢过多的停留,我怕自己受不了这致命的诱惑。于是匆匆将热毛巾轻轻覆盖在她的肚子上,放下衣服说:“如果觉得凉了,我帮你换。” 甘露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我。我在掀开她衣服下摆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在颤抖。 不一会,她轻声说:“凉了。” 我赶紧换了一条毛巾过来。这次我没有刚才的紧张了,掀开她衣服下摆,取下快凉的毛巾,换上滚烫的另一条。 她被烫得抽了一下,睁开眼看我。 一眼看到我在盯着她的肚脐看,羞得慌乱的要将衣服扯下去。 我笑着说:“别紧张。我吃不了你。” 她迟疑着松开手,叹口气说:“你不可胡来!” 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不是胡来的人。” 她点了点头,又闭上眼,轻声说:“我相信你。” 连接敷了两条毛巾,腹部的血液流通加快。她脸上慢慢的褪去了苍白,露出她本来娇羞的面目。 我轻声说:“我帮你按按,会更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舒展开身子。 我将一双手按在她的腹部上,轻轻的揉了几下问:“痛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痛。” 我试着加大一点力度,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眉毛皱了起来。 “痛?”我问。 “不是痛,是种奇怪的感觉。” 我哦了一声,双手稍微加大了一点力度,沿着她的腹部轮廓,慢慢地按压。 第二条热毛巾也凉了,我取下热毛巾说:“我再做最后的护理啊。” 她没反对,但神色已经慌张了许多。 我的手指触到她胸口的浑圆,她一颤,低声道:“陈风,别!” 我笑笑,眼睛看着紧闭眼睛的她,手在她腹部恣意地游走。 我不是登徒子,不是孟浪的人。关于按摩,我的确是有一手的。这点技艺一样来自于我娘,当然与后天我的练习分不开。 我曾经用这双手让我的小姨如痴如醉过,以至于到现在,我小姨要是身体不舒服,一样会找我帮她按摩按摩。 手指总是无意识的触着她的浑圆,每一次触摸到,她都会颤抖。 我凝神静气,全神贯注,心里没半点的邪恶。直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我才放开双手,等着她坐起来。 甘露睁开眼,看着我羞涩地笑了笑。 她这一笑,我的心就不得不动几动。 毕竟眼前是个绝色美女,活色生香。我不但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还能感受到她的温情。 “谢谢你!舒服多了。”她坐起来,不动声色整理好衣服。 “必须的。”我说:“这点事都算不得什么事。我的本事还大着呢。” 甘露惊奇地瞪大眼问:“是吗?陈风,你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看看嘛。” 我逗着她说:“以后你就慢慢会知道的。” 甘露沉吟了一会,低声说:“陈风,我有句话想说,怕你不高兴。” 我爽快地说:“你说,没事。” 我心里充盈的全是兴奋。能在如此绝色美女身上一试身手,本身已经让我喜不自禁了。现在纵使泰山崩于前,老子还真的会面不改色。 “我们…”她迟疑着不肯说出来。 “我们怎么了?”我追着她问。 “你别往心里去啊!”她叮嘱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我们……” 我无所谓的样子说:“怎么吞吞吐吐啊,不好说就别说了。” 甘露鼓足勇气,将脸都憋红了,才吐出这么一句话说:“可以暧昧,不许胡来。” 第五百四十章你踢我就胡来 衡岳市调研小组一个五个人。我、甘露,省农业厅小邱,林业厅老马,还有一个重磅级的人物,省社科院的罗教授。 送走所有下乡调研小组,我带着自己的这帮人,准备开路。 端木和梅华要几天后才出发。他们将在三个月内,对十三个调研小组作全面评估。 五个人,需要两台车。 我自己开一台,甘露开一台。 上我车的是小邱和老马,社科院的罗教授跟甘露一台车。 从省城出发,要走三个多小时才到衡岳市。 我这个组之所以人多,是因为衡岳市不但是中部省的第二大地区,而且全地区是有山有水又有田。 有山就有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林。比如古德村所在地,有些林子是有些年头的。据说最古老的几种植物,在古德村的林子里还能找到。 古德村的林子,完全可以用原始森林的概念来形容。当年抗日,日本军队在林子里吃过大亏,被游击队收拾了几十号人马。 近几年改革开放了,林子里几个人合抱的大树被砍了不少。盘树容曾经找过我,说再这样下去,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将会在几年内败光。古德村的老祖宗留下的基业也就是一片大林子,十几个山头算起来有几百亩。 林子里没路,藏着不少的珍禽异兽。至于像野鸡山猪之类的平常货色,简直是数不胜数。我在盘树容的恳求下曾安排林业公安搞了几次大扫荡,抓了几个偷树贼。判了几个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然而古德村路途太遥远,交通几乎靠走。经济利益又实在太诱人,偷砍偷伐的现象永远也无法禁止,以至于到今天,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跟我坐一个车的老马清楚古德村林子的情况。当年知青下放的时候,老马就落草在古德村。 老马跟我谈起往事的时候,还津津乐道当年在古德村偷看小媳妇洗澡的风流韵事。 老马下放时还不到十八岁,一到古德村就吓得哇哇大哭。他第一眼就认定,这个地方还是原始社会,他一个现代人,怎么活呢? 随老马一起下放的还有三个人,都比他大。 他们不哭,跟着村支书老老实实的安家落户。四个小年轻,没一个会做饭,就算会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米,没有面,甚至连一个玉米棒子也没有。人总不能饿死,到这个关节上,肚子饿比什么脸面都重要。四个人就蹭到支书家,也不说话,并排坐在支书家的门槛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支书一家喝着粥。 支书先还是不想理他。在支书看来,城里把这些臭屁不懂的娃娃送到乡下来,本身就是过家家一样的开玩笑。人来了,也不派粮食,难道他会凭空变出粮食来? 可是八道目光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碗,听着他哧溜一声溜着碗边的声音,伴随着他们咽着唾沫的可怜样,支书心一软,把留着的种子拿了出来给了他们。 老马说到这里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现在也不知道古德村是什么样子了! 我告诉他说:“老马,除了现在不缺吃的,其他还是像你当年下乡时一样。” 老马一脸的忧郁,说当年自己在村里确实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事,淳朴的古德村人不但没怪过他,反而给了他这一辈子都没尝过的温暖。 比如他偷别人家的鸡,抓住就一把扭了头,然后偷偷跑到山里挖个土坑,用荷叶包了鸡,外面涂着一层湿泥巴,放在土坑里烧。等到外面的泥巴烧裂了,里面荷叶包的鸡也熟了。哪一股香,令人至今响起来还齿颊留香。 老马也明白,人家的鸡就是银行。一家人的油盐,全部要从鸡屁股里面扣出来。吃了人家一只鸡,就是断了人家的银行。 可是老马一年到头没看到过肉,鸡的香味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诱惑。宁愿冒着被打死的想法,也要饱一饱口腹之欲。 山村里除了鸡能搞到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些耕田的牛。老马再饿再馋,也不敢把一头牛偷来宰了吃。 老马偷鸡的事得到了乡民的原谅。到后来他回城探亲,为了表示歉意,想尽办法弄了五十斤盐,背到村里送给他偷了人家急的人家。 至于老马偷看小媳妇洗澡,到今天说起来他还脸红。 老马他们去的那年冬天,村里有人结婚。上午他们蹭了一顿饭,喝了几碗包谷酒,看新娘子的时候觉得简直就是七仙女一样的漂亮。 当晚回到四个人住的土屋里,谈起新娘的漂亮,四个人都兴奋异常。老马不但第一次听说了男女间的美妙,而且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作为男人的雄伟。 以后他就留了心,终于在来年的夏天,被老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当时的老马还是小马,一个刚过十八岁生日的小伙子。 小马经过观察,发现新娘子每晚都在屋后洗澡,而且她洗澡的时候,都选在夜深人静。 小马为这个发现激动不已,他观察了好几次,终于发现有一个地方能藏身,而且能清楚地看到人家洗澡的一举一动。 小马在一个月色通明的晚上悄声藏进了新娘子洗澡地方的一捆柴火里。 山村夜晚蚊子多,而且都是花斑蚊子,一咬一个包的邪恶。 柴火堆本来就是蚊子的栖息地,小马藏进去,等于是羊入虎口。花斑蚊子轰炸机一样轮番,把小马全身上下,咬得遍体鳞伤。 可是小马不敢喊,也不敢叫。甚至连骂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就在他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小媳妇已经将全身脱得赤条条的,正在撩起水来浇身体。 小媳妇通体雪白,身材玲珑剔透,就像一块已经被开垦过的土地,正在孕育新的生命。 就在小马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时候,一只花斑蚊子落在他的眼皮子上,眼皮子是多么脆弱的地方啊!蚊子一口咬下去,小马下意识的挥掌就拍,噼啪的声音惊动了小媳妇。 小马自己吓得要死。想着一顿暴打在死难免。再去看小媳妇,发现人家根本没大惊小怪,还是慢条斯理洗自己的身体。 等到她穿好衣服,才走到柴火堆跟前说:“别这样啦。蚊子会咬死你。真想看,哪天嫂子让你看吧。” 说完小媳妇轻轻一笑,拿了东西回家关门。 原来小马在踩点的时候就被小媳妇看到了,她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 不过从哪以后,小马再也没去偷窥了。再以后看到小媳妇,他也是远远地躲开。 “现在怕也是耄耋老人了1老马感叹说。 老马这一路的故事,把农业厅的小邱弄得心急火燎。他急不可耐地问:“老马,你真没上手?” 老马怒斥道:“小屁孩,你以为我们那一代人都像现在的你们,一点廉耻也没有么?” 小邱就笑,说:“老马,你都去偷看人家小媳妇洗澡了,还有屁廉耻。” 老马气得脸色铁青,又找不出发火的理由,只好拍着座椅说:“我那时候是年轻不懂事。” 小邱并不放过他,继续取笑他说:“老马,你说说,人家小媳妇都说了让你看,你后来真没看吗?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相信啊。” 老马黑着脸说:“要看,老子看你娘去。” 小邱被他一顿抢白,心里也不高兴了,嘟哝着嘴巴说:“老马,你怎么能骂人呢。” 老马哈哈大笑道:“小孩,这也算是骂你?你要是听到山村里的妇女骂人,哪才叫真骂人。”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旅途的疲劳一扫而光。 我安静地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甘露的车有没有跟上来。 “陈班长,我们这次去不去老马下放的村里?”小邱问我。 “当然要去。”我说:“老马来,主要就是奔那里去地。” “是么?”小邱兴致嫣然地问:“去看当年的小媳妇吗?” 老马闻言又生气了,骂道:“你小子别胡说好不好?嘴巴再多,老子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小邱吐着舌头说:“我又没说什么。” 老马和小邱,两个人是隔着时代的人。从年龄看,老马足够当他的爹了。 小邱是刚从学校毕业到农业厅的,据说他还是个博士。 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个高速公路休息区,小邱说尿急,要上个厕所。 我只好将方向盘一打,拐上了匝道。 我的车刚停稳,甘露的车就跟了上来。 一下车就疑惑地问:“你来休息区干嘛?” 我指着急匆匆往厕所跑的小邱说:“人有三急埃” 老马也跟着去,甘露车里的罗教授也下来了,伸展着胳膊腿说:“小陈,还有多远?” 我轻车熟路地告诉他说:“罗教授,再走几十分钟,应该就到了。” 罗教授也去厕所,说还有几十分钟,洗洗手轻松一下好。 甘露低声问我说:“你怎么不去?” 我也低声说:“我肾好,不像他们,肾亏。” 甘露就红了脸,低声骂道:“不要脸。” 我涎着脸笑说:“是你自己说的,可以暧昧,不许胡来。我没胡来啊!” 甘露的脸越发红了,作势要踢我。 我跳开一步说:“你踢我就胡来。” 甘露被我一吓,赶紧躲进车里去了。 我摸出烟来,狠狠的抽了几口。 五个人里,就我一个人抽烟。看来抽烟这事有讲究,位置越高,抽烟的恶习越少。我在想,等我也进了省里某个部门,还要不要抽烟? 抽完一支烟还不见他们过来,我就掏出电话,按照党校给我们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一通,我说明了情况,对方问我们现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他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对方让我直接去新林隐酒店,说他会在哪里等我们。 挂了电话,看到小邱他们出来,老马在前,小邱在中间,最后走着老罗。 我走到甘露车边,敲敲她的车窗玻璃。 甘露放下车窗问我:“有事?” 我笑着说:“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甘露脸一红说:“不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陈萌要采访我 衡岳市委接待处的同志早早等在新林隐酒店,看到我们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市委接待处的我认识,在市里开过几回会,每次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他一样认识我,因此我们见面,显得很自然,且没有过多的客套。 接待规格很高,每人准备了一间房。甘露的房间就在我隔壁,对面是罗教授,罗教授两边分别是小邱和老马。 老马来衡岳市算是故地重游,他在古德村下放五年,当年与他一同下放的知青走得都比他早。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他之前离开的现在就在衡岳市工作,据老马说,已经官至副局长。 老马放下行李,就要出去与老友聚会。他们分别了将近二十年,之间虽然断断续续有过联系,毕竟各自有事业,真正见面却没有一次。 本来我想在晚上开个会,部署我们工作计划。老马既然去会友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晚上的会缺了他,是不好开的。 接待处的安排好我们以后,通知我们晚上市委领导要接见。 市委领导除了陈书记,还有就是我表舅何至了。 我将消息告诉老马,说市委领导晚上要接见,老马满不在乎地笑,说他就是一介草民,领导想见也不是那么随意。不如等他有空了,再去会领导。 老马的这副态度我多少是有意见的。虽然说我们都来自省里,但毕竟现在是在人家地头。土地爷主动接见,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 老马不愿意见领导我也能理解。他虽然供职在省农业厅,头上却没有帽子。虽然享受的是正局级待遇,毕竟不是正局级。 老马不愿意被接见,我也拦不住,想着甘露是省发改委的干部,说话一定要比我好使,于是就去敲甘露的门,想让她帮我说几句话。 甘露打开门让我进去,故意敞开着门不关。 她难道在防备我?我心里嘀咕着,也没多想,就把老马的事说了一遍。 甘露笑道:“老马不参加又不碍事,管他作甚。” 我迟疑着说:“衡岳市委知道我们来了五个人,少了一个我怎么说?” “你想怎么说都行啊!”甘露微笑着说:“你可以说他肚子痛,也可以说他头痛。总而言之,身体有毛病就行。” 甘露堵住了我的求助路,看着背后敞开的门,我摇摇头出来。 罗教授一进房就关紧了房门,只有小邱,靠在走廊里与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搭讪。 接待处的走了,我也进了房。 回到衡岳市,我当然要回去看看。 看看时间还早,我准备下楼回家。 还没出门,床头的电话机就响了。我回去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里面却没有回答。 正在想是不是打错或者窜线了,要挂掉的时候,耳朵里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我捏着话筒大声喊:“谁呀,说话。” 还是呼吸声,显得悠远绵长。 我气恼得要挂掉电话,里面却传出来一个声音问:“你晚上要带我去哪?” 是甘露!我笑起来,冲着话筒说:“你想去吗?” “不想。” “不想还打我电话。” “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我说:“绝对让你激动的地方。” “是吗?”甘露淡淡地说:“我已经过了激动的年龄啦!还有什么能让我激动的呢。” 我认真地说:“甘处长,你才多大?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有意思吗?” “比你大1甘露说,迟疑了一会,犹豫着说:“陈风,我胃又开始痛了。” 我想也没想就说:“我帮你按按吧。” 她犹豫了一会拒绝了我说:“不好,你这个时候进来,万一被人看到不好。” “可是你不舒服啊。”我有点着急。不是想着暧昧,而确实是担心她的身体。我不忍心让一朵花在狂风暴雨里挣扎,更不愿一朵花被无情的摧残。 “我坚持。”她呻吟了几声说:“实在受不了,我就找你。” 她挂了电话,剩下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床边。 我明白甘露的顾忌,所以我完全打消了去她房间的想法。 下楼开车,刚出新林隐门口,就看到陈萌骑着一辆女式摩托车过来。 我刹住车,冲车窗户里探出头喊她:“陈大记者1 陈萌循声看过来,一眼看到我,顿时眉眼笑了。 她将车靠在我的车边,打量着车,啧啧赞道:“好车!还是丈母娘爱女婿啊1 我笑着说:“你妈不是一样的爱着家潇?” 陈萌收住笑,阴冷了脸说:“陈风,你说实话,我跟何家潇结婚,是不是错了?” 我吃了一惊,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何家潇为了她,放弃了省城的工作,愿意回到衡岳市来,这是多么大的牺牲啊! “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她有些气恼地说:“懒得跟你说了,我还有事。” 我问她道:“你匆匆忙忙的,有什么事啊?” 陈萌脱口而出说:“省里不是来了人吗?听说是调研农业税的,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能不采访?” 我竖起一根拇指说:“陈大记者,你不愧是首席记者,不但鼻子灵敏,思想跟行动更灵敏。” 陈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骂道:“死陈风,你这张嘴啊,就是会说。不然微微怎么会看上你啊1 我熄了火说:“陈大记者,你虽然灵敏,还不够敏捷。你就不想想,我怎么在这里?” 陈萌仿佛突然明白了一样,伸手一掌拍在我的手臂上,兴奋地喊:“哎呀,我怎么就忘记了呢?不会是你吧?” 我肯定地点头说:“除了我,还有谁?” “你等等我。”陈萌推着摩托车就往一边走,我还在狐疑她要做什么,就看到她已经锁好了车,径直走到我车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一屁股坐了进来。 “开车!”她命令着我。 “去哪?”我疑惑地问。 “兜风!我要你带我去兜风!”陈萌笑嘻嘻地说:“我们去看山去。” 我笑起来,她这副样子,又回复到了她青春年少的烂漫,哪里看得出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我要回家去看看。”我拒绝她说:“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 “想老婆了?”陈萌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你老婆又跑不掉,什么时候回去都能看埃” “可是我们去看什么山呢?山有什么值得去看的呢?” “你去了就知道了。”陈萌不容置疑地叫道:“快开车啊1 我只好启动汽车。 “晚上市委领导要接见我们,要谈话。”我提醒着她。 “我知道。”陈萌淡淡地说:“我爸会出席。” “是吗?”我兴奋地问:“陈书记亲自接见我们啊1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省里派来的啊,何况你们搞的调研,是所有人都关注的大事。我爸出面接待,一点也不奇怪。” “我得准备准备。”我说:“萌萌,我们先不去看山了。改天有空,我一定陪你去。” 陈萌若有所失的样子,叹口气说:“好吧,既然你不想去,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不过,你现在也别想回去,我跟你回宾馆,我要采访你。” “改天行不?” “不行。明天要上头条。”陈萌坚决地说:“我晚上还要赶稿,你就好了,吃吃喝喝没事。当然,你如果想微微,我就打电话叫她来陪你总行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我老婆怀着孩子呢。” “我知道。心痛了?”她瞪着眼看我。 我摇摇头说:“没有的事。不过你实在要采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我还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不如你去采访他。人家是专家。” 陈萌饶有兴趣地问:“谁呢?” “省社科院的罗教授。” “行!”陈萌爽快地答应。 我将车开回新林隐,停好车后一起上楼。 站在电梯间里,陈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说:“陈风,你还记得你们春山县的毒品假钞案吗?” 我狐疑地点点头。 “出事了!”她说。 第五百四十二章老残死因成谜 陈萌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麒麟山庄假钞案以老残猝死告终。老残之死在当初我是有疑惑的,但该案后来由市局接手经办,春山县公安局连个擦边球都没打上,我不是公安内部的人,按照他们的内部保密规定,不告诉我具体案情完全合情合理。 可是麒麟山庄案是我一手策划抓捕的,其中苏西乡派出所所长郝强以及县看守所所长老莫,在此案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没有他们的侦查,我掌握不了线索,下不了决心。然而在案件结束后,郝强和老莫不但没立功受奖,反而因为一些原因被隔离审查过。 所以说,麒麟山庄案不能说与我没有关系。 我不带陈萌去找罗教授了,转手摁了咖啡厅的楼层。 陈萌似乎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言不发随我走进咖啡厅,找了一个偏僻的卡座坐下。 “究竟出什么事了?”我显得有点急不可耐。 “他家的人在上访了。” “谁?” “原来的老板,外号叫老残的。” “他有家人?”我疑惑地问。与老残打过不少交道,从来没听说他有家。所有人都以为老残的家就在麒麟山庄,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不但有,而且好像还有些来头。”陈萌轻蔑地说:“一个罪犯,能翻天吗?” 我阻止她说:“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说这个老残,我总是觉得他不是真正的老板。” “是吗?”陈萌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我说:“这个案子不是你办的吗?” 我笑笑说:“不能说是我办的。我只是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具体办案都是公安机关。” 陈萌抿了一口咖啡说:“当初我采写新闻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采访,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内容?” 我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说:“谁也说不定。萌萌,你怎么知道他家人在上访?他们访什么?” 陈萌蹙着眉头想了想说:“我的这个消息也不是十分的准确。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说死者的家属要求提供死者的尸检报告,并要求政府给一个说法。他们说,老残是被利用的,被冤屈的,要平反。” 我越听越觉得荒唐,心里的怒气开始郁结。老残还想平反?虽说没经过法院判决他就死了,但他的死并不代表他犯的事能一笔勾销。按照当时的案情判决,这个老残就是枪毙一百次也不算多。 麒麟山庄的毒品假钞案稍明白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郝强也曾跟我说过,老残应该不是真正的老板。按常理分析,真正的老板绝对不会亲身犯险。 而老残,从麒麟山庄建起,以及后来的经营,他几乎都没离开过。这不合常理! 但是他背后的老板是谁呢? 关培山?应该不是。他如果是老板,也不会长期呆在麒麟山庄乐不思蜀。 突然,一个人的影子从我脑海里冒出来。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应该不是他!我首先自己否定。 可是他的情况却很反常,春山县的一个普通刑事案,他怎么会千山万水赶过来指导?没有他的命令,市公安局又怎么会介入呢? 最让人不解的是,老残死了后,公安方面就宣布结案了。 结案后的表彰大会,只要与该案有半点关系的都算立功,而最早侦查的郝强和老莫却接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隔离审查。虽然最后不了了之,其实就是告诉郝强和老莫,该闭嘴的时候,一定要闭嘴,不闭嘴将会惹得一身骚。 这个人就是林副省长! 我背上冒出冷汗来。倘若林副省长真与此案有关,如今再翻出来,怕是会死一批人! 陈萌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我:“陈风,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淡淡地笑着说:“没事。我们不谈这事了,反正跟我们没关系,不如谈谈你家的点点。” 我是有意识的将话题往陈萌的孩子身上引。我深知天下的女人,不管强势也罢,柔弱也罢,只要说起自己的孩子,都会温柔无比,眉飞色舞。 果然,陈萌脸上的笑马上就被一丝母爱的柔情包裹了。 “这小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何家潇。”陈萌笑道:“有时候我看他就来气。” “来气就揍他。”我笑着说:“棍棒底下出好人呀。” “敢!”陈萌怒眼看我,一副要生吞活剥我一样说:“何家潇都不敢动我儿子半个手指头,你一个做伯伯的,怎么这样呢。” 我辩解说:“我是意思是啊,孩子不能惯,一惯就容易出毛玻”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跳出来的是何家潇。想当初这小子刚到衡岳市,一个小时不到就把雪莱在环城路上搞定了。要是没有我舅妈的惯,就是给他三个胆,怕也不敢。 最让人气愤的是,这小子做事不考虑后果。弄大了人家肚子撒手不管,我不知道雪莱怀孕是真是假,但她一个女孩子,一般不会拿自己的名节来开玩笑。 何家潇在遇到陈萌后收敛了许多,没有听说过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了。可是上次我在省城看到的秦芳又是怎么回事? 何家潇回衡岳市结婚,秦芳就轻易放过他了? 我看了对面的陈萌一眼,心里不禁可怜起这个女人来。 陈萌爱何家潇,而且爱得深,爱得切。别人看不出,我还能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将他们扯在一起,究竟是为他们好,还是害了她! “我是不惯的。”陈萌认真地说:“不听话我就动手。” “舍得吗?”我笑吟吟地问。 “我是舍得,只是他奶奶,太惯着他了。”陈萌无可奈何地说:“再这样下去,我是不准备再让他奶奶带了。” “我舅妈可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我说:“她愿意做孩子的保姆,是求都求不到的啊。” 陈萌鄙夷地白我一眼说:“你们家的人啊,都是好人好吧。就我是坏人。” 在陈萌的话里,我才知道我在我表舅家其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我表舅每次教训何家潇,一定要拿出我来打比方。即便爱子心切的宛如舅妈,现在当着陈萌的面,也要何家潇向我学习。 窗外的光线暗了起来,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已经亮起了眼睛。 我看看表,差不多到了市委接待组同志与我约定的时间了,于是起身说:“陈书记就要到了,我去准备一下。” 陈萌坐着不动,斜着眼看着我说:“你不管我了?” 我抱歉地笑道:“你爸来了,我得去汇报工作啊。” 陈萌哼了一声说:“去吧去吧,你这个人,还是没脱俗的嘛。” 我奇怪地问:“怎么个脱俗法?” 陈萌也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服,头也没抬地说:“一个美女在你面前,你却为了私欲抛开美女。这样的人,脱俗了吗?” 我哭笑不得,嘀咕着说了一句:“你就是天上的七仙女,我也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因为你是我弟妹啊。” 说完这句,我匆匆往外走,我不知道陈萌等下又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与其尴尬,不如逃离。 陈萌也没叫我,任我径直回到房间所在的楼层。 小邱的门是开着的,我看到他仰靠在椅子上,手随着电视里的音乐在打着节拍。 老马早就出门去了。我径直去敲罗教授的门。 罗教授是个很严谨的人,他早就收拾妥当了,正在等着我。 最后就剩下甘露。 敲了半天,甘露才过来开门。 她穿着一套睡衣,头发蓬松,脸色苍白。 我正要说话,她却转身往里走了。 我只好跟进去,看到甘露又缩到了被子里了,只露出她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我关切的问:“胃不舒服?” 甘露点点头,一丝痛苦从她脸上飞掠而过。 “怎么不给我电话?”我有些气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甘露在我的手伸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张开嘴,一口咬住我的手。 第五百四十三章厚望 我没想到她会咬我,因此我来不及抽手,被她结结实实咬了一个正着。 我没敢动,任她的贝齿在我手背上咬出一串牙痕来。 她突然笑了,松开嘴说:“陈风,你怎么不躲啊?” 我微笑着说:“你咬我,肯定是你有痛苦。如果你咬我能减轻痛苦,咬我一下又何妨?我为什么要躲呢?” 甘露脸上露出满脸的感激神色,她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站在地上问:“是不是叫我起床呀?” 我颔首微笑道:“市委的陈书记就要到了。他今晚要与我们见面,听取我们工作汇报。” 甘露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脸上又露出羞涩来。 “你先出去,我洗洗就来。”她催着我出门。 我故意逗着她说:“你洗你的,我又不偷看。” 这是赤裸裸的挑逗,她甘露能听不出来? 其实我是无心的话。这么些年,在各种场合混,别的没学到,学会了装腔作势与油腔滑调。 甘露推着我说:“你想看也看不到,你出去。” 她推着我出门,门锁在我背后咔哒一声关紧。 我摇摇头苦笑一下,又去了小邱的房间。 小邱还在认真的看电视。到底是年轻人,别人都在休息,只有他,自从住进来就没安生过。先是与服务员开着玩笑,等服务员走了,他就打开电视,一直看了一下午。 小邱虽然是个博士,表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不但身上没有半点的书生气,反而带着一丝匪气,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与他打着招呼说:“小邱啊,没休息?” 小邱笑眯眯地看着我,招呼我坐。神秘地压低声音说:“老大,你们衡岳市一定很繁华吧?” 我愕然地看着他,对他的这个称呼一下很难适应。 小邱显然看出了我的愕然,他还是笑眯眯地说:“我习惯叫老大。其实你本身就是我们老大。调研是你们的事,我们只是陪衬。再说,你在党校培训班都是班长了,做我的老大绰绰有余了。” 我哑然失笑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叫,就像江湖人士一样啊!” “我们本身都是江湖人士啊1小邱得意地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所处的环境,就是一个江湖嘛。” 我叮嘱他说:“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 小邱摸摸后脑勺问:“这样叫有问题么?” “当然!”我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干部一定要有自己的形象。我们是区别于社会人的。” 小邱惊愕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笑出声来说:“虚伪1 我被他说得差点脸红。在他这样没有心机的小男孩面前,我多少显得老气横秋。 罗教授恰好在这时候出来了,站在走廊里喊我。 我赶紧出门,陪着罗教授站。 罗教授是个德高望重的人,人家是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他这一辈子都在研究三农问题,他的语录就是“无商不富,无工不强,无农不稳。”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论断就被深深的折服。罗教授一辈子的总结简直就是金科玉律。确实,在人类社会里,三者缺一不可。但不管什么时代,如果缺少农业,社会基础是无法稳定的。 社会基础不稳,谈什么商业、工业都是纸上谈兵。 小邱也出来了,他看一眼甘露的房门,疑惑的问我:“老大,没叫甘姐?” 我正要回答,甘露已经推门出来。 站在我们面前的甘露一扫刚才的颓废,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小邱啧啧赞道:“甘姐真漂亮啊1 甘露羞涩地笑,看一眼小邱说:“小屁孩,懂什么呀。” 小邱不满地嚷:“谁说我是小屁孩?我今年二十八了。是不是我驻颜有术啊?是不是特年轻啊?” 甘露啐他一口说:“得意是吧?小屁孩。” 小邱被甘露骂作小屁孩,一肚子的意见没地方撒,只好干瞪眼站在一边出粗气。 刚好市委接待组的同志上来,客气地邀请我们去宴会厅。 到了宴会厅,发现里面还没有人。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摆着一张能做二十几个人的桌子。桌子中央摆着一盆洁白的花,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是真花。 “陈书记马上就到。”接待处的同志客气滴请我们先到一边坐下喝茶。 还没坐稳,大厅的门就打开了,随即我就看到满头白发的陈书记走了进来。 陈书记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我一一看过去,就看到表舅何至,一脸严肃地跟在陈书记后面。 我赶紧迎上去,双手紧紧握着陈书记的手,交道:“首长好1 陈书记亲切地笑,伸出另一只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我认识你。我们衡岳市出去的干部嘛。” 放开他的手,我开始逐一给他介绍我们调研组的人。 先自然介绍罗教授。陈书记一听,神色惊讶地说:“原来你就是老罗啊。久仰久仰!” 罗教授矜持地微笑,与陈书记握了手后说:“陈书记呀,这次来打扰你了。” 陈书记爽朗地哈哈大笑道:“老兄啊,你这话是打我的脸啊。你们来是为人民谋福利来的,只要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事,就是至高无上的事。老百姓苦啊,特别是农民兄弟,几千年来背负的税,到了我们这一代,如果还没个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我们身为共产党的荣誉啊!” 陈书记的这番话声情并茂,我听得心潮澎湃。 小邱也学我,双手握着陈书记的手,眼睛里透着仰慕的神色。 甘露很自然地握手,寒暄着来衡岳市要打扰之类的闲话。 陈书记一轮握手过去,接下来就是我表舅。 表舅的话不多,跟我握手时说了一句说:“有时间回家看看吧。” 表舅过后就是相关单位,照例的农业局、林业局,以及市委的农改小组,三农办公室等等。 来的都是一把手,因此大厅里的每个人,都显得特别慎重。 本来这样的汇报我们要作专题汇报的,但是陈书记明天要赴北京开会。所以就改在晚上的接风宴上一同进行了。 寒暄过后,分宾主各自落座。 突然大厅的门被推开了,随即看到一个满脸杀气的人进来。 他一进屋,脸上就换上了一副笑脸,急匆匆走到陈书记身边低声说:“对不起,书记,有事耽搁了一会。” 陈书记挥挥手说:“坐吧。” 等他坐下,陈书记才介绍说:“这是我们市的公安局长,万晓同志。今天请他来,主要就是在你妹的调研过程中,他要做好保驾护航的工作。” 万晓立即站起身说:“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就一齐笑起来,屋子里的空气一扫沉闷,显得活泼了许多。 菜开始上来,服务员拿着酒壶,准备给我们倒酒。 我没看到酒瓶,不知道白色的磁壶里是什么酒,直到酒倒好放在我面前,一股醇香直冲我鼻子,我知道这是茅台。 第一道菜上来,是一个特别巨大的盆,盆子显然是陶瓷的,根本不是平常烹调的器具。它通体黑色,上面盖着盖子,盖子也是黑色。整个样子就像是一团烧焦的泥巴。 陈书记指着大盆子说:“小陈啊,这个可是你的功劳啊1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愣愣地看着大盆子,疑惑地问:“书记,这个盆子跟我有关系?” 陈书记笑道:“它跟你没关系,里面的东西跟你有关系。” 我大惑不解,里面什么东西跟我有关系?于是心急地想去看,但又不好孟浪,只好陪着书记微笑。 服务员过来揭开盖子,一道白气升起,袅袅娜娜的,随即一丝香气扑入鼻孔。 “这道菜,是我们春山县特色养殖场的震场之宝,娃娃鱼。”陈书记介绍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色。 “老万,吃这个不犯法吧?”陈书记不等大家惊呼完毕,转头去问万晓。 万晓生涩地笑,犹豫着说:“养殖的,当然不犯法。” 我心里却如擂鼓一样,我才从春山县出去,娃娃鱼是毛平所在乡的东西,难道毛平这小子搞了一个养殖场? 服务员给每人分舀了一碗汤。摆在我面前的谈,纯白无暇,如牛奶,如月色,又粘粘稠稠的,如鼻涕,如粉尘。 但闻一道香气,绕着屋子而行,不一会,整个大厅都被这道香气萦绕了。 汤还未喝,烈酒先行。 陈书记端起酒杯,人也站了起来说:“感谢各位远道而来,从现在起,你们不但是我的客人,也是衡岳市七百万老百姓的客人。这杯酒,祝你们工作顺利。” 他带头一干二净,我们这些人,只好争先恐后喝光杯子里的酒,一滴也不敢剩。 还是老套路,陈书记带头,三杯不过岗! 三杯酒下去,心里暖洋洋起来,背上似乎有些发痒。 陈书记喝完三杯后,客气地告辞要走。 我们还没汇报! 我有点急了,直愣愣地说:“书记,我想汇报一下工作。” 陈书记摆摆手说:“先不忙,你们先干,干好了,我来听。” 又转头对我表舅说:“老何啊,这次省里调研,不是简单的一个地方行为,是全国性的总行为。你一定要保证调研工作不受任何阻碍,调查的数据要真实可靠埃” 表舅严肃地颔首说:“书记放心。” 陈书记又叮嘱万晓局长说:“老万啊,你们局里车方便,我看啊,他们调查用车,就从你们局里出了。同时啊,你要做好安全保卫工作,最好搞一个小组,全力配合这次的调研。” 万晓忙不迭地点头说:“一定按书记的指示办。” 陈书记终究还是离开了,他没听一句我的汇报。 陈书记不听我汇报,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呢?我心里一时没半点主意了。 陈书记走了,表舅和万晓都没走。我们这一桌子的人,在几个局长的怂恿下,又打开了不知第几瓶酒了。 罗教授早就不胜酒力了,他的脸上已经红成了一块红布,甚至连眼睛也模糊了,我看到他好几次取下眼镜擦来擦去。 小邱倒是越喝越兴奋,居然跟旁边的一个局长玩起了猜拳。 这小子有我的风范!我想,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踩了一下,抬头两边张望,就看到甘露张着一张艳如桃花的脸,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五百四十四章万晓的忧伤 一场接风宴,前前后后吃了三个多小时。 小邱和罗教授早就到一边的沙发上沉睡了,他们平常的应酬不多,遇到这样杯来盏去,一干到底的场合少之又少。 酒量是练出来的,酒量是随着喝酒次数,多寡而逐渐递增的。比如我,当年一瓶啤酒即倒,现在一斤白酒,照样能面不红,心不跳。 我酒量要感谢老书记柳全,在苏西乡的几年里,我经常陪着他喝晕头大曲,将自己本来不敢见人的酒量,训练得几乎敢傲视酒界了。 衡岳市的传统我太清楚了,在这里做了十年的干部,人鬼都见过,懂得他们酒场的规矩。 表舅何书记终于也告辞走了,剩下的一帮人,除了万晓在市政府还占着一个副市长的位置,其他各局局长,大家位置一般,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有人提议等下散了后去唱唱歌,说只有唱歌,才能解酒。民间偏方所谓的茶醒酒、醋醒酒,都是骗人的鬼话。只有去夜总会唱几首歌,什么样的酒都能解。 他们说话的时候互相笑着,笑得意味深长。 我当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无非每人搂着一个小姐,五音不全乱吼一通,再各自心照不宣散去。 万晓为难地说:“唱歌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农业局长笑道:“万局你不去,我们能开心吗?不提心吊胆就是好事了,还开心啊。” 万晓指着他笑,说:“老苏,你一辈子还是改不了啊!放心吧,我保你没事。” 苏局长就怂恿着林业局长他们说:“老万不去也行,晚上我们就签他的单,大家说好不好?” 所有人异口同声说好。万晓也就不好推辞了,掏出电话打了一通说:“你们去,安排好了。” 听说安排好了下半场,所有人就都停了手,几乎是一起站起来,呼朋引伴要出发。 我叫醒小邱和罗教授,问他们去不去唱歌。 小邱虽然醉了酒,听说去唱歌,顿时两眼放光说:“要得,要得。” 罗教授却拒绝了,说他一大把年纪的人,受不得狂轰滥炸的音乐。他需要安静,就不去了。 剩下的就是甘露了。 我明白苏局长他们这些人去夜总会的目的,但又不好告诉甘露,所以迟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甘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扶着头说:“我头痛,不去了。” 我连身叫好,看到甘露异样的目光,又赶紧收了口,假笑着说:“甘处长,你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要下乡去了。” 甘露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要休息?精力挺好的啊。” 我拍着胸口说:“没办法,年轻啊1 甘露与罗教授一起回房间,我带着小邱,随着这帮局长下楼去夜总会。 新林隐酒店就有全市最豪华的夜总会,据说每天晚上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明星演出。 快到夜总会门口时,万晓不走了。说自己还真有事,不能陪各位局长尽兴,改天一定亲自做东。 其他局长也不勉强,各自握手告别。 等到与我握手的时候,万晓拉着我走到一边说:“小陈啊,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不妨碍吧?” 我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就是一沉。 万晓与我没打过招呼,即便是麒麟山庄的案子,我也从未与他有过谋面。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见,完全不懂对方底细。 “小陈啊1万晓拖长声调说:“不错啊!年轻,前途远大啊1 我知道这是他言不由衷的话,万晓不会为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特地将我拉到一边说话,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探听我的口气。 想到这里,我的心稍稍安静了一些。 “还记得春山县麒麟山庄的案子吧?”他问我,眼睛如鹰鹫一样盯着我。万晓干了一辈子警察,满身都是杀气。 我被他盯得打了一个冷颤,表面我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说:“万局,我记得埃” “当事人的家属上访的事,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1随即又义愤填膺地说:“上什么访?一个罪犯,访什么?难道还有冤屈不成?” 我说话的时候特别注意万晓的表情,万晓在我的义愤填膺里眉开眼笑,拍着我的肩膀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再纠缠下去,我可没耐心了,要抓人!” “抓人?”我惊讶地问:“抓谁?” “谁继续就这个案子纠缠,我就抓谁!这样胡闹,不是破坏我们工作吗!”万晓眼里射出一道凶光。 “抓人怕会闹出影响吧?”我犹豫着问。 “没事,上面有人顶着。”万晓说完这句话,似乎感觉到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看着我笑说:“这个案子是省里定的调子,我们市局还真没怎么插手呢。” 我哦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因为我知道,他或许是在试探我,又或许是在给我传递一个信息。 “你们要下来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老百姓都把你们当包青天了,听说有人要找你们反映情况,告状。” “什么意思?”我哈哈大笑说:“我们就一普通的调研组,而且是有目的调研的。无论如何也扯不上什么包青天。这个社会啊,谣言太多了。” 万晓跟着我笑,说:“是啊,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你们的调研工作怎么开展?所以啊,为了确保你们调研工作的顺利开展,我给你们配了几个人,几台车。明天清早就来,一切听你指挥啊!” 我受宠若惊地说:“万局,没必要嘛。我们几个人,自己有车,再说,搞调研还是低调一点好。要不老百姓一排斥我们,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埃” “这也是陈书记的意思。”万晓加重语气说:“书记交代的事,我敢打马虎眼吗?” 他哈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扬长而去。 我愣在当场,仔细回味他话里的意思,终于明白了过来。 万晓借着保护我们的名义,其实是监视了我们。只要有他的人在,任何人想靠近我们,几乎比登天还难。 同时,我心里冒出一个疑问,难道正如陈萌说的那样,麒麟山庄的案子又开始发酵了?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当初匆匆结案,必定藏着惊天秘密。 我背上又开始冒出一层冷汗,感觉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是一趟浑水!我提醒着自己。 其实社会就是一个大染坊。染坊里有各种颜色的染缸,每一个染缸里出来的布料,一定是同一种颜色。比如黑色染缸,绝对染不出白色的布来。同样,红色的染缸里,又染得出黑色的布吗? 我是什么染缸里的人呢?我悄悄地问自己,突然发现,自己还徘徊在各个染缸之间,还在探头探脑看染缸里的颜色,在寻思要把自己染成红色抑或黑色的料出来。 站在染坊里,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叹口气,准备进房。 还没进去,手机响起来,一看,是甘露打来的,赶紧接了,问道:“甘处长,有事吗?” 甘露在电话里说:“没什么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我想请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养胃一类的药来。” 我满口答应说好,挂了电话,推开包厢门。 劈面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直扑过来,仿佛带着声浪一般,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屋子里靠墙一排长沙发,沙发前两张宽大的茶几。沙发上正襟危坐着几个人,他们对面,站着一排袒胸露乳的女人。 看到我进来,他们一齐招呼着我说:“陈组长先来。” 我抱歉地摇摇手说:“各位,我得先走一步,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 有人还想拦阻,小邱立即帮我说话说:“陈班长刚到,还没回家呢。我嫂子在家等着啊!各位老大,你们得放陈班长的假埃” 其他人就十分理解地说:“理解理解。” 从夜总会出来,迎面一阵寒风,我浑身一激灵,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我赶紧紧走几步,扶着一棵树,开始不管不顾地吐起来。 正吐着,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第五百四十五章这个女人是谁 我闻声抬起头,就看到陈萌笑吟吟的站在一边。 我吃了一惊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陈萌微笑着说:“你不想看到我?” 我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时候,该回家了,点点也需要妈妈了呀。” 陈萌瞪了我一眼骂道:“陈风,你这个人是狗咬吕洞宾是不?人家关心你,你还说这些风凉话。我儿子需不需要我管你什么事呀?再说,现在有了你舅妈,点点还轮得到我来管吗?” 陈萌生气的样子是很好看的,她似怒而非的样子只会让人感到怜爱。这种心动在她第一次去苏西乡采访的时候我就有过了。只是那时候我刚与薛冰分手,身边站着一个黄微微,因此所有的想法都被我硬生生的扼杀在萌芽状态。 “你在等我?”我犹豫着问。 “你说呢?”她歪着头看着我笑。 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陈萌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的都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架势,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追求的的原因。 一切都是姻缘巧合,何家潇误打误撞进了她的爱情包围圈里,到了今天,成就了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我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说:“哎呀,你等我干嘛呀?吃饭没?” 陈萌摇摇头说:“你不说,我还没感觉,现在被你一说,我还真感到饿了。这样吧,罚你请我吃东西。” 我连身答应,问她想吃什么。 陈萌又歪着头想了半天说:“不如我们去吃面。” “吃面?”我迟疑地说:“也太简单了吧?” “没事。我是个简单的人。”她愉快地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你喝了酒,就别开车了,不如坐我的小绵羊。” “小绵羊?”我惊讶地四处看,没看到一头羊。 她扑哧一笑,指着女装摩托车说:“在哪,没看到埃” 我抽了一口冷气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以为这街上的人都认识你呀。”她塞给我一个头盔,不容置疑地命令我道:“戴上。” 我听话戴上,放下挡风面罩,眼前立马变得模糊起来。 她示意我坐上去,我看着并不宽敞的后座,迟疑了老半天也没敢动。 “上来呀!”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加大了油门,轰得一阵黑烟出来。 我只好坐上去,刻意想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无奈空间实在太窄了,不接触到她的身体,我根本就没办法上去。 我横了横行,跨步上去。 “搂着我。”她再次命令我。 “没事,我坐稳了。”我说,特别将身子使劲往后仰,双手死死地抓住后座的横杆。 她没再说了,加大了油门,急疾而出。 这突然来的一股劲让我吓了一跳,身子只好靠上去,贴着她的后背,双手从她身后环抱过去,搂着她的腰。 路上的车不多,路灯将路面照耀得如同白昼。 陈萌的车开得很快,我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我的心紧缩着,害怕她出意外。万一出了意外,明天衡岳市里就会传出来日报首席记者的新闻。 我提醒她慢一点,她似乎充耳不闻。 拐了两条大街,三条小街,最后停在一个幽暗的小巷口。 小巷口摆着一个寒酸的夜宵摊,一盏并不明亮的电灯发出昏黄的光。 小摊前一张小桌子,四张椅子。一个煤火炉上放着一口锅,锅盖严严地盖着,从缝里飘出白气来。 小摊上没一个客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包着头巾站在小摊后,一阵风吹过,她似乎感到一丝寒意,能看到她不自觉地促起双肩。 她看到我们过来,轻声说了一句:“来啦1 陈萌嗯了一声,在小桌子前坐下。 我还在犹疑,陈萌敲着桌子说:“坐呀。” 我狐疑地问:“就在这里吃?” 陈萌淡淡笑了一下说:“是呀,就这里。” 女人已经将一把面下到了锅里,还是细声细气地问:“两碗还是一碗?” “一碗。他吃过了。”陈萌抓起一双筷子,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巾,随便擦了擦,等着面送上来。 我被她的这一番举动弄得糊涂了。陈萌过去可是个精致的女人,无论在吃,在穿,抑或在许多方面,她都有着很高雅的行为。可是现在,她居然坦然坐在一个四面风尘的小摊上吃东西,这是一件让我不敢想象的事。 不可否认,女人的面做得很好。不但香飘四方,而且颜色搭配得十分漂亮。 陈萌顾自稀里哗啦吃起来,不时抬头看我一眼。 我局促地坐着,摸出烟来点上。 实话说,像这样的局面,我在十多年前有过。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以至于我老娘说我是一条养不亲的狗。 大学毕业回来时,我又没工作又没钱。很多时候也是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小摊前吃一碗面,或者一碗汤粉。 我在参加工作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因为我认为,我是个体面的人,一定要体面的吃东西。 陈萌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我差点笑出来。陈萌的这些动作在过去可是半点也看不到,别说听到她打饱嗝,就是能看见她擦嘴都很不容易。 她毫无顾忌地打嗝,招招手叫女人过来。 我以为她要买单了,赶紧掏出钱包准备付账。 陈萌摆摆手说:“不忙。” 女人过来站在陈萌身边,细声地问:“吃饱没?” 陈萌夸张地说:“饱啦,好饱呀。” 她拖着女人的手在我对面坐下,借着灯光我才看清这是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皮肤很好,但眼角的鱼尾纹已经很多了。 她的额头很光洁,一缕头发盖住了,如同一张白纸上画出的一缕烟云。 “我给你介绍介绍。”陈萌对我说:“她就是老残的老婆?”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陈萌说:“你开什么玩笑?” 陈萌淡定地笑,敲着桌子说:“我没开玩笑,她就是老残的老婆。” 我顿时呆了,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原以为陈萌带着我坐摩托是暧昧,想想到她挖了一个坑让我跳埃 我收敛心神问:“这是怎么回事?” 陈萌脸上一片忧伤说:“你真想听,我就告诉你。” 我十分肯定地说:“当然想听听。” 老残还有老婆?这个女人是什么路数?从哪里钻出来的?之前我可从没听说过他有老婆! 她又怎么认识了陈萌?又怎么在这个小巷门口开了一个夜宵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坠入了迷雾里,再也无法自拔。 第五百四十六章女人素雅 女人叫素雅,广西人。长着一副典型的两广女人的脸孔,颧骨高而突兀,嘴巴宽阔,两道眉头稀疏而杂乱,一双眼睛显得无半点精神。只有在看到陈萌后,眼里闪出一线希望,随即又消失不见。 素雅小时候随伯父去了澳门,由于手续不全,一直没有办到澳门的户籍,在澳门是个黑户。 素雅的伯父有个朋友是开赌场的,在葡京有几间贵宾厅。素雅伯父一辈子就在赌厅里做事。他一生未娶,把素雅带过去,也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后。 素雅从小就在赌厅里长大,看惯了各种各样的赌术千术。到大了时候,自然也就成了赌厅的荷官。 老残去素雅赌厅玩的时候,素雅正是第一天上班。发错了几次牌,叫错了几次号。输了的一方就摔东西骂娘,素雅本来不想不想惹事,被骂得实在难受了,才轻轻嘟哝一句说:“积点口德吧,先生。” 谁料到就是这么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输家一脚踏上赌台,反手一把抓了素雅的头发,拖倒在地就拿脚去踹。 老残是赢钱的人,叼着一根烟看输家发飙,也不说话。看到把素雅踹到在地了,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兜胸一把扣住输家的衣服劝道:“算了吧,小女孩子,不懂事。” 输家不依不饶,非得要打素雅个鼻青脸肿。赌厅的保安也不敢来拦他,皆因此人是内地去的一个干部,是赌厅的常客,每次出手都是十分的豪绰,是赌厅的衣食父母。因此没有人敢得罪他。 老残不懂底细,仗着江湖义气出手,于是两个人怒目而视,最后在赌厅的协调里各自分开。 素雅免了一顿打,从此对老残就上了心。 老残不是赌客,而是有着非凡手段的千术之人。他专为别人上场赌,曾经创造过一把赢五千万的记录。在澳门小岛上,算得上一个风云人物。 也合该他命绝,与内地干部结下的梁子始终未能解开。老残不在乎,反正一年回内地也没几回,即便回去,不见得就能撞见冤家。老残出千的手段人人皆知,但没有一个人能找出他的纰漏,因此老残活得很是逍遥,只要赌桌上他一坐上去,除了他就没赢家。 内地干部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高手,与老残约定在素雅的台子上对赌。前几把各自放松,也不弄手段,到后来老残发现,与他对赌的人,不是一般的人。于是暗起了心,使出了千术的手段,对方就在等他出手,果然,老残一动,就被人抓了个正着,当场在赌厅里就被放了血。 赌场出千是最让人狠心的事,恰如一只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一顿打下来,老残七窍流血,断了手脚,碎了头盖骨。 到最后,人家切去他的一根手指,泡在双氧水里,说要造一个黄金展柜,将他的手指在赌厅正中央展出来,以警示后人,切不可动歪念。 素雅亲眼目睹了老残被打,无奈她一个弱小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却不敢出声。直到老残被扔出了赌厅外,爬在街头剩了最后一口气,素雅才下了决心,要救他一命。 素雅知道老残的住处,也知道他有一个漂亮的女人。等到素雅架着老残赶到他的住处时,发现他家房门洞开,已经看不到女人半点影子。再进去屋里,触眼一片狼藉,才知道女人听闻老残出了事,卷了金银细软消失了。 老残一下变得一贫如洗,他平常就没有存钱的习惯。按他的说法,他的银行就在赌场里,什么时候缺钱了,人进去玩几把,就能潇洒过几天。 钱没了,人又快要死了,素雅心一横,干脆带着老残回了自己的家,精心细养了一段时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捡了命的老残再想进赌厅,却是万万不可能了。所有赌厅都对他挂了免进的牌子,只要他敢进去,就必定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老残不敢拿命去搏,呆在澳门几乎没任何活路,就想着要回大陆。 还是素雅帮他想了办法,两个人坐了一条偷渡船,在海上漂了几个小时,踩在了大陆的土地上。 老残老家没人了,回到大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又是素雅出了主意,两个人回到素雅的老家,寻了一套房子住下,准备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 老残经过这么一折腾,发现世界上除了素雅,再也没有人对自己的真心的。于是便向素雅求婚。素雅也没多想,两个人请了几个亲戚,吃了一顿饭,就算成了家。 成了家的老残在家无所事事,混在一堆乡间小民里玩几块钱的牌,每回都是输少赢多。这样又渐渐出了名,直到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要请老残出山。 素雅本来是拒绝的,但老残感觉别人请自己,证明自己还有价值。再说他这一辈子,除了赌,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老残走的时候留给素雅二十万块钱。钱是来请他的人给的,算作是老残一个月的工资。 后来,就出现了老残在春山县建了一座麒麟山庄的事。 素雅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以至于我提醒她说:“能大声点么?” 陈萌推了我一把说:“你声音小点不行?” 我尴尬地笑,说:“我实在是听不清楚了。” 陈萌白我一眼说:“接下来的事,我来告诉你。” 原来老残死了后,消息还是传到了素雅哪里。听说老残死了,素雅哭了三天,打着包袱就来了春山县。 她找到了麒麟山庄,却不让她进去,因为麒麟山庄已经被公安封了,贴了封条。 素雅就去公安机关找,得知老残是睡觉睡死的,越发的不信了。老残当年就一口气都活了过来,如今他身体好端端的,怎么会一觉就把自己睡死了呢? 素雅是个认死理的人,嚷着要给老残解剖。可是老残已经烧成了灰,想要解剖,除非找空气去解。没有了人,连个尸体也不见,素雅觉得蹊跷,认定老残之死,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于是天天去公安局闹,写了材料到处送。从春山县到衡岳市,谁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于是大家都不接她的材料,连门也不让她进。 有一天她又去公安局,与几个人吵了起来,结果被人锁了双手,暴打了一顿扔出来。 刚好陈萌采访经过,她是个极端的见义勇为的人,当即扶起素雅,问了详细情况。 春山县的毒品假钞案第一篇新闻报道就是陈萌发的,后来的省报已经其他媒体发表的,都是转载陈萌的原稿。 陈萌遇到这样的事,也感觉此事非同小可,里面一定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比如请老残出山的人是谁?如今去了哪里?现在一概不知。 但陈萌哼明白,单纯靠素雅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查清案情的真实面目。加上她,一样的束手无策。 于是劝素雅慢慢来,要有耐心等,又帮着素雅租了房子,再在小巷口开了这家小摊维持生计。 我像是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她们的叙说,楞了半响说:“接下来怎么办?” 陈萌干脆说:“要是我们有主意,还要找你么?” 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当即表态说:“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陈萌掐了我一把说:“陈风,这个案子本身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要是没良心,可以不管,要是你还有一点正义,你就必须得管。” 我无奈地叹道:“萌萌啊,你要我怎么管?” 陈萌眉头一挑,招招手让我过去,她在我耳边悄声说:“我要你把材料往上面送。” 第五百四十七章再临春山 毫无争议,春山县成了我们调研组的第一站。 选择春山县,第一是因为春山本来是个农业大县,全县农业人口占了绝大多数。再者春山县不但农民多,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县,而且春山县还拥有全衡岳地区最大的森林覆盖面积。 老马第一个赞成我的选择,罗教授没意见。小邱随大流,剩下一个甘露,因为是我提出来的建议,她也没反对。 万晓果然派了车和人来,我们刚出门,就被他们迎上了警车,呜哩哇啦就往春山县跑。 昨晚与陈萌见了素雅后,我的心里就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与陈萌分手后,我直接回了一趟家。 我老婆黄微微快要生了,肚子大得我快认不出她来。她变得脸都浮肿了,让我好一阵心痛。 奚枚竹在家照顾我娘。我娘已经完全失明了,抖抖索索地摸了我的脸,叮嘱我要好好工作,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不敢当着我娘的面哭,尽管她看不见,但她的感觉却十分的灵敏。 因为有事,我不能在家住,叮嘱了几遍后我下楼回宾馆。一路上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的心痛,是感觉人要做到忠孝两全,简直不可能。 春山县早就接到了通知,我们的车一到,就看到刘启蒙书记和余县长领着四大家的领导,等在县委大院的门口迎接我们。 上次我不辞而别得罪了春山县领导,没想到不到半年,我又兜兜转转的回来了。 一下车,我真有隔世之感。 刘书记撇开我,与罗教授他们逐一握手,最后冷冷地对我说:“小陈啊,回家了,你自便埃” 刘书记的话让我一阵脸红。我感觉自己确实对不起他,当初我走的时候,人家特别要为我送别,我却偷偷摸摸地跑了。我以为跑了以后从此不再见,谁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个事,让我几乎没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神。 刘书记领着我们去会议室座谈,我有意走在最后,眼睛四处打量找人。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说:“老板。” 我转头去看,就看到余味笑嘻嘻地跟在我屁股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典型的一派小干部的样子。 我笑道:“升官了?” 余味凑过来低声说:“算不得官,老板。我现在是小车班的班长。” 我哑然失笑说:“恭喜你啊!蛇无大小,毒性一般。” 余味楞了一下,随即跟着我嘿嘿笑起来。 “老板,你是不是在找小朱?”余味直言不讳地问我。 我心里一动,想起刚才自己四处瞧,原来还真被余味说中了。于是问他道:“她人呢?” 余味欲言又止,看我不耐烦了,才低声说:“她现在算是下岗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不想再问,脑袋里一片混沌。 看着前边走着的刘启蒙,我恨不得赶上前去踹他几脚。如果不是他,谁敢让朱花语下岗? 甘露是正儿八经的省领导,因此在会议室里,甘露代表调研组表示了感谢,同时也将我们此行的目的作了一个交代和说明。 刘启蒙没说什么话,余县长表态说,一定尽全力配合我们调研。他讲了不少的话,这是我在做副县长的时候很少见的事。 当初我在春山县做副县长的时候,大会小会都是刘启蒙讲话,而且是他说了算。而今天刘启蒙几乎不发言,让我感觉到有丝意外。 会后照例是安排住宿,毫无疑问安排在辉煌宾馆。 春山县为此包下了一层楼,作为我们住宿和办公场所。同时配套抽调了各相关局委办的人,组成了一个工作小组。 县里配套的规格很高,组长由余县长亲自担任,政府办主任魏延为秘书长。 我刚进房放下行李,魏延就跟了进来,打着哈哈说:“陈领导,我现在叫你首长还是县长?” 我冷冷地说:“随便。你魏主任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叫。” 我说这话当然事出有因。我刚去省里培训的时候,接到过朱花语的电话。魏延在我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朱花语调到了文印室。 这件事让我很不爽。所谓人走茶凉,在朱花语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这个魏延。 魏延似乎看出了我的冷淡,他讪讪地笑,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条烟放在柜子上说:“领导,这烟你先抽着,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淡淡地笑,扫了一眼烟说:“魏主任啊,我现在准备戒烟了啊。” 魏延楞了一下,连身说:“好好好。抽烟不是好事,伤身体。你现在是省领导了,要注意身体埃”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说:“现在我不是领导,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所以啊,先抽几支再说。” 魏延被我的举动弄得进退两难,他憋了好一阵才说:“领导啊,那件事不是我的主意,你莫怪我哦。” 我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问:“什么事啊?我没怪你啊!” 魏延陪着笑脸说:“刘书记说,你高升了,身边的人别人肯定不敢用。如果调到其他局委办去,别人也不服,所以只好先放到文印室了,也是保护埃” 我笑了起来说:“魏主任想多了!” 魏延被我一口一个魏主任叫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初我在做副县长的时候,从来没叫过他的官职名,总是叫他“老魏”。 叫老魏亲切,显示我们是自己人。现在我叫他魏主任,就是告诉他,现在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准备调小朱到妇联去。”魏延涎着脸笑,问我道:“你的意见如何?” 我抽了一口烟说:“魏主任啊,你问我的意见,怕是有点不合程序吧?我现在不是春山县的领导,对春山县的干部职工调动无权过问啊。” 魏延连身说:“你说的也对。不过,你毕竟是省领导嘛,总得尊重上级领导的意见啊1 聊了一会,魏延告辞要走。 我送他到门口,魏延转身说:“晚上还在这里,刘书记为你们接风洗尘。” 我笑道:“不必麻烦了吧!以后我们吃饭的问题,到哪里就在哪里解决吧,不需要特别安排。” 魏延严肃地说:“哪可不行。你们肩上的担子这么重,我们要是服务不好,岂不是对不起全春山县的老百姓埃” 我不想再与他客套下去,答应他说:“魏主任,放心,我们一定参加。” 送走魏延,看到老马在跟一个年龄比较老的服务员说话,于是走过去说:“老马,我们春山县,可是你的第二故乡啊1 老马苦笑道:“是啊,我正在打听,古德村现在是什么样了呢。” “打听到了没?”我笑着问。 老马摇摇头说:“物是人非啊!” 一边摇头,一边进了自己的房。 罗教授还是一如既往地进屋关门,小邱照例敞开着门。年轻人精力旺盛,每到一个地方,总会充满新奇。 一路过去就是甘露的房间,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敲她的门。 甘露正在整理衣服,开门看到我进来,紧张地将手里的衣服往身后藏。 我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件胸衣,可能昨晚在衡岳市洗过了,现在还没干,她正准备晾晒。 我装作没看见一样,叮嘱她山区夜里凉,不比市里。晚上一定要注意保暖等等。 甘露静静地听我唠叨,末了笑道:“怎么到了你春山县,你就婆婆妈妈起来了?” 我笑道:“我不是怕你着凉么?” 甘露笑眯眯地说:“谢谢班长关心啊1 从甘露房里出来,我直接下楼,买了一些香烛,径直往烈士陵园走。 在春山县的烈士陵园里,还安睡着我的老爹。 我在心里呼喊着:“爹,儿子来看你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相逢一笑泯恩仇 烈士陵园一如既往的破败萧条,秋风里衰草遍地,掩在四周的高楼里,更显得渺小而寒酸。 沿着一条窄小的水泥路,我在青翠欲滴的毛竹里穿行。整个烈士陵园里,只有这几丛毛竹,透着一丝生气。 我爹的墓在靠近围墙边的地方,围墙外是一栋栋的商品楼。围墙里是死人的世界,围墙外人声鼎沸,是活人的世界。 这些楼都是在关培山时代建起来的,春山县第一批住商品楼的人,都在这几栋房子里。 原来陵园的周边只有几栋楼,半年多的时间,整个陵园周围都被高楼包围了。 这是活人在与死人争地!我心里想着,我们这些活着人,为什么连这点地方也不放过?不让地下的人有个安静的世界呢? 远远的看到我爹的墓,心里一痛,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爹在生前有意无意给我说过,想在他百年之后回到故乡去。可是我不知道爹的故乡在哪里,我只知道他是个北方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即便在饮食方面,直到他故去,依然与我们有着典型的分别。 爹一辈子爱吃面食,他对大米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我娘是南方人,我从小就吃着大米长大,对面食永远都是抱着零食的态度。 我没能完成爹生前的愿望,心里隐隐作痛了好久。 站在爹的墓前,看他的墓清理的异常干净,一根杂草也没有,甚至我能看到地上有烧过纸钱的痕迹。 这是谁呢?我在想。春山县没有我爹的熟人,虽然他在这里打过仗,但离开后再没来过,只有在逝去后,在我表舅的坚持下,将他埋在了这块他曾经洒过热血的土地上。 我四周看去,周围没有一个人。远处高楼上有个人在唱歌。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停住了唱歌,饶有兴趣地趴在栏杆上看我。 我点上香,双膝跪在他墓前,一张一张地给他烧纸钱。 此刻我的心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杂念。仿佛我爹就坐在我面前,一口一口吧嗒地抽着他的烟。 我的脑海里全是爹的样子,他开心时的笑,生气时的怒,以及他这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卑躬屈膝。 眼泪终于没忍住,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掉在燃烧的纸钱堆上,发出噗嗤的声音。 一阵风吹来,卷起灰屑打着转。我的心一沉,低声说:“爹,儿子来看你了。” 说也奇怪,卷起的灰屑落在爹的墓碑周围,再也不动了。 肯定是我爹来了!我在心里喊,睁大眼睛到处瞧,企图能看到爹的影子。可是我失望了,除了秋风吹过毛竹传来的沙沙声,世界显得无比的宁静。 高楼上看我的人没兴趣了,他又开始唱歌。歌声飘过来,我听到是现在最流行的港台歌曲。他是用粤语唱的,似乎字正腔圆。 我抽出两支烟来,点了一支插在爹墓前的土里,自己点了一根,靠着墓碑坐下来。 我要陪我爹坐坐!就好像几年前我爹陪我坐一样。 我从学校毕业回来,因为前途无望,我开始心灰意冷。有段时间我甚至想去卧轨了结自己的生命。那段时间,我爹每天都会陪我坐一会,我们父子会一言不发的坐上几个钟头。 爹会递给我烟,我也会抽。我抽烟的历史,追溯起来,就是我爹的言传身教。 歌声停止了,我抬头去看,高楼阳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条女人的内裤,像一面旗帜一样的在飘扬。 “你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吓了我一跳。 转头去看,朱花语笑吟吟的站在我跟前,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轻轻的放在我爹的墓前。 “是你!”我惊讶地站起身,激动得差点张开双臂去拥抱她。 朱花语放好了花,低声说:“伯,我来看你了。放心,我会陪着你,你不会寂寞孤单。” 我心里涌起一丝伤感,咳了一声说:“转眼间就过去四年了。” 朱花语看着我笑,她的笑显得真诚而不带一丝杂质。 “我听说省里来人搞调研,没想到是你呢。”朱花语快活地说:“要是找到你回来了,我一定回去迎接你啊。” “为什么药迎接我啊?”我逗着她问。 “因为你是我老板啊。”朱花语弯下腰,帮我拍去膝盖上的灰尘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着了你就知道了。” “在哪?” “跟着我走就是了。”朱花语带头往前头走,我只好跟着她,一步三回头往外走。 “花语,我爹的墓都是你在打理吧?”我问,心里的疑云要解开。因为我知道她爹是烈士陵园管理处的主任,即便被调查了,他头上的帽子还是没有摘去。 “不光是我,还有我爹他们。”朱花语头也不回地说:“躺着这里休息的都是先烈,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幸福。他们用生命换取了我们今天的和平,如果再让他们受委屈,人的良心过不去。” 我又一次感动。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啊!我感叹着,甚至嫉妒起黄奇善来,让他拥有这么一个女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花语,奇善呢?”我问。 “不知道1她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道?”我疑惑地问:“你们没在一起?” “早就没在一起了。人家现在升官发财去了,我一个乡下小女孩,没福气享受埃”她似乎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丝毫也听不出声音上的颤抖。 “什么意思?”我越发疑惑起来。黄奇善口口声声说朱花语是他的最爱,怎么我才走了不到半年,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么? “奇善去哪了?”我问,心里涌起来不快。 “你不知道?”她停住脚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说:“他在你走后不到一个月,就调到市委宣传部去了呀。” “是吗?”我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朱花语开心地笑起来:“你是我老板,我会说假话吗?” “这么说……,你们……。”我欲言又止。 “我们分手了。”朱花语轻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一痛,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朱花语显然看出了我的纠结,微笑着说:“你不用安慰我。真的!我觉得我们分开更好。以前跟他在一起啊,我总是感到有很大的压力。现在我身上没半点压力,活得可开心了。” 我只好陪着她笑,心里却像是被人用皮鞭在抽打一样,一阵一阵的痛。 黄奇善居然会是这种人!老子看走眼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等老子逮着了你,看不剥了你的皮! 出了烈士陵园大门,大门边的一溜小平房就是管理处的办公兼生活场所。 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与朱花语一起,找过她爹朱仕珍的笔记本。 平房里一阵棋子落棋盘的声音,我跟着朱花语推门进去,就看到朱仕珍对着门坐着,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紧缩着眉头,眼睛盯着棋盘,一动不动。 他对面背对着门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背也佝偻了,大声地催着朱仕珍落棋。 “不许悔子啊!不许悔的,想好了再下手啊1他叮嘱着朱仕珍,言语里透着得意。 朱花语叫了一声爹,又叫了一声伯说:“你们看,谁来了?” 背对我的老人回过头来,我在一眼瞥到他的一刹那,心猛地一抽,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是老柳书记! 他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满脸的皱纹如一株千年的老树一般,皱纹层层叠叠,每一个皱褶里,似乎都包含着深情。 他眼神黯淡,与当年在苏西乡判如两人。当年的柳全书记,走路虎虎生风,一张口就如打雷一般。苏西乡几千号人马中,他是唯一的权威。 我激动地叫了一声:“老书记1 柳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上下打量我半天,迟疑地问:“你是小陈?” 我连忙答应说:“没错啊,我是陈风。” 我几乎是冲上去握住他的双手,使劲地摇了摇,感受他这双手曾经传给我的力量。 柳全的手没有当年有劲了,显得力不从心。他拉着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心里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朱仕珍打破了沉默说:“坐下说嘛,站着累埃” 我这才与他打招呼,同时心里升起一个疑问,他们两个是老冤家,怎么会在一起下棋呢? “花语啊,你去搞几个菜,我陪你柳伯伯喝几杯。”朱仕珍嘱托着女儿说:“把你妈腌的腊肉,割些下来。” 他安排完女儿,转头对我说:“小陈啊,一起喝啊。” 我不好推辞,赶紧点头答应。心里的疑团却依旧纠结。 我打量这间屋子,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轮椅上坐着朱仕珍。他的腿断了,这一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朱仕珍看我在打量屋子,淡淡笑了笑说:“都是花语帮我收拾的,还好吧。” 我心里想,朱仕珍在纪委约谈后就离开了岗位,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摆设,还是原来的空气。 柳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叹口气说:“老朱这人啊,一辈子就为一口气。这不?搞来搞去,人是清白了,苦也吃尽了。” 我这才从他的叙述里知道我走了后,刘启蒙书记为他平了反。 朱仕珍过去住的房子是关培山送给他的,现在他已经将房子退给了关培山,一心一意住在烈士陵园,守护着这里沉睡的先烈。 我不禁感概起来,感觉世事变迁,真有电光火日一般的速度。让人目不暇接,无处安宁。 朱花语在她爹回到烈士陵园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难怪连余味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朱仕珍照例不抽烟,柳全跟我一样,一辈子烟不离手。 抽了两支烟后,朱花语的菜就上了桌。 三荤一素一个汤,色香味俱全,摆在桌子上就令人垂涎。 照例还是晕头大曲,我一闻到酒香,就感觉到特别亲切。 老柳书记亲自倒酒,逐一满了。就连朱花语面前,也倒了一杯。 朱花语来自苏西乡,苏西乡的女人,没有不喝酒的。 一杯下去,柳全感叹道:“我们这一辈子啊,争来争去,到头来一看,发现什么也不为,我就不明白了,我们都在争些什么啊。” 朱仕珍笑道:“老柳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说我是争一口气,难道你不也是争一口气呀?人啊,一口气可能就要了命。其实这口气,慢慢咽下去,总比憋着难受。” 柳全爽朗地笑,拍着桌子说:“老朱,不是我说你,要不是看你老家伙现在不方便了,老子才懒得天天过来陪你下棋。” 朱仕珍跟着笑道:“老东西,你不来试试看。都已经退下来的人了,你除了能跟我下几盘棋,你还能跟那群老娘们去跳舞?” 两个老头快活地说笑,这对十几年的冤家,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过来,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一口气。 第五百四十九章世事如棋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喝了三瓶晕头大曲。 最后一杯的时候,柳全感叹着说:“喝了这一次,下次再想喝这个酒,怕是没机会了。” 我惊讶地问:“怎么没机会了呢?” 柳全深深地叹口气说:“这个酒厂,已经被别人兼并了,改成了啤酒厂。虽说还生产白酒,但已经不是自己生产的了。是从四川拖了原浆酒来,勾兑勾兑的,也换了牌子,提了价。据说,最便宜的也要二百来块一瓶。” “喝不起喽!”他将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眼睛看着我说:“来,小陈,你说说,你们这次来调研,有想法没有?” 我叉开话题问:“老书记,酒厂是兼并重组还是什么?” 柳全皱着眉头骂道:“兼并个鬼!现在这帮子人啊,吃个人连骨头也不吐了。酒厂是卖掉了,原来的职工都下岗,买断工龄滚蛋。好好的一个酒厂,衡岳地区喝酒的人,多少是喝着他们的酒长大的啊。一瓶酒五块钱,哪个家庭都能喝得起。现在好了,厂子没有了,职工下岗了。本来值个千万的财产,被几十万卖掉了,要想买他们的酒,对不起,拿钱来。拿大钱来!” 他越说越激动,本来满脸皱纹的脸顿时舒展了开来。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盯着我的眼睛说:“陈风,老百姓苦啊!” 我陪着笑脸点头说:“老书记,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说说,你们这次来调研个什么东西?”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东西是保密的。比如我们这次调研,表面看是大张旗鼓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调研的结果只是一个参考,能不能真正实现,不但要靠天命,还得靠运气。 在事情没有正式落妥之前,我不能给人太多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倘若希望真成了失望,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怎么?不能说?”柳全显然不高兴了。 “能说,怎么不能说呢。”我打着哈哈说:“在老书记面前,还需要隐瞒什么吗?不需要,我相信老书记,您是我的领路人,是我的榜样。” 柳全被我一通浆糊刷得眉开眼笑,敲着桌子说:“小子耶,我就看你忘没忘本呢。” “不敢不敢1我连身声说,将我们调研的目的说了一个大概。 柳全认真地听完,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是天大的事1我怒张着双目说:“这是要写进历史的大事啊1 朱仕珍笑道:“老柳,你激动个什么?都下来了,管得着吗?” 柳全瞪他一眼说:“谁说老子下来了?老子只是退居二线。” 朱仕珍打着圆场说:“好好好。你是能人,你要发挥余热。” 柳全哈哈大笑,笑完后又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小子,你说,这事是来真的,还是随便说说就过去了?搞个形式,让老百姓空欢喜一场?” 我严肃地说:“老书记,这是真事。国家很重视,讨论过很多次了,就等着全国调研数据做决定了。” 前句话是我想象的,后句话基本是我胡说的。这么大的一个政策,我一个培训生,知道个毛线! “你怎么看?”柳全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 “确实像老书记说的那样,是大事,是历史性的大事。”我清清嗓子说:“我们祖先从有了社会制度开始,就一直要交各种各样的税,其中农业税,整整几千年了。历朝历代,不管谁做了皇帝,眼睛首先就盯着农业税上。没有这个税收,就会亡国。所以,种田的人,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田里种着十株稻,八株必须做皇粮。 “老百姓累死累活,摔八瓣汗换来的粮食,因为要交农业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粮食交公,心里不痛是假的,可是痛又能这么样呢?老祖宗也是这么过来的,认命吧。” “现在好了,改革开放,外面赚钱的机会多了,不种田了,都打工去了。田土没人种,别说交不了农业税,长此下去,连吃饭都会成问题。” 我夸夸其谈,酒意越来越浓,说话的兴致也越来越高。 再去看柳全他们,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等我刚一停住嘴,柳全拍掌赞道:“说得好!透彻!没白去省里1 一边的朱花语一直含笑不语,她已经收拾好了桌子,给我们每人泡了一杯香气怡人的花茶出来,自己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凝神静听。 “这事要是做成了,积阴德啊1柳全叹道。 朱仕珍笑道:“老东西,怎么说这个话,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的人。” 柳全憨厚地笑了笑说:“我只是说了心里话嘛。” 停了一会问我:“听说县里特地组成了一个配合你们调研的小组?” 我说是,并且告诉他是余县长亲自担任小组组长。 柳全沉吟了一会,满脸堆笑地说:“小陈啊,你帮我一个忙罢。” 我说:“老书记你尽管指示。” 柳全指了指朱花语,又指了指自己说:“你去县里说说,把我和小侄女都调到小组去,配合你调研吧。” 我一下懵了,这事要放在过去,我一句话就能搞定。现在的我,也是外来的神仙,土地公公要是不答应,我就是捅破天,照样无处着力。 柳全看出了我为难的样子,摆摆手说:“我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找刘书记去说。花语侄女,你要上点心。人家过去是跟着你的,你不在,她都没地儿去了。现在你回来了,你不帮她谁帮她?再说,她跟你那么几年,都熟悉了,工作起来也顺手啊。” 我心里一动,看一眼朱花语。她正低眉顺眼的,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微笑。 我想了想说:“老书记,我尽力而为。”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起身告辞。 柳全还要趁着酒兴与朱仕珍杀几盘,我只好告辞出来,准备回辉煌宾馆。 朱花语送我出来,她跟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走了一段路,我停住脚步说:“不要送了,你回去吧。” 朱花语笑笑,欲言又止。 我微笑着说:“你有什么话,就说。我们不是外人。” 她莞尔一笑说:“刚才柳伯伯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我现在其实很好,不上班,但工资他们还是给我。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是有编制的人呢。” “是吗?”我一阵兴奋。当初我让谢天搞的人事考试,因为出了舞弊的事而处分了一些人,没想到最后还是按照我的想法落实了。 “是刘书记亲自批给我的编制。”朱花语满怀感激地说:“没有他,我还是一个农民。” 我笑道:“花语啊,你别小看农民身份啊,也许过不多久,想做农民都没机会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问:“真的吗?这世界还有人愿意当农民的?骗鬼去吧。” 一阵风吹来,遍体开始灌满寒意。 山里入冬早,过了秋天,冬天一眨眼就到了。人们还没感受到秋天丰收的喜悦,就被寒意催得裹紧身体。 朱花语似乎很冷,我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她的鼻翼在微微的翕动。 “不管农民多好,我还是愿意做一个城里人。”朱花语倔强地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因为我做了城里人,跟你在一起就没有自卑感。” 我心里一阵难过,其实在我心里,从来就不曾有过身份的区别。比如当初她还是个农民身份的时候,我就要了她来做我的秘书。 其实像我这样级别的人没有专职秘书的,但刘启蒙乐得做顺手人情,高配了一个朱花语给我。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我站着没动,低声叫了一声说:“花语,有机会还是找奇善谈谈吧,毕竟你们曾经深爱过。” 朱花语停住脚步,她背对着我,轻声说:“我要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会相信吗?” 我点着头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她转过身来,满脸像花儿一样的笑,她走回几步,伏在我耳边说:“我还是个清白的身体,你信吗?”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脸红了,捂着脸跺着脚说:“你欺侮我。” 我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欺侮你了?” “我都把这话告诉你了。”她羞得不敢看我。 我顿时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心里叹道,黄奇善这小子还是个君子! 第五百五十章女人用品要我买 柳全老书记的提议我不能当耳边风,但我又不好直接去找刘启蒙书记说这个事。毕竟我现在不是春山县的一员,虽然头上戴着省里干部的帽子下来,可在地方,还是地方主官说了算。 回到宾馆想了半宿,一直没想出一个好的办法,心情越发烦闷,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皮的白了,睡意才沉沉而来。 刚睡着,房门又被敲得震天响。我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半睁着眼睛一把拉开门,怒吼一声喊:“谁呀?” 门边站着甘露,惊愕地看着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扭捏地笑。 我放缓声音说:“甘处长,那么早啊1 甘露尴尬地说:“不早了,都快九点了。” 我看一下时间,睡意顿消。今天约好了十点开会,余县长组织协调小组成员第一次与我们对接。 我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说:“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甘露跟了进来,脸上还是一片难堪的笑。我狐疑地问:“甘处长,你有事?” 她迟疑半响,欲言又止。 我因为要洗漱,不能留一个女人在房间,不方便埃 于是我说:“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好。” 甘露还是不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脸倒先红了。 我估摸着她肯定有话说,而且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因此给她打气说:“甘处长,我们是什么关系哪,想说什么,你说。” 甘露明显的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眼睛不敢看我,低声说:“我家来客了。” “来客了?”我惊异地问,随后笑了起来说:“你家来客就来客啊,家里没人,担心了吧?” “不是那个客。”她绯红着脸,扭捏地说:“我没准备,真烦人。” 我懵懂地说:“你在出差,能准备什么呀?再说,主人不在家,客人请自便。” “不是那个客啊1甘露急得似乎要哭了。 我又惊愕了,不是那个客,是什么客?来个客人,值得大惊小怪急吗? “女人的事。”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低着头看着脚尖。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女人麻烦!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我自己先笑了。 “不许笑。”她呵斥着说,愈发的羞涩起来,央求着我说:“陈风,我要你帮我。” “帮你?怎么帮?”我已经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但女人那样的事,我一个老爷们,相帮也帮不了啊。我实在弄不清楚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好怔怔地看着她。 “帮我去买东西上来。”她朝我伸出手来,摊开掌心,一张被她揉得几乎皱成一团的钱躺在手心里。 我脑袋里轰的一响,差点就要跳起来。 亏她想得出,买个女人用品还要我去,自己去不是简单方便吗?她是什么意思?把我老陈当作什么人了? 我心里忿然,嘴上却不会直接表达出来。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得近乎仙女般的女人。我不能直接去打击她,为漂亮女人服务,不是苦差,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迟疑着不去接她手里的钱。 “去不去?”她几乎带着哭腔在说话了。 “我也不好去啊1我叹道:“我一个大男人,买个女人的东西,被人传出去,今后真没面子。” “我就要你去。”她扔下钱,转身就走。 我没敢去拉她,任她蹬蹬地出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其实楼底下就有一家超市,虽然规模不大,商品却也丰富。就是下楼上楼的事,而且还是女人专属的事,现在让我一个大男人抛头露面去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没管扔在一边的钱,自己先进了洗手间,长长撒了憋了一晚的尿。 尿液落在尿池里,一片晕黄。 刚尿完,肚子又一阵痉挛,于是赶紧脱了裤子,坐在大便器上,稀里哗啦的一阵畅快。 这边还没完,屋里电话又响了。 手忙脚乱收拾好自己,冲出去接了电话,才知道是魏延打来的,说余县长准备出发过来辉煌宾馆,要我们做好准备开会。 放下电话我骂了一句道:“狗日的,长了反骨的东西。” 骂完自己又笑起来,我突然发现,魏延的电话提醒了我,解决柳全书记和朱花语的问题,我找到了一个最佳人眩 魏延是协调小组的成员,余县长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他不可能有时间来搞调研,我做过副县长,而且还是个副县长,我就知道在他那个位置,每天只要睁开眼,就会有忙不完的事,调研这点小事,根本不可能花他的心思。 魏延就是这个小组最实在,最直接的负责人。余县长挂名,是显示这个小组配置高,县委县政府是高度重视的,但实际办事,只有魏延。 魏延这老小子如真像他们所说,在我离开后就给了朱花语小鞋穿,这次我给他一个机会,他如果再不幡然醒悟,老子也诀不轻饶他。 我越想心情越好,洗脸的时候居然还哼了小调。 洗完脸,回到房间又看到甘露扔下的钱,居然不气恼了,愉快地捡起钱,下楼直奔超市。 在春山县做了几年的副县长,认识我的不少。 果然我一进门,超市的售货员就过来狐疑地问:“您是陈县长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售货员一声惊呼,掩着自己的樱桃小嘴楞在当场。 我吱唔一下说:“我买东西。” 她从惊喜中醒悟过来,热情地问:“领导你要点什么?” 我低声告诉她,她又一次惊异了,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我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眼光也不与她接触,漫无目的到处乱看。 她回转神来,低声问我:“要什么牌子的?” 我惊愕地问:“有很多牌子么?” 她笑着点头,认真地告诉我说:“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只是我不知道领导买这个做什么,不好参考。” 我尴尬地笑,说:“最好的吧。” 付了钱拿了东西,我像做贼一样低着头匆匆出门。 刚进大堂,看到魏延背对着我在与宾馆的经理说话,我没打招呼,悄悄从他身后转过去上了楼。 甘露哭丧着脸,看到我敲门进来,满脸一下就红了,嗫嚅着说:“对不起啊!可是我没办法了。来得太突然了,都脏了,我不好意思出门呢。” 我掏出卫生巾来,扔到她的床上,转身就走。 到了门边我叮嘱她说:“余县长他们过来了,准备开会吧。” 出了甘露的门,我一路敲过去,小邱、老马、罗教授三间房门都被我敲开了。 五个人收拾停当,直奔宾馆会议室。 余县长已经到了,看到我们进来,起身打着招呼。 会议内容简单,县委县政府全力配合我们调研,协调小组负责我们调研的所有文字材料的打印和总结。根据我们的意见,具体落实要调研的地区等等。 我代表调研组表示了热烈感谢,在看过协调小组名单后,我干脆单刀直入地表达观点说:“余县长,我想协调小组的力量再加强一些。” 余县长宽厚地微笑,对魏延说:“魏主任,一切按小陈的意见办。我们春山县,只要他看得上的,无条件配合埃” 魏延先扫了我一眼,陪着笑脸对余县长表态说:“县长您放心,我一定配合。” 余县长上午还有个会议要开,他在叮嘱之后,带着秘书和司机匆匆走了。 剩下魏延和几个相关局委办派来的人,他们几乎都认识我,等到余县长一走,会议室里就活泼了许多。 过去我在当他们副县长的时候,就一直很平易近人。因此到现在,春山县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我陈风是春山县有史以来最没有架子的县长。 魏延敲了敲桌子说:“大家先安静,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力配合省调研组的调研活动,谁要是敢给我掉链子,老子绝不轻饶啊。” 魏延长着一口络腮大胡子,脸上又黑。如果不是他能写得一手好文章,从表象看,他几乎就是一介武夫的形态。 众人都噤了声,等着他往下说。 他却不说了,转过头来问我:“领导啊,你刚才有什么样的指示啊?” 我微微一笑说:“谈不上指示。我有个建议,你看合适不合适。” “你说。” “我们这次调研啊,第一站就去苏西镇。因为苏西镇啊,代表了整个衡岳地区的生存状态,有最好的调研基础。我就在想,要想真实掌握第一手数据,必须要有历史的见证人。苏西镇,除了柳全同志,怕是没有人能知道得比他多了。” 魏延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把老柳考虑进协调小组来?” 我笑着点头说:“当然,这一切还是你魏主任做主嘛。” 魏延显得有点为难,想了想说:“就这事?” 我咳了一声说:“我们这次调研,省委省政府寄予了厚望,文字材料尤显重要。在座的在各单位都是独顶一面的好手,整理文件材料这样的小事,让你们来做是屈才了,我想能不能在这方面考虑考虑,补充县里的一个同志进来。” 魏延的脸一阵抽搐,我看到他很不自然的样子。 “我会考虑到的。”魏延表着态说:“只要是为调研工作,一切都无条件支持。” 我与他相视一眼,各自哈哈大笑。 第五百五十一章不要成了我的冤家 魏延是个不倒翁,历经三任县长屹立不倒。 从关培山到刘启蒙,再到余县长,他呆在县政府办主任的位置上就没动过窝。 在担任政府办之前,魏延是城关镇书记,城关镇书记是县委常委,是有表决权的。但政府办主任就不是常委了,他从镇书记调任主任,算是平调,但失去了常委位子。 魏延不在乎常委位子,他愿意担任政府办主任,是因为政府办主任更容易升到副县长。关培山当年调任他的时候许过愿,只要他干满三年,就一定让他往上走一步。 关培山升任书记后,魏延以为他会带着他出任县委办主任。可是关培山没有,把他留给了刘启蒙。 关培山曾经跟他说过,将他比喻成一颗钉子,牢牢的锲在县政府里。魏延能够得到关培山的信任,在于他从镇长到书记的路上,关培山无时无刻不在关怀他的成长。同样,关培山从县长升任书记,魏延付出的努力,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政府办主任干三届,这在衡岳市地区也是少有。 魏延将不满与关培山发泄,可是这时候关培山已经从书记的位子上下来了,调任衡岳市经济改革领导小组担任了副组长。再想在刘启蒙的地盘上插一杆子,已经没有当年的顺利了。 新来的余县长基本没动人员结构,原来是干什么的,他来了照旧。他在会上公开宣布过,他本人不搞小山头,不拉帮结派。所以,过去担任什么职务的,现在还应该是什么位子,他不会换人,没有什么所谓的亲信之类的说法。 余县长的话博得很多赞同,却让魏延绝望。他的话就是明确地告诉他,魏延想挪动窝,基本没希望。 伺候了三届县长,魏延修炼得几乎八面玲珑。外貌上看他粗犷,其实他的内心是无比的细腻的,甚至超过女人的细腻。 散会后,魏延跑到我房里,试探地问我:“领导啊,你提醒我一下,谁进协调小组比较合适?” 我笑而不答,递一支烟给他。 魏延吧嗒吧嗒地抽,满屋子里顿时浓烟滚滚。 等到一支烟快抽完了,我才轻松地说:“魏主任啊,春山县的人才都装在你肚子里,你最有发言权了。” 魏延苦笑了一下,迟疑着说:“我有个人选,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我微笑着说:“说来听听。” 魏延摸出一张纸来,看了看说:“其实这个人你认识,应该说与你熟悉。她了解你的工作方法,懂得你的生活习惯。文字水平也不错,认真、细致。按你的要求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我明白他在说谁,这个人不就是朱花语吗?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如果我急于表现,魏延一定会起疑。 我装作一副迟钝的样子问:“这个人是谁啊?还熟悉我。” 魏延涎着脸笑说:“领导,你觉得如何?” 我被他一口一个领导叫得很不自在,当年我在做副县长的时候,魏延虽说是我们政府办的主任,毕竟我不是老大,他对我不见得十分尊敬。有时候还要阳奉阴违对我。 我说:“魏主任,以后就叫我小陈吧。” 魏延一脸的惊惶,赶紧说:“哪怎么可以,不可以的。” 我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无官无职的,就是一普通干部。你就这样叫,我觉得亲切。” 魏延脸上冒上来一层笑,说:“好!以后我就叫你小陈了。” 他拍了拍手里的纸说:“小陈啊,我认为,在春山县最能帮到你的,小朱是最合适的人眩” 我故意惊讶地问:“朱花语?” 魏延指着手里的纸张说:“这是她的简历,我认真看过了。这个同志历史清白,立场坚定,思想觉悟高。曾经担任过领导秘书,有丰富的工作经验。” 我哦了一声问:“小朱不是个临时工吗?” 魏延摇着头说:“早就不是了。人事局组织了一次公开招考,她的成绩在全县前三名以内,笔试面试都过关的。刘书记亲自批了指标,她现在是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埃” 我一下糊涂起来,刘启蒙批给她指标。为何还要放逐她? 魏延一句话就解开了我的疑惑:“刘书记说过,小朱这样的干部,要先保护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让她出来挑大梁。” 我不能再就朱花语的问题深入下去,这样会给魏延丰富的想象。有时候点到即止的效果,远远超过喋喋不休。 “明天我就让小朱过来报道?”魏延问我。 我严肃地说:“魏主任,这是你自己的人,你安排就好。” 魏延满心高兴出门去了,我走到床边,打开窗户,一丝凉风吹过来,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山里已经是秋霜满地,初冬的端倪也逐渐显现了出来。太阳再也没有了夏日的炙热,懒洋洋的趴在半空。 这是个晒太阳的好天气!我的眼光顺着楼底下的小街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三五几个老年人,靠在墙根上,眯着眼惬意地晒着太阳。 城里晒太阳,乡下也不例外。不过,乡下晒太阳的人多了一个项目,他们总是喜欢坐在一堆,各自给对方翻寻虱子一类的跳蚤。 上午开完会没其他安排,下午我们自己开会,研究调研的主要内容。 小邱闯进我的房间,问我春山县最好吃的小吃是什么,他想去尝一尝。 他的提醒让我想起来,作为曾经的春山县副县长,我算得是东道主了。作为东道主,我无论如何也要请他们吃一顿方显我的客气。 于是我说:“小邱啊,你去请老马和罗教授,中午我们不在宾馆吃了,我请你们吃好的去。” 小邱眉飞色舞地得令而去,我敲开甘露的门,告诉她中午我请客。 甘露还在为早上的事难堪。上午开会,她几乎一言未发,一直低着头写字。 她听说我请客,迟疑地说:“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身体不舒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嗔怪地瞪我一眼,突然换了一副笑脸说:“谢谢你埃” 我是个结过婚的男人了,讨论这个问题却还是有点放不开。于是我说:“没多大的事啊。你们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应该习惯了吧。” 甘露白我一眼道:“回去问你老婆。” 我笑道:“我老婆不是没在吗?你不说,我也晓得的。” “你晓得个鬼。”她吃吃地笑,指着椅子让我坐,说:“你还别说,陈风啊,我真觉得你有一手呢。我的胃寒的毛病,现在按你的方法搞,比过去好多了。” 我说:“要是按摩得当,效果更好。” 她的脸一红说:“我自己怎么按啊,没人按,只好就敷热毛巾了。” 我摩拳擦掌地说:“我来帮你。”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现在又不痛。” 我逗着她说:“我是给你示范,让你以后知道自己怎么按。” 她浅浅笑着,不肯躺上床。 我牵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推到下去。 她紧闭着眼不敢看我,脸上再一次被烧得通红。 她求饶地说:“陈风,别了。” 我轻轻笑道:“甘处长啊,我现在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埃你痛苦,我的心也不好受嘛。” 甘露将双手盖住自己的脸,羞涩地说:“我这身子,除了他看过,就只有你看了。” 我逗着她说:“我看过什么了?在我们医生的眼里,没有肉体,只有病人。” 她叱道:“你是个鬼医生啊。” 我将双手搓了搓,搓得发烫了,才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她微微一抖,再去看她,她白瓷般的面容上,滚落下来两串晶莹的泪珠。 我吓了一跳,低声问她:“弄痛你了?” 她半天不回答我的话,良久才幽幽叹道:“陈风啊,我是心痛。” 我作势要去摸她的心,她吓了一跳,推开我说:“不要这样了。我在想,与你在一起,我到底能经得起多久的诱惑。你呀,不要成了我的冤家。” 我淡淡一笑道:“水到渠成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请大客 我决定请一次大客。 从刘启蒙书记、余县长,到四大家的一把手,我都要请。 我这次请大客,一来作为东道主,招待省里随我一起下来的五个人,另外就是我离开春山县时,没有参加刘启蒙的欢送宴赔罪来了。 电话打到刘书记办公室,没人接,再打他手机,得知他已经去了下面乡镇,一时赶不回来。 余县长因为中午有接待也参加不了,剩下的政协主席,因为年龄大了,也婉拒了我的邀请。 一连请了几个大员,没一个应邀,我的心顿时冷到冰点。 我放下电话骂了一句,脑子里突然跳出县公安局长他们来,于是心情好了许多。 一个电话打过去,二话不说,并且说他来请客,不让我破费。 我又打给看守所的老莫,老莫一听我回来了,咧开嘴在电话里笑,说:“陈县长啊,你还记得我?” 我打趣着他说:“怎么会不记得你?你就是死了,老子也记得你,还要送你一个铁花圈。” 他在电话里呸了一声说:“你怎么咒我死咧。” 我笑道:“不是咒你,是形容。” 电话里我嘱托他带上老婆一起来,老莫说:“娘们就不参加了吧?” 我说:“你家的娘们,还是请一起来吧,否则,她背后有该骂我没良心了。” 老莫哈哈大笑道:“你心里总记得别人的老婆,不是一个好领导啊。”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各自挂了电话。 我请客的地方就在城关镇,城关镇的海鲜酒楼现在规模变得更大了。要说玩,全县辉煌宾馆第一,要说吃,除了海鲜酒楼,再无其他。 请公安局长我是有打算的,市公安局派来的这几个人,我要打发他们回去。最好的借口就是县局局长出来说话。 中午时分,我们一行人到了海鲜酒楼。 远远的就看到酒楼墙上挂了一条横幅,“热烈欢迎省领导莅临指导”。 甘露奇怪地问我:“省里有人来么?” 我也摸不着头脑,墙上挂的横幅写明是省领导,可是省领导在,书记和县长都不在,有点不寻常。 到了门口,看到里面迎出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县公安局局长。 他看到我,亲热地过来握手,指着横幅说:“我的速度快吧1 我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不得不佩服他的速度。从我打电话到我们到海鲜酒楼,前后也就不到两个小时时间。在春山县这个闭塞的小县里,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喷绘出这么大的一块横幅,也确实不简单。 进了酒楼刚坐下,老莫带着老婆李妇联赶过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县局局长,扭头就走。 我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搭理我,径直出门下楼而去。 李妇联没跟着走,她尴尬地笑,抚了一下头发说:“我去追他回来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局长,狐疑地问:“是不是你们有规矩,不能吃饭喝酒?” 县公安局长本来被老莫的举动搞得很没面子,听我这么说,咧开嘴笑说:“哪有这样的屁规定?我不是来了吗。” “可老莫是怎么了?” “有病!”局长骂了一句说:“再说,他现在又不是我的人。” 我越发惊奇了,问道:“老莫不是你的人是谁的人?” “他已经离开公安队伍了。”局长淡淡地说:“组织决定的,跟我没关系啊。” 局长知道我跟老莫的关系,当年的麒麟山庄一案,就是老莫和郝强侦查的。 “郝强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还在苏西镇埃” “他没离开公安队伍?”我狐疑地问。 “人家是全国优秀民警,动他,没那么容易。”局长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说走漏了嘴,打着哈哈说:“不管他们了,我们兄弟喝酒吃饭。” 我本来还想追问下去,看他似乎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当即叫了服务员进来,开始点菜。 酒楼的老板亲自上阵,这家伙我认识。当年老子在他这里没少受过气。 海鲜酒楼是邓涵宇的根据地。关培山和邓涵宇他们,只要是请客,一定是在这里。 我试探着问:“老邓没来么?” 酒楼老板是个见鬼都有三句话说的人,听我这么问,撇着嘴说:“老邓现在很少来了,他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我听得很不爽,叱道:“胡说八道,这话是你该说的么?” 酒楼老板看我的脸黑了下来,陪着笑脸说:“领导,我没其他意思呢。”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依不饶,这让公安局长很意外,过去我们在一起,他从来没见过我与一个做生意的人发脾气。 “还不快滚!”公安局长跟着我叱道:“点菜这么点事,叫个服务员来就行了。你杵在这里,好看呀?” 酒楼老板慌慌张张地走了,一路点头哈腰。 “老弟,怎么发脾气了?”公安局长笑着问我。 “这就是个小人1我愤愤不平地说:“这老家伙发财靠的谁呀?你没看他说老邓的口气,真是狗眼看人低。” 公安局长压低声音说:“也不怪他。老邓现在低调得要死。回到县里也不出门,抽低价烟,喝低价酒。逢人先笑,说话不超过三句,必定先跑。” 我狐疑地问:“他怎么了?” 公安局长长叹一声说:“谁能知道啊。” “不说他。”我撇开这个话题,指着另外一桌市局派来的人说:“老哥,我们就是搞个调研,没必要弄得跟国家领导人一样,你能不能帮我打发他们回去埃” 县公安局长认识这几个人中的一个,当即招手叫他过来,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你们下午就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了,放心。” 市局的人为难地说:“我们是万局派来的,他没指示,我们不敢回去埃” 县公安局长挥挥手说:“没事,你们回去跟万局说,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还没有一个蚱蜢敢乱跳。” 他的这话里有多重意义,意思就是说,不要少看县局力量。而且告诉他们了,在他的地盘里,他是做主的人,轮不到别人来操心。 市局的人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当即叫了自己的几个人说:“我们现在就回去,这里就交给县局了。” 我还想挽留他们吃饭再走,小邱在一边低声说:“走了也好,免得我老感觉自己像个犯人一样,身边跟着几个警察,一点也不自在。” 市局的人刚走,李妇联拉着老莫进来了。 老莫铁青着脸,半眼也不看县局局长,径直拉了一张椅子,直愣愣地坐下。 我递给烟给他说:“莫哥,谁惹你了?” 老莫还是黑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妇联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啊,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大家莫见怪。” 县局局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吼一声说:“老莫,你莫给脸色给我看。难道是老子对不起你么?” 老莫白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不敢。” 县局局长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莫冷冷笑了笑说:“我现在不是你的兵,你不能训我。” 县局局长哑了火一样,举到半空的手颓然地放下来,叹口气说:“老莫,是我对不起你,好吧,我没保护好你。” 老莫看了一眼局长,激动地说:“我没说你保护我,我只需要你说句真话。我一个当兵出身的人,转业后就在公安系统,现在把我调到畜牧局去,我是会阉鸡,还是会阉狗?不如你们先阉了我,反正我现在也是个废人了。” 我被他一通话弄得一头雾水。老莫调离公安队伍,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县局局长敲着桌子说:“有情绪我们等下说。现在上级领导在,你莫给春山县丢脸了。” 老莫这才转过脸来,逐一与我们省里下来的干部握手寒暄。 甘露受我之托,去外面安排菜去了,屋里就剩下我们几个人,在老莫的寒暄里各自报着家门。 寒暄过后,我问县局局长说:“老哥,看来这段时间出了不少事埃” 县局局长轻轻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啊。天塌不下来!老莫的情况复杂,以后有空了,我再跟你说。不过我事先声明啊,他工作调离,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在老马和罗教授他们面前,春山县的这些事就是家丑。 我岔开话题问:“喝什么酒?” 县局局长挥挥手说:“酒不用管,我带来了。” 他叫了自己司机下楼去车里搬了一箱五粮液回来。 我笑着说:“好酒!今天我们沾局长的光,也腐败一回埃” 县局局长被我这句话逗得紧张起来,低声说:“老弟,你这话说的,不是害我么。” 我笑道:“没事,在座的都是老干部,有原则,有纪律。” 其实我想说的是,别看这些人头上戴着省里干部的帽子,其实他们手里半点权也没有。给他们面子他们就有面子,不给他们面子,根本不需鸟他们。 甘露点完菜进来,看到李妇联,客气地点头致意。 一个屋里就她们两个女人,自然要将位子调整到她们坐一起,这样以来,本来靠着我坐的甘露,现在坐到了县局局长的身边去了。 菜还没上来,我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毛平请我吃鳄鱼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很陌生,我想也没想就摁掉了。 刚摁灭,手机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还是这个号码,阴魂不散一样。我心里来了火,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吼:“谁呀?” 电话里一个男人呵呵地笑,他的笑声居然有碜人的感觉,让我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听不出我声音了?”他在电话里怪腔怪调地问。 “对不起,自报家门吧。”我没好气地回敬过去。 “老毛呀。”他嘻嘻地笑起来,笑过后不满地说:“真不记得我了?” 我拍了一下脑袋说:“是你呀,装神弄鬼的,有何指教啊?” 毛平清了清嗓子说:“听说你在请客,兄弟我也想叨扰一杯嘛。” 我想拒绝,想想还是邀请他说:“老毛,你就是个狗鼻子,你怎么知道我请客?” 毛平神秘地说:“到了春山县地界,还有我老毛不知道的事?”他自负地敲了敲身边的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喝你的酒不白喝,刚好你带着省里来的人,有个好东西,让你们先尝尝。”毛平将话筒移开了,冲着别人在喊:“会不?不会滚一边去啊。” 我笑着问:“老毛,你又准备给我什么惊喜?” 老毛冲着话筒喊道:“你下来,我就在下面。” 挂了电话,我告诉他们说,我有个老同事来了,是一个镇的镇长。我要下去接他上来。 罗教授连身说:“好好,既然来的是镇长,刚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小陈你快去,我们等你。” 我下了楼,就看到酒楼门口的坪地上停了一台皮卡车,毛平站在车边指手画脚大吼大叫。 我走近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把他吓了一跳。转头看是我,咧开嘴笑。 “陈风,今天让你尝个新东西。”他拉着我走进皮卡车,指着塑料布盖着的东西说:“就看你敢不敢吃了。” 我笑道:“这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吃的东西。” 毛平冷笑着说:“不要吹牛埃” 说着一把掀开塑料布,人往后连退了几步。 我探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车厢里捆着一条凶神恶煞的鳄鱼,尽管下颚被绑住了,它细小眼睛里露出来的凶光,还是让我浑身发毛。 “哪里来的?”我故作镇静地问毛平。 “养的。” “养的?”我狐疑地看着他。昨天与刘启蒙县长吃的娃娃鱼,说是毛平镇里养的。今天他车里又冒出一条鳄鱼来,还说是养的。明天他会弄出一个什么新花样,还真让人猜不透。 我在春山县做副县长的时候,没听说毛平的镇里搞什么养殖,特别像这种东西,国家都是要备案的,不是想养就能养的东西。他毛平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花样出来? “真是养的。”毛平指着车厢里的鳄鱼说:“这条,半年了。” “你养了多少?”我来了兴趣,看来毛平不是在忽悠我。 “不多,也就百几十条。”毛平递给我一支烟说:“兄弟,现在去了省里,是大干部了,这种烟海抽得习惯不?” 我瞧了瞧说:“蓝芙,是高级烟了。我可抽不起。” 毛平翻了一下白眼说:“我就说吧,取笑我了吧。你们省里干部,抽的都是九五之尊。我们乡下人,能有这个抽,已经是招待贵客的了。” 我不想辩白,笑笑说:“老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毛平认真地说:“你们一来春山我就知道了,本来想昨天就过来看你,无奈养殖场有点小事拖住了。今天日子好,我送这家伙给刘书记看看,顺便去拜访你,听辉煌宾馆的人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跟来了。” 我迟疑着说:“你送给刘书记看的,怎么拖到这里来了?” 毛平摸一下头皮说:“我记错了日子,刘书记今天下乡去了,要晚上才回来。所以我就干脆拖到你这里来,我们杀了它,炖汤吃肉。” 我吓了一跳,双手乱摇说:“不敢不敢。一来这是送给刘书记的礼物,他人不在,我不敢接受。二来这东西一看就吓人,我可不敢吃。” 毛平哈哈大笑说:“陈风兄弟,怎么去了省里,胆子反而像老鼠一样了?你怕什么?人是万物之灵,人的嘴是最毒的,世界上只有人吃动物,很少有动物敢吃人的。” 我还是拒绝他说:“你拖回去吧。这东西我估计也贵的死,我吃不起。” 毛平将嘴里咬着的烟屁股噗的吐到地上,拿脚尖碾了碾说:“贵不贵,老子说了算。我这一关都过不去,他养殖场还办个屁,老子叫他关门。” 我笑着问:“谁的养殖场啊?老毛你别乱来。” 毛平涎着脸笑着说:“还有谁?洋鬼子的呀。” 我吃了一惊问道:“刘密斯的?” 毛平扬起头,吐了一口唾沫说:“除了他,还有谁?老子想叫他投资修个像苏西镇一样的度假山庄,这狗日的洋鬼子死活不肯,请了一帮子人在我毛市镇搞了个把星期,就办了个养殖常养了娃娃鱼、鳄鱼和蛇什么的,没一样东西不吓人。” “你怎么把人家的东西随便就拿来了?”我疑惑地问。 “老子拿他的东西,是给他面子。敢不听,立马停水断电,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哈哈地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来我毛市镇,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我心里一阵迷茫,刘密斯是外资,受政策和法律保护。当年老子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把他引进来,就是想改变一下山区的经济结构。刘密斯投资苏西镇,春山县没要他一分钱土地费,苏西镇也没要什么钱,他只给了一点可怜的青苗费,就将老鹰嘴攘刮进了他的怀里。 我是敬神一样的敬着他,没想到在毛平的手里,刘密斯狗屁不如。 这年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想到这里,嘴角浮起一圈微笑。 毛平扑捉到了我的微笑,大手一挥,指挥着酒店的厨师过来杀鳄鱼。 我连忙阻止他,毛平拉着我走到一边说:“兄弟,这东西不杀了吃了,难道还拉回去?我跟刘密斯说好了,每年我管他要三条鳄鱼,三条娃娃鱼。他是答应的,当然,我保证三年内不收他的租金。” 我无言以对了。毛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倍儿清楚。 鳄鱼从车上拖下来,这家伙力气大,虽然被绑着的,落到地上还是翻了几个滚。 酒楼的厨师拿着刀不知从何下手,战战兢兢的围着走。 我不好再阻止了,再阻止下去就表示我不会做人了。毛平自愿拖着鳄鱼来找我,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如果我刻意拒绝,反而显得我不近人情。 “这东西太大,不如多叫几个人过来。大家好久没见着了,干脆痛快喝一顿。”毛平兴致勃勃地说,掏出电话要打。 我问他要叫谁,毕竟楼上还有省里来的几个人。我无所谓,与他们滚在一起十年,什么话都能乱说,什么屁都可以乱放。人家就不一样,省里来的人,即便随和,也要装个清高。 万一他们不愿与我们同流合污,大家都会觉得尴尬。 “叫老邓来。”毛平想也没想就说了一个人,随即拍拍脑袋说:“要不,把苏西镇的柳书记也叫来?” “柳月白?”我狐疑地问。 “是啊是啊1毛平连身附和我说:“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喜欢。” 我心里想骂他,人家好歹是个书记,你一个破镇长,什么口气呢?人家是女人不简单,你能喜欢吗? 毛平根本没在意我的想法,板着手指头又数了几个人。 他叫的人我都认识,尽管不熟,多少打个照面。 一下来这么多人,场面不但热闹,而且会复杂。 我拉着他说:“老毛,我们先上楼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鸟枪换炮 县局局长正在虚心听老马讲政策,看到我进来,一样撇到我身后的毛平,拍了一下桌子说:“老毛啊,我正找你!” 毛平笑嘻嘻地说:“你找我干什么?我跟你没交情的。” 县局局长吼道:“老毛,你莫开玩笑,老子找你有正事。” 他撇开老马起身过来,一把搂住毛平的肩膀说:“我们去外面说话。” 毛平求救一样的看着我,脚步却不肯移动。 屋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俩,我打着圆场说:“老毛你出去说嘛,我们等你。” 省里下来的人,平常很少见这样的场面。他们一般都是衣冠楚楚,说话讲究文明礼貌,不像我们张口闭口的粗话,毫无顾忌的说笑。 罗教授是专家学者型的,他的世界里都是安静的,不会像我们一样,整天闹哄哄的热闹。果然,我看到他蹙着眉,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坐在一边。 老马是下过乡的,牛屎都捡过,这样的场面他是似曾相识的。只有小邱和甘露,一辈子就在城市里生活,农村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迷茫的。 我笑着解释说:“我们乡下的干部,都这个德行。” 老马首先表示理解,说基层干部压力大,脾气自然会火爆一些。有时候说话带点粗的,也是缓解精神。 我朝老马竖起一根大拇指,老马得意地笑。 甘露迟疑着问我:“他们平常都这样说话?” 我笑着说:“八九不离十吧。实话说,我过去也一样。” 甘露惊奇地瞪着我看,仿佛不认识我一样,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啧啧说道:“看不出来啊!” 我们在屋里说话,外面是老毛跟县局局长在争着什么。他们两个的声音都很大,不时飘进来几句,让我们断断续续地听不明白。 就在我要起身去劝说他们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各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面不改色的开始说笑,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我试探着问:“老毛,你们刚才争什么?” 毛平脖子一梗,指着县局局长说:“你问他。” 我把眼光投向县局局长,他不好意思地笑,摇着手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他毛市镇不是搞了个养殖场吗?这块的事是森林公安管的,人家去查证,这个老毛,居然唆使人将我们的人丢到水库里,差点出了人命。” 我忍不住笑起来,狐疑地问:“森林公安不是林业局的吗?你们也管?” 县局局长无奈地摊开双手说:“头上戴着的都是一个国徽,行政权确实在林业局,但业务这一块,还是我们的事埃” 我转头对毛平笑,逗着他说:“老毛,你胆子够肥啊,敢把人家公安扔下水。” 毛平叫屈道:“你莫听他的,我根本就没这样做。你问问他,我在不在场?” 县局局长眉毛一挑说:“老莫,你死鸭子莫嘴硬,没有你的指示,谁吃了这个豹子胆?你就是幕后的老板!” 毛平也竖起眉毛大声说:“你管好自己的人,别有事没事找人麻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哪养殖场,来头能小吗?我告诉,人家的外资。要是你们敢破坏我毛市镇的投资环境,下次就不是扔到水里那么简单了。” 眼看着又一场口角一触即发,坐在一边的省里几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争。 我拦住他们说:“都不要争了。其实我看就是一场误会嘛,何必弄得大家不高兴呢?有话大家坐下来谈,什么问题都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谈。老毛发展经济是好事,但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超出了底线,自然由他们政法机关来处理埃” 厨师已经杀好了鳄鱼,上来问毛平要做什么样的菜。 毛平还在气里,瞪着眼吼道:“你问我?你是厨师还是我是厨师?老子晓得怎么搞,还付钱给你干嘛?滚1 厨师吓得一溜烟跑了,毛平的话逗得我们都笑起来。 不一会,邓涵宇推门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愕然地站在门边不动了。 毛平找找手喊:“老邓,过来我这边。” 邓涵宇僵硬地笑,逐一与人点头打招呼。 轮到我这里,咧开嘴笑了一下,低声说:“陈风,你运气好。我兄弟去了向西地区,听说连饭都吃不饱。” 我一愣,想起党校的同室邓涵原来,再去审视他,发现他们两兄弟居然长得一点也不像。 邓涵宇的外表还是俊朗,高鼻梁大眼睛,两道眉毛粗而黑,显得很有男子气。而他的兄弟邓涵原,身材瘦弱,似乎贼眉鼠目一样,多少带点猥琐。 我点点头请他坐,邓涵宇自觉地坐到了毛平的身边,朝县局局长微笑打着招呼。 邓涵宇刚到一会,柳月白就急火火地闯了进来。 我的眼前一亮,居然有些心慌。 月白还如过去一样的精细打扮,她的皮肤显得比过去更水灵,一双眼睛会说话一样的转动。 她进来是逐一握手打招呼,我在一边介绍着省里来的干部。 月白握完了别人的手,最后将手递给我说:“我们也握一下吧,毕竟你现在属于上级了。” 我伸出手来,握住她纤细的小手,突然感觉手心里一痒,抬眼去看她,发现她抿着嘴巴在笑,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动静。 原来她勾起了小手指,在我的手心里轻轻扣了几下。 从苏西镇到县城,过去最少要走一个多小时。月白来的那么快,真出乎我的意料。 月白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说:“还有一个人在下面等,是她送我来的。” 我问道:“谁呢?” 月白笑而不语,良久说了一句:“你自己去看呀。” 她如此说话,我猜来的不是钱有余,就是雪莱。于是问她道:“开车来的?” 月白微笑说:“现在我们苏西镇,是鸟枪换炮了。你问问老邓,我们现在怎么样。” 她所谓的老邓,就指的是邓涵宇。邓涵宇过去贵为城关镇镇长,在春山县是属于呼风唤雨的人。我与他比起来,简直不在一个层面说话。 生活里有很多的事,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完成。比如邓涵宇,一心一意在副县长的位子上,没料到背后杀出了我这匹黑马,将他的如意算盘砸得稀烂。因此我深知,在邓涵宇的心里,我是他一辈子的仇人了。 没竞争到副县长到不是大事,换了地方再重起炉灶一样的干活。问题是他紧跟着关培山,关培山也不愿放手他,带着他去了市里经济改革领导办公室,封了一个副组长的闲职下到春山县来。 春山县里没有他施展抱负的地方,我是因为看中了他们手里握着的一笔钱,于是与关培山达成协议,将苏西镇的基础设施工程全部交给他们。 邓涵宇就从那天开始,成了苏西镇专门管水管电的人。 邓涵宇听到月白点自己的将,满脸堆笑地说:“确实不一样了。现在苏西镇的干部出门,坐的车比县里干部还要高几个档次啊。” “是吗?”我饶有兴趣地问。想当年,苏西乡一台吉普车,还是郭伟来任书记的时候带来的。郭伟的吉普车就像他私人的东西一样,我根本没有染指的机会。后来郭伟调离了,留下的吉普车我却再也没有兴趣坐了。 菜终于上了桌,一共开了三桌。一桌在包间,其他两桌就在大厅里。 我亲自执壶,将每个人的面前都倒了一杯酒,举起杯我说:“感谢各位光临,我先干为敬。” 本来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一看到眼前鱼龙混杂这么多人,我不能多说了。 酒过三巡,毛平问:“各位领导,你们不远千里而来,据说是为今后减免农业税做调研?” 老马立即接话说:“毛镇长说的没错。” 毛平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个时代,算不算得是盛世啊?” “当然!”我接过他的话说:“老百姓幸福了,国家才会昌盛。不然,一切都是虚假的。” 突然一声惊叫,我们循声看过去,就看到月白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第五百五十五章不是农民的农民代表 我们决定第一个座谈会就在苏西镇开。 月白按我们的要求组织全镇农民代表,就等着我们一行人去开会。 跟农民开会,没必要讲究会场的严肃,农民也不会按规矩来。最好的办法,搞点瓜子花生香烟之类的东西,是最好的选择。 月白长期在基层工作,深知农民兄弟的习惯。因此我们进去会场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地的瓜子壳以及噼啪作响的磕瓜子的声音。 屋里烟雾缭绕,夹杂着汗味以及说不出来的味道,将一个宽大的会议室,弄得乌烟瘴气。 既然是调研座谈,就没必要弄得很正式。尽管空气不好,但会场的氛围我还是很满意。这样熟悉的场景,我经历过无数次。 我扫视着满屋子的人,镇干部除了月白外,其他一个也不能参与进来。农民兄弟的防范心理很强,人多的时候,他们不会说真话。特别在镇干部面前,这些老爷是现管着他们的,他们不会再外人面前得罪他们,以免人走后被穿小鞋。 我的眼光看到赵德全也坐在其中,再看他旁边的人,居然发现了孙德茂和钱有余。 我就想笑,这几个人,都不是农民的身份了,怎么还来参加这个座谈会? 我笑着问:“老赵,你来干嘛?” 赵德全嘻嘻地笑着说:“开会啊。” “你开什么会?” “你们开什么会,我就开什么会咯。”赵德全说得无比认真,他收敛了笑,脸上严肃而真诚。 我丢开他,又去问孙德茂。 孙德茂的回答与赵德全如出一撤,仿佛他们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连说话的口气和神态几乎都一模一样。 我知道再问钱有余,得出的答案不会有意外。于是转过头去看月白,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 在我知道的看来,赵德全他们现在都买了户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了。不是农民,参加农民代表座谈会,岂不是嘀笑皆非? 月白浅浅地笑,低声对我说:“他们不是我邀请的,是硬要来的。”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你月白堂堂一个镇委书记,还会被别人左右?只要你不同意,他们进得来会场? 老马代表我们先讲了一通话,无非是调研工作需要大家配合,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想什么说什么。 老马的话刚落,赵德全就站起身问:“领导,你们不是开玩笑吧?” 赵德全的态度让我恼火!谁都知道苏西镇过去是我的地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给省里下来的干部提这样的问题,就是不给我面子! 我黑着脸说:“老赵,你先坐好听,不要多嘴。” 赵德全嘿嘿的笑,他对我还是有顾忌的。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谁在场,只要他惹我不高兴,我的杀手锏就是抬腿就踢。为之赵德全的屁股不知道吃了我多少脚了。 不过,我每次踢他屁股,赵德全都会显得无比高兴。在他看来,我踢他,是因为眼里有他。是他的荣耀,是他与我亲密的写照。 我的话多少起到了一点作用,赵德全笑嘻嘻的坐下去了。 他刚坐下,隔壁的孙德茂又起身了。 “领导,不收农业税了,人头税还收不?” 孙德茂的问题一般人不明白,只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才会有深刻的印象。 所谓人头税,其实也是农业税的一部分。大多数乡村的农业税,是按田亩和人数的多少来决定的,也就是说,人田过半是最基础的方式。而所谓人田过半,就是田承担一半的农业税,人头承担一半。这样一来,不管你有不有土地,只要你头上戴着的是农民的帽子,那么一落地就要交税了。 我没回答孙德茂问题的欲望,反而问他道:“老孙,你现在不是农民吧?” 孙德茂赶紧陪着笑说:“我是啊,谁说我不是?我就是个农民嘛。” “这要看户口本的。”我强调说:“当然,是不是农民不重要,只要曾经做过农民,都有发言权。” 眼看着座谈会乱了,我干脆直接点名发言。 第一个被我要求发言的就是盘树容。他是一个真正的农民,还是个村支书,最有发言权。 盘树容没想到我第一个点了他的名,他哼唧了半天,话没说出来一句,人又坐下了,讪讪地笑着说:“先让别人说吧,我都不晓得说些什么。” 打了第一炮就是个哑炮,我心里开始窝火。这在过去,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我在做镇长书记的时候,他们只要见了我,就好像八十岁的老婆婆一般,絮絮叨叨根本停不下嘴。有时候我不想听,拦也拦不住。即便你上厕所,他也会跟着去,站在门外边继续絮絮叨叨。 我猜想,盘树容没话说,接下来就该钱有余出场了。 果然,我的想法刚冒出头,钱有余就站起了身。 我朝他颔首微笑。钱有余的儿子是第一批买了户口出去的人,至于他,过去的户口是没动,要不他做不了村长。可是他一个村子的人,在修高速公路的时候把整个村子的地都征收了,没有了地的农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恰好我搞苏西镇搬迁,需要城镇户口的充数,他一个月塘村的人,都被我送了城镇户口。 这么说来,钱有余现在也不是农民。 钱有余是这一屋子人中最有钱的人,他名下有建筑工程公司,业务据说做到了省外,又在苏西镇搞了全镇最豪华的一家宾馆,是个名正言顺的有钱人。 依他的身份来说,现在跟农民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钱有余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老家伙给我惹祸了。 “领导啊,你们搞这个调研,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我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省里布置的任务。” 钱有余笑笑说:“过去是农民,农业税压得人直不起腰。一亩田收六百斤稻谷,交四百斤粮还不够农业税和提留款。好不容易不做农民了,现在又不要交税了,你们领导又准备弄个什么花样?” 我摆摆手说:“你不是农民了,这跟你就没关系了。” 钱有余看我一眼说:“关系还是有的。比如我们月塘村,现在跟老鹰嘴村是结对子的村。月塘村没有农业户口了,老鹰嘴还有。问题是,我们这些没田的人,这个政策就照顾不到我们了?这样说来,我们又吃大亏了。” 钱有余的话音刚落,赵德全就附和上来了,一叠声地说:“就是就是。我们老鹰嘴,一家派了一个城镇户口,这些户口,把我们村的土地拿走了一半多。变了户口又看不到实际的东西,除了户口本上写着不是农民了,实际上还要去土里刨食。离开了土地,你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我笑着说:“不是给大家都解决了做生意的问题了?” 赵德全嘿嘿地笑,摸着头说:“生意这东西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有些人家,全家认的字还不满一箩筐,你叫人怎么做?既然现在有新政策,我有个要求,我们村的人,都把户口改回来,我们要做农民。” 月白听得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喊:“老赵,这是开会,不是你提要求的时候。” 赵德全脖子一梗说:“书记,不能提要求,还开什么会?” 月白气得脸发白,想发作,又不知说什么好,气得桌子底下的双腿,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想去安慰她,无奈众目睽睽,只能作罢。 关键时候,甘露开口说话了。 漂亮女人说话,连鬼都要给三分面子。何况这个漂亮女人还是来自省里的干部,因此在甘露一开口后,整个会议室里都安静下来。 甘露说:“各位代表,我们这次调研,主要是为减轻农民负担来的。我们的祖先都是农民,我们的国家过去就是个农业大国。农业是我们国家的立国之本。全国将近八亿农民,每一个农民的背后,都有一本辛苦心酸的历史。党和国家下决心要改变农民兄弟的生存环境,这是我们农民兄弟的幸运。但政策不是拍脑袋做出来,一定要有具有说服力的数据。因此,这次派我们来,就是调查了解。我们解决不了大家提出来的问题,但我们可以把大家的意见反映上去,你们说,好不好?” 甘露的话说得声情并茂,而且有理有据。 一边的月白低声说:“这个女干部的水平真高。” 我也低声说:“人家是省里的干部,没有水平能坐得住?” 月白轻轻笑了笑,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了一行字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你的办公室我还保留着,要不要去看看?” 我心里一阵激动,人走茶凉的说法不对啊!我在心里感叹着。 “去1我在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字,递给她。 她抿嘴一笑,开始认真地听甘露讲话去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你帮我脱 甘露在侃侃而谈,代表们听得津津有味。甘露讲完了,小邱还得发表意见,最后是罗教授,要从国际讲到国内,从意识形态讲到社会发展。 我知道这不是一下子就能结束的,特别是罗教授,一讲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平时他在社科院找不到这么多的听众,今天逢到这个的机会,他根本不会管人家听不听得懂,逮着了机会,他岂会放过。 甘露的理论水平也是非同小可的,省发改委里,她是最有前途的一个干部,如果她不是女的,简直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我暗暗地想,朝她看了一眼。 恰好甘露的眼光扫过来,我们的目光一交叉,她微微一笑,继续她的理论传输。 我伸了个懒腰,在这里我没必要装。大家都是老熟人,抬起屁股都能知道拉什么颜色的屎。 旁边的月白起身出去,她显然是故意的,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意识往我这边倒了倒,似乎站立不稳。 月白出去几分钟不见进来,我突然想起她在本子上的字,心猛地跳了几下。 所有的人都在认真听甘露说话,不仅仅因为她的美女,声音又特别好听,关键是她说的话,句句都能抓住这些人的心。 我也站起来,很自然地出门。 一出门,我想也没想就直往我过去的办公室走。 镇政府办公大楼是我修的,里面的布局我比谁都清楚。当年钱有余在修这栋大楼的时候还疑惑过,说一个镇政府,就那么些干部,修这么多办公室,给谁坐? 我当时笑话他说,别看现在没人坐,等到一定时期,想在办公大楼里找个插针的地方都很难。我的预言如今得以实现,这座大楼里,现在不单单是办公用,就连温泉山庄的办事处也设在这里,更别说其他一些皮包公司了。 大楼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显得很热闹。 我信步下楼,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别人认识我。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除了几个老人,认识我的人不会太多。 果然,上下楼的人与我侧身而过,没有一个人与我打招呼。 我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靠里的一间大房子里,分为前后两间,带洗手间。我当初选择三楼,也是有讲究的,道家的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我的思想里根深蒂固。 三楼没人,显得静悄悄的。我打量了一下,发现门上都挂了牌子,但没有人办公。看来三楼被月白辟为了专门的政府办公层。 到了门边,我试着随手一推,门就打开了。 我回头看一眼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折身进去,随手关上门。 屋里也是静悄悄的,一切还是我当年的布局。宽大的办公桌台面上,依旧插着一束我叫不出名的花儿。 屋里显得很干净,空气里丝毫也闻不到灰尘的味道。这一点也不像是没有人呆的地方。 我还在疑惑,听到里屋传来一个声音:“进来看看吗?” 里屋是我的卧室,在这里我留下过不少旖旎的梦。听到这个让我销魂的声音,我的骨头几乎就要软了。 是月白在叫我,我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进去了,会发生什么,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进去,我会让她失望,从此让她伤心。 徘徊了好一阵,我还是鼓起勇气推开里间的门。 门一推开,看到月白背对着我站在窗户跟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看着远处。 我咳了一声,刚想开口,月白就扭转身来,如花蝴蝶一般投进我的怀抱。 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推她。 如今我是有妇之夫,她是有夫之妇,我们必须保持道德的底线。我在心里默念。 月白却不管不顾地将双手环抱过来,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身,让我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带着热带风暴的勇敢。尽管她已经过了青春岁月,但她的丰腴与滑腻,却是小女孩永远也不会拥有的疑惑。 “抱着我。”她低吟。 我局促地张开手,想去抱她。想了想还是放弃,我不能对不起黄微微,也不能对不起钱有余。 她似乎感觉到了,仰起头看我。我就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如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我假笑着说:“怎么哭了?” 她不吱声,又将头埋在我胸口,她的头发钻进我的鼻孔,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老钱他们还在会议室座谈。”我提醒着她。 月白低声说:“我知道啊。” “你不怕他发觉我们?”我狐疑地问。 “就算发觉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他的人。”月白破涕而笑说:“你想多了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想多,我只是觉得万一被人发现,我们都没路可走。” 月白松开搂着我腰的手,奇怪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狐疑地问:“你是嫌弃我了吧?” 我坚决地摇头,月白给我的温柔,是我经历了薛冰后从来没有享受的温柔。她所展现出来的女人的柔媚,让我真正感悟到古人一笑倾城的魅力。 “我跟钱老板任何关系也没有。”月白认真地说:“真的,我们都说清楚了。” “你看不起他?” “不是,是我爱不了他。” “为什么?” “因为心里有你。” 我长长地叹口气,伸手揽过她来,安慰着她说:“可是我,不能给你想要的。” 月白轻轻地笑,说:“我早就知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实际上你给我的很多了,比如现在我是个书记,没有你,我算什么?” 我怅然地说:“其实这跟我没多大关系,主要还在于你本人优秀。” 月白吃吃地笑起来,她伸手拧着我的耳垂,揉得我全身麻酥酥的说:“我优秀不优秀,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 她的手慢慢地滑下来,在我的额头上游走,又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来,最后停在我的胸口,犹豫了一下,便穿透进去。 我脑袋里轰的一响,差点就要晕眩。这种感觉我们曾经有过,只是天长日久了,我们开始淡忘。如今昨日重现,就算我定力再好,也挡不住温柔一刀。 关于这一点,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有过笑话。我们同寝室的几个人,某日讨论叛徒的问题。有人说,为什么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支持他们的信念是什么等等。谈到后来,我们都在问自己,假如我们也遇到了,会不会叛变? 几乎所有的人都坚信自己不会叛变,只有我说,如果敌人用美色来引诱我,我一定会叛变! 从此以后,在我们寝室,我就成了好色的代名词。每当他们看到漂亮的女人,都会不约而同叫我的名字。 月白的前胸顶着我,如同春雷一般滚滚而来。这个地方是我曾经流连难返的地方,这里让我迷醉过,让我升华过。让我知道女人的力量在哪里! 我终于抬起手来,按在她丰满的胸前。 她呢喃一声,身子便往地上溜下去。 我一把搂住她,轻轻的将她平放在床上。 床还是那张床,被还是那床被。一切如昨日一般,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从前。 她勾着我的脖子,微微的闭着眼睛。 她安静地呼吸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没敢看我,娇羞得如同刚进洞房的小媳妇,紧张、羞涩,又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来好奇的神色。 她一张如春花烂漫的脸上,红白相映,怯怯的,又似乎藏着期待。 我动手解开她胸前的第一粒扣子。 她先是扭捏着,然后自己动起手来,迅速解开了扣子,微启朱唇说:“你帮我脱。” 我已经是几个月没闻到过肉香了,如今美色当前,软玉温香,我岂能做一个假道学? 就在我要去帮她脱去衣服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颤抖了起来。 我早就把手机设成了震动,要不然此时手里尖利的叫声,不但会破坏良辰美景,更会坏了心情。 我犹豫着不去接,可是手机坚持不懈地震动。 月白也感觉到了,她睁开眼,示意我接电话。 我歉意地掏出手机,一看是省城的号码,只好摁下接听键贴近耳边。 电话刚一接通,耳朵里就被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声音塞满了。 “陈风,你死哪里去了?”彭小媛在电话里质问我。 “你有事?”我冷冷地问。 这个姑奶奶我惹不起。明知道我已经结婚了,还在不屈不饶地要把薛冰往我身上推。 “打你电话,肯定有事。”她口气满满地说:“你今天要是不接我电话,你回来我就杀了你。” 她气呼呼地喊,似乎有天大的事一样,弄得我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你说嘛,什么事?电话我也接了,你不用杀我了。”我仍旧冷笑着说。 “你在什么地方搞调研?”她气势汹汹的问。 “这个没必要给你汇报吧?”我没好气地说:“彭小媛,你是个学生,我是个干部,这些组织上的事,你打听干嘛?” 彭小媛狠狠地问:“你说不说?” 我扔过去一句话:“不说。” “不说我也查得到。”她吃吃地笑起来说:“你不说,我查到了,你一样是死。” 我无奈地说:“算我怕你了,好吧!我在衡岳市搞调研。” “老实就好。就应该老实嘛!早说,废那么多话。”彭小媛似乎在敲打着什么,电话里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我问道:“你在干嘛?” 彭小媛没回答我的话,对着话筒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过两天给你惊喜。” 她挂了电话,弄得我一头雾水,捏着话筒怅然半天。 月白已经坐了起来,她轻声地问我:“哪里来的小姑娘?” 我苦笑道:“一个领导的千金。” 月白淡淡一笑,从床上下了地,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说:“我们走吧。” 我顿时懵了,刚才的旖旎已经将我拉进了混沌的世界,如今让我辨别方向,我根本做不到。 我伸手去搂她,她轻轻推开我的手,正色地说:“好啦!不闹了。” 我还在坚持,月白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吓人,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我嬉笑着说:“怎么尽了呢?等我爱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说尽了。” 月白惨然一笑道:“不怨你,在我。” 她推开我,顾自出了里间,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楞在当场,耳朵里听着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心便如跌如冰窟窿一般,全身僵硬起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郝强请我吃火锅 苏西镇的调研活动我们安排了三天,为了节省时间,就将住宿安排在钱有余的苏西宾馆。 前两天都在连续不断开座谈会,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稚气未脱的少年。期间分开活动,罗教授、老马、甘露三个人负责座谈会,我带着小邱直接下乡到农民的家里去座谈。 第三天收工回来,我们简短地综合了一下各自的情况,准备好好庆祝一下,明天离开春山县,去其他县调研。 衡岳地区七县五区,最低我们要调研六个县。 晚上还没吃晚饭,小邱进来告诉我有人找。 我下了楼,一眼就看到苏西宾馆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眼睛看着宾馆门口的大街,手里捏着一支烟,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了。 我走过去,刚要开口,他已经转过身来,看着我微笑。 是郝强!我叫出声来,伸手擂了他一拳。 来苏西三天了,我还没见过他。我知道郝强还在苏西派出所做所长,这与老莫比起来,还是让我心里感到一点点的安慰。 郝强憨厚地微笑,伸出手来与我握。 他没穿警服,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过去在苏西乡的时候,郝强一年四季都是穿着警服的,我在苏西八年,几乎没见过他穿过便装。就是在郝乡长的葬礼上,郝强也是穿着警服出现的。 他是一个非常热爱自己工作的人。从他穿上警服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打算再脱下来。在他看来,职业就是自己的生命。他常常为自己是个警察而自豪,因此他在工作中,不管多苦多累,从来没见他叫过一声苦。 “走!我们吃火锅去。”郝强拉着我就走。 “去哪?”我问,脚步却没停。 “到了你就知道了。”郝强带着我走到一辆警车边,打开车门让我上车。 过去我去春山县,郝强总是开着边三轮送我。在苏西乡与春山县这条崎岖的山路上,留下多少我与他一道前进的影子啊! “换车了?”我打量着警车。这辆车看起来价钱就不菲,陆地巡洋舰,县局也没几辆。 郝强嘿嘿地笑,指着远处灯火迷离的温泉山庄说:“他们赠送的。” 我哦了一声,刘密斯狗日的真舍得! “就这辆车,搞得我派出所就好像他们开的一样。”郝强不满地说,他打亮警车,准备开警笛。 我按住他的手说:“警笛就别开了声音叫得人心发慌。” 郝强看了我一眼笑道:“没做亏心事吧?” 我回他一句说:“你看呢?” 郝强笑而不语,他不再开警笛了,将方向一打,掉头往派出所方向开。 苏西镇派出所我是有着大功劳的。没有我,他们至今还得龟缩在老乡政府。当年县局局长打死也不肯拿钱出来,不但不出钱买地,连盖房的钱也一毛不拔。 按局长的说法,他公安局没钱,全县二十几个派出所,三百多号警察,人手一把枪的钱都没有。最老的枪,还得追溯到左轮手枪时代。苏西镇想要过平安日子,就不要想着钱,主动给派出所出地出钱。如果苏西镇给了新派出所,县局答应派出所的编制增加五个。 这个数字极具诱惑力,苏西派出所从建所到至今,最多警察的时候就三个人。老所长退休后,出现过一个所就郝强一个人的现状。郝强的所长,就是在哪个时候开始当上的。 县局局长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把这个条件不但给我说了,还给郝强说了。弄得郝强一看到我,就问我要地要房。 派出所最后还是落在钱有余的头上,地皮是老鹰嘴的,不管赵德全胆子再大,听说要建派出所,他半句话也没敢说不。盖房子的钱是钱有余出的,算苏西镇欠他的,估计至今还挂在账上,一分未还。 派出所盖好后,县局局长也没食言,果真增加了五个编制。五个编制是什么概念?就是五条枪啊!加上之前的三个警察,算起来就是八个人八条枪。 郝强是喜出望外,多次表示要好好的请我一次客。 可是后来出了麒麟山庄的事,再后来我就调到县里去了,从此再没过问苏西镇派出所的事。 车到派出所门口,郝强打开车门跳下车,示意我下车。 带我来派出所?这里吃火锅?我疑惑连连,眼光到处看,丝毫看不出有火锅吃的迹象。 突然我背后冒出一个声音说:“首长好!” 我回头一看,就看到赵德全嘻嘻哈哈哈的站在我身后,咧开他宽厚的嘴唇傻笑。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一脚踢过去,差点就踢到了赵德全的屁股。 赵德全猴子一样跳开了,惊奇地嚷:“咦,都是首长了,怎么还踢人?” 我笑骂道:“赵德全,你这人就是皮痒,别说我现在不是首长,就算老子是首长了,你的屁股照样还是要踢的。” 赵德全侧起身子,露出半边屁股说:“来来来,首长请下脚。” 我正准备踹过去,郝强喝道:“老赵,准备好了没?” 赵德全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好了好了,就等你们了。” 随着郝强进了派出所,从前门拐过去,后面是一块空地,空地的后边一栋三层小楼,这里就是派出所的家属房。空地两边砌了一排小矮房子,每个房子的门都是铁皮的,没有窗户,上面只有一个半个头大的孔。 这样四面围起来,就与北方的四合院差不多。 我们从空地上走过去,我往两边的小矮屋看,就看到有几扇铁门的背后,露出一双双骨溜溜转的眼睛。 郝强淡淡地说:“这些人,偷鸡摸狗之徒。” 我疑惑地问:“关多久?” 郝强笑道:“看效果。有些死不悔改的,多关几天也是有的。” 我心里一顿,说道:“你们派出所的羁押时间可是有限制的,千万别乱来。” 郝强盯着我看了几眼说:“如果事事都按法律来办,没有一件事能办好。” 我只好住嘴,不想就此问题继续讨论下去。郝强做了那么久的警察,他焉能不懂法律?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样的格局,不是当初我给他们建派出所的模样。当年我们没有建这样两排小矮房子。留出来的空地,是想等以后派出所更大发展壮大了,这块地方建办公楼,建宿舍都行。 现在却被郝强拿来建了羁押室,而且羁押室就在家属楼的眼皮子底下,万一有个脑袋有毛病的人,在小矮房里折腾不休,比什么都烦人。 到了家属楼,看到几个警察正要出门。他们看到郝强进来,各自打着招呼去了。 上楼到三楼,房门洞开,一阵香气飘溢出来,引得肚子一阵叽叽呱呱地叫。 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中央摆着一个铜火锅,香气就是从铜火锅里飘出来的。 我们刚进屋,柳红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客气地与我打着招呼。 郝强请客,居然是在家里请我。而且还叫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赵德全,这让我有点意外。 郝强招呼我坐,顺手给我倒了一杯茶。 趁着这个空闲,我打量着这套小小的房子。 当年在设计的时候,钱有余为了省钱,将房子的面积是压了又压,最后弄出了六十平方左右的三室一厅。 柳红艳在叫着郝强去帮忙,他们这样的温馨,让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郝强端着一盆菜出来说:“陈风,我们还等等,有个人还没到。” 我狐疑地问:“还有谁?” 郝强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说:“等下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转身回去帮忙,客厅里就剩下我和赵德全。 我问他道:“德全啊,现在生活还好吧?” 赵德全这是第一次听我这么称呼他,愣了老半天才鸡啄米一样点头说:“好好,就是现在有些人没土地,心里发慌。” 我奇怪地问:“没地慌什么?做生意啊。” 赵德全摇摇头说:“我们农民啊,手里有地,心才不慌。做生意赚再多钱,也没个底埃” “小农意识。”我笑骂道。 赵德全梗直脖子说:“哎呀,我们就是个农民。农民才好的,不管世道如何变,不怕饿着自己。你看我现在,弄了城镇户口,要地没地,要工作没工作。做生意又没别人精,赚不到钱,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 “总会有办法的。”我安慰他说。 赵德全喝了一口水说:“你也莫骗我。我心里镜子一样明白。我们这些买户口的人,是无天管无地收的,现在农村户口的,依你们省里来的人说,今后种田不但不要交钱,国家还要补贴钱回来,这可是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事。城里真有城市户口的人,国家还得管着,只有我们,真有这样的政策我们享受不了,没工作也没人管,饿死就饿死了,怎么办呢。” 赵德全的话让我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当初谁想出来卖户口主意的人,一定生儿子没屁眼。 我嘿嘿地笑。赵德全狐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笑什么,以为自己脸上不干净,使劲用手抹了抹,又走到镜子跟前去看。 门被敲响了,我起身开门。 门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老莫和李妇联。他们两个也看到我了,大家目光一对,顿时傻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密谋 郝强请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赵德全和老莫夫妇,这让我很感意外。 老莫被请我还想得通,毕竟他们两个过去在一个系统,又一同办了麒麟山庄的案子。请一个赵德全,我左思右想得不出个结论。 他们两个不说是前世冤家,也算是这世的对头。 坐上桌子,照例是晕头大曲伺候。 我们三个人用杯子,赵德全要用碗,说杯子太小,不够意思。柳红艳无奈找了个碗来,墩在他面前说:“少喝一口都不行?” 赵德全嬉皮笑脸地说:“是不是舍不得让我喝?要是舍不得,我就不喝了。”一边说,一边给我们倒酒。三个小杯子倒满,瓶子里还剩大半,他将酒瓶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摇摇头,抬起酒瓶子屁股,一股脑全部倒进自己的碗里。 火锅盖子已经揭开,我看一眼就差点流口水。 这是典型的瑶家三下锅,过去只有盘树容会做。柳红艳虽然继承了她妈的贤德,做得一手好菜,但要做出这么地道的三下锅火锅来,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菜未动,酒先行。一杯酒下去,个人都叹口气,拿起面前的筷子,一声不响的吃菜。 郝强搬出半箱酒来,拿了两支往桌上一放说:“这些酒,是我老丈人的。如今他老人家一年难得回一次苏西,酒都要放坏了。” 赵德全满脸羡慕地说:“酒这东西,越陈越香。老书记不喝,我帮他喝嘛。” 柳红艳伸出筷子敲了他一下骂道:“老赵,看你哪天就喝死了。” 赵德全抹一把下巴说:“喝死了也比屈死了强。” 我明白他们话里有话,又不好去追问,只能装傻微笑。 老莫端着酒杯说:“陈县长啊,你害死我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着问:“莫兄何出此言?” 老莫叹口气道:“要是不认识你,当年不买你的帐,我老莫这一身皮就脱不下来。现在好了,人不人,鬼不鬼了,走在街上都被人吐唾沫了。” 郝强看我的神色不好,赶紧圆场说:“莫哥,话不能这么说。陈风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相信你也清楚,要不当年凭着他一句话,你会冒风险去办案?” 老莫瞪他一眼说:“郝强,你小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要是剥了你这身皮,你还不找他拼命?”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顾桌子边还坐着我们这些人。 李妇联和柳红艳似乎充耳未闻,各自吃自己的菜。赵德全的脸已经红了,他似乎也不关心其他人,顾自喝着自己的酒。 我心里当然明白,这两个人是在唱双簧。我不能仅仅作为一个观众,我要配合他们。 于是我说:“莫兄,我理解你。可是现在的格局,我也不清楚。” 老莫一脸惊异地问:“你不晓得?” 我摇摇头,认真地说:“真不晓得。” 老莫就叹口气,从身上摸出一包烟来,每人递了一根,自己捏着烟在大拇指盖上墩了墩,若有所思地塞到嘴唇中间。 我打着火给他递上,他慌不迭地凑过来点烟,鼻孔里呼呼地出气,一下就把打火机的火给吹灭了。 我还想打,打了几次都只冒出火星,没有火出来了。拿到眼前一看,原来火机里已经没有了气,便将火机扔在桌上说:“我出去买个火机回来。” 还没起身,赵德全摸出一个火机递给我说:“首长,送你了。” 我哑然失笑,还是先点了火,长长地吸了一口,准备看他们这个戏如何演下去。 第二杯酒又下了肚,赵德全一如既往地将瓶子里的剩酒全部倒进自己的碗里。仿佛他这一辈子没喝过酒似的,一看酒就两眼放绿光。 “我说,莫哥,你要想重回警察队伍,就只有一条路。”郝强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嚷道:“好菜1 老莫满脸阴沉,一仰脖子将满杯的酒灌下喉咙,嘟哝着说:“回天乏术啊!” 郝强冷笑着说:“怎么会呢?你一没犯错误,二来还有功。没有你,麒麟山庄的案子能破得了?不说你有功,起码也是无过吧?可是凭什么把你调离呢?” 我有点糊涂了,不等老莫说话,干脆单刀直入地问:“你们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老莫冷笑着说:“你说呢?” 李妇联打了自己男人一下说:“老莫,你什么态度?他是领导啊!” 老莫无奈地叹口气说:“我还不知道他是领导?可是作为领导,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莫兄,你是什么意思?”我越发的疑惑了。郝强无缘无故请我来吃火锅,我就觉得一定有事。特别是到他家来吃,越发觉得事情不一般。再看到老莫夫妇两个从春山县城里赶过来吃火锅,这会是吃火锅的事? 郝强正要接话,一边的赵德全扔了手里的碗,直愣愣地说:“干脆我来说。陈首长,我跟你讲,老莫是被人下套了,他不调离,人家睡不着。” “下套?”我咀嚼着这个词,感觉背上有些冷汗冒出来。 “没错,就是下套了。”赵德全喝干碗里的酒,又去拿酒瓶子。 柳红艳一把夺过去说:“别喝了。” 赵德全也不去抢,借着酒意说:“你今天看着郝所长还是个所长,说不定过了明天,他就和老莫一样的下场了。” 我脸一黑,冷冷地看了一眼赵德全说:“胡说!” 赵德全被我的冷淡吓到了,嘟哝着说:“我没说错埃” 郝强接过话说:“德全的话,也不见得就不会实现。” 我端起酒杯喝道:“都别废话了,喝酒。” 老莫和郝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但我必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转脸去问李妇联说:“嫂子,升职了吧?” 李妇联的打扮与过去截然不同了。过去的她,每天打扮得就像一只花蝴蝶,恨不得将天下人的眼光都往自己身上引。如今的她,一身素色,就连头发,也一改过去的大波浪,梳成了清汤挂面的样子。 李妇联见我问她,苦笑着说:“我能升什么职?就算我升了,我家老莫落得这样的结果,我有屁意思。” 在与李妇联的交流里,我知道老莫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月,上面点名要将他清除出公安队伍。 老莫为此上访过,但县里却说自己管不了,这是上面的决定。到市里上访,第一次还能见个人说几句话,第二次去,连门都不让进了。 老莫本来想着去省里上访,可是市里告诉他,就算他上访到北京去,一样改变不了结果。不如老老实实呆着,还能平稳的过好下半辈子。要是再不安分,别想过安生日子。 老莫从部队当兵转业到地方公安,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他是个耿直性子的人,服软不服硬,这些人一吓,把他本来快要绝望的心又吓了起来,于是真的打着包袱去了北京。 遗憾的是老莫刚在西客站下车,就被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抓住塞进了一辆面包车,拖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打了一顿,关了他三日三夜不给饭吃,每日就给一瓶矿泉水和半个面包。 老莫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但他明白自己不能死,如果自己死了,就再没机会了。于是在春山县派去接他的人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原以为回来了就没事,但心细的老莫发现,自从北京回来后,他家门口就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不管老莫去哪,背后总会有一双眼睛盯着。 李妇联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越听越窝火,心里骂道,真无法无天了! “刘书记怎么说?”我抱着一丝希望问。 “刘书记?”李妇联冷笑道:“他也是个泥菩萨,自身还难保呢。” 我糊涂起来,疑惑地问:“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妇联还没说话,柳红艳先说了:“其实,这个篓子就是你捅出来的。刘书记擦屁股都擦不完,还刚来关心莫哥的事?” “我?”我额头上开始冒汗了,心也跳得老高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多么出色的人,不是警察却侦破了一件大案,从小小的副县长一夜之间成为省里大员,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设计? 大家都沉默起来不说话了。还是我打破沉默问:“这么说,你们今天来苏西镇,背后也跟来了人?” 老莫哈哈大笑说:“放心!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点小把戏能玩过我?老子甩掉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实话说,今晚我们来,屁股后面没人。” 我哦了一声,转脸去看赵德全,问道:“你跟这事有关系?” 赵德全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结巴着说:“有啊。我现在是他们的交通员。你听说过地下党没有?我现在就是啊!” 我一听,心里顿时起火,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赵德全,你好大的狗胆1 赵德全被我一吓,顿时萎靡下去,嗫嚅着说:“我是开玩笑的。其实,我就是给郝所长他们通个风,报个信。跟我屁事也没有。” 我故意发怒,其实是想看郝强他们的反应。 郝强在我训了一通赵德全后,打着哈哈说:“陈风啊,你现在真有点领导的气了。” 我纠正他说:“不是气,是势。” 老莫放下筷子说:“算了,白来一趟。我们走了。” 说完拉着李妇联要走。 我大喝一声道:“不许走,话不说清楚,今晚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老莫站住脚,看着郝强不说话。 郝强叹口气说:“要我们说清楚其实也就一句话,还莫哥清白!” “怎么还?” “你比我懂。” “我不懂。” “真不懂?”郝强冷冷地说:“陈风,你可以装,也可以不管。不管怎么说,人间正义总在,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我也冷笑着说:“如果水落石不出呢?” “除非我死了,只要不死,我就挖出来。”郝强将筷子扎在桌子上,起身拉着老莫说:“莫哥,就算这辈子屈死了,我就不相信下辈子还没有人为你说话。” 我笑了起来,敲着桌子说:“大家都坐下,我有话说。” 老莫迟疑着再次坐下来,等着我说话。 我说:“你们今天的意思我多少明白了一点,你们说,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递材料。” “递给谁?” “我不知道。你认为应该递给谁就递给谁。”郝强示意柳红艳去拿东西。 柳红艳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去了卧室。 “就这些?”我问。 “帮我们找一个人。” “找谁?” “老残的老婆。” “找她干嘛?”我心里一惊,脑海里马上浮现晕黄灯光下小巷子口的面摊子。 “她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人。我们要证明老残的死跟我们没关系,还要证明老残不是真正的老板。” “他不是老板,那么老板是谁?”我问。 “我也不知道1郝强颓然地垂下头。 第五百五十九章我要嫁给钱有余 老莫夫妇要连夜赶回县城,我们送他下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车里不时冒出一星火光,显然有人在车里抽烟。 郝强警觉地问:“谁的车?” 老莫摇摇头,一辆茫然。 “难道是跟踪我们的?”李妇联的脸都白了,人不自觉地往老莫身后躲。 老莫盯着车看,看了半天说:“也许是过路的。” “我日1郝强骂了一句粗话,转身回了派出所,不一会开出警车来,打开车门说:“上来,我送你们走。” 本来老莫是想找个的士回春山县。这几年,苏西去春山县有黑车在跑。 赵德全就有一辆黑车,本来今晚是要他送的,无奈这家伙贪杯,已经醉得像一条狗一样,瘫在派出所的台阶上下不来。 郝强的车前脚一走,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车也发动了,远远的跟着郝强他们走了。 我心里一惊,感觉老莫他们说的没错,这车就是跟踪他们的。 我也醉得有点难受,看着他们走远了,才一步一步往苏西宾馆走。 回到苏西宾馆已经是半夜,前台的服务员盖着一件军大衣在睡觉,我进来她没有感觉到,还在香甜地打着小鼾。 整个苏西镇已经入了梦乡,街灯懒洋洋地照着大地,将这座我亲手缔造起来的小镇,映衬得处处是人间烟火。 远处的温泉山庄灯光辉煌,不时可以看到有小车的尾灯在闪烁。 我一阵恶心,赶紧找了个垃圾桶一阵猛吐。 声音惊醒了服务员,她张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朝她笑笑,一步一步上楼。 苏西宾馆没有电梯,当初钱有余建宾馆的时候,我建议他加装电梯。但钱有余死活不听我的,说乡下的宾馆,装个电梯没必要,乡下人有力气,上楼就如走平地一般。 钱有余这个老家伙就没想明白,乡下人谁会住他的宾馆?住他宾馆的人谁会愿意走楼梯? 好在一个苏西镇,就他一家宾馆,算是独行。 当然,镇边上的温泉度假山庄有宾馆,但那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吗? 我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温泉度假山庄建起来后,老子还没去过! 我摸出房卡打开门,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屋里没插房卡,居然有电。有电还不奇怪,奇怪的是灯下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我喝道:“谁?” 她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我。 “是你!”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雪莱微笑道:“吓着你了?” 我摇摇头说:“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 我们来苏西的时候,听钱有余说,雪莱带着人去深圳考察去了。没想到她突然回来了,而且还趁我不在,进了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一个女人,电视不开,独自在一个房里枯坐,这需要多大的耐力!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雪莱辞去了苏西镇团委书记的职务,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感到无比的郁闷。她一直想要做个公家人,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名声作赌注逼迫我表舅。我在想尽千方百计圆了她的梦后,她却出乎意料的辞了工作。 “刚回来不久。”雪莱站起身,眉头跳了几下问:“喝酒了?” 我点点头,颓然地跌坐在床上。 “跟月白书记?” 我摇摇头,倒下身子,拿枕头压住胸口。 “难受吗?”她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欲探我的额头。 我扒开她的手说:“帮我倒杯水吧。” 她浅浅地笑,起身倒来一杯水,递到我手里说:“不能喝还喝,难受了吧。” 我苦笑着,半支起身子,喝了一口水。 “你的后宫没陪你?” “后宫?”我顿时迷茫起来。 “是呀1雪莱从我手里接过杯子说:“你连后宫都忘记了?” 我心里一阵翻腾,当年在镇政府的办公室里,我是多么的孟浪啊!脸上一阵滚烫,我不敢去看她。 “我也是你后宫。”雪莱吃吃地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说:“不过,我是挂名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知道她还要说出多少我不想再听的话,于是挥挥手说:“你要没事,我想休息了。” “没事啊1雪莱爽朗地说:“你休息你的呀,我看着你休息。” 我板着脸说:“不行。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陪我说话。”雪莱一屁股坐在我床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想不想陪我说话?” 我犹豫着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雪莱看我一副为难的样子,自己先笑起来,伸手拍了我一下说:“陈风,你变了哦。” “是吗?”我狐疑地问:“哪里变了?” 雪莱突然就红了脸,羞涩地说:“过去你看我,只看脖子以下,现在你看我,只看我眼睛。” 我讪讪地笑,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 “鬼话1雪莱白我一眼说:“脖子以下是胸,眼睛是灯。只要灯亮着,人就不会有黑暗的思维。” 黑暗的思维?我心里一动。 “算了,我跟你说几句话,你也帮我参考参考。”雪莱起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了。 我闻着空气里她留下来的淡淡馨香,心里一阵怅然。 我是个受不得诱惑的人,而且在我眼里,天下的女人都是值得自己去爱的。比如当年与金凤的第一次,以及后来遇到的月白,那一次我能抵住诱惑的刻骨铭心? 我甚至暗暗希望雪莱也能进一步诱惑,我突然想,倘若她诱惑我,我会不会更进一步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去看雪莱,就觉得有一种负罪感。 雪莱却没感觉到我的变化,她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露出她雪白的脚脖子,逗引得我目光在上面流连。 她穿着一套职业裙装,这在秋寒的苏西镇显得另类,又让人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 雪莱是个奇女子,她小小年纪所经历过的事,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传奇。 “陈风,你觉得老钱这个人怎么样?”她开门见山地问我。 “不错啊!”我快言快语地回答她。 她嗯了一声,摸出一包烟来,撕开自己叼了一根,扔一根给我。 她抽烟的样子很好看,显得无比的文静。 “你知道他与月白没谈拢的事吧?” 我摇摇头问:“是吗?怎么了?” 其实月白暗示过我,只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当年钱有余来苏西投资,月白所起的作用不亚于一颗原子弹,或者干脆说,没有月白,钱有余的投资不会在苏西,而是落在城关镇的邓涵宇地盘。 钱有余跟我坦言过,为了月白,哪怕他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事实上月白也从没拒绝过他的暧昧,甚至从来不纠正他在很多场合公开说她是他的爱人。可是现在月白却不愿意跟钱有余过了,这无疑是比杀了他还要伤心的事。 “月白说,老钱除了是个暴发户,一点素质也没有。她不能嫁给一个只认得钱的人。”雪莱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神色。 “可是老钱这人,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啊,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我抽了一口烟,使劲全部咽下去,再从肚子里回出来。 “在月白的心里,除了你,再也不会有男人的位置了。”雪莱叹口气说:“陈风,你又害死了一个女人,剥夺了人家的幸福啊。” 我惶恐起来,紧张地说:“你别乱说,跟我有毛关系埃” 雪莱莞尔一笑说:“也不怪月白了。人家现在是堂堂的镇党委书记,全县的明星书记,如果嫁给一个包工头,确实是没面子。” 我心里一阵烦,问道:“你说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表达,我就问你一句,你觉不觉得对不起老钱?”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当年请钱有余来投资,并没有想过美人计这样的馊主意,而是钱有余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自投罗网。他在认识了月白以后,就情不自禁地如逐火的飞蛾一样,我就是想拦也拦不祝 “如果让你去补偿他,你会用什么办法?”雪莱含笑看着我。 我摇摇头说:“我没办法。” “办法有一个。”雪莱站起身,盯着我的眼睛说:“就看你愿不愿意。” “我?”我又疑惑起来,问道:“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 “必须有关系。”雪莱笑嘻嘻地说:“当年月白说我和她都是你的后宫,实话说,我是愿意的,只是你看不起我,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个挂名的。但是,现在我想要实至名归了。” 我心里一阵猛跳,雪莱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投怀送抱? “我要嫁给钱有余!”雪莱认真地说,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什么意思?”我惊得坐了起来。 “月白不要老钱了,老钱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 “可是你……。”我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月白的脸上换上来一层微笑:“我首先是个女人,记着,我是个女人。” 我摆摆手说:“我又没说你是个男人。” 雪莱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伸手从我手里接过烟头,一样摁灭。她头也没抬地说:“陈风,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是1我认真地说:“疯得厉害。” “我没疯。”雪莱说:“我是经过了无数次思想斗争后的结果。第一我觉得老钱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嫁给他,不会不幸福。第二,我不能让你良心上过不去。” 我心里哀叹,雪莱啊雪莱,你想嫁人就嫁人,怎么扯到我的良心上去了! “老钱怎么想?”我问。 “我还没跟他说。”雪莱站起身说:“我会找他说的。” 我还想说话,发现她已经如一阵风一样出了我的门。 第五百六十章车祸 苏西镇的调研取得非常好的效果。几乎所有的人,对我们宣传的政策带着疑惑,在他们看来,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税,不会那么轻易说没了就没了。人们的恐惧我是理解的,因为这个几千年的税,即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不曾免过。 我们小组的人一进衡岳市地界,万晓的人已经在路边等我们了。 这次换了一批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这次回来不住新林隐酒店了,改在衡岳宾馆下榻。市委接待处的告诉我们,衡岳宾馆是衡岳市的接待处之一,条件好,软硬件都过得硬。关键是宾馆有着丰富的接待经验,能帮我们解决许多问题。 我们是入乡随俗,在别人的地盘,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从安排。 安顿好以后,我给甘露打了个招呼,直接开车回家。 我娘已经出院,奚枚竹在家伺候着她老人家。看到我回来,我娘老泪纵横,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奚枚竹陪着我说话,我言语间心神不宁,眼睛到处乱转。 她大概看出了我心思,轻声说:“嫂子回娘家了。” 我哦了一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放得整齐。但屋子里似乎没有生气,沉沉的让人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压抑。 倒是写字台上的一盆水仙,绿得让人心动。隐隐的有一股生命的力量,暗流涌动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养花,黄微微也不养花。我们家里几乎没有绿色植物,除了结婚时别人送的这盆水仙,我家里再也找不出任何一株植物。我记得水仙搬回来的时候放在阳台上,什么时候进了我的卧室,我一点也不知情。 奚枚竹安顿好我娘后,悄声进来了,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1 我惊愕地转头,看到她依在门边,眉眼低垂,仿佛做了一件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神情惶恐得像受惊的小兔子。 “什么对不起?”我狐疑地问,转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肩膀。 她微微的颤抖着,扭捏着想要躲开我的搂抱。 我心里其实是一片澄明,如今的奚枚竹,在我眼里心里不再仅仅是个女孩子,她还有一个身份,她是我妹妹了。 人的感情一旦超越了爱情,亲情便会扑面而来。在亲情面前,人不会再有邪念! 比如我现在,手臂里搂着奚枚竹,我所有的感情都只有亲情,再无其他。 “我不该离开娘。”奚枚竹欲哭,样子楚楚可怜。 我突然心痛起来,她是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却全心身的把我的家当作自己的家,她甚至没有任何的欲求,尽心尽意的照顾我娘,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事。 她贪图什么?她似乎什么也不需要。 我叹口气说:“不怪你!你已经让我惭愧了。” 她闻言扑哧一笑道:“哥,你惭愧什么?” 我满肚子的话,这下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惭愧什么?惭愧没娶她?惭愧自己自私,放任她一个有着青春年华的女孩子,终日围绕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家庭转? “我去看看你嫂子。”我说完,拉开门出去。 从我家到陈雅致局长家,不堵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今天说来也邪了,车才出小区门,就被严严实实堵在路中间,丝毫也不能动弹了。 我前前后后的车开始不耐烦的按起了喇叭,我凑热闹一样,也跟着按喇叭。这样整条路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汇聚成了一曲奏鸣曲,让人愈发的心烦,却又无端的兴奋。 有人已经下车去打听情况,我坐在车里没动。眼看着前面纹丝不动的架势,干脆熄了火,靠在座椅上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车窗的玻璃被敲得噼啪作响。我睁开眼,就看到车外站着一个交警,正在一边拍打我的车窗,一边使劲朝里张望。 我抬眼向前看去,才发现前面的车已经没有了踪影,再去看后面,一样的空空如也。 原来交通在我睡着的时候已经疏通了。我抱歉地笑,准备开车离去。 交警却打着手势让我放下车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了下来。 “睡着了?”他问,和颜悦色。 我点点头,问他:“怎么堵车了?” “前面出了交通事故。”他说:“把你的驾驶证、行驶证拿来看看。” 我有证,因此心里不慌。 递给他证的时候我又问了一句:“什么样的事故?” “比较严重。伤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比较严重,估计抢救不过来。”交警说,将证递给我,打量了一下我的车说:“昨晚打麻将去了?” 我尴尬地笑,接过证件说:“你看我是打麻将的人吗?” 交警扫了我一眼,打着手势让我走。 我又问了一句:“什么车出事故了?” 交警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也大了许多说:“挂省里牌的小车,与一台报废车相撞。怎么,有兴趣?” 我心里一下蹦出陈萌来,于是摸出一个小本子扬了扬说:“我是记者,当然有兴趣。” 交警一听我是记者,态度立马来了一个百八十度的转弯,立即站直了身子,字正腔圆的告诉我说:“你要采访,请去附一医院。” 我道了谢,启动车子往前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听他说是省里牌照,心里像是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有种担忧感,密密匝匝的将我包围起来。 省里牌照?伤了三个人?我心里默默念叨着,开始心神不宁。 车到陈雅致局长楼下,我抛开一切杂念,准备下车。 脚刚落地,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摸出手机问道:“谁呀?” “是我,端木!”电话里声音显得很沉重,让人有股窒息的感觉。 “端木处长啊1我热情地招呼他说:“你在哪?” “我在你们衡岳市附一医院。”他的话还没落,我的心就跳了起来。 “刚才出车祸的是你们?”我感觉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来。端木在衡岳市出车祸,虽然看起来与我没什么关系,但他主动给我打电话,一定有问题。 果然,端木低声告诉我说:“孟达伤了,还有彭校长的女儿和薛冰老师。” 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祝 “什么意思?”我紧张地问。其实我的潜台词是你们怎么在一起》而且还一起出了车祸,这不显得有些诡异么? “我不想解释。”端木说:“你也不要声张。现在赶紧到医院来,我等你。” 我只好坐进车里,发动车后去挂档,才发现自己没半点力气,脚踩在刹车上,居然软绵绵的毫无半点着力。 平静了一下,我挂档起步,直接往附一医院开。 端木站在一棵树下抽烟,看到我来,扔了手里的烟,急匆匆过来。 我正想开口,他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拉着我往一边走。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如坠云里雾里,但我没反抗,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端木阴沉着脸,抚了一把脸颊说:“有人想致孟达死地。” 我被他这句话吓得张开嘴合不拢,半天回过神来说:“端木处长,你想多了吧?” 端木严肃地摇头说:“现在你要动用你的一切关系,确保车祸不被报道出去。这件事,现在要保密。” “保密?”我疑惑地问:“什么事要保密?不就是一桩普通的车祸事故吗?” “是车祸没错,但不普通。”端木咬着牙说:“孟达还在抢救,小彭和薛老师伤势不重,估计简单包扎就行。我现在要赶回省里去,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处理。” “我?”我狐疑地问:“我能处理什么?” “什么都能处理。”端木递给我一个包说:“这是孟达的,等他醒来你交给他。如果他醒不过来了,你自己决定打开还是不打开,看你的意见。” 我被他弄得心惊肉跳,端木的严肃和阴沉让我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只是薛冰什么时候与徐孟达在一起了,而且同一台车回衡岳市,这让我浮想联翩。 端木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陈风,有些事,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现在去不了黄微微娘家,我看不到分别了几个月的老婆,心里窝着一股火,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掏出电话打给黄微微,告诉她省里来的一个领导出了车祸,我要去帮忙处理一些事。我甚至告诉了她出车祸的是端木和徐孟达,但我刻意回避了薛冰,我没告诉她薛冰也在同一辆车上,也一同出了车祸。 第五百六十一章蹊跷 端木匆匆忙忙走了。我知道他不是回避,从他的言语和举止中我能看出来,端木赶回省城,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我叹口气转回医院急救室门口,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始等待正在里面抢救的徐孟达的消息。 不一会,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几个人,逮着人就问急救室在哪。 我漠不关心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神色显得很焦急,心事重重的样子,围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走动。 其中一个人看到我身边的空椅子,走了几步过来,一屁股坐下来,夸张地说:“累死了。” 他跟着叹口气,没去看他。 他却转过脸来问我:“兄弟,有人在里面?” 我点点头说:“一个朋友。” 他也叹口气说:“这年头,最怕就是医院啊。” 我微微地一笑,没搭理他的话。 他却不愿放过我,又问我说:“什么病?” 我心里很烦,不想与他说话,因此简短地吐了两个字:“车祸。” “车祸?”他一声惊呼,问道:“是徐老板么?” 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 他拍着胸口嚷:“你们快来,这里有人,是老板的朋友。” 几个人就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情况。 我等他们都说完了,才说:“我和你们一样,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解释着说:“大哥你放心。我们都是徐老板的员工。昨天他打电话来,说今天来衡岳市,我们等了老半天,不见他人,后来听说中央大道上出了车祸,一打听车牌,正是徐老板的,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徐孟达在全省十三个地州市都有公司,这不是秘密。 徐孟达的公司都与电视台有关,每家电视台都有他承包的广告时段。在整个中部省广告界,徐孟达说自己排名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自己第一。 既然是他公司的人,我的戒备松了许多。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高声喊:“谁是徐孟达家属?” 我们不约而同涌了过去,把本来趾高气昂的护士吓了一跳,一叠声地喊:“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徐孟达的员工急切地问:“护士,情况怎么样?” 护士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都散开,留一个人说话。”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把眼光转向我。 我走过去问:“护士,你请说。” 护士从口罩上方朝我射来冷冷的目光,敲着手里的本子说:“危险期还没过去,现在需要输血。血库里的血不够了。” 我撸起袖子说:“抽我的,我是O型血。” 护士看我一眼,转身进去了。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两个护士,拿着长长的针管,示意我跟她们走。 一下子抽了我600血,抽得我眼冒金花,头晕目眩。 看着血袋子里的血,我恨恨地想,徐孟达,从今天起,你的血管里流的就是老子的血了! 抽完血出来,徐孟达公司的员工围住我千恩万谢。我悻悻地笑,心里想,你们这帮傻子懂个毛,老子几百的血,换来的是徐孟达这辈子不敢在我面前装大,划得来! 就在我们熙熙攘攘的时候,薛冰和彭小媛悄然站在我们身后。 徐孟达公司的员工认识薛冰。当年她参加青歌赛,就是徐孟达公司保送的。 他们又同时惊呼了一声:“咦,薛老师。” 我闻声转头,看到彭小媛扶着薛冰,两个人的胳膊上都缠着纱布,彭小媛的左脸上还划了一道口子,被纱布包着,就好像一块布上打着补丁,又好像一块白茫茫的雪地上,突兀的一团烂石。 我被她的样子逗得露出微笑。我不能笑出声来,此时此刻,正是大家都在忧伤悲哀的时候,我不能不合时宜地笑。 但我的微笑还是被彭小媛视作大逆不道,她呼地凑了上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问:“幸灾乐祸是不?” 我摇摇头,收起微笑说:“不敢。” 薛冰问徐孟达的员工:“人怎么样了?” 徐孟达的员工安慰她说:“人没事了。” 薛冰叹口气,转身往外走。 彭小媛瞪了我一眼跟了过去,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出来。 现在我心里有无数个疑团需要解开,除了她们两个,我找不出其他任何人为我解疑。 薛冰看我追出来,她停住脚,等着我走近了,轻声问:“你有事?” 我迟疑着问:“你们怎么出车祸了?” 彭小媛气呼呼地说:“你问我们?我还要问你呢。” “问我?”我狐疑地看着她。 “就是问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无缘无故来衡岳市干嘛?不来衡岳市,我们怎么会出车祸。” “这么说,你们来衡岳市,是为我来的?”我愈发疑惑了,心也跟着紧绷起来。倘若真如彭小媛所说,他们是因为我来的衡岳市,那么我600的血,连一瓶盐水也抵不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薛老师会来吗?薛老师不来,徐老板会来吗?” “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声音大了,眼睛也睁得圆了,仿佛虬须怒张,满腔怒火一般。 彭小媛显然被我这个样子吓着了,她嗫嚅了半响,低声说:“薛老师要去国外留学,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转头奇怪地去看薛冰,低声说:“你留学问我做什么?” 薛冰本来苍白的脸一下涨红起来,她走了几步,似乎要避开彭小媛。 我明白她的意思,瞪了彭小媛一眼说:“老实呆着,我给你们薛老师说几句话。” 彭小媛被我一吓,居然乖巧地点头同意。 我和薛冰走到一边,她沉吟半响说:“徐孟达你认识?” 我点头。 “他要追我,你知道吗?” 我本来想点头,想想还是摇头。男人对于女人都很自私!薛冰本来是我的,尽管现在她不属于我,但作为男人,绝对不愿意看到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在答应他之前,我要出国留学,学满三年,他要是还等我,我就跟他结婚。”薛冰声音低沉,但我能感受她说出这番话来的痛苦。 “可是……。”我犹豫着说:“你怎么来衡岳市了呢?” 薛冰惨淡地一笑说:“我本来说等你们回省里后再说,但徐孟达心急,非要现在过来问你。说你的主意重要。如果你答应我留学,他绝对支持。如果你不答应,他也不答应我的条件。” “我就那么重要?”我惶恐地说,心里却如钻进去了一只老鼠,拽着我的心啊肝啊的在荡秋千。 徐孟达早就明白我不会同意薛冰出国留学。因为他知道,我懂他的心。 “徐孟达说,你是我娘家人。做女人的,一定要听娘家人的话,否则以后回娘家,会被人叫狗咬。” 我哑然失笑,同时心里一阵乱跳。徐孟达说这样的话,难道知道我曾经跟薛冰的关系?倘若他不知道,为什么说我是她娘家人?难道仅仅就因为我曾经是薛冰老家的父母官? “端木处长怎么来了?”我问。 “他们两个是兄弟,所以就一起来了。” 我哦了一声问:“还有谁知道这个事?” 薛冰犹豫着摇了摇头。 “你愿意嫁给徐孟达?”我问。其实我心里在想,这次车祸,徐孟达还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活下来了,成了植物人也不一定,半身瘫痪也不一定。人生充满变数,谁能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薛冰沉思了一会,抬头看了我一眼,凄然地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问她说:“现在你们去哪?” “我有地方去。”她静静地看了看我,笑了笑说:“我走了。如果徐孟达醒过来了,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她带着彭小媛轻飘飘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树下,愁眉百结。 太蹊跷了!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就挥之不去在我脑海里。 薛冰要留学,谁的主意? 徐孟达来衡岳市问我的主意,谁的主意? 衡岳市道路并不狭窄,车辆并不多,而且还是白天,怎么会出这么惨烈的车祸? 对方开车的谁? 一切疑惑汇聚成一个大疑团,盘踞在我的胸口,堵得我出气不得。 第五百六十二章我是你一个人的 徐孟达公司来了人,我再呆在医院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 我找来他公司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交代了他几句,特别叮嘱他,如果他老板醒过来,第一时间要通知我。 头目诚惶诚恐地点头,刚才我的几管鲜血,已经明确表达了一个信息。我与他老板现在是流着相同的血的人。 出了医院,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天地混混沌沌的一片。 衡岳市的西边有一家大型化工厂,每到薄暮,工厂里几个高大的烟囱便开始冒出黑的白的烟,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烟雾里。有时候冒出的烟里带着浓浓的刺鼻气味,让人有呕吐的欲望。 倘若久旱不雨,突然来一场大雨,雨水落在树叶子上,能将本来舒展的树叶卷起来。如果用舌头去舔尝,便能尝到一股酸味。 衡岳市的空气愈来愈差了,这与我小时候每天见到的蓝天白云,仿佛是隔世的事。 城市化的发展,将一座城无限扩大。由于事先的规划没仔细,因此出现了工业区夹杂在居民区的事。工业化不可怕,可怕的是工业里以化工为主,这样,这座城市即便装了天大的一台鼓风机,还是没办法将烟尘吹到别处去。 我因为抽走了几百的血,尽管身体健康,还是抵不住疲倦一阵一阵袭来。 等车到黄微微娘家,我几乎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精打采地敲门,门开处,老保姆慈祥地看着我微笑,将我迎进屋里。 黄微微挺着个大肚子,一扭头看到是我,便如一只笨拙的蝴蝶一样飞了过来,她扑进我怀里,不管不顾地勾住我脖子,幸福地笑起来。 我们将近三个月没见面了,这对于新婚夫妇的我们来说,无疑有点残酷。 我搂着她的腰,搂了几下,不能将她全部搂住,便惊异地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变得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我们卿卿我我忘乎所以的时候,耳朵里闻得一声轻轻的咳嗽,抬眼看去,陈雅致局长,哦,我的丈母娘,正端坐在沙发上,眉眼含笑地看着我们。 我羞惭地松开手,扶着黄微微走到沙发边坐下,张口叫了一声“妈”。 陈雅致局长嗯了一声,问我说:“路上辛苦了罢。” 我摇摇头,双手搭在膝盖上,认真地汇报说:“还好,没什么事。” 突然头一晕,眼神有点迷离。我赶紧闭上眼睛,敛神静气。 我的这个举动吓了黄微微一跳,她摇着我的胳膊紧张地问:“老公,你怎么啦?” 我睁开眼,淡淡一笑说:“没事。刚才救人,抽了一点血。” “救人?救谁?”陈雅致局长问我。 我便把徐孟达出车祸的事说了一遍,特别说了徐孟达这个人过去帮过我。 “朋友?”陈雅致局长问。 我点点头说:“比朋友还要好一点。” “所以你就给他献血了?” 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满,只好解释说:“当时医院的血不够了,如果不立即输血,他就会有生命危险。” 陈雅致局长轻轻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赞赏还是反对。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我在她家很少见过的场面。 过去我只要去她家,陈雅致局长一定是笑容满面,即便我有时候在言语间说错了话,她一定也是大度地微笑。 我抽血救人,这在道义上来看,我的举动是无比高尚的。而放在陈雅致局长眼里,我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幼稚了。 果然,她提高了声音,简直是声色俱厉的问我:“小陈啊,你抽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婆孩子?” 我迟疑地点点头说:“妈,我想过。” “想过还抽?你就不想想,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会出意外的。附一是大医院,各项工作都做得好,没有意外。”我笑着说:“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陈雅致局长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说:“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她径直往楼上去了,客厅里就剩下我和黄微微,以及在厨房里忙碌的老保姆。 黄微微看她妈走了,伏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问我:“老公,想我不?” 我盯着她的大肚子看,邪恶地笑着说:“想,非常想。不过一想到我老婆大肚子,我就不想了。” “为什么?”她奇怪地问。 “因为……,”我故意犹豫着不肯说出来。 “快说,不说我咬你。”她作势要来咬我的胳膊。 我干脆将胳膊塞到她嘴边,压低声音说:“老婆,因为那地方现在是我儿子的,我不能去埃” 黄微微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她张开嘴,一口咬住我的胳膊,留下一排牙痕后松开,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我也低声说:“我要不流氓,我的老婆就是别人的老婆。” “你再胡说!”她羞涩地将头往我的怀里钻,一口咬住我胸口,痛得我激灵了一下。 她又嘻嘻哈哈地松开嘴,轻声说:“老公,我这里好涨埃” 她示意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才发现她的胸口比过去明显的大了许多,而且显得更加的饱满与结实。 我心里一动,伸手便想往她胸口摸。 她吃了一惊,挥手打开我的手,吃吃地笑着说:“老公,你真的色胆包天呢。也不看看这是在哪,要是被我妈看到,不五马分尸你才怪。” 我笑着说:“妈才不会舍得。五马分尸了我,她女儿就要成寡妇了。” 黄微微打了我一巴掌说:“你想得美!” 她抓着我的手,细心的揉着,揉了一会后逼问我道:“偷吃没?” 我装作愣怔的样子,瞪着她问:“偷吃什么?” 她板着我的手指头,继续逼问道:“老实交代,别给我装。” 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视死如归的说:“老婆,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看你就像。” “老婆,你冤枉我!”我故意提高声音。 她赶紧伸手来掩我的口,嗔怪着说:“你再叫,再叫我就让你更难受。” 就在这时,陈雅致局长下楼来了,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呼唤老保姆过去。 “这是驴胶,你熬了给小陈喝。”她交代老保姆。 我还在迟疑,黄微微却叫了起来,嚷道:“妈,你真偏心!” 陈雅致局长惊愕地问:“我怎么了?” 黄微微嘟着嘴唇说:“妈,这驴胶可是我爸的宝贝。我过去贫血你都不舍得给我吃,他陈风就抽了一点血,你就拿出来给他吃,你不偏心谁偏心啊。” 陈雅致局长微笑着说:“他是你老公,也就是你的天。一个女人没有了天,还能有地吗?你记住,女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一定要有一个好丈夫。你男人是谁也不能替代的1 我听得满心激动,甚至差点要感动得流出眼泪来。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这句话我在这一时刻才真正领悟到了它的精髓。 我心里想,有这么好的丈母娘,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婆,我再有花花心思,还能对得起她们吗? 驴胶熬好后端来,我看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一点食欲也没有。 黄微微这次不给我客气了,硬逼着我全部吃掉,就连碗边残留是一点,她居然逼着我用舌头舔干净。 陈雅致局长一直在一边笑而不语。我们这些举动,在她的眼里无疑是恩爱的表现。 喝完驴胶,我肚子里暖洋洋的一阵舒服,周身仿佛充满了力量。 陈雅致局长说:“小陈,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你爸回来了,你们爷俩再聊几句,把你在党校的一些事,给你爸汇报汇报。” 我乖巧地答应,黄微微也要跟我一起上楼去。陈雅致局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到了她的闺房,这就成了我们的私密领地。 我不管不顾地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丝渴望从心底升起来。 黄微微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怀好意,她紧张地挪着身子,低声说:“不要,老公,不要。” 我邪恶地笑,掀开她的衣服,将一双手结结实实地按在她的胸口。 她颤栗了一下,随即张开双手,勾住我的脖子,呢喃着说:“老公,还等等,再过几个月,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像我这样龙精虎猛的男人,几个月不吃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黄微微红着脸,摸索着我说:“老公,我帮你。” 她不敢看我,娇羞着一张美玉似的脸,含羞带娇地展开嘴唇,等着我去安慰。 男人一释放,便会像死狗一样的瘫软。 我睡得正香,一边的黄微微推着我,轻声叫:“老公,老公,我爸回来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黄山部长在我心里有着无比高大的形象。他的威严与冷峻,一直是我暗暗学习的榜样。 听到他回家了,即便是再温柔的温柔乡,我也不能再留恋。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拉着黄微微的手说:“我们去见爸!” 第五百六十三章替罪羊 我的老丈人黄山部长和颜悦色地与我打招呼,我受宠若惊地如乖巧的小狗一般俯首帖耳。在黄家面前,我确实底气不足。 首先我不是达官家庭出身,再者我缺少贵人家族的气质。 尽管我外公开着五家生药铺,终究也是个生意人。至于我爷爷,几乎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话。我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在他老人家坟头拜祭过。 我老爹在某年回了一趟家乡,花了几天的时间,问了上百个人,努力搜寻记忆里的印象,最终还是没找到他当年亲手树起来的坟头。老爹伤心至极,哭过之后,回到衡岳市给我爷爷奶奶造了一个空坟头,我曾经随着老爹拜祭过,但每次一想到里面空空如也,本来哀伤的心便会空落落,始终着不了力一样的轻飘。 而黄家就不一样,据说我老丈人的父亲也是位老革命,生前的官位并不比我老丈人小。陈雅致局长家更是了不得,她是陈家唯一留在衡岳市的人。她的家人都在北京,而且属于高干之列。 因此,像我这样的草根小民,基本是仰人鼻息生活。在黄家面前,我纵使非常了不得,也不过是个小丑一般的角色。 好在我老婆黄微微从来没小看我,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高山,她的大河。黄山部长与陈雅致局长纵然千般不愿意,但爱屋及乌,他们只能陪着女儿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的爱情。 等到我们坐定之后,黄山部长问了一些我在省委党校的情况。我如实汇报,并不添枝加叶。 在他面前,不能夸张,不能虚与委蛇。他堂堂一个市委组织部长,整个中部省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他在听到我是班长之后,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 黄微微不失时机地夸我说:“爸,我就说陈风不错吧?全省那么多青年才俊,班长还是他当。” 黄山部长颔首说:“年轻人,不要骄傲。” 黄微微吐了一下舌头说:“爸,该骄傲的还是要骄傲。我老公要是没能力,别人会让他做班长?” 陈雅致局长轻轻拍了女儿一巴掌说:“就你话多。” 我低眉敛首地说:“爸妈,我为全班同学服务。” 黄山部长点头认可,转而问我道:“你们这次调研,有什么心得没有?” 在来调研前,陈省长有交代,现在我们调研的内容属于半保密状态。因为谁也不敢打包票,这项政策就一定会实施。毕竟是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了,突然要改变,没有非凡的勇气和能力,还是办不到的。 我认真回答他说:“目前我们才刚开始,一切都不是很明朗。” 黄山部长满意地点头。我没有把话说满,就是看准了他的心思。如果我大包大揽地胡吹一通,留给他的印象一定是浮夸和虚浮。 聊了一会,黄山部长对我说:“小陈,你来我书房一下。” 黄微微想跟着我一起去,陈雅致局长一把拉住她,嗔怪地说:“傻女子,你爸要跟陈风谈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乖乖的坐这里看电视,我去给你炖鸽子汤。” 我诚惶诚恐地随着黄山部长上楼。 书房还是过去的样子,宽敞明亮。四面墙上都是书,且每本都有翻动过的痕迹。这让我心里暗暗钦佩起我的老丈人来。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黄山部长的举手投足,莫不显出他深厚的文化底蕴。 我双手捧了茶递给他,他示意我放在桌子上,让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小陈,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小姨的公司,把股份什么的,全部退出来。” 我吃了一惊,难道出什么事了?但我不敢问,只能使劲点头说好。 当初在小姨公司入股,本来也没我什么事。我是什么时候有股份的不知道,多少股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小姨和陈雅致局长安排的。 “不但是你的,微微的也一样。”黄山部长严肃地说:“作为一个党政干部,是不能在企业里面占股份的。” 我小心地说:“别人也不知道。” 黄山部长脸一黑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注册,别人就会知道。” 我唯唯偌偌点头称是,表示自己幼稚,不成熟。想问题简单。 黄山部长突然给我这样的要求,一定是有风声。 带着这个疑问,我几次想开口去问。毕竟公司是我小姨的,如果公司真有事,即使不关我一毛钱的事,但只要是小姨的事,就一定是我的事。 黄山部长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摆摆手说:“你也不用想太多。没其他问题。只是你现在属于组织培养的干部,不能在这点小事上栽了跟头。要想路走得稳,先就得清理路上的障碍。只要有丝毫能影响前进的东西,哪怕是自己所爱,也要忍痛割舍。” 黄山部长起身从书柜里拿来一个信封递给我,示意我打开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衡岳市公安局贪赃枉法,罔顾生命。 我匆匆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这封举报信与我有关系,说的就是麒麟山庄的案子。 黄山部长等我看完,说了一句话:“这样的举报信,连我都能收到,可见不知有多少。” 我心里一顿,黄山部长是组织部长,这类信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他手里。但事实他确实收到了,那么市委陈书记、市长以及省一级的机关领导,也应该收到了。 这是作死的节奏!是要把天下搞乱的节奏! 我没直接回答黄山部长的话,再次将信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这一遍读完,我心里基本有底了。 这封信行文流畅,遣词造句合情合理,话不多,言简意赅,却将整个事件的全貌请清清楚楚地呈现了出来。 我仔细看了一下举报人的名字,正如我所预料的,是老残的老婆素雅。 素雅写不出这样的信,能写出这样有水平文字的人,除了陈萌,不会再有任何人。 信的矛头并不单单指向市公安局,而是隐隐晦晦的道明了背后更大的靠山。这让我明白过来,陈萌为什么不把这个案件直接给她爸说。 陈萌肯定明白,这个案子不是她爸能主导得了的。 “你有什么看法?”黄山部长问我。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案子出在你春山县,而且你是常务副县长。如果不彻底搞清楚,我担心会牵扯到你身上来。”黄山部长叹了口气说:“如果处理不好,谁来做替罪羊?” “替罪羊”这个词从他嘴里冒出来,让我大感意外。 “总得有人出面来担担子。”黄山部长沉吟半响说:“小陈啊,路一定要走稳。有事多给我来电话。你要记得,我也是你父亲。” 他最后这句话差点让我热泪盈眶。 我哽咽着说:“爸,我知道!” 从黄山部长书房出来,我暗暗下着决心,这一辈子,一定要对黄微微好! 第五百六十四章另一个世界的关系 三个月的调研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们回到省委党校时,其他小组早已经回来了,最早回来的是邓涵原小组,居然比我们早了一个星期。 十三份调研报告各有千秋,最长的写了十来万字,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最短的不过三张纸。 我们小组是介于中间的长度,甘露为之牺牲了一个星期的休息,每日伏在案前修改润色。老马他们各自归了原位,罗教授在分别时特别嘱托我,最后定稿的调研报告一定要让他过目。我满口答应,因为调研报告上他们都得署上自己大名。 甘露操刀调研报告,我就得做好后勤工作。 后勤工作包含为她做饭,拖地洗碗,甚至还要替她洗衣服。当然,最高级的服务就是甘露每当胃寒的时候,我还得充当按摩师,为她缓解痛苦。 这样一来,我白天在甘露家里忙,晚上得赶回党校宿舍睡觉。同屋的邓涵原问我在忙些什么,我总是笑眯眯地告诉他:瞎忙! 邓涵原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他在一天晚上神秘地告诉我,全班同学现在都在忙着活动,因为培训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三十个人的去向问题了。 我听了暗暗心惊,试探着问他:“邓兄在忙什么呢?” 邓涵原夸张地笑,说:“我也一样,不能脱俗啊。我爸给我介绍了一个叔叔,现在是省里一个不小的官。我得拜拜他码头。” 邓涵原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这个情况,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对我不设防。但根据他一直想上位的思想,我总感觉邓涵原的话不大可信。 我把这些情况给甘露说了,甘露微笑着问我:“你在省里有认识的人吗?” 我摇摇头,其实我认识的人还不少,比如林副省长,徐孟达他们。我一直在矛盾,自己要不要走走夜路,也去拜拜林副省长的码头。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坚决打住思绪不再继续下去。我不会贸然去求任何人! 甘露见我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也去拜拜码头?” 我一看她的笑,就明白她是不怀好意。于是坚决地说:“我谢谢你,真不需要。” 甘露继续改稿润色,我继续做我的家庭妇男。其实真要按文字水准,甘露不见得比我好。某些地方,我的文字比她更有过人之处。 但甘露从我们觉得改稿润色开始,就一直要求她来操刀,我当然不能拂了她的好意。甘露常年在省里任职,结识了那么多的高官,自然知道他们对文字的胃口。我是一个地方上上来的草莽,乱下调料怕坏了一锅菜。 最后一天的修改工作就要结束,明天是集体交调研报告的日期。也就是说,调研报告一交,我们的培训也就结束了。 培训结束就过年了,过完年,参加此次培训的三十名省管干部,就要各奔东西,到新的岗位去革命了。 我特地熬了一锅燕窝汤。关于燕窝,据说其实没有任何的营养价值,它们是燕子从口里吐出来的唾沫,建小巢用的,最多也就是些纤维而已。但我们老祖宗一直认为它是珍馐,是大补的东西。加上这东西还真的轻易得不到,于是便越传越神,传了几千年后到今天,燕窝已经成了不可多得的珍奇补品。 我是去街上买菜的时候路过一家新开张的店铺,店铺是专门卖燕窝的。我特地买了几两,花了一笔大钱,又找了店里的专家问了做法,才兴致勃勃回来给甘露熬了一碗。 燕窝端到甘露面前时,她显然吃了一惊,盯着碗里洁白的燕窝问我:“哪里来的?” 我微笑着说:“不用管,你只要吃了就行。补脑补身子的。” 甘露也不再追问,拿着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蹙着眉头尝了尝后,顿时眉眼舒开,高兴地笑,连身赞叹说:“好吃,好吃。” 我站在她面前,准备等她吃完后去洗碗。 甘露喝完一小勺后,突然舀了一勺递给我说:“你也尝尝。” 我笑着拒绝她,她就皱了眉头,不高兴地说:“嫌弃我呀?” 我赶紧说:“不敢不敢。只是这燕窝是特地为你卖的,补偿你费心神的。我要是吃了,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了?” 我的这个比喻实在是不恰当,甘露果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一般。 她倔强地坚持递着小勺,我只好低下头,将一勺的燕窝汤吞进嘴里。她吃吃的笑,扬着小勺说:“我这里有口水,你也喝了。” 我尴尬地红了脸,不可否认,刚才在吃燕窝的时候,我确实有吻着她红唇的想象。 我装作生气转身要走,甘露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哟,还生气了?是害羞还是生气?如果说害羞,我身子都被你看过摸过了,你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果说生气,我不生气你还生气,就没男子汉味道了吧?” 甘露的话我不能反驳。这几天她确实每天都说胃寒,我热敷之后,她一定要我帮她按摩按摩。我的按摩已经在她身上练得炉火纯青了,几乎不用眼睛去看,我就能知道手应该在什么地方。 这几天的按摩我也只停留在她的小腹上,丝毫没有向外扩展根据地的苗头。尽管她说过,在我按摩的时候,我就是医生,她是个病人。病人在医生面前没有隐私,医生在病人面前也不可道貌岸然。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坚持了底线。因为我知道,自己就是个冒牌医生,不可趁人之危揩人油。 我回过头,盯着她看。 她先是与我对视,几秒钟后开始慌乱地移开视线,一张俏脸,不自觉地绯红起来。 我刚想要有所动作,她却站起身,轻轻叹口气说:“过了今晚,我们就要分别了。” 她语气伤感,让我也被她渲染了。但这个时候我应该要主导氛围,不能让伤情破坏我们这半年的友谊。 于是我笑着说:“能分到什么程度啊?大家都是一个省里的干部,都在一个锅里拢大勺,或许哪天又碰到一起来了。” 甘露不言语了,径直走到落地大窗前,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阵风,在肆意地虐待一片枯黄的枫叶。 她的身体本身很瘦弱,在屋里又穿着一件曳地长裙,尽管屋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但如果与屋外的冷清一结合起来,就显得人楚楚可怜。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眼睛随着她的目光,一起去看枯叶。 “过了这个冬天,它就成了肥料了。”她指着落叶说:“它的生命看起来消亡了,其实它是重生了。” 我轻声说:“世界里,所有东西都是轮回的。就好比你和我一样,这个世界我们是同事,是朋友,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的关系又不一样。” 她回转头看着我微笑,问道:“另一个世界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敌人。”我吞吞吐吐地说。 她突然伸出手捂住我的嘴巴,认真地说:“我不要做你的敌人。”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 “你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不做敌人,也不做同事,更不做朋友。” 我疑惑地问:“哪我们做什么?” “我们做夫妻!”她红了脸,娇羞得不敢看我。 我心里一激灵,便伸出舌头,悄悄舔了她的手掌心一下,她惊叫着收回了手,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哈哈一笑,没有追过去。 我必须要清楚目前自己的状态,现阶段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我必须在人前人后都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不能前功尽弃。 我知道这个女人或许喜欢我,但我不能去喜欢她。 因为我现在还没资格与能力,我不能将前途毁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倘若世界是我的,我就能去喜欢她! 我收拾好稿子,装进随身带来的包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招呼出了门。 第五百六十五章徐家父子 我决定去疗养院看望徐孟达。 徐孟达在衡岳市医院度过危险期后,省里去了一台专车,派了几个技术精湛的医生,将他接回了省里医院治疗。 端木告诉我这个情况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 徐孟达能留条命在,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了。对于端木来说,如果徐孟达将一条命丢在了衡岳市,他的前途也就嘎然而止了。 徐孟达去衡岳市之前,他是应该要去阻止他的。徐孟达的父亲,省委宣传部部长徐达,曾经亲自叮嘱过他,孟达快四十的人了,至今还没结婚,没给徐家留下只男片女,这在过去,是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 徐孟达不结婚,是因为他一直没找到他愿意结婚的人。他身边不缺女人,而且女人都是娇娃一类的,这在很多男人眼里,徐孟达过着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中部省所有地市级电视台女主播,都以能陪他吃一顿饭而荣幸。 徐孟达眼里见惯了春花秋月,所有的娇娃在他眼里,都只是一堆臭皮囊,一堆俗脂庸粉而已。 直到遇到薛冰,他第一次在苏西镇搬迁大典上看到薛冰,当即惊为天人。 他在调查暗暗调查薛冰的时候,才知道她现在有个恋人,叫郭伟。徐孟达喜欢单刀直入,他亲自找了郭伟,开门见山让郭伟退出来。 郭伟当时并不知道徐孟达是什么背景的人,他一直以为徐孟达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眼睛里只有孔方兄而已。因此他毫不犹豫拒绝了徐孟达的要求。 没想到徐孟达早就调查清楚了,郭伟与薛冰,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况。 于是徐孟达直接开除价码说:“你自己开个价,要个什么样的职位?” 徐孟达知道像郭伟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为钱而出卖自己的爱情。尽管他的爱情还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之上,但毕竟他已经捷足先登了,而且薛冰并没有在任何场合否认和拒绝过他的爱情。 对付郭伟这样的人,唯有官位和前途,才能一刀毙命。 果然,郭伟在闻言后,双目放光,但他不会表现出来,他还在质疑这个生意人的能量,凭什么他只要开出价码来,他就能满足? 郭伟是在市委组织部黄山部长亲自找他谈话后才缴械投降。因为黄部长告诉他,衡岳市所有党政机关,只要他愿意,可以出任任何一个单位的排名靠前的副手。 郭伟最终选择了衡岳市财政局,他在薛冰离开衡岳市调到中部省歌舞团的当天,空降到了市财政局担任了副局长。 再后来徐孟达安排薛冰参加青歌赛,安排中部省师范大学聘请她为客座教授,而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薛冰是完全蒙在鼓里而毫不知情。 徐孟达曾经让我出面去找薛冰。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们的过去,如果他知道而故意这样安排,究竟是考验我?还是信任我? 如果他不知道我们的过去?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我压了下去。依徐孟达的能力,他不会不知道我跟薛冰的故事。 一个男人为了爱情默默付出,不是伟大的男人也算高尚的男人。 徐孟达的形象在我心里愈来愈高大,以至于我叫他“大哥”的时候,确实是情真意切的。 薛冰后来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人。没有这个人,她不会那么顺利地调到省里来,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拿到了青歌赛的荣誉。 郭伟在主动与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她还十分的诧异。因为郭伟自从被我介绍给她后,他就像蚂蝗一样游在薛冰的身边,任何的水响,他都会第一时间游过来。 薛冰曾经认真地与郭伟说过,她不适合郭伟,也不会爱上他。 但郭伟每次都是呵呵一笑,并不当真。郭伟认为,水滴石穿总会感动她,他就没想到一个事实,水要滴穿一块石头,可能要几百个世纪的时间。而他的爱情,可能在经历一个秋天后便会枯萎。 徐孟达的出现解决了郭伟的尴尬局面,他用一个并不爱他的薛冰,换来了他这一辈子可能都难望其项背的财政局副局长。 薛冰最终知道徐孟达,是在省电视台录一个节目的时候。 薛冰在录节目的空隙,有个男人给她送了一捧玫瑰花,一共999支,花是两个人抬着走上舞台的,就在薛冰感动谁为她这么大手脚的时候,徐孟达出现了,他带来的人将花踩了个粉碎,并在演播大厅里,将送花的男人打得鼻青脸肿。 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徐孟达在踩花打人的时候,整个电视台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要知道被打的这个人,可是中部省电视台的财神爷。他每年投在中部省电视台的钱,足可以再建一个新电视台。 徐孟达以这种方式在薛冰面前露面,让薛冰感到新鲜而且讶异。 她在徐孟达求婚的时候说,她可以答应徐孟达,但前提是她必须在结婚前要出国留学,完成她这一辈的夙愿。 徐孟达丝毫没考虑就答应了薛冰的要求。在徐孟达看来,只要薛冰答应他求婚,就是她要个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穷尽一切办法为她摘来。 薛冰回衡岳市,就是她想在出国前,感受一次家乡的味道。 而她的这次感受之旅,直接将徐孟达送进了医院。 我到疗养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屋外的草坪中间,摆着一台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膝盖上搭着一块厚厚的毛巾。他正深情地浏览着光秃秃的树枝,以及脚底下生意怏然的草地。 在他的不远处,两个老人互相偎依着,深情地注视着他。 我径直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拿起他的一只手叫道:“大哥。” 徐孟达一眼看到了,眉眼顿时活了。他紧紧捏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我。 我含着泪看他,脑子里想着他当初的优雅与气度,而眼前的这个人,几乎就像一截废旧的木头一样,除了还有呼吸,已经看不到半丝生命的热情。 他已经瘫痪了! 车祸让他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他现在连站起来都成了奢望。这一辈子,他的余生只能在轮椅上过了。 我心里难受之极!徐孟达于我,有知遇之恩。当初表弟何家潇将我介绍给他的时候,我们互相防备,互相敌视。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而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浑身充满土味的乡下小干部而已。 我们后来成了莫逆之交,皆因我们都是性情中人。 “陈风!小子1徐孟达柔和地笑。现在他的笑已经失去了过去的霸道和深邃,取而代之的是柔柔的绵顺和安详。 “大哥!”我再叫一声,声音哽咽。 这次我不是装的,是真正的真情流露。 “生死有命!你说是不?”徐孟达拉着我的手说:“人这一辈子,争也是一口气,不争还是一口气。现在我感觉啊,人这一辈子虽然不能为一口气而活着,但永远也要保持正义。假如正义死亡了,人即使活着,无非也是一个酒囊饭袋。陈风啊,做人一定要有正义!” 我一点也不惊讶他的感概,徐孟达在过去与我们谈人生与理想的时候,就多次说过,做人一定要有良心,一定要有底线和本色。 我曾开玩笑说,大哥这样的人,真不应该离开官场。 徐孟达叹道,就是因为被一潭水要蒙蔽了眼睛,他才毅然决然要离开官常他开玩笑说,离开官场了,并不见得不能为人民服务,因为身上没有羁绊,或许还能服务得更好。 他示意我帮他推车,他说:“我们回去罢。” 我推着车刚走两步,不远处的两个老人便疾步过来,要从我手里接过轮椅的扶手。 徐孟达说:“就让陈风推吧,我们几个月没见面了。” 老人听他叫我陈风,特意留意了我几眼。 我心里蹦蹦跳着,因为我从老人的眉眼和气度间已经看出来,他与徐孟达的关系不一般。他应该就是中部省的宣传部长徐达!徐孟达的父亲! 我小心地将徐孟达推进他的房间,两个老人跟着进来了,淡淡的招呼我坐。 我没敢做,反而招呼他们说:“你们二老坐,我来倒茶。” 徐孟达挥挥手说:“陈风,没必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我讪讪地笑,眼光不敢去看老人。 徐孟达等我坐了以后,才指着两位老人说:“陈风,我给介绍一下,他们是我的爸妈。” 我像突然知道一样,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般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伯父伯母好!” 徐达慈祥着微笑,打量我几眼,一句话也没说。 我偷偷打量他几眼,他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展露的是不慌不忙。他脸上似乎永远带着微笑,但在微笑的背后,却藏着一股让人不易觉察到的杀气。 他衣着俭朴,穿着老式的中山装,颌下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他头发花白,在灯光显得银光闪闪。 他笔挺地坐着,威严无处不在,却在这间小屋里,被徐孟达的轮椅化解得无影无踪。 “要走了吧?”徐孟达问我。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着头说:“再过一天,我们开完结业会后,就回去了。” “有什么打算呢?”徐孟达掀开盖着腿的毛毯,我看到下面的裤管空荡荡的,似乎他的双腿已经不在了。 我心里一酸,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睛却去看他的腿,眼光流露出来的,不是哀伤,而是让人心颤的激动。 “还在1徐孟达苦笑着说:“只是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大哥!”我再次蹲下去,抚摸着他的双腿,热泪长流。 第五百六十六章你爸真牛 从徐孟达的嘴里我知道他对薛冰的爱。薛冰一个月前已经出了国,陪同她一起去国外留学的还有彭小媛。难怪我回党校这几天没看到她的影子。 告别徐孟达我要走,他也不挽留我,微笑着朝我扬手。 徐达老爷子亲自送我,让我感觉脚步虚无,似乎踩不到实地一样。 “小陈啊,有时间就来看看孟达吧,他需要你。”老爷子叮嘱我,言辞恳切,神态温和。但我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酸楚。 我赶紧点头答应,坚决不让他送我。 徐达老爷子站住脚,微笑着对我说:“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我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我不想让背后的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双眼睛里含着浓浓的父爱。 开上车我放声大哭,为了掩盖哭声,我将音响打开,让最大的音量来掩盖我越来越悲凉的心境。 哭完之后,我浑身感觉一阵轻松。 半年的党校培训就要结束了。这半年里,我算是开了眼阔了。不但认识了几十个同班同学,而且通过他们,结识了不少的达官贵人。 屈指数起来,我算是这群人当中最没后台的人。全班三十个同学,除我之外,每个人在省里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不像我,出了党校门,两眼就一抹黑。 其实我也是可以找个后台的,比如林副省长,我们有过几面之缘,而且他曾经当我的面说过,希望我能做他的女婿。我不去找他,就是因为自己没能成为他的女婿。 邓涵原这段时间一直马不停蹄到处拜码头,但凡只要他知道个名字,就必定会找上门去寒暄几句。至于他爹给他找的一个关系,他更是上心,只要没课,他必定在第一时间赶去人家家里,端茶倒水的,什么活都干。 邓涵原曾经跟我说,不要看现在做牛做马,等到云开日出的一天,立马就成了大爷。 我对邓涵原的说法一直持支持的态度,甚至在他稍有倦怠的时候,立即给他鼓劲打气。有时候我还开车送他去,要看着他进人家的楼道才离开。 邓涵原的这位靠山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就是某厅的一个处级干部,这在一块砖头砸死十个人,有八个半是处长的省城,他的能力对邓涵原的前途走向,几乎不会有半点的帮助。当然,我不会将这些话跟他说。我不能伤了他的自信心和希望。 半年来,我基本是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我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看清了一个事实,这三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他就是孟小雨。 孟小雨一直保持着独来独往的性格。如果有课,他必定第一个到学校,看到任何人都不打招呼,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 下课后第一个离开党校,还是不跟任何人打招呼。 我为了联络大家的感情,举办了几次聚会,特地邀请孟小雨参加。每次他都是客气的婉拒我,让我没半点机会去看清他的破绽在哪。 关于孟小雨的事,甘露给我透露过一些。 原来这家伙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确不同。据说他在京城有关系,而且关系不一般。他看不起我们,是有资格的。就连端木和梅华,他仿佛也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尽管如此,端木和梅华从来没说过他半句话,任由他独来独往。 在解散之前,我做了一件事,就是将全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做成了一个小册子。我准备在正式宣布结业的时候,每人赠送一本。 我知道这个小本子他们都会乐意接受。毕竟本子里的三十个人,今后都将是中部省的中流砥柱。 三十个人,在年后都会成为同僚。 街道上人流如鲫,华灯高照的中部省省城,处处流光溢彩。 到底是省城!大气! 我感叹着,想起我的衡岳市。衡岳市算得上是一座中等城市了,首先在历史上就很有名。在别的地方还是蛮荒的时候,它就已经建郡立府了。水陆交通方便,商埠云集,是一座兵家必争,商家必守,人家宜居的城市。 可是在这座几千年的城市里,夜晚只有一两街的热闹,还显示这座城市的曾经繁华。 车过大桥,再往前走几里路,就到党校了。 通往党校的路上车不多,路两边的民房闪着零星的灯光。偶有几声狗叫,显示这里与城市喧嚣的不同,多少还带有田园的风光,隐隐藏着一丝宁静。 我在路边停了车,掏出家伙撒了一泡尿。 夜风徐来,寒冷刺骨。 我摸出一支烟点上,靠在车身上安静地欣赏着远处的灯光。 城市已经被我甩在了身后,远处夜空的一片橘黄色底下,正是这座城市在沸腾。 又一阵风卷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四处飘零。一粒米珠一样的东西落进我的脖子,还没等我回过身来,夜空里一阵沙沙声,随即半空里落下一阵雪粒子来。 我伸出手掌,想要接住几粒。接了好一阵,掌心里半粒也没有,倒是我的车身山,被砸得沙沙的响,在雨刮器的空隙处,转眼就堆起了一层白。 下雪了!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心里突然无比的畅快起来。 我坐进车里,掏出电话给黄微微打。 “老婆,我这里下雪了。”我的声音带着尾颤。这是兴奋的声音。 “是吗?”电话里黄微微慵懒地问了一句:“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不回,后天一定到家。”我算着日子说:“明天我们就结业了。一结业我马上往回赶啊。” 黄微微轻轻笑了一声说:“我看你们父子俩,谁会先到我身边埃” 我惊喜地问:“老婆,要生了吗?” 黄微微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我上午来了医院了,你说呢。” 我一听,心急火燎了起来。 黄微微要生孩子了,居然没告诉我。她是怕我分心,还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作为父亲,谁不想迎接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老婆,我明天一定赶回去。”我说,准备挂电话。 “你先不要急着回来。”黄微微认真地说:“在回来之前,你要先去拜访一个人。” “谁?”我惊讶地问。来省里培训半年了,从来没听她说过她们家在省里有亲戚或者朋友。 当然,黄山部长在省里一定有人,要不他做不了衡岳市的组织部长。但他从来没主动跟我说起过谁,黄微微也没说过。现在突然要我去拜访一个人,实话说,我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 黄微微显然感觉到了我的口气不好,她沉吟了一会说:“我今天就是在赌呢,如果你打电话回来,我就告诉你这个事。如果你不打电话回来,我就将这事烂在心里。” 她吃吃地笑起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说:“这就是你的命!老公,你打电话回来了,你就一定要去拜访他。” 我不耐烦地问:“到底是谁呀?” 黄微微不告诉我,反而说这是她爸的主意,特意嘱托她一定要交代我去拜访。 我自然明白我老丈人的心意,他让我去拜访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人。可是他这个时候才让我去拜访人家,黄花菜早就凉了。 “老公,你一定要去。”黄微微认真地说:“我爸说了,你去就是了。” 我答应着她说:“好好好,老婆,我去。你告诉我,我要去拜访谁?” “林副省长。”她在电话里说:“你们之前认识的。” “不去!”我干脆地说:“我不去。” “为什么?” “我来省里培训半年了,一次都没去过,现在再去,我怎么说?” “不用你说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黄微微威胁我说:“你要是敢不去,回来我不让你进家门。” 我几乎是哀嚎着嚷:“老婆!你爸真牛!” 挂了她的电话,我盘算着明天去拜访林副省长应该怎么开口,直到车到党校门口,差点撞到钢栅门才惊醒过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停车位的学问 结业典礼开得非常隆重,陈省长带着一帮各厅局委办的领导,齐齐来到省委党校。 彭副校长忙得不可开交,单就一个停车的问题,就让他焦头烂额。 党校本身有两个停车场,一个在进校门的大坪上,另一个要绕过两栋楼才到。两个停车坪分别被命名为一号停车坪和二号停车坪。 平时来车,都图方便,全部往一号停车坪停。比如我的车,就停在一号停车坪。省里参加培训的十七个干部,十七台车,也都停在一号停车坪。 两个停车坪,二号是一号的两倍大。但去二号要绕两栋楼,没有人喜欢麻烦,因此二号停车坪里,鲜有车停。 陈省长来主持结业典礼,自然要来车。各厅局委办的领导,也是每人一台车。这样算起来,一号停车坪根本停不下这么多车。谁停一号,谁停二号,就成了彭副校长当前头等大事。 别小看停车这个小问题,就好像座位一样,排座次是很有讲究的。车停在哪,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我作为培训班的班长,自然有协助彭副校长处理这件棘手事的义务。 彭副校长费尽心机终不得要领,任何一台车,照应的是这台车的主人。处理不好停车位,就是得罪车主人。 他干脆甩手将停车的事交给我,让我全面负责停车位的安排。 彭副校长都安排不好的事,我能安排好?我看着远去的彭副校长背影,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我日”。 事情来了,总得做好。首先要照顾好方方面面,谁也不能得罪。关键问题是谁我也得罪不起。 我和梅华蹲在停车坪边的草地上,一人一支烟吞云吐雾。 梅华在省里混得久了,社会经验足,官场经验更足。我不耻下问地虚心求教,希望他能指导我一点点。 梅华吐出一个烟圈说:“你别问我,我也处理不了。老彭当甩手掌柜,我一个住客,凭什么为他死脑细胞?” 我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梅华都说自己是个住客,我呢?连住客都算不上,只是匆匆而过的行人。 我苦笑着说:“梅科长啊,你就当帮帮老弟,出个主意嘛。” 梅华惊异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摇着头说:“你别来这一套,我可不是你哥。我连婚都没结,再说,你也比我大吧?” 我虚张声势地笑,说:“虚长几岁,虚长几岁。梅科长啊,我叫你哥,不是年龄大小,而是能力大小啊。没有能力的人,就是想做我兄弟,我也不认的。梅科长你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啊,我是虚心诚恳地高攀你呀。” 梅华嘿嘿干笑,将烟头插进土里,站起身说:“依我看,按规矩来,不排车次,谁先到谁先停一号,后来的没地方停,就去二号。” “要是陈省长后到呢?”我问。 梅华顿时愣住了,谁能保证陈省长不最后到?倘若真如我们预料的那样,陈省长的车去二号停车坪? “要不,预留一个车位给他。”梅华思索良久说。 “如果再来一位与陈省长差不多的首长,车要停哪里?”我迟疑着问。 “太复杂了。”梅华甩甩手说:“管我卵事。老子不管这鸡皮蒜毛的屁事。陈风,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施施然就走,我叫了几声没叫住他,只好叹口气,颓丧地靠在一株樱花树上,呆呆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彭副校长是有意为难我!这么复杂的一件事,他之前从来没露过口音。今天早上在操场看到我,临时将这一屁事交给了我。 我看一眼空荡荡的一号停车坪,我们的车在早上都自动停到二号一个角落去了。 突然一声喇叭,我抬头一看,是孟小雨的车。他径直往他平常停车的地方开,我一急,伸开双臂去拦他。 孟小雨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的车头差点就要撞到我了。 他惨白着脸从驾驶室下来,挥舞着双手骂我:“陈风,你他娘的找死啊!” 我嘿嘿地笑,轻声说:“莫激动,莫激动。” 细声给他说了一号停车坪今日要停贵宾的车,他的车只能委屈到二号停车坪去。 孟小雨听我说完,不耐烦地说:“停个车,也被你们搞那么复杂!不就是停车吗?停哪里不是停?为什么非得要分出个级别来?” 我陪着笑脸说:“这是彭校长的意思,我只是听他安排做事。” 孟小雨鼻子里哼了一声,钻进车里发动车,还是往他平常停车的地方开。 我小跑着一路跟过去,将他拦在车门边说:“孟兄,帮帮忙吧。” 孟小雨瞧了我一眼,不屑地转过脸去,伸手想来扒开我。 他的这股轻蔑让我心里头犹如燃起熊熊大火!我这个人什么都无所谓,就是看不得别人轻蔑我! 想当年老子在农业局下属的小单位做个打杂工,一样的雄赳赳气昂昂,虽说仰人鼻息苟活,却也不至于被人当场打脸。 “孟兄要是不嫌弃,我帮你开过去?”我冷冷地说,朝他摊开手掌心。 他鼻子里再一哼,白我一眼说:“我这车你会开吗?” “试试。”我脸上浮着笑,心里却是怒火万丈了。 孟小雨无非是个省委办公厅的秘书,没有半点地方工作经验。如果将他放到我苏西镇去,他会连一条狗都不如。 老子再不济,也是个常务副县长出身的人。而且老子是从小秘书干起来的,一步一个脚印,路走得扎实,心里不慌。 就在我俩相持不下的时候,甘露出现了。 甘露围着孟小雨的车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皮鞋,犹豫着问孟小雨:“小雨,你这车身是铁皮的还是实钢的?” 孟小雨不解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甘露轻轻一笑说:“我想看看,是你的车身硬还是我的皮鞋底硬。” 她说完就抬起腿,作势要往车身上踹。 孟小雨吓了一跳,一把拖住甘露嚷:“喂喂,你干嘛?” 甘露微笑着说:“不干嘛呀,就是想看看我们孟处长的车,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档货埃” 孟小雨拿甘露没办法,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其实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故事。 甘露、孟小雨以及甘露拿了绿卡的丈夫,三个人是同班同学。两个男同学都对甘露展开过热烈的追求,使尽各种办法,希望一搏美人开心。 就连甘露,对他们两个也无法抉择。 转机出现在要毕业的那一学期,有天甘露生日,偏偏孟小雨的爸爸病了,他去医院看望爸爸去了。临走时还对甘露说,等他回来一起吹蜡烛。 谁料到孟小雨这一去,根本就抽不开身回来给甘露过生日。甘露苦等到晚上十二点,才叹口气对她现在的老公说:“天意!” 当晚两人成就了好事,等到孟小雨回来,甘露不但芳心以许,就连身体,也一并许了。 到后来甘露结婚,丈夫出国学习,孟小雨一直在一边冷笑。他至今未结婚,也不知道是因为甘露,还是其他原因。 “算我怕你1孟小雨爬上车,狠狠瞪我一眼说:“陈风,小心走路啊1 我不解其意,甘露凑了过来,轻声说了一句:“他在吃干醋。” 我如梦方醒,心里不禁揣然起来。几个月前下乡调研的时候,孟小雨就表示要与甘露在一组,无奈他们都是省属干部,不能分在一起。 甘露看我紧张的样子,扑哧一笑说:“是不是心里有鬼啊?怕成这个样子。” 我伸了伸脖子说:“我不是怕。” “不是怕是什么?”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也说不上来。” 甘露朝我伸过手来说:“来,把名单给我,我来帮你安排。” 把我和彭副校长愁得像鬼一样的棘手问题,在甘露的手里,却如变戏法一样,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甘露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按照来宾名单,一一对照目前的位置,从常委开始排起,一路下去,遇到级别相当的单位,看单位大小。单位大小一致的,看领导年纪。 省里干部情况在甘露心里早就烂熟于心,谁谁谁多大,行政级别多高,她只要看到名字,就能轻松说出他的履历。 根据一号停车坪情况,我们估摸着能停多少车。甘露在来宾名单后面的车号边,标注了“1”或者“2”,提示按照标的数字进停车场。 等我们将所有的车号后面都标好了数字,再将名单交给保安后,就看到第一辆车已经进了党校大门。 第五百六十八章接我者,花语也 结业典礼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发放结业证书。 我第一个上台,因为我是班长,所以我当仁不让。 一批十个人,都由陈省长亲自颁发证书。我接过陈省长递给我的证书,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陈省长与我握手,亲切的说:“好好学习,努力工作。社会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 我响亮地回答:“一定不辜负首长的关心。” 证书发放完毕,表示典礼已经结束。 此次来参加我们结业典礼的厅局委办二十多个。大多数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在我们三十个人前面。 我们三十个人都在他们后面坐着,男人都西装革履,女人薄施淡粉,穿着也是大方得体。这么严肃高级的场合,对于已经在官场里浸淫了如许年的我们来说,谁都明白今天应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出常 其实来的二十多个厅局委办的人,名义上是来参加我们的结业典礼,实际上我们这批培训的人都明白,他们是来选人的。 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大家都显得很紧张。 我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三十个同学,发现除了甘露喝孟小雨外,每个人都紧绷着一张脸,严肃而认真地听着首长讲话。 孟小雨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居然翘着二郎腿,嘴角露出一丝看不出内容的微笑。 甘露脸色平淡,与平常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我发现她的一双手在偷偷织着什么,仔细观察,才看到她居然在织一条围巾。 我想提醒她,无奈周围都是严肃的人,我根本没任何机会开口,抑或做一个简单的动作。 陈省长在告诫我们必须认真等待省组织部的调函后,宣布结业典礼结束。 首长先走! 我们一齐站起身,用热烈的掌声欢送首长离开礼堂。 各厅局委办的人跟着陈省长鱼贯而出,我们走在最后,一路用掌声恭送首长。 两个停车坪的车都走完了,端木舒口气说:“天下太平!” 梅华嘻嘻地笑,说:“处长,该给我放假了吧。” 端木手一挥说:“放!大放。” 梅华扬起饥渴的脸问:“几天?” “一天。” 梅华惊恐地叫了一声,哀叹道:“比周扒皮还黑啊1 我们一阵哄笑,围着端木告别。 六个月的培训,几乎有一个世纪一样的漫长。尽管这六个月我们每个月都有时间回家,但当结业后的回家,却是比每一次回家的心情都要来得迫切。 一些地区已经来人接人了,副市长是第一个要离开的人。来接他的人前天就到了,此刻已经将他的行李全部装好,两台车,一前一后,停在一号停车坪中间。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通讯录,双手递给副市长说:“多联系。” 副市长感概地说:“我们是一起同过窗的情谊了,以后不管大家在哪,同学情谊,这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了。” 副市长的话引来一阵唏嘘。 我趁机将所有的通讯录一一发到同学手里。 他们拿着通讯录感叹说:“还是陈风同学有心啊1 校门口又陆陆续续进来人,他们是来接自己的领导的。 我叹口气,暗自神伤。春山县不会派人来接我,因为我在离开春山县时,已经辞去了春山县常务副县长的职务。 衡岳市也不会派人来接我。因为我是省里直接点名参加干部培训班的人,跟衡岳市没有任何关系。 蓦然间,我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站在衡岳市的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当年从学校毕业后,看着同学一个个走上工作岗位,我却被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皆因在我的档案里,有一句话说我是属于“控制使用”的人。 端木问我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徐孟达,如果去,他与我一道走。 我摇摇头说:“端木处长,我昨天才从孟达哪里过来,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了,再去看望他吧。” 端木见我不去,只好与梅华开着一辆车走了。 喧嚣的校园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我一个人沿着小道回宿舍去。 我也准备回家了。 刚走了几步,耳朵里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老板!” 见我没回头,又叫了一声:“陈风。” 我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朱花语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俏生生的如校园里的腊梅。 “你怎么来了?”我惊异不已,愕然地看着她。 “我来接你啊!”她脆生生的笑,笑声如银铃一般,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我惊讶地问。 “今天不回,明天一定回。”朱花语板着手指头算着说:“后天就是过小年了,你总不能等到过小年才放学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小丫头片子心思慎密,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原因,老子还真想收了她! 这个想法在心里一冒头,我的脸上就浮现不怀好意的微笑。 朱花语跟我几年,自然懂得我的心思。她脸一红,叱道:“想什么哪?” 我赶紧收敛心神,连身感谢她说:“小朱,谢谢你来接我啊。” 她扑哧一笑道:“先别谢我。我是来蹭你的车的。” 我愈发疑惑了,问道:“什么意思?” 朱花语浅浅一笑说:“我现在在中部省大学读书,学校放寒假了,我蹭你的车一起回去埃” 我又大吃一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读书的?” 朱花语说:“上次你去县里调研,本来说好我去县里的调研小组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通知我。我干脆不想了,看到中部大学招研究生,就试着去考试,没想到一考就被录取了。” 我大为惊叹,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不错!厉害。” 朱花语笑道:“还不是因为是你带出来的人,不会有孬种的。” 朱花语成了中部大学的研究生,这让我始料不及。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人,居然会在千万个考试者中脱颖而出,可见她的身上流着一种什么样的血液。 我高兴地带着她回宿舍。 宿舍里一片狼藉,地上丢了不少的书和资料,还有邓涵原的几条内裤和几双臭袜子,也夹在一堆垃圾里,招摇着我的眼睛。 邓涵原正要出门。临近县来了两个人,帮他收拾好了一切,毕恭毕敬地神态让我好一阵羡慕。 “陈风,回来了。”邓涵原兴高采烈地与我打招呼。他早几天偷偷告诉我,他的工作基本已经落实,就在省民政厅。邓涵宇一去,就是某处的一个正处级干部,如果有机会,直接就是处长了。 我对他的小道消息向来是一笑了之。邓涵原或许会有机会直接进民政厅。但他用这种办法,我始终觉得落不得地。 要知道我们这批人是省里从十三个地州市选上来的,不会那么简单走走夜路就能落实。 组织纪律最重要,没有这点政治素质,怕是走不稳路。 邓涵原一眼看到我身后的朱花语,双眼顿时放光,忙不迭地招呼她坐,介绍自己说:“我是临近县的团委书记。不过那是过去式了,过完年,我就不一样了。” 朱花语浅浅地笑,也介绍自己说:“我叫朱花语,陈县长的秘书。” 邓涵原当即瞪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朱花语,猛地一掌拍在大腿上说:“好!很好。”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邓涵原朝我挤着眼睛笑,将一对大拇指竖起,勾了勾说:“羡慕。” 朱花语的一张脸顿时红了,不好意思地去看窗外。 我起身擂了邓涵原一拳,笑着说:“还不快滚1 邓涵原涎着脸笑,说:“马上走,马上走,腾地方咯。” 他带着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朱花语问我说:“这人谁呀?素质真差。” 我说:“刚才他不是自己介绍了么?过完年,就是省里的干部了。” 朱花语朝地上呸了一口说:“这样的人来做省干部,真让人担心。” 屋里有些冷,风从窗外刮过,将光秃秃的树枝吹得噼啪作响。 我进了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我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一个箱子,几套换洗衣服。 转身出门,看到朱花语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让我心动的神色。 我避开她的眼光,轻声说:“走吧。” 还没出门,背后被她一把搂祝 我楞住了,不敢挣扎。 她将脸贴在我的背上,呢喃着说:“我应该早来看你。” 我笑笑说:“早来不如现来。现在来了,看到我了,心该放下了。” 我是一语双关的话,朱花语不可能听不明白。像她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别人眨巴一下眼睛,她就能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站着,听着窗外的寒风刮过树梢。 一阵手机铃响,我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想也没想就摁灭了。 我不想让铃声来打破我们此刻的宁静,不想让铃声惊扰我们的世界。 尽管此刻我的心底一片澄明,没有任何的欲望与杂念。 不一会,手机又不屈不饶地响起来,我叹口气说:“谁呢?” 第五百六十九章狗眼看人低的保安 一个摁灭的电话再次打来,不是熟人就是急事。 我压着不耐烦问道:“谁呀?” 电话里先是沉默,接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我正在回忆这声叹息的来龙去脉,电话里已经说话了:“是我,林小溪。” 我楞了一下,赶紧换了一个手拿电话,用另一边耳朵去接听。 朱花语抱着我依旧不动,安静地听我说电话,一声不吭。 “你好1我虚假地问候了她一句:“还好吧1 “还行!”林小溪声音平淡,似乎不带任何感情,但我从她微微颤抖的尾音里可以感受得到,她是激动的。 “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我带着戏虐的口吻问。 林小溪在我离开春山县之前已经随着她爸回到了中部省。林副省长亲自选我作为他的女婿,被我当面拒绝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有次我听人说,林小溪回到省城过得也不是很开心。她后妈与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岁,两个女人都想得到林副省长的爱,自然要使出不同的手段。女儿总归是女儿,是有着血缘亲情的。但老婆始终是老婆,枕头风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挡得住的歪风。 林副省长说上撞额头,说下撞膝头,只好一天装聋作哑,不在她们面前说另一个人的话。 林小溪学的是播音专业,又是春山县的新闻主播,虽说是个县级电视台,上不得台面,毕竟大小也是个广播新闻单位,回到省里自然也就进了省电视台。 省电视台里是八仙过海,各路人才济济,林小溪的这点工作经验根本不值一提。过去她在县电视台是台柱子不假,但放到省里,随便一个栏目的主持人,都比她高明许多。 做主播的希望是没有了,做一个杂工又有失身份。林小溪最后选择做了一个编导,反正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节目让她来编。 家里不温暖,事业上又郁郁不得志,林小溪想过回春山县的念头。可是林副省长是坚决不同意了。他这一辈子就她一个女儿,娶了个后妻没给他带来只男片女。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老了,才慢慢感觉到了,儿女才是人一辈子的希望。 林小溪显然感觉到我的戏虐口吻,她淡淡地说:“不是我想要给你电话,是我爸。” 我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 我一个无名小卒,林副省长居然挂念着我,嘱托女儿给我打电话,我不感动都不行。 “谢谢首长!”我真心实意地表示感谢,带着浓浓歉意说:“真对不起首长,没去拜访首长。” 林小溪轻轻一笑说:“现在拜访也不迟埃” 我迟疑了一下,想起我老婆黄微微的嘱托,十分真诚地说:“小溪,你爸有空吗?” 林小溪沉吟了一下,转而问我:“你说呢?” 我一急,声音高了许多,说:“我怎么知道?” 林小溪沉默了一会问我:“如果我今天不给你电话,你就准备一辈子不给我打电话了?” 她这句话说得我心里一阵纠结。究竟是她找我,还是她爸找我? “你过来吧。我爸在我这里等你。”林小溪说完这句话,等了一下说:“我把地址发你。” 挂了电话,不一会手机叮咚响了一下,短信息来了,打开一看,是林小溪发来的地址,河西区的香樟小区。 这地方我熟悉,因为在这个小区的隔壁,就是甘露的富豪小区。 朱花语静静地听我把电话打完,侧眼看了一下我的手机,松开手说:“我先走吧。” 我拉住她说:“不急,我还是带你一起回去。” 朱花语迟疑地说:“你不是要去林小溪家吗?难道还带着我一起去?” 我笑道:“当然不能带着你一起去,我有安排,你跟着我就是了。” 拿着行李上车,我抬头将党校仔细浏览了一遍,心里不免生出惆怅。这个地方毕竟呆了半年,一草一木都熟悉了,如今要离开,难免不心怀眷恋。 朱花语上了副驾驶座,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安慰她说:“不会让你尴尬的,我会先安排好你。” 我心里早有主意了,去林小溪家不知道要呆多久,如果时间长了,今天是赶不回衡岳市的,不如就在宾馆住一夜,明天天明再启程。 车进城,我径直开到华天酒店,让朱花语在车上等我。我自己下车去开了一间房,回到车上将房卡递给她说:“你先休息休息,等我好了再来接你。” 朱花语犹豫着不肯接房卡,我故意装作生气说:“你不去就在大街上等我吧!让冷风吹死你。” 年关时的中部省气温通常都在零度左右,形象一点说,一桶水放在屋外,隔天早晨来看,绝对就成了冰桶。 一个大活人站在屋外半天,一定会冻成一根冰棍。 朱花语被我一吓,赶紧从我手里接过房卡,不放心地问:“你会来接我吧?” 我忍着笑说:“看心情了埃心情要是不好,就不来了。” 朱花语眉头一跳说:“哪你心情一定要好。” 我朝她杨扬手,看着她一步一步进了宾馆大堂,转头开车往香樟小区走。 路过甘露的小区时,我刻意将车开得极慢,探头去找甘露的家。 可惜甘露的家在小区里边,曲曲折折的一条林荫小道尽头才是。这里连半个影子也看不到。 香樟小区显然没有甘露住的小区豪华,连守门的保安都不一样。甘露住的小区保安清一色的年轻小伙子,而香樟小区的保安,一看就是半老头子,躲在岗亭里半天不出来。 我使劲按着喇叭,老头子没好气地出来,看了一眼我的车牌,眼一瞪骂道:“乡巴佬,叫死呀叫。” 我一股怒火从脚底升起,狗日的东西,狗眼看人低是吧?看我是衡岳市的车牌,想欺生么? 我放下窗户吼道:“再放一个屁看看,老子扒了你的皮。” 保安被我一声怒喝吓得退了两步,转而怒视着我问:“找谁?” 我不想与他废话,奶奶的,一个小保安,看我是外地车牌,人是外地的,就敢欺生,这世道还混得下? “老子找你爷爷。”我骂道:“手脚快点,老子没空与你啰嗦。” 保安被我一骂,心里窝着火,但因为不知我的底细,因此不敢发作,只是低了声音说:“你不说找谁,我不能放你进去。” “放不放?”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不放1 “滚一边去!”我吼了一声,加大油门,径直往栏杆上撞过去。 塑料栏杆被我一撞就断了,我丝毫不减速,开着车扬长而去。 林小溪告诉了我的门牌号码和栋号,香樟小区的布局很简单,一栋楼接着一栋楼,一共十九栋。香樟小区在中部省是有名气的小区,据说当年第一批商品房就在这个小区里。 车到林小溪所说的楼下,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保安一路气喘吁吁地追来。于是冷笑一声,拉开车门下车,抬腿就往楼里走。 保安在我一脚就要跨进去的时候赶来了,一把抓住我的衣角嚷:“想跑啊!没门。” 他的叫嚷声惹得楼里的保安出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准备要拿了我。 我挥着手说:“都给我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保安岂会听我的,一边用对讲机呼叫同伴过来,一边嚷:“老子守了十几年门了,还从没看到这么嚣张的家伙,撞断了栏杆还想跑啊1 我冷笑着说:“今天就让你看看,马王爷究竟长几只眼睛。” 做保安的人要学会眼快心快嘴快。从一辆车的价值去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从一个人的衣着外貌来揣度人的社会地位。 我西装革履的,开着的车价值也不菲。在中部省来说,算是中档以上的车了。 而这个保安仅仅凭着一副车牌,就敢叫老子乡巴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不会长记性。 赶过来的几个保安气势汹汹,其中一个头目打量了我几眼,问道:“先生你找谁呢?” 我报了林小溪的名号,头目脸一白,对着下属叱道:“都快给我他妈的滚1 守门的保安还揪着我的衣不放,他赶过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得一个趔趄,差点就扑到在地了。 头目显然知道林小溪是谁,他满脸堆笑对我说:“对不起,先生,这老东西不懂事。你请1 我轻轻笑笑,抬腿进了楼。 第五百七十章林副省长的邀请 林小溪家里就她和林省长两个人,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 一个副省长,平常都是前呼后拥的,即便在家,房前屋后也有人站岗放哨。可我一路进来,根本就没发现任何异常。 林省长一定是单身匹马来的。我在心里暗暗的揣度。 林小溪的房子很大,是个复式的房。 屋里装修看起来已经很久远了,吊顶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屋顶露出来的一点点虚白。 林小溪看我在打量屋子,淡淡一笑说:“这个房是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我爸给我买的。” 我哦了一声说:“应该很老了吧?” 林小溪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是很老了。” 我品尝出她这句话里含义,虚假地笑了笑问:“就你一个人?” “我爸在书房。”林小溪指着沙发让我坐,给我端来一杯茶说:“你等等,我去叫他。”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等着吧。” 林小溪轻轻笑了一下,在我对面坐下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找不出一个话题来。于是尴尬地相视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你还好吧?” 话一出口,她掩住嘴笑,示意我喝茶,说:“天冷,暖暖身子。” 我端起茶杯,首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于是赞道:“好茶!” 其实我不懂茶,我习惯牛饮。 我喜欢将茶泡在开水里,并不急于喝。一定要等茶完全冷却了,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因此什么样的好茶,在我嘴里喝出来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我的这个习惯曾经被陈萌取笑过,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农民的习惯。但我老婆黄微微从来不嫌弃我,反而认为我的这个习惯才真正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本色。 我突然赞叹茶,让林小溪多少有点意外。 她是懂我的女人之一,我的习惯在她们面前从来不掩盖。 “你不看看里面泡了什么。”她掩着嘴笑。 “什么?”我举起杯子,放在眼皮下仔细瞧,发现茶杯里除了几片茶叶外,还有一根似草似虫的东西。 “冬虫夏草。”她轻飘飘地说:“我爸带来的,说这东西很补。” “我又不需要补什么。”我吐口而出。 林小溪瞪我一眼说:“又没补你。” 说着要从我手里抢过去茶杯,叱道:“我倒了去,免得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识好歹。” 我避开她的手,将茶杯转到身后说:“别动,再动水洒出来,会烫到你。” “你还会担心烫到我?”她幽怨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使劲地点头,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 她眼睛一眨,眼眶就红了,低沉地说:“心早就被烫死了,还怕身体被烫么。” 我不敢接她的话,躲闪着她,甚至不敢去看她。 楼上响起一串脚步声,我们两个赶紧正襟危坐,不一会,林副省长就冒出身体来,打着哈哈说:“小陈来了呀。” 我起身立正,毕恭毕敬地说:“首长好。” 林副省长招招手说:“坐坐,坐下来说话。” 在大首长面前,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拘谨感。我也不例外,人虽然坐下了,屁股却不敢坐实。仿佛屁股底下装了一个弹簧,随时准备应声而起。 林小溪给她爸也端来了一杯茶,自己坐到一边,安静地看着我们,一言不发。 林副省长喝了一小口问我:“家里还好?” 我赶紧回答说:“好。” “你岳父身体还好?” 我脑袋一愣,林副省长问我老丈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副省长笑了笑说:“年轻人,要多关心老人的身体啊!我们这些老头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了。身体稍不注意,就会垮下来。一垮下去,再想回原,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话里暗含着责备我的意思,我心里想着,不是我不关心他,是因为我在省里培训,想关心也关心不了埃 “我跟你爸是老朋友了。”林副省长笑了笑,慈祥地说:“看着你们长大啊。” 我心里一阵别扭。你看着谁长大呢?林小溪、黄微微,还是我? 他在林小溪十岁的时候与她妈离婚,娶了一个少他二十几岁的女人,林小溪从小跟着她妈长大,他不会看着她长大。 至于黄微微,我从来没听她说过林副省长的事。也就是说,林副省长是不是她爸的老朋友,我估计她也不清楚。 而我,与他八竿子也打不到边,何来看着我长大? 林副省长一只手在大腿上轻轻地打着拍子,仿佛他在听一曲音乐一样,神情显得很迷醉。 我实在找不出话来说,如坐针毡一样难受。 林副省长突然停住了手,眼光罩住我,说:“小陈啊,有个问题,你分析分析一下。” 我受宠若惊地拱起腰说:“首长请指示。” 林副省长摆摆手说:“不要那么紧张,轻松点嘛。” 我虚弱地笑,坐在一个大领导面前,就好比坐在一头大老虎面前一样。不但紧张害怕,而且刺激难耐。 “你在春山县的时候办了一个案子,还记得吧?”他的眼光像一道寒光,严严实实地将我罩祝 我闻言几乎窒息,林副省长突然没来由地问我这个问题,背后有什么深意? “首长,已经结案了。”我老实地回答。 “是啊,我也听说结案了,而且还表彰了一些干警嘛。”林副省长不动声色地说:“这样的案子,证据确凿,事实俱在,证据链完整,就是个铁案嘛。” 我使劲点着头说:“就是就是。” “可是现在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啊!”林副省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小陈啊,如果这个冷饭再来炒一遍,不但浪费柴火,还会让底下的干警同志受委屈的嘛。” “不能炒。”我认真地说:“谁炒谁负责。” “我想啊,组织的决定,是具有权威性的,不能想改就改。就算是有点瑕疵,只要无伤大雅,还是可以得过且过的嘛。”林副省长端起茶杯说:“来来,喝茶。” 我双手捧起茶杯,眼光瞟了一眼泡在水里的冬虫夏草,用余光去看林小溪,心里想道,林小溪,你想补我的身体,对你有什么好处? “现在有人想翻案,不是简单的一个问题,这背后一定有人操作,有人指使。”林副省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眼光又将我罩住说:“这样的铁案都想翻,把原则放哪里去了?这就是阴谋,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林副省长显然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不但高了许多,脸上的神色也露出激愤的样子。 我连连点头说:“首长,像这样的阴谋,就应该打击。” “好1林副省长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小陈啊,你这个人,我就看着正直。不但有政治原则,而且个人觉悟很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1 我被他一顿夸奖弄得心里舒坦极了,差点飘飘欲仙起来。 “你这次培训结束了,有什么想法没有?”林副省长问我。 我心里一顿,我来省里培训不可能瞒着他,但半年过去了,我们之间没丝毫联系,就连林小溪,我们也没打过一个电话。 我摇着头说:“我个人没什么想法,一切等组织安排。” “好!”他又一次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凑近了身子问我:“想不想来省公安厅工作?”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专业不对口,首长。” 林副省长笑道:“这社会上有几个专业是对口的?只要是为人民服务,什么战线都一样的嘛。” 我认真地说:“首长批评得对。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任何东西都可以学,只要用心学,没有学不会的。” “这么说,你愿意来公安厅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首长,我听候组织安排。”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早就知道培训班的同学除我之外都走了夜路,都在找自己的新东家。只有我,纯净地等组织安排。这样的结果就是陈省长带来人党校选人,没有一家单位与我联系。 我的想法太单纯了,如果组织不安排,我就回春山县去,继续做我的常务副县长。可是上次调研回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的位置已经被取而代之了。 我又想过,大不了我回苏西镇去。可是如果我回去了,月白去哪里呢? “小陈啊,如果你同意来公安厅,我就安排人给你办手续。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你不来也没事,也许其他地方更需要你嘛。” 我心里一个苦啊!林副省长难道知道了我在省委党校的情况?别人都有意中的婆家,我就像一个弃儿一样,无人问津。 现在他给了我一个婆家,如果我再拒绝,或许真的就变成了一个弃儿。 “我愿意1我诚恳地说。 “好!”林副省长朝我伸出手来,我赶紧双手握住他的手。 “感谢首长1我无比真诚的道谢。 “不需客气嘛,我这是为老黄解决一个事,也是为自己找到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嘛。”林副省长呵呵大笑,拍着我的手背说:“小陈啊,老黄没看错你,我也没看错你。” 我嘿嘿地傻笑,心里却不是一个滋味。 我成了他的接班人?难道他话里有话,要培养我? 我成了他的接班人,今后怎么与林小溪相处?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让我一下迷茫了起来。 “现在我先给你一份资料,拿回去好好研究,等年后办理了调动手续,正式上岗后,你来负责处理这些事。”林副省长起身走到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我。 我低头扫了一眼标题,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素雅的上访材料 林副省长给我的是一份上访材料,材料是打印出来的,标题很醒目。 “关于衡岳市公安局虐待人犯致人死于非命的情况汇报” 我匆匆翻到最后一页,落款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老残的老婆素雅。 林副省长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的变化,等我看完了,才淡淡地说:“这样的材料,现在中部省是满天飞。影响极坏,性质非常恶劣。” 我迟疑地问:“首长,您这份材料从哪里来的?” 林副省长哈哈大笑道:“我手里多着埃一份直接寄到我办公室了,一份是省公安厅送来的。小陈啊,这个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将会引起社会的不和谐。依我看啊,这次突然出现这么多上访材料,而且有目的的散发,有针对性的投寄,不会是一个人所为嘛。这个叫素雅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告诉他我认识素雅,而且知道她在何处。 “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这个叫素雅的人。核查清楚她的身份再决定,我们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牵着鼻子走路埃” 我认真地点头,表态说:“首长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林副省长满意地微笑,站起身说:“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说说话吧。我这个老头子,不想碍你们的眼。” 林小溪娇嗔地说:“爸,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跟我也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 林副省长愕然地问:“怎么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了?” 林小溪满脸幽怨地说:“陈风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跟我能是一个阶层的吗!” 林副省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笑笑说:“还是,起码你们的年龄就在一个阶层。” 林副省长一走,我和林小溪对视一眼,居然找不出话来说。尴尬的气氛再次弥漫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我也走了。”我起身说:“今晚还得赶回衡岳市去。” 林小溪白我一眼道:“呵呵,想老婆了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老子想老婆有错吗?我心里想。 “黄微微还好吧?”她问。 “好。”我回答她说:“前天已经进了医院了。” “怎么了?”她一脸的惊慌神色。 “待产1我哈哈一笑,将她爸给我的材料,认真装进随身带来的包里,准备开门下楼。 林小溪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拦住我说:“真要走了?” 我点点头。 “我这里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她似乎要哭,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眼眶里两粒晶莹的泪珠在打着转。 我心里一软,说道:“小溪,是我对不起你。” 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嗔怪地说:“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你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了?一切都是我愿意!” 她将头埋在我胸口,泪珠儿扑索索往下掉。 我捧起她娇嫩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小溪,我明白。” 她伸开双手要来抱我,我故意侧开身子,拉开门说:“我先走了。” 我不顾她在我身后哭,不顾她凄怨的叫我的名字,义无反顾下了楼。 其实我的心比她更痛!我不想辜负任何一个对我好的人,更想去爱每一个爱我的女人。但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我的头上罩着光环,戴着紧箍咒。我的一言一行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着更多与我一样在体制内的人。 我当然知道,在我身边与我一样的人,他们有三妻四妾的,有家外有家的,也有家外有花的。不管红颜还是蓝颜,仅仅只是一个借口,背后隐藏的,无非都是七情六欲。 我必须克制自己的情感。我现在还是一辆刚启动引擎的车,才看到眼前的路,还没正式开跑。 即便开跑了,前途有多少坑,多少断崖,还是一路风景如画,我一无所知。 男人不能在男女问题上载跟头!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栽了,我觉得比出其他任何问题都要羞耻。 特别像林小溪这样的女子,是比老虎更可怕的人物。因为她的背后,站着的是一个让我不敢企望的大人物。人家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将我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简单。 可是林小溪与我毕竟春风一度过,要让我忘怀,几乎不可能。我甚至在心里默想,如果林小溪追出来拉我,我一定会跟着她转回去。 直到坐进车里,我的心还在蹦蹦直跳。 我感觉背上有点凉,头上也有点凉。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居然满头满身的汗出来了。 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开车回华天宾馆。 路上我给朱花语打电话,让她下来退房,在门口等我。 朱花语犹豫着问:“我们今晚真的回去呀?” “当然。”我说:“难道还住一晚才走?” “我是真想住一晚呢。”朱花语轻轻地说:“晚上走高速,也不安全呀。” 我安慰她说:“放心!我开车你就放一万个心。如果实在不放心,你也可以帮我开呀。” 朱花语就挂了电话,等我到了华天宾馆门口,一眼就看到她站在寒风里等我归来。 接了朱花语,我们直奔高速入口。 明天就是小年了,城市里已经弥漫了一股过年的味道。尽管没有乡下浓,但一些心急的人家,已经挂出了红灯笼。 路上的车不多,道路显得空旷而寂寥。 我打开音响,让温柔的音乐声流淌在温暖的车厢里。 朱花语没坐副驾驶座,她坐到了后排我身后的地方。我开玩笑说:“花语,你这个位置是领导位子埃” 朱花语笑道:“我今天就是你的领导。” 我大笑起来说:“好的,领导,我们先吃饭还是先赶路?” 朱花语被我一提醒,才想起我们还没吃晚饭。 我在林小溪的家里呆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出门。在她家除了喝了一杯冬虫夏草茶,没有半点东西落肚。此刻我的肚子已经不安份地叫起来了。 “随你。”朱花语温柔地说。 “你是领导,你决定。” “真把我当领导啦?”她吃吃地笑起来,突然将手伸过来,插进我的脖子里,嚷道:“好舒服呀。” 她的手冰凉,像一条蛇一样在我的脖子上蔓延,我浑身顿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别闹!”我责怪着她,并不伸手去拦她的手。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更加肆无忌惮地将双手都伸了过来,轻轻捂在我的脖子上,不时拿手指轻揉着我的耳垂。 我心神一阵激荡,回过头去说:“花语,你这样我开不了车。” 她嘻嘻一笑说:“知道我厉害了吧?” 我点着头说:“知道了,领导。” 刚好看到前面路边有一个饭店的灯箱,我减慢车速说:“我们吃了饭再出发。” 路边店的卫生确实不敢恭维,大冬天的还能看到绿头苍蝇乱飞。饭店老板看到我们进来,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们,厨师放假了,菜也不多了。 我就是冲着填饱肚子来的,因此冲他摆摆手,让他给我们上两碗面条。 我确实是饿了,一碗面连汤带面,一咕噜全部下肚。朱花语的一碗面基本没怎么动,她仅仅喝了几口汤,皱着眉头就不肯再吃了。 出了饭店,朱花语悄声对我说:“你没发现这店里油不对吗?” 我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我刚才吃得匆忙,还真没去看这些。 “我怕你吃坏肚子。”她嘿嘿地笑,扬了扬手里的一卷纸巾。 刚才出门时,她特意找老板要了这卷纸,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要纸做什么,现在听她一说才明白过来。 我吃饱了肚子,开车不舒服,就换了朱花语开。自己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着眼假寐。 车到收费站时,我基本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五百七十二章高速路上的旖旎 我是被一阵钻心的肚子痛弄醒的。 张开眼睛,看到朱花语在全神贯注地开车,再看看车外,一片漆黑。 我让她靠边停车,朱花语轻轻问了一句:“醒了呀。”随即将车在停车带上刹住了,随手递给我她带上来的一卷纸,似笑非笑地朝我动了动嘴唇,示意我下车。 我尴尬地接过纸卷,根本容不得我客气,肚子里翻江倒海一样让我慌不择路。 一下车我傻了!借着微弱的车灯光我看到这在一段悬崖式的路上,从路基下去,根本找不到落脚点。 高速路上车来车往,一道道车灯将夜空划得支离破碎。 我顾不得其他了,连滚带爬溜了下去,一阵舒畅过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收拾好自己,才爬上路面来。 朱花语坐在车里没动,她打着双闪灯在等我。 看到我上来,她递给我一瓶水,示意我洗手。 洗完手我想上车,朱花语却从驾驶位上下来了,淡淡一笑说:“你来开。” 我只好坐进驾驶位,启动出发。 朱花语还是坐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又解决了肚子痛的问题,现在感觉精神百倍,神清气爽了。 两个人在车上都不说话,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过去余味给我开车,副驾驶座是我坐,后面坐着的是也是朱花语。只要我们三个在车上,根本不用我开口,余味就会将大大小小的消息笑话一个一个的说出来。 现在缺少了一个余味,就感觉空气里少了一个什么一样。 我打破沉默说:“领导,你睡了吗?” 朱花语嘤了一声说:“没。” “没睡怎么不说话?”我逗着她说:“我们这一路不说话,回到衡岳市嘴都会臭了。” 朱花语扑哧笑了出来,拿拳头在我肩上轻轻捶了一下说:“你才臭呢。” 我却趁机说:“哎呀,好舒服。” 朱花语楞了一下,拿开手说:“我不给你捶了。” 我故意哀求她说:“领导,小的肩膀酸死了,你就行行好,帮小的舒服舒服吧。” 这话要换在过去,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口。毕竟过去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中间还隔着一个黄奇善,纵使我色胆包天,再如何的放荡不羁,在下属面前也必须保持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 所谓正人先正已,即是此意。 倘若一个领导在下属面前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换来的必定是下属的不尊敬,甚至会在心里鄙夷。 我现在这样说话,是因为朱花语不会再与我有纠葛了。她现在是在读研究生,毕业后会飞到什么地方去,谁也料不准。 我与她,现在纯粹就是故人、朋友的关系。 在朋友面前,一定要真性情。如果还藏着掖着,算不得真正的朋友。 朱花语明知道我在逗她,她也不生气,又举起一个拳头,在我肩上敲了几下说:“不许叫痛啊1 我使劲点头,双眼盯着路面,将一辆车开得出神入化。 她的拳头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敲着,一阵阵酥麻传遍全身。蓦然想起,来省委党校半年时间,我居然没进过一次按摩院。现在差不多已经快要完全忘记按摩的滋味了。 车厢里音乐流淌,背后红袖添香,我顿时安静了自己。 朱花语的手在敲了几下后改成了捏,她试探着在我脖子上捏了几下,见我没反应,干脆将一双手全部按在我脖子边的肩上,十根手指头,弹钢琴一样的跳跃起来。 又是一阵酥麻,转眼又如微风拂柳一般的恬静,随即十根手指头,轻轻重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似乎能听到清脆的声音。 她的手慢慢从肩头摸了下来,又试探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扭动一下身体说:“痒啊。” 她没做声,赶紧收回了手。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只好干笑着说:“不过,舒服。” 她显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再次把手伸到我身体上来。这次她干脆从我衣服下摆伸了进去,紧紧贴在我身体两侧说:“这里真温暖1 我笑着说:“还有更温暖的地方。” “是吗?在哪?”她催着我问。 我摸了摸胸口说:“这里跳动着一颗坚强的心,自然是最热、最温暖的地方。” 她迟疑了很久,才慢慢的将手探了过来,怯怯的,似乎怕惊动什么一样,犹豫了一会,双手才将我的胸口搂住。 我被她的温柔弄得心神激荡,甚至看不到前面的路面了。干脆将车又停在停车带上,一把将她抱过来,将自己的唇,慢慢地伸了过去。 朱花语还在挣扎,全身却已经软了,瘫在我怀里,如小绵羊一般的乖顺。 “我怕!”她浑身颤抖着说。 黑暗中我摸了一把她的脸,安慰她说:“不怕,有我。” 就在我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我抱歉地推开她,抓起纸巾一言不发逃也似的下了车。 远处的村庄有人在放鞭炮,不一会又有几个烟花腾空而起。年的味道在空气里越来越浓,我仿佛看到年正在向我走来。 舒畅后我没直接上车,而是摸出一根烟点上。我要平静一下自己! 刚才要不是这一阵肚子痛,或许我已经越过了雷池。倘若我越过了,我的良心将会再一次受到谴责! 因为我深知,我不能给她什么! 我给不了她家庭,给不了她幸福,甚至我给不了她多少钱。我唯一能给的,就是所谓的爱情!而爱情,如果因为情欲而存在,这将是对爱情多大的亵渎? 爱情就是一个轻飘飘的词。在一些人眼里,爱情比生命重要,比荣誉重要,比金钱重要。而在我看来,爱情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因为我的爱情,在薛冰时代萌芽,在黄微微时代终结了。 再谈爱情,是奢谈! 一支烟抽完,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冷淡地说:“花语,你休息一下吧,我们就快到了。” 朱花语显然被我的冷淡惊呆了,她看也没看我一眼,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了。 我收敛全部心神,半个多小时后,车子进了衡岳市收费站。 下了高速要转入外环路,在北外环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开发区下外环的路口。 我转头去看朱花语,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眼看着窗外。 我犹豫了一下说:“花语,我去给你开个房休息吧?” 朱花语摇摇头说:“不用,我有地方去。” 我担心地问:“亲戚家还是朋友家?” “朋友。” “什么朋友?” “这个,好像你管不着吧?”朱花语冷笑着说:“再过一个红绿灯,你就放我下去。” 我还想问她究竟去哪,但一眼撇到她冷冷的面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朱花语在衡岳市区有没有亲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在这里没有朋友!起码没有一个让她或者我信得过的朋友。 难道她去黄奇善家? 这个念头跳出来,我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朱花语与黄奇善分手了,这是谁都知道的秘密。但我一直没见着黄奇善,也不知朱花语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分手了,朱花语不可能去他家。 倘若是假分手,朱花语又是什么意思? 她固执的要求在路口停车让她下去,我无可奈何地停了车,叮嘱她说:“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说得很着急的样子,反复提醒了她几次。 朱花语嫣然一笑道:“知道了。” 她扬长而去,留给我一个纤弱的背影。 我心里一团乱麻,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栋高楼后,才启动车子直奔妇幼保健院。 黄微微就在妇幼保健院,我老婆在医院待产。她的肚子里有我的未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五百万 一连给黄微微打了几个电话,她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接。这让我有点心急如焚,生怕出什么意外。 黄微微不接我电话的情况几乎从来发生过,自从我们认识到相爱,以及结婚之后,我何时何地给她电话,她都会第一时间接听。 我想着给丈母娘陈雅致打,又怕她责怪。干脆直接开到妇幼保健院,准备逐个房间去找我老婆。 刚下车,看到前面急匆匆走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些东西,目不斜视地往大门里走。 我心里一喜,大喊了一声:“小姨!” 小姨闻声回转头,本来紧绷的一张脸顿时笑逐颜开。 她等我过去,夸张地说:“小祖宗,你还记得回来!” 我笑嘻嘻地说:“小姨,我回家的路肯定记得埃”看她急匆匆的神情,我又好奇地问:“你来这里干嘛?” 小姨掐了我一把说:“你人不见水不流,我这时候如果不出面,人家还以为老陈家没人管了。我能不来吗?” 我打趣她说:“你又不是老陈家的人。” 小姨眼一瞪,怒视着我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赶紧求饶说:“对不起啊,小姨,我开玩笑的埃你就是我们老陈家的姨奶奶嘛。” 小姨嘴一撇说:“乱说话,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好别扭呢。” 我哈哈大笑,搂着小姨的肩膀问:“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小姨白我一眼说:“你老婆都已经进了产房了,估计这时候应该要生下来了。” 我一惊,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快埃”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以至于我小姨要小跑着才能追上我。 问清了产房的方向,我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小跑起来。 等我到了产房门口,首先看到的就是陈雅致局长正在来来回回地走。她眉头紧锁,一脸担忧,让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生孩子就是重生,不但是新生儿的重生,也是母亲的重生。 犹如凤凰涅槃一样,每一个孩子的降生,都是一个母亲的升华。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陈雅致抬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着产房的门问:“小陈,你要不要进去?” 我犹豫着不知道这么说,看女人生孩子,确实令人难堪。但有科学说,妻子生孩子的时候,要是丈夫在身边,危险性会降低一半。 陈雅致局长见我不说话,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我。 小姨笑眯眯地说:“小风啊,微微在里面生孩子,你作为丈夫,应该进去给她力量。” 小姨的话让我放下了所有的顾虑,我严肃地说:“妈,我去陪微微。” 就在我叫了护士准备要进去的时候,产房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个漂亮的护士高声喊:“谁是黄微微的家属?” 我一步跨到她面前,将护士吓了一跳。 “是我!”我陪着笑脸说。 “生了!母子平安。”护士看我一眼,转身要进去。 小姨一把拉住护士的手问:“护士,男孩还是女孩?” 护士眼睛一眨,笑容从口罩上方漫出来说:“不是说了吗?母子平安。” “意思就是生了儿子?”小姨不放心地问。 护士有些不耐烦了,白了小姨一眼说:“听不懂人话呀。” 小姨眉开眼笑,一点也不生护士的气。反而双手合十地说:“谢天谢地,老陈家香火有了。” 小姨的这番表演出乎我的意料,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对生男生女并没有太多的芥蒂。反而是她自己,生了个儿子还愁眉不展,说不如生个丫头。 陈雅致局长看不惯小姨的形态了,批评小姨说:“小蒋,你这人有意思啦,要是微微今天生了个女儿,他们老陈家就断了香火了?” 小姨陪着笑脸说:“亲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小姨轻声地说,眼睛看着我,似乎希望我帮她说几句话。 我能说吗?一个是我丈母娘,得罪她就是得罪自己的老婆。一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姨,我连大声跟她说话不愿意,还会去责怪她吗?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我忙着打圆场说:“妈,小姨,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微微吧。” 陈雅致眼一瞪说:“这时候进去还有什么意义?还不给你爸打个电话,报报平安。” 我忙不迭地掏出手机,冲着话筒大声喊:“爸,微微生了。母子平安1 电话里黄山部长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尴尬地看着陈雅致局长,不知要如何给她说。 好在陈雅致局长并没有问我她老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她焦急地看着产房的门,等着黄微微出来。 过不多久,黄微微躺在病床上推了出来。 我又是一步跨过去,一眼看到病床上惨白着脸的黄微微,心里一痛,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说:“老婆,辛苦了。” 黄微微轻轻一笑,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到了病房我才知道,黄山部长安排的是高干病房,一切妥当。 小姨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进了房间。陈雅致局长一路问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姨闻言说:“微微,你要喝点鸡汤。”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暖壶举了起来。原来小姨在家炖好了鸡汤送来。 而陈雅致局长只是知道问女儿饿不饿,并不知道该给女儿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这也不怪她,她一个高干,虽然自己生过人,毕竟那个时代不像现在,而且她生黄微微的时候,那时候的人也没现在娇贵。 我娘就曾经跟我说过,她生我的时候,前一个小时还在街道搞卫生,是肚子痛了,被人送到家里,像拉泡屎一样就把我生下来了。 我一直很介意我娘形容我,说我像泡屎一样的出来。每当她说这个话题的时候,都是我恨不得找地缝钻的时候。 而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我小姨最开心的时候。她每次都会挤眉弄眼地取笑我,说我就是我娘的一泡屎。 小姨拿了碗,舀了一碗鸡汤来喂黄微微。 鸡汤的香味让我垂涎欲滴,我从小姨的手里接过碗说:“我来。” 鸡汤滚烫着,我细心地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黄微微嘴边。 “谢谢小姨。”她笑眯眯地给小姨道谢,张开嘴唇喝了一口说:“真好喝!” 小姨满意地笑,忙着说:“好喝就多喝一点。肚子突然空了,会很饿的。” 陈雅致局长站在一边帮不上忙,显得有些不甘心,就自顾自地说:“我去看看孩子。” 黄微微喝了一碗后不肯再喝了,暖壶里还剩了大半壶。 小姨将暖壶递到我面前说:“小风,你喝掉它。” 我迟疑着不肯喝,小姨笑道:“小东西,怕明天没有是吧?我告诉你,我早预备了十只老母鸡,就是预备专门炖给微微喝的。” 黄微微惊叫道:“小姨,那么多哇。” 小姨笑着说:“我不补好你的身体,你老公不会怪我?” 黄微微娇羞地看我一眼,幸福地笑了。 喂了鸡汤,小姨要赶回家去。她家里还有个孩子,虽然我姨夫在家,终究是个男人,她不放心。 我送小姨出门,迎面看到陈雅致局长过来,她一眼看到我们,兴高采烈地说:“哎呀,我看到我的外孙子了,那个眉眼呀,活脱脱的就是微微小时候的样子。” 我不甘心的问:“妈,没有一点地方像我?” 陈雅致局长笑道:“男孩子要像娘,像娘有福。像你干什么!” 我嘿嘿地干笑,心里难免不嫉妒。 他娘的臭小子,是老子的血脉不像老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陈雅致局长笑呵呵地去了病房,我送小姨到医院门口,准备叫辆车送她。 小姨看了我几眼,欲言又止。 我问:“小姨,你好像有话要说?” 小姨慌慌张张地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没什么话,明天我送鸡汤来,今晚还要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娘。” 她慌张地要走,我拉着她的手说:“小姨,你有话还不能给我说?” 小姨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小风,你在路桥公司的股份全部退了,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小姨,有股份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现在退股份,我一样不需要知道。” “可是你知道你的股份是多少钱吗?” 我还是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上次回来时,陈雅致局长和黄山部长都提起过这件事,说要从小姨的公司里将股份退出来。 当时我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当初小姨让我占多少股份,以及公司成立后如何分成,我是一概不知的。 小姨迟疑一下,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 她摇了摇头。 “五十万?” 小姨还是摇头。 我麻着胆子说:“难道是五百万?” 小姨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微微她妈怎么突然要退了股份呢?现在公司承接的引桥工程,利润可是非常可观的呀。现在股份一退,就什么也没有了呀。” 我毫无底气地说:“也许有其他原因吧。” 小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个事你不要提起来说,放在心里啊,知道没?”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送走小姨,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大柱子的阴影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顿时神清气爽。 老子现在是个有钱人了! 在衡岳市,五百万不算是很有钱的人,但也算得上是个角色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我的儿子叫年年 晚上我陪老婆黄微微在医院,让陈雅致局长先回家去。 陈雅致局长虽然恋恋不舍,最终还是在我们夫妻两个的不断催促中走了。 从省里开车回来,到医院等候黄微微临产,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肚子里因为喝了小姨的老母鸡汤,我并不觉得饿。但疲倦却一阵一阵袭来,让我的眼皮子不停的打架,以至于我看黄微微的时候,眼前似乎总有两个人在晃一样。 突然有了儿子,心中却无太多的惊喜。 十年前,金玲生的孩子就说是我的,当时我不但惶恐,而且慌张。记得奚枚竹第一次给我说,她的外甥眉眼像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像踢到了一个五味瓶。 从那天起,我在心里认为金玲的孩子就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却在所有的言行上排斥这个思想。直到得知金玲的孩子做了亲子鉴定,确定不是我的血脉的时候,我心里的失落甚至比当初没分配工作还要多很多。 人活在世上,首要的任务就是繁衍后代。其他一切所谓的道德、情操,都是他妈的狗屁。一个人在世界上最成功最伟大的事,就是延续下一代。倘若以其他借口反对人类繁衍思想的人,都是不耻的小人和伪君子。 我靠在床头,肚子枕着黄微微的头。温馨而浪漫的气氛在病房里肆意的流淌。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连蜜月都没给她一个。而她,却义无反顾为我延续了生命。一丝愧疚从心底升上来,我抚摸着她柔柔的头发,真诚地说:“老婆,谢谢你!” 黄微微浅浅地笑,她反手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腿上慢慢的爬行着。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老公,你喜欢吧?” 我低下头问:“喜欢什么?” “我们的儿子呀。” “当然喜欢。”我将手按在她的胸口说:“只是从今以后,就有人来跟我争抢你了。” 黄微微脸一红说:“不正经呢。他是你儿子,怎么跟你抢?” 我色眯眯地笑,按在她胸口的手用了一点劲压了压说:“比如这地方,今后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流氓1她笑着打开我的手,又低声说:“老公,你要真想,就摸摸吧。” 我心里一动,正准备要动作,黄微微却一把捂住了胸口,抬起头认真地问我:“老公,我们是给儿子喂母乳,还是让他喝奶粉?” “都行。”我说,眼睛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心里一片宁静。 我现在丝毫没有情欲。躺在我怀里的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在母亲面前,所有的情欲都像见不得光的宵小一样,无处遁身。 母亲是天底下最圣洁的人,她们繁衍了世界! “我要喂奶!”黄微微轻轻一笑说:“只有喂过奶的女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母亲。” 我双手一拍说:“老婆,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你真伟大。” 黄微微蹙起眉头说:“可是我妈说要给孩子喝牛奶。说女人喂奶会让身材走样。” 我笑道:“走样就走样,我又不嫌弃。” 她闻言眼一瞪道:“哎呀,你还敢嫌弃我。” 说着举手要来打我,我干脆将脸凑上去说:“老婆,使劲打。” 她却舍不得了,手轻轻落在我的脸上,温柔地摸了摸说:“老公,你廋了好多哦。” 这半年的培训,虽说不怎么辛苦,但毕竟是劳心的事。在三十个人杰中要想脱颖而出,没两把刷子和吃得下鼻涕的勇气,还真做不到。 我脸上胡子拉碴,本来一根白发也没有的头发里,开始隐隐约约有了几根银丝。 “本来啊,我想生个女儿来的,好跟陈萌他们做亲家。”黄微微抚摸着我的胡子,柔情万分地说。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就算我生个女儿,也不跟他们做亲家。除非他们生女儿嫁到我家来。” “大男子主义1她扯了一下我的胡子,痛得我不自觉地弯下腰去。 “要不,我们还生一个?”黄微微兴奋地问我。 “还生?行吗?”我犹豫着说:“老婆,我们是什么身份的人呢?能生吗?” “你还想要吗?” “我当然想要。” “哪我就给你生。” 我心里一阵感动。作为同样是国家干部的她来说,不可能不知道国家的政策。倘若我们真敢生第二胎,等待我们的就是“双开”。 如果这一切真成了事实,我们的前途与未来,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到时候再说。”我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说:“老婆,你也累了,休息休息吧。”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感觉累。”她羞涩地笑,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居然红了脸。 她在我的抚慰中慢慢的入了梦乡。而此刻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张床,我要好好的大睡一天。 拉过被子盖好她,我出了里屋,靠在外间小客厅的沙发上,不一会也睡了过去。 早晨天刚亮,陈雅致局长就赶了过来。这次她还带来了黄山部长。 母女俩在里间唧唧哝哝,外间的沙发上,我和老丈人黄山部长正襟危坐,开始严肃的聊天。 “这次培训有收获吧?” “感谢爸。收获很大。”我乖巧地回答。 “单位落实了没有?” “还没!”我认真地说:“说要等年后。” “林省长哪里你去了没有?” “去了。” 他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会问我:“有什么想法?” 我从包里掏出信访材料双手递给他说:“爸,我觉得去省公安厅不合适。” “哦”,他拖长了音调问我:“你想去哪?” 我指着材料说:“反正这个事,我是搞不好的。我这个人,搞搞经济还行。像这个案子的当事人,现在就在衡岳市开了个夜宵摊,估计是个难缠的主。” 黄山部长不动声色地问:“是吗?就在衡岳市里开夜宵摊?胆子还挺大的埃” 我心里一顿,自知失了口。当初陈萌可是叮嘱过我的,千万不要泄露了素雅的行踪。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她。 素雅是老残死亡案的上访人,但所有人现在只见其文,不见其人。 好在黄山部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让我紧绷的一颗心暂时得到了平静。 “今天是小年,这个小年啊,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过了算了。”黄山部长打着哈哈笑,叫陈雅致出来说:“老陈啊,我的意见如何?” 陈雅致局长高兴地说:“好啊,我们就陪我外孙子在这里过年了。” 说过之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我看,干脆我外孙子的小名就叫年年了。” 我连声称好,站起身要去婴儿室把儿子抱来见见他外公。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我小姨扶着我娘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娘进屋就嚷:“我孙子呢,孙子呢。” 我扶着娘说:“娘啊,你孙子在婴儿室呢。我去给你抱来啊,你先去看看微微吧。” 我娘一叠声地说:“好好,我去看看微微。” 我娘早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她原本一双我引以为傲的美丽眼睛,在无数次祭奠我爹后失明了。 陈雅致局长亲热地说:“亲家,你眼睛不好,就不要过来了嘛。微微还过一两天,就出院回家了。” 我娘笑哈哈地说:“亲家啊,你说我能等得下去吗?小风这小子给老陈家延续了香火,这是要敬祖宗的大事埃” 我心里嘀咕着想,我祖宗在哪我还不知道呢,怎么敬? 屋里闹腾腾的热闹非凡,小姨提着鸡汤进去里间,正给微微倒鸡汤喝。 我心里无比舒畅,现在我陈风不但事业有成,而且成了家,有了儿子,放眼天下,有此幸福,非我莫属。 门口一响,随即我又看到何家潇抱着点点,身后跟着陈萌,一家三口进来了。 何家潇一眼看到我,冲我大叫道:“哥,祝贺你当了爸爸了。” 我双手作揖说:“彼此彼此。” 他转脸对陈萌说:“我就说吧,我哥一定生儿子的。” 陈萌看了我一眼笑道:“生不生儿子,与你何家潇何干呀?” 何家潇不满的说:“我都生了个儿子,要是我哥不生个儿子,我儿子今后找谁作伴啊。” 他一连串绕口令一样的说话,把满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大家一齐涌进里屋去看黄微微,走在后面的陈萌悄悄拉了我一把,我站住脚,听到她轻轻的说了一句:“素雅会出事!” 第五百七十五章素雅失踪了 小年过后就到大年了。整座城市已经覆盖了浓浓的年味。 大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有几个写春联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我已经将黄微微和儿子接回了家。这次陈雅致局长不跟我争了,黄微微回家一是她自己坚决的主意,二来陈雅致确实看到了奚枚竹的能干。 娘让我出来买春联,说大过年的,门口贴春联不但增添喜气,而且还能辟邪。现在我家里有个小小的人儿,辟邪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写春联这样的小儿科活,我在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动手了。 我爹从我识字起,就天天督促我练毛笔字。爹的文化不高,但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毛笔字,爹一直认为是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 我家的春联从来就没在外买过,都是我爹亲自操笔书写。 每年大年三十贴春联,我爹都会站在自己的大作前笑哈哈地说:“孔夫子不嫌字丑,只要笔笔有。” 受爹影响,我的毛笔字也写得不错。八岁的时候,我家春联就由我主笔了。 娘的要求我没法拒绝,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家里没出门,心情也有些郁闷,想出去走走。家里没有笔墨,即使有,因为爹不在了,我也没兴趣再操笔写春联。 写春联的是个老头子,架着一副厚厚镜片的老先生。下巴底下一撮山羊胡子已经花白,看起来很有喜感。 老先生的功底很深,行、楷、草书样样行。 看字要看骨架,能站得稳的字,才算悟得书法真谛。 我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沉腕运笔,一笔一划,铁笔银钩。 等到买春联的逐渐散去了,老先生回头冲我一笑说:“小伙子,你自己来!” 我连忙拒绝。欣赏了他的书法后,我自思水平不在一个档次。在老先生面前弄墨,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他笑吟吟地将笔塞到我手里说:“来,孔夫子不嫌字丑!只要笔笔有。”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触动了我的灵魂。我几乎觉得眼前站着的是我爹了。他们说话的口气如出一撤,连模样和形态都是如此的相像。 我鼓足勇气说:“老先生,我写不好。” “大胆写。”老先生微微的笑,说:“我在这里卖了十年的春联了,来买我春联的无数,但第一次看到有人学我写字。这要放在过去,就是高山流水的事呀。” 刚才看老先生写字,我确实忍不住偷偷比划了几下。没想到这么个小动作,居然被他发现了。 从老先生手里接过毛笔,我凝神静气,在红纸上刷刷写下了“炮竹一声辞旧岁,桃符万丈更新年”。 老先生左看右看,欣喜地说:“小伙子,不错,功底在。要是稍与时日,字站稳了,不失为书坛一高手。” 我被他称赞得满脸羞愧。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写毛笔字的传统已经不多了。读小学的时候还上过几节课,到了初中,因为毛笔字不计入成绩,所有人都将毛笔和墨汁束之高阁去了。我因为从小喜欢写字,因此直到大学,还隔三差五要涂鸦几个字出来。 老先生告诉我说,他是市书画院的驻院,平时与一些书法爱好者交流,过年的时候就来街上摆个摊子写春联,也不图卖几个钱,只图个喜气。 我要掏钱给他,被他黑着脸训了一顿。 他拉出两条小凳子要我坐下,从一堆纸里找出两壶小瓷瓶的酒递给我说:“来,我们爷俩喝一个。” 年边的衡岳市天气,几乎可以用天寒地冻来形容。 天上不下雪,但刮的风特别阴冷,而且转往衣服的缝隙里钻,稍不注意,一会便会通体冰凉。 我出门的时候穿的并不多,一件毛衣外边,就简单的套了个外套。 风从脖子钻进去,从裤脚底下钻进去,将我的身体,吹得如倒垂的冰楞子一般。 老先生的好意我不便推辞,看看时间还早,干脆就陪着他喝几口。 酒是二锅头,比晕头大曲厉害多了。仿佛一把刀子一样,从喉咙里直刷刷的往胃里去了。老先生又摸出一个塑料袋来,里面装着半袋子花生米。 我一看乐了,一老一小,在天寒地冻的大街上,喝着酒就着花生米,其乐融融。 喝完一瓷瓶的二锅头,我有些醉了。于是告辞老先生,拿着自己写的春联,摇摇摆摆要回家。 我有个想法,等我那天退休了,一定先练好字,过年的时候也来街上写春联。 从春联摊到我家要过两条马路。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喝了点酒想走回去,就觉得路无比的遥远。 马路上车不多,大家都回家过年去了。 我心里想着,一脚踏上马路,准备横过去。 突然一声尖利的刹车声,我吓了一跳,赶紧站住脚。一辆车贴着我开过去,在我前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我刚张口要骂,车门打开了,随即露出钱有余的头来。 “老弟,我一看就是你。”他亲热地搂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大声说话。 我没好气地说:“老钱啊,你刚才差点要我的命了。” 钱有余抽了自己一耳光说:“我也是急,看着前边走着的人就像你,所以顾不得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老钱,你回来过年?” 钱有余笑嘻嘻地说:“我哪有心情过年啊,忙着呢。” “忙什么?” “怪我1钱有余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怪我没早给老弟汇报。我要结婚了!日子就定在大年初八。” “结婚?”我吃了一惊问:“跟谁结婚?” 钱有余不好意思地笑,搔搔脑皮说:“你不晓得?” 我摇着头说:“我怎么会晓得?谁呢?” “雪莱。”钱有余不敢看我,满脸的喜气和羞惭。 我骂了一句说:“老钱啊,老牛吃嫩草,小心吃不了。” 钱有余笑嘻嘻地说:“老弟,你莫小看我,我身体好着呢。我跟你说啊,原来这个小雪啊,不在我眼里的,她一个小姑娘,我再坏,也不敢打她主意埃可是人啊,架不住别人来爱你,是不?” 我被他说得想笑,想起雪莱这么优秀的一个女人,就要插在他这堆老牛粪上,心里不免唏嘘感叹。这个社会啊,已经没有了年龄的界限了,只要有钱,一定就有爱情。 “柳书记这么办?”我逗着他问。 “别问了!”钱有余满脸不高兴地说:“老弟啊,你看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我配得上吗?你就莫恶心老哥了。老哥我虽然文化不高,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嘛。” 我打着哈哈说:“你浪费了柳书记的一片苦心。” 钱有余叹口气说:“月白这样的女人,眼里会有我这样的人么?实话说,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暴发户。我懂的。她这样的女人,管得住她的男人没几个。当然,老弟你算一个。”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了我跟月白的关系。于是黑着脸叱道:“老钱,胡说八道什么1 钱有余又恢复了一副笑嘻嘻的形态说:“我没说错啊,月白这样的女人,男人没几把刷子,她会放在眼里?苏西镇那么大,谁有你这样的本事?你说,除了你,她还会看中谁啊?” 我不想与他继续讨论下去,催着他说:“快走吧,小雪在等着你。” 钱有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请柬递给我说:“老弟,要给老哥赏脸啊。” 我笑着应承下来,将他推上车,替他关好车门说:“小心开车1 看着钱有余远去了,我感概万千。 手机响起来,是陈萌打来的,开口就说:“素雅失踪了1 “什么意思?”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刚才去她那儿,想过年了,给她送点年货去。一到才知道,人不在了。” “也许出去买东西了吧?”我看着手里的春联说。 “不是。屋里乱得一塌糊涂,行李也不见了。”陈萌焦急地说。 “也许回她广西老家过年去了吧!”我安慰着她说:“行李不在,应该没事。” “不,我们曾经约定过,她不会回家过年的,何况她现在也没家了。”陈萌似乎踢到了一件什么东西,话筒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要不要我过去?”我试探着问。 “你有空吗?” “现在有。”我抬手看一眼手表说:“再过两个小时,大年三十就正式开始了。” “算了吧1陈萌说:“我找找看。” 挂了电话,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不安的情绪。素雅突然失踪,难道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躲在偏僻的小巷里开着面条摊,除了我和陈萌知道外,谁也不知道她在哪! 难道是他?这个念头从我心里快速升起来,我的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第五百七十六章此去经年 手里拿着对联站在大街上,我想了好久才决定不去陈萌哪里。眼看着年夜饭就要开始了,我如果去找她,再一起去找不相干的女人素雅,这个年一定会过得不愉快。 过年讲究彩头,特别是大年三十到至年的大年初一,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绝对不能摔破东西。任何一件不愉快的事,都将预示着来年的运气。 我干脆关了机,哼着小调回家。 钱有余请我大年初八喝他的喜酒,这是喜事,我自然会参加。这老家伙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春天! 回到家里,我把钱有余初八结婚的事告诉黄微微,她笑笑说:“老钱的婚礼,去也行,不去更好。” 我不解地问:“老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微微想也没想就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虽然说我不是要你做了大官就不认老百姓,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如果与他们生意人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 黄微微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目前我还是一个刚结束培训的干部,究竟会安排在什么位子还是个未知数。何况在安排之前,有个小范围的公示。倘若有人背后放我的冷箭,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刻,我必败无疑。 我笑嘻嘻地从她怀里抱过儿子,逗着他说:“儿子呀,你看你妈,人漂亮,还聪明。你小子今后娶媳妇,必须得按你妈这样的标准选埃” 黄微微抿嘴笑道:“你说什么话呀,孩子才多大?胡说八道干嘛呢。” 正在忙着摆桌子吃饭的奚枚竹回过头笑着说:“哥,嫂子的话没错埃你才当上爹,就想做爷爷了呀。” 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我娘逗得开心至极,招呼奚枚竹把她珍藏的一瓶好酒拿出来,她要喝几杯。 老娘有这样的好心情,这是我在爹去后从没看到过的。 我喜不自胜地自告奋勇去拿酒,奚枚竹跟在我后边进来,看着我在老娘的柜子里摸出一瓶酒来。 拿着酒回头一眼看到她,我疑惑地问:“枚竹,你还站着干嘛?” 奚枚竹眼睛眨了眨,眉眼如花,欲言又止。 “有事?”我问。 “我想明天回家去给我爹娘拜年。”她吞吞吐吐地说,显得难为情的样子。 我爽快地说:“好呀,明天是大年初一,我陪你去。” 她双手乱摇说:“不要不要。你去成什么了?” 我笑着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就是初一崽,初二郎么?我初一去,是崽。” 奚枚竹似乎怕客厅里的黄微微和我娘听到,压低声音说:“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我想了想问:“有钱没?” 她迟疑了一下说:“有!” 奚枚竹自从将茶油店转手后,就一直住在我家。她认了我娘为娘,她就是我家的一份子了。我家祖上有这样的传统,比如我小姨,就是我外婆捡回来的。 她在开店的时候究竟赚了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来我家后,有很多地方是她独自开支,从来没让我掏过一分钱。 当然,我的工资每月还是要交给我娘的,养儿防老的古训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到后来工资发到银行卡里了,我干脆连卡都交给我娘。 我娘与奚枚竹的所有开支,应该全部来自我的工资。 我深知我工资会有多少,如果放在五六十年代,我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家人,而现在已经是千年的尾巴了,转眼就要到新千年,钱早就不值钱了! 一提到钱,我头脑就有点发晕。 自从在苏西镇开创了乡镇企业的苗头后,我对钱就再也没有了感情。 奚枚竹身上即便有钱,肯定也不多!我想。 她在我家无怨无悔呆了这么多年,就像我家的保姆一样伺候着我的娘,没有她,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长期坚持在苏西镇和春山县了。 她对我家的贡献太大了,我拿什么去补偿她都不为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说:“拿着,回去买点东西。” 她红着脸推辞不肯要。我黑着脸说:“要是不拿,就是有意见。” 她只好接过去,小心地放在贴身口袋里,对我做了个鬼脸说:“我要去告诉嫂子。” 我知道她是开玩笑的,别说我给她一张银行卡,就算我现在抱着她亲一口,她也不会去告诉黄微微。 一个屋里有两个漂亮女人,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罅隙。 黄微微已经在客厅喊我了:“老公,找到妈的酒没?” 我答应一声说:“找到了,就来。” 黄微微哺乳,不能喝酒。我娘坚持要奚枚竹喝一点,我是当仁不让,必须要喝的。 奚枚竹也不推辞,她是山里人的女儿,苏西出来的女人,没有不喝酒的。 黄微微看我三个人都喝,她嚷着也要喝。 我笑着说:“老婆,你是不是想让我儿子成醉汉?” 黄微微闻了一下我杯子的酒说:“好香啊,我儿子肯定喜欢。因为这是他奶奶的酒呀。” 我娘眉开眼笑地说:“风呀,去,给你媳妇也倒一点。大过年的,都喝,喜气。” 屋外有零星的爆竹声响了起来。 衡岳市吃年夜饭有放爆竹敬神的习惯,尽管市里三令五申禁放烟花爆竹,但遇到逢年过节,烟花照样点,鞭炮照样放。 我是倾向于放烟花爆竹的人。过年不放爆竹,一点年味也不会有。 我在春山县的时候就因为春节放鞭炮的问题与政法委书记吵了一架。 政法委书记管着公检法,每年过年因为放爆竹总会出几宗事。他就想学着别的大城市,在春山县城也来禁爆竹。我在常委会上一点面子也没给他,力陈爆竹在过年带来的喜庆的好处,并且把它上升到拉动经济的层面上讲。最终春山县一致同意我的意见,春山县不禁烟花爆竹,到今天还是如此。 我起身拿出一盘爆竹,开门要去放。 大年三十谁家放了爆竹,就是告诉别人,他家要吃年夜饭了。吃了年夜饭,是不能随便窜门的,要等到明天早上的大年初一,各人以一个新的姿态拜年。 奚枚竹兴高采烈的要跟我去屋外放爆竹。 我们住的是高楼,除了电梯,还有一条楼梯。 我在楼梯口撕开爆竹,找出引线。奚枚竹手里拿着一根香,香火颤颤巍巍的跳动。 我将引线凑到香火上,刚燃着,就和奚枚竹慌不择路往屋里跑。 衡岳市的人都在楼道里放爆竹,爆竹爆炸的轰鸣声,能将人的耳膜震碎。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无比欢喜,每家每户都会在这一天点燃几挂鞭炮,驱逐年尾的晦气,迎来新年的好运。 奚枚竹在前跑,我紧跟在后。等到我们嘻嘻呵呵进了屋,楼道里的爆竹开始惊天动地的炸响了。 我娘举起杯子说:“来,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过了年,我孙子大了一岁,儿子老了一岁。媳妇成长了一岁,女儿又懵懂了一岁。” 我举着杯子不解的问娘:“怎么女儿又懵懂了一岁?” 娘笑笑说:“我这个女儿,就是懵懂的女儿啊。微微小风都在,过了年,你们都给我放在心里,枚竹在新年里,一定要找个婆家了。” 奚枚竹娇羞地红了脸,叫一声娘说:“娘啊,我不嫁1 “你不嫁?养老女啊!”娘呵呵地笑,叹口气说:“我总有走的一天。等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娘,大过年的,我们不说这些。您的话,我和微微都记住了,您放心。” 娘满意地笑,仰头将一杯老酒喝了下去。 我转头去看黄微微,她笑吟吟地说:“老公,娘都喝了,我们陪她老人家。” 一顿年夜饭,我们吃了两个多小时。 窗外已经黑了,所有高楼上的霓虹灯都亮了,争奇夺艳的,将一座城市装扮得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黄微微本身不喝酒,偏偏她今晚一定要喝。不管我如何说儿子要喂奶,她丝毫也不为所动,一个劲地与我娘推杯换盏。 我哭笑不得,心里担忧着儿子喝奶的问题。 奚枚竹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悄声说:“你别急,就让嫂子喝吧。她高兴呀。至于年年喝奶,你不用管,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我疑惑地问,眼睛却去看她的胸脯。奚枚竹一个黄花姑娘,该不会有奶水吧? 她脸一红,悄悄侧过身子不让我看。 我还在想她有什么办法,她已经起身去拿了一个奶瓶子过来,低声说:“我喂年年牛奶。” 我恍然大悟过来,想起刚才盯着她的胸脯看,顿时有些尴尬。 我娘显然喝多了,满脸红光地招着手嚷:“枚竹呀,扶我去睡觉。” 我再去看黄微微,她居然趴在了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我不禁莞尔。我的这个老婆,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显得无比的矜持与高贵。没想到在我家过一个年,就原形毕露了出来。 我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送她回卧室。 等我安顿好她出来,客厅里奚枚竹已经在收拾桌子了。 我要帮手,她却不让。推着我去沙发坐了,说大年三十,男人都要守岁。现在不如眯一会儿,好养足精神。 我心甘情愿的去坐了,守岁这个传统,我家历来有之。过去这个活都是我爹承担,现在换了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 坐在沙发上我无聊的打开手机,刚一打开,就跳出一条信息来。 “陈风,素雅找到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俏丽的奚枚竹 一顿年夜饭,三个女人醉了两个。剩下一个忙忙碌碌的奚枚竹和一个百无聊赖的我。 看到陈萌的信息,我想了想还是继续关机。 收拾好了的奚枚竹催促我去洗澡,说洗了澡后要换上新衣服,接下里的时间就该我一个人度过了。 她帮我拿来新衣服,连内衣裤都是新的。这些本来应该由我老婆黄微微做的事,现在全部由她代劳。 我娘屋里传来鼾声,听得我心花怒放。她人家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我卧室里的黄微微,犹如一朵醉海棠一般,脸上挂着笑,也睡得无比的香甜。儿子在我们床边的小床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不哭不闹地看着我。 我俯下身子,在他娇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乐呵呵的进浴室洗澡。 等我洗好出来,奚枚竹抱着衣服进去洗,临进门对我招招手叫我过去说:“哥,看着年年,他醒了就该吃奶了。” 我满口答应,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后,进了卧室。 儿子看到我,呜呜了几声,哭了起来。 我赶紧抱起他贴在胸口,感觉胸口像是捂着了一团火一般的温暖。儿子的哭声引来了奚枚竹的喊声:“哥,奶瓶温在磁缸里,你拿给年年喝。” 我慌不迭地找到奶瓶,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塞进儿子嘴里。 奶嘴一进嘴,这小家伙立马收了口。我骂了一句:“小吃货。” 正当我得意洋洋的时候,儿子坚决地吐出奶嘴,大声哭了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喊:“枚竹,他不喝呀。” 奚枚竹在浴室里说:“是不是撒尿了?你看看尿布湿不湿。” 放下奶瓶,我去检查尿布,干燥得很,没半点湿润,显然不是尿了。 儿子的哭声将黄微微闹醒了,她半睁着眼,睡眼朦胧地朝我伸出双手喊:“老公,儿子呢?” 我赶紧抱过去,说也奇怪,儿子一到他妈怀里就停止了哭闹,张着一张小嘴到处乱拱。 “我儿子饿了。”她喃喃地说。 我站在床边看他们母子,心里一片宁静。 门被推开,进来的奚枚竹一眼看到黄微微在喂奶,惊叫了一声道:“不能喂。” 她一个箭步抢过来,就要从黄微微的怀里去抱孩子。 “嫂子,你喝了酒,奶水里一定有酒的,对孩子不好。”她说,示意黄微微放手。 黄微微却不肯,瞪了奚枚竹一眼说:“我愿意。” 奚枚竹无奈地看着我,我只好说:“老婆,别喂了,让他喝牛奶。” 黄微微对我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她无助地说:“老公,我们儿子不肯喝牛奶的,怎么办啊?” 我安慰她说:“没事,喝多了就习惯了。” 儿子的小嘴一离开就尖利地叫了起来。黄微微心痛地说:“还是不要了吧。” 我没答应她,将哭闹的儿子交给奚枚竹说:“枚竹,看你的了。” 奚枚竹抱着儿子出门到客厅去了,我坐在床边,搂着娇慵无比的黄微微说:“老婆,你还睡不睡?” 她嗯了一声说:“老公,我感觉全身没一点力气呀。” 我笑道:“因为你醉了,自然没力气。” “老公。”她喃喃地叫我:“我要你帮我。” 我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关了灯,打开门来到客厅。 儿子在奚枚竹的怀里已经不哭闹了,虽然他似乎在排斥着奶瓶,但显然敌不过奚枚竹的坚持,只好安静地舔着奶嘴,发出令人心颤的唔唔声。 奚枚竹看到我出来,展颜一笑说:“嫂子睡了?” 我点了点头说:“晚上她喝太多了。” “嫂子高兴。“奚枚竹笑吟吟地说:“我是第一次看嫂子喝酒,挺厉害的。” “厉害个毛线,醉得像只虾一样了。”我在她身边坐下,打开电视,准备看联欢晚会。 她转头看了一眼我,伸手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抿着嘴笑说:“擦擦吧。” 我迟疑地问:“擦什么?” 她在唇边做了一个擦嘴的动作。我脑海里蓦地跳出在卧室里的情景,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胡乱的往嘴边擦。 她吃吃地笑,一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无比的俏丽。 我心里一动,张开五指掐在她后劲上说:“还笑。“ 她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指指我的卧室,慌乱地摇了摇手。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是怕黄微微听到。 我小声地说:“睡着了。” 她又指指怀里的孩子,我再去看,儿子已经在她的臂弯里睡着了。 “我送他去睡觉。”她站起身,看我一眼,眼睛里全是笑容。 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举国欢庆的日子,天下一片祥和。 不一会,奚枚竹从我卧室里轻轻走了出来,她带上门,径自走到我身边坐下,侧脸看我一下说:“你想干嘛?” 我鼻子里闻着她身上的清香,感受她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动,差一点就要意乱神迷。 奚枚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离我远了一点,却将双腿屈起来放在沙发上。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身上似乎还留着山里的轻灵。十来年的城市生活似乎没改变她太多,她给人的感觉还是邻家女孩的模样。 她穿着一套睡裙,裙摆下的一双小腿,弧线优美而灵动。 她双眼盯着电视看,但呼吸明显的重了许多,脸上的潮红如晚霞一般的灿烂。 午夜的钟声响起来时,她起身抱来一盘鞭炮说:“哥,该关财门了。” 我打开门,耳朵里全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这个城市在午夜的时候开始沸腾起来。所有人家都在祈祷新年行好运,家庭和睦幸福发大财。 还如吃年夜饭放鞭炮一样,点着了引线我便慌不择路往屋里跑。 身后的鞭炮声惊天动地的响,身边站着的奚枚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世界如此美好,人间如此幸福。我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搂在胸前。 第五百七十八章不许再关机 年像水一样流去,我还在回味年的味道,年已经到了尾声。 从大年初一开始,我便开始忙着到处拜年。 大年三十的凌晨,我群发短信,将所有人的手机号码都发了一遍拜年短信。发出去的信息基本都有回信,唯有陈萌的短信,迟迟不来。 短信拜年在这几年开始流行起来。但不管如何热烈的语言始终赶不上见面的亲切。因此我在大年初一开始,按照自己排定的名单,逐一上门拜年。 第一站当然是市委陈书记,我开着车,带着儿子老婆直奔陈书记家。 陈书记很意外我的拜年,说我是他们家今年第一个登门的客人。莫阿姨坚决要留我一家子吃饭,说大过年的,不留下来吃顿饭,是对客人的不尊敬。 我陪着陈书记闲聊,心里却一直揣揣不安。 陈萌没回我短信,是生我气了?还是有其他原因?我第一站到陈书记家,就是想看看她回没回娘家。 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便传来点点的叫声。 莫阿姨喜出望外去开门,门一打开,我就看到门口站着陈萌一家子。 她显然没料到我一家人会捷足先登她爸的家门,因此惊愕的神情直到她坐下来了还没散去。 何家潇过来跟我握手,在他面前,我是他长辈。 屋里突然多了几个人,本来有些清冷的气氛转眼就热烈起来。 点点不停的在屋里跑动,不时过来逗逗我儿子。 莫阿姨在陪着我们小坐了一会后,带着老保姆开始在厨房忙活。 我叫过点点过来,从身上掏出一个大红包说:“点点,来,伯伯给压岁钱。” 陈萌一眼撇到我手里的红包,惊讶地问:“这么那么多?” 我笑笑说:“作为伯伯,给侄儿压岁钱,是不论多少的。心到就好。” 陈书记慈祥地微笑,说:“小陈说得好,心到比什么都强。” 陈萌看着何家潇说:“年年乖,叔叔给年年压岁红包啊1 何家潇听到这句话,神色显得有些尴尬。他拉着陈萌走到一边,低声说了什么,随即我就看到陈萌的脸上罩上来一层阴云。 我的表弟何家潇没准备红包!在他露出第一丝尴尬神色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来陈书记家是有准备的,我知道何家潇他们一家一定回来。他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前后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大年初一即便何家潇不来,陈萌也一定会带着儿子回娘家拜年。 当然,来陈书记家不仅仅是来看陈萌在不在,关键陈书记不但是我老丈人的同僚,而且是衡岳市最高的父母官。 还有一点我不想细想,虽然我现在名列省里干部序列,在没有正式任命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倘若遇到意外,衡岳市是我的根据地,大本营,不至于走投无路。 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来陈书记家拜年。我一家人来,是各种关系纠缠的结果。 陈萌脸上的神色黄微微也看到了,她将年年往她怀里一塞说:“萌萌,看看我儿子乖不乖?” 陈萌接过孩子,在年年脸上亲了一口说:“丫头,幸福吧?” 黄微微满脸堆笑,搂着陈萌的腰说:“你幸福我就幸福。” 陈萌奇怪地看着她说:“怎么跟我扯在一起了?” 黄微微笑道:“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黄微微的几句话,将何家潇没准备红包的尴尬冲得一干二净。陈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指着何家潇说:“何家潇,别怪我大年初一说你,你什么时候也有个心啊1 何家潇嘿嘿地笑,从点点手里拿过红包说:“老婆,我借花献佛,红包我们转手给年年。” 陈萌呸了一声道:“大过年的,什么佛不佛的呀!我们可是人间烟火人家。” 陈书记看着两个儿女逗着嘴,挥挥手说:“都行,童言无忌嘛。” 陈书记的这个词将我们都逗笑了。何家潇在陈书记的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以至于他干脆说他童言无忌。这句话不是在责怪何家潇,而是带着浓浓的长辈关爱。 聊了一阵闲话,陈书记起身带我进他楼上的书房说话。 我按捺住蹦蹦跳的心,跟着他亦步亦趋上楼。 陈书记带我进书房,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给我说。 果然,他让我坐在硬木椅子上,自己坐到一张藤椅里,开门见山问我:“小陈呀,省里培训结束了,有什么打算呀?” 我立即站起身,认真地说:“陈书记,我是您的兵,我听从组织安排。” 他满意地微笑,招招手让我坐下说:“在家里,没必要客气了。” 我微微地笑,保持脸上的笑容不能褪去。 “年前省里来了征求意见书,对你们这批培训的干部,要作一个大统筹。”他翻看膝盖上的一本书说:“今年我就要退了,如果没其他情况,三月份省政协开会,我应该就要去省政协找一把椅子坐坐了。” 我暗暗吃惊,陈书记确实到了退居二线的年龄,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我退了,组织上有安排。你们上来,组织上也有安排。不过,我听林副省长说,你答应他去省公安厅任职了?”陈书记不动声色地问我。 我低眉敛目的说:“陈书记,林副省长不能代表组织,我听从组织的安排。” 陈书记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敲着书说:“小陈啊,你这人年纪轻,经历还是比较丰富的。当年我看你的报告,不但有文采,而且很有见地。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小伙子嘛。后来找了老关了解你的情况,老关这人没跟我说实话啊1 我心里一动,关培山当年跟陈书记说了什么?从陈书记的话里,我能听出来好话绝对不多。 果然,陈书记直接了当地说:“老关这个人,还是容不得年轻人埃如果不是你们春山县的刘启蒙找我专程汇报了你的事,你想从苏西出来到县里任职,怕是没希望和机会的。当然,我事后也了解到了,你是老何的表外甥,不管这个亲有多亲,只要有半丝亲情关系,总归还是亲戚的嘛。” 我越听越心惊,大气也不敢出。我曾经想过这一路走过来的路,也想过这其间的复杂关系,但我没想到关于我,在陈书记这里还有故事。 “小伙子,不错1陈书记赞赏我道:“今后的路还很长,要走稳不容易。” 结束了与陈书记的谈话,除了得知过去的事,对未来我还是一无所知。我不禁有些失望,但陈书记显然不想说再多话了,挥手让我下楼,并告诉我他就不陪我们一起吃饭了,他想休息一下。 我带着失望下楼来,楼下客厅里点点已经将大厅搞乱得一塌糊涂。何家潇跟在点点屁股后,忙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萌和黄微微靠在沙发上说话,我儿子年年已经睡着了,躺在点点留在他外婆家的小床上。 他们看到我下来,一起招呼我说:“陈风,到底是省领导了埃” 我笑了笑没做声,走到厨房边说:“莫阿姨,我来帮你。” 莫阿姨笑着将我推出来说:“不用你,不用你。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做这些的。” 陈萌嘴一撇说:“过年了,他们男人还不付出一点呀。照我说,过年的家务,就应该全部是他们男人干。你说是不?丫头。” 黄微微笑道:“我老公能干着呢。” 陈萌笑着瞪她一眼说:“谁不知道你家老公能干啊,跟我显摆是不?” 黄微微摇着手说:“不是显摆,是事实嘛。” 陈萌眉头一跳说:“丫头,借你老公说几句话,没问题吧?” 黄微微大度地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你们想说什么说什么。” 陈萌呆了一下对我说:“陈风,你跟我来。” 她在娘家的闺房没动,尽管与何家潇结婚成家了,她每个月都要回来住几天。在她的闺房里,何家潇是不能过夜的,而且没有她的同意,他一步也不能踏进去。 我在她闺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到黄微微投过来的鼓励眼神,硬着心随她进去。 陈萌的闺房还保持着少女的芬芳,虽然点点快两岁了,她是连儿子也不许进自己的闺房的女人。 “坐!”她指着椅子示意我。 我侧起屁股坐下,楼下客厅里有我的老婆,她的老公,还有我们各自的儿子,我想她不至于在这样的情况下翻脸。 “怎么关机?”她咄咄逼人地盯着我。 “没电了。”我讪讪地笑。 “胡说!” “真没胡说。” “是吗?”她冷冷地笑,轻蔑地看我一眼说:“你知道我为了等你的电话,在素雅的房子里坐了多久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再说,大年三十了,总该要有个好心情过年吧。” “小市民!”她鄙夷地白我一眼说:“人家家破人亡,你还有心情过年?没有一点正义感?慈悲心?” 我嬉笑着说:“萌萌,你说的这些东西,不是你我能管得着的。与其操空心,不如踏实过好自己的日子,等到有能力的一天,还一个公正道义就行了。”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她说完这句话就要下楼,我跟着起身。她带我上楼来就为说这几句话?我不禁啼笑皆非起来。女人这种动物,就是个感性的动物。什么东西在心里都不能放久,必须释放出来。 她走到门边站住脚,盯着我说:“素雅我安排好了,不过还有很多事,需要你。” 我摊开双手说:“尽力而为。” “不许再关机!”她警告我说:“如果再关我的机,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拍地赏了自己一嘴巴说:“保证做到。” 第五百七十九章土豪钱有余的婚礼 钱有余的结婚大典在苏西镇引起了轰动。单是来宾就超过千人,各类豪车更是不计其数。达官贵人、商贾名流、地痞流氓以及升斗小民,齐齐来给他捧场。 我本来不打算去参加,但架不住他在婚礼的前一天连续来十几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出常在我的态度不明朗的情况下,他甚至说出了其他人谁不来都行,我如不去,他这一辈子都会遗憾的话。 我捏着话筒说:“老钱,你不怕这话传出去被人骂死?” 钱有余嘻嘻哈哈地笑,压低声音对我说:“老弟,我这话能给你说,当然也能给别人说。你说是不?” 我乐不可支,钱有余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就是告诉我,这句话只能对我说,不会给另外其他任何人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再不答应,就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 初八清早出门,从衡岳市往苏西镇赶,下了告诉,看见前面三三两两走着不少的豪车,自鸣得意地想,苏西镇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我老陈,怕是现在也没鸟来拉屎。 从高速上下到苏西镇的车,绝大多数是去刘密斯的温泉度假山庄。现在气温低,正是泡温泉的绝佳时机。 直到我的车到钱有余的苏西宾馆前,才发现这一路过来的车,都是冲钱有余结婚大典来的。 从进镇的路口开始,每隔二十米左右,就竖有一道气拱门。大红的气拱门上挂着祝贺钱有余结婚的吉祥语,两边飞着氢气球,有几道门边还装饰着鲜花。这样的排场比当年苏西镇搬迁庆典还要热闹与宏大,如此壮观的场面,让我心里有了小小的一点嫉妒。 我的脚刚落到地面,立马过来一个穿旗袍的女孩子。她笑语嫣然,浅笑如花,示意我跟她过去签留言薄。 我侧眼打量她一下,她的旗袍叉开得很高,肉色的丝袜包裹着她浑圆丰腴的大腿。旗袍最能勾勒女人的身材,因此她高高挺起的胸脯,配合着蜂腰一样的肢体,让人几乎不愿意移开目光。 宾馆大堂摆着一溜长桌,桌面铺着红布,摆着几个装帧非常豪华的签名簿。 桌子后面站着几个穿一样旗袍的漂亮女孩,看到我过来,满脸笑容请我留名。 我特意打量了一下,没发现有收礼金的人。于是特意低声问带我进来的女孩子:“收礼金的呢?” 她愕然地看了看我,然后抿嘴一笑说:“我们老板不收礼金。” 这次轮到我愕然了,心里不爽地骂道:“钱有余,你奶奶的搞什么东东,不收礼金难道老子来白吃不成?” 我来之前,黄微微特地嘱托我,按常规给礼金就行,千万不要显得与众不同。 我口头上满口答应,其实心里还是有打算。不说钱有余这几年给过我不少的钱,单就凭着他跟着我开发建设苏西镇这件事,我出手就不能不大方。 我准备的两万块钱礼金无地方可去,反而在签过名后收到礼仪小姐递给我的一个红包。 土豪!我在心里暗暗地骂,找了个洗手间进去,打开红包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千块钱。 土豪!钱多烧坏脑子了!我还在骂。掏出家伙撒了一泡尿,摁下冲水马桶,将心里的不爽全部冲进下水道。 洗手后却发现没纸巾擦手,心里愈发的不高兴。 拎着湿淋淋的双手一出门,迎面就看到钱有余过来,一把抓起我湿漉漉的手说:“老弟,我就知道你一定给老哥面子。” 我假笑道:“老钱,现在钱多得没地方花了?”说着拿出红包要还给他。 钱有余楞了一下问:“老弟,你什么意思?” 我笑着说:“我是来喝你喜酒的。喝喜酒就应该随份子给你红白。你却倒给我红包,你又是什么意思?” 钱有余似乎明白了过来一样,放开我的手哈哈大笑说:“能有几个钱?图的不就是面子么?” 我帮他算了一下说:“按你今天这个架势,来的人怕有上千人。一个人一千块,你一下就要送出去一百万,值得吗?” 钱有余拍了拍胸口说:“老弟,不瞒你说,这个主意是小雪的。她这次嫁我,要受多少委屈啊!这次她家里人都会来,还有她过去的同事啊朋友啊什么的,总不能给她丢面子。说嫁了我这个农民,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打趣他说:“老钱,人家就是一朵鲜花。你不但是堆牛屎,还是堆老牛屎,都快风干了的牛屎了。” 钱有余裂开嘴笑,摸出一支烟递给我说:“老弟,我是不是牛屎,我比谁都明白。你也明白我,实话说,这世道啊,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包括你们年轻人天天挂在嘴边的爱情。要是没有钱,别说爱情,怕是怨情都没有。没有一个女人会为一个没钱的男人生气,因为他们不相干埃像小雪这样的女孩子,人漂亮,又能干,又理解人,对我老钱有情有义,就算是倾家荡产我都愿意,还在乎这点小钱?” 我笑着说:“老钱,你是捡到宝了。” 钱有余喜不自禁地说:“没有你,这个宝我也捡不到埃还得感谢你,老弟,就凭着小雪嫁给的缘分,今后有需要用得着老哥的地方,你吱一声。” 我含着笑说:“老子又不是耗子,说话还要吱一声?” 钱有余一样瞥见我身后的人,带着歉意说:“老弟,你是自家人,我不管你了。我要去接待客人了。” 我挥挥手说:“你去忙,我随便走走就好。” 苏西宾馆一共五层,是除镇政府之外整个苏西最高最宏大的建筑了。 我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准备上楼去看看。 苏西宾馆的顶楼有一个空中花园,种着一些珍贵的好花,楼顶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细流淙淙,一派田园景色。 上了楼顶,眼前赫然开朗,整个苏西镇尽收眼里。 远处是温泉度假山庄,没有高楼,建筑依山傍水。本来是穷山恶水的老鹰嘴,现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近处的苏西镇,纵横四条街,如棋盘一般整齐。 苏西镇镇政府就在棋盘的中心,苏西宾馆与镇政府仅一街之隔,触眼便能看到。 “好地方!好风水!”我感叹着,围着假山转。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来啦1 我闻言一惊,扭转头,就看到雪莱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老钱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她浅浅的笑,走到我身边,一丝淡淡的幽香便扑面而来。 我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狼狈的样子让她抿嘴一笑,说:“怎么啦?” 我打量她一下,由衷地赞叹说:“真美!是不是做新娘的女人都特别漂亮?” “你说呢?”她歪着头看我,脸上的笑如一池春水一般,荡漾的涟漪几乎要将楼顶花园的景色都比下去。 “美1我竖起大拇指说:“是真美1 雪莱凑过来一步,轻声问我:“你就没其他想说的?” 我摇摇头说:“没有。” 雪莱的脸上似乎有些失落,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啊?” 我慌忙摇手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样的姑娘,爱都来不及,谁还会骂你。” 她浅浅一笑说:“是吗?如果爱,当初我在苏西镇的时候,做你的后宫怎么不愿意?”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来,这让我尴尬,让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犹豫了半响,我说:“雪莱,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属于别人的。我们只是人生中的一对相识客人。有很多东西,失去反而比得到更美好。” “我嫁给老钱,你心里就没骂过我贱?”雪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如果你觉得我该嫁给他,我现在就宣布取消婚礼。” 我吓了一跳,双手乱摇说:“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再说,你嫁给老钱很好啊!我心里很安稳。因为我认为,老钱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雪莱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自己觉得自己真贱!月白不愿意嫁给老钱,反而我成了替补,我算是什么人呢?是看中了老钱的钱,还是跟谁赌气呀?我想了很多,最后我认定,就如泥说的一样,只要他对我好,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心。” 我嘿嘿地笑,伸手摘下一朵小花说:“来,我帮你插头上去。戴朵花的新娘子,有别样的风情啊!” 雪莱却拒绝了我的要求,她从我手里接过花,自己插到发髻上,端详着自己问我:“好看吗?” “好看!” “好看就好!我要让老钱知道,娶了我,他一辈子不后悔。” 雪莱走了几步说:“我得下去化妆了。还过三个小时,我得上台举行婚礼了。” 她不等我说话,飘然而去。 我站在楼顶,将身子掩映在一片绿色中,感概万千。 苏西宾馆门前的大路已经封了路,街的两头各自搭了戏台。一头唱花鼓戏,一头唱现代歌舞。 整条街道歌舞炫目,锣鼓喧天。礼花是一排一排的放,将苏西镇的这片天空,映照得辉煌无比,七彩斑斓。 钱土豪这是搞什么飞机?我哑然失笑。 我抽完一支烟,准备下楼回衡岳市。酒宴我不参加了,人来了,已经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刚下到门口,看见刘启蒙书记带着余县长几个人迎面而来。 第五百八十章你们找我有事吗 县委书记和县长亲临土豪钱有余的婚礼,这在苏西镇是个天大的新闻,放在春山县,也会让人惊羡不已。 刘启蒙书记看到我,微微一笑道:“来了1 我赶紧过去握手,刘书记这人对我有知遇之恩。虽然时光如水,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但终究我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干部,即便我做官做到京城了,在他眼里依然如青柿子一般。 我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书记,您亲自来埃” 刘启蒙指着余县长说:“我们两个,遇到这样的大事,当然得亲自来。”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个,刘书记笑道:“老余是来主婚的,我是来证婚的。当然,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事,就这趁着这个机会,给钱有余同志授牌。” “授牌?”我愈发迷惑了。 余县长在一边解释说:“苏西镇有今天,与钱有余同志的奉献是分不开的。所以我们这次来,就是要给他授予‘优秀企业家’的牌子。让更多的企业家知道,在我们春山县投资,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啊1 我闻言鼓掌笑道:“县委县政府的决定真是抛砖引玉啊!” 刘启蒙书记一到,苏西镇的干部就得倾巢而出。我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大大小小的苏西镇干部,但却始终没发现月白的影子。 钱有余激动得走路都走不稳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过来,激动得连脸上的粉刺都能看得清残留的毛根。 大人到了,婚礼当然就要开始了。 钱有余的婚礼上,刘启蒙是最高级别的干部,因此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就连新郎钱有余,新娘雪莱也不例外。 婚礼选在镇文化中心大礼堂。当初我规划这个文化中心,就是想着要用文化来改变山区落后的面貌。文化中心建起来后,主要的功能就是放电影,但放了一段时间后就改成了一个月放一次。因为乡民们只要是花钱来看,保证一张票也卖不出去。如果不要钱,文化中心一定会挤得水泄不通。 文化中心还有个功能,就是镇里会经常请一些农业专家、畜牧专家之类的人,来给乡民传授种田养鸡养猪的方法。当然,这样的活动更是一分钱也不收的,反而还会提供免费水喝。遇到一些企业想借机搞点宣传的,还能获得一份盒饭或者其他礼品。 镇文化中心占地面积不小,大堂里可以容纳千号人马。 文化中心早就布置得富丽堂皇,门口守着的保安看到我们族拥着刘启蒙书记一道过来,赶紧立正敬礼。 婚礼的套路并没有太多繁琐,主婚证婚后,余县长亲自宣布授予钱有余“优秀企业家”称号,鼓励他继续为苏西镇的建设,乃至春山县的建设尽自己的力量。 轮到钱有余讲话的时候,他憋了半天说:“感谢感谢,一万个感谢。我一定对老婆好!” 说完也不顾眼前坐着上千人,抱着雪莱,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刘启蒙书记授完牌就要走,我跟在他身边,想送走他后,自己也先行离开。 出了文化中心大门,刘启蒙书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说:“小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我连身答应,刘启蒙带我见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否则他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因为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告诉我说,他这次来,不单单是给钱有余证婚,主要的目的就是来见这个人。 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刘启蒙和余县长亲自下到乡镇来见他? 我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根本想不出苏西镇谁家有这么个通天的人物。苏西镇几千号人马,除了钱有余和孙德茂一个做木匠,一个做包工头发家之外,还没听说谁家有钱,谁家有人在外当官。 而且这个官还不是小官!小官刘启蒙不会下来。起码比他大,而且能影响到他的人。 谁呢?我迷惑不解。 刘启蒙也不揭穿要去见谁,只是上了车后,招手让我跟他同一个车走。 刘启蒙书记要走,钱有余岂能留得住?刚才的激动和幸福感已经将他击打得晕头转向了,他一个农民,婚礼能得到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主婚证婚,放眼全国有几人? 随同刘书记一起来的有三台车,他自己一台,余县长一台。还有一台是魏延的,但这老家伙一直没跟我打招呼。 车从苏西宾馆门口出发,径直往温泉山庄走。 我赫然开朗起来,能在温泉山庄享受的人,非富即贵。刘启蒙书记带我见的人,应该不是富人,但一定是个高官。 我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在山庄里会看到哪位领导。 刘密斯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我们的车刚到山庄门口,这外国佬就迎了出来、 刘密斯在中国十几年,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他熟知中国人情世故,知晓民间喜庆故事。 美国人没有过年的习惯,因此刘密斯在中国大年的时候,还呆在这里工作。刘密斯是个生意精,他深知每到这个时候,也是他们温泉度假山庄最赚钱的时候。 刘启蒙书记下车与刘密斯打着招呼,我跟在他身边,听到他轻声地问了一句:“人呢?” 刘密斯笑着点头说:“在,放心。” 刘密斯在前面带路,刘启蒙书记跟着他走,我又走在刘书记身后,在后面就是一副贵人模样的余县长。 拐过一座小楼,扑面而来的是一座小小的木屋。 刘密斯指着小木屋说:“领导,我就不陪你去了。你们自便。” 刘启蒙书记含笑点头,目送刘密斯离开。 他走到我身边,朝我挤挤眼睛,眉毛和胡子一起笑起来。 我瞪了他一样,心里骂道:“狗日的洋鬼子,一样的溜须拍马。看到领导了,就不把老子放眼里,连招呼也懒得打么?” 刘密斯做了一个手势,我疑惑了半天,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等到小木屋的门一打开,我惊得一张嘴合不拢了。 屋里两个人,一个是柳红艳,另外一个居然是素雅。 柳红艳看到刘书记进来,慌得从椅子上一蹦而起。 素雅显然对刘书记不熟,盯着刘书记看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你叫素雅?”刘启蒙书记和颜悦色地问。 素雅不安地点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她一个女人不怕都是假的。 “在这里生活还好吧?” 素雅还是紧张地点头。 余县长走上去一步说:“你不要怕。这是我们春山县的县委书记,刘书记。” 素雅闻言一呆,眼光在刘启蒙书记身上溜了几圈后,迟疑地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刘启蒙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在上访?” 素雅点点头,人更加不安了。双手扭着自己的衣角,大气也不敢喘。 我更是一脸茫然。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素雅。陈萌告诉我说她安排好了她,却一直没告诉我素雅在哪。再说大年初一我们见过面后,再也没联系过。 素雅这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而且身边还跟着柳红艳。 带着疑惑,我悄悄给柳红艳打了个手势,让她出来说话。 柳红艳迟疑了一下,还是悄悄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后边,急不可耐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柳红艳显然也不是知道太多情况,只是急匆匆告诉我说,大年三十晚上,郝强突然接到刘书记的电话,让他去衡岳市接个人过来。 当初她还以为上头来了什么大人物,等到人接回来,一看是个女人,而且显然不是大人物,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却接到让她陪伴这个女人的通知。 郝强在接到素雅后,直接就安排入住在了温泉山庄。柳红艳过来一接手,郝强就消失了。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心里开始不满起来,当即掏出电话给陈萌打。 陈萌听说我见到了素雅,她显然吃惊不小,沉默半响说:“我是没办法了。” 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是在火车站找到素雅的。素雅已经买好了票,准备连夜回广西了。 原来在大年三十的上午,因为过年,素雅不打算出摊,准备一个人在家里搞点饭菜过年。没想到中午过后,突然来了一帮子人,城管的、公安的,还有街道办的一帮子人。一来就要赶她走,说她破坏了城市环境。 素雅开始不愿走,眼看着老残的案子有眉目了,突然离开,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翻过来。 谁知这帮人根本不给她商量,动手就将她的面摊子砸了,并且告诉她,如果不走,就将她送收容遣送站送走。 素雅一个弱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得哭起来。 来的这帮人并没心软,他们三五几个人自己动手,将素雅的衣服什么的塞到一个包里,不由分说就把她拉上车,直接送到火车站。 素雅死的心都有了,眼看着回力回天,只好答应他们说自己一定走,并且当着他们的面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 就在素雅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陈萌找过来了。 陈萌在素雅的哭声里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能帮自己。于是她给他打了电话,这个人就是刘启蒙。 第五百八十一章算我投资 元宵节后第三天,我接到甘露的电话,她已经接到组织任命,到永宁市去担任副市长。 永宁市与衡岳市是隔壁市,典型的山区,因此有许多美丽的传说。甘露去该市担任副市长,正符合了她本身美不胜收的特质。美丽的地方就应该有美女市长。 我将这些话给甘露说的时候,她却无比忧伤地告诉我,她其实并不想去,她一个女人,只希望能安静的生活,不想在仕途上花费太多精力。 我安慰她说:“甘露,哦,现在应该叫甘市长。甘市长啊,领导让你出来担担子,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也是对你信任的。”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点也不好受。甘露他们有了去向了,而我的去向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端木和徐孟达,也没给我来一个电话。 我开始有点揣揣不安,按照组织原则,我是培训班的班长,理应在全班同学之前先有安排。而现实的情况是,甘露安排了,其他人呢? 甘露又透露给我一个信息,说孟小雨也动了位置,据说安排在中部省中心市做副市长。 中心市与永宁市衡岳市不是一个层级。中心市是省城所在地,算是京畿。中心市的市委书记都是省委常委,市长自然也比其他市市长高了半级。 孟小雨担任这个职务我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人家起点高,又有人,非我等草根小官能比的。 挂了甘露的电话,我心情阴沉,似乎就要下雨一般。 我不想把自己的情绪传染到家里人身上去,因此我拿了一件外套说要去外面转转。 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做家庭妇男,奚枚竹在元宵节当天才回来。她没回来之前,我要照顾儿子老娘,还有我娇滴滴的老婆黄微微。 做家庭妇男其实挺好的,我几乎就要满足这种生活状态了。 但奚枚竹一回来,就剥夺了我的全部工作,让我整天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我决定去一趟小姨家。 过年这段时间我没去过小姨家,连电话也没打。 有时候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对面小姨在家里忙活的身影,心里就感动很满足,很幸福。 小姨开门见到是我,脸上的笑容浮起后又沉了下去,扔给我一句话说:“还记得我呀1 我陪着笑脸说:“小姨啊,你莫冤枉我。我哪天敢不记得你?你没看到我天天在阳台上看你么?” 小姨又恢复了微笑,拿手指头戳了我的额头一下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不敢!”我走到沙发上坐下,大声问小姨:“我姨父呢?” 小姨忙着给我端果盘倒水,回过头说:“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你怎么没去?” “我不是怕你来吃闭门羹么?” 我心里顿时涌起来一股暖流。我可爱的小姨居然怕我来她家吃闭门羹而放弃随丈夫孩子回老家的大事。 我姨父的老家在乡下,一个非常贫穷的小山村里。 小姨将果盘放在茶几上说:“来,挂红吧。虽然年过完了,挂红还是必须要的。” 挂红这个习俗很多人不知道,当然有些地方叫法不一样。 所谓挂红,就是新年期间,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个或者几个果盘,果盘分为六到八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装着糖果饼干等等之类的干果蜜饯一类。果盘的中央用红纸包着一块饼,我们这里叫它发饼,是只能看不能吃的。 挂红只在过年或者娶亲嫁女的时候才有,平常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我端详着红纸包着的发饼说:“小姨,我想吃这个。” 小姨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骂道:“都生孩子了,还那么不懂事。这发饼能吃吗?” 我小时候过年,最心痒的就是果盘中间的发饼,每年过年,尽管果盘里有很多好吃的,但我最想吃的总是被红纸包住的发饼。 小姨曾经为满足我的欲望,悄悄将发饼偷了给我吃。她找了块瓦片,与发饼一样大小,用红纸包住放在果盘里,等到元宵节一过,我娘清理果盘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秘密。 发饼一般是不能动的,因此每家最多就买一两个。 我娘发现秘密后很生气,拖着我就打。因为她知道,我们家里出了我,没有人会对发饼感兴趣。 就在我娘的荆条落在屁股上的时候,小姨挺胸而出说发饼是她拿的,她吃了。 我娘楞了半秒之后,一个巴掌落在小姨的脸上。 这段往事曾经让我在心里蕴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小姨要离开家的时候对她说:“小姨,这个世界只有你对我好。我要一辈子爱你!不让你离开我。” 小姨苦笑着刮着我的鼻子说:“小东西,小姨也爱你。你记住,这个世界上不只有我对你好,大家都对你好1 往事浮上来,居然心酸。 我拍着沙发让小姨坐,小姨在我对面坐了。我不满地嚷:“坐我这里。” 小姨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过来,在我身边坐了,剥了一颗糖塞进我嘴里说:“吃糖。” 糖甜人更甜!这般温馨的画面我好久未曾享受过了。 我咬着糖,示意小姨去咬另一半。 小姨的脸瞬间红了,打了我一巴掌说:“顽皮1 我却不依不饶,这种场景在我们小时候经常上演。 小姨只要手里有糖果,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吃的,一定会带回来给我。每次我都会咬着一头,把另一头留给小姨吃。 她起身要走,我一把拖住她的手说:“吃不吃?不吃我就走。” 小姨犹豫了半天,一张脸红得姹紫嫣红。她闭了眼睛,不敢来看我。 我凑过去嘴,将糖果的一头塞到小姨的嘴边。她先还在迟疑,抗拒,无奈我始终不放弃,她只好微微张启嘴唇,咬住糖块。 糖太腻,满嘴被糖化,沾腻腻的一点也不好受。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递给小姨说:“喝口水。” 小姨还在羞涩,我却大喇喇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安静地靠在我胸口,一言不发,任时光在我们身边静静的流淌。 “小姨,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任命的消息至今还没动静?”我放开搂着她的手,将身子仰靠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好事慢出来!”小姨安慰着我,拿起我的一只手端详着说:“你看你的手,像女人一样的纤细。这样的手就是当干部的手。” 我笑道:“你的手更漂亮埃” 小姨白我一眼说:“我是女人。” “对,你是女人。我的小姨是女人。”我反手抓住她的手,捏着摩挲着。小姨的手温润无比,柔若无骨。 小姨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小风啊,你现在是高级干部了,眼光要好,主意要坚决。” 我嬉笑着说:“我还是我,就是这个样子了,改不了。” “不改也得改。”她抽回自己的手,突然又伸过来,在我脸上摩挲几下,心痛地说:“看,廋了不少呢。” 小姨的手如春风拂面,我仿佛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心随着阳光在一同奔跑。 “我不想再当官了。”我冒出一句话。 “什么?”小姨闻言,柳眉倒竖瞪着我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不敢再试了,小姨生气其实也是很可怕的。她小时候一样的打我,有次打得我甚至要跟她绝交了。 “大男子汉,别婆婆妈妈一样的。有事看开,没事想开。”她训斥着我说:“你要是不做官,你还能做什么?” “做生意啊!”我故意笑嘻嘻地说:“你看我当年在苏西的时候,生意做得不是挺好的么?” 小姨眉头紧皱,骂道:“你以为还是当年的老黄历啊?现在做生意,没人脉没资源就只有等死。” 我不想就这个事继续纠缠下去,这是我小姨第一次强烈反对我。 过去我做任何事,小姨总是第一个无条件支持我。我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以至于我几乎无言以对小姨的责问。 小姨在教训了我几句后,又柔声地说:“你别怪我骂你,现在的社会,一天一个样子。” 我苦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嘛。” “我不管。现在你要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这样的话题不许再提。天大的困难跟小姨说,就算回到解放前,我也不会让你孤立无援。”小姨慷慨陈词,神情激动。我看着她的样子差点要笑出来。 我试探着说:“我们培训班的同学基本都落实了新岗位了,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什么情况呢?” 小姨迟疑了一下说:“也许有更大的任务让你去完成啊。” 我的失落没逃过她的眼睛,她将我的头搂在胸口,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我说:“我一直相信好事慢出来。” 贴着小姨的胸口,感受她身体传递过来的温柔,我几乎如痴如醉。 “我听说市里要开发一座新城,如果能在消息落实之前拿到一块地就好了。”小姨喃喃地说。 我抬起头,惊讶地问:“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 小姨笑而不语,良久吐出一句话说:“你们在公司退股出去的五百万,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了。” 我心里骨溜溜地转了一遍,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钱有余。 如果真有其事,我这次要让钱有余一辈子对我感恩不荆 “这些你都不要管,有我。”小姨微笑着说:“你做好自己的事,当好你的官就行了。” 我正要反驳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徐孟达打来的,让我连夜去省城,他有重要的事找我。 挂了电话,我抱歉地起身,搂着小姨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我要去省城。” 小姨笑吟吟地说:“去吧,注意安全。” 我还想去搂抱她,她已经躲开了,从里屋拿了一包钱递给我说:“带上。” 我想拒绝,小姨笑着说:“你有钱吗?五百万可不在你手里。去省城要花钱,男人不能小气。” 我只好接过来,低声说:“算我借的。” 小姨笑道:“不算借,算我投资。” 我顿时哑口无言。 第五百八十二章还给老子装深沉 徐孟达还是住在疗养院,从他恢复的情况来看,站起来的机会不可谓没有。 我去的时候,端木也在,看到我来,说一起去外面喝酒。 我惊讶徐孟达居然赞同,他一个拖着病体的人,纵然他愿意,我也不敢。万一要喝出个事来,不但他爹徐达不会放过我们,就是自己的良心,也没办法安心。 节后来省城,感觉一座城市还带着过年的余味。大红灯笼依旧高高挂起,有些人家的窗户上,竟然还贴着窗花。疗养院里,还残留着过年的喜庆,以至于徐孟达的精神是空前的好。 徐孟达提议说出去喝酒,端木不敢反对,只能拿眼看我。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如我们以茶代酒,就在这里畅饮一番如何?” 徐孟达起初不肯,说自从进了疗养院,他感觉空气里有一股霉味,太阳都是绿色的,生活就剩下一种颜色了。 徐孟达的坚持,我们不好太强烈的反对。毕竟他是病人,我们得按病人的要求来尽量满足,更重要的是,徐孟达在我和端木的眼里心里,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朋友。 徐孟达虽然现在不是干部,却有着我们这些干部所没有具备的资源。 我是怀着鬼胎来的,但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所以一切事情对我来说,都显得心不在焉。 徐孟达明显感觉到了我们在敷衍他,也不好发脾气,只好退而求其次让端木去外面买点酒来,我们就在他的房间喝。 端木出去不久,徐达老爷子就来了。 我们见过一面,彼此都有印象。因此我一眼看到老爷子蹒跚进来,赶紧起身去扶着他。 徐达看着我微笑,不动声色推开我扶他的手。 “小达,你妈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不来看你了。”徐达温柔的坐到儿子身边,将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轮椅上,满眼里都是疼爱。 从这句话里,我感知到老爷子是每天都要来看儿子,这种感情不能不让我心动,因此我心一软,眼眶就湿润了。 徐孟达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伤感,他笑着说:“陈风啊,你怎么了?” 我擦擦眼角说:“没什么,我是看到首长天天来,心里不安。” 徐达叹口气说:“我就这一个儿子,除了他,我这辈子是一无所有。” 我越发钦佩了,倒了一杯热水双手递给他说:“首长,我理解。” 徐老爷子淡淡地笑,默默地坐了一会后,起身说:“小达,我得回去了。你妈还在家等我。” 徐孟达这才叫了一声爸说:“爸,你不用天天来看我。我很好的,没事。再过几天,我打算回家住了。” 徐老爷子闻言,脸上现出一片喜色,兴高采烈地说:“好啊,我叫你妈把你的房间再准备下。我儿子要回家了!” 他喃喃地说,转身出门。 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徐孟达终于没忍住眼泪,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徐孟达自从参加工作后就没在家住过一天,二十来年的时间,他只在每年的春节回家一趟,也就是坐坐就走。 徐孟达不回家,主要还是在于徐达部长和夫人两口子,从徐孟达拿了第一次工资开始,就念叨着让徐孟达娶妻生子。 徐孟达就是受不了他们的念叨,才狠下心从家里搬出来祝本来也就是住住就回家,谁料想到了外面的世界,一切与他住在家里大不相同。一颗心只要野了,再想收回来比登天还难。 徐孟达有一种游龙入海的惬意,乐不思蜀不愿回家。但他背后站着的是谁,中部省只要在官场的人,谁不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 到后来徐孟达在朋友的引荐下,认识了省广电总局的一个处长,处长指导他在电视台代理广告。徐孟达要在电视台拿个时间段,谁不给面子呢?于是从省台开始,一直将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电视台都拿了下来。 起初徐孟达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想到这一玩,居然就玩出了名堂来。 那年月谁都想在电视台做广告,任何东西只要在电视台露面了,老百姓就认为是放得心的东西,再买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做产品的人都看到了电视传播的惊人效果,都想来露一下面,可是电视台的广告是有时间限制的,要想上广告,没有过硬的关系连门也没有。 其时徐孟达还在上着自己的班,直到有一天有人找到他单位来,甩手就扔给他一千万的支票,目的就一个,在他的广告时段里,给他一分钟的时间。 徐孟达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厉害,于是偷偷的辞了职,专心去办自己的广告公司去了。 徐孟达辞职的事在半年之后才被老爷子徐达发现。这对于一辈子吃着皇粮的徐老爷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老两口好不容易找到徐孟达,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无奈徐孟达已经是吃了秤砣的心了,打死也不肯回头。 徐老爷子一气之下,公开宣布与儿子徐孟达断绝父子关系。这则典故,在一段时间之内,中部省里传得沸沸扬扬。 父子俩和好还是徐孟达除了车祸以后的事。 徐老爷子得知儿子出了车祸,当即吓得只剩下半条命。后来知道儿子捡回了一条命,他厚着老脸,亲自找了省人民医院的院长,派人将徐孟达接回省城来。等到病好得基本差不多的时候,老爷子本想着将徐孟达接回家去住,无奈徐孟达打死又不肯,只好再次动用手里的资源,将他安排在省高干疗养院里住下了。 现在得知儿子愿意回家去住,这让老人的一颗心得到了无比的慰藉。儿子结不结婚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儿子在身边,他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我听完徐孟达的这番叙说,感动得眼泪也禁不住哗哗地流。 正好端木提着两瓶酒,拿着一些凉菜进来,看到我们两个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惊得一张嘴张开半天合不拢。 在我执意的要求下,徐孟达最终还是以茶代酒,我和端木实打实喝酒。 一瓶酒见底后,端木的舌头大了许多,说话开始囫囵起来。 我清醒得很,一瓶晕头大曲未必能放倒我,像徐孟达拿来的这般高档酒,喝在我嘴里,就像喝水一样的寡淡。 但我也装作醉了,打量半天端木后,我似笑非笑地问他:“端木啊,你有事没跟兄弟说啊。” 徐孟达微笑着敲着桌子说:“端木,你瞒着陈风什么了?” 端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徐孟达,摸摸脑袋说:“没有啊,我没瞒他什么呀。” 我佯怒道:“还说没有?徐哥,我们班三十个同学,二十九个安排了,单单剩下我一个,究竟是什么原因嘛?就是要人死,也得死个明白是不?” 徐孟达惊讶地哦了一声,黑着脸问端木:“什么意思?” 端木嘿嘿地笑,尴尬地说:“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芝麻大的官,管得着这么大的事吗?” “管不着可以理解,有消息怎么不告诉他呢?” “他这不来了吗?”端木拿着酒杯找我碰了一下说:“本来我要给你电话的,可是大哥说你今天会来。我想不如当面说更好,就没打电话了。” 我心里怦怦地跳,端木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呢? 徐孟达也催着端木快说,端木还在嘿嘿地笑,笑着笑着一头栽在桌子上,再去看他,已经呼呼地睡了。 端木在装死!我心里非常明白。但我现在也应该是酒醉的样子,不能太清醒地去追问情况,因此我在确定端木不会在徐孟达面前说以后,也装作不胜酒力,伏在桌子上装睡。 徐孟达叫了我们几声,见我们没反应,叹口气叫来护士,帮着收拾好了房间,任我们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他摇着轮椅出了门。 徐孟达走了不到五分钟,端木就抬起了头,拍着我的手臂喊:“陈风,还装?” 我嘿嘿地笑着说:“我跟端木兄学,看看装死是什么滋味。” 端木不好意思地摇着头说:“孟达现在不是组织内的人,有些事情本身就带着保密性质。如果我泄密,对不起党和政府啊。” 我看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也不安起来。 端木要跟我说的事,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 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胸口犹如挂着十个五吊桶,七上八下地晃荡。 “陈风,你是觉得大家都安排了,唯独你剩下你一个人,是组织忘记你了,还是有其他安排?” 我不置可否地笑。 “组织没忘记,也没其他安排。” “什么意思?”我吃了一惊问。 “急了吧?”端木开心地笑起来:“还给老子装深沉!” 我只好舔着脸笑,说:“端木兄,我一介小民,会装个屁深沉埃” “装也是这样,不装也是这样。”端木喝干杯子里最后一滴酒说:“你的事,回去问你老丈人吧!” “黄山部长?”我疑惑地问。 “难道你还有几个老丈人?”端木哈哈地笑起来:“难怪人家黄部长不愿意你来省里工作。” “他不能代表组织吧?”我试探地问。 “说不清。说能代表,确实可以代表。说不能代表,也是代表不了。不过,毕竟你过去是市管干部,现在要一步到省管,甚至中央管,确实需要地方的意见。” 我摇着酒杯说:“端木兄,酒不够了。” 端木瞪我一眼道:“难道真想喝死拉倒?” 我笑道:“喝不死的,不就是酒吗?当年老子一个能干衡岳市三瓶晕头大曲。” 端木竖起大拇指说:“你厉害,牛!我不陪你了。等下孟达还有事要交代你,我得先走。” 端木这家伙说完这话,跑得比兔子还快,等我回过神来,看到徐孟达已经摇着轮椅进来了。仿佛他们两个早就约好了似的,一个出门去了,一个进门来。 我还想喊,徐孟达摇着手说:“不要叫他了,我们两兄弟说说话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我就是一副牌 徐孟达叫我来省城,自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 端木一走,他就示意我关好门,我们两个一个坐沙发,一个坐轮椅,对视良久,徐孟达才缓缓开口。 “陈风,你明白我请你来的原因?”他正视着我,神情严肃,让我多少有点意外。 徐孟达在我心里的形象一直就是个儒雅书生,说话慢条斯理,做事慢条斯理。就好像他谈恋爱,一样的慢条斯理。 像这样严肃的神态,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因此我正襟危坐,等着他发话。 徐孟达说:“薛老师在国外还不错,昨天给我来电话,希望我也出国去。” 我拍着手说:“好极了。徐哥,你去国外一方面治疗一下身体,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要高很多。另一方面陪着薛老师,让她也安心。” 徐孟达淡淡地微笑,做了个抽烟的动作说:“你可以抽烟,没事。” 我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说:“徐哥也试试?” 他摇了摇头说:“我十年前就戒了。”他看着自己的腿,又看看我,叹口气说:“我现在去,岂不是给薛老师添麻烦?她学习紧张,要是花心思来照顾我,我心里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的。” 我笑笑说:“既然薛老师想让你去,自然有她的安排。徐哥你完全可以放心去!” “我能放心吗?”徐孟达长叹一口气说:“其他都不说,就这不明不白的车祸,难道真是意外?” 我吃了一惊问:“难道里面有文章?” 徐孟达哈哈一笑道:“陈风啊,说你简单,你比谁都精明。说你精明,明摆着的事,你就看不出里面的道道?” 我摇着头,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徐哥,我还真不明白。” 徐孟达显得有些烦躁,他伸手要了一支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捏着手心里碾碎,让烟丝从他指缝间掉落下来。 “衡岳市的车祸,就是有预谋的。目的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谁都有。如果这是在你身上,你一样的有。”徐孟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如果有人挡着你升官发财的道,你会不会将对方置于死地?”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我一时没有思想准备。在他的一问之下,居然呆了半响。 徐孟达笑笑说:“当然,你陈风或许不会走极端,但有人就想着让我死啊。我一死,什么事都没有了,天下太平了。” 我越听越糊涂,也越来越心惊。从徐孟达的话里,我感觉他要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问你,你们春山县的麒麟山庄是什么时候有的?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能办那么大的事?更令人可疑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政府官员去麒麟山庄呢?” 我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其实我也是好奇,打听之后才感觉水很深。你知道我是个喜欢试水的人,本来想着看清楚就走,没料到一脚踏进去,想出来就由不得我了。” 我颔首沉思,不去插他半句话。 “我告诉你吧,你还在苏西镇当书记的时候,我就已经趟进去了这趟浑水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接你们搬迁庆典活动的策划。实话说,接你那个活,不但不赚钱,我还要倒贴进去很多。”徐孟达笑着说:“你陈风就是我克星,我就是愿意贴你。” 我双手抱拳致敬说:“谢谢徐哥。” “好了,长话短说,具体故事以后有时间再讲。我们先讲点手边的事。” “手边有事吗?”我试探着问。 “有,而且是大事。”徐孟达让我给他端来一杯茶,他浅浅地喝了一口说:“关于你的去向问题。” 我心里一紧,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 “本来老爷子想把你放在身边,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老爷子对我是失望了,但他有强迫症啊,好像这辈子没有一个接班人,做人就做得非常失败一样。我说了你是我兄弟,老爷子是费了心思的,调了你的档案,找了不少的人了解你。” 我紧张地问:“情况如何?” “老爷子要动手调你的时候,省委组织部说你已经有了去向了。” “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接到任何通知埃”我叫屈般嚷起来。 徐孟达缓缓地说:“林副省长要调你去省公安厅,并且找你谈过了,是不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确实谈过,但我并没有同意。徐哥你知道,我专业不对口,去了也是个废人。” “没错,人家就是要废了你武功。”徐孟达冷冷地笑,敲着轮椅扶手说:“可怜我们陈风,还蒙在鼓里吧?” 我心里一阵冰凉,谁要废我?林副省长?如果真是他,就算我有登天的本事,也只能引颈等死啊!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我一个无名小卒,在他眼里就是一棵草的分量,他根本没必要对我花费心思和力量。 我假笑着说:“徐哥说笑话吧?我算个什么呀,搞得那么复杂。” 徐孟达冷冷地看着我,看了半天说:“本来也不复杂,如果不出现一个叫素雅的女人上访,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也就是说,我的车祸也不会发生了。” “是吗?”我大吃一惊问:“素雅上访与我又有何干系啊?” “干系大着哪1徐孟达表情凝重地说:“我也不瞒你,我去衡岳市,就是冲着这个叫素雅的女人去的。我想找到她!可是人家似乎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一样,所以就出了车祸了。” “怎么跟你又扯上了?” “因为我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 “什么意思?” “也简单。我是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人。有人害我丢了高速公路的广告代理权,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这个人是谁?” “你现在没必要知道。”徐孟达又喝了一口茶后说:“现在我们讨论一下你的去向问题吧。” 徐孟达说这个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很不爽。他既不是组织部的干部,又不是我的领头上司。他现在就是一个生意人,一个生意人对别人的仕途有这样大的兴趣,显然不是好事。 我虚张声势地笑着说:“这些组织会考虑。我们怎么想也没用的,你说是不?” 徐孟达眉毛一扬说:“未必。” “可是我现在只能等组织命令埃” “没错。程序一样的走,事情一样的做。”徐孟达笑了一下说:“你的老丈人,可是不希望你来省里工作啊。” “他希不希望还能动摇组织决定?” “当然动摇不了。不过,如果他要阻止,还是有很大力量的。” 我心里一阵焦躁。我没想到我这么个小小的人物,居然会牵动那么多人的心。实话说,像这样级别的干部,中部省伸手一抓,就能抓几百上千人。 “现在的情况是,老爷子想要你,林副省长也想要你,但你老丈人却不愿放你。因此,事情拖到现在,就等着你表态了。” “我表什么态?”我疑惑地问。 “想去哪?” “我等组织决定。”我还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徐孟达是在试探我,我不能将底漏给他。 “狡猾!”徐孟达含着笑说:“难怪这么多人看着你。你这家伙,还真是一条狐狸,滑的很。” 我叫起屈来说:“徐哥,我是说心里话埃” “好了,就算是你心里话吧。”徐孟达轻轻叹口气说:“陈风,我就是因为看你这人啊,正直,有担当。所以我愿意跟你结成兄弟。” 我含笑不语。徐孟达的这番话让我心里很受用。我这人啊,确实有嫉恶如仇的心态,看不得弱势的人受欺凌。在我心底,总有一块非常柔软的地方,时不时提醒我心碎的感觉。 “你就按照我的办法走。总有一天,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徐孟达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等安排好你之后就去美国了。不过我不是去薛老师哪里,我要站起来,我站不起来就不回来。” 我又吃了一惊,这一晚太多让我吃惊的事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枚棋子一样,在棋盘上任人挪来挪去,自己丝毫没半点反抗的力量。又好像自己是别人手里的一副牌,怎么出都由别人操纵。 我不能反抗,我也反抗不了。 我叹口气说:“好!我听徐哥的安排。” 徐孟达满意地微笑说:“我没看错你。” 我陪着笑脸说:“徐哥抬爱我了。” 两个人互相吹捧一番后,各自觉得无比虚假,于是相视一眼,仰天大笑。 告辞徐孟达出来,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原来压在心里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下,我发现自己在杞人忧天了。 我没安排落实工作,背后原来有这么多故事,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不管是谁手里的一副牌,到底也是一副牌。牌打出来,伤的是打牌的人,永远不可能是我。 坐进车里,我快活地吹着口哨,掏出电话给甘露打。 老子今晚不想住宾馆,老子要去美人家,与美人同处一室,红袖添香夜读书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跟我去永宁市吧 甘露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听说我现在要去她家,犹豫了好久才迟疑地答应我。 去过一次她的家,再去就轻车熟路。 喝过一杯茶后,我开门见山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吃的。 甘露双手一摊说:“你自己去冰箱看看,还剩下什么。” 我与端木喝酒是空腹喝的,空腹喝酒容易醉。我似乎没醉,还能开车,还能一帆风顺找到甘露的家。我不由对自己钦佩起来,走起路来觉得特别轻松。 打开冰箱门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透心凉瞬间袭来。 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只苹果,一瓶酸奶,毛也没剩一根。 甘露看我站在冰箱门口半天没动,抿着嘴巴笑起来说:“明天我就要走了。市里已经来人接了,就住在省委宾馆。我这一去,三五天回不来,家里又没个人,我清空了。” 我叹口气说:“算了,饿着吧。” 甘露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东西来吃?” 我摇手拒绝说:“不要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去呢。” 甘露惊异地说:“我不出去买,难道你就饿着肚子过一夜?” “没事。”我轻轻松松地说:“当年我在乡政府的时候,经常不吃饭的。” 我没骗她,在苏西乡的时候,有时候错过饭点,食堂老王收拾好回家去了,我就只能饿。有时候突然来了客人,占了我的份,老王这老东西又不肯多做,我还是只能饿。 我实在饿不过的时候,会打着手电去柳权书记家。我陪书记聊天的时候,柳红艳总会问我吃过没有?这时候我一般不说话,只是笑。 柳红艳这时候就会去下厨,给我做一碗荷包蛋面来。 我吃过饭的晚上很少去柳权书记家,我一般会在晕黄的油灯下读唐书记宋词,有时候也读点野史之类的东西。呆的时间长了,我甚至对油灯有了特别的亲切感和安全感,反而对灯火辉煌的城市感到厌倦与惶恐。 当然,我还是备有一些面条之类的东西的。但我实在不想在煤油炉上清汤寡水地煮面条。我宁愿饿着,反正人睡着了,也就不饿了。 这样的光景在遇到薛冰之后得到了彻底改观。 薛冰学校有食堂,他们老师吃的都是小灶。我在吃过一次以后念念不忘,对她学校食堂的油水赞不绝口。 薛冰从此留了个心,只要我误了饭点,她一定会给我带来她食堂的饭菜。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惊讶于她的神机妙算,为什么每次我要挨饿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就像观世音菩萨一样,救我的苦救我的难。 这个谜团我在很久以后才解开,薛冰的学校与乡政府仅一垄之隔。乡政府每天的情况她基本能了如指掌。比如我什么时候下乡去了,什么时候去县城了,她都十分的清楚。 她也知道我只要误了饭点后就会饿肚子,因此我只要一下乡,她必定会在晚餐的时候留下一份饭菜。 有了薛冰后,柳红艳的荷包蛋面我就很少吃到了。但有了她后,从此不会再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等天明。 甘露看了我一眼,拉开门出去,不一会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径直去了厨房。 我知道冰箱里的苹果和酸奶是甘露明天早上的早餐,因此我没动它们,也不去管甘露在厨房做什么,自己四肢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吐粗气。 这招醒酒的办法我是从一个朋友哪里学来的。就是大口吞气,再大口吐气,这样会把胃里的酒气全部吐出来,比喝醒酒茶还要好几倍。 刚一躺下,才吐了几口,便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四周都在天旋地转,心里一阵闷,恶心得要死。 我慌忙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晕天黑地的一阵大吐。 这一阵吐,几乎把我的黄胆都吐了出来。 等到肚子里残留的酒水全部吐出来,脚下已经是一片狼藉,自己看着都恶心。我漱了口,再细心地将狼藉的东西全部冲洗干净。 肚子没货,饥饿感接踵而至。 饿着肚子看美人,是天下第一傻逼。我暗暗地责备自己,准备出门去找吃的。 打开门,看到甘露双手绞在一起站在门边。我心里一阵发虚,回头去看洗手间的地板,直到发现一尘不染了,才转过头虚伪地笑。 “吐了?”她问我,看样子很关切。这让我多少放下一点心。 女人大多有洁癖,特别对男人酒后的呕吐物,别说女人,就是狗都嫌弃。 “吃点东西吧。”她掉头往餐厅走。 我跟在她身后暗暗地想,家里毛都没一根,她会变出什么东西给我吃? 到了餐厅,一眼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我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眼前的这碗荷包蛋面,与当年柳红艳做的如出一撤,甚至连洁白的蛋的形态,也与当年一模一样。 甘露看我愣神,笑道:“人不能不吃东西。我刚才去隔壁邻居家借了面条和鸡蛋,你就凑合着吃吧。” 她似乎有些羞涩,显然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 我感动的是,她平常很少与邻居打交道,像她这样矜持清高的女人,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去敲开邻居家的门。 她家是独栋小别墅,去邻居家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径。这让怕黑的她,又要多少胆量! 我做下去,拿起筷子就吃。面条一进嘴,我差点吐出来。 这碗面出奇的咸,就像在盐水里泡过一样,根本无法进口,何况下咽。 甘露满脸期翼地看着我,等着我的评价。 我不动声色地将面条一口吞下,咂咂嘴巴说:“好吃。” 甘露本来紧张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欢天喜地地问我:“真的?” 我认真地说:“真的好吃。真香1 甘露不会做饭我完全理解,她吃了一辈子的食堂。这几年干脆定在酒店里吃。她一个人在家,平常很少开火做饭,这一点我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 甘露家厨房里的厨具基本都是新的,有些餐具甚至还没动过。 “慢慢吃,别噎着。”她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倒杯水来。” 甘露一转身,我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囫囵吞下。我不敢用舌头去触摸面的味道,更不敢在口腔里寻找美食的快感。 我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吃,我怕露出马脚让她怀疑。 甘露端水过来看到碗空了,惊讶地问:“吃那么快?” 我拍拍肚子说:“太饿的缘故啊。” 我一边说,一边从她手里接过水杯,先含着一口水,让清凉的水在口腔里恣意游荡一圈后,才慢慢咽下。 感谢这杯及时水,让我已经麻木的味觉有了触摸。 接连喝了三杯水,我才打着饱嗝说:“甘市长,我睡哪?” 甘露吃惊的问我:“你要住我家?” 我点点头说:“省钱埃” 她显然有些急了,双手乱摇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住我家呢?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不好。” 我厚着脸皮说:“你不说我不说,天知道。” 甘露坚决地说:“你没钱我给你,但你不能住我家里。” 我耍着赖皮说:“我又不吃人,怎么要赶我走呢。” 甘露的脸就红了,扭捏地说:“我知道你不吃人,但我吃人啊。” “你吃人?”我瞪大双眼不相信地说:“你吃个人我看看。” 甘露摆摆手说:“别闹了。我不留你希望你能理解,来接我的人明早清早就到了,如果让他们看到你在我家,你要我怎么解释?” “非要解释?” “你说呢?” “简单1我笑道:“你就说我是你班长。” 甘露楞了一下说:“班长?班长就可以住同学家?而且还是个单身的女同学,说不过去吧?” 我被她说得烦了,起身说:“算了,我露宿街头去。” 甘露看我要走,又一把拖住我说:“你生我气了?” 我无限懊恼地说:“没有,不敢。” 甘露柔声安慰我说:“要不,我送你去住宾馆吧。我陪你说一会话再回来,好不?” 我想笑,却不敢笑出来。这个已经成为副市长的女人,在我面前还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我甚至怀疑她走马上任之后,怎么去征服手下的人。 “不要了。”我拒绝她说:“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吧,等下我就走。” 甘露似乎显得有些失落,但她还是乖乖滴坐了下来,扬起一张明净的脸问我:“我们聊什么呢?” 我笑道:“聊人生,聊生活,都行。”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我们都是大人了,还聊小孩子的话题呀。” 我严肃地说:“人生没有大小,生活只有质量。” 她安静下来,浅浅一笑说:“聊吧1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聊人生,更不想聊生活。人生就是一狗屁,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短短的几十年,处处充满尔虞我诈,处处张扬着暴戾和虚伪。 至于生活,更无可聊之处。生活也是一狗屁,世界上的人,没有人能真正把生活悟透。 “你已经是市长了,我还什么都不是。”我叹口气,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个话题。 “你还没安排好?”她显然有些吃惊,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着急。 我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你调省公安厅么?” “谁说的?” “小道消息。”她掩饰着慌乱的神色说;“我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她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孟小雨。” 我哦了一声说:“听说他还在省委办公厅,不过要升为副秘书长了?” “应该是。已经在公示了。” 我烦闷起来,眼看着全班同学大都升迁了,而作为班长的我,一个人被晾在一边。端木和徐孟达说是因为我老丈人黄山的原因,这只能哄三岁的小屁孩。我虽然不是老江湖,但在官场里,算得上半根老油条了。 黄山部长根本就不具备动摇省委的人事任命,尽管他是一方诸侯,却不可能冒着风险去干扰上级的工作。 那么除开这个因素,把我剩下的唯一理由就是,省委没打算要提拔我! 我想到这里,不禁神伤起来。 甘露看我落寞的样子,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了,柔声安慰我说:“如果你愿意,跟我去永宁市吧!” 第五百八十五章谁敢不顾忌 端木代表省委组织部找我谈话,已经是年过后两个月了。 三月底四月初的世界,莺飞草长。触眼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春天,牵牛花在墙角疯狂的开放。屋外桃树上的桃子,有几颗似乎能入口了。 我站在老屋的院子里,看着不远处挖掘机在疯狂的轰鸣。 这条街在今天就要拆完,半年或者一年之后,这里将是一个高端的商业中心。 我奉我娘的命令,来看老屋最后一眼。 这条街上,我外公开过五家生药铺,当年衡岳府的药材,有一大半是从这条街上走出去的。我外公的祖辈都生活在这条街上,即便我,也在这里长到二十多岁才离开。 这条街上的人,大家都互相熟悉。谁家有什么好吃的,谁家老公与老婆吵架打起来了,谁家媳妇生了个男孩,都会在几分钟里传得家喻户晓。 我看着一排排的老屋在挖掘机巨大的挖斗下轰然倒塌,看着腾起来的一阵阵灰尘,心里不禁漫上来一丝伤感。 衡岳市很大,这里才是我的故土。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根深蒂固地认为,出了这条街,我算不得衡岳市人。我在大学毕业后回到这条小街,我以为我自从走不出这条小街了。谁知道命运兜兜转转,我从这里出去,慢慢成长为一棵大树,却在一场看不见的阴风淫雨里,一切归于沉寂。 就在我感概万千的时候,端木的电话来了。 他指示我去衡岳市委组织部,说他在哪里等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到。 我看一下表,估算了一下距离。直接答复他说:“十五分钟。” 刚走出小街,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看去,我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在一片漫天的烟尘里已成废墟。心里无来由的一痛,眼眶便湿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我的老屋,再也找不到凭吊往事的地方。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埋在了这一片废墟里了。 衡岳市委组织部会议室里坐了三个人。两个是省委来的,端木和梅华。一个我不认识的,显得很年轻。 我一进去,端木只是颔首微笑,梅华却站起身,朝我伸过来手介绍年轻人说:“衡岳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小宁,宁静。” 我一听差点笑出来,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取了个女人的名字。男人就要舞刀弄枪的,那么安静像个女孩子,脂粉气浓,不好。 再去打量叫宁静的小伙子,果然眉清目秀的,像极了女孩子。 考察谈话正式开始,一切例行公事。 按理来说,端木下来,市委组织部最低也得派个副部长级的作陪。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是一个领导都没有,更何况黄山部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掉到了水里。 谈话人的级别越高,上级安排的职位就越高。如果仅仅是普通组织干部谈话,级别不会高到哪里去。 端木说话声音不高,但句句落在我心坎上。 根据省委组织部考察,报省委领导审核,结合地方党委意见,决定任命陈风为衡岳市信访局副局长。 这不亚于晴天霹雳,我所有的美好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衡岳市信访局副局长?闲职,闲得蛋痛的一个部门,闲得牙慌的一个官位。 我终究在省里干部大门口被打趴下了,与全班二十九个同学比,我是最惨的一个了。据说连邓涵原都去了省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地方政府里,而且还是个说出去丢人的一个单位。 我一声不响地闭目假寐,仿佛眼前的三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端木他们也不开口了,我耳朵里只听到他们断断续续不耐烦的喝茶声。 一支烟工夫过后,我张开眼,环视他们一眼,满脸微笑地表示感谢:“谢谢组织1 说完这句话后,我起身扬长而去。 端木在我身后叫了我几声,我装作没听见一样,径直出了市委组织部大门,上车就走。 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我暗暗地想。 心越来越痛,手脚因为激动也开始哆嗦。 老子现在算是有背景的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想不通啊! 难道我老丈人黄山是我的拦路虎?难道徐孟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道林副省长只是在逗我开心? 早知如此,当初林副省长让我去省公安厅,我就不应该犹豫! 一个地方的信访局副局长,狗屁都不是。 信访局局长一般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在官员序列里也算不得一个屁,何况我还只是个信访局副局长。这个位子比起我在春山县,还差了好多! 车上了外环路,我加大油门,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一个劲疯跑。 跑完整个外环路,我颓丧地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摸出一支烟来,默默地吸烟。 我现在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我不知道下步我该走向何处。 漫长而揪心的等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不但失望,而且特别伤心。 手机响起来,是端木打来的,说他下午要回省里,有几句话要给我当面说说。 我懒散地说:“就在电话里说吧。” 端木沉吟一会说:“是孟达让我带来的几句话。” 我心头火起,大声说:“就算是陈省长的话,电话里也可以说得清楚吧?” 端木挂了电话,我气恼地将手机扔到车座椅上,看着远处一片繁忙的工地,脑袋一片空白了。 衡岳市在加紧造城,原来的老城区越来越满足不了城市的发展需要了。十年前规划的一条外环路,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内环。路边不停矗立起来的高楼,将这座城市划成了两个世界。 外环路里面的老城区处处破败,但人气鼎盛。外环路外的新城富丽堂皇,却人烟稀少,处处显得无比的萧条。 我一点也不奇怪这种变化,小时候留在心底的城市模样如今已经很难找到它过去的面貌。这是个全国造城的时代!每个地方不论大小,都在造着或大或小的新城。似乎不去造城,地方的领导就没能力一般。 手机再次尖利地响起来,我回到车里,一看还是端木的电话,不耐烦地说:“端木处长,你要是觉得说话不清楚,给我发个短信息也可以。” 端木在电话里嘿嘿地笑,说:“沉不住气了吧?” 我冷笑着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有原则的人,不会计较个人得失。” “你就继续去骗鬼吧。”端木直言不讳地取笑我说:“孟达早就猜到了你的这种状态,所以叫我带几句话来,不愿听拉倒。” “你说,我听。”我满不在乎地说。 “我不说,我要当面给你说。这是孟达交代的事,我必须办好。你要不听,我也就不说了,回去把话还给孟达就是。”端木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说话的口气显得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 我叹口气说:“好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你在哪,我去找你。” “这是衡岳市,你熟吗?”我讥讽着他说:“我可不想等到头发白了还见不着你的影子。” 端木冷笑道:“衡岳市再大,也是中部省管的地方。我端木不是衡岳市人,但在中部省这块土地上,自信还不会迷路。” 我只好告诉他我在外环路上,抬眼看到一个标志性的建筑,说了具体方位。 端木在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赶过来了,车子停在我的车后面,只有他一个人下车,径直朝我走来。 我看到他后,脸上漾起一丝微笑说:“对不起,端木处长,让你麻烦了。” 端木黑着脸,怒视着我说:“沉不住气的人,能干大事吗?” 我心里发虚,赶紧换了一副笑脸说:“处长,我小地方的人,境界不会太高埃” 这句话似乎落在端木的心坎上,他满意地笑了,朝我伸出一只手来说:“给支烟抽。” 端木和徐孟达他们都不抽烟,这个事实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起自己。但凡官做得大的,和钱多的人,他们都不抽烟。有人甚至说,抽烟的人都是穷人,没素质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们开国的老大,每天是烟不离手的。 端木将烟点着了,居然美滋滋地抽了一口说:“好烟1 我忍不住笑起来,只有人说好酒的,还没看到有人赞叹好烟的。 “徐哥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我忍不住地问。 “想听了?”端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将眼光投向远处说:“衡岳市这座城,果然不同凡响。” 我被他的话搞得云里雾里,难道徐孟达的话与这座城市有关? “孟达让我告诉你,去信访局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只有跨出去这一步,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摸不着头脑问:“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如果你一下就懂了,还需要我来啰里啰嗦吗?” “你的意思是,徐哥在下一盘棋?”我没有底气地问:“我现在就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一副牌呢?一颗棋子,要是没其他帮手,最终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一副牌,只要底牌在自己手里,谁敢不顾忌?” 我苦笑着说:“端木处长,我是棋子也好,牌也好,我明白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冲锋陷阵。” 端木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你比谁都明白!我要走了,直接回省里复命了。你这里是最后一个落实,落实了你,干训班的事偃旗息鼓了。” 送走了端木,我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五百八十六章认识新部下 三天后我开始走马上任。 毕竟与甘露他们不同。甘露去上任,人家是派人接她赴任。我去上任,冷清清的一个人。 直到走到信访局大门口,门口的保安还对我说:“今天不是领导接见日。” 我按住怒火问他:“你看我是来上访的人吗?” 保安被我气场压倒了,退到一边去不跟我理论了。 我蹬蹬上到三楼,看到门口挂着的一个牌子写着“综合办公室”,推开门就进去了。 屋里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看到我进来,都楞了一下,随即男的不友好的问我:“找谁?” 我扫视他们一眼说:“我谁也不找。” “谁也不找你乱推门干什么?出去!”男的起身过来,似乎要推我出门。 我微笑着问:“不找谁就不让进门吗?” “神经病!”男的骂道:“你以为这里是自由市场啊,想来就来。” “这里也不是深宫大院吧?”我疑惑地问:“这里不是信访局吗?” “是信访局没错。”男的走到了我身边,不耐烦地说:“信访局也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我故意陪着笑脸说:“要不是有个难处,谁愿意来找你们。来找你们的,都是有过不去的坎埃” “我们又不是观世音菩萨。”男的指着门说:“请吧,这里不欢迎你。” 两个女的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正眼看我,但我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了无限的厌恶神色。 从屋里退出来,我站在门边说:“我想起来了,我是来你们这里上班的。” “上班?”男的楞了一下,随即与两个女的对视一眼。 两个女的立马站了起来,满脸堆满了笑。 男的小声地问:“请问您贵姓?” “姓陈。” 男人赶紧弯下了腰,谦卑地说:“我叫马小虎,信访局综合办公室主任。” 我哦了一声说:“马主任好!” 马小虎伸过来双手要跟我握手,我视而不见地说:“打扰了。”转身要走。 马小虎一步跨到我面前,谄媚地笑着说:“您是新来的陈局长吧?” 我点点头说:“是我。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不知应该找谁。” “应该找办公室的。”马小虎热情地邀请我坐,他去帮我叫人。 两个女的这时候也过来了,站在我对面小心地微笑。 我朝她们伸出手说:“你们好啊!” 她们两个赶紧过来跟我握手,自我介绍着自己。 我这才知道她们两个一个叫许美丽,一个叫旷梅。 马小虎带着一个戴眼镜的人进来,介绍说是信访局办公室主任,叫周云。 周云惊讶地说:“陈局长呀,不是说下星期你才来上班么?” 我似笑非笑地问:“我来早了?” 周云陪着笑脸说:“没有啊,我们都在等着您哪,恨不得你早一天来领导我们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马小虎笑着说:“是啊,周主任昨天还给我们开了会。说新来的陈局长是个有能力有胆魄的干部,你一来,我们局一定会有个崭新的面貌埃” 旁边的许美丽小声说:“还是个帅哥啊!” 她的话逗得他们都笑起来。我没笑,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周云没说错,我应该在下星期来履职的,但我已经闲了几个月了,我在家里坐不住了。我需要一个新的环境来换换思想。 周云热情地邀请我去新办公室,说我的办公室在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他们是左等右等不见我来,整个信访局都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 他们没想到我会提前来,而且是一个人来。 依照规矩,我来履职,市委组织部最低要派个干部送我来,而且要召集全局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会欢迎我。 我之所以一个人来,还是我的老丈人黄山说的,他告诉我说,不派人送我赴任,就是想让我有个最初的印象。 周云在前头引路,我跟在他身后,我屁股后面又跟着马小虎和许美丽三个人。 我的办公室果然窗明几净,看上去一切都是新的,就连窗帘也换了新的,而且还是我喜欢的颜色。 办公室很宽大,有三个综合办公室那么大,因此屋里显得有些空旷,甚至有些冷清。 办公桌上摆着一盆水仙,叶子翠绿,水清如许,盆子里几颗白色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周云笑道:“也不知道陈局长喜欢什么样的花,没办法就弄了这盆水仙。水仙代表君子,我私自做主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很好。” 许美丽赶紧给我倒来一杯茶,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说:“陈局长请喝茶。” 我笑道:“这是我的办公室,应该我来招待你们。” 许美丽双手乱摇,红着脸说:“陈局长,我们是应该的。” 我既然已经来了,就得去各部门拜码头。 周云告诉我说,局长历练在市政府里办公,平常很少来局里。现在局里包括我在内有四个副局长,除我之外,另外三个副局长有两个长期请病假,只有一个副局长在主持日常工作。今天也不在家,说是下到县里去协调一件省里批复回来的信访案件去了。 局长们都不在,码头就不用拜了。我就提出想认识一下各部门的负责人。 周云满口答应,说过一会他让他们都过来。 周云领着马小虎他们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没去办公桌后边的大椅子坐,而是坐在接待客人的沙发上,端起许美丽给我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小口。 一杯茶还没喝完,我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进来。” 门一推开,进来一个漂亮的女人,笑吟吟的看着我说:“陈局长好。我叫曾屏,督查科科长。” 我站起身说:“请坐,曾科长。” 曾屏大方的在我对面坐了,拿出一叠纸准备汇报工作。 我摇摇手说:“今天我就想认识一下各位领导,工作的事,先不忙。” 曾屏闻言起身说:“哪我不打搅陈局了。” 她一退出去,又进来一个老头子,满脸的皱纹,一看就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陈局,我是接访科的马彪,别人都叫我马老家伙。” 我笑起来说:“以后不许这样叫,多不尊重埃” 马彪满面笑容说:“没事,他们年轻人喜欢叫,我也喜欢听。我就是个老家伙了嘛。再过一年,就该退休了。” 我请他坐,递给他一支烟说:“尊老爱幼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嘛,像马老这样的老干部,只有从心底去尊重,才能体现我们的优秀传统埃”突然我脑袋里闪出马小虎来,于是问道:“马小虎科长不是你什么人吧?” 马彪尴尬地笑,一张老脸的皱纹挤在一堆,让我根本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是犬子。不懂事的犬子。”马彪的话犹如一枚炸弹,当即把我炸得有点晕头转向。一门两科长,而且还在同一家单位,这让我多少一下转不过弯来。 不过我很快恢复了心情,不动声色地说:“马老言重了。小虎科长年轻有为嘛!” 马彪陪着笑脸说:“以后还要多请陈局批评指导。” 他显然不愿意多呆,说了几句话后告辞出去了。 马彪一走,随即又进来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声如洪钟地喊:“陈局,你好埃” 我闻声抬头,发现进来的人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身高却有一米八多。他身宽体胖的样子,头上剃了光头,却留下了一圈络腮胡子。 “陈局啊,我是市长公开电话接待科的王子明。副科长。” 我朝他伸出手说:“王科长,请坐。” 王子明却不坐,站着说了几句话后告辞出去。 最后进来的又是个女人,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身材很不错,皮肤保养得很好,一双眼睛居然水灵灵的,闪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光彩。 她介绍自己是办信科的于蕾,在信访局工作快二十年了。 我真诚地说:“你是前辈,以后要多向你学习。” 这时候周云进来,汇报说今天各科室的领导都在,是难得的好机会。除了马小虎首先见过我之外,其他科室的负责人都来过了,问我又什么指示没有。 我想了想说:“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周云拍手叫道:“陈局好主意。” 我挥挥手说:“我请客。” 周云摇头说:“哪怎么行呢?陈局第一天上班,我们为你接风洗尘嘛。再说,局里很久没搞活动了,不如干脆全局同志一起,大家祝贺陈局履职。” 于蕾还没走,听到周云这么一说,也附和着说:“陈局,我觉得周科长这个主意合适。” 我想了想说:“既然你们都同意,就按照周科长的意见办吧。” 其实我是不愿意大动干戈的。我第一天来上班,局长副局长没见着一个,自己却大张旗鼓带着他们去吃喝,传出去肯定不利于我。 但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我不能在第一天就否定他们的意见。 再说,这么个从来没接触过的新单位,里面的水有多深,有多浑,我还一无所知。我可不愿意出兵未捷身先死。 市信访局就这么大,所有部门加起来就五个科室。但因为局长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因此级别还不算低。 至于全局一共有多少人,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背后都有谁,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我知道,像信访局这样的单位,里面都是藏龙卧虎的,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触雷。 第五百八十七章市长接见日(一) 一连三天,没有一个局长来上班。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各科室有事都来找我,我基本处于一筹莫展的状态。对于信访工作,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当初在春山县当副县长时,我因为没分管信访工作,因此几年的副县长生活,我一步也未曾踏进过县信访局的门。 第四天我刚到办公室,周云就来通知我开会,说历局长过来了,局里要开局长办公会。 历练局长我不认识,只知道他是市政府副秘书长。跟着周云进了会议室,才发现里面坐着三个老头,其中一个老头看到我进来,颔首微笑。另外两个老头一脸严肃,正襟危坐。 等到周云介绍了我才知道,颔首微笑的是历练局长。严肃地板着脸的两个老头是副局长。 历局长,应该叫历副秘书长等大家都坐好了,宣布开会。 我看着会议室里的三个老头,数来数去还少一个人。在我没来之前,信访局有一正三副的架构,我来了是四副了。现在会议室里只有三副,还有一个副局长显然每到会。 我的疑惑转瞬就被历副秘书长解开了。 三个副局长中的郑老,因为年事已高,确定不能处理日常事务。原来由他负责的督查科工作,现在改由我负责。 我暗自嘀咕,人大和政协才是老头老妈集合的地方,怎么搞得信访局也是养老的地方了? 这个疑问在曾屏给我汇报的时候才解开。原来这些老头们原来都是一些重要局委办的老大,却又没资格进人大和政协,只好来信访局了。 历副秘书长分配完工作后,开始进入今天会议的重点。 市长要在本周三上午来信访局接访! 这个消息很重要。虽然信访局设立了市长专线,但电话机的背后坐着的永远不会是市长。至于打给市长专线的电话,有多少会到市长的办公桌上,鬼也不晓得。 信访工作有专门的接待日,自从有了这个规定后,据说市长来过一次,只坐了半个小时就匆匆结束了接访工作。 市长太忙了!忙得脚不沾地,不会有太多时间来听上访人絮絮叨叨。 按照一些领导的意见说,上访的大多是刁民!既然是刁民,态度就没必要好,何况有些上访的事,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 关键一点是,信访局级别虽然不低,却是个没实权的部门。有些事想去解决,无奈眼高手低,根本没人去理会。因此在信访局工作,一定要学会一个“拖”字诀,最不济也要学会一个“转”字诀。 所谓“拖”,就是不管上访人有多大委屈,但只要涉及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信访局就会口头答应调查落实,将上访案压下来,压个一年两年的,根本不奇怪。“拖”字诀的最大好处就是,上访人没理由去继续上访了,因为人家已经答应调查了。上访人耐心等,信访局一个劲的拖,有些案件拖着拖着就没了。不是上访人死了,就是上访人没信心了。 而一个“转”字,更是包含无穷的智慧在里面。 信访局没有处理权,只能委托相关部门调查处理。这样一来,遇到鸡皮蒜毛的小案,干脆就批转给造成别人上访的单位调查处理。 “转”的学问在于要认清案件的属性。如果告的是上级或者同级单位,必须用“拖”字诀,如果是下级部门出的事,一个“转”字诀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历练副秘书长告诫我们,市长是第二次来接访,一定不能出疏漏。 “什么地方会出疏漏呢?”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的文化惹得两个副局长老头不高兴了,两个人一起向我投来责备的目光。我在四道犀利的目光里简直要崩溃。 老子不是不懂么?我在心里恨恨地嘀咕。 历副秘书长到没生气,转而微笑着对我说:“陈局长,什么地方会出疏漏,应该是你告诉我们,而不是我们来告诉你。” 我脸上火辣辣地烧,但我没住口,反而陪着笑脸说:“秘书长,你们是前辈,我刚来,业务不熟。对不起啊1 历练纠正我说:“是副秘书长,不是秘书长。” 我心里想笑,老子这不是抬举你么?叫你一声秘书长,去掉一个副字,你口头上上不高兴,心里还不是高兴得要死。 谁都知道,一个“副”字,天差地别。市政府是市里最高行政权力机关,政府秘书长虽然比市委秘书长要小一点,但在我们衡岳市。政府秘书长可是入常的人。 春节给市委陈书记拜年的时候得知他今年要退居二线,现在接手陈书记呼声最高的就是市长。如果市长顺利上位了,政府秘书长跟着就转变成为市委秘书长。而像历练他们这帮子副秘书长的人,要么跟着转为市委副秘书长,要么扶正做政府秘书长。 只要去掉一个“副”字,身价立马倍增。 我刚才的马屁显然收到了不少的效果,三个老头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历练语重心长地说:“陈局长啊,在我们信访局工作,不但要有胸怀天下人们的疾苦,还要有敢于直言的勇气。” 我频频点头称是,一脸的笑我自己想起来都恶心。 既然市长要来,这项工作就马虎不得。就算他不是未来的书记,就凭着市长这顶帽子,我们这些小干部,根本就不在人家眼里。 要是出了纰漏,影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局。 我提出来先做好安保工作,安保这件事,看起来不大,却能影响所有事情的转向。市长出行,不说鸣锣开道,也得保持肃静,不许喧哗。 历练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的建议很好,我们确实要做好安保工作,确保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局面不要出现。” 历副秘书长的话其实就传递了一个信息,市长接待的人,我们得先过审。不能出现让市长下不得台的上访事件出来。 而且还得确保接待的人没有暴力倾向。 可是能做这些事的人,除了公安局,其他人都没有搜身的权力。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想起了市局局长万晓。 我说:“安保这件事我来安排。” 历副秘书长看着我问:“有把握?” 我信心满满地说:“有的,放心。” 我没说出万晓的名字,其实依历秘书长的资历,他要找万晓办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况这是出于对市长安全的考虑,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 现在信访局里最多的案件就是拆迁问题,拆迁是市委决定的,高压态势,谁也不能更改。关于拆迁的问题,告到法院是不受理的,唯一的一条通道就是走信访途径。 老百姓都以为通过信访了,他们的愿望和要求就能实现,而事实是他们的上访,走的本身就是一条看不到阳光的路。 曾经出现过有访民在信访局引爆炸弹的事,至于拿着刀子威胁信访工作人员的案例,更是层出不穷。 落实了安保,接下来就是集体研究过审的上访案。 在信访局工作久了的人,都知道谁是瘌痢头,谁是无理取闹的。谁有真正的冤屈,谁的案子是永远也得不到解决的。 关于拆迁的案子一定不能让市长接,因为这类案子会让市长骑虎难下。 伸冤叫屈的案子也不能让市长接,因为市长不可能不经过调查就下结论。 唯一能让市长接访的就是落实待遇的问题。这类上访简单,比如当兵退伍后政策落实不满意的,残疾人待遇没得到体现的,基本属于举手之劳的案子,市长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很轻松,又能体现市长办事效率和干练。 我提出的这几点意见都得到了三个老头的赞同。散会的时候,历秘书长将我单独留下来交代工作说:“小陈啊,以后局里的工作,你就多承担一些。老郑他们你也知道,年龄大了,精力还是有限的。现在局里年轻的干部就你一个人,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呆很久,但只要呆在局里一天,你就要尽力!” 我被他的话勾引得心痒痒的。历副秘书长的意思是不是告诉我,在信访局里,除了他,我就是老大了? 而且他在话里透露出我不会呆太久,难道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所有的疑惑我都不能现在问,我要让自己显得有些迟钝,因为我确实不清楚这背后还有什么。 历副秘书长开完会就要去市政府。他的办公地点不在信访局,而在政府大楼里。 历副秘书长一走,另外两个老头也要离开。 局长刚开完的会,接着就要落实下去,他们都走了,谁来落实? 我犹豫着问老头们:“前辈,我们的会还开不开?” 两个老头异口同声地说:“开啊,怎么不开?” 我看着准备好了行装要走的老头,满脸的疑惑尽情表现。 老头们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笑道:“陈局长,你开会安排吧。我们都放心!” 两个老头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老子手背都没拖祝 不过他们一走,这座山里又这剩下我这只猴子了!我呸!老子怎么会是猴子呢?老子是领导干部,堂堂的衡岳市政府信访局副局长。 我招手叫来周云,吩咐他准备开会。 第五百八十八章市长接见日(二) 我开会不去会议室。我办公室很宽大,坐几个人照样显得空旷。 五个科室,来了六个人。四个科室来了科长,王子明科室里没有科长,他副科长代替。综合科除了科长马小虎,副科长许美丽也来了。 我把市长要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王子明首先表示是不是又是白忙一场? 市长来接访,是上级规定的程序。事实是每次说市长要来,结果每次都没来。搞得局里忙活一通后,政府那边一个电话过来说,取消了! 王子明显然不满市长要来的消息,这也是我开始懂得他为什么只是个副科长,而扶不了正的原因了。 除王子明在叽叽歪歪外,其他几个科长都没做声。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正市长不是第一次说要来,准备次数多了,谁都成了专家。 等我把所有准备工作安排完毕后,自己起身出门,准备去找万晓。 许美丽跟着我下楼,她穿着高跟鞋,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传得很远,在悠长的走廊里,显得空洞而单调。 第一天下班后信访局的人都被我叫到林隐酒楼去胡吃海喝了一通。酒桌上许美丽一直找我喝酒,但我只要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就不敢去举杯。她长着的一双桃花眼,是能让男人奋不顾身跳下去的那种。 许美丽名如其人,长得还真美丽。快四十岁的人,打扮却如小姑娘一般的花枝招展。衡岳市四月的天气虽然阳光明媚,气温却不高。倒春寒随时光顾的城市,女人都脱了裙子换了紧身裤。 而许美丽却不穿裤子,她一直穿着印着淡雅暗花的裙子,飘飘然的,将一双圆润的小腿,包裹着黑色的丝袜,让男人很容易血脉喷张。 许美丽的眼睛里似乎总荡漾着微笑,这丝微笑就像一汪深潭,谁要掉进去,谁就会有灭顶之灾。 这是我对她的评价,因此我在她频频找我喝酒的时候,我一直装死不喝。 信访局的大门口围着一群人,一看就是来上访的访民。 信访局对面就是市政府,中间隔着一条大马路,路上车流不息。市政府门口有武警站岗,访民们根本进不去。而我们信访局门口就一个保安,而且还是个欺善怕恶的保安。 我是刚来履职的,访民们不认识。因此我很顺利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没有引起他们丝毫注意。 走在我后面的许美丽就不同,就在我要上车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许美丽的惊叫。 我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老头,拽着许美丽的衣袖,死也不肯放开。 许美丽又惊又怕,一张脸因为气急而煞白,她大声地喊:“你干嘛?你干嘛?” 老头嘿嘿地笑,从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手里拿过一大叠材料,死命的往许美丽手里塞。 这些都是老访民,他们上访的时间甚至比一些工作人员的年龄还长。他们熟知信访局里的每一个人,谁是局长,谁是科长,谁是办事员,他们比我还清楚。 我饶有兴趣地看,看许美丽怎么处理眼前的事。 许美丽将一双眼投向我过来,我赶紧做了一个手势。她是个聪明人,立马就住了口。 老头塞完了材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拽着许美丽的手,带着年轻人鞠了一个大躬说:“许科长,我一家人的命,就都在你手里了。” 许美丽犹豫一下,想把材料塞回给老头,老头却像避瘟神一样的跳开了,身手之敏捷让我刮目相看。 其他人看老头得逞了,都一窝蜂地涌过来,争相把各种材料往她怀里塞。 许美丽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碍于我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一个劲地嚷:“都别塞了,我不负责这事啊。” 访民一起大笑起来,说:“你是信访局的科长,你不负责谁负责埃” 眼看着许美丽脱不开身了,我只好走过去说:“许科长,我们得赶快走,要不就误了会议了。” 访民一听,都一齐散开,眼巴巴地说:“许科长,会上说说我们的事埃” 在访民的心里,信访局的干部去开的会,都是与他们上访有关的会。会开不好,他们的事情就更无法得到解决。 因此他们在听我叫许美丽赶会的时候,大家不再围着她了,让开了一条路。有人还快跑了几步,把我的车门打开。 许美丽跟着我上了车,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一叠材料,哭笑不得。 我忍住笑,专心致志地开车。 许美丽终究没忍住,开口问我:“陈局,你带我去哪?” “你去哪?”我问。 “我哪也不去,就想下楼买点东西啊。” 我减慢车速说:“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 许美丽一脸惊恐地摆着手说:“别!千万别。你送我回去,我今天还能脱得开身么?” “不敢回去就跟我走。”我扭开音响,让音乐来舒缓她的惊惶。 许美丽将材料往车后座扔,边扔边说:“陈局,这就是我们的常态呢。” 我哦了一声说:“不奇怪。” 许美丽沉吟了一会问我:“陈局,你原来在春山县当县长?” 我点点头没出声。 许美丽撇了一下嘴巴说:“当县长多好啊,一方诸侯。你怎么就来了信访局啊?表面看高大上,市局级机关,其实是个苦差事啊,费心不讨好。” 我微微地笑,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许美丽似乎感觉到说错话了一样,憋了好久才说:“我是实话实说啊。” 我笑道:“你说得很对,许科长。” 许美丽听我夸奖她,一张脸就笑了起来,她伸手摁下我车里的后视镜,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这是个爱美丽的女人。我在心里说。 直到车到了市公安局门口,许美丽才惊觉地喊:“我们来这里干嘛?” “找人。” “找谁?” “你见着就知道了。” 带着许美丽上楼,径直往万晓的办公室走。 越走许美丽越不对劲了,快到万晓办公室门口时,她居然停住脚不肯走了。 我催着她说:“怎么啦?走快几步啊。” 许美丽看我一眼,扭头就下了楼。 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只好一个人去万晓办公室。 万晓刚好在家,看到我进来,惊愕地看着我。 我打着哈哈说:“万局,不认识了?” 万晓从椅子上站起身,上下打量半天才说:“还真是你?” 万晓早就知道信访局来了一个新局长,刚看到名字的时候,首先联想到的就是我。后来他认为我是经过省干训班培训出来的干部,不可能会到衡岳市信访局来做个副局长。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他认识的陈风是颗政治新星,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做了个登记,报了家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他这里。 我们算是半个熟人了。几个月前我代表省委来衡岳市调研,万晓是派了专人专车伺候我的。 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市长要去我们信访局接访,为了保证市长安全,需要他出兵。 万晓听完后,大手一挥说:“老弟,你说,要几个人?” 我笑笑说:“最少你也得给我一个中队。” 万晓张大嘴巴说:“你的胃口蛮大,你知道一个中队多少人不?” 我摇摇头说:“管他多少人,安保任务还是人多比较好。” “都着装?” “不,完全便衣。”我说:“我想,市长肯定不愿意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把着门。因为他要接访。上访的人看到门口有警察,还会进去吗?” 万晓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你来做信访局副局长,真是屈才了。” 我也大笑道:“革命需要,革命需要。” “晚上给你摆一桌?”万晓问我。 “算了吧,来日方长1我拒绝他道:“改天老弟请你。” “说定了?” “说定了。”我们各自伸出手相握。我感觉万晓这次握手与上次我来调研的感觉大不一样。上次他握我的手似乎还与点怯怯的,这次却是力道强劲,信心无限的样子。 万晓的这个变化没错,他身为市公安局局长,正处级干部,与市政府秘书长一样的级别。我只是信访局的一个副局长,虽然我的标配也是正处,但实际权力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万晓打电话叫进来一个干警,指着我说:“这位是信访局陈局长,这几天有个重要的任务需要我们协助。这样吧,你与陈局长协调沟通,一切按陈局长的要求办。” 干警警衔很高,看来也是个不小的干部。但在万晓面前,只有唯唯偌偌的答应。 我告辞要走,万晓亲自送我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我上车。 我的车刚出公安局大门,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差点撞到我车头。我吓了一跳,一脚踩死刹车,才发现冲出来的人是许美丽。 许美丽黑着脸上车,一言不发。 我逗着她说:“谁得罪我们许科长了?” 她眉眼一动,似乎要哭,嘟嚷道:“陈局,你欺侮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许美丽迟疑了一会才说:“你知道万晓是谁?” “知道,公安局局长啊!”我哈哈大笑起来。 “他还有一个身份你知道吗?” 我愕然地看着她,问道:“什么身份?” “他是公安局局长没错,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前夫1 我闻言顿时惊呆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市长接待日(三) 市长接访,我们如临大敌。 历练副秘书长亲自坐镇,在家休息的老郑副局长也颤颤巍巍来到局里。全局所有职工干部,一律取消休假。 市里的宣传机构也开足马力,报纸、电视、多媒体,齐聚信访局。 万晓的中队早上八点就到位了,一色的精壮小伙子,扮成普通人,游荡在各个出口入口。 我逐一检查一遍后,才放心地去找历练副秘书长汇报。历副秘书长听完汇报后满意地点头,赞许的神色充分表露在脸上。 历副秘书长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过去局里清一色的老资格副局长,真能听他话的不多。反正是个闲职,又是个清水衙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副局长们并不每天来上班,能像我这样身先士卒的副局长,历练担任局长来还是遇到第一个。 市政府通知市长在上午九点半来信访局接访,我们在九点准时下楼去门口迎接。 刚到大门口,眼光落在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身上,我脸上保持一种永恒的微笑。我知道,从我们下楼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开始,所有的摄像机就打开了,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将毫无保留的留在他们的摄影机里和照相机里。 记者并没有围上来,大家都在等市长。 我一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背对着我,但我能猜出她是谁。 像陈萌这样的首席记者,市长接访这样的大新闻不可能会落下她。 我想打招呼,但她好像是故意在回避我一样,始终不肯回转身来。 大门口很安静,保安知道市长要来,换了一身新制服,将身子笔直地站在门边,犹如真正的门神一般。 门口没有聚齐人,经常守在信访局的老上访户不见一个。这是我的主意,我安排万晓的中队来了首先就要清常他们果然不负我望,将门口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只鸟儿也没有。至于他们用什么手段做到的,这个已然不关我事。 我扫视一眼门口台阶,除了一个戴着低檐帽的清洁阿姨,再也找不出一个会呼吸的动物。 市长来接访,当然不能让他干坐。我早就安排好了三个退伍军人,他们参加过自卫还击战争,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瘸了一条腿,还有一个残废了一条胳膊。 他们当年退伍的时候都被安排过,解决了户口问题,又安排在企业上班。 像他们这样的退伍兵,想到行政事业机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能解决他们吃国家粮已经是最大最好的结果了。 本来他们过得还好,无奈社会要发展,企业单位经营不善的都被改了制。一改制,像他们无一技傍身的人,只能拿点买断工龄的钱光荣下岗。 有技术的人下岗还能重新找个东家赚口饭吃,像他们一无技术,二无本钱的人,只能等死。他们自然就不干了,说当年为国流血流汗,伤了身体,残了感情。国家不能把他们扫地出门。可是没有一个部门去管他们,他们就只好来信访局上访,访来访去,访走了几任局长,问题依然没得到解决。 我把他们安排给市长接访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首先市长要解决几个退伍兵的生活问题一点也不棘手,因为上头有政策,完全落实政策,退伍兵们会非常满意。 第二是退伍兵毕竟都是从部队回来的,政治觉悟不是一般的高,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出大动静。 第三我早就跟退伍兵们沟通过了,说万一市长没落实好,我负责给他们落实。 看看表,距离市长上门还有一刻钟左右。历练副秘书长已经双手搭在腹上,双眼平视前方,一双脚与肩同宽,严肃地等着市长到来。 再去看三个副局长老头,一个站在历练左侧,一个站在历练对面,另一个副局长与他并排站着,神态与历练保持高度一致。 他们中间留出一条可供两个人并排走的通道,都一色的西装革履,精神面貌空前的好。 我犹豫着要站在哪一边,历练开口说:“陈局长,你站我这边吧。” 刚站好,听到有人轻声说来了,大家的眼光就一齐往对面市政府门口看。果然看见市长带着几个人,横穿过马路过来。 市长脚刚上台阶,历练局长带头鼓掌。 我属于小字辈,之前并不熟悉市长。虽然在市里开过几次会,对市长却没多大的印象。这次市长亲自来,我需要好好的认识认识,免得以后见面了连招呼也不打。 市长看起来很年轻,约摸五十岁左右。一头浓密的黑发,仔细一看,能看到黑发下隐藏的白色茬子。 他身材很高大,面容很威严。虽然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能让人感觉到微笑背后的杀气。这就是不怒而威!我想。 市长热情地与我们握手,每握一个必定嘱咐说:“信访是社会稳定的基石,拜托拜托。” 等到握到我这里,市长显然觉得我面生,咦了一声转头去看跟在身后的历练。 历秘书长赶紧介绍说我是从省干训班下来的,原来在衡岳市所属的春山县担任副县长。 市长饶有兴趣地问我:“小伙子,习惯吗?” 我赶紧立正站好,大声说:“报告市长,革命工作没有习惯一说,只能适应。” 市长哈哈大笑,打量我几眼后赞道:“好1 随同市长来接访的还有几个局的局长,我平常与他们打交道不多,因此一个都不认识。 一行人随着市长往接访大厅走,接访大厅的每个岗位上今天都有人,而且每个人精神都十分饱满。看到市长进来,大家一起起身鼓掌。 市长是来工作的,因此他的座位上除了一瓶矿泉水,什么也没有。其他几个局的局长在各自的座牌后坐下,接访工作正式开始。 首先进来的是瞎了一只眼的退伍兵,他虽然只有一只眼,却看事很清楚。一进来就直扑市长的座位来。 市长和蔼的招呼他坐,认真地听他讲上访原因。 等他讲完了,市长再拿过上访材料认真地看。看完材料,市长朝他伸出一只手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来来,我们握一下手。你的这个问题,我现场给你解决。” 瞎眼的退伍兵激动得流出泪水,我惊异他瞎了眼的眼里也一样流出泪水来。他握着市长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双腿一软就要下跪。 这个瞎眼兵是我特别选出来的上访人员。他家里有四口人,因为他是半瞎子,没办法娶了一个半痴呆的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过去他在供销社上班守仓库,每月的工资还能养活一家人。后来供销社逐渐消亡了,他就失去了生活来源。连本来住着的两间平房,也被供销社的领导卖给了搞房地产的人。 如今他一家住在别人废弃的一间破屋里,就靠着他每月的一点抚恤金生活。 他从下岗的第二年起就开始上访,一直访了将近八年,问题始终没得到解决。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再把他的抚恤金提高一点点。因为现在的物价太高,他的抚恤金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他在听到市长要解决他的问题的时候,唯一能代表自己感激之情的表现就是下跪。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鼻子一酸,差点也要流泪。 瞎眼退伍兵千恩万谢退出去了,他是背对着门退出去的,一直扬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微笑。 市长叹道:“我们政府啊,怎么能看着老百姓这样生活呢?何况他们还是有功之臣啊!是我们失职啊1 我被市长的话感动了,差点要鼓掌。 突然,我的身体被人撞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陈萌。 她朝我使着眼色,示意我到一边去说话。 我拒绝了她的意思,市长当前,我怎么能溜号呢?我必须坚定的站在市长身边,随时为市长服务啊! 陈萌显然生了气,她装作无意识一样狠狠踩了我一脚,从我身边走开。 我痛得一张脸都要青了,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着腮帮子狠狠地想,小娘们,下死脚啊! 第二个上访人进来,这次是瘸了一条腿的退伍兵。 他的一条腿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了,整条腿瘦成了干柴一般的枯萎。他走路必须要靠拐杖,因此他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接访大厅里传出很远。 市长再次起身站起,这次他径直离开座位,快走几步扶住了拄着拐杖的上访人。 上访人感激地憨笑,挺直了胸脯坐在了市长的对面。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不安,似乎感觉会有情况发生一样。于是我悄悄站开去,打量着整个接访大厅。 接访大厅里一切如我安排的那样安宁,只是多了一个刚才在门口扫地的清洁阿姨。 一丝不祥瞬间就将我罩住。 清洁阿姨怎么会到大厅里来?这里没有需要出现的理由。 就在我一愣身的时候,清洁阿姨甩掉了头上戴着的低檐帽,露出的一张脸把我吓得灵魂出窍。 是素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素雅已经走到了市长面前,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市长面前,高举着一张白纸大声喊:“冤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所有人,只有市长临危不惊。 我不假思索,快步跑上前,双手拽住素雅的胳膊就往上拉,我一边拉她一边低声说:“素雅嫂子,你这是搞什么鬼?” 素雅甩开我的手,还是直愣愣的跪着,一言不发。 我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市长来接访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素雅乔装打扮而来,骗过所有的安保人员,这是有预谋的。 我一下想起了陈萌!只有她,才会知道市长今天来接访。因为他们新闻单位提前一天就会知道领导的去向,以便随时跟进新闻。 我抬起头四处去找陈萌,发现她站在人背后,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 市长终于说话了,他叫人搬来一张椅子,请素雅坐,说:“起来说话。我们现在不兴这一套。我们是人民的仆人,哪有主人向仆人下跪的道理?” 素雅还是坚持不肯起来,市长只好亲自起身过来扶她。 素雅的出现打乱了事先设定的程序,我有些慌乱,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我看到历练副秘书长脸色铁青,不耐烦地扭开面前的矿泉水,猛地灌自己水。 陈萌却在似笑非笑,她根本不看我,反而走到市长身边,举着相机要拍照。 陈萌是市委陈书记的千金,又是衡岳日报社的首席记者,市长自然认识她。陈萌的出现让市长笑了起来,指着素雅说:“陈大记者,大新闻来了啊!” 陈萌满脸微笑说:“市长,老百姓下跪信访,在全国不是大新闻。只有解决了上访问题,才是大新闻埃”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素雅手里接过信访材料,才看了几眼就大惊小怪地喊:“原来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市长拍着桌子喊道:“人命关天的案件,老百姓要走信访的途径?公检法是干什么的?” 陪着市长今天来接访的刚好有一个是司法局的局长,他轻声说:“市长,既然访民上访,应该是司法的路走不通。” 市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我就不信朗朗乾坤能藏得住黑暗与邪恶。” 他招手叫历练副秘书长过去,将素雅的材料摔在他面前说:“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历练吓得脸都白了,连声说:“市长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市长接访到此结束,他黑着脸,一言不发摔门走了。 留下瘸腿的上访人跟在他身后大声地叫:“市长,市长,你帮帮我埃” 市长再也没回头,整个接访大厅死一般的沉寂下来。 第五百九十章联合调查组 市长接待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首先就是宣传口要封死。 历练从市长离开后脸就一直阴着,这次市长接访的工作基本都是安排的,因此他在市长离开后,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 我已经明白了这次事件是陈萌搞的鬼,市长一走,我就到处找她,可是找遍了信访局的各个角落,连她的影子也没发现。 三个副局长老头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接访大厅了除了我之外,剩下的就是瘸腿的上访人和一帮子装模作样的工作人员。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怎么会让素雅混了进来。 想了半天没个头绪,干脆一个电话打到万晓的手机上去,开门见山就喊:“万局,你害死我了。” 万晓惊愕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就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临了加一句说:“你派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警惕性这样差啊1 万晓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问我:“人呢?” “谁?” “下跪递状子的人啊!” 我赶紧去找,发现大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了,素雅像陈萌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见了。”我实话实说。 “不见了?”万晓在电话里几乎是吼了出来:“必须找到这个人。”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我的耳膜生痛。用气急败坏地来形容他此时的情形一点也不为过。 “不见了埃”我跟着吼。 “老子不信她能飞天遁地。”万晓挂了电话。我楞了一会,转身也上楼去办公室。 刚上楼碰到许美丽,她一脸张惶地告诉我,历秘书长在办公室发火了,摔了东西。 我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往办公室溜。 此时如果与历秘书长正面交火,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英雄一定要学会识时务,识务者方为俊杰! 推开门我又吓了一跳。我办公室里居然坐着陈萌和素雅两个人。 “你们……。”我紧张得口吃起来。 陈萌幸灾乐祸地笑,低声说:“怕了吧?” 我这个人最怕被人激,一激就不明白自己姓什么。于是我梗着脖子说:“老子怕个毛1 陈萌吃吃地笑起来,逗着我说:“你不怕吗?你看你一张脸,比死人还难看。” 我顿时委顿下去,叹口气说:“你就是我的冤家1 陈萌正色道:“我不是你的冤家,你的冤家是黄微微。我是正义的化身,是道义的坚持者,是保留良心的媒体人。” 我摇摇手说:“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实话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陈萌收敛了微笑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知道一个不明不白就死去的人,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即便真有什么,你能管得着吗?”我讥讽地问。 “我不相信邪恶能压倒正义。” “问题是你们现在连门也出不去。”我拉开窗帘,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便衣们。 “所以我们来你这里。” “你是有预谋的1我说,虎视眈眈盯着她看。 她避开我的眼光,轻声叹道:“本来我不知道你在信访局工作,来了之后才发现你现在是信访局第三副局长。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吗?我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了。” “什么机会?” “市长接访日。” “你忘记了你爸爸是这个城市最高领导人了吧?与其花这么多心思,为什么不直接找你爸?”我冷冷地问。 “我爸再过三个月就要退下去了。他老了,我不想在他临退下的时候给他添加忧愁。这件事只有市长才能找到答案,因为我爸退下去之后,如果不出意外,接手的一定是他。” 我哦了一声,转而问素雅说:“你不是在苏西镇吗?” 陈萌抢过去说:“没错,苏西镇也是安排过去的。在春山县,还是有很多正义之人,比如刘书记,就一直关照着素雅嫂子。” “他们都在找你。”我指着窗外告诉素雅说。 素雅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她不安地问陈萌:“陈记者,怎么办啊?” 陈萌微笑着说:“不怕,我有办法。” 正在这时,我的门被敲响了。 如果被他们发现素雅在我办公室,我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因此我在敲门声还没落下去之前大声问:“谁呀?” 门外传来许美丽的声音说:“是我。” “有事吗?”我没叫她进来,她不会贸然推开我的门。 “局长叫你过去一下。”她在门外并不想离开,我在屋里急得满口生烟。 “知道了。”我故意大声吼:“马上过去。” 我之所以如此故意,就是让门外的许美丽知道我的心情极端不好。我的心情不好,作为下属的她最佳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果然门外响起一串踢踢踏踏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坐在沙发上的陈萌却安宁得像一条乖巧的小猫一样,她盯着我笑,笑得心里发毛。 “我去去就来。”我说,拉开门要走。 “我们等你。”陈萌不动声色地说:“我给你把茶泡好啊,去火。” 我哭笑不得,关紧门,径直往历副秘书长办公室走。 历副秘书长虽然不在局里办公,但办公室还是安排有。信访局将他的办公室称作“历办”,而我的办公室,自然就叫“陈办”了。 到了历办,才发现三个副局长老头子都来了,都黑着脸,一言不发。 我故作轻松地进门,逐一打着招呼说:“领导都来了埃” 历副秘书长敲着桌子说:“都别客套了,我们开个短会。” 我正襟危坐下来,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果然,会议一开始,矛头就直对我而来。 首先是老郑副局长,开口质问我道:“小陈局长,你这搞的什么鬼?” 他的话音未落,另外一个老头子开口说:“年轻人啊,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早就担心会出事了,大家看吧,果不其然。” 我心里冒起一阵阵的火,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老子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时候,你们在干嘛?现在出了事了,责任都在我了?” 四堂会审的架势让我一时踌躇起来。 “依我看,这件事谁惹出来的,谁就得负责擦干净屁股。”最后一个老头子当仁不让地提出了意见。 等到三个老头子都表完态了,历副秘书长盯着我看,沉吟半响问我:“陈风局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管老子毛事啊!我在心里高声大喊。 但我表现出来的又是另一番光景,我一脸凝重地说:“是我有责任,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历副秘书长叱道:“你们都听到了,市长要求我们给他一个说法,这个说法究竟怎么说,我们得心里有底。市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都清楚。他对待问题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何况今天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说了这些话,他一定会找个时间再来的。” “哪我们就给市长一个说法吧。”我说,低着头不敢去看历副秘书长的眼。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1历副秘书长叹口气说:“我们信访局本身就是个协调机构,手里没半分权力,真想动别人的土,我们的条件满足不了哇。” “不如请求政府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我轻轻说出一个主意。 历副秘书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头问另外三个老头说:“你们的意见呢?” 三个老头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这主意不错!” 老郑副局长干脆挑明说:“如果政府组成联合调查组,我们信访局就派陈局长参加。一来他年轻,二来这事还得他来擦干净屁股。” 我知道自己回天乏力,在四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般的人面前,我就像一只可怜的老母鸡一样,始终扑腾不出他们的猎杀的圈子。 我干脆直接表态说:“我愿意参加。” “好!”历副秘书长拍一下桌子说:“这个请示你拟好,以局里的名义,请求市政府组成公检法、信访联合调查组。” 责任我担了,三个老头子就显得无比轻松。他们在出了历副秘书长办公室后,互相邀请着晚上一起去坐坐。 我揣着一肚子气回办公室。奶奶的,屋里还有两个天煞星,我还没想出办法怎么去处理她们。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宣传口的住嘴! 第五百九十一章你偷窥我 回到办公室,两个冤家果然还等着我没走。 我淡淡地说:“我出去交代一下工作。”随手反锁了门,去周云的办公室找他。 我将会议内容简单给他说了一遍,同时要求他保密,告诉他今晚我要在局里加班,让他早一点回家去,不要管我。 周云听说我要加班,坚决要求陪我一起加。说他可以帮着我端茶倒水,或者帮我叫快餐之类的杂事。 我笑着说:“老周,你就不要在我眼前晃荡了。要是有个能养眼的端茶倒水倒还不错。” 周云眉头一皱想起一个人,当即说:“要不让许美丽留下来陪你吧,反正她就一个人。回家一样的孤独寂寞,不如陪着你说说话。” 我心里一动,想起屋里的两个女人,叹口气说:“算了,都不要陪我,我自己能搞定。” 我跟周云如此交代,就是借他的口去告诉其他人,没事不要来我办公室打搅我。老子要加班,要清静。 果然,距离下班还有一会的时候,各科室就开始有人陆续离开,我听着不断传来的关门,心事重重地对陈萌说:“你们怎么走?” 陈萌白我一眼道:“你就那么看不得我们,急着要赶我们走?” 我讪讪地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什么意思?”她瞪视着我,似乎恨不得一口咬吃掉我似的。 “不知道外面的便衣都撤走了没有。”我自言自语地说,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往底下看。 “不要看了,还有人。”陈萌在我背后嬉笑着说:“陈风,你是怕了还是怎么的?看你这副样子,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万块钱似的,有意思吗?” 我回过头说:“确实没意思。不过,素雅嫂子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后果会很严重。” “他们找不到我们。”陈萌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早就想好了对策。” 她取下自己的采访包,从里面掏出几样衣服摆在沙发上说:“我们要化妆了。” “化妆?”我疑惑地问:“化什么妆?” “就我们这样子,你以为我们能走出信访局大门?”陈萌讥讽地说:“陈风,有时候你的脑瓜子还真不灵光呢。” 我自嘲地笑道:“我本来就不聪明。” 陈萌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闭上你的眼。” 我迟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要闭眼?” “我们要换衣服。” 我一听,顿觉脸上爬上了一条毛毛虫一般,心里亦然,痒得难受。 “不许偷看。”她恶狠狠地对我说:“敢偷看就剜出你的眼珠子。” “我出去,你们换。”我说,迈开腿要走。 陈萌却一把拖住我,低声说:“你进进出出的,万一带了人进来怎么办?你就在这里呆着。只要闭了眼就没事。” 我哭笑不得地叹道:“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陈萌似笑非笑地说:“还早着呢。” 我背对着她们,紧紧闭上双眼。我是个君子,特别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拿出君子的风度来。 男人都有窥私欲,我亦不例外。倘若屋里只有两个人,女人要让我闭上眼睛,几乎是做不到的事,就算我能闭上眼,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偷看。 耳朵里闻得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她们已经在脱衣服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的老僧一样,收敛心神,默念着阿弥陀佛。 不管我如何给自己定力,我终究还是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睁开了眼。因为我是背对着她们的,就算我睁开眼,只要不回头,一样看不到她们。看不到就不能说我在偷窥,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眼睛刚一睁开,自己倒吓了一跳。 原来我的办公室在装修的时候,面对我的是一面书橱,而在书橱的格子间,赫然竖着一面镜子。 镜子不大,但能将身后的一切看得无比清楚。 我的眼光首先落在陈萌的身体上,她已经脱去了一身职业装,一身肌肤如雪一般的白。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乳罩,带子小巧地挂在她的肩上。小小的红色底裤勾勒着她浑圆的屁股,令人血脉喷张。 她正勾着腰,将一对美丽的胸乳悬垂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激动,身体可耻地发生了变化。 我大气也不敢出,挺直腰板纹丝不动。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书橱里的小镜子,半点也挪不动。 她似乎感觉到我在偷看她,她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纹丝不动后,才抿着嘴巴轻轻笑了一下,套上了她带来的一套裙装。 陈萌换了衣服,示意素雅换。 素雅还在迟疑,陈萌揽过她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我就看到素雅红了脸,迟迟疑疑地脱下穿在她身上的一套清洁工服。 不可否认,素雅的身材绝对不比陈萌差,反而在某些地方更有女人的韵味。 她动作慌乱,以至于不小心连乳罩也掉了下来,露出胸口的一对乳房,如山峰一般的挺立。 素雅的肌肤一样的雪白,难怪她给人的印象总是清清淡淡的,如邻家小妹一样的清纯。 素雅换的也是一套裙装,与陈萌的裙装除了在颜色上有点区别外,其他根本看不出来异样。 我看到陈萌朝我走来,赶紧闭上双眼。 她在我身边站住,轻轻地说:“可以了。” 我装作如释重负一般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好了?” 陈萌推了我一下说:“你是不是觉得闭眼很舒服啊?” 我笑道:“不敢,难受。” 陈萌还想回我话,她的眼光突然落在书橱上,脸腾地红了起来。 “刚才一直老实吧?”她轻轻地问我。 “老实着呢。”我呵呵地笑,眼光不去看书橱。我如果去看,一定会露出马脚。 “鬼信你!”她骂了一句,红霞在她脸上漫飞,娇羞如同小女孩一样。 “你得送我们走。”她说,将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收拾好,塞进她的采访包里。 “怎么送?”在漂亮女人面前,我的脑袋长期处于短路状态。 “用你的车啊!傻子。”她笑骂了我一句,搂着素雅的手臂问我:“我们像不像姐妹?” “像极了。”我竖起大拇指说:“像一对姊妹花呢。” “是吗?”素雅被我这句话逗得也红了脸,上下打量着自己说:“陈记者那么年轻漂亮,我都是豆腐渣了,还怎么会是姊妹花呢。” 我口头上不说,心底却在想,就凭着你一身胜雪的肌肤和玲珑起伏的身材,与陈萌做姊妹花,一点也不意外啊! 我从桌子上拿起公文包,率先走在前头。 她们两个互相搂着手臂,跟在我身后,下了楼直接坐进我的车里。 车出信访局大门,看到今天带队来的中队长一脸焦灼的在骂几个便衣。他显然看到了我的车,想要打招呼,但我没给他机会,加大油门轰的一声冲出大门,上了门前的大道。 陈萌指挥着我七弯八拐,最后将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楼房前。 她带着素雅下车,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爬在我的车窗边说:“陈风,你记住,今天你偷看了我。” 我急忙辩解道:“你冤枉我,我背对着你,又闭着眼的,怎么偷看?” 陈萌笑嘻嘻地问:“好看吗?” 我被她逗得也涨红了脸,不敢去看她,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她道:“快走吧。我还有事。” 陈萌却不走,依旧笑嘻嘻的盯着我的看,看得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她的眼睛,陈萌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她在看到了书橱里的镜子后,就明白了我在偷窥她。 “你不老实,我就告诉丫头,说你趁人之危偷窥我。” 我抬眼去看素雅,素雅背对着我站在不远处,这样的距离刚好是我们说的话她听不清楚。 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 陈萌扑哧一笑,伸出一根芊芊小指,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说:“老实才是好孩子。” 第五百九十二章小别胜新婚 看着陈萌她们进了楼道,我才倒出车,一溜烟开走。 我不想回办公室去了,一个请示对我来说,就是分分钟钟的事。我所谓的加班,其实就是给陈萌她们找个出来的机会。现在她们安全了,我只能回家。 一脚踏进家门,首先扑过来的是黄微微,大声嚷着:“陈风,你儿子太坏了!” 我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老婆,我儿子怎么得罪你了?” “你儿子今天在我身上撒了三泡尿啊!”她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嚷:“我要罚这小子饿饭。” “饿饭?”我笑嘻嘻地看着她饱满的胸口,趁她不注意摸了一把说:“罚我儿子饿饭,他老子岂不会胀死?” 她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吓得挣脱我的搂抱跳到一边去,涨红着脸轻声骂道:“流氓!” 我嘻嘻哈哈地笑,呼唤着奚枚竹给我拿拖鞋过来。 奚枚竹自从我在大年三十夜里搂过她之后,她有几次对我说,从此她就是我的人了! 奚枚竹的表态我一直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老子家里有美娇娘,还不会急着去偷吃,何况她本来就是我家里的一员了,要是弄得后院起火,我连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黄微微听我叫枚竹,瞪眼看我说:“你把枚竹当丫环啊!” 她自己帮我拿来拖鞋,弯下腰帮我脱鞋穿鞋。我无比享受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回味着曾经的甜蜜。 屋里的奚枚竹听到我喊她,抱着我儿子出来了。 她一样看到黄微微在帮我换鞋,大惊小怪地嚷:“哥,你还真是老太爷呀,要嫂子给你换鞋。” 她将儿子年年一把塞到我手上,弯下腰去拉黄微微,一边嘀咕说:“陈大老爷们,我要去告诉娘。” 黄微微淡淡笑道:“枚竹,你也别大惊小怪,陈风是我老公,老婆给老公换鞋算不得什么事。” 我乐不可支,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说:“儿子啊,老子饿了,要吃饭了。” 黄微微瞪了我一眼,从我手里接过儿子说:“儿子,我们饿死你爸爸,好不好呀。” 儿子格格地笑,我的心情也无比的愉悦。 奚枚竹已经扶着我娘来到了餐厅,一家人围坐下去,我扫视一眼,顿觉幸福满满的在周身游荡。 我的老婆黄微微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式的女人。我在接到去市信访局上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我以为她会暴跳如雷,谁料她风平浪静。反而安慰我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筋骨,劳其体肤。” 我是一个接受省委党校干训班培训出来的人,我的同学在培训后都得到了高升。唯有身为干训班班长的我,是平级调动,而且去的部门是最看不到成绩的部门。 我被这样的安排,显示我失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男人在女人面前最能体现价值的就是两种情况,要么有官,要么有钱。 官让她失望了,钱更让她失望。 黄微微是个不爱钱的女人,自从我认识她第一天起,我们从来就没谈过钱的事。她的花费也很少,我几乎没看到她在我面前花过什么钱。 上次小姨跟我说的退股五百万,我估计绝对不在她手里。她是个藏不住话和藏不住事的女人,如果有这样的事,她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退股的钱既然不在她手里,也不在我手里,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笔钱在她妈,也就是我的丈母娘陈雅致手里。 可是我的丈母娘从来没跟我谈过这件事,仿佛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吃完晚饭,娘要回房去休息。我娘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坐了,她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坐一下,其他时间一律躺在床上。我曾经让奚枚竹用轮椅推着娘下楼去走走透透气。我娘在走了几次后坚决不肯再下楼。 奚枚竹在收拾桌子,我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黄微微逗了一会儿子后,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买了一套新衣服,你想不想看?” 我笑道:“老婆,当然想看。” 她就站起身,扔下我径直去了我们的卧室。 奚枚竹收拾好了桌子后,从我手里接过年年逗着他说:“年年,我们去睡觉喽。” 我的儿子从生下来就是奚枚竹在帮着带,晚上睡觉也一直是跟着她。因此从儿子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与奚枚竹的感情要甚于我们。 儿子被抱走了,电视又枯燥无味,我干脆起身准备回卧室。 一推开门,看到床上斜躺着一个人,身材如山峦一般起伏,一袭薄纱罩在她优美的身体上。她眉眼含笑,羞涩如同刚熟透的柿子一般,招摇地挂在枝头。 我心里如同燎了一阵火一般,腾地烧了起来。 这是我的老婆黄微微,她已经洗了澡,穿上了她要让我看的新衣服。 我几步窜到床边,毫不犹豫将身子压了下去。 在我儿子出生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过夫妻生活。压抑了快一年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泻而出不可收拾。 黄微微娇喘吁吁,双手搂着我的腰,眉眼如丝。 一阵激烈过来,我们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顶,数着格子板块。 “老公1她翻过身来,将上半身压在我胸口,看着我的眼睛问:“工作还好吧?” 我叹口气说:“就那样了。” 她揉捏着我的耳垂,在我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说:“老公不要灰心。你不是个普通人,我相信你。” 我搂着她光滑的脊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老婆,只要有你,我就是做个农民也心甘情愿。” 她满意地笑,突然惊呼一声说:“老公,快看啊,你的胸口湿了。” 我半支起身子,看到胸口果然湿了一块,凉凉的如三月的春风拂过。 她掩着嘴吃吃地笑,一边用纸巾去擦拭说:“这可是你儿子的口粮埃” 如此魅惑,我岂能一池死水? 我翻转身来,将她搂在怀里说:“老婆,我儿子他爹饱了,他也该吃了。” 正在这时,耳朵里听到儿子在屋外撕心裂肺地哭。 我们赶紧手忙脚乱套上衣服,打开门,就看到奚枚竹一脸着急抱着孩子在哄。 儿子是真饿了!这小子比我厉害,一眼看到她妈,眼光就没离开过他妈的胸口。我从奚枚竹手里接过儿子说:“枚竹,我来。” 奚枚竹笑道:“哥,你别充老大了,年年这个时候除了他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认识。” 儿子果然在我怀里挣扎不肯停住哭,我在他小小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说:“小东西,滚你妈那里去。” 儿子吃着奶睡着了,黄微微却不肯放手了。她干脆指挥我说:“老公,今晚我跟儿子睡了,你就睡沙发吧。” 我叫道:“这样不合理,我们三个人也可以睡啊。” 黄微微摇着头说:“不行,我怕你压到儿子。” 她抱着儿子进屋,锁死了门。 我站在门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奚枚竹悄悄扯了我一下说:“哥,听嫂子的吧,你就在沙发上睡啊。我去给你抱被窝过来。” 她给我抱来被窝,帮我在沙发上铺好了,浅浅地笑着说:“可以啦。” 我心情极度沮丧,刚才还干柴烈火的老婆,现在有了儿子,把老子一脚踢出门来,这还有天理么? 躺在被窝里我打开电视,突然看到本市新闻重播。 心里一惊,想起上午发生在信访局的事,赶紧一咕噜从被窝里坐起来,找到手机就给陈萌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我眼睛盯着新闻看,生怕漏掉一秒。 心惊胆颤看完新闻,没发现有信访局的新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我知道衡岳市的新闻一般不会在当天播放,因为技术手段和其他原因造成新闻播出来的时候都成了旧闻。 但我现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今天不播,不等于明天不播。市长接访本身就是重磅新闻,新闻单位不会放过这么一条好消息。 电视新闻不播,不等于报纸新闻不上。 陈萌作为衡岳日报的首席记者,一直强调新闻的“新”,她会不会在报纸上将市长接访的新闻报道出来呢? 电视新闻经过剪辑不一定会把素雅的镜头播出来,陈萌会不把素雅喊冤的情景用文字再现吗? 我坐立不安起来,又连着给陈萌打了几次,手机接通,她不接电话,到最后干脆关机了。 我冷汗涔涔而下,如果明天早上衡岳日报上出现了陈萌采写的新闻,市信访局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必须要找到她!我下着决心,开始穿衣下地。 正要开门,奚枚竹从屋里出来,看到我要出门,一脸惊异地问:“你去哪?” “有急事。”我顾不得跟她细说,拉开门就往外跑。 半夜闯表舅家一定不合适,我得先给何家潇打个电话。 何家潇那边声音很吵,听清我的意思后,大声告诉我说:“萌萌晚上都在报社啊1 我心里一喜,开车直奔报社而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能不能换一换 陈萌果真在报社办公室,我费了不少的口舌才让保安放我进门。 报社大楼21层,底下三层都租给了别人做生意,四楼以上是各种各类公司。十楼以上才是报社的办公地址。 陈萌是首席记者,采编部在20楼。21楼是报社总编的办公室和报社会议室。 推开玻璃门进去,大厅格子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现在是深夜,该发稿的都发稿了,记者们都回去过自己的小生活去了。 我站在大厅直起嗓子喊:“陈萌,陈萌。” 喊了几声没人应答我,又直起嗓子吼:“萌萌,萌萌,你在哪?” 突然听得一阵开门声,随即看到陈萌探出头来,怒视着我说:“号丧啊!我在这。” 我嘿嘿地笑着过去,不等她请我,自己主动挤进她的办公室,四处打量一番说:“陈大记者,你是首席,办公室怎么这么寒酸啊?” 陈萌冷笑道:“我能跟你比吗?你是干部,是领导。领导不能寒酸,领导寒酸就丢了党和政府的脸啊。” 我找了纸杯,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陈萌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站着,看到我坐着不动了,开口问我道:“你有事?”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冷笑道:“陈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我白她一眼说:“信不信由你。” 陈萌似乎看出了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继续冷笑着说:“已经看到了,该走了吧?” 我嬉皮笑脸地说:“美女看不够啊,多看几眼嘛。” 她脸一红,瞪我一眼道:“回去看丫头去。” 我将手里的纸杯子捏成一团,四处找垃圾桶。她显然看出来我是没事找事,抱着双臂看我表演。 我终于告饶说:“萌萌啊,你都明白我来的意思。” 她摇摇头,冷着脸说:“不明白。” 我装作吃惊的样子看着她说:“真不明白?” “真不明白。” 我无计可施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明白,我干脆直说了啊。” 她没搭理我,走到自己的椅子跟前,将双手支在办公桌上,死死地盯着我。 我避开她的眼光说:“你的稿子写好了吧?” “写好了。” “什么时候发?” “已经排好版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小时,就该上印刷机了。”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能不能换一换?” “换什么?” “将今天你采写的关于市长接访的稿子撤下来?” “你认为可以吗?” “当然可以。” “对不起。我没这么大权力。”陈萌看了一眼玻璃门,又看一眼手表说:“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陪丫头,跑到我这里胡言乱语干嘛?” 我陪着笑脸说:“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嘛,作为你闺蜜的老公,关心关系你再也正常不过了。” 陈萌笑了一下,白我一眼说:“你心里打什么鬼算盘,我还能不清楚?你说来陪老婆闺蜜,无事献殷勤,有非奸即盗的嫌疑埃” 我被她这句话打击得无地自容,躲开她的眼光说:“我不奸,你这里也没什么盗的。” 她摸出一包烟来扔给我说:“别憋着了,我这里允许你抽烟。” 我如蒙大赦般撕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犹豫了一下,又递给她一支。没想到她爽快地接了,摸着桌子上的打火机,熟练地点上,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抽烟的动作是有传染性的,我在她吐出的烟圈里开始迷醉,一口吸下去,差不多吸了半支。 “你坐我这里也没意义。”陈萌吐着烟圈说:“我们总编已经审核过了,要求明早见报的。” “除了你们总编,谁可以撤下来?”我单刀直入地问。 “市委外宣办。” “我不认识人。”我无奈地说:“再说这么晚了,我怎么能去打扰人家埃” 陈萌认真地盯着我看,边看边摇头说:“都说陈风这个人聪明,其实也是个傻子。你以为你们信访局你说了算?”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是呀,信访局副局长排名老子排第三,本来就是个不待人喜欢的单位,还排名第三去了,简直就是个屁嘛! 信访局出了事谁最着急?当然是历练。 历练在我们信访局就是皇上,皇上不急,我这个太监急什么? 我自嘲地笑起来,突然想起我是在历练面前打了包票的,绝对保证无事,万无一失。谁料到眼前的这个死女人陈萌,给老子捅出来这么个大篓子。第一次在历练面前做事,如果让他难过了,我会比死更难受。 陈萌看我沉吟不语,似乎感觉有些过意不去,走到我身边拍拍我肩膀说:“就算你要负责,想做什么,给领导打个招呼,岂不完美了?” 我如梦方醒过来,忙不迭掏出电话给历练打。 电话一响历练就接了,仿佛他一直在等我电话一样,开口就问:“小陈,处理好了?” 我迟疑地说:“对不起啊,历局,打扰您休息了。” 历练呵呵地笑,安慰我说:“你不急,慢慢说。再说,你现在不也在工作吗。” 我鼓足勇气说:“历局,我想请你给外宣办打个电话,报社稿件要撤,必须得外宣办打招呼。” 历练沉默了一会,叹口气说:“小陈局长,你是个有心人。” 他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答应我给外宣办打电话呢?还是示意我自己去摆平? 我想再打过去,犹豫了老半天还是作罢。万一惹得老头子发脾气,我不又得吃不了兜着走?老子在市政府这里的新兵。新兵就得乖一点,老实一点,不要乱说话,更不要乱做事。我在历练面前夸海口打包票,其实就已经触犯了官场大忌。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陈萌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示意我不要出声,打开电话接听了几句,一脸的凝重。 我被她的表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死死地盯着她接电话。 等到陈萌放下电话,叹口气说:“遂你愿了啊1 我知道大功已经告成。于是喜不自胜地说:“我请你吃夜宵啊。” 陈萌摆摆手,自己拿起桌子上的办公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撤了头版稿件,改换书记考察通讯。” 听到这话,我已经明白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上级来指示,随时可以替换头版内容。 当然,能让陈萌下这个命令,除了报社总编,她连外宣办也不会买账的。 她听我要请她吃夜宵,摆摆手说:“我不去了,我值班呢。” “你堂堂一个首席记者,还要做一个夜班编辑么?”我不相信地问。 陈萌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我喜欢。” 既然事情已经办好了,请她吃夜宵只是个噱头。我干脆就坡下驴地说:“要么改天,改天我把丫头也叫来,你把家潇叫来,我们一起去?”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迟疑一下说:“要么你现在给我去买一份粥来,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饿。” 我高兴地说:“好,马上就来。” 下了楼,我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只要市长接访的事不报道出去,我们信访局就还有活动的空间。 我不知道陈萌从哪一个角度去报道,但我清楚她绝对不会笔下留情。陈萌在素雅这件事上无比的认真,而且她非常清楚,素雅老公老残之死走司法途径已经无力回天,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走信访。 信访不是一定有结果,但却一定有希望。 陈萌在素雅上访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积极主动,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疑惑不解。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清楚她的目的和意图。 我不相信她仅仅是为了正义,更何况在老残之死这件事上,又有多少正义存在? 老残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就凭他所做的事,枪毙他十回一点也不冤枉。 老子当年想组织一帮干部出国考察,需要外汇还得去求他。堂堂的一个春山县,居然比不了一个开赌场的人,这口恶气我岂能咽下? 我自认为,老残之死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没有我,谁也不会去过问麒麟山庄的事。而促使我过问麒麟山庄,终究还是一口气的原因。 因此,在这个充满了暴戾怨气的社会里,谁会是割断你悬崖上逃生绳子的人?答案很明显,是一个曾经受过你气的人! 虽然老残之死与我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在素雅面前,我丝毫也不存在半点愧疚。我甚至想过,要是再出现老残这么一个人来,我一样的照打不误,而且还会更加无情与凶狠! 给陈萌送了粥以后我下楼回家。 陈萌也不送我,她喝着粥谢着我说:“陈风,你这样子其实很迷人。” 我笑道:“哪里迷人了?” “你工作时的样子。”她不好意思与我对视,低着头喝她的粥。我站了一会,觉得再聊下去,我们一定会尴尬。 于是起身告辞出来,直奔家里去。我老婆黄微微还在等我,如今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身顿觉身轻如燕。 我得给老婆再来一次惊喜,以我男人风采和力量的名义! 第五百九十四章水深水浅 一切没出我的意料,信访局的请示在报上去不到两天,以衡岳市政府的名义下发的通知就到了我的手上。 市政府按请示要求,联合检察、法院、纪委,以信访局牵头,组成了联合调查组。 通知上我的名字赫然在列,居然是联合调查小组的副组长。 组长是纪委的一名副书记牵头,检察院一个副院长,法院一个副院长以及我,是副组长。每个副组长从本单位抽出一个工作人员,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的办公地点,就设在我们信访局。 捏着通知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拿着通知反复看,突然发现联合调查组里,居然没有公安局。 我还在揣度通知的含义,万晓的电话就到了我的手机上。 万晓约我去新林隐喝茶,说他一个老战友从安徽给他带了了极品的瓜片。安徽六安瓜片确实的极品茶,每年也就十来斤的产量。过去是皇家的贡品,现在也不是一般人能尝得到的好东西。 我对茶的概念不是很强,小时候口渴,总是一瓢冷水灌下去,到了大学,一样的喝冷水。直到做了副县长,我才在余味的强烈建议下,附庸风雅的开始学品茶。 茶是个好东西。据说君子都喜欢茶。我不想做小人,所以我要学着品茶。 万晓的建议立即得到我的热烈响应,我带着许美丽就往新林隐赶。 许美丽在半路上听说我要去与万晓喝茶,打死也不肯去,非要在半道上下车,不管我好说歹说,她认了死理,就是不去。 其实我是想把许美丽带进联合调查组。 许美丽在坚持要下车后,拉开车门抱怨着我说:“陈局,你明明知道我跟老万的关系,你这样带我去与他喝茶,是给他上眼药,还是给我找不痛快?或者是你心里阴暗,想看我的笑话吧?” 经她一提醒,我才想起这回事来。于是我拍着脑门连声道歉,许美丽也不怪我,干脆笑着说:“既然陈局已经把我带出来了,我现在再回去也不好。不如你就放我一天假,我去逛逛街去。” 许美丽的要求我没办法不答应,等她扭着屁股走了,我才直奔新林隐而去。 万晓早就在等我,看到我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万晓要的是一间绝对私密的包厢,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水已经烧开了,万晓指着水壶说:“老弟,这水可是有讲究的,来之不易埃” 我惊讶地问:“水有什么讲究?不就是水吗?” 万晓笑而不语,拿出一个洁白如雪的被子,倒了一点水进去,递给我说:“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我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被子,看了半天摇摇头犹疑地说:“万局,我没看出什么来呀。” 万晓就笑,笑容里似乎藏着无数的神秘,他指着杯子里的水说:“你仔细一点,看这水是不是如银丝一样漂浮?” 我认真地去看,仿佛确实是看到了水里漂浮着千万根丝线一样的东西。于是赞叹道:“好水!” “当然是好水。”万晓满意地伸出一根指头,在杯子里沾了一粒出来,再在我手背上点了一下说:“看看,像不像一颗珍珠?” 水粒落在我手背上,居然不散开,确实像一粒珍珠一般的圆润。 “这就是珍珠泉。”万晓叹道:“泡瓜片这样的茶,一般水是泡不出它的神韵与精致的。只有珍珠泉这样的好水,才配得上这样的好茶。” 我似懂非懂,像我这样的人,不会去讲究什么水泡什么茶。我只知道茶涩不涩口,或者苦不苦,泡出来有不有香味。 我的这种生活态度曾经被林小溪认为是没有生活品味的人,她取笑我比农民还农民,毫不留情地说我骨子里流动的血没有半点贵族血统。 我每次都举手投降,林小溪说的没错,老子的爷爷就是个农民,老子的爹也是个农民。只是后来跟着干革命改变了命运,洗了腿肚子上的泥巴进城做了城里人。 可是有句话我没说出来,其实放眼社会,上溯三代以上,谁家的祖宗不是农民? 我一点也不感到农民愚昧,一点也不认为农民比城里人要低人一等。但凡看不起农民的人,都是虚伪的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是一个喜欢装13的人。 没有农民,吃的喝的从哪里来?没有农民,穿的住的又从哪里来? 没有农民,城里人活得比狗还不如! “我这水,可是专为泡这茶取来的。两天两夜的路程啊,最后的十几公里路,是根本没人烟的地方,全靠人肩扛手提,所以,才那么一两桶,还不到一百斤水。” 万晓说着取这水的艰难困苦,夸张地比划着动作。 我是知道着珍珠泉的,根本不在我们衡岳市的辖区,甚至不在中部省辖区。珍珠泉在连绵起伏的一座大山脉里,地处三省交界,一鸡叫五县的地方。 此水饮用,真有甘泉妙用。能祛暑、解乏、提神。更为神奇的是,长期饮用此水,百病莫侵,蚊虫不近身,身体发肤间,有暗香流动。 倘若用此水沐浴,更是了不得。据说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女人用此水沐浴,皮肤如腻脂,肌肤如雪。眼角眉梢间,犹如春山含黛,顾盼有情。 我啧啧赞道:“万局牛!厉害。” 万晓微笑着说:“好茶好水待兄弟,不必吹嘘我。” 万晓级别比我高,他是正宗的副厅级干部,本来年前他要升一级,做市政法委书记,正厅级干部,但不知什么原因,他没上去。这是他最遗憾的地方,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万晓是个老公安,从部队退伍回来就在公安局工作。先是在基层派出所做个副所长,其实他专业的时候已经是正团级,与县委书记平起平坐的级别。但地方不吃部队那一套,只要回地方,不管过去级别多高,官多大,一律降级使用。 降个一级半级的还让人理解,怕就怕一降到底。比如万晓,正团级做个副所长,不知道降了多少级。 万晓通晓地方规矩,兢兢业业做自己的事,一年后遇到一个杀人犯,他只身一人,徒手擒来。后在他的辖区里发生几起命案,都是万晓牵头破了案。这样他就从副所长到县局刑警大队长,再到副局长、局长,几年后到市局做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一干十几年,早两年刚上到局长宝座。 这么说来,当年麒麟山庄案发时,万晓正是衡岳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一泡茶泡好,还没喝,一丝馨香已经让人迷醉。 我由衷赞道:“真是好茶。” 万晓笑吟吟的将茶水移到我面前,示意我。 喝茶是有讲究的,叫一审二观三品。我匆匆伸过,绿茶,再观,茶水清幽,茶香扑鼻。三品,茶分三口喝,一一做完后,我仰天长叹道:“茗者八方皆好客,道处清风自然来”。 万晓接口道:“对品得趣味,自斟乐无穷。”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毕,万晓抛出一句话来说:“听闻市里组成联合调查组,老弟可知此事?” 我想了想,知道瞒不过他。万晓请我喝茶,难道会是喝茶那么简单?他没闻到一丝味道,不会无缘无故请我来喝茶。 我干脆说:“是啊,确实是有这个事。调查一个人命案子。” “这样的事,应该交给我们公安来做啊!我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嘛。” 我笑道:“确实是。应该是你们公安局来。” 万晓叹口气道:“这年头啊,我们干工作的人,最怕就是外行领导内行。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要指手划脚。这是我们的悲哀啊!” 我一时接不上话,万晓说出这番话来,一定是有目的和意图的。 “听说,老弟也在调查组?”万晓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不知道怎么就安排我进去了。” “老弟年轻有为嘛。” 我苦笑道:“我上班还不到一个月,一切都是陌生的啊1 万晓敲着茶几说:“白纸上才好写字。要是写满了字,还能下笔吗?” 我嘀咕着说:“我也不是一张白纸了。” 万晓就不再继续说了,犹豫一会问我:“你们调查这件事,是针对我们公安局来的吧?” 我赶紧摇摇头说:“这么可能?再说这事还没开始,我都不明白要调查什么。” 万晓就不再问了,给我倒一杯茶说:“茶倒七分,留三分情谊。” 他果然不倒满,指着杯子说:“老弟,我留三分情给老弟,希望老弟留二分情给哥哥。” 我大笑道:“万哥,你放心,这是自然的事。” 万晓慢慢地说:“其实我们的生活,就像这杯茶一样。茶叶从哪里来,泡茶的水又从哪里来,到底水深水浅,确实很多地方充满诱惑。每个人想想试试深浅,其实有点人啊,往往就因为好奇,知道不了深浅,结果弄得连命都丢了。” 我心里一顿,万晓这是在暗示我? 抬眼去看他,他却将眼睛转到一边去,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郑板桥的字,吟道:“难得糊涂。” 第五百九十五章尚方宝剑 与万晓的喝茶聊天无疾而终,他一直在试探我,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可是我确实没消息给他,就算我有,处于目前这种状态,我也不会透露。组织原则我还是有的。 联合调查组还未开展工作,市委办公室却先来了电话,说书记要接见我们。 我是副组长之一,当仁不让要去。 其他几个副组长,包括我们组长,我还没真正见面认识。 等我赶到市委会议室的时候,其他几个副组长和组长都到了。我们见面一律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刚坐稳,市委秘书长就引着陈书记进来。 我们调查组的一齐起身,鼓掌致敬。对于陈书记,我们在座的几个调查组的人,不是都有与陈书记开会的荣幸。行政编制上的正副,表面上看之隔着一层薄纸,实际上两个位置隔着一座山的距离。 任何一个单位,都是老大说了算。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比如我在苏西镇的时候,大小事情,我说了就作数。到了县里担任了副县长,很多事却不是我说了算。我上面还有个余县长,余县长上面还有个婆婆—刘启蒙书记。 现在到了信访局,我的领头上司是历练副秘书长。我在局里排名第三,是个打屁也不响的位子。 陈书记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招呼我们坐下喝茶,说找我们来,就是随便聊聊,也不是上面正式的大事。 陈书记这么一说,我们的神经都有点放松。 陈书记是认识我的,我来市信访局他一定事先知道。因此他看到我之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招呼我坐到他身边去。 陈书记的这个举动让我受宠若惊。倘若这种亲近放在家里,一点也不奇怪。现在当着几个头头的面,不由人不联想。 陈书记不谈调查组的事,反而大谈特谈我在省委党校培训的情况。说像我这样有知识、有学历、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现在不是很多。 我被陈书记的一顿谈话弄得六神无主。要知道我在调查组里仅仅是个副组长,而且我这个副组长是别人不要的。我深深的明白,如果这个副组长真是个肥差,信访局是轮不到我头上的。我上面的三个老头子副局长不打破脑袋挤进来就是区区怪事了。 果然,陈书记的举动让我被他们刮目相看,原本只用眼角的余光看我的纪委副书记,再看我的时候,眼角已经是堆满了笑。至于市委秘书长这个人,我们是第一次认识,在陈书记介绍完我之后,认真地评价我说:“陈局长是我们衡岳市干部队伍里的一道风景线啊1 我被他们说得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能掂得清的,在这帮人面前,我连根鸡毛都不是。 但懂我背景的人都知道,我是市委组织部部长的乘龙快婿,得罪我,就是得罪组织部长,得罪组织部长,这辈子再想积极一些,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我们的组长在陈书记和秘书长说完话后首先表态,说一定坚持原则,秉公查案。 其他几个副组长与我一样,在这样的会议上是没有表态权的。我们只能附和组长的意见,表示坚决按照组长的要求,把工作做得最好。 陈书记最后语重心长地给我们说:“你们大胆工作,市委市政府就是你们的靠山。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市委和政府都会给你们做主。” 陈书记的这番表态在我看来就是授予了我们一柄尚方宝剑。 散会后,组长亲自走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来介绍自己说:“陈局长,我是纪委的戴安。” 组长带头,法院副院长和检察院副院长都过来与我握手,各自介绍着自己。他们的名字我早就在通知上看到了,今天算是对号入座。 如此隆重的阵仗,我多少还是有点头重脚轻的。在我们这个小组里,我是资历最浅,级别最低,年龄最小的一个。因此他们与我握手的时候,我一律是双手握上去,并且满脸笑容,神态真诚恳切。 市委书记都已经接见过了,再不开展工作是说不过去的了。戴安干脆说,调查小组现在一起回到信访局办公室去,开我们小组第一次工作会议。 刚从会议室里出来,迎面碰到黄山部长,我赶紧侧身站在一边,低声叫了一声:“爸!” 黄山部长眉头跳了一下,沉声说:“工作的时候,没有亲属关系。” 我赶紧改口叫他一声黄部长。 我与黄山部长的偶遇如戏剧一般的发展,以至于戴安叹道:“原来小陈局长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埃” 陈书记叫我与他坐一起,黄山部长又是我的老丈人。我的地位刹那间高了许多,戴安甚至要走在我身后,不肯在前头领路。 我是要低调的,我也必须低调。衡岳市市委市政府上千干部,比我有料的大有人在。谁能知道下一个遇到的是什么样的真神? 我客气地让戴安先行,毕竟他是我们的组长,又是纪委的副书记。 纪委是所有干部谈之色变的部门,老子曾经与之交过手。这些人办案手段繁多,能把铁板融化,把钢牙撬开。 调查组用纪委副书记来牵头,自然有他的深意。 从市委大楼出来,我们步行去信访局。 衡岳市的党政机关基本集中在一条大街上,最豪华的自然是市政府,高楼大厦,器宇轩昂。大门口武警站岗,院子里花团锦族。 与市政府隔壁的就是我们刚出来的市委大楼。相比市政府,市委的大楼反而显得寒酸多了。首先是楼房没那么高,院子也没那么大。门口虽然也有武警站岗,但院子里却没有奇花异草,只是对着大门竖了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 我们信访局就在他们的对面。 信访局本身在政府大楼里办公,但由于上访的人员复杂,情况多变,就将信访局迁了出来。我们现在的办公地址是原来开发区管委会的办公大楼,设计与里面的设施,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好的。 历练副秘书长将调查小组的办公室放在四楼。四楼是空的,没有人办公。 因为是联合调查小组,所以办公室也就一个,配一个专职办公室主任。另外配了一个会议室,方便我们调查组开会研究。 突然成立的调查组连工作方向都没有。我们坐在会议室里,一声不响地喝茶。 许美丽是我们调查组临时抽调过来的组员,我们这些领导开会研究事,她就得充当服务员给我们端茶倒水。 戴安在喝了一杯茶后才开口说:“各位,请大家畅所欲言吧。” 法院的副院长就笑,说:“戴书记,怎么个畅所欲言法啊?这个调查组主要的工作方向是什么,我实话实说,还真不明白啊1 戴安沉吟一下说:“老米,通知里说得很明白了。我们调查组的主要任务,就是查一查信访工作存在的问题。” 我心里一惊,想道,通知里并没有这样的说法。联合调查组的通知里明确是查明素雅上访的事,怎么扯到信访工作了呢?如果按戴安的说法,就是否定了历练副秘书长的工作成绩埃 历练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在送给市政府的报告里说得很明白,市政府的通知里也说得很明白。但戴安为什么要这样说,是故意引导工作方向吗? 我还没开口,检察院的副院长接过话说:“戴书记啊,查信访工作落没落实,跟我们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和老米是司法系统的,政府的工作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查。” 戴安笑道:“我听说,市长来信访局接访的时候,遇到了拦路喊冤的人。市长你们都清楚,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喊冤,而且还赶在他来接访的时候喊,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的工作,就是查明这些情况。我说得清楚了吧?” 戴安说完话,将眼光投向我,微笑着问:“陈局长,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抬起头,看着戴安的眼睛说:“我觉得,戴书记理解得对。我们这个调查组,主要就是查清喊冤的老百姓究竟是为什么事喊冤。如果是我们的工作出了纰漏,就应该改过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才对。是不是这个意思?戴书记。” 戴安轻轻敲着桌子说:“陈局长说得很对。我们就按这个思路走。” 检察院毕竟是专门办案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问我:“陈局长,喊冤的人呢?” 我摊开双手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检察院副院长显然有点不高兴,将手里的茶杯墩在桌子上骂了一句:“乱弹琴。” 法院副院长老米给我解围说:“老郁啊,人家陈局长来信访局上班还不到半个月,就遇到这档子事,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正常的嘛。” 老米是在为我开脱,老郁的话里是带着责备的意思的,谁都能听明白。 “先找到人再说。”老郁站起身不满地说:“这个找人的事,最麻烦。我觉得最好是动用公安的力量。他们人多,三流九教的人都认识。要找个人很容易。” 戴安迟疑地说:“通知里没有公安局的人来参加,我们去动他的人,说不过去吧?” “没有他们就不能用了?”老郁敲着桌子说:“都是为革命工作,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分什么你的我的。” 戴安似笑非笑地问:“我如果没事去用你的人,给不给?” 这句话堵得老郁半天没说出话来。像他们三家,都是办案单位。纪委负责党内干部违纪违法问题查处,取得证据了,移交给他们检察院。检察院将证据审查落实了,叫来法院的人,对着法律文本,一锤敲下去,该几年几年,该杀杀,该关关。 表面看他们都在一条线上,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中游,一个在下游。实际上他们三家,缺了任何一家,都会失去法律效力。 办案单位的人手里都有权,而且是实权。不像我们信访局,虽然名曰办案,手里却是一毛钱的权力也没有。 讨论了一个小时左右,最终形成决议。 首先找到当事人,对照喊冤人递交的材料,将涉事人员先控制起来再说。 讨论到这里,问题又出来了。控制涉事人谁出面? 纪委说由检察院出面,检察院说自己没这个权力。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达成统一意见,由调查小组出面协调,先以违反纪律的名义,由纪委出面。 工作会议结束,锣鼓敲响了,接着就需要猴子跳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钱有余来访 联合调查组的第一份公函就直扑市公安局,要求将麒麟山庄的所有案卷全部移交到调查组来。 我拿着公函去找万晓,万晓盯着公函看了半天,犹疑地问我:“老弟,这样做合不合法?” 我笑道:“调查组是市里特别组成的,合不合法我还真不清楚。要不,万局去找市里问问再决定?” 万晓叹口气说:“问个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拦得住?既然你们要案卷,我就派人全部送给你们好了。” 我假笑着说:“不如现在就让我带回去?” 万晓迟疑了一会,打电话叫进来一个干警,吩咐他带我去取案卷。 告辞万晓出来,陪我去取案卷的干警悄声问我:“领导,怎么又来查这事了?不是已经定案了么?” 我笑道:“兄弟,工作需要埃” 取了案卷,我直接开车回办公室。 联合调查组已经正式开工,相关单位都派了人来。信访局里除了我负责具体事务,其他三个人都不来。戴安干脆直接说:“陈局长,你年轻,这事你多费心。” 我知道他们是在卸担子,推责任。事情出在信访局,自然要信访局拿出个结果。可是没有人想过,源头在公安局,公安局的态度,决定结果的性质。 许美丽带着调查组的几个人帮我把案卷搬到办公室去,上次会议我们决定了,许美丽就是我们联合调查组的办公室主任。 案卷到了,要认真审核。检察院和法院的人都是专家,纪委的人也是老手,因此审案卷的任务就由他们负责了。 我是领导,不需要亲自审案卷,只需听汇报。许美丽不懂业务,就做后勤保障。 我拍着案卷对他们说:“各位,辛苦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静下心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必须在明天天明之前给我拿出个结果出来。” 小组的人唱苦说:“陈局长,晚上要加班么?” 我笑道:“加班是自然的。你们好好审,我请许主任给大家做好后勤保障。等案子结束了,我一定给大家请功。” 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好反对。关键是他们不太熟悉我,怕万一惹出个什么事来不好交代。 其实在官场走的人,每个人都如履薄冰一样。睡觉的时候都要睁开半只眼,防着背后有人捅刀子。 我在官场混了十来年,知道这趟浑水不好趟。一步不稳,灭顶之灾。 小组的人都各自分了案卷下去,我回到自己办公室,准备给历练副秘书长汇报。 拿着准备好的材料正要出门,许美丽却先挤了进来。一脸忧戚地问我:“你说,这是不是针对老万来的?” 我无言以对。许美丽跟万晓离了婚,但他们还有一个孩子,现在跟着许美丽生活。听说今年要送到美国去留学,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时间一到就飞。 许美丽与万晓离婚,其实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按许美丽自己的说法就是,结婚十几年,万晓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年。她嫁给万晓,等于是守了活寡。 许美丽提出离婚,万晓先是挽留,到后来看她去意已决,答应她试着一段时间,如果觉得不好,两个人再复婚。 许美丽本来是想吓吓万晓,让他多点时间回家,没料到万晓最后还是答应自己的要求,因此骑虎难下,两个人就去民政局签了字。 许美丽从来没把两个人的离婚当作一件严肃的事。毕竟两个人有孩子,就算夫妻没感情了,孩子的纽带还在,这种亲情是谁也无法割舍的。 问题是万晓离了婚后,与许美丽连面也不见了。等到许美丽想挽回婚姻的时候,发现万晓身边已经有了女人。 万晓有女人不奇怪,他堂堂一个衡岳市公安局局长,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投怀送抱。万晓在离婚一年后,与另一个女人结了婚。许美丽不服,找到万晓吵了一架,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但万晓承诺过他,孩子出国的事都包在他身上。 现在查麒麟山庄的案子,等于就是在查万晓。当初麒麟山庄案发时,他正是衡岳市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许美丽的问题让我一时无法回答。我突然后悔起来,怎么就把许美丽弄到调查组了呢? 许美丽与万晓有关系,应该属于回避制度里的人。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已经离了婚。 “什么调查组啊,我看就是专案组。而且就是针对老万来的。”许美丽忧心忡忡地发着牢骚。 我能理解她,倘若万晓出事,她儿子出国留学的事就会成为泡影。 女人前半辈子的希望都在丈夫身上,后半辈子的希望全部在儿女身上。如果希望破灭,活着就没太多意思了。 我安慰她说:“万局没事。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我相信市局的办案能力和水平。” 许美丽忧伤地微笑,仿佛像一只忧伤的蝴蝶一般,在残秋的阳光里扑闪着翅膀。 “许主任,你去做好后勤服务工作吧。他们看案卷,很辛苦的。”我说,拿着笔记本要去给历练副秘书汇报工作进程。 刚出门,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恼怒地抬起头,一看就乐了。 与我撞在一起的是钱有余,这家伙满面红光,笑眯眯地盯着我笑。 我擂了他一拳骂道:“老东西,怎么死这里来了?” 钱有余裂开嘴笑,神秘地说:“老弟,你就是飞上天,藏到地,兄弟我也能找到你。” 我笑骂道:“老钱,你就是一臭虫,哪里有血味,你就在哪里出现。” 钱有余嘿嘿地笑,探头往我办公室里看了看,低声说:“屋里藏个美女,不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 我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说:“老东西,一辈子改不了吃屎,看到美女眼睛就直了?” 钱有余摇头晃脑地说:“孔夫子说了,食色,性也1 我哭笑不得,钱有余读书不多,古书更是一窍不通。但他喜欢搬典故,用成语。却往往词不达意,弄出个许多笑话。 许美丽看到我来客了,低着头告辞出去。 钱有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邪笑着问:“你的兵?” 我点点头说:“你准备放什么屁了?” 他摇了摇头说:“老弟,我现在是正经生意人,是人大代表,可不是流氓地痞啊。” 我笑道:“什么时候混进人大了?” “今年选的。我可是苏西镇人民选出来的代表。春山县的人大代表。老弟啊,我这是积极向组织靠拢啊。” 我竖起大拇指说:“不错,老钱,有进步。” 钱有余看看屋里没人,低声问我道:“老弟,你现在是市里的干部了,知不知道市里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 “市里要搞工业园,据说占地有几千亩地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因为我想发财嘛!”钱有余毫不客气地说:“这钱别人赚也是赚,我赚也是赚。与其让别人赚,不如让我赚。” 我被他绕得脑子一团糊涂,直愣愣地问他:“为什么药给你赚?” “因为我是人大代表啊!” 我再次哭笑不得,这个死钱有余,难道他进人大就是想着多赚几个钱?钱有余赚钱不反感,反而还希望他多赚钱。这家伙不是个守财奴,有大局观。 “你赚钱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句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钱有余这几年送给我的钱也不是小数了。但我们从来就没谈过这方面的问题。每次他给我送钱,都是用一个纸包包住,而且不会告诉我里面是钱。 “关系大着呢。”钱有余嘻嘻地笑,摸了一把快要秃顶的头说:“老弟,你不晓得,我来市里快半个月了,到处乱拱,找不到门埃” “找什么门?” “没门路哪里能拿到工程?我要找门路埃” “你找到我这里屁用也没有,因为我不管这摊子事。”我无奈地说:“老钱,我真帮不了你。” “能帮,能帮。”钱有余忙不迭地说:“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怎么帮?” “帮我介绍人就行了。” “介绍谁?” “工业园管委会主任。” “我不认识。” “认识,而且你们熟。” 我一下糊涂起来了,心里使劲想了一遍,确实找不出我在市里会认识哪位高级干部。 “谁?”我犹疑地问。 “郭伟!” “郭伟?”我差点跳起来,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他什么时候成了工业园管委会主任了? “我说你认识吧!”钱有余自负地笑,摸出烟来递给我说:“好烟,抽抽试试。” 我接过烟来,没顾得上点,开始沉思起来。 郭伟与薛冰分手后就一直没音信,什么时候成了工业园管委会主任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工业园管委会主任的地位比我高很多。 我一下失落起来。 “郭伟你不也认识吗?还用得着找我?”我疑惑不解地问。 “人家现在当大干部了,不认识我了。我在他办公楼下等了整整两天没发现他出来,后来得知他从后门跑了。狗日的知道我来,避着不见我。”钱有余有些气愤地说:“当年他在苏西的时候,我老钱可没亏过他。” 我心里明白钱有余这句话的含义,这老东西可以在我面前说郭伟,难保他不在别人面前说我。因此我装作生气的样子骂道:“老钱,你一大把年纪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么?你胡说八道谁敢跟你做事?” 钱有余吓了一跳,陪着笑脸说:“老弟,你是我兄弟,所以我说话就没把门的。在别人面前我可是磨子也压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答应他,他是不会离开我的办公室的,于是我敷衍他说:“老钱,我现在在上班,有点忙。要不,等我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再聊。” 钱有余连身说好,不等我催他,自己提起屁股走人。 我站在办公室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第五百九十八章宴请郭伟 上午与郭伟随便吃了一顿饭,饭后他让酒店给我拿来几条好烟,说我是个烟鬼,抽烟要抽好点的,免得坏了身体。 我也不推辞就接了,反正不是他郭伟掏腰包出钱。 回到信访局,我叫来许美丽,问她春山县苏西镇派出所所长是不是被我们调查组带来了。 许美丽惊讶地问我说:“陈局,这事你不知道?” 我一脸凝重,心里有想骂娘的冲动。老子虽然是个副组长,要办这么大的事,总得只会我一声吧? 我口气冷峻地问:“谁的命令?” “戴书记下的命令。人也是纪委派人带来的。” “不关调查组的事?” “就是调查组的意见。因为他们在查案卷的时候,发现这件事与苏西镇派出所的所长有直接关系。他是当事人,而且是主要当事人。” 我心里暗暗地将钱有余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我就不会离开办公室,不离开办公室,调查组第一个要汇报的人就是我。 “人呢?”我问,显得漫不经心。 “在衡雁宾馆。” “谁在?” “我们调查组的人。” 我哦了一声,挥手让她出去。 许美丽走了一圈后又转回来了,解释说:“本来要先给你汇报的。可是你不在办公室,打你电话也不通,只好给戴书记汇报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你处理得很好。” 许美丽本来紧张的面容就放松了许多,她给我倒来一杯茶,轻声问我:“陈局,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我沉吟一下说:“下午你和我一起去衡雁宾馆看看。” 许美丽高兴地答应,说她在办公室等我,随时可以跟我走。 本来想午睡一下的心情现在完全没有了,不但睡意消灭了,而且还多少有些担心。 我总感觉到有一张网在向我罩来,麒麟山庄的案子,首先是我提出来办的。而且我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公安局。我只是找了郝强和老莫,让他们去侦查。现在郝强被纪委带来了,接着牵出来不会是我吗? 虽然我与麒麟山庄没一毛钱关系,但是麒麟山庄的主人老残却是在侦破案件后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中午的休息时间被焦灼与担忧全面覆盖,我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于是推开门,叫了许美丽,驱车前往衡雁宾馆。 守着郝强的是我们调查组的人,检察院和法院各一个。 我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他们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出了门,守在门边不动一步。 门没关,门口的两个人看着我们。 许美丽看我半天没说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嚷着口渴,要守门的两个人陪她一起下去找点喝的。 两个人经不住她磨,只好对我说:“陈局,你看住了啊!” 我摆摆手说:“放心。” 他们人一走,郝强的一张脸就红了,眼圈跟着红了起来,问我道:“陈县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纠正他说:“我现在不是县长,而是市信访局的副局长。” “信访局?”郝强迟疑地问:“信访局来这里干嘛?” 我笑笑说:“来看看你。” 郝强大声嚷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吧?我是纪委带来的,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就算我有事,也是春山县纪委找我,衡岳市纪委找我干嘛?” “因为这件事与你有关系。”我说,看看他们还没上来,问道:“你还记得老残的老婆素雅吧?” 郝强点了点头说:“记得。不是安排在度假山庄吗?” “谁安排的?” “能在度假山庄安排人,春山县除了刘书记,谁也办不到。” “老残的老婆突然出现喊冤,你不觉得奇怪?” 、“不奇怪。老残之死,本身就不明不白。因为他的死,老莫还被调离了。” “请你来,就是这事。” “上访的事?” “对1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过来,于是故意大声说:“你必须好好想清楚,把问题谈清楚了,才能洗清自己。” 我们的这段对话,只有我们自己才明白。我实际在告诉郝强,素雅上访的事,已经不再单纯是普通的上访案件了。如果一切顺利,真的揭开了盖子,蒙在他身上的嫌疑以及老莫的冤屈,都能得到一个结果。 我当着看守郝强的人交代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当事人,不许出半点意外! 从衡雁宾馆出来,坐在车里我给戴安副书记打电话汇报,说我已经见过了当事人郝强,请示他下一步我要做什么。 戴安在电话里对我一通表扬,说我工作认真负责,能及时了解情况,是一个负责人的好同志。并且鼓励我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查出来一个明白。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戴安这番话就是在告诉我,我能接触任何人,而且能临时作决定,只要是有利于案情调查的,他会尽全力支持我。 刚将车开出衡雁宾馆大门,钱有余的电话就来了,说已经在新林隐定好了包厢,问我什么时候过去。 我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许美丽,迟疑地说:“等等。” 许美丽显然听到了我的电话内容,满脸堆笑地说:“陈局,有饭局不叫我呀?” 我尴尬地笑,说:“一个老朋友请吃饭。” 许美丽哦了一声说:“哪你让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放下许美丽,我看着她扭着屁股风情万种地走远了,才对着话筒说:“老钱,酒备好了?” 钱有余大笑道:“放心1 坐在新林隐包厢里,我给郭伟打电话,告诉他我恭候在此。 郭伟半个小时后就到了,一进屋就看到了钱有余,惊讶地说:“这不是钱有余么?你怎么在这里?” 钱有余嘿嘿地笑,满怀感激地说:“郭主任还记得我呀!谢谢,谢谢啊!” 郭伟脸上的笑就展不开去了,本来说好是我跟他的约会,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钱有余,让郭伟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郭伟是个讲究排场的人,钱有余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农民。虽然他有很多钱,而且现在也是城镇户口,但郭伟始终认为钱有余这样的有城里户口的人,到底还是个城市农民! 要说我们的交情,当初在苏西乡的时候就有过交集。 钱有余订的是新林隐最大最豪华的包厢,足足可以坐三十几个人。而现在包厢里,只有我们三个,因此显得无比的空荡与空旷。 新林隐的包厢有唱卡拉OK的功能,钱有余就叫了服务员进来,说正式开席前,不如先请郭主任高歌一曲。 郭伟听到要他唱歌,顿时兴致勃勃起来。 郭伟唱歌的历史,要追溯到他与薛冰谈恋爱时期。 他原本不唱歌,特别不在人前唱。他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嗓子也不好,唱出来的歌比鬼哭还难听。但自从认识了薛冰后,他唱歌的技艺突飞猛进,有几次居然还获得别人的交口称赞,说他唱的歌,与原音重放几乎没有区别。 钱有余什么时候摸准了他的心理我不清楚,但我暗暗佩服钱有余的用心。 三个人喝酒吃饭气氛不会太好,何况一桌子没个女人助兴,更让人觉得味同嚼蜡。郭伟在高歌一曲后,握着话筒问钱有余:“就我们三个?” 钱有余陪着笑脸说:“郭主任,您在,其他人不敢来。” 郭伟似笑非笑地问:“男的女的?” 钱有余试探着问:“郭主任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郭伟哈哈大笑道:“我一个男人,怎么会去喜欢男人?” 钱有余心领神会地说:“我明白了,您稍等。” 他出了包厢门,拿着电话打了一通,过一会进来说:“郭主任,等下她们都要听您高歌啊1 郭伟严肃地说:“艺术就是给人欣赏的。” 钱有余的电话叫来了六个女人,个个都是妖娆无比的样子,但眉宇间却是透露一股羞涩,让人顿生我见犹怜的豪迈情怀。 郭伟看到有女人来了,兴致更加高昂,拿着话筒一首接一首的唱。 我和钱有余坐在一边,我低声问他:“哪里叫来的?” 钱有余莫测高深地笑,悄悄捏了一下我的腿,示意我到外面说话。 郭伟正在兴头上,我们出去他一概不知。我和钱有余站在门口,他递给我一支烟说:“郭伟这人你现在是不会认识他的。但我知道他现在的爱好。”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一是金钱,”他又伸出一根指头说:“二是女人。” 钱有余的话让我暗暗吃惊,这老家伙看来是把郭伟研究透了。 “你不可以乱来啊!”我担忧着说。 钱有余诡异地笑了笑说:“放心,老弟,我不害他。但前提是,他不能断我的财路。” 我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来,仿佛眼前的钱有余我不认识一样。过去他虽然狡黠,却还有着农民的质朴与憨厚,而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且还是个不择数段的商人。 我理解商人,商人重利!但我不理解钱有余,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屋里唱歌的郭伟我仿佛也不认得了,过去他是一个多么严肃的人,现在他却能左搂右抱,堂而皇之地唱歌喝酒。 菜上了桌,六个女人,我们三个人一人两个。 坐在郭伟身边的两个女人看年龄显然不到十八岁,我甚至能看到她们脸上的一层绒毛。 而坐在我身边的两个,却如熟透的水蜜桃一样,掐一把就能看到水流出来。 钱有余首先带头,左手搂着一个,右手抱着一个,让身边的女人替他端杯子,言辞恳切地说:“两位领导,我是你们的老部下了,今天我带头,先走一个。” 郭伟微微地笑,他还未从刚才的唱歌表演中完全走出来,一个劲地问身边的女孩子:“我唱得好不好呀?” 两个女孩子拍掌笑道:“首长,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呀,太好听了!” “这里音响设备还不太专业,等下我们吃完饭后,我带你们去一个专业的地方唱歌。”郭伟举起杯,看一眼我,看一眼钱有余说:“老钱,我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给陈风的面子,你老钱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怎么想的,想怎么做,看你自己了。” 钱有余一听,正要拍马屁,我一掌拍在桌子上说:“好!爽快!来,郭主任,我敬你一杯。” 郭伟举起杯子喝了,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陈风啊,你用心良苦啊!再怎么说,我也是老钱的熟人嘛。老钱要找我,还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这不是打我脸吗?” 我笑着说:“主要是我想陪你坐坐。我们好久不见,看看是不是别来无恙啊!” 大家就一齐笑起来,郭伟抓着身边女孩子的手说:“陈风,你看这手多嫩啊,这样的手,就应该是搞艺术的手嘛1 郭伟这样的表现我从来没见过,我差点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 钱有余却一直微笑着劝酒,一瓶酒下去,桌子上的菜一筷子都没动。 第五百九十九章公司注册要资金 酒酣耳热之后,钱有余与郭伟的关系空前高涨。他们两个勾肩搭背,不时低声说几句悄悄话。我坐在一边,专心致志的喝酒吃菜。 郭伟与钱有余聊天之余,不忘与身边的女孩子逗笑。他一改往昔的严肃古板,每一句话里都含着各色令人联想的东西。郭伟的笑话逗得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他自己却板着脸不笑,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都是真事。你们别不信。” 说着就要赌咒发誓,义正辞严的表达他不是亲眼所见,就是亲耳所听。 钱有余一脸的媚笑,说郭伟说的这些,他也是真听过或见过的,一切不虚。 我淡淡地笑,想着郭伟从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变成现在嬉笑怒骂满口虚话的人,这都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人不能改变环境,环境却能改变一个人。 倘若郭伟还在苏西镇做他的镇委书记,眼前的他必定与从前判如两人。 吃晚饭按照事先预定的程序去唱歌。郭伟说新林隐就是吃饭的地方睡觉的地方,真要唱歌,还得去衡岳市最豪华的歌厅去。 钱有余满口赞同,邀请大家一起去。 我实在是不想继续与他们纠缠下去,就告辞要走。 钱有余拖着我说:“陈局长,你走了,我们唱歌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你这两个女人,谁管?” 我笑着说:“你们一人分一个,三三归一不是挺好?” 郭伟黑着脸说:“陈风,你又把二道汤留给我们喝?老子这次坚决不喝了。” 郭伟的这句话别人听不出意思,我焉能听不明白?但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虚伪地笑着说:“不敢不敢。只有我们郭主任喝头道汤,第二道第三道汤我们来喝。” 六个女人听出一些意思来,装模作样地笑,嚷着道:“哎呀,你们这些臭男人,把我们比作是汤,真没意思。” 郭伟眉头一皱说:“说你们是汤,已经是抬举了。要我说,你们能算是汤吗?最多就是一坨屎。屎,知道不?” 六个女人的脸一下全黑了,各自耷拉着不敢接话。 钱有余赶紧打圆场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郭主任醉了,各位美女谅解啊。” 郭伟却不买他的帐,怒喝道:“谁醉了?这么点酒就想弄醉我?痴人说梦吧你。” 钱有余不敢去接腔,一个劲给女人们使眼色。这些女人都是钱有余花钱请来陪吃陪喝的,钱有余就是她们老板。得罪谁都行,千万不要得罪老板。 老板要求的事,她们得想尽办法满足。要不,钱有余不付小费,这顿饭就白吃了。白吃还不算,今后再想做钱老板的业务,根本就没机会。 钱有余的眼色果然起到了作用,女人们重新换了一副笑脸,嘻嘻哈哈地围着郭伟嚷:“领导,我们都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她们摇晃着郭伟的身子,千方百计把身体往郭伟身上贴。郭伟终于舒张开了一张黑脸,手一挥喊道:“开路1 郭伟带了司机来,就在楼底下等我们,并不上去吃饭。 我和钱有余各自坐进车里,六个女人有三个坐进了郭伟的车,剩下的三个推推搡搡的,不知道要上谁的车。 我放下车窗玻璃对她们说:“都去钱老板车上,要不,等下没人给小费啊。” 女人们争先恐后往钱有余的车上爬,我打着火,一踩油门,一溜烟跑了。 郭伟是在装,他表面上看是醉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所谓酒醉心明,我是深有体会的。 我之所以不愿跟着去,主要在于郭伟内心是不欢迎我跟着去的。 钱有余请吃饭,谁都能看出来真正请的是他。既然请客吃饭了,就绝对不是吃饭那么简单。里面还有什么内容,只有钱有余心里明白。 我如果跟着在,钱有余没机会,郭伟也没机会。我必须要留给他们一个私密空间,让他们将吃饭背后的东西尽情发挥出来。 三天后,我的预感得到了应验。 钱有余径直来到我的办公室,看看四周无人,在我办公桌上拍了一掌骂道:“郭伟这狗日的,胃口太大了。” 我赶紧去关了门,钱有余的装扮一看就是个暴发户。暴发户都有钱,像我这样的官员与暴发户走得近,不见得是件很光荣的事。 关了门后我笑道:“老钱,得罪你了?” 钱有余鼻子一哼说:“他敢!现在老子在他面前,他要叫我爹。” 我嘿嘿地笑,心里却一阵悲哀。郭伟终究落入了钱有余的圈套,让这个矮胖胖的暴发户在他身上织了一张看不到边的网。我悲哀的不是郭伟一个人,而是悲哀整个社会。有多少原本一身正气的干部,在糖衣炮弹的凌厉攻势下失守围城啊! 钱有余看我没再问,夸张地伸出四个指头说:“这狗日的是驴变的,要了四个啊!” “什么四个?”我不解地问。 “四个女人啊!” “四个女人干嘛?”我迟钝地继续问。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还能干嘛?做爱做的事啊。”钱有余淫荡地笑,啧啧称奇说:“胃口太大,佩服。” 我明白过来,不相信地说:“他有那么厉害吗?” “鬼晓得。反正他走的时候,指名道姓把我身边的女人也拉走了。” “拉去哪了?” “开房啊。”钱有余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难道拉家里去?” 我就不好再问下去。再问也无非就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那点事。男人女人一起开房能做什么事?但凡有点正常的人都明白。 “你没去?”我问。 “我去毛。我去,小雪还不整死我?”钱有余幸福地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出来。 他的牙缝中间还残留着一根绿色的小菜,在焦黄的牙齿间分外显眼。我一阵恶心,差点要吐。 钱有余不是不讲究,他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脚下的鞋子也是名牌。就连他手腕上的一块表,照样是名牌。 钱有余穿名牌是出了名的。他的理论很简单,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个人如果穿不好,没人会看得起。 钱有余戴表还是跟我学的,因为我曾经说过,男人的标配就是皮鞋、手表和眼镜。钱有余把这句话记得很紧,自从在我这里学到了这句话后,他从此一年到头都穿着皮鞋,手上的表是特地托人去南方买来的,据说价格能抵得上我们衡岳市普通三口之家十年的生活费。 穿着的名牌并不等于谁都能欣赏,钱有余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份,又特地找人打了一条大拇指粗的金项链,明晃晃的挂在脖子上。将他本来肥硕的脖子,弄得珠光宝气。 当然,他也没忘记我,说要给我打一条一样的项链,被我严词拒绝了后才作罢。 钱有余的装扮一直停留在外表,内在的涵养始终没能学会。一些小节在他看来根本不屑一顾。比如现在牙缝里的青菜,他就根本没顾得上清理。 我示意他牙缝中间有青菜,他楞了一下,径直拿小手指甲去扣。我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老钱,你有点素质好不好?” 钱有余嘿嘿地憨笑,并不理会我的责骂,扣了好一阵后终于扣到指甲上了,他认真地看了看,大拇指扣着小指一弹,青菜就飞到了屋角落去了。 我知道再骂他也解决不了问题。钱有余就是这个秉性,五十年养成的习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我只是哀叹雪莱冰雪般的女子,与他这样粗俗的男人在一起会怎么生活! 钱有余扣完了牙缝,呲开牙齿问我:“还有不?还有不?” 我笑骂道:“还有一坨狗屎1 说笑了一阵,钱有余开始说自己的来意,大致就是他要注册一个新公司,名字也想好了,就叫:“云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手头钱不够,工商要验资,他拿不出这么钱来,想找我帮忙。 我问:“要多少?” 钱有余迟疑了一下说:“越多越好。我想注册资金要搞他个一千万。” “一千万?”我吃了一惊问。 “对呀,没这么多注册资金,我凭什么去工业园区拿地?小公司没竞争力啊!”钱有余叹道。 “就算你找到这么多钱了,还不是个皮包公司1我担忧地说。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我注册下来,其他的事,有人会去操作。” “郭伟?” “老弟,你没必要问那么仔细。老哥现在确实需要钱,只注册用一下就还你。” “我哪有那么多?”我无奈地说:“我一个上班的人,工资就那么一千多块。你一下要一千万,就是杀了我去卖,也值不了这么些钱啊1 钱有余双手乱摇说:“老弟,你话重了。我来找你,自然有道理的。” 我惊讶地问:“有什么道理?” “因为你有钱啊!” “我有钱?”我犹疑地问:“我哪里来的钱?” “你的哪个路桥公司退股不是拿了几百万么?”钱有余嘿嘿地笑。 我心里突然就冒起来一股火,钱有余这些事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在小姨公司退股出来的钱,自己都没看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钱有余看我在迟疑,低声说:“老弟,你别多心。我这次注册公司,也是没办法才找到你这里。” 我还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有五百万的事,钱有余突然摸出一张纸说:“欠条我带来了,股份书我也带来了。公司注册成功,你占40%,我占40%。” 我想也没想就问:“还有20%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六百章小姨给我一千万 怀着对钱有余的疑惑,我下班后直接去了小姨家。 小姨看到我来,忙着给我端茶倒水。 自从省委党校培训回来,我就很少来小姨家,尽管我们之间仅仅隔着一栋楼,我在我家的阳台上还能清晰地看到小姨在家忙活的身影,但我就是没去。 我的姨夫还是不在家。他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据说他的路桥公司与一家国有路桥企业往来很密切,很多业务都是从人家手里接过来做的。 我小姨在生了孩子后就很少去公司,她也不过问公司的事,任着我姨夫在外折腾。 喝干了一杯茶我起身要走,小姨笑吟吟地问:“你就是来喝一杯茶的?” 我苦笑一下说:“不是,主要是来看看你。” 小姨的脸上就弥漫开一层温柔的微笑,端详着自己说:“好看不?” “好看!”我由衷地赞道,神情却心不在焉。 “好看就多看,急着走干嘛?”小姨收起了微笑,命令我说:“在家吃饭,想吃什么?” 我看了看屋子问:“小姨,你孩子呢?” “幼儿园。” “这么小就送幼儿园?”我不满地说:“你现在闲着没事,怎么不多带带孩子?” 小姨惊异地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说:“哎哟,长大了啊!学会教训人了啊1 我羞愧地笑,说:“我没这个意思。” 心里却想着小姨的手不要离开,她的手就像一股和煦的春风一样,撩拨得我浑身酥麻。 我的这个想法似乎被她发现了,她抽开手,脸微微红了一下,转身往厨房走。 我跟在她身后,靠在厨房门框上问:“小姨,路桥公司退出来的股份钱都在我丈母娘手里么?” 小姨没料到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她楞了一下说:“我也不清楚,你要问你姨夫。” 小姨的话我并不信,在他们家,我姨夫的地位还没那么高。我退股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要是我姨夫背着她敢来这一套,除非是想找死。 小姨明白我不信她,她虚假地笑了笑说:“小风,你做好自己的官就是了。这钱的事,少沾边。” 我问:“为什么?” “当官的人,只要沾上了钱,一身正气就被污浊了。钱是最脏的东西,与天底下最脏的东西混在一起,谁能独善其身?”小姨叹了口气说:“我们公司也开了这么些年,工程也做了不少。钱赚得多,认识各色各样的人也多。我就没发现过,一个天天想着与钱打交道的干部,会是清廉的干部。” 我辩解道:“我没跟钱打交道埃当初入股我不知道,退股我也不知道。我就想问问,这笔钱究竟在谁手里。” “在谁手里都比在你手里好!”小姨干脆拒绝我说:“你不要再问,问我也不会跟你说。” 眼看着我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我只好使出杀手锏来,走过去一把搂着她的腰,瞪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告不告诉我?不告诉我就让你好看。” 小姨挣扎着想逃脱我的搂抱,她纤柔的身体像一条鱼儿在沙滩上挣扎一样,任她如何的挣扎,始终都是徒劳。 “就不说1她喘着粗气,板着我的手说:“你弄痛我了。” 我吓了一跳,手就松了一些。 手一松,小姨就像一条鱼儿一样从我手里滑脱开去。 我再想去抱她,她已经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进了她的卧室。 我伸手去推门,小姨在里面反锁死了。我叫了几声,里面没有答应,无奈叹口气转身要走,就听得背后传来小姨的喊声:“走了吗?” 我转过头去,看到小姨倚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浅浅笑着。 “你不理我了,我还不走?难道自讨没趣呀1我懊恼地说。 “谁不理你了?”小姨走过来,将身子与我偎在一起,轻声说:“这世界上谁也不能让我不理你,少爷!” 我心里一动,问道:“你叫我什么?” “少爷呀。”小姨抬起头,一双会说话是眼睛骨溜溜地看着我。 “哪你是什么?” “我是少爷的小姨,也是少爷的丫环啊!”小姨格格地笑,将一只手伸到我鼻子底下说:“拿去。” 她递给我的是一张银行卡,在我们都还在使用存折的时候,小姨的银行卡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 “干什么?”我疑惑着问。 “你不是需要钱吗?” “谁说我需要钱了?”我愈发的惊讶小姨的本事,她似乎能猜透我的想法一样,每一句话都结结实实砸在我心坎上。 我确实需要钱,我已经答应了钱有余。但我给他明确说过了,我不想占股份,也不要股份。我仅仅是出于多年的老朋友的情谊,能帮得上的时候,一定会帮他一把。 “小样!”小姨手指头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我狞笑着问:“你知道什么?” 小姨脱口而出说:“小时候你抬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 她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起来,话到嘴边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却不愿放弃这个逗她的机会,我问:“我拉什么?小姨你看到什么了?” 小姨脸一红,将卡塞到我手里,一言不发走开了。 我跟过去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呢,你不说,我不要。” 我作势要把银行卡扔给她。 小姨只好垂着眼脸说:“我能看到什么呀,那时候你那么小,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脸红得像三月的桃花,娇羞无比。 我心里一乐,拉着小姨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她:“小姨,你怎么知道我要钱?” “你脸上不写着吗?”小姨笑了笑说:“你从来不问钱的事,突然问到钱,不是需要钱,还是什么?” 我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知我者,小姨也! 我捏着银行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叹口气递给小姨说:“小姨,你这点钱,帮不到我。” 小姨一脸写满了惊讶,惊奇地问:“你要多少?” 我没说话。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 我还是没说话,心里想,这张卡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有五百万。 “这里有这么多。”小姨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 小姨摇头。 “十万?” “百万?” 小姨还是摇头,我迟疑着说:“不至于一千万吧?” 小姨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这笔钱,是我们准备去乡下买块地,盖栋小别墅用的。现在你有急用,先拿去用吧。反正我们现在也用不着。” 小姨的话直接把我轰蒙了,我感觉手里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抓着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吓得将卡掉在了地上。 小姨弯腰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手里说:“小风,我知道你拿这钱一定是有急用。我也相信你不会乱来,只要你把钱用在正道上,就算回不来了,我也不会怨你!” “这是借你的。”我喃喃地说。 “随便!”小姨笑吟吟地说:“借就借吧。” “真的是借。”我想着钱有余的样子,心里一阵跳。狗日的钱有余,你的这个歪主意让我知道了我小姨的家底子。她能准备一千万建别墅,究竟家里有多少钱,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小姨的路桥公司究竟赚了多少钱,现在对我来说,真是一个谜! 我丈母娘陈雅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退股走人,又是因为什么? 我心里一阵堵!这个与我从小到大的小姨,就像我的救命菩萨一样,每当我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她都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她会给我力量,给我温柔,让我勇敢地去面对一切。 而每次我从艰难困苦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早就远远的走开了,连背影也不会留给我。 我哽咽着声音说:“小姨,谢谢你!” 她温柔地微笑,将一张白净的脸递过来说:“嗯,奖励你亲一口。” 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欲,有的只是感动与感激。 抱着小姨的头,我在她美丽的脸庞上轻轻亲了一下,站起身说:“小姨,我走了。” 她送我到门边,看着我进了电梯下楼去。 刚到楼底,我摸出电话打给钱有余说:“老钱,问题解决了。” 钱有余兴高采烈的问我在哪,我没告诉他,只是让他准备好资料,明白去工商局注册他的新公司。 挂了电话,脑海里突然冒“工商局”三个字,心便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吴倩的老公不就在工商局吗? 一想到吴倩,我的心便隐隐的不安起来。我想了想,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她了,想了半天,居然没想明白。 想到给她打电话,摸出手机来,自己先哑然失笑了。 过去我们曾经用过的模拟大哥大,如今早就被数字机代替了。一个人随着一串数字就消失在生活中,这是社会的悲哀?还是科技的悲哀? 明天去工商局注册,我是肯定不去的。但钱有余去的话,要是没个熟人,也不是简单的事。 管我毛事!我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好主意来时,冲着一株白玉兰树干笑了几声,转身就要回家。 还没进楼梯门,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戴安打来的,赶紧忙不迭地贴到耳朵上听。 “陈局长,你准备准备一下出趟差吧1 “去哪?” “澳门。” “澳门?”我几乎喊出了声。 “没错,就是澳门。” “好!”我挂了电话,愣了半天的神。 突然让我去澳门出差,难道是老残的事? 第六百零一章澳门 银行卡给了钱有余,我什么话也没说。 戴安安排的澳门之旅在第三天便成行。陪同我一起去的除了纪委的一位干部,还有两个国安的人。 走之前戴安特别嘱咐我,这次去,一定要好好配合澳门方面的行动,争取拿到最后一张底牌。 我深知任务重大,内心不禁揣揣然。 两个国安的人一路上都是保持着严肃的神态,我想与他们聊天,他们回答我的事最多不超过三个字。如此聊天就索然无味,我干脆闭了嘴,学他们一句话不说。 此次行动我不是主要的人,主要负责人是纪委派来的干部。 到了澳门,我们径直去住了宾馆。从我观察来看,似乎一切早就有人安排好了。 国安的两个人一进房间就关紧了门,我和纪委的干部同住一间。 纪委的干部显然有些年纪了,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我本想与他聊几句,谁料我刚开口,他就冲我摆摆手,示意安静。 我心里极不高兴,对戴安的这个安排恼怒至极。既然安排我来,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忌讳莫深?如果我是局外人,不应该知道内幕,又何必多此一举叫我来? 既然没人说话,来到澳门这个花花世界,不出去走走,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于是我打定主意,准备出门随便逛逛。 刚提出想法,纪委干部就断然拒绝了。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出门?” 纪委干部严肃地说:“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旅游的。” “你们是,我不是!”我几乎是用吼的状态来回击他。 他楞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笑眯眯地说:“你是我们的一员,我要对你负责。” “负责?”我疑惑不解地问:“你能对我负什么责?” “主要是安全。当然,我们的纪律有规定,你作为党的一个干部,知道纪律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了,人家理由冠冕堂皇。我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多么的不合时宜。 纪委干部看我平静了心情,才将已经泡好的茶水递给我一杯,打开电视说:“我们先看看电视,等人来。” “等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又想发脾气。你们这些人,一切都搞得神神秘秘的,好像与我没任何关系一样。如果我算是你们中间的一员,为什么不将这次来澳门的任务是什么告诉我? 夜幕降临时分,我们的门被敲响了。 纪委干部如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一个箭步奔过去打开门。门开处,看到与我一同来的两个国安人员站在门边,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虎腰熊背的男人。 这个男人我不认识,他满面虬须,神态疲惫。但一双眼里的光芒,却如利箭一样似乎要穿透我的胸口。 我们都在屋里坐了,各自看一眼,纪委干部先开口介绍。 我这才知道来人是澳门最大一家赌场的看场人。所谓看场人,就是看着赌场不要发生乱以及逃单的事。但凡从事这类工作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 眼前的这个看场人似乎与传说中的看场人不一样。我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与常人不一般的精明。 澳门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在满清时期就被葡萄牙强占去了,虽说签的是租借,时间却要百年。百年之后,这块地方被我们拿了回来,但却再也改变不了他原来的生活状态。这块老牌的殖民地,即使回到了我们的怀抱,终究像是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收养了,再要回来也始终缺少了原本的质朴与热情。 澳门不大,却有着全球最大最豪华的赌场。每年从全球各地来此豪赌的人,如过江之鲫,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澳门是名副其实的销金库,多少富豪一夜成为乞丐,又有多少不名一文的人一夜暴富。我听说有个人,拿着全家种甘蔗卖的不到一万块钱,跑到澳门赌了一晚,第二日便成了身价上亿的人。 也听说身价上亿的富豪,一夜沦落为街头啃方便面的人。 我是第一次来,早就听说这里就是人间的花花世界。可惜随来的纪委干部不让我出门,关在宾馆里,我根本无法感觉它的繁华与喧嚣。 看场人叫老魏,纪委干部称他叫魏先生。 纪委干部将我介绍了一遍,魏先生特意看了我几眼,伸出手来说:“幸会,幸会1 国安的人还是少说话,他们随身带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东西很珍贵,我在春山县的时候还没有,在信访局也没有配备。 魏先生掏出一张光碟来,示意我们将房门关紧,窗帘拉上。 我心里冷笑,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会就是看一盘光碟吧? 笔记本电脑咔嚓咔嚓响了几声后,屏幕上开始出现人影。 这是赌场的情景!我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从录像画面以及质量上看,这盘光碟里的内容都是偷拍的。有时候画面跳跃着看不到人,屏幕上只留下空空的一块地毯或者椅子桌子脚一类的东西。 录像在慢慢的放,我们屏声静气地看。突然我惊呼一声,他们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我,我指着画面结结巴巴地说:“是老残。” 没错,画面上就是老残。不过我仔细看了一下,此时的老残应该还不是老残,因为他的十根手指头还在,而且在灵活地翻看着面前的牌。 魏先生指着老残说:“这个人,是千手。” 我们都同时点头,眼光却一刻也不离开屏幕。 画面又开始移动,镜头落在老残身边的人身上。虽然只是一扫而过,我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 是他!我在心里暗暗喊起来。 这个镜头虽然一晃而过,但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人。 不会吧!我在心里纠结着,不可能的! 魏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微笑着对我说:“陈局长,你看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说:“没看到什么。” 他笑而不语了,将笔记本电脑关了,示意我们拉开窗帘。 “同志们,我这里有三本光碟,你们这次来,我接到了上级通知,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们,只要你们有需要,就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老魏能办到的,一定给你们办到。” 我们一齐鼓掌,老魏这么说话,表示我们之间是同志关系。那么应该说,老魏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看场人,他是带着任务出现在赌场的特殊人员。 果然,老魏走了之后,纪委干部才给我释疑。老魏是纪委系统的人,具体属于什么级别,纪委干部不说,我也不好问。但从他的口吻和对老魏的恭敬态度来讲,这个老魏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国安的人都是干着与别人不一样的任务,不说特别大的案件,国安不会出手。我们这次赴澳门,从来人结构就基本能看出来,任务不轻! 三本光碟,却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建议去酒店借一台来,话刚落,国安的人就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建议被拒绝,我心里窝着火,干脆仰面八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老子没心情几个男人挤在一堆看光碟! 他们也不叫我,三个人挤头槟足的,聚精会神地审查着每一秒的内容。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起身找了一遍,没发现房间里有方便面一类的东西。于是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我靠,什么破酒店1 他们闻声一齐抬起头,看了我半天后,三个人又一齐哈哈大笑。 纪委干部抚着肚子说:“确实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国安的也不反对,我们四个人就锁了门一齐下楼去。 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我甚至想去问问前台,为什么房间里不放点饮料方便面之类的东西。这在我们国内,都是标配的啊。 第五百九十七章故人聚首话当年 我在郭伟面前的突然出现让他大感意外,他足足愣了十几秒钟才热情地伸出双手来拥抱我。 我们是一对老战友,从苏西镇起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间无数的交集,猜忌以及各自站队的心照不宣,在突然相逢里,一切冰释前嫌。 正如钱有余所言,郭伟现在确实是市工业园区的管委会老大,不过他不是主任,是副主任。主任一直没派人来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争议太大,在没有主任的管委会里,副主任郭伟就暂代了主任的职责。换言之,工业园区里权力熏天的非他莫属。 我没让钱有余跟着我一起来,我得先搞清楚状况。 郭伟对我的来意一点也不知情,甚至对我供职在信访局的事也知之甚少。我去省委党校培训的时候,他还跟着关培山,在市政府经济发展领导小组里担任驻春山县的副组长。一年时间不见,他鸟枪换炮,而我,几乎还在原地踏步。 我的到来让他多少有点惊喜和意外。不仅仅过去我们是一个战壕的人,主要在于我当初给他介绍薛冰的时候,他在我面前是立过重誓的。 一阵寒暄过后,郭伟首先表示自己对不起我,说在我结婚的时候,他因为一些脱不开身的缘故而没能参加,至今想起来还后悔不已。 我对他的道歉报以微笑,我知道郭伟是心口不一的在说话。我与黄微微结婚,郭伟心里一定是难受的。当年他为了黄微微而放弃相恋五年的女友,没想到黄微微并不接受他,让他丢了芝麻,还丢了西瓜。 我属于后来居上的人,黄微微爱上我让我一度徘徊,我舍不得与我在山村爱恋的薛冰,却顶不住黄微微的温柔和善解人意。特别是她所表现出来的大度,让我终于下了决心,放弃了薛冰的爱转而去拥抱她。 其实,藏在我心底的思想一直不敢袒露在世人面前,黄微微与薛冰,我根本没办法分出谁更可爱。只是因为黄微微背后站着的黄山部长,欲望的天平才沉向她这一边。 因此说,我不是个高尚的人。我不但不高尚,而且还是个非常可耻的人。我为了前途,放弃爱情,这是我永久的痛。而这种痛,我只能自己承受,丝毫不敢表露半分。 黄微微在曾经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接受了郭伟,因为我的出现,郭伟才败走麦城。 如此说来,我几乎是横刀夺了他的爱。 市工业园区占地也没钱有余说的那么夸张,但确实规划了五平方公里的面积。工业园区到现在还只是一个蓝图,并没有企业进驻。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规划图,啧啧赞道:“郭主任,牛啊!” 郭伟意气风发,拿起桌子上的一根电视机天线一样的铁棍,在规划图上指指点点给我介绍。我按照他设想的蓝图想了一下,如果一切如他所言,衡岳市的经济将要上三个台阶。 郭伟在你介绍完后叹口气说:“这些都是规划,要将规划变成现实,还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路。” 我试探着问他:“具体准备怎么实现?” 郭伟直接了当地说:“简单,卖地。” “卖地?”我重复着他的话,心里腾起苏西镇的故事。当初老子以老鹰嘴的一片荒地,一分钱不花换了钱有余的投资,现在这一招还能玩得下去? 郭伟笑笑说:“其实你比我更明白,我们衡岳市没有太多的优势,虽然交通发达,却没有像样的港口码头。尽管陆路交通四通八达,产品最终还得到港口下货。这样一来,物流成本要比沿海城市高一倍不止。要想引来凤凰,我们得先有梧桐树。我们的梧桐树就是土地!衡岳市几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土地。你说是不?” 我点点头说:“郭主任高瞻远瞩啊1 郭伟回到沙发前坐下,摸出烟来点上。 我惊异地问:“什么时候抽上了?” 郭伟也不避讳我,直言道:“自从与薛冰分手后,我就学会了。我现在才感觉到,抽烟真好,这东西不但能提神,还有助于人思考。” 我是老烟民,郭伟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在我面前基本就是小儿科。 屋里两个人同时抽烟,烟雾就弥漫了整个屋子。我们身处其间感觉不出,外人一进门,就会被这股浓浓的烟味熏出去。 既然他主动谈到了薛冰,我正好找个机会来解释心里的谜团。 郭伟似乎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在我几次谈到薛冰的时候,都被他顾左右而言他地引开去。我知道再问下去也没太多意义,郭伟不会告诉我实情。 聊了一阵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我:“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淡淡一笑说:“郭主任啊,我们现在又是同僚了啊。” 郭伟不解地看着我,于是我将自己安排在市政府信访局的事告诉他。说偶然听到说管委会主任是他,既然我们是故人,不来拜访就太不够意思了。 郭伟沉吟半响后说:“你是参加了省委党校学习的干部,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信访局去。肯定这里面有问题。” 我摇摇头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什么岗位都需要人,何况现在正是经济发展的大好时机。也许领导觉得我在信访的岗位上更合适。” 郭伟跟着摇头说:“你莫哄我,你陈风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假如你现在还是苏西的镇长,可能你会没有想法。问题是你已经在领导岗位上呆过了,再要你无欲无求,鬼也不信。” 我笑道:“信不信由你。” 郭伟叹口气说:“陈风,你肯定又在耍什么花招了。” 我叫屈道:“郭主任,你把我想得有点复杂了。其实我这个人,随遇而安管了,放在哪丛草里都无所谓。”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你今天来,怕不是来与故人聚首,什么事,你说。” 我吐出一口烟说:“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郭伟就哦了一声,打电话叫人进来,要安排我们中午一起吃顿饭。 我想拒绝,郭伟却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先说话了:“中午就不喝酒了。晚上我们继续,新林隐喝一顿。” 我迟疑着说:“晚上就不要了,中午我们一起吃个工作餐最好。” 郭伟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说:“陈风,你是担心我没钱是不?我告诉你,虽然我管委会现在还是一片衰草连天,但我手里的钱,说出来怕你眼红。” “公家的钱!”我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我不花,别人一样的花。钱这东西,花出去了才会回来,放在手里生不了崽。” 话说到这里地步,我不禁哀叹自己的处境。我在信访局上班的第一天请了大家吃饭喝酒,办公室的周云好心好意说局里买单,结果把发票拿到历练局长去签字,不但没签,还挨了一顿骂。 我们信访局的经费非常有限,又没个来源。除了财政拨款,根本找不到生财之道。平常局里花钱是一分掰成两分花,想换个灯泡,都得历练签字同意。 要是遇到穷困潦倒的上访人,不但要请人吃饭,有时候还得掏腰包买票送人走。 上次吃饭最终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事后历练还隐隐约约地告诫我,不要把大吃大喝的歪风邪气带到信访局来。 人比人,气死人!郭伟大包大揽的说话,是因为口袋里钱多。钱多胆子就大,气量就足,能斜睨天下,舍我其谁! 我再推辞,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我说:“郭主任,中午你请,晚上我请。” 郭伟笑道:“你们信访局有几个钱啊,算了吧。晚上还是我。” 我干笑着说:“我自己掏腰包请你不行?” 郭伟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说:“自己掏腰包?不去!” “好1我爽快地说:“我自己一定不掏钱,但晚上的客一定是我请。” “说好了!晚上就你请。”郭伟满意地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风啊,我们不愧是老搭档。人生就是一个圈子,绕了一圈我们又回来了。” 我感叹道:“郭主任,确实如此。” 我话这样说,心里却很不满郭伟的口吻和动作。他口口声声直呼我的名字,而我却是一口一个“郭主任”,他拍我的肩膀说话,这是上级领导表示对下属的亲切。老子信访局的副局长,虽然级别不高,但你郭伟也是个副主任,我们是同级的同志,你凭什么拍我的肩膀说话? 郭伟的所言所为是刻意的,我在他放开拍我肩膀手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 他这是先声夺人,想给老子下马威。 我陈风也不是吃醋的,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郭伟目前所处的地位和环境,我还没必要得罪他。何况他刻意做的这些小动作,无非是满足心理的一个平衡。 郭伟在未下乡搞社教之前就是市委办公厅的干部,他的起点比我高,在市里的人脉资源比我丰富。简单点说,他在市里认识的鬼都比我认识的领导多。 不过,他是如何摆脱了关培山,又如何成了管委会炙手可热的副主任,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却是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谁都知道,衡岳市工业园区的资金,是衡岳市最雄厚的单位之一。郭伟手里握着五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是守着五座金山。 我借口上厕所,抽空给钱有余打了个电话,让他在新林隐找个最豪华的包厢,今晚我们要宴请郭大主任。 钱有余兴高采烈地答应,拍着马屁说只要我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 我骂了一句说:“老钱,屁话真多。晚上就看你的了。” 钱有余心领神会地说:“我懂!” 正要挂了电话,钱有余突然冒出一句话说:“老弟,问你件事。刚才我听小雪说,苏西派出所的郝所长被纪委带走了,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一沉,对着电话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是纪委的。” 本章因为敏感词,致使今日才出来。实在对不起! 第六百零二章海马酒与U盘 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文化,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味道。所有的城市文化,都会在味道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所有的味道,能把城市装扮得更加美妙多姿。 澳门是座小岛,小岛缺不了海鲜。 海鲜是舌尖上的享受,海鲜是沿海城市与内地城市的最明显的差别。到了澳门,不吃海鲜,对不起自己的胃。对不起胃,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就是对社会不负责任。一个对社会不能负责任的人,是低级趣味的人。 我在想了几番后,才干脆说出来,我们去吃海鲜。 我的提议他们没反对,他们只是让我跟着走。 从他们带路我能看出来,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仿佛脚下的澳门与衡岳市一样,在他们眼里轻车熟路。 澳门的每栋大楼上都装有霓虹灯,像舞厅的小姐一样,张扬着自己的浅薄与浮躁。 街上走着许多的红男绿女,尽管没到夏天,但女人都袒胸露乳了,特别是短到屁股上的迷你裙,将一双双白生生的大腿,映衬着变幻莫测的灯光,令人心神浮动。 我们沿着一条小巷进去,看到不远处一片橘黄色的灯光,灯光下挑出一块布幡,绣着“澳门小吃”的招牌字。 纪委干部认真地对我说:“陈局长,这里的东西是最新鲜的。” 我突兀地问:“你来过?”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领头进了小店。 店里的人不多,老板显得很悠闲。看到我们进来,连忙起身迎客。 大概他看出了我们是内地来的客人,说话的口气显得无比小心。澳门是座内敛的城市,不像香港虚张声势的张扬。据说我们大陆人去了香港,总会觉得是去做客。至于主人欢不欢迎,客人只能小心翼翼的不敢高声。 澳门不同,每个到澳门的人都像是在自己家里走动一样,都有着当家做主的气势。因此澳门人看到大陆客,都会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得罪了这些腰缠万贯的大陆客。 其实想通了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澳门这座弹丸小岛,要是缺少了大陆的血液,他几乎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纪委干部微笑以对,叫了老板拿来菜单,指指点点一番后说:“我们吃点生蚝。这里的生蚝是全世界最好的生蚝。” 两个国安的人点头说好,又点了四份牛杂,加上鱼蛋之类的东西。 我听到说鱼蛋就想笑。这些人喜欢把鱼丸子叫鱼蛋,我第一次听说鱼蛋时,还真以为是鱼下的蛋。 鱼会下蛋一点也不稀奇,它们产的卵,其实就是它们下的蛋。就好比鸡鸭下蛋一样,是非常自然的事。鸡鸭下的蛋,其实也可以称作卵的。既然鸡鸭蛋可以叫卵,鱼产的卵,自然也能叫蛋了。 但令人不解的是,此鱼蛋非彼鱼蛋。他们所叫的鱼蛋,并不是鱼产的卵,而是将鱼绞碎做成鱼丸子,称作鱼蛋。 我第一次在酒店听到鱼蛋的时候是非常兴奋的,特别叫了鱼蛋过来吃,等端到桌子上了,才发现是鱼丸子。 我们叫的都是小吃。我一点也不怪他们叫了小吃。其实,每座城市的味道,只能从小吃里体现出来。 一座城市有没有文化,看看他们有多少小吃就知道了。文化的传承,不是靠文章和典故,而是靠一代又一代舌尖上的味道,才能将一座城市的内涵表达出来。 菜还没上桌,我们四个人喝着寡淡的茶水,一言不发。 小店的老板亲自下厨,腰里系着围裙,隔着透明的玻璃罩子与我们闲聊。 “大哥来办公差?”他问,手里却不停歇,忙活着我们要吃的东西。 两个国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是我们出来一天后,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微笑。 “有点小事。明天一早就走。”他们回答他说,将手里的茶杯在桌子上墩了墩,示意加茶。 老板高声喊着屋里的人出来加茶,我一抬头,就感到眼前一亮。出来加茶的是个明净如水的女子,一缕刘海搭在额头,显得无比的清纯。 老板笑了笑说:“我这个女子,今年就要去你们内地上学。” 我冒失地问了一句:“中学还是大学?” 老板就笑,说:“当然是大学。本来我想让她去欧洲的,她说现在大陆搞改革开放,比欧洲还好。” 我笑道:“确实如此。现在我们内地,经济确实不同往日,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能在别人面前直起腰了。” 我说这话是有含义的。过去像他们香港澳门的人,都看不起我们大陆人。要是哪家有个亲戚在香港澳门,那是绝对脸上有光,倍增面子的事。 因此在六、七十年代,大陆往香港澳门跑的人不计其数。有很多人偷渡沉溺在海里丢了性命,即便如此,也没阻拦住一波又一波不怕死的人。比如老残,当年就是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从海里游了过去。 “大陆好,大陆好。我就最喜欢做你们大陆人的生意。”老板笑眯眯地从玻璃罩子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盘已经烤好的生蚝。 女子倒好了茶,低眉顺眼的要走。听到说我们是从大陆过来的,站住了脚步问我:“你们大陆学校是北京的好,还是广州的好?”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笑起来说:“当然是北京的好。” “可是我去的学校是广州。”女子说:“我们一起要去三个人同学。” 我哦了一声问:“广州什么大学呀?” “暨南大学。” 我心里一顿,这学校我知道,名校啊!比起我的中部省师范大学,不知要高好多档次。 “你们从哪里来?” 我迟疑地去看纪委干部,他颔首微笑了,我才说:“我们是中部省来的。” 她哦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这地方。” 我心里顿时一阵失落。 有海鲜,当然想喝酒。我又提议不如叫点酒来喝。 国安的人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喝什么酒?” “啤酒就行。” 他越发鄙夷了,看也不看我就说:“吃海鲜喝啤酒痛风,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在春山县海鲜酒楼吃海鲜喝的都是白酒,还没痛过风。 纪委干部看我脸色不好,就让店老板上啤酒上来。店老板搓着双手说:“这位老板说得没错。吃海鲜尽量不要喝啤酒。如果老板们实在要喝,不如喝我自己泡的海马酒。好东西来的!” 纪委干部就说:“也好,给我们每人来一杯。” 海马泡的酒拿上来,一片浑浊,一股特别浓的腥味差点让我吐了。 店老板很不情愿地说:“我这酒是不卖的。只是你们来了,我给大家尝一点。要知道泡这个海马酒,可是很难的事。” 我问:“怎么就难了?” 店老板笑道:“平常我们喝的海马酒,都是没了尿的海马了。海马没了尿,功效就去了一大半。这些渔民鬼得很的,他们捞到海马,总会把海马尿挤到自己的酒里去。留给我们的,就是海马壳子了。” 我惊异地说:“还有这回事?海马酒原来要喝海马尿的啊。” 店老板脸色凝重地说:“我这一坛子的海马,可是跟着渔民出海三天才搞来的。现在再想去搞,这些渔民是不肯带我们出海的了。所以说,喝完了也就没了。” 我闻着一股子腥味,试着用舌头舔了舔,舌尖上一阵火辣,带着一股苦味,并不好喝。 纪委干部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犹疑地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并不作声,却把面前的一杯酒也推到我面前说:“你们年轻人,多喝点可以。”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拿着酒犹豫着要不要喝。 纪委干部看我犹豫,才低声说:“听人说,这海马泡的酒,是壮阳的特效酒。” 国安的两个人显然听到了,一起看着我哈哈大笑。 我脸上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国安的就说:“喝吧,没事。我们看着你,犯不了错误。” 一盘生蚝还没吃完,其中一个国安的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就白了。 我们看他神色异样,以为他吃坏了肚子,一齐开口问他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下说:“电脑忘记关了。” 我笑道:“怕什么,在房间里,又丢不了。” 国安的就起身要走,说心里放不下,他去房间关了电脑带下来。 我笑着说:“这点小事,就让我来。我比你们年轻,走得快。” 说着也不等他们反对,出了门就走。 他们居然在背后不喊我。我边走边在心里骂,狗日的,老子不就一句客套话么!你们连句客气的话都没有,难道我是来打杂的么? 他们不叫我转回去,我也不好意思回去,只好一边骂,一边回酒店去关电脑。 走到酒店楼下,眼里看到一家卖电子产品的店,店里还在营业,摆满了各色电子产品。我心里一动,拐身进了电子店门。 这家店不大,却摆满了在衡岳市看不到的电子产品。 我直接走过去问:“你们有U盘吗?” 店员直接给我拿出四五个不同样子的U盘,我选了一个储存量大,付了钱径直往客房走。 我心里突然有个想法,我要把电脑里的东西复制到U盘里来。 第六百零三章纪委干部的故事 等我重新回到小店,国安的和纪委的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我看。 我心里发虚!脚脖子似乎要颤抖。 刚才我用U盘将三张光碟的内容全部复制下来了。我这样做,是盗窃机密。我明白这个罪名的厉害,搞不好我将尸骨无存。 我虚弱地微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来,喝酒。” 他们意味深长地微笑,却不与我碰杯。我索然无味,尽管心里蹦蹦跳着,表面上我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吃饱了肚子,我们结了账准备回酒店。倒茶的女子突然出来了,拿着一张纸和笔,说要留下我们的电话号码。以后她来大陆读书了,有机会去找我们玩。 国安的很不情愿,纪委的也迟迟疑疑不肯留。我干脆接过纸和笔说:“留我的就好了。” 写了电话给她,我们四个人一起出门。 刚走到门外,纪委干部就教训我说::“陈局长,你怎么能乱留电话给别人呢?” 我反问他道:“我乱留了吗?” “她是澳门人。” “澳门现在回归了,就是我们祖国大家庭的一份子。”我理直气壮地说:“我给同胞留电话,错了?” 纪委干部脸上一黑,甩了我一眼顾自往前走。 回到房间,国安的仔细检查了电脑后,带着回了自己房间。屋子里又这剩下我和纪委干部。刚才在路上闹了不愉快,他显然不想理我。 他不理我能理解,我不理他就不行。于是我陪着笑脸说:“你是领导,总不能生我们部下的气。再说,我们现在可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环境里,你看不好我,我犯了错误,你是有责任的。” 他被我一逗,果真露出了微笑,笑骂我道:“你这家伙,鬼点子就是多。” 我赶紧给他泡好茶,亲自端到他手上去,然后自己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在他对面等着他训话。 纪委干部不训我,叹口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心里一阵紧张。他此时此刻要给我讲故事,会是故事吗? 他说,我们改革开放初期的时候,沿海地区的经济发展要比内地快十倍不止。主要沿海地区有港澳台的优势,而我们内地,即使手里有钱,也因为找不到项目而一筹莫展。 在我们中部省有一位干部,在历经出国各类考察后,得出了一个经验,要想富,办赌场! 赌场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国内的法律是坚决禁止的。可越是禁止的东西,人越挤在一堆。而且投资什么,都抵不上投资赌常 赌场是无本万利的生意,而且根本不担心客源。 干部的经验来自于一个人说的话,这个人说,改革允许失败,可以摸着石头过河。潜台词就是只要对经济发展有好处,干什么都可以。 眼看着别的省各自出奇招,经济发展磳磳的往上跑,中部省却因为地缘关系还在原地踏步踏。衡量一个领导的能力,当时就一个指标,经济发展。 经济发展得好,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英雄。倘若经济发展不好,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一堆狗屎。 干部当时的官并不大,只是中部省一个副厅级的级别。 干部要上进,就必须要有成绩,他在思考了无数次后,终于将在中部省建设博彩娱乐业的报告摆在了主要领导的办公桌上。 报告当时就没通过,省委全盘否定了他的想法。干部心不甘,就来到澳门取经,说人家一块弹丸之地,能把这项事业办得全世界有名,经济发展是一天一个台阶,究竟有什么地方不能试一试? 考察归考察,表面的过场走完了,干部就想实战一番,体验一下人生最高刺激。 这一试,就试出了天大的事了。 本来干部抱着玩玩的心态,兑换了一些码上了赌桌,谁料到那天的手气特别的好,几局下来就赢得了他工作半辈子也没有过的钱。 人心的欲望总是无法满足,这个人在休息了一天后,又悄悄去了赌场。这次他将身上的钱全部换成了筹码,坐在贵宾厅里享受这顶级待遇。 待遇是享受到了,第二天的手气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把昨天的赢的钱全部输光还不够,自己身上也输得一名不文。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赌场的人找上他,说可以借给他筹码翻回手气。 他心里一动,当即借了百万,没料到不到一个小时,又全部进了别人的腰包。再借再来,好像赌场是他开的一样,只要他张口,要多少都给。 一天下来,他除了抽了几包烟,一滴水也没沾过,换来的是他欠了赌场五千万巨款。 五千万,在当时的中部省抵得上一个县的全年财政收入。我在苏西乡担任党办秘书的时候就知道,苏西乡全年的财政收入不但没进账,还要负上一笔不少的数字。 输了钱,赌场也不拦他,任他回了国。半个月不到,澳门方面赌场就来了人,找到了这个干部的办公室里。 干部的官不大,却掌管着中部省的经济发展命脉。比如城市发展规划,招商引资。但凡与经济挂得上钩的,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干部不可能不害怕,这事要是抖露出来,是要掉脑袋的事。可是欠着人家的钱,不可能不还。 但要他还五千万,杀了他也还不出。 当时的人们,面子是最重要的。人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面子。没有了面子,活着就如死了一般。 干部这事只要抖露半点风声出去,他这一辈子就算走到头了。干部走到头,赌场就会收不到钱,赌场是不愿意看到出现这样的局面,于是双方开始胶着。 就在双方胶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有个人出面替他还了赌债。替他还钱的是广东人,有个房地产公司,平常也喜欢玩几手,经常去澳门碰碰手气。 这个老板虽然喜欢赌,但从不赌大。他给自己立了个规矩,每次去就是一万块钱,赢了也是这么多,输了绝对不加码。他去得多了,成了常客,自然与赌场就混得熟了。 中国人最喜欢拉关系,仿佛这世界上没了关系就寸步难行。广东老板也不例外,虽然他赌得不大,耐不住他每隔个三五天就必定来。赌场自然不会得罪这样的客人,一来一往,广东老板就认识了赌场老板,某个层面来说,他们成个兄弟。 我们这个考察的干部在赌场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眼里,他在干部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了,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的房地产公司进入中部省市常 他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干部当即答应,并且承诺广东老板在中部省的所有事,不管好事坏事,他一定出面摆平。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老板是不是叫梁天行?” 纪委干部微笑着说:“你先听,听完了再想。至于谁是谁,我们不对号入座。” “后来呢?”我问。 “后来?”纪委干部沉吟了一下说:“后来干部经常去澳门,每个月基本都要去一次。据说,他在赌场认识了一个老千,这个老千帮他赢回来了过去输出去的钱。” “这个老千是老残吧?”我心里越来越凉,后背如同泼了一盆水一样,差不多湿透了且全身冰凉。 “你自己想。” “再后来呢?” “没有再后来了。”纪委干部叹口气说:“故事就是故事,故事是虚构的。” “你这是虚构的吗?”我犹疑地问。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明镜般亮堂起来,只是我感觉到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多。 我开始后悔答应戴安来出这趟差了。我应该早就明白,来澳门这么好的花花世界,几个老头子怎么会拱手让给我? 信访局就是个狗屎单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平常局里想搞个活动,经费还得绞尽脑汁想办法。 信访局里没人愿意出差,因为信访局出差是严格按照补贴报销费用。当年定下来的旅店住宿费四十块一个晚上,现在想弄个大通铺睡都不可能。伙食补贴更是少得可怜,一天五块钱,吃个早餐都不够。 信访局没经费,但联合调查组有经费。市长为联合调查组拨了上百万的专项款,这笔钱对于我们信访局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而且这笔巨款的花销没有具体限制,也就是说,只要是与调查有关的事,都可以动用这笔钱。 比如我们来澳门,就是花的这笔钱。 纪委干部不想继续说下去了,我虽然想听,架不住害怕,只好悄悄的去洗了身子,准备躺床上休息,等着明早过关回衡岳市。 躺在床上我打死也闭不上眼睛,纪委干部突然给我讲这个故事,究竟是出于何居心?难道他在暗示我什么? 我突然想起他们在小店里看到我从酒店回去后诡异的笑,心里顿时一凉。 我来澳门,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算计我呢? 我明白他们肯定知道我复制了光碟内容,他们是故意的,设了一个套子让我去钻。还有那个老魏,究竟是什么人? 我越想越烦,翻来覆去的。 隔壁床上的纪委干部问我:“睡不着么?” 我叹口气说:“我这个人认生地,刚来这地方,有点认生呢。” 纪委干部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办法,闭上眼睛数羊吧,数到一千包你睡着。” 我干脆坐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行不?” “不会违反纪律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保证不会。”我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奶奶的,你一个纪委干部,我还是信访局副局长呢,轮级别,老子可能还比你高半级。可在这里,老子就像你的下属一样,做什么还得看你眼色! “实在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他没起身,叮嘱我说:“早点回来啊。” 我如蒙大赦一般,穿衣穿裤,拉开门就往外走。 老子不是去散步,老子要去找魏先生! 第六百零四章我手气天天都好 出门叫了一辆的士,问清了澳门赌场的具体位置,让司机直接往赌场开。 司机看我是内地的,开口就说赌场分大小,问我去哪家。 我不知道魏先生在哪家赌场,因此在司机的催问下无奈地说:“去最大的。” 我让司机去最大的是有考量的,根据纪委干部给我说的故事,主人公来澳门考察自然是最大最具代表性的赌场,干部身上发生的故事我感觉冥冥中与魏先生有关,因此魏先生在最大的赌场的可能性最大。 即便找不到魏先生,出来透透气,领略一下传说中的销金库未尝不是好事。再说,澳门来都来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看看,留下的遗憾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弥补上去。 国安的人说了,天明我们就过关回去,再不来看看,机会就溜走了。 车刚一启动,胃里就翻腾起来。喝下去的海马酒的酒劲开始涌上来。肚子里如火烧火燎一般,并且正如纪委干部所言,我的身体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司机怕我呕在他车里,皱着眉头问我:“先生,要不要停车给你吐?” 我摇摇头说:“没事。开你的车。” 澳门晚上的车不多,本来这座小岛人口也不多。如果不是因为葡萄牙占了百年,今天的澳门与其他的小岛一样,不会有如此的繁华与喧嚣。 我的车刚在赌场门口停稳,过来服务生替我开了车门。 我想问他魏先生在不在这里,突然想起我只知道他叫魏先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却是一无所知。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凭着一个姓想找到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叹口气,放弃了寻找魏先生的想法,随着服务生往金碧辉煌的赌场里走。 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富贵之气迎面扑来,这里聚集着全世界的梦想捞金的人,不管是白皮肤、黄皮肤,还是黑得像一坨炭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欲望。 我的到来丝毫也不起眼,像这样穿着普通甚至能看出内地色彩的人,是赌场里却是最受欢迎的人。 果然,我刚站住脚,想要适应一下环境,迎面就过来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巧笑倩兮地问我是去大厅还是贵宾厅。 我摇摇手说:“先看看,想看看。” 说完这话,我拔腿想走,漂亮女孩子却如影随形跟着我。让我找不到任何机会溜开。 我只好掏出一千块钱说:“换筹码。” 她们倒也不嫌弃,照样巧笑倩兮地给我换了筹码,并帮我找了一张台子坐下。 我从来没上过这样的赌桌,眼睛四处看看,学着别人押大押小,几轮下来,居然没输,反而还赢了一些筹码。 漂亮女孩子伏在我耳边说:“先生手气真好,不如去大桌试试手气。” 我看她们一眼,心里一阵高兴。这些女孩子穿着相对暴露,我甚至能看到她们没戴胸罩的胸口。 脑袋一热,我起身就跟着她们走。 换了一张台,赌注下得比较大,我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都是赢来的钱,就算输了也不会太心痛。自己就一千块钱头本,输了也就输了。 刚将筹码押到大,抬头就看到一个背影。 我心里一凛,一把拉过随在我身边的女孩子说:“你帮我看牌,我有事去一下。” 女孩子还在犹豫,我已经起身追了过去。 追了三张桌子,我伸出手在背影的肩上拍了拍,他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身体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我。 果然是他,魏先生! 我按捺不住喜气,一把拖住他的手,低声说:“魏先生,你让我好找1 魏先生被突然出现的我惊吓了一跳,他看看四周没人,低声警告我说:“快放手,我在工作。” 我看他的打扮,与一个赌客没任何区别。于是笑道:“你工作?你这是工作的样子么?是不是在偷拍呀。” 我的话音未落,魏先生的脸已先白了。他朝我使着眼色,示意我跟他走。 我是个聪明人,平常看过不少的谍战一类的影片,心里的英雄情结一直藏在心底。看魏先生的神色,我的话显然触中了他的要害,要不他不会如此的紧张。 如果正如我猜的那样,突然遇到这样的场景,我除了兴奋,更多的也是紧张了。 魏先生在前头走,我不紧不慢跟着。拐过一条走廊,他闪身进了洗手间。 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脚踏进去。 身子刚一进去,突然感觉扑面一阵风袭来,随即看到魏先生的手朝我猛抓过来。 想袭击我?念头刚出,身子随着念头一歪,魏先生的手就扑了个空,等他在反手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笑吟吟地问:“魏先生,你这是干嘛呢?” 魏先生袭击我没得手,反而被我一把抓住,脸上就涌起一片酱红。 “你来干嘛?”他声音很低,但很严厉,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我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说:“我就想来看看,这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人,究竟过的是不是水深火热的生活。” 魏先生叹口气说:“看到了没?” 我摇摇头说:“刚来,还没看透。”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陈局长,你我本不相识,既然你来了,我也不打算让你失望。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试探地问:“魏先生是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人?”我说着将手朝着珠海的方向指。 魏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狡猾地笑,说:“你说呢?” “你应该是那边的。”我肯定地说。 魏先生不否认也不肯定,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伸出手说:“既然是同志,我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魏先生对我伸过去的手视而不见,他朝我摆摆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稍晚点我过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再纠缠下去也没必要。何况这地方还真不是说话的地方,每个角落都藏着一双眼睛,谁知道谁是特情耳目呢? 从洗手间出来,我径直往赌场外走。刚走到门边,听到背后一阵阵的叫着先生,随即耳朵里传来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 我站住脚,两个漂亮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眉开眼笑地问我:“先生不玩了么?” 我装作有急事的样子说:“有急事要处理。” “先生不玩真可惜。你的手气今天真好。”她们笑,将手里的筹码亮给我看说:“你又赢了不少。” 我扫一眼她手里的筹码说:“我手气天天都好。去,换了吧!” 女孩子正要去换筹码,我又叫住她说:“除了我自己的一千块,其余的都给你们。” 她们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问:“真的么?” 我笑道:“当然。” “先生知道赢了多少么?” 我摇摇头说:“多少都给你们两个,算小费。” 说到小费,我心里冒上来一股自豪。老子也来潇洒一把!我想。 “先生你赢了三万。”她们说,迟疑着不去换筹码。 “三十万也是你们的了。”我豪爽地一挥手说:“几万块钱,小意思啦!” 我学着广东人拖长尾调,故意咬字不清。她们被我逗得乐不可支,其中一个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我:“先生是一个人来的?” 我点点头称是。 “先生住哪家酒店?” 我突然警惕起来,看了她们几眼说:“什么意思?” 她们被我的样子逗得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我们没其他意思啊!先生既然一个人来的,我们可以陪你啊1 我赶紧双手乱摇说:“谢谢了。我还有事!” 她们见我拒绝,神色开始失望。其中一个区换了筹码过来,将手里的钱全部递给我。我接过来,数出一千块,将剩下的一把塞到她们手里后说:“奖励给你们了1 她们欢天喜地地接了,对我要走显得恋恋不舍。 她们是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任何一个的身上,都有着我之前从未见过的风尘。我不能与这些风尘女子纠缠过多,她们就是一颗看不见引线的炸弹。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将我炸得寸骨不留。 还是叫了的士回去,一进门,发现纪委干部没睡,见到我进来,神秘地微笑着问我:“见到了?” 我顿时愕然起来。他似乎是跟在我身后一样,问出来的话让我六神无主。 “见到了!”我老实回答他。 “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我摇摇头说:“他一会过来。” 纪委干部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纪委干部又笑了一下。他笑得如此阴险,让我心里像是跑进去了一只老鼠,抓挠得我无比难受。 “如果你听完故事不去找老魏,就不是你陈风。如果你陈风不是一个信得过的干部,我们这次也不会带你来。” 我越发的迷惑了,纪委干部的一番话将我坠入了五里云里去了。我这才想起,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他们这般神秘,而我像是透明人一样,被他们戏弄,我感觉到了一股屈辱,无边无际的将我包围起来。 “你们到底是玩什么?”我生气地问。 纪委干部摆摆手说:“到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响了。 第六百零五章证据 魏先生果然如约而至。 魏先生刚进屋,隔壁的国安也过来了。 魏先生先是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跟着微笑,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笑。 魏先生拍了我肩膀一下,伸手拉起我的手说:“果然是人才。” 纪委干部开口道:“我们陈局长不是人才,敢来老魏你这个龙潭虎穴么?” 老魏收起了笑,严肃地说:“我们现在开个短会,把明天的工作安排一下。你们在澳呆的时间不能太长,过了明天,一定要走。”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们这般神秘,关我毛事。 魏先生叫过我说:“陈局长,不瞒你了埃我是上级派来这边工作的,主要的任务就是在赌场收集从那边过来的干部参赌情况。你不会意外吧?” 我淡淡一笑说:“不意外。” “好!既然你不意外,说明你是有原则和谋略的人。上级没看错人1 我笑道:“你们所说的上级,究竟是哪一级?” “反正不是你们衡岳市的级别。”老魏笑笑说:“衡岳市几年前的假钞案,现在该要有个了结了。” 我心里一愣,我猜得没错。这次来澳门,果然就是老残的案件! 我像是听传奇故事一样,听老魏讲老残与别人的故事。 话说当年考察的干部在老残的帮助下赢回了自己的钱,想着不能欠着暴发户老板的人情,就提出要将钱还给梁天行。 梁天行却不急,说不如他们赌一把。不管谁输谁赢,这笔钱都成为一笔捐款,以匿名的形式捐到贫困地区去。 干部心想,这是做善事。反正自己也不拿钱,就欣然应允了,还是叫了老残来。 老残是个走惯了赌场的人,在澳门算得上少有名气。听说干部要与梁天行老板赌,又听说这笔钱最终要捐到贫困地区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还在我今天去过的赌场贵宾厅里,干部这边是老残,梁天行那边请了一个据说全球有名的千客。 老残是个不认输的人,面对世界顶尖高手丝毫不怯常在他看来,这世界上能玩过他的人,至今还在娘胎里没出生。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败在千里。老残终于没逃过对方人的眼睛,他在出千的时候当场被人抓住。 按照赌场规矩,出千是要丢命的事。 老残不怕死,自己技艺不精,死了不算什么事。问题是干部不愿意了,老残算是救了他一命的人,救命恩人比谁都大! 但出了千,赌资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这样一来,干部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解放前。 梁天行本来是要要了老残的命的,在干部的哀求下,放了老残一条生路。但命留下了,人不可能安然无事,老残是手指在那一次就真的成了老残。 少了两根手指的老残再也无法出神入化的玩牌了,他在澳门几乎就成了废人。 至于老残后来怎么与梁天行混在一起,又到了春山县去建了个麒麟山庄,魏先生摊开手说一点也不清楚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都不在魏先生的管辖范围内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他们嘴里说的干部是谁,我自然心知肚明。因为我不但在光碟上看到了他的样子,而且从两个故事里,我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 但我宁愿相信这就是一个故事,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魏先生说完后叹口气说:“本来组织要放他一马了,谁料会出现春山县的事来。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春山县的案件与之相关,但之前的线索表明,他与这案子有脱不了的干系啊!” 我不敢接话,眼睛看着魏先生,心里想着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国安的人接过话说:“我们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源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到现在也不敢下结论。” “为什么?”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魏先生敲了敲桌子边沿说:“证据!” “没证据?”我疑惑的问,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静了一点。 “有证据,但不确凿!”纪委干部说:“当然,我们的级别,就算证据再扎实,也无法撼动半根毫毛。” 我沉默不语,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跳。 魏先生安排了明天的任务后,伸手与我们一一握过,笑着说:“我们在此一别,今后还能不能见,一切靠缘分了。” 我是最后一个与他握手的人,魏先生在与我握过手后,一把搂着我的肩膀说:“不如你送我下去。” 我只好陪着他下楼,纪委他们三个人只好留步,看着我和魏先生并肩下楼去。 魏先生在突然提出要我送他下楼时,我就隐隐感觉他肯定有话对我说。 果然,我们在走过了他们三个的视线后,魏先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你的一些故事。” 我大惑不解地问:“魏先生知道我什么故事?” 他笑而不语,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摸出一张光碟说:“这东西你拿着,对你有用。” 我不敢去接,忙推辞说:“魏先生,你怎么不交给他们?” 魏先生冷笑一声说:“我给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还是不敢接,这个魏先生身份无比的神秘,万一他挖个坑来埋我呢? “我实话给你说吧,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去哪?” 他沉重地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我糊涂起来了,天真地问:“魏先生,你不是我们的同志吗?任务完成了就该回自己的位子继续为人民服务呀。” 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盯着我看,笑眯眯地说:“倘若你身处我这个位子,可能早就离开了。” 魏先生说的话很玄,我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不能久待,呆久了纪委的又会问我,罗里吧嗦的让人烦。 “拿着!”魏先生固执地将光碟塞进我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店门,扬长而去。 才到澳门一天,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我突然就感到害怕起来。 看着魏先生渐行渐远,我也失去了立即回房间的打算。干脆到酒店的一楼咖啡厅里找了一个位子,叫了一杯“拿铁”喝了起来。 口袋里装着拷贝过来的U盘,又有一张魏先生给的光盘,我的心被这两样搅得痛苦不堪。 这是危险的东西,我能不能带出海关还是个未知数。当然,如果我将这两样东西都交上去,出海关就很容易。因为我们是公务出差,在自己的地盘上,有特权。 我能将东西上交吗?我肯定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魏先生既然没把光碟给他们,而是避开他们给我,这里面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是这次来澳门最没目标的人,我甚至不知道来澳门做什么! 尽管出来才几天,我现在却无比孤独,十分想念家人。 一杯咖啡快要见底的时候,我的眼光突然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影。她们显然也看到了我,脸上一丝惊喜的神色,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要避开她们,她们已经像燕子一样的飞了过来。 第六百零六章任重道远 魏先生果然如约而至。 魏先生刚进屋,隔壁的国安也过来了。 魏先生先是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跟着微笑,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笑。 魏先生拍了我肩膀一下,伸手拉起我的手说:“果然是人才。” 纪委干部开口道:“我们陈局长不是人才,敢来老魏你这个龙潭虎穴么?” 老魏收起了笑,严肃地说:“我们现在开个短会,把明天的工作安排一下。你们在澳呆的时间不能太长,过了明天,一定要走。”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他们这般神秘,关我毛事。 魏先生叫过我说:“陈局长,不瞒你了埃我是上级派来这边工作的,主要的任务就是在赌场收集从那边过来的干部参赌情况。你不会意外吧?” 我淡淡一笑说:“不意外。” “好!既然你不意外,说明你是有原则和谋略的人。上级没看错人1 我笑道:“你们所说的上级,究竟是哪一级?” “反正不是你们衡岳市的级别。”老魏笑笑说:“衡岳市几年前的假钞案,现在该要有个了结了。” 我心里一愣,我猜得没错。这次来澳门,果然就是老残的案件! 我像是听传奇故事一样,听老魏讲老残与别人的故事。 话说当年考察的干部在老残的帮助下赢回了自己的钱,想着不能欠着暴发户老板的人情,就提出要将钱还给梁天行。 梁天行却不急,说不如他们赌一把。不管谁输谁赢,这笔钱都成为一笔捐款,以匿名的形式捐到贫困地区去。 干部心想,这是做善事。反正自己也不拿钱,就欣然应允了,还是叫了老残来。 老残是个走惯了赌场的人,在澳门算得上少有名气。听说干部要与梁天行老板赌,又听说这笔钱最终要捐到贫困地区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还在我今天去过的赌场贵宾厅里,干部这边是老残,梁天行那边请了一个据说全球有名的千客。 老残是个不认输的人,面对世界顶尖高手丝毫不怯常在他看来,这世界上能玩过他的人,至今还在娘胎里没出生。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败在千里。老残终于没逃过对方人的眼睛,他在出千的时候当场被人抓住。 按照赌场规矩,出千是要丢命的事。 老残不怕死,自己技艺不精,死了不算什么事。问题是干部不愿意了,老残算是救了他一命的人,救命恩人比谁都大! 但出了千,赌资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这样一来,干部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解放前。 梁天行本来是要要了老残的命的,在干部的哀求下,放了老残一条生路。但命留下了,人不可能安然无事,老残是手指在那一次就真的成了老残。 少了两根手指的老残再也无法出神入化的玩牌了,他在澳门几乎就成了废人。 至于老残后来怎么与梁天行混在一起,又到了春山县去建了个麒麟山庄,魏先生摊开手说一点也不清楚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都不在魏先生的管辖范围内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他们嘴里说的干部是谁,我自然心知肚明。因为我不但在光碟上看到了他的样子,而且从两个故事里,我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 但我宁愿相信这就是一个故事,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魏先生说完后叹口气说:“本来组织要放他一马了,谁料会出现春山县的事来。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春山县的案件与之相关,但之前的线索表明,他与这案子有脱不了的干系啊!” 我不敢接话,眼睛看着魏先生,心里想着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国安的人接过话说:“我们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源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到现在也不敢下结论。” “为什么?”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魏先生敲了敲桌子边沿说:“证据!” “没证据?”我疑惑的问,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静了一点。 “有证据,但不确凿!”纪委干部说:“当然,我们的级别,就算证据再扎实,也无法撼动半根毫毛。” 我沉默不语,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跳。 魏先生安排了明天的任务后,伸手与我们一一握过,笑着说:“我们在此一别,今后还能不能见,一切靠缘分了。” 我是最后一个与他握手的人,魏先生在与我握过手后,一把搂着我的肩膀说:“不如你送我下去。” 我只好陪着他下楼,纪委他们三个人只好留步,看着我和魏先生并肩下楼去。 魏先生在突然提出要我送他下楼时,我就隐隐感觉他肯定有话对我说。 果然,我们在走过了他们三个的视线后,魏先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你的一些故事。” 我大惑不解地问:“魏先生知道我什么故事?” 他笑而不语,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摸出一张光碟说:“这东西你拿着,对你有用。” 我不敢去接,忙推辞说:“魏先生,你怎么不交给他们?” 魏先生冷笑一声说:“我给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还是不敢接,这个魏先生身份无比的神秘,万一他挖个坑来埋我呢? “我实话给你说吧,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去哪?” 他沉重地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我糊涂起来了,天真地问:“魏先生,你不是我们的同志吗?任务完成了就该回自己的位子继续为人民服务呀。” 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盯着我看,笑眯眯地说:“倘若你身处我这个位子,可能早就离开了。” 魏先生说的话很玄,我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不能久待,呆久了纪委的又会问我,罗里吧嗦的让人烦。 “拿着!”魏先生固执地将光碟塞进我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店门,扬长而去。 才到澳门一天,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我突然就感到害怕起来。 看着魏先生渐行渐远,我也失去了立即回房间的打算。干脆到酒店的一楼咖啡厅里找了一个位子,叫了一杯“拿铁”喝了起来。 口袋里装着拷贝过来的U盘,又有一张魏先生给的光盘,我的心被这两样搅得痛苦不堪。 这是危险的东西,我能不能带出海关还是个未知数。当然,如果我将这两样东西都交上去,出海关就很容易。因为我们是公务出差,在自己的地盘上,有特权。 我能将东西上交吗?我肯定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魏先生既然没把光碟给他们,而是避开他们给我,这里面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是这次来澳门最没目标的人,我甚至不知道来澳门做什么! 尽管出来才几天,我现在却无比孤独,十分想念家人。 一杯咖啡快要见底的时候,我的眼光突然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影。她们显然也看到了我,脸上一丝惊喜的神色,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要避开她们,她们已经像燕子一样的飞了过来。 第六百零七章苏娟和苏眉 这两个是我在赌场遇到过的漂亮小妞,我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却甩手赏给了她们三万块小费。 男人的潇洒钱最能体现。一个男人,即使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翩翩君子,如果口袋里掏不出几块钱来,是连狗屎也不如的。一个獐眉鼠目,猥琐无比,谈吐粗俗的男人,如果口袋里能摸出大把钱来,在女人是眼里是比潘安还要帅的男人。 因此,衡量一个男人帅不帅,是不是男人,主要是看他口袋里有没有钱。 小妞们径直走到我面前,巧笑嫣然地看着我。 我指着面前的沙发说:“要是没其他事,坐下说说话吧。” 她们很高兴地在我对面坐下,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抿嘴一笑。 我问:“喝点什么?” 她们打着响指叫来服务生,各自也叫了咖啡。 “下班了?”我问。 她们浅浅一笑说:“是。” 坐在我正面的女孩子问我:“大哥哪里人?” 我玩弄着手指间的打火机说:“你们知道大陆的中部省吗?” 她们又对视一眼,两张脸上顿时笑出来两朵花一样的笑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书:“大哥,我们也是大陆人,当然知道中部省。” 我顿时来了兴趣,探过去身子问:“你们是哪里人?” 小妞们沉吟一下说:“我们两个是广西人。我叫苏娟,她叫苏眉。” 我笑道:“你们是两姐妹?” 她们同时摇头说:“不是。我们是一个村的,祖上是一个祖宗。” 我心里一愣,突然想起素雅来,素雅不也是广西人吗?于是我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素雅的人吗?” 我的询问让她们愣了几秒钟,其中叫苏娟的看了看我,又去看苏眉,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后,才迟疑地问我:“大哥认识素雅姐?” 我点点头承认认识,随即轻描淡写地说:“不熟,见过几次。” 苏娟就笑起来,轻轻地说:“大哥经常来我们这里,当然会认识素雅姐。素雅姐在这里是有名的荷官,谁不认识她呢。” 苏眉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可是大哥我们眼生啊!我是第一次见到大哥哦。” 苏娟轻轻打了她一下说:“你一天看那么多的人,当然不会记得大哥的样子。我就觉得面熟,我们肯定见过的。” 我笑道:“当然见过。苏眉眼光高,哪里会记得我呀。” 苏眉听我这么一说,立即叫起屈来嚷:“大哥你欺侮我!” 她站起身来,拉着坐着的苏娟说:“我们走了,不跟你玩了。” 苏娟却不肯起身,挣脱苏眉的手说:“你要走就一个人走,我还坐会儿,陪大哥说几句话。” 苏眉眉眼一跳,掩着嘴偷笑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呀1 苏娟脸一红,骂道:“小浪蹄子,嘴贱是吧?大哥才给你一万多的小费,陪他说几句话怎么啦?” 苏眉挨了骂也不还嘴,只是撇了撇嘴,又重新坐下来。刚好服务生送来咖啡,她撕开一包糖倒进去,拿勺子搅了搅。抬头一眼看到我在注视着她,顿时满脸绯红地说:“大哥,我没别的意思。” 我笑道:“没事。随便说。” 苏娟没放糖,端起杯子浅浅地尝了一口。我惊讶地问:“不苦么?” 苏娟笑颜如花地说:“喝咖啡还怕苦吗?咖啡的味道,就在苦上面啊。没有了苦味,咖啡与糖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赞道:“有见地。”摸出烟来,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问她们说:“要不要来一根?” 苏眉当即伸手过来接,被苏娟打了一下手说:“女孩子家家的,抽什么烟。” 苏眉不高兴地说:“你不也抽呀。” 从她们两个说话的口吻,我能看出来这两个姓苏的小妞关系不一般。而且苏娟显然比苏眉懂事,苏眉隐隐是惧怕苏娟的。 我点上烟,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跟素雅一样,都是荷官吧?” 苏眉嘴巴一撇说:“才不是呢。素雅姐是荷官,我们不是。我们还没资格当荷官呢。” “哪你们主要是做什么?” “服务客人呀。比如端茶倒水呀,帮客人换换筹码之类的。” 我哦了一声说:“挺轻松的嘛,收入也还不错。” 苏眉像机关炮一样的管不住嘴了,连声说:“有什么收入呀,要是没有你这样的老板给我们打赏几个钱,靠场子里发的薪水,早就饿死了。还不如我们从前呢!” 我饶有兴趣地问:“从前你们收入很高吗?” 苏眉正要回答,被苏娟瞪了一眼,话到她嘴边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娟阻止了苏眉说下去,自己却似乎坐不住了,迟迟艾艾了半天说:“大哥,我们也不想瞒你。当年我们来澳门,就是被人骗来的。女孩子到这样的地方,要文化没文化,要本事没本事,还能做什么呢?女人嘛,除了天生的本钱,其他事真干不了。” 我心里一下亮堂起来,眼前的这两个小妞,就是来澳门淘金的。女人出外淘金,唯有自身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从她们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她们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 明白了她们的过去,眼光自然就肆无忌惮起来。我扫视她们一眼,她们已经换下了在赌场里穿着的夸张的裙装,取而代之是包臀短裙。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里,显得无比的魅惑。 她们都穿着开胸很低的衣服,依稀能看到她们胸口的深沟。苏眉的胸罩带子也露了出来,松松的挂在肩上,让人有顺着肩带往下窥视的欲望。 她们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注视她们,其中苏娟下意识地拉了拉短裙,本来想遮住她裸露在外的大腿,谁知一拉之后,反而显得更加的局促。 苏眉就不一样,她大方地喝着咖啡,有意无意地扭动着肩膀,让一根勾人心魂的肩带左右摇摆。她装作要拿我面前的东西,将身子探过来,低下去的胸口我能清晰的看到她两个饱满的乳房。 我心神一阵激荡,差点不能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可耻地兴奋起来。 苏娟浅浅地看我一眼,柔声问:“大哥,要不要到我们家坐坐?” “你们家在这?”我好奇地问。 苏娟摇了摇头说:“不是家,是临时住。我们没有固定的住所,一个酒店住几天,一个月下来,还住不到十分之一呢。我们喜欢把住的地方叫家,因为家,才能给我们安全感呢。” 我又哦了一声,我知道这两个小妞原来是来澳门买春的女子,但什么原因让她们放弃了买春,我不得而知。但我隐隐感觉到她们与素雅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我干脆单刀直入地问:“苏娟,你们跟素雅什么关系?” 苏娟愣了一下,迟疑地说:“其实也没太大的关系。大哥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在这里操这行,鬼都欺侮你。有次我们也是被人欺侮了,不给钱还打我们,被素雅姐碰到了,她从我们的口音中知道了我们是哪里人,就替我们打抱不平。当然,素雅姐是不可能跟人打架的,但是她男朋友厉害呀。” 苏娟无限神往的样子说:“素雅姐的男朋友可是个有头面的人物,他的马仔都有好几十个呢。结果,素雅姐的男朋友替我们出了气,打断了狗日的一条胳膊。” “她男朋友是不是外号叫老残的人?”我小心地问。 苏娟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原来他不叫这个名字的,只是后来……后来……。”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开始哽咽,眼眶里有泪水在流转。 一边的苏眉接过去说:“从那天起,我们就跟在素雅姐身边了。本来素雅姐是要教我们做荷官的,谁知道刚上手学,素雅姐男朋友就出事了。她男朋友一出事,素雅姐也就突然消失了。大哥,难道你见过素雅姐么?她在哪呢?” 我叹口气说:“人受伤了,家里是最好的疗伤地方。你们的素雅姐应该是回家疗伤去了吧1 “我们可是到处找过她的。连她老家我们也想办法问过了,她根本就不在老家。” “你们在这里多少年了?”我问。 苏娟蹙着眉头想了想说:“光在场子里,我们怕也有四五年了。” “想回家吗?” “当然想。” “我带你们回家吧1我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我们还能回家吗?” “当然。你们要知道,家里才是最温暖的地方,才是我们大家最后的归宿。虽然家里没有这里的繁华,没有这里的灯红酒绿,但家里能给我们宁静,能让我们睡得特别香,吃得特别香。而且半点也不用担心其他什么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么好的日子啊1 我一口气像是读散文一样,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我要让她们心动! 如果能带着她们回去,这是意外的收获! 苏娟沉吟半响说:“大哥,让我们想想,好吗?” 我挥挥手说:“不用想了。想来想去,人还是要叶落归根的。何况你们在外打拼了这么些年,虽然不说功成名就,但起码也能在地方活得逍遥自在了。” 苏眉显然被我说得有点心动,她烦躁地一口一口喝着咖啡,问我道:“大哥,你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如果我们觉得安全,我们就跟你走。”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如果我说自己是衡岳市的信访局副局长,我估计她们肯定不会跟我走。 我看了她们几眼说:“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做生意的。” 苏眉双手一拍,高兴地说:“我看大哥这样子就是做生意的。” 她低声与苏娟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她们故意用广东话说,显然是不想让我听明白。她们根本不知道我能听懂一部分,因为在小姨的公司里有个姑娘叫小米,小米曾经花了很多心思教我说广东话,说将来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她们在讨论要不要跟我回大陆,苏眉主张跟我走,说我出手阔绰,跟着我一定不会吃亏。 苏娟还在犹豫,说我们仅仅才见过一面,不能因为几万块钱的小费就失去了警惕。万一我是大陆派过去的公安,她们跟着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现在却是需要她们帮忙。我的U盘以及魏先生特意交给我的光碟,没有她们帮忙,我肯定带不过海关。 我还在沉思,苏娟先开口了说:“大哥,你住这里?” 我点点头。 “明早我们给你答复,好么?” 我还是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将U盘和光碟藏进她们的行李里去。我不能让她们知道帮我带东西过关,否则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会跟我走。 第六百零八章年轻人,守不住了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屋里的纪委干部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试着给隔壁的国安两个人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我一阵惊慌,他们不会舍了我走了吧? 下床拉开壁柜,看到纪委干部的行李还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心。 洗嗽好后我准备下楼去找点东西吃,没有了他们,难道老子还在澳门饿死不成么? 刚走到酒店大堂,就看到苏娟倦在一张沙发上,一眼看到我,一双眼睛里就露出了光芒。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说:“大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做生意的。” “何以见得?”我笑眯眯地问。 “做生意的人,不会起床这么晚。”她抬腕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快到十一点了。” 我不想与她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她:“你想好了没?” 她点点头,不知道是想好了跟我走,还是想好了不跟我走。 “苏眉呢?” “我去哪,她就去哪。” 我就笑了起来,盯着她看了看说:“昨晚没睡?” “睡不着。” “这么睡不着?” “因为我感觉到,大哥你一定与素雅姐有关系。”苏娟的这句话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我没料到她能从我有限的几句话里甄别出真正的含义。 我微笑不语,此时再多的解释,只会让对方更加惊恐与疑惑。 苏娟直言不讳地说:“大哥,我们跟你走,不为别的,就为素雅姐。因为我们欠着她天大的人情,她对我们来说,就是再生父母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再多余半句都是废话。 我干脆拉着苏娟的手就往房里走。 苏娟愣了一下问我:“去哪?” 我直愣愣地说:“回房间。” 她脸一红,扭捏着身子,脚底下半步也不动。 我知道她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低声说:“你跟我来,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办。” 苏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我回房间了。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说:“苏娟,你们两个帮我带着这个包走。” 苏娟疑惑地问:“这么小的包,你怎么不自己带?” 我笑道:“不方便。如果方便,就不会麻烦你了。” 她拿着包捏了捏问:“不会是犯法的东西吧?” 我肯定地说:“放心!绝对不会。” 我怕她不相信,干脆摸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看,认真地说:“苏娟,你猜的没错。我们来澳门,确实与你的素雅姐有关。她能不能度过这一关,就看你是如何去帮她了。” 苏娟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她脸色开始苍白起来,犹豫了好久才自言自语地说:“果真是这样的事呀1 我叮嘱她们跟着我走,一定要紧跟着,千万不能走丢。又怕她们真走丢,便找了一张纸,把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全写在纸上,告诉她万一走丢了,一定要按照这个地址来找我。 苏娟认真地点头,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显然很激动,牙齿咬着下唇,咬得下唇露出一丝惨白来。 正在此时,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心里一惊,伸手一把搂住苏娟。 苏娟还想挣扎,我低声说:“快,做个样子。” 苏娟的手刚环绕上我的腰,门就打开了,纪委干部和国安的两个人站在门口,看到我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他们一脸的惊愕神色让我好笑。 我松开手,故意讪讪地说:“你们都去哪了?” 他们不接我的话,一个跟一个进门来。 我顺势对苏娟吼:“还不快滚1 苏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溜烟从门缝里跑了。 等人一走,国安的皱着眉头问我:“什么人?” 我还是讪讪地笑,摊开双手说:“我也不知道。” 倒是纪委干部盯着我看了几眼,邪恶地笑了笑说:“年轻人,守不住了吧?” 我嬉皮笑脸地说:“其实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来敲我的门,我一开门她就这样了,我还没来得及挣脱呢,你们就回来了。” 国安的冷冷笑着说:“回来不是时候,坏了你的好事了。” 我摆摆手说:“开玩笑,这些资本主义的腐朽东西,就应该将她埋掉。” 他们显然不再怀疑我了,四个人各自找地方坐了,准备开会。 这次是国安的先开口,说:“仇书记,我们这次陪你来澳门,你也知道是万局指示的。万局有指示一定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毕竟这里是境外,比不得内地。再说,老魏这人,我们不出面,他是不会接洽你的。” 我冒失地问:“魏先生是国安的人吗?”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陈局长要是想知道,不妨自己去问问他。” 我这才知道他们原来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他们是万晓派来跟我们一起出差的。 我转眼去看纪委干部,知道他姓仇,是纪委的一位副书记。 仇副书记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得感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帮助,说实话,我们是一片黑啊!现在好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该了解的也了解到了。我们该返回去了。” 我又冒失地问了一句:“我们今天就走么?” 本来我是不想说这句话的,但我为了让他们知道我跟着来就是凑一个人头,混日子的人,我故意这般弱智地问。 仇副书记笑道:“陈局长还不想回去么?” 我讪讪地笑了笑说:“实话说,澳门长个什么样子,我确实一无所知。现在就回去,遗憾啊1 仇副书记笑道:“有些东西,蒙在纱里才神秘,神秘才美好。如果揭开了面纱,或许会让人失望啊。” 既然决定回去了,我总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看面纱里面的真容了。 于是我站起身收拾行李,等待与他们打道回府。 一切都很顺利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地跟着来,现在稀里糊涂的跟着回去。 国安的人连过安检都跟我们不一样,我和仇副书记老实在等着安检,他们却从一条小门里穿过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问仇副书记:“仇书记,他们是什么人?” 仇副书记叹口气说:“等你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过了安检,一脚踩在中国的土地上,回首看过去,澳门就在不远处的灰色尘雾里,若隐若现。 我在有意识的找人,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我的眼光终于找到了目标。 她们显然也看到了我,我看到苏眉朝我招了招手,脸上的笑显得特别的美丽和阳光。 我的一颗心落了地。 仇副书记看我还站着,奇怪的问我怎么不走。 我说:“不要等他们了么?” 仇副书记笑道:“不必了,他们不跟我们一路。” 我怅然若失起来,我们在一起呆了几天,我居然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国安的人不在,我的心又一次得到安慰。倘若我们在一起,跟在我们身后一起归来的苏娟和苏眉,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仇副书记我就不怕了,这个半老头子别说没用这个侦查能力,就算有,他的精力也会让他顾不上。 我们之所以没在澳门坐飞机直飞,仅仅因为我们衡岳市没用机常珠海是座没有铁路的城市,我们要坐汽车到广州,再从广州坐火车回衡岳。 我将所有的包裹全部背在自己身上,愉快地对仇副书记说:“出发吧,首长!” 仇副书记满意地笑,甩开双手说:“陈风,你小子确实不错!有人的眼光确实厉害,佩服1 我一脸无辜地说:“仇局长,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仇副局长笑道:“这里没有你听不懂的,也没有你不知道的。你小子就继续跟我装吧1 我满腹委屈地苦笑着说:“我是真没装啊!” “没装?”仇副书记暗暗指着我们身后的人说:“哪两个女的是什么人?” 我一惊,脸色煞白。 仇副书记微笑道:“陈风啊,你莫以为我老头子眼花耳聋了。有些东西,大家都能心知肚明。” 我不禁惶恐起来,如果我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得仔仔细细了,我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仇副书记看我惶恐惊慌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说:“其实,每件事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比谁聪明。关键在于谁是真聪明,谁在假糊涂!我这次受命出来,主要是陪你呀1 我大惑不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仇副书记慢慢地说:“国安是谁负责啊?” 我摇摇头。 “我告诉你吧,是万晓。” “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让万晓的人跟在你身边,你还能夜半探赌场?还能偶遇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我全身冷汗淋漓,这一切原来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啊! “不过,一切顺利1仇副书记舒了一口气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第六百零九章你不会骗我 回到衡岳市,整个人就像是卸下了枷锁一样,无比轻松和畅快。 澳门之旅我一直在懵懵懂懂里,虽然认识了苏娟和苏眉,自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谁料到仇副书记一席话,将我所有的沾沾自喜击成了齑粉。 我仿佛第一次才感觉到别人的强大,感觉到很多我根本不可能控制的事情。比如苏娟的出现,我现在就特别怀疑是仇副书记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至于魏先生,虽然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有个潜意识在告诉我,他是这盘棋早就布好的棋子。 我在这盘棋里,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兵,我只有左右躲避敌人的炮火,才能在越过界河之后横冲直闯。 仇副书记回到衡岳市后就与我告别,他要回纪委复命。 我当然也要复命。戴安副书记在他的办公室等我。 我没回办公室,提着行李径直往四楼走。综合科的许美丽在门缝里看到我了,打开门笑容满面迎出来问我:“陈局长去哪了?” 我看一眼自己,是不是有行色匆匆的色彩。看后觉得与平常没有两样,唯有手里提着的行李能看出来,我是出差回来的。 许美丽这样问我,说明她根本不知道我去澳门出差。既然戴安没把我出差的消息告诉他们,说明他是有意识这样做的。 于是我微笑道:“哪里也没去。感冒了,休息一下。” 许美丽大惊小怪地看着我,脸上堆上来一层担忧,她甚至要伸出手来探我额头,看我是否发烧了或者其他感冒的症状。 我躲开她的手,拍了拍手臂说:“没事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许美丽显然看出我在刻意回避她的关心,她略略有些失望,转过身去,幽幽叹口气说:“陈局长有空么?我有工作要汇报。” 许美丽现在被我调在联合调查组里,对她原来科里的事一概不过问了。她要汇报的工作,自然是有关调查组的事。 我沉吟一下说:“不急吧?等下我找你。” 说完扔下她,径直上楼。 戴安笑眯眯的坐在会议室里,法院的、检察院的都在。他们似乎一直在等我,以至于我刚进门,耳朵里就听到他们长长短短的舒出一口气的叹息声。 戴安拍着椅子叫我坐,我刚坐下,他就扔过来一支烟,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来,说说情况。” 我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后问:“戴书记,仇副书记呢?” 戴安微笑着说:“他的事做完了,剩下的事都是你的了。” 我惊愕地说:“我是跟着仇副书记出差的,这次出差究竟是做什么,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我的话音未落,戴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法院和检察院的干脆起身说:“我就说吧,这事办的,一点也不靠谱。”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法院的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说:“戴书记,我看这件事结案算了,查也查不出名堂来。浪费人力财力啊。” 戴安不悦地说:“如果我们调查组连个新结论也没有,说出去被人笑话。” “谁爱笑就笑去,本来这事就与我们法院一点关系也没有。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看万晓不跟我们急就怪了。” “万晓急了么?”戴安问。 “能不急嘛?我们把人家一个派出所所长找来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捞到。万晓说了,再不给他们一个理由,他兄弟们闹起事来,怕是你我几个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慢慢地摁灭,慢条斯理地说:“我去接触接触他。” 戴安闻言,脸上挂上来一丝喜气。他敲着桌子说:“好,陈局长出马,大家再等几天吧。” 我复命的任务就此结束,戴安他们没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句话的信息也没有。我却由此明白,我出差是他们商量好的!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许美丽就挤了进来。 她穿着一套规整的职业套裙,将一身熟透的线条,淋漓尽致的勾勒在我眼前。 不可否认,许美丽是个漂亮的女人。特别是她身上一股看不见的气质,能让人感觉到她的高贵和雍容大度。 但她在我面前,却一直流露出不自信。 她先给我泡了一杯茶,双手端着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陈局长,喝茶。” 她的眉毛低垂,尽管已经是半老徐娘了,但被她如此不经意的遮挡着风情,反而处处流露出少女一般的羞涩。 我心里叹道:“老万真是不识货的人。如此这般的尤物,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啊!” 许美丽摇着浑圆的屁股走开几步,我盯着她的屁股开始出神。 这是个生了孩子的屁股,应该早就塌了下来。而她的屁股,甚至比未知人事的少女还要来得翘,来得诱惑。像月白的屁股,虽然不至于塌下去,却早就没有了线条,失去了少女线条的屁股,是包裹在形形色色布料里的一堆肉。 我心里突然冒起来一个念头,如果眼前的女人不是万晓曾经的老婆,我会不会动心? 这个邪恶的念头一冒出来,我感觉自己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生痛。我扬起一只手,啪的打在脸上,响声引得许美丽站住了脚,转过头惊异地看着我。 我自嘲地笑,说:“怎么有蚊子呢?” 许美丽转身过来,围着我的办公桌转了几圈,将一双眼睛四处扫视,半天后疑惑地说:“没有呀!” 我笑笑说:“被我打死了。” 许美丽就来看我的脸,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 “打得很重呢1她示意着我的脸,轻声的问:“痛么?” 我心里本来发虚,被她这么温言软语一问,更是六神无主了。但在她面前,我不能表露出任何心虚,不能让她看出我心里龌龊邪恶的想法。 于是我挥挥手说:“没事。我是O型血,甜,蚊子特爱喝。” 许美丽又往门边走,又在门边站住了身子,她显然在迟疑着要不要转过身来跟我说话。我装作没去看她,低头看桌子上的一份文件。 许美丽显然是下了决心,我听到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而近,最终站在我面前,怯怯地问了一句:“陈局长,我有个事想请教你,行么?” 我抬起头来微笑,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口。 她迎着我的目光故意挺了挺胸口,眼光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根本转移不开视线。 “说吧1我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这个调查组,究竟想干什么?”她直言不讳地问,人开始激动起来。她高矗的胸口因激动而微微地起伏。 我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许科长,你也知道,我不是具体负责的。跟你一样,不是太清楚。” “这是不想让人活的意思。”许美丽发着牢骚说:“我越来越感觉到,这次调查就是冲着我们家老万来的。” “你们家老万?”我故意咀嚼着这句话。 许美丽脸上一红,讪讪地说:“我家孩子的老万,不是我们家老万。他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我笑道:“是呀,既然不是你家的人,何必那么关心呢?” 许美丽涨红了脸说:“再怎么说,他还是孩子的爸爸。如果他出了事,孩子怎么办?” “老万会出什么事?”我逗着她说:“堂堂的一个公安局长,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许美丽愣了愣说:“我总感觉到老万有什么事一样的。昨天他还莫名其妙地回了一趟家,没说几句话,唉声叹气的。” “老万去你家了?”我问。 “是。”许美丽爽快地说:“他回去看孩子,以前也这样,隔三差五就回去看一次孩子。” 我哦了一声说:“老万叹气什么呢1 许美丽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好几年没跟他说过话了。自从我们离婚后,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 “成仇人了?”我似笑非笑的问。 “不!”许美丽认真地说:“我们不会成仇人,但永远也不会是朋友。” “放心吧1我安慰着她说:“调查组没有针对性的。” “真的?” “我骗你有意思吗?”我笑着问。 许美丽脸上开始漫上来一层羞红,她不好意思地笑,匆匆转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 我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而且是美女!”许美丽说完这句话,连跑带逃似的,从我办公室里风一样掠了出去。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沉吟半响,心里顿时有了底。 局里无事,我要回家。 我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出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电话是郭伟打过来的,开口就问我:“陈风,在哪?” “局里。” “有空没?” “有。” “我有事找你。”他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苦笑不得,郭伟你个狗日的,你找我?什么时候找我?什么事找我?到哪里来找我?他根本没给我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 去你娘的!我在心里笑骂道,老子不伺候你。 我将手机关了机,今夜,老子要回家。我要享受老婆黄微微给我的温柔! 第六百一十章上了贼船 钱有余带着郭伟,在信访局的大门口堵住了我。 昨夜手机一直关机,到早上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郭伟发过来的无数条信息。我看也没看就摁了删除键。 实话说,我看不惯郭伟盛气凌人的架势。本来好不容易各自找了方向分开了,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衡岳市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再次不期而遇。 钱有余垂头丧气地看着我,郭伟在一边气呼呼的骂他。 信访局门口来往的人多,鱼龙混杂的地方。我不想在这里说话,又不想去办公室说话,干脆坐进车里说:“有话等下说,走吧。” 郭伟开自己的车,钱有余本来想上我的车,被郭伟一顿怒骂说:“滚到我车里来1 钱有余讪讪地笑,低头作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子。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想笑,钱有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又善于察言观色,没想到遇到郭伟后,他走江湖的所有招数都不灵了。 当年在苏西乡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不待见。郭伟嫌弃钱有余是个暴发户,钱有余嫌弃郭伟是个不接地气的干部。两个人只要一见面,都是各自眼里看不到对方。 除了新林隐,我没其他地方去。 我们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到了茶楼,因为来得太早,人家还没营业。 郭伟又开始骂人,叽叽歪歪的,说我找了这么个地方,这么早,哪里有茶喝?会不会找地方?能不能尝尝人间烟火之类的。 我没与他争辩,三个人又下了楼,回到大厅里,看到有些客人已经在退房。我对钱有余说:“干脆,我们开个房间。” 钱有余屁颠屁颠的去开房,我和郭伟站在大厅的一架钢琴边,我问他说:“郭主任,来一首?” 郭伟还想推辞,我却不由分说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了,掀开琴盖说:“让老钱这个土农民知道什么叫艺术。” 郭伟笑了笑,将一双手绞在一起,噼里啪啦地逐一按响了个遍。 郭伟有双好手,十个手指头如女人的芊芊玉指一样,看起来就是个玩艺术的料。 他试了试音,抬起头问我:“想听什么?” 我想了想说:“就来一首《秋日私语》吧。” 他颔首微笑,手指一接触到琴键,如泉水般的音乐转瞬便将整个大厅盈满了。不可否认,郭伟在钢琴表演上是有一定造诣的,单纯从他的神态和全神贯注的样子,就能看出他不是简单的票友。 郭伟会弹琴,我在苏西乡的时候就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得意的地方,郭伟最得意的就是能演奏钢琴,而且能演得漂亮,让人感觉不出他与专业的钢琴家有何区别。 一个人不管心情多坏,只要能找对对他胃口的东西,坏心情马上就会变好。 每个人都有表现欲,而且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最能让别人认可的,恰恰是别人认为最不可能的事。 郭伟弹钢琴,就是最不可能的事。而他却能将这个最不可能的事,演绎得令人五体投地。 一曲终了,我拍掌笑道:“高水准,余音绕梁啊!” 我的鼓掌引来大厅里其他人的鼓掌,连服务台的小姐也放下忙绿的身段,看着这边热情地鼓起掌来。 郭伟合上钢琴盖说:“献丑,献丑了!” 刚好钱有余开好了房过来,我们三个再次走进电梯,直奔十八楼。 郭伟急着找我没别事,钱有余注册了一家公司,找他要五百亩地。说是我说的,他郭伟答应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去看钱有余,我什么时候给他说过? 郭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摔在床上说:“陈风,你们两个是不是合伙来搞我?” 我还是莫名其妙,看着银行卡,又去看钱有余。 钱有余嘻嘻哈哈地笑,从床上捡起银行卡塞进郭伟口袋说:“郭主任,这里也没外人,我们三个是老相识了,我也就不瞒你,陈局长没跟我说过,我是骗你的。” “你想搞什么鬼?”郭伟盯着钱有余恶狠狠的问。 “我能搞什么鬼?有财大家发呀。”钱有余找了个杯子,接了一杯自来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后,抹着下巴说:“这水真难喝,一股子碱味。” 郭伟刚才在大厅里表演了一番钢琴独奏,这时候的心情还不至于坏到极点。我刚才让郭伟弹琴,就是摸准了他的这个心态。 有时候一个好主意,胜过千军万马。有时候一个歪点子,能像女人的小手一样,将人心中最烦躁的地方,如熨斗一样熨平。 郭伟看钱有余又将银行卡塞到自己口袋里去了,赤红了脸说:“老钱,我之前是看陈风的面子,今天当着陈风的面,我们把话说开来。” 钱有余忙着点头说:“好好,郭主任你吩咐。” 郭伟拈着银行卡问他:“你说,这卡是陈风给我的,是也不是?” 钱有余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这是我们公司的。” “你们公司的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郭主任你是公司股东,这是分红的钱。” 郭伟冷笑道:“你的皮包公司开张几天了?能赚多少钱?再说,不到年底,分什么红?” 我从他们的对话里明白了一些事,钱有余送给郭伟银行卡,肯定里面有不少的钱。钱有余不是个小气人,他出手一向大方,特别是办事求人的时候,钱有余是懂得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的故事的。 钱有余对郭伟的逼问根本无所谓,他摸出烟来,一人散了一支说:“郭主任,实不相瞒,我来工业园区买地前,早就跟人谈好了卖地的价。我们这次就是转个手,今后我们还要做大做强。这点小钱,算个屁1 我惊讶地问:“老钱,你的地买好了?” 钱有余又恢复一副笑嘻嘻的神态说:“郭主任帮忙,妥了。” “妥个屁!”郭伟骂道:“你狗日的胃口太大,一口气要吃掉我五百亩,老子手里一共多少地?被你这样搞,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钱有余笑道:“上级请你做主任,不就是交地给你卖的吗?什么工业园区啊,我们衡岳市能办什么工业啊?你们看看啊,过去多么辉煌的冶金厂啊,柴油机厂啊,都是全国有响当当名号的,还不是死翘翘了。现在划块地,圈个园子,还真以为会有工厂来啊1 我听得不舒服了,喝道:“老钱,你胡说什么?政府规划能错?” 钱有余被我一喝,立即收起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眼巴巴地看着我说:“陈局长,你是晓得我的为人的,当年你们搬苏西镇的时候,手头一分钱没有,还不是我钱有余一口气充起来的。” 我笑道:“这点是要感谢你。要不,老钱啊,我去苏西建议一下,给你在中心广场树个雕像如何?” 钱有余讪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郭伟不失时机地逼问了一句。 钱有余看看郭伟,再看看我,认真地说:“陈局长,郭主任,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外人?” 我摇摇头没说话。郭伟黑着脸说:“看你怎么做了。” 钱有余双手一拍道:“我老钱说内心话啊,你们两个领导,是我最服的领导。我老钱这辈子大小干部见过无数,真让我老钱当作兄弟,除了你们,不会有第三个。” 郭伟当即拒绝道:“多谢!不敢高攀!” 钱有余有些不高兴了,嘀咕着说:“我晓得我是高攀,郭主任啊,就念在当年我老钱鼎力支持你搬新政府这事,你就应该晓得我钱有余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他突然扯开衣服,拍着胸口说:“要不,我拿到剖开给你看?” 郭伟哭笑不得地说:“我没其他意思,只是这张银行卡,你先收回去。” 钱有余背着我送钱给郭伟,这是我意料中的事。他想在郭伟的工业园区里发财,首先就得喂饱郭伟。 当然,钱有余不是来办厂的,工业园区的任何规划,都与他钱有余没半毛钱关系。他钱有余也不会有任何兴趣。当年我要在苏西办矿泉水厂,钱有余跑了大半个中国,结果矿泉水长无疾而终,也断送了他办厂的念头。 钱有余看中的就是他所说的地皮。地皮是什么?地皮就是银行!一个手里握着五百亩土地的人,谁敢小觑? 但工业园区的土地都在郭伟手里,没有他点头,神仙也动不了半寸。 衡岳市大兴土木搞开发区,也是随大流的举动。全国任何地方都在搞开发区,连小县城都不放弃这样的机会,堂堂的衡岳市,岂能走在别人的后边? 衡岳市的第一个开发区就是我现在家在的地方,本来立项是要搞高新技术开发区,立项的名字也是这个,无奈搞了几年,别说高新技术,连没技术的小厂也没来一个。 衡岳市委经过多次开会讨论,既然开了个头,总得要收尾。无奈,干脆将市委市政府的机构一古脑往开发区迁。 行政机关过去了,当然得配套,于是房地产进来了。如此几年下来,将一个高新技术开发区,硬生生的整成了一个行政中心,附带生活小区。不可否认,衡岳市最漂亮的商品楼,都集中在开发区里。 郭伟手里的工业园区,是在高新技术开发区流产后的结果。 没有了高新技术,工业还是得发展。古语云:无工不富,无农不稳。一个社会,工业和农业要齐头并进,社会才会稳定。否则,任何一方先站起来,一定是个瘸子。 关于开发区和工业园区的故事,本来有很多要说的。但因为这里隔着市委陈书记和我的表舅何至,因此点到为止。 郭伟要钱有余收回银行卡,钱有余坚决不肯收。说该郭伟的东西,他拿在手里,晚上睡觉也不会踏实。 钱有余说自己是个老实惯了的人,再没钱,也不贪属于别人的东西。 我心里想笑,钱有余是个什么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就是个顺毛驴,一定要顺着捋,倘若倒着捋,百分百他会炸起来。 说穿了,他就一买了户口的假城里人。 钱有余心里有负担我也是清楚的,他一个月塘村,现在脚底下没半寸土,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来到苏西镇做了个客居的城镇居民。他无所谓,关键是他月塘村还有将近百号人口,吃喝拉撒都看着他。没有钱有余,这些人就会像抽了脊梁骨的狗一样,再也不会直起腰来。 钱有余只有不断赚钱,再把赚来的钱用在苏西镇的发展上,将苏西镇发展成为生活无忧的小城,他钱有余才能安生地合眼睡他的觉。 我是因为深知钱有余的苦心,才会去找小姨借钱。我不帮钱有余,谁会帮他? 钱有余看郭伟执意要将银行卡还回来,他干脆从包里摸出另一张卡递给我说:“算了,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这一份是你的。” 他朝我使着眼色,眼睛眨巴眨巴的,我一下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我接了,郭伟才会接。 于是我接过来问:“老钱,我这一份是多少?” 钱有余笑嘻嘻地说:“你跟郭主任一样。这是我们第一笔分红啊,等土地出手了,还有大的在后头啊。” 我笑了笑,将卡接过来,认真地装进口袋里。 郭伟惊讶地看着我的举动,直到钱有余从他手里接过银行卡,再塞进他的口袋里,他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说:“我这算不算是上了你们的贼船啊!” 第六百一十一章陈萌的温柔 钱有余在演戏,我作配角,我发现我们两个都有演戏的天赋,因此郭伟根本就没看出来,反而随着钱有余设计的剧情,沉湎其间,不可自拔。 钱有余给我的银行卡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这张卡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一千万。而我给他的,却是小姨用来建别墅的一千万。我不想要他一分钱,特别在现阶段。 郭伟在证实我与他一样拿了钱后,不再反对钱有余塞给他的银行卡。 正如郭伟自己所言,他是上了贼船。不过这条船不是我的,而是钱有余的。 从林隐酒楼出来,钱有余上了郭伟的车。现在他们算是一个同盟,就好像郭伟深信我他们之间的一员一样,他在钱有余上车后,朝我挥挥手说:“陈风,我们现在都是老板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跟钱有余打招呼就上了自己的车。 快到信访局的时候,突然想起苏娟和苏眉来,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我是亲眼看着她们跟着我回衡岳市的,但她们一直未跟我联系,仿佛一到衡岳市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她们,我手头就没有证据。我的U盘和光碟都在她们身上。 我正在忧伤,手机就响了起来。 陈萌让我去一趟报社,说她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我爽快答应,反正回办公室也没什么事。自从上次出现了素雅跪着喊冤的情节,现在的信访局采取了一项新措施。所有来访人员,必须在门卫处登记,由综合科审核资格后才能放进大厅。 综合科的审核掌握几条原则,必须确定上访人的真实身份,确定是否有暴力倾向,确定是否有上级的批示等等。 同时为了安全,门口的保卫措施也加强了。把过去自聘的保安解雇了,请了保安公司的人,双岗守卫。 我在信访局门口扭转方向,径直往报社开。 还是十八楼,这次办公室里却挤满了人。每个格子里都有人坐着或站着,大声讨论的有之,小声说笑的有之,埋头打字的有之。总之乱哄哄的,像一座噪杂的菜市场,一点也看不出这是报纸编辑的地方。 陈萌是首席记者,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我轻车熟路,目不斜视穿过乱哄哄的大厅,推开陈萌的门。 她看到我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示意我关上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反手关了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通常都能令人联想。但因为是白天,关门尚能说得过去,倘若是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是肯定不会关门。 陈萌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轻轻笑了笑说:“陈风,去澳门潇洒了?” 我大为惊讶,我去澳门知道的人不多,就连许美丽,我们一个局的,而且她还是我联合调查组的一员,她都不知道我去了澳门,陈萌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陈萌看我愕然,白我一眼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我回转神来说:“你是记者没错,但不至于什么消息都灵通吧?” 陈萌不跟我争辩,她伸出一只手,将手掌心朝上摊开,问我说:“拿来。” 我糊涂地问:“拿什么?” “你去一趟澳门,就没给我带点什么礼物?” “微微我都没带。”我辩解说:“没空啊1 她的嘴唇就撅了起来,满脸开始不高兴,不耐烦地说:“不要动不动就拿我给丫头比。你不给她带,就不能给我带?” 我嘿嘿地笑,说:“不合适。微微是我老婆,你是我什么?” 陈萌被我这句话问倒了,迟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将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我自鸣得意,嘻嘻哈哈地说:“陈大记者,你不会就为了一点礼物而把我叫过来吧?” 她白我一眼说:“你以为还有其他事?” 我哭笑不得,递给她一支烟说:“你真行!佩服。” 她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给我带了礼物来呢。” 她没接我的烟,又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摊开采访本说:“你要没其他的事,可以走了。” 我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你不懂?”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想怎样?” “总得请我喝杯水吧?” “没杯子。” “你不喝水?” “我的杯子不能给你喝。” “为什么?” “不给就不给。”她瞪了我一眼说:“你连礼物都不给我准备,说明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一个心里没我的人,我凭什么给他喝我的杯子。” 我心里一顿,她说的这些话,似乎不是随便说的。她与我毫不相干,我为什么要在心里给她留个位置?一个男人随便给一个女人送礼物,就好像一个男人刻意请女人吃饭一样,背后一定藏着龌龊的心理。 古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没献殷勤,所以我既不奸,更不会盗。 我只好起身,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准备出门。 陈萌连头也没抬,直到我走到门边,她才出声叫我道:“站住!” 我不知又在什么地方惹恼了她,只好站住脚,问道:“还有事?” 她板着脸走过来,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才恨恨地说:“就让你这么走了,我心里的气出不去,我要掐你一把。”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掐住了我的胳膊,使劲地掐。 她的手指娇弱无力,连指甲都没她掐白了,却丝毫也没掐痛我。老子是练过的,一身的肌肉曾经让薛冰迷恋不已,就是现在,黄微微只要一将头靠在我的胸口,就能安然入睡。按她们两个的话说,我陈风的体魄,是所有女人的梦想! 我微微地笑,看她张牙舞爪地掐我。 可能我的微笑激怒了她,她突然低下头来,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 老子就是铁打的,也经不得她不要命的一口咬,我痛得差点要叫出声来。但我没去推开她,虽然我的反射差点让我出拳砸她的脑袋,关键时刻我还是克制了自己,任由她咬。 她松开嘴,得意地看着她咬出来的一圈牙痕,问我道:“还牛不牛?” 我哼了一声说:“必须牛1 她又想来咬,这次我有防备了,搂着她的头不让她下嘴。我挣扎着,却不敢出声,一双手抱着我的一条胳膊,寻找下嘴的地方。 我求饶道:“萌萌,你已经咬了我一口了,饶了我吧。” 她这才得意地笑,松开我的手,眼光盯着一圈牙痕问:“痛不?” 她咬过的地方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分外抢眼。 我摸了摸牙痕问:“我是说痛还是不痛?” “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没想。” “没良心的东西。”她轻轻骂了我一句,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伤口说:“傻瓜,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都出血了,能不痛吗?” 我讪讪笑着说:“没有你的许可,即使痛也不敢痛。” 她抬头扫了我一眼,幽幽地说:“陈风,你这人就会抓女人的心。可惜你是丫头的,如果不是她的,我不会放过你。” 我无言以对,她的这句话已经挑明了态度。想起当年我腿骨折在医院的时候,陈萌伺候我小便的情景,心里不禁温暖起来。 突然门被敲响,她迅速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冲着门说:“进来。” 门一开,进来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姑娘,问她今天还要不要去市人大采访会议。 她摆摆手说:“你们去,我还有篇稿子要改,明天要见报的。” 马尾巴看了我几眼,礼貌地微笑。我报以同样的微笑,看着她拉开门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我揉了揉胳膊说:“我也走了。” 她叹口气说:“陈风,你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她身边去。 “你抱我一下吧1她低声说,眼睛不敢看我。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双臂,将她搂在胸前。 她安静得像一头小猫一样,安详地呼吸着。 “我好怕!”她突然颤栗起来,一双手张开环抱住我的腰。 “怕什么?”我问。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不怕,有我在。” “陈风,我感觉越来越怕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和底线了。我怕我会出意外。” 我对她的感觉有些惊异,她怎么突然会怕起来?难道她遇到了什么事? “素雅的这个案子,我怕我们找不到真相,还会把命搭上去。” “放心1我无力地继续安慰她,其实我被她这么一说,自己也感到有些害怕了。我仿佛觉得有一张看不到边的大网,已经将我们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网里没有阳光,没有空气,压抑得人神经生痛。 “陈风,我觉得凭我们的力量,永远也会找不到真相。”她伏在我的胸口,头发温顺的顶在我的下巴上,一股淡淡的发香涌进我的鼻子里。 我低下头,闻着她的发香说:“萌萌,别担心。这世界,邪恶永远不可能压住正义。” 她轻轻笑了笑说:“我相信你的话。”她扬起头来,将一张明净的脸展现在我眼前,羞涩地说:“你的怀抱真温暖。” “是吗?”我问,心里却如揣进去了一只兔子,四蹄落地,四处奔腾。 “还有更温暖的地方。”我说,毫不犹豫将嘴下去,盖在她小小的樱桃嘴上。 她吓了一跳,想要推开我,可是我已经将她牢牢的抱住了。 她死死地咬着唇,惊恐的看着我。 我坏坏地笑,对付她这样的女子,不可粗暴,但绝对不能太温柔。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微微闭上眼,一张脸娇羞得如同雨后的桃花,香艳逼人。她慢慢张开了唇,香舌开始迎合着我,欲据还迎。 第六百一十二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我经历过三个女人。 月白的火辣,薛冰的清香,黄微微的柔情似水。 三个女人,似乎都没有陈萌让我的激动。她似乎揉和了她们三个人的优点,让我如痴如醉,流连难返。 屋外的喧闹仿佛与我们毫不相干,我搂着一身瘫软的陈萌,寻找着让我欲仙欲死的感觉。 她的双手已经勾住了我的脖子,软踏踏的身体直往地上溜。 我只好用一只手去托住她的臀部,满手的温柔让我情不自禁的要呻吟出来。 就在我们难分难解的时候,我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显然也听到了铃声,舌尖在我的鼻子上浅浅一舔,示意我接电话。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想也没想就摁了。 正要再去抱她,手机又一次顽强地响了起来。我低声骂道:“哪个狗日的东西?” 刚将手机贴到耳朵边,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我一把推开了陈萌。 是苏娟。她怯怯地问我:“是陈风吗?” 这个声音这几天一直在我耳朵边回响,以至于我从梦中醒来,耳朵边依旧回荡着这个声音。现在这个声音真实地响起来,于我来说,不啻于人间仙乐。 “你们在哪?”我迫不及待地喊。 手机里一阵嗡嗡声,随即挂断了。 一边的陈萌被我的举动吓坏了,她张着一双还在欲望里的眼神问我:“谁呀?” “跟我从澳门过来的人。”我告诉她说,一边跟着刚拨过来的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好久,终于有人接了。 我依旧迫不及待地问:“是苏娟吧?你们在哪?” 电话那边沉默着,等我问急了,里面传过来一阵笑声说:“我是你爷爷!” 我冲着话筒吼道:“老子是你祖宗1 刚才的电话不是苏娟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的心不禁揪紧了!怎么有个男人接电话?难道苏娟她们遇到了不测? 我惶恐起来,再也没有心思与陈萌温柔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转着圈子。 陈萌开始回过神来了,刚才我们的温柔让她神色很不自然。毕竟,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按理说,她是我弟妹,我将弟妹吻了!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这个人有个特别不好的秉性,受不了诱惑,看不得美女。钱财对我来说,真如粪土一般。而女人在我眼里,就如种在我心里一样,是长根的温柔。 “苏娟是谁?”她轻声问我。 “一个跟素雅有关系的女人。”我简短地说:“她手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陈萌沉默了一下说:“电话断了?” 我点点头说:“刚才是个男人接的。” “哪里的电话?” 她这一问,我楞了半响。 “打114查询一下。”陈萌干练地说。 我手忙脚乱拨通了114,将电话号码说了一遍,对方查询后告诉我,这是公用电话,地址就在衡岳市的沿河路边。 我还想问具体一点,查询小姐抱歉地告诉我,她们只能查到大概位置,不可能查到具体地点。 陈萌等我接完电话,舒了一口气问我:“她们在衡岳市有熟人吗?” 我迟疑地摇了摇头。苏娟她们没跟我说过她们在衡岳市有熟人,甚至她们在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个衡岳市。如果不是一路跟着我来,我估计她们连南北方向都分不清。 “她们是不是住在沿河路的酒店里?”陈萌犹豫着问。 这句话就好像为我打开了一扇天窗!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兴奋地一把搂过她来,在她胸口轻轻摸了一把说:“你真是我的宝贝1 陈萌顿时涨红了脸,她打了我一巴掌,娇嗔骂道:“不要脸!” 我呵呵地笑,拉着她的手说:“山不过来我过去。萌萌,我们去找她们。” 陈萌甩开我的手,娇羞地说:“我这样子能出门吗?” 我再去看她,她被我蹂躏得已经衣衫不整,蓬头垢后了。 我耐心的等着她整理好衣衫,两个人赶紧下楼,开车往沿河路跑。 衡岳市沿河路分东西两条,顾名思义,这是一条沿着河岸建设的一条路。沿河路边种着与其他街道不一样的垂杨柳,每到春天,千条万条绿丝绦,春江水暖鸭先知。 精美的商家看中了河岸边美不胜收的风景,都争先恐后的将宾馆酒店往沿河路建。因此,衡岳市的宾馆最集中的地方,就在沿河路。 陈萌是老记者,对城市的道路和布局了如指掌。她就是一本活地图。因此在我决定要逐家去找的时候,她问我说:“你知道沿河路有多少家宾馆酒楼吗?” 我摇摇头说:“不管多少,一路找过去。” “东西两条沿河路,一共有四十家宾馆,还不包括旅店和没挂牌的黑旅社。如果我们一家家找过去,估计三天也找不完。” 我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傻了。 别说三天,就是一天,我也开始觉得不能接受了。苏娟她们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了什么不测,不但我的计划付之东流,还会害了人家。 怎么办?我将车停在沿河路的路口,心思一顿乱飞。 “我有办法了。”陈萌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办法?”我疑惑地问。 “你等着。”她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安静的坐在驾驶位上,开始抽烟,等着陈萌给我的办法。 电话接通了,我听到陈萌很不客气地指挥对方说:“帮我在沿河路所有的宾馆酒楼查一个叫苏娟的人,旅社和黑店都要查。” 对方说了一些什么,陈萌很不客气地说:“别啰嗦,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采访的对象。” 她挂了电话,看着我羞涩地一笑。 我疑惑地问:“你给谁打电话?口气很硬啊!” 她慢慢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何家潇。” 我差点蹦了起来,我的天,刚才老子还抱着他老婆在猛啃,现在居然叫他帮我找人。再说,何家潇现在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陈萌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地说:“他现在是旅游局的一个科长。” “旅游局?”我疑惑地问。 “是呀1陈萌叹口气说:“别小看旅游局啊,所有宾馆酒楼要评星级,都是他们说了算。星级就是档次,档次就是钱,开宾馆和酒店的,没有人会得罪他们。” 我哦了一声,确实是。每一个行业里,都会有一个机关手握着一柄利剑,他可以随时掉下来,让你喜欢让你忧。 “他们在这方面,比公安还厉害。开宾馆的人可能会忽悠公安的人,但绝对不会忽悠旅游局的人。我们耐心等吧。”他将头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假寐。 我偷偷打量她几眼。实话说,陈萌尽管生了孩子,身材却依旧是魔鬼身材。特别是她的皮肤,在生过孩子后,越发的滋润水滑了,甚至隐隐有一层象牙般的白,将她衬托得如美玉一般的温润。 果然,半个小时后,何家潇的电话过来了,告诉陈萌苏娟住在一家叫“湘水云居”的宾馆里。他甚至连房间号码都告诉了陈萌,还特意嘱咐她说,湘水云居是家新开的宾馆,宾馆的一楼二楼是附属的饭店,做得一手好潮州菜,要不要中午一起在哪里吃饭? 陈萌看了我几眼后拒绝了何家潇,说要吃饭等下次,今天她有事,抽不开身。 搞清楚了方向,我马不停蹄往湘水云居跑。 因为知道了房间号,我们直接上楼,站在苏娟的房门边,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开始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苏眉,她一眼看到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合不拢,半天才冲屋里喊:“姐,来啦1 苏娟听到喊声,迟疑地探出头来,一眼看到我,嘴一咧,就哭了出来。 我拉着陈萌赶紧进屋,一脚踢关上门。 屋里三个女人,我一个男人。我寻思着要不要打开门,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娟哭了几声后,疑惑地问我:“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呀?” 我笑笑说:“在衡岳市这一亩三分地里,就没有我陈风找不到的人。” 我故意吹牛皮,目的就是让她们相信我,放心跟着我。 果然,我的牛皮功夫立竿见影了,苏眉笑嘻嘻地说:“我姐怕死了,好像这地方是龙潭虎穴一样,她老感觉背后有人跟着她。害得我也莫名其妙地怕了。” “衡岳市里,只有一个人认识你们。”我说,将背后的陈萌拉了出来,指着陈萌对她们说:“叫萌姐。” 苏眉叫了一声,打量着陈萌问:“萌姐,你是不是陈哥的老婆呀?你真漂亮。” 陈萌被她说得脸红成了一朵桃花,她连忙申辩说:“我不是他老婆,我是衡岳日报的记者。” 苏眉一听她是记者,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苏娟身后躲。 国外境外的人谁也不怕,就怕记者。因为记者是无冕之王,一支笔能让你鸡犬升天,也能让你直入十八层地狱。她们在澳门生活久了,一听到记者这两个字,就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回避姿态。 “没事,”我安慰她们说:“你们的素雅姐,就是这位记者保护着的。” 她们同时惊呼一声,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边一个围着陈萌站着。 这下把陈萌整蒙了,她瞪大一双眼,六神无主地看着我。 第六百一十三章明修栈道 素雅突然看到苏娟和苏眉,惊得将一张嘴张得能放得下一个拳头。 三个女人互相凝视一番后,突然搂作一团,喜极而泣。 我和陈萌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们又哭又笑。这三个曾经在异乡相遇的女人,因为共同的理想而相识、相知。 她们都是从大陆过去的,方法却不同。素雅从小被本家叔爷收养,是正大光明过去的。苏娟和苏眉不同,她们是在暗夜里乘船偷渡过去的,是两个没有身份的人。 素雅的叔爷早年流落在澳门,靠打工维持生计。他一辈子没成亲,自然就没有后人。但人老了,总希望能有个人嘘寒问暖,于是回到大陆,想尽千方百计将素雅带在身边。叔爷没文化,在澳门亦没根基,当然无法给素雅更多的教育。虽然养大了她,却没法给她普通人的生活。 因此,素雅早早就出现在社会里,为生计奔波忙碌。尽管如此,她却一直靠着劳动吃饭,虽然辛苦,倒也心安理得。 苏娟和苏眉就不一样,她们家里穷,又是个女孩,从小就被人看不起。两个人都只读完小学三年级,就被迫辍学在家,帮着家人养猪放牛拾柴火。 苏娟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她不埋怨自己出身不好,只是怨自己力量不够。不但不能改变家人的生活,连自己的境况也无法改变。 直到有一天乡里赶集,苏娟约苏眉一起去集市上买毛线,冬天快到了,有人请苏娟打毛衣,一件五块钱。 苏娟书读得不多,却是心灵手巧。特别表现在织毛衣方面,任何复杂的针线和花色,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完整地复制出来。 其时两个女孩子已经二十岁了,出落得花容月貌。很多人托人做媒,几乎把她们家的门槛踩低了三寸。苏娟对于嫁人,一直不松口,苏眉比她小,自然不好意思先嫁。 按她们当地的规矩,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是一个或者两个孩子的娘了。苏娟不肯嫁,惹得多少多情的男孩子夜夜来她家窗下唱歌。不管别人如何用情用心,苏娟的心永远如一池宁静的潭水一样,任风吹雨打,再无半点涟漪。 少女怀春是自然的事,苏娟不嫁人,并不是她要独身。而是她心里有人,这个人就是她读书时老师的儿子。 老师的儿子也知道苏娟对自己好,曾经偷偷的半夜跑到苏娟的村里去,拉着苏娟坐在荷塘边看月亮,一看就是大半夜。后来老师的儿子考到了外地去上大学,临走前的晚上将素雅约了出来,还是在荷塘边看月亮,直到露水打湿了两个人的头发,老师的儿子才麻起胆子去亲她。 苏娟起初害羞,像一座石雕一样呆然,连张开嘴去迎合他也不会。男孩子毛手毛脚,急得闷吼,不知不觉间,一只手就按到了她的胸口。这一按,两个人就像点燃了干柴一样,当即在荷塘边的稻草垛里成就了一场露水夫妻。 男孩子临走前抱着苏娟发誓,等他一毕业,马上回来娶她。 苏娟心里也像灌了蜜一样,甜蜜无比,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第二日泪眼婆娑的送走他后,开始专心致志的在家等着他来娶自己。 男孩子在外读了四年书,中间只回来过一次。回来的那晚,他们还是约在荷塘边看月亮,只是荷塘已经不在了,空剩下一潭幽深的水。 没有荷叶,并不干扰他们相亲相爱。男孩子对苏娟如饥似渴,一来就搂着她求欢。苏娟不忍拒绝他,两个人正在亲热,被晚上出来找丢了牛的同村人发现了。 苏娟正好光着身子,在电筒光下瑟瑟发抖。男孩子手忙脚乱穿好裤子后,指着苏娟骂,说她勾引自己。他是个堂堂的大学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看上她一个农村妞。要不是她勾引自己,他不可能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苏娟很惊讶他会这么说,想起他是一个大学生,脸皮子自然比一般人要薄,因此对他的指责也没放在心上,还帮着他打圆场,说确实是自己勾引的他。 乡下的女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贞洁。特别是未出嫁的女子,贞洁比生命还重要。 如果一个女子在未出嫁之前先与人苟且了,她的名声也就坏到了极致。除了嫁给痴呆残废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想嫁一个正常人家,是连梦也不消做的事。 苏娟牺牲自己的名声,就是盼着男孩子会来娶他,只要他娶了自己,就不存在名声一说。 谁料到男孩子一去之后,再无音讯。苏娟有几次想去他读书的地方找他,无奈不知道他具体在什么地方,只能眼巴巴在家等着他来娶自己。 苏娟叫苏眉去集市买毛线,其实还有一个心思,就是去看看男孩子回没回来。 男孩子的家几年前已经搬到了镇上去住了。他爸现在是乡教育办干事,他妈是乡中学管仪器的老师。 苏眉不懂苏娟的心思。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件衣服也轮流着穿。 苏眉比苏娟只小不到一岁,却像小了十几岁一样的依赖着苏娟。苏娟不嫁人,苏眉肯定不嫁人。 两个人到了集市上,买了毛线后一路浏览着街边的各样卖货,一边往中学方向走。 还没走到中学门口,看到前边吹吹打打的很是热闹。苏眉心小,最喜欢看热闹。她一听到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声,就知道不是娶亲就是嫁女。 苏娟起先是不愿意去的,别人婚假与自己何干?再热闹,也是热闹别人家,再幸福,也是幸福别人。 但苏眉嚷着一定要去看,苏娟磨不过她,只好跟着她一起过去看热闹。 刚走到学校门口,苏娟一眼看到气拱门上的字,顿时眼前一黑,人差点摔倒下去。 原来气拱门上写着结婚人的名字,女方却不是她。 苏娟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特地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再去看,还是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她就站住了脚,腿再也无力往前挪半步。 苏眉知道她与男孩子的故事,她不像苏娟没脾气,她看到后,一腔怒气从脚底下冒起,三步两步抢到气拱门前,拿起身上带着的剪刀就往气拱门上戳。 气拱门被她戳了几下,顿时漏了气,软塌塌的掉下来。 这还了得?主家的人就要过来打苏眉。苏眉横眉怒对他们骂:“陈世美,陈世美,你出来。” 男孩子得知是苏娟她们在闹事,打死也不肯出来见面。 最后收场还是主家报了警,警察将苏娟和苏眉带到派出所关了一夜。半夜时分,苏娟从警察嘴里得知男孩子娶的女人也是本镇的人,只是这个女孩子的爹是全镇最有钱的人。 第二天从派出所出来,苏娟就认定了一个死理,这年头,没有钱,连爱情也无法表达! 苏娟第一次丢脸还抱着希望,这次丢了脸后人已经绝望。 人心只要死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个冬天,苏娟连大门也没出过。过了年后的大年初三,她带着苏眉两个人往珠海去投奔她的一个远方表哥。 苏娟的表哥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苏娟她们来了快半个月也没搞清楚。 苏娟要表哥帮她们找事做,说天天吃闲饭心里不安。表哥呵呵的笑,口头上答应说正在找,晚上却叫了苏娟她们一起去吃饭,说澳门来了几个大老板,是他的生意伙伴。 苏娟刚开始是不愿意去的,但耐不住表哥的央求,想起自己喝苏眉在他这里吃住半个月了,却还没赚着一分钱,既然是表哥的朋友,帮表哥就是帮自己。 于是带着苏眉一起去吃饭,当晚喝了不少的酒,两个人在一桌男人的轮番劝说下,喝了不少的酒。 苏娟期初还能看得清人,等到她意识不能再喝的时候,再去看苏眉,眼前就是一团迷迷糊糊的影子了。 第二日醒来,她听到苏眉在隔壁房间撕心裂肺的哭,跑过去一看,苏眉全身赤裸,身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连她娇娆的乳头,也被人咬出了血痕。 苏娟明白是着了表哥的道了,再去找他,连鬼影子也看不到了。 苏娟她们来时就没带多少钱,表哥失踪就让她们寸步难行。就在两个人走投无路之际,表哥出现了,递给苏眉一万块钱,说是对她的补偿。 苏眉不肯要钱,她要跟表哥拼命。 表哥笑着说,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人有钱了,才能做人上人,没有钱,屁都不是!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苏娟的心坎上。她一把抓住表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帮我们混成人上人。” 表哥满口答应,苏娟在看到苏眉失身后,就明白了表哥是干什么的人。她知道自己与苏眉是自投罗网了,想没事走出去,比登天还难! 苏眉自己没主见,她一辈子都唯苏娟马首是瞻。苏娟说要做什么,她再无半点反对意见。 于是,世界上少了两只燕儿,多了两只流莺! 第六百一十四章他才能帮你 珠海与澳门,一衣带水。 站在珠海的岸边,能清楚地看到对面澳门人撒尿掏出来的物件。就这么一指宽的距离,却一个是天堂,一个是人间。 苏娟和苏眉自从跟了表哥后,两个人的生活就基本在高档酒店里度过了。 表哥特地给她俩在高档酒店租了房,每日从拱北海关门口接几个从赌场出来的人送到酒店。苏娟和苏眉刚开始还分开到各自房间,后来遇到一对从内地来的暴发户,说分开不刺激,非要四个人在一张床上玩。 苏娟不肯,苏眉却无所谓。客人说,只要她们答应,钱多给一倍。 苏娟还是不肯,倒是苏眉来做她的思想工作。说她们的初衷就是来赚钱的,已经不要脸了,何必还在乎最后一根细纱。 一年的时间,苏眉简直就变了一个人。以前她说到男人的时候脸都会红,现在她能当着苏娟的面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并且能坐在男人的腿上嘴对嘴喂人喝奶。 苏娟始终保持着最后的底线,在她看来,人走到今天的地步,是生活所逼。但作为一个女人,一定要记得廉耻。 苏眉却不管,只要给的钱多,她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四个人在一间房,却不能在一张床。 苏娟妥协,是因为她的心底还残留着美好。她以为别人都会像她一样,会信守承诺。事实是,爬在她们身上的男人半道起身,换了她们。 这时候苏娟就是再想反抗,也没有意义了。反而苏眉半丝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笑嘻嘻的看着从苏娟身上爬过去伏在她身上的男人。 最后一层纸终于被捅破了,羞耻对于她们来说,字典里已经不再存在。 从此以后,两个人伺候一个男人的故事开始上演,在当年珠海的烟花场上,苏娟和苏眉成了所有男人愿舍万金一顾的人儿。 表哥开始还能掌控她们,到后来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苏娟和苏眉认识的男人比他还要多,还要厉害。 表哥先还想握着两个聚宝盆发财,直到有天被几个大汉追到一个墙角落,手起刀落,削了他半个手掌后,才灰溜溜的从苏娟和苏眉的生活里消失。 没有了表哥,苏娟和苏眉犹如笼子里放飞出来的鸟儿,飞得高了,眼界就宽了。 她们开始寻思对面澳门的生活,无奈没有证件,想踏过去半步的机会也没有。 这样的机会在一天终于到来。一个专事偷渡的蛇头闻讯来找她们两个,一番销魂后,苏眉提出来不要钱,只要他能将她们两个带到对岸去,她们愿意伺候他一辈子。 这对蛇头来说是太轻而易举的事了,能做他这门生意的,不但在大陆有人,在澳门又岂止是个无根的浮萍呢? 一番运作后,某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苏娟和苏眉上了他的船,先是往公海跑,跑了一顿饭的功夫,折回头来,等到苏娟和苏眉回过神来,她们的脚已经踩在澳门的沙滩上了。 赶跑了表哥,又来个蛇头。 表哥尚念在亲戚的情分上,多少还能理解人。蛇头就不同了,简直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魔鬼。 蛇头身上带有黑社会的背景,苏娟她们一上岸,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控制住了。从此开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在偶然遇到素雅的时候得到了彻底改变。 素雅遇到苏娟她们时,她的身边已经跟着了老残。 老残是澳门出名的千手,道上的人都要给三分面子。老残还没残的时候,人不但英俊潇洒,而且还特别的古道热肠。正因为他的这个性格,黑白两道的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他一声“大哥”。 老残仗义疏财,虽然赢过的钱不计其数,身边却没有太多的存款。皆因他出手阔绰,只要人说自己有困难,他二话不说,甩手就是一踏踏的钱。 素雅本身也不是个爱钱的人,两个人遇在了一起,虽然生活宽裕,手头却不名一文。 苏娟是出来买女人卫生用品的时候在超市里遇到了素雅。 素雅刚好与老残也在超市,看到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扇耳光,素雅就过去阻止,没料到对方嫌她多事,又是个女流之辈,抬起一脚就把素雅踹到了墙边。 这一切被老残尽收眼底。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打,这还了得?当即叫来几十号兄弟,将踢素雅的男人揍的七窍流血,半死不活。 对方自然不肯,也叫了人来,双方公然在超市门口摆场子。 蛇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一眼看到是老残,当即吓得脸色全白。 要知道老残在澳门,任何一家赌场的老板看到他都要笑脸相迎,他一个小小的蛇头,在老残的眼里连根毛都不是。 双方握手言和,就在要散的时候,苏娟打死也不肯跟蛇头他们走了,她拖着素雅的手,哀求她救救自己。 素雅心一软,也去央求老残,救一救姐妹。 老残的豪爽和仗义就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了。他也不蛮干,开口问对方要多少钱放人! 蛇头哪敢多要,但放着苏娟和苏眉两个宝贝不要,他也心不甘情不愿,于是笑道:“大哥,你随便。” 老残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支票,大笔一挥就是一百万。 蛇头涎着脸笑着说:“大哥,她们有两个人。” 老残一愣,他刚才一张支票已经透支了自己全部的钱,再也拿不出一百万来救另外一个女人了。 苏娟见救不了苏眉,自己也不肯走。这下让素雅着急了,自己心一软做的事,到头来却收不了场了。 就在这时,老残提出来与对方赌一把。 对方答应赌,但不肯赌扑克、麻将之类的东西,说要赌,就赌车牌。 就是双方看着对面开过来的车,赌车牌的尾数是单还是双。如果都对了,再赌尾数是几。 这样的赌没有半点技术性,完全靠运气。对方看老残迟疑不接招,得意忘形的要带苏娟走。 老残大喝一声道:“好,我就跟你赌。不过,我要加一个注。” 蛇头倒也答应,说随便。反正是一半对一半,谁的把握都在老天爷手里。 老残见他答应,就说:“我赌一条腿,谁输了,得砍下一条腿来。” 这个赌注有点吓人,蛇头想了半天后只有硬着头皮答应。如果他不答应,按照赌场的规矩,他算是输了。 结果两个人背对着马路,凭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决定谁先说。 硬币一丢,老残先说。 老残想也没想就说:“双数,尾数是8。” 老残已经说了双数,蛇头就不能说双数。他只能猜是单数,或者是0。 结果车一过来,果然是双数,而且尾数恰好就是0。 蛇头吓得面色成了土灰色,但在老残面前,他又不敢耍赖,只好让人把苏眉带了过来,自己双手奉上老残开出去的支票,再举起一把刀,横着心就往腿上砍。 关键时候还是老残伸手救了他,他笑笑说:“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个祖先。何必互相残杀呢?我们每个人往上走一千年,大家都有血缘关系啊。” 蛇头不敢说二话,倒头就拜,口口声声说:“只要大哥看得上兄弟,我愿意带着兄弟入大哥的伙。” 老残摇手拒绝,说:“我不是黑社会,也不想做黑社会。” 从哪以后,苏娟和苏眉就跟着素雅。 素雅在赌场做荷官,收入本身就不低,养两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苏眉跟着素雅去赌场玩了几次,回来后就嚷着要学做荷官。可是做荷官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必须得有赌场愿意培训和收留才可以。 素雅就带着苏眉去找了赌场管事的人。管事的人一眼看到苏眉就喜欢上了,当即让素雅带着苏眉学习。 苏眉学习做荷官之前,有个美好的愿望,就是凭着技术和美貌,她要做到贵宾厅去。 要知道在贵宾厅里担任荷官,单一天的赏金就不下六位数,要是遇到贵人,一天的收入就能在珠海买一套房。 做荷官的人都有一个最高理想,那就是做贵宾厅的荷官。 苏眉练习做荷官,苏娟总不能闲着。她们两个本身就是秤不离砣的关系,因此,苏娟也跟着素雅练习,三个女人本来就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加之施以淡妆,更如春山含黛,明艳动人,往赌场中央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副中国的古代仕女图画。 来赌钱的人都希望有个好心情,哪怕就是输了,眼里看到这样漂亮的美女,心情也会开朗许多。 赌场老板像是捡了宝一样,对三个人呵护备至,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她们被别的赌场抢走。直到老残出事,苏娟和苏眉已经做到了在大厅大桌上开牌的荷官了。 我和陈萌听完这些故事,不禁感概唏嘘。 素雅从回忆里醒了过来,羞涩地笑着抹去眼角的泪花,无限诚恳地对陈萌说:“陈记者,我们现在是三条命,我把我们三条命都交给你了。” 陈萌吓了一跳,双手乱摇说:“素雅姐你别吓我。我一个小记者,能帮你多少忙啊?真能帮你的,是他。” 她指着我,脸上似笑非笑。 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感觉,像是被赶上烧红的铁板上的鸭一般。 第六百一十五章甘露要来交流工作 陈萌的赶鸭子上架立马收到效果,素雅、苏娟和苏眉三人同时将眼光投向我。 我讪讪地笑,摇着双手说:“莫听她的,陈记者是逗你们的。” 三个女人不笑也不闹,就是静静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像是生了一层绿毛一般。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而且女人都认死理。一旦她认定了的事,即便错误,也不后悔。 特别像现在,素雅她们尽管有陈萌在背后撑着,却也是孤立无援。茫茫衡岳大地上,她们除了认识陈萌,举目再无亲人。 因此,陈萌的话,对于素雅来说,绝对的深信不疑。 可是我是个小小的信访局副局长,在官员的序列里,我连根毛都算不上。 不是我不帮她们,而是我根本就束手无策。 自从在澳门看过了光碟以后,我基本绝望。光碟里出现的一个人,岂是我能扳得倒的?就算能扳倒?我又会去扳吗? 陈萌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到现在我仍然一无所知。如果是因为记者的秉性而寻根问底,她的所作所为我尚能理解。如果她怀着正义之心,我并不苟同。 在我看来,这犹如一株大树。树根都烂了,还能盼着生长吗? 我在她们的静静注视下落荒而逃,我知道再呆下去,后果会是什么,谁也说不好。 陈萌没有跟着我出来,我站在楼下街边的树底下抽了一支烟后还没看到她出来,于是上了车,开车准备离开。 车走了不到五十步,陈萌电话追了过来,问我在哪。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要回局里,有事要处理。” 陈萌轻轻笑了笑说:“你们局里能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呢?不如我们去郊外走走,好么?” 我干脆拒绝她说:“改日。” “改日?”她咀嚼着我这句话,冷不丁丢过来说:“什么意思?” 我顿时反应过来,我极其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包含着其他的歧义。陈萌是做记者的人,对文字的敏感就好比渔夫对鱼的敏感。 我打着哈哈说:“没意思,是真有事。” 说完慌慌张张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翻腾。 我本来没其他意思,被陈萌重复一遍后,似乎还真含着我们心照不宣的意思了。我必须要清醒过来,她是何家潇的老婆,我的弟妹,我表舅何至的儿媳妇。而且她还是市委书记的女儿,点点的母亲。 还有一层我不敢想的关系,她是黄微微的闺蜜。 我如果再进一步,我对不起所有的人,更对不起陈萌她。因为我深知,我什么都不能给她,除了情欲。 我唯有逃离,心灵才能宁静。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我看也不去看。我怕是陈萌打来的,我是接还是不解?接了我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不接,心里又好像空落落的,似乎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终于我狠狠心,扫了一眼尖叫的手机,看到了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刚接通,里面就传来一阵温柔的呼吸声。 我冷静地问:“谁呀?” 对方还在沉默,我却开始烦躁了。 “是我。” 犹如一阵春风吹过,我本来烦躁的心霎时间安静下来。 “甘市长1我毫不犹豫地喊出来。 “忙吗?”她问。 “不忙。” “我想带队去你们衡岳市信访部门交流学习。” “好啊1我满口答应:“什么时候来?” “就这几天。好么?” “好!我安排。” 挂了她的电话,我本来宁静的心又开始激动起来。脑海里浮现她美丽绝伦的面容,心里想着她安静温柔的样子。 她胃寒的病好了吗?我默默地想。 回到信访局,还没坐稳,许美丽跟着就进了我的办公室。 她在我办公室转悠了几圈后,突然拍着脑门说:“哎呀,我就说嘛,总记得有什么事要跟你汇报。终于想起来了。” 我笑着说:“许科长,什么事想起来了?” 许美丽嫣然一笑,还在自责说:“你说啊,陈局长,我现在怎么老忘事呢?一分钟前的事,一分钟后就好像想不起来。” 我脱口而出说:“更年期吧?” 许美丽愣了一下,随即瞪着眼看着我说:“我像是更年期的人吗?” 我心里想笑,既然玩笑开了,不妨开大一点。于是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打量着她说:“我看像。当然,有个地方不像。” 许美丽急了,自己也打量了自己一番,犹疑地问:“哪个地方不像了?” 我指了指胸口,笑而不语。 许美丽顿时明白过来,一张俏脸瞬间飞满红霞。 许美丽是个半老徐娘,身材保持得却能媲美少女。特别是她的一对胸乳,不但是男人的逍遥处,更是女人的梦想地。许美丽也很清楚自身的优势,因此任何时候,她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候,总是保持一股令人神往的幽深。 “不是假的。”她低声说:“是真的。” 我笑笑说:“真的假的,一检查就知道了。” 她愣了一下,白我一眼说:“你敢1 我确实不敢,许美丽的确美丽,但对我来说,却没有了诱惑力。我是个愿意爱天下美女的人,我深深地领悟了孔老夫子的“食色性也”的古训。 她见我不做声了,反而走进我说:“你敢检查,我就给你检查。”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在办公室里,我能伸手去摸她的胸吗?就算我色胆包天,也不至于对一个半老的徐娘施以禄山之爪啊!何况,我还不是个饥不择食的人。 许美丽看我尴尬了,越发得意了。挺着一对大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说:“我就说吧,你们男人,有色心无色胆。” 我连忙告饶说:“许科长说得对。我这人,有心无胆。” “要是我给你胆呢?”许美丽挑逗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沉,这个女人想怎么样?这算是赤裸裸的勾引我吗?女人主动勾引男人,背后一定藏着阴谋! 这是我小姨告诉我的。我小姨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说过,任何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她主动勾引你,不是谋财,就是害命! “谢谢!”我沉下脸来,严肃地说:“我有胆,而且很大。但不是用来男女私情。” 我这句话很重,许美丽脸色立马变了,她本来如春风拂面的笑容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怨恨地看了我一下说:“我连豆腐渣都不是了,当然没魅力了。” 我摇着头说:“许科长,还有别的事吗?” 许美丽是我自从来信访局上班后,每日必到我办公室说一会话的人。即使有时候根本没话可说,她也会来我办公室里转一圈,顺手帮我整理一下桌面或者给我泡一杯茶。 “有!”她显然有些失落,口气有点冲。 “说。” “永宁市副市长下周要来我们局交流。” “谁通知的?” “市政府。刚才历局长来过了,特别交代了,接待工作由你我负责。” 我哦了一声,问道:“交流什么内容?” “鬼晓得。”许美丽奇怪地说:“不瞒你说,我在信访局算是老人了,第一次遇到信访工作交流的事。过去我们信访呀,爹不疼,娘不爱的。基本属于自生自灭。只要不给领导惹麻烦,万事大吉。” “许科长,别小看信访工作,他可是联系政府与群众的桥梁啊1我道貌岸然地说。其实我心里已经鄙视了自己一千次。老子是命不好,才落到这般地步。谁愿意将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婆婆妈妈的信访工作里呀! 许美丽对我的道貌岸然不以为然,她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说:“你以为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呀。” 我哈哈地笑,一解尴尬局面。 既然许美丽已经汇报了,我再来安排就名正言顺。 我让她去新林隐订房,在甘露未来之前,一切安排妥当。 我现在急切等着甘露来,不是想看到她,而是突然萌生的一个想法,虽然龌龊,却是没办法中的最好办法。 甘露是省里下来的干部,与省里的关系自然不同。她认识的人多,而且这些人都手握重权。比如孟小雨。 我必须要将陈萌身上的枷锁解下来。 陈萌因为素雅上访而心力交瘁,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按理说,她一个市委书记的女儿,要查清这么一个小小的死亡案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问题是她居然没按常理出牌,而是让当事人上访,这里面藏着的内容,必定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去撼动事件的本质。 这不是陈萌的力量不够,而是表明陈书记的力量不够。 我突然想起陈书记在我春节拜年的时候透露出来要退下来的意思。难道陈书记也知道这件事? 许美丽蹬蹬走了,屋里留下她身上的一股幽香。 我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脑海里空洞无物。 这个时候我一般都要抽烟的,于是伸手去掏。手一伸进口袋,就触摸到了钱有余送给我的银行卡,心里一顿,当即拿起手机打给他。 “老钱,我的钱呢?” “什么钱?” “注册的钱。” “在呀在呀。”钱有余一叠声地说:“还得等等。” “等多久?” 钱有余迟疑了一下说:“半个月吧?不,一个月。” “你搞什么鬼?”我不满意地吼道:“我告诉你,那笔钱是我小姨的,千万要安全。” “安全着呢。”钱有余嘻嘻哈哈地笑着说:“老弟,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发大财?”我犹豫着问。 “没错,就是发大财。”钱有余压低声音说:“晚上我单独找你汇报啊1 我哦了一声,挂了电话,等着钱有余上门来告诉我,我们究竟会发什么大财。 第六百一十六章别了,钱有余 整整一个晚上,我等着钱有余过来给我交代。直到天亮,我的手机哼都没哼一声! 钱有余爽约了!而且爽我的约! 坐在办公室里,我越想越觉得火气上升。狗日的钱有余,吃了豹子胆了?敢忽悠我! 整整一天又过去了,钱有余居然还没来一个电话。下午下班,我谢绝了许美丽邀约一起去吃农家菜的建议,郁闷地准备开车回家。 刚到楼底下,钱有余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我压住怒火,故意淡淡地问:“老钱,有事?” 钱有余嘻嘻哈哈地喊:“老弟,在哪呢?我刚到你办公室,没见人啊。”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看看时间,什么时候了?说,什么事?” 钱有余一个劲问我在哪,不说有事,也不说没事。如果不是夹着小姨的一千万,我早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了。 “搞定了。”钱有余自顾自地说:“我们两兄弟喝一杯吧。” 我爽快地答应他,并说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老衡岳市人都知道,店面不大,卫生也不敢恭维,但做出来的菜,却是香飘十里。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着老爹去吃一顿饭。我家的经济不算很宽裕,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老爹之所以带我去,是因为他特别好人家的黄焖猪脚。 我常常疑惑,在如今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店子开得像广场一样大的今天,这个老板的店子始终没见过多一寸地方,即便多张桌子的可能性也没有。 一切还是十几年的样子,只是现在炒菜的师傅,头上多了一顶白色的帽子。 钱有余自然知道这个地方,我到了不到三分钟,他就一路乐呵着走了进来。 小店没包厢,店堂面积仅仅放得下四张桌子。三张桌子上有人,我占了最后的一张,看着慵懒的靠在门边的老板微笑。 老板过来,问我几个人。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他的脸上似乎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喃喃道:“先来后到,莫怪我。” 原来这张桌子已经有人定了,只是到了说好的时间,还没见着人来。老板在我之前,已经谢绝了几波客人了。他没谢绝我,按他的说法,是我的气度不凡,不像一般的食客,满脸写满了饕餮之相。 老板正与我说着话,定桌子的人带着一帮人就来了。看到屋子里一张空位也没有,就大呼小叫老板安排座位。 老板歉意的笑,说本来我这张桌子是留给他们的,但现在我已经坐了,不好赶客人走。要么就请他们再等一等,要么他就不做他们的生意了。 定桌子的人一听,满脸不高兴地斥责老板,说他不守诚信。他是早上就定好了位的,现在来了却没地方吃饭,今后他来不来还是疑问。 我没管他,顾自翻过来茶杯,倒了一盅茶,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我的不屑样子可能激怒了定桌子的人,他冲了过来,摔出来一张百元大钞说:“兄弟,拿去买水喝,这张桌子归我。” 我看了没看钱,一张百元大钞对我来说,几乎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 定桌子的人看我没搭理他,仗着人多,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吼道:“兄弟,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么?” 我冷冷地笑,他们虽然有四五个人,要是打起来,老子并不见得会吃多大的亏。但老子是文明人,文明人动嘴不动手。 就在这时,钱有余出现了。他看到桌子上的一百块钱,又看看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拉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两扎百元大钞,嘭的一声摔在桌子上说:“这个你拿去,这张桌子是我兄弟的。” 那人一张脸就涨红了,讪讪地说:“有钱就了不起么?” 钱有余笑道:“是啊,有钱就了不起么?你一张钱让我兄弟滚蛋,我这两扎钱,你应该比蛋滚得还快吧?” 那人迟疑了一会,终于把气想撒在老板身上,一把拖过老板吼道:“难怪你做不起来,燕老西,你就这狗屁诚信,老子懒得管你了。” 说完钱也不拿,带着几个人气呼呼走了。 等人一走,老板唱苦道:“坏事了,坏事了。这个人我惹不起。” 我奇怪地问:“这人什么来头?” “他有个姐夫,是市里的大干部。”老板慌慌张张地说:“我今天惹了他,明天就等着关门吧。” “这么厉害?”我越发疑惑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他想关人家的门就关人家门,难道没王法了? 老板听我说到王法,笑容越发凄惨了,就好像他家里死了老婆一般,将一双本来稀疏的眉头,皱得像爬着的两条蚯蚓一样。 钱有余却不管这些,他叫老板拿来菜单,他要点菜。 老板为难地说:“要不兄弟,你们的生意我也不做了。这张桌子我今天空起来,不接客了。” 我摆摆手说:“你不用怕,我就坐这里吃饭了。看谁能将你我怎么样。” 老板看我十分镇静,估计我的来头也不会小,一张脸才稍稍有点起色。 我叫了黄焖猪脚,钱有余不看菜单了,说菜单上的好菜,每样都来一份。 钱有余刚才摔出来的两扎钱让人不敢小觑他,老板心事重重去厨房布菜,我瞪了钱有余一眼骂道:“老东西,你还记得想起我?” 钱有余照旧嘻嘻哈哈,拿着筷子焯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我仔细瞧了一眼,他写的是“银行”。 我不解地去看他,他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我肩膀一下说:“老弟,搞定了。银行答应贷款三个亿给我。” 我吓了一跳,问道:“那么多?怎么贷的?” 钱有余拍了拍挎包说:“我这个包里,是五百亩土地。我贷三个亿,是给银行面子了。这点钱,最多值我一半土地的钱。” “老钱,你是准备自己办厂了?”我疑惑地问。 “办个屁!钱有余将含在嘴里的茶水肆意地吐在地上,轻蔑地说:“老子就卖土地,哪里有精力去开发办厂。” “这也行?”我还在怀疑,钱有余盯着我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说:“兄弟,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盖房子能赶得上卖地的?” “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土地我不要了,给银行。” 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钱有余这一招,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空手套白狼。他自己一分钱没花,借着我小姨的钱,转一个手,就从银行里拿出来几个亿的资金。 我说不出他究竟错在哪里,但我却能感觉到危险。于是我说:“老钱,我现在就两个要求,第一,我不做你的股东。第二,把我小姨的钱还给她。” 钱有余吃惊地看着我说:“我们赚这么多钱,你不要?” “不要。”我坚决地说:“老钱,如果你还是我兄弟,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否则,别怪我以后不认识你。” 说完我起身,叫来老板,从包里摸出三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说:“结账。” 钱有余还在糊涂,我已经出门走了。 钱有余一定会出事!我边走边想。 上了车,发现后面追来一个人,透过后视镜一看,是钱有余跌跌撞撞字跑过来。我打着火,装作没看见他,在他的狂喊声里扬长而去。 我决定与钱有余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回到家里,黄微微她们已经吃过了饭。我自己倒厨房找了一碗剩饭,拿开水泡了,稀里哗啦吃下去,一个人进了书房。 我是套三居室的房子,我和老婆黄微微住了一间,我娘和奚枚竹住了一间。本来我想把书房让给奚枚竹住,但她死活要跟我娘住在一起。没办法,我才将最后一间房做了书房。 我书房里十分简单,既没有黄山部长和表舅那么多书,墙上也没有挂名人字画。我书房里仅仅一个书柜,放的书还不到半柜子。一张写字台,一张椅子。 我的书房与别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多了一张小床。这是我坚决要放的,因为有时候我看书看得晚了,不好意思去打搅老婆睡觉,就一个人在书房睡了。 我的英明决策在老婆怀孕的时候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我一直迷恋着黄微微老婆的身体,即便她大腹便便,我依旧贼心不死。只有在书房里看书看累了自己,眼不见她妙曼的身体,我跳跃的心才会安静下来。 我回来后脸色肯定不好,从我进屋到吃晚饭再到书房来,屋里四个人没有一个人与我说话。当然,我儿子还不会说话,我娘在里屋耳朵不好,眼睛更不好。 晚上十点钟后,我书房的门轻轻打开了,我回头一看,就看到黄微微裹着一层薄纱似的睡裙,悄无声息进来了。 她径直走到我身边,搂着我的头,顺势就坐在我腿上。 隔着薄纱,我隐隐约约看到她里面居然是真空,心里一阵激动,伸手就摸了上去。 她娇吟一声,双手勾着我的脖子,一双迷离的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然后轻轻一笑说:“老公,亲我。” 我忍不住俯下头去,舔了她的嘴唇一下,指着门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在我耳边说:“都睡了。要不,我能穿成这样进来?” “亲爱的,我太爱你了。”我贪婪地地说。 “我是你老婆。”她喃喃地说:“我老公心情不好,我要让他快乐。” 我一阵感动,捧着她的俏脸说:“老婆,你真理解我。” 一阵狂风暴雨过后,黄微微像雨打梨花一般的娇娆无力。我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的发香,手还在她身上游走不息。 她安静地呼吸,红潮在脸上慢慢褪去,良久冒出来一句话说:“老公,你要动位子了。” (已经删除了不少于100字,看是否还能通过。) 第六百一十七章酒桌上的升迁 甘露的交流考察团在几天后到达,当晚市政府举行招待会,我作为来访单位指定的人员,出席市政府的欢迎晚宴。 一到晚宴现场,我就吓了一跳。 市政府出席招待晚宴的居然是市长大人。 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原来我们的市长与甘露是大学同班同学,市长在未下来之前,是省政府一位要员的秘书。要员到龄退休了,在退休之前将市长安排下来,先是做了副市长,做了几年后终于扶正。 甘露坐在市长身边,巧笑倩兮,模样端庄美丽,气质高雅自然。 我坐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刚好有块突出的东西挡住了灯光,因此我身上被一团暗影罩着,连眉眼也看不清楚。 市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大体是我们衡岳市与永宁市一壁之隔,历史上就是邻居、兄弟加同志的关系。我们两个市,是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有着优良传统的兄弟单位。 市长的话我是十分赞同的。衡岳市与永宁市,在地理位置上都处于一个经纬度上。只是我们衡岳市的交通比永宁市要发达不少,因此经济也要好很多。同时,衡岳市比永宁市疆域要宽,人口多了将近三分之一。 永宁市要去中部省,必经之路就是我们衡岳市。 市长的致辞提到了这次交流的事,他特地叫起历练副秘书长,让他无条件配合甘市长的交流活动。 等到甘露发表讲话时,我看到她的眼光在四处转,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一样。眼光扫了几圈后,眼神黯淡了许多。 甘市长的讲话无非就是感谢我们市长,几句话后,她就走了下来,在市长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我看到市长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看到他哈哈大笑。 就在我疑惑他们是不是在说我的时候,市长突然站起身来,拉着甘露径直往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开始猛跳,眼睛不敢去看他们。故意装作专心致志对付碗里的一只基围虾,连头也没抬。 脚步声终于在我身后停下,随即我就听到了市长叫了一声说:“陈局长,我来敬酒。” 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大气也不敢出,低声说:“不敢不敢。” 市长爽朗地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是甘市长的同学,自然也是我同学了。来,为我们大家同学,干一杯。” 我不敢喝,偷眼去看甘露。她微微地笑,笑容里我看到了鼓励。于是我大起胆子,将半杯葡萄酒一干而尽。 市长看我喝完了,摇晃着杯子里剩下的红酒说:“好!不错1 我嘿嘿地傻笑。在领导面前,少说话,多傻笑。这是至理名言! 市长拉着我的手叹道:“陈局长呀,你是干训班出来的,应该要到适合你的位置上去埃” 我赶紧说:“市长,我觉得我现在很好。信访工作是联系干部群众的桥梁,做好信访工作,为党和政府排忧解难,是我的目标,也是我的追求。” 市长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甘露说:“甘市长,我们几个同学见面,应该要在一个桌子上吧?” 甘露笑而不语。市长拖着我的手说:“走,我们去我那一桌喝去。” 市长亲自相邀,且还拖着我的手,这在本来范围不大的晚宴上,更是让所有的眼球都围着我转动了。 我表面显得惶恐,心里却如水一样的平静。 我知道,这一出戏唱下去,我陈风就不是现在的陈风了。 我被安排在市长的右边坐下,市长的左边是客人甘露副市长。我下手的历练副秘书长,甘露的下手是政府秘书长。 两位秘书长过去,才是分管的副市长和几个相关的局委办老大。 满满一桌子干部,我的资历最浅,级别最低。在他们中间,我仿佛就是一粒沙子,在满桌子的珍珠中间,我一粒沙子的分量,反而尤显突出。 市长问我:“陈局长,来点白的?” 我点点头说:“我陪市长。” 他高兴的又去问甘露:“来白的,老同学,敢不敢?” 甘露浅浅笑道:“你们男人喝,我一个女流之辈,就不参与了。” 市长沉下来脸说:“老同学,看不起我?当年你甘大美人在全班,不,甚至全校可都是酒中酒霸来的,今天怎么能不喝呢?” 我看到甘露的眉毛轻轻跳了跳,我知道她有个胃寒的毛病。这个病是不能喝白酒的,尤其高度白酒。 甘露脸上并没有为难的神色,她的眉毛在不经意地跳了几下后,爽快地说:“行,老同学见面,高兴。我今天就陪你们喝一点。” 市长打趣她说:“不是陪我,今天是我陪你,我今天三陪。” 甘露启齿笑道:“三陪?你哪三陪?” 市长拍着桌子说:“陪吃陪喝,还有一陪,今天就不说了。” 市长的话引来一片笑声。我看到甘露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当然,市长或许其他意思,但在甘露和我看来,他的话就是含有意思。 市长要喝白酒,却不满桌子喝。而是叫服务员换了洋酒杯,说要打一炮。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打一炮。没有一斤酒量的人,一炮就让你原形毕露。 所谓打一炮,就是将洋酒杯斜放在另一只酒杯口,洋酒杯鼓起的大肚子刚好与下面作托架的酒杯齐平。再将酒倒进去,酒到杯口不溢出为准。 通常情况,一瓶白酒就三炮打完。 甘露看到这样的阵仗,脸上开始不安起来。 她摇着手说:“这是你们男人的喝法,我不能这么喝。” 市长笑道:“甘市长,今天不论你说什么,这一炮是一定要打的。衡岳市七百万老百姓都在等着你啊。” 甘露似乎想哭了,这时候我挺身而出说:“市长,要不,甘市长这一杯我来代她。毕竟同学一场,我还没在甘市长面前表现什么呢。” 市长惊愕地看着我,半响笑道:“陈局长,你要代也行,你这一杯还得照样打。” 我连忙点头说:“一切听首长指示。” 甘露见我要代她喝,脸上焦虑的神色越发多了。我悄悄颔首示意她,这两杯酒对我来说,就算是毒药,老子也要喝下去。 两杯下去,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下让市长兴奋起来了。 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陈局长,干脆,我们来潜水艇。” 潜水艇我自然也明白,就是一杯子啤酒倒满,再用小杯倒满一杯子白酒。将小杯子扔进大杯子啤酒里,看着金黄的啤酒里翻腾着如甘霖一样的白酒,人的血液会莫名其妙地往脑门上走。 潜水艇也是要求一口气要喝干的,倘若剩下半丝,也算不及格。 我还是俯首帖耳地说:“听首长指示。” 市长就叫来潜水艇的设备,这次不是我们三个喝了,全桌都要参与。 喝酒其实最忌讳的就是掺杂着喝。比如白酒与啤酒在一起的潜水艇,一般情况一艇就能干翻一个人。 桌子上不喝酒的人都开始面露难色。历练的一张脸更难看,我看到他几次看过来的眼光都不友善。我心里不免忐忑起来。这老家伙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我必须要赌这一把。我老婆黄微微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她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来。 我不得不佩服市长的酒量,跟我打过一炮后,他带头先来了一艘潜水艇。 市长喝了,我能躲着?于是我将甘露的潜水艇,和我自己的潜水艇,一并摆在面前,一手一个杯子,张开大口,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市长在我喝完后鼓掌赞道:“好!是个人才!” 我抹了一把嘴唇,脸上僵硬的笑。 我开始感到头重脚轻了。 从我这边过去,桌子上每个人都搞了一艘潜水艇。有人的脸色就开始变白了,有人的脸色又红得像关公一样。 我没忍住,看着他们笑了起来。 突然我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衣角,侧眼看过去,就看到甘露的一只手,从市长背后伸过来在扯我。 她的眼神里尽是担忧的神色,而我,却像没事人一样,乖巧地问市长;“首长,您还有何指示?” 市长端详着我看,边看边微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历练副秘书长说:“老历,这个人我暂且寄存在你那里了,千万不可有任何差错。记住,我早晚要用人的。” 历练满脸堆笑说:“市长放心,陈局长在我们局是最年轻的局长,前途远大。” 市长不屑地说:“如果我让他做一个信访局局长,我就不算是伯乐了1 这算是提拔我? 我脑袋里轰然一响。我日,幸福来得太突然! 历练副秘书长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他满怀深意地看了我几眼,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陈局长,我们来敬市长一杯。” 市长却推开我们说:“不喝了。我明天还有个会,今晚就到此了。” 市长说不喝了,谁敢强迫他? 历练讪讪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举着酒杯说:“领导,我陪你。” 不等他说话,我先干为敬。 我这杯酒,就是要封住历练的嘴。 甘露是打着信访交流工作来衡岳市的,按理应该是他局长作为主要的接待领导,但今晚在市长的出席下,冒出来的我,抢尽了他的风头,他能不生闷气? 市长说要走,招待晚宴也就到此结束。 新林隐酒楼的门口,开始停着一溜的豪华小车。排在最前头的,当然是市长的座驾。 甘露站在酒店门口,客气地送走出席晚宴的各级领导。 我站在她身后,拼命压制不断翻腾着的胃,轻闭双眼,缓缓吐气纳气。 直到甘露过来在我身边说:“陈风,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我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说:“我没事,你休息。” 说完我就往酒店外走,甘露跟着我身后。她身边的人想跟出来,她摆摆手示意不要跟。 我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走。我要去找我的车,我脑袋里现在一片空白,我已经记不清我的车停在哪里了。 甘露还跟着我,边走边轻声问:“没事吧?” 我摇着头说:“你看我是有事的人吗?” 她嫣然一笑道:“鬼晓得。” 我嘿嘿地笑,突然一脚踩空,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就倒了下去。 第六百一十八章花园深处 喝醉酒的人,大多浑身无力。特别是酒到深处,即便还能动弹,也如秋后的蚂蚱一般,蹦跶不了几下。 我就如蚂蚱一般,双手在空中乱抓,以求不跌倒下去,在女人面前出丑。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在心底的哀鸣声里像一只被卸去了脚的蚂蚱,直愣愣地就往一丛月季花上栽下去。 就在我的身体要与大地热吻的时候,一只手操住了我的腰,我只感觉臂膀触到一片柔软,随即便站住了身子。 甘露的身子随着我在颤抖,她刚才伸出的柔弱的胳膊,却似有千钧之力一般,牢牢的把我扶在了一片幽暗的花香里。 我喃喃地说:“谢谢埃” 我努力想抽出胳膊来,可是胳膊被她搂得很紧,我暗暗使了几次劲,还是没能摆脱她。她面色凝重,吐气如兰,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能走了,你醉了。” 我大着舌头轻佻地笑,瞄一眼她说:“我会是醉的人吗?老子喝酒从来不醉的。” 甘露启颜一笑,低声说:“流氓!开口闭口老子老子的,你是谁的老子啊?” 我端详着她白瓷般的面容,因为焦急而显露出来的不安,正好一丝晚风吹来,将月季花的暗香荡漾在我们的身边。心情开始无比的宁静,我像一个未曾脱去稚气的小孩,扬着脸,呼吸着鼻子说:“真香。” 她嗯了一声说:“确实香。月季花虽然不名贵,但开出来的花儿,却能艳如牡丹,香过茉莉。” 我嘻嘻一笑说:“我是说你身上香。” 她被我的调笑弄得有些心乱,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再胡说,我不管你了。” 我挥挥手说:“没事。我不要管的,我能回去。” 说着扒开她的手,歪歪倒倒往前走。 这是新林隐酒楼的后花园,种着各种各样的高大树木。后花园里假山林立,曲径通幽。整个花园里没有一盏高悬的灯,灯都是埋在地下,透过玻璃射出来,映射在树木上,形成斑驳的疏影,将一座花园勾勒得扑朔迷离。 新林隐的后花园不对外开放,平常只有在白天,才会有人徜徉于此。一到晚上,基本上是渺无人烟。 我是信步到此,沿着林荫小道走了一段路后,才惊觉走错了路。 甘露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不时提醒我脚下走稳。 一阵凉风吹来,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刚好不远处有条汉白玉打造的石凳,我探询地问:“坐坐?” “好,坐坐。”甘露居然满口答应了我。 我走到石凳边一屁股坐下去,一丝清凉瞬间就传遍了全身。旁边的甘露正要坐下来,我双手一摇说:“等等。” 她迟疑地看着我,我嘿嘿地笑,脱下身上的夹衣,铺在石凳上,用手抚平后才满意地说:“现在可以坐了。这凳子真他娘的凉。” 甘露抿嘴一笑,朦胧的灯光里犹如一朵含羞带娇的花儿。 “我不怕凉。”她说,将她诱人的屁股挨着我坐下:“我喜欢凉。” “我多事了。”我讪讪地笑,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陈风啊陈风,人家不理你的情呀,自作多情了吧。” 甘露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又会打自己的嘴巴,顿时将一张俏脸急得红了起来,忙一把拖住我的手说:“傻瓜,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歪着头问:“哪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她低下头,不好意思看我。 甘露是个小女人,也是个女强人。她没有几把刷子,能在高手林立的中部省里,将自己放到一个地级市做副市长? 上了副市级,就是厅级干部。这是无数在官场里打拼人的梦想。 我们两个同时都停下来说话,静静地听着风声从树梢上刮过,如海涛一般连绵不息。已经是初夏了,早起的虫儿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和春天后,开始鸣叫着宣示自己的存在。 良久,她才叹口气说:“你还好罢。” “好着呢。”我伸手牵过她的手来,她想挣扎,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便让我握在手心里,不再动弹。 “我真没想到你会分到信访部门。”她吃吃地笑,掩着嘴唇,俨然不谙人世的小女孩,天真而烂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嘿嘿地笑,揉着她的双手,温暖如水,一阵一阵漫过来。 “你就是入了地狱,阎王看到你也害怕。” “为什么?” “因为你会要坐到他的位子上去。你去做了阎王,阎王就得失业了呀。” 我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去掩她的嘴巴。 她的这些话,谁说不是我真心所想?如果将我放在十五年前,或许我是与世无争的人。但人的改变,总是在不经意间。命运这东西,总喜欢戏弄人,倘若我没有走上仕途这条路,我要么成了一个商人,要么站在三尺讲台上,终老一生。 实话说,自从我当上了苏西乡乡长的时候,我的欲望就开始无限的膨胀。在我看来,仕途就是一座接一座的山峰,征服了一个,另一个就在不远处等你。 一切也如我想的那样,我从乡长做到镇党委书记,又从镇党委书记升迁到常务副县长。就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我从一座山峰下来,正走到谷底。 甘露的话,不偏不倚打中我的心坎。 她不躲避我的手,任我掩着她的小嘴。眼睛看着我笑,像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我圈在其中。 就在我不好意思要放开手的时候,她突然伸出舌来,舌尖轻轻的在我手掌心里舔了一下,随即又一下。 我全身顿时像被电过了一样,一阵酥麻,一阵迷乱。 她坏坏地笑,看着我六神无主的样子。 过去,我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却在她的警告声里嘎然而止。她说过,我们可以暧昧,不能越线。 我已经是死了心的。对于这个貌如天仙一般的女子,我的心里只有敬爱,没有亲爱了。而现在,她是在向我传达一种信息吗? 我抽回手来,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在我的手心里,还存留着她的津液,温润如玉。 她抿着嘴笑,问我:“你看什么?” 我一言不发,将手伸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谓然叹道:“真香啊!” 她吃吃地笑,轻声说:“还有更香的呢。” 我兴致勃勃地问:“是吗?在哪里?” 她看着我笑,笑容里满是娇羞。我心一横,伸手揽过她来。 她温顺地贴过来,伏在我胸口,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可爱。 我抚着她满头柔软的黑发,用一个指头勾起她的下巴,阴笑着说:“我想尝尝。”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胆子越发大了,不顾一切低下头去,将一张满是酒味的嘴,盖在她如樱桃一般的小嘴上。 月影摇曳,疏影婆娑。浓密树荫下的汉白玉石凳上,我吻着娇羞如玉的美人,心里如翻滚着一锅开水。 她呢喃着呼应着我,将她柔软的舌头,缠绕着我。 我终于解开了她的衣扣,握住魂牵梦萦的山峦。 突然,树梢上一声鸟叫,叫声凄厉而悲哀。这只夜鸟的叫声惊醒了我们,她从我怀里挣脱开去,歉意地低着头整理衣服,不敢再看我。 我意犹未尽,还想搂过她来。 她却坚决不肯了,低声哀求我说:“陈风,好了。” 我只好叹口气,如泄气的皮球一样。 她似乎又于心不忍了,牵过我的手,慢慢揉捏着说:“其实,我们只要想着对方,不是更幸福吗?” 我梗着脖子说:“我是男人。” 她轻轻笑了起来,盯着我看了一会说:“是啊,就是因为你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有点坏坏的男人,我才让你……。” 她迟疑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她在选择一个更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亲你,吻你,是吗?” 她娇羞地点头,叹口气说:“陈风,不是我故意拒绝你。我是个有夫之妇,传统道德的底线是我的生活哲学。人啊,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比如你,比如我,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是命运安排的。认命吧1 我冷冷地笑,抽出手来说:“如果我要改变命运呢?” “你不能1她坚决地说:“倘若你逆天而行,一定不会幸福。” 我笑着说:“想不到你一个党员,居然还有唯心主义的思想啊。” “不,我是民主党派。我信奉的是耶稣。” 这个消息我是第一次听到,甘露居然不是我一个阵营的。 我好奇地问:“你们民主党派,能唯心?” 她淡淡一笑说:“其实你们中间,又有多少人与我们一样,唯心着。” 我顿时哑了。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我只知道,在我开始接受教育的时候,所有的思想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人类的发展,不能靠唯心。只有坚定的唯物主义,才能挽救人类于水深火热之中。 “陈风。”她叫我道:“我们在党校培训的一批人中,你是最后一个落实工作的。我之前听说你要到省公安厅去,为什么没去了?” 我摇摇头说:“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孟小雨搞的鬼?”甘露突然抛出这句话来。 “不会吧?”我犹豫着说。孟小雨与我没直接冲突,他本身起点高,与我几乎不在一个层面。 “你是班长,按理说,你落实的工作是高的。可是事实是,孟小雨是我们一班同学中级别最高的了。” “他本身就比我高。” “不对。过去大家都差不多,而且这期培训班是打破重来的组合,是省委省政府预备的第三梯队。可是你现在做一个虚职的信访局副局长,倒还悠然自得,这不是你啊。”甘露似乎从儿女情长里走出来了,开始正襟危坐的与我讨论起仕途关系来。 我站起身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一个位子,只要是为老百姓服务,为老百姓办事的,我想都是我想要的,也是我的人生目标。” 甘露吃惊地看着我,不相信地摇着头。 我低声说:“要起露了,我们回去吧。” 她还在迟疑,我已经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 第六百一十九章我是钱有余的救命稻草 甘露的交流整整进行了四天。 四天里,我陪着她去了三个县信访局,其中就有我的根据地,春山县信访局。 四天里,我们再没任何亲热,甚至一个暧昧的眼神都不曾有过。我心里暗暗失望,本来以为这几天会有惊喜,谁料到最后风平浪静。 还是市长亲自出面举办了欢送晚宴,宴会一结束,甘露就被他们市里的人,前呼后拥着回了房间。 我不能去打扰她了,一个人站在后花园里,闻着阵阵花香,喟然长叹。 甘露走后不到一个月,我按部就班在信访局上班,每日与许美丽说笑几句,然后回家吃饭,继续迷恋我的老婆黄微微。 陈萌和素雅她们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生活里见不到只言片语。我去过苏娟她们住过的酒店,得知她们在我见过一面后的第二天就退房走了。 她们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好打听。 市政府的调查小组快要工作不下去了,当事人没找到,一切都是空谈。 历练副秘书长召集我们开会,要求我们务必在两个星期之内找到当事人。事实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连根毛的影子都没找到。 当然,这一切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我在甘露来访后,历练副秘书长就宣布我退出调查组,全力配合甘露的信访交流。 甘露走了,历练也不让我回去调查组,而是叫了第一副局长坐了我的位子。 我无所谓,我早就知道,调查组最后会无疾而终,不管历练用什么手段,他都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下午我在办公室一个人喝茶,门吱呀一声推开,随即就看到钱有余挤了进来。 我头也没抬地问:“有事?” 钱有余嘿嘿地笑,递给我一支烟说:“老弟,不理哥哥了?” 我没好气地地说:“老钱,这是办公地方,没有什么大哥小弟的。请你说话注意一下场合。” 钱有余被我一顿抢白吓了一跳,抬眼四处看,看了半天后脸上又挤出一丝笑来说:“没别人在,没别人在。” 我眉头一皱说:“你眼睛看不到人,不表示没人在。隔墙还有耳呢。” “是是是。”他一叠声地道歉,举手赏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我这个人,就是个农民,分不清呀。” 他的动作让我想笑,但我不能笑出来。我只要一笑,钱有余就会得寸进尺。毕竟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彼此太熟悉了。 我指着对面的沙发让他坐,给他倒了一杯茶说:“老钱,今天怎么有空了?” 自从上次我与他分开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期间钱有余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约我一起吃饭唱歌,都被我坚决拒绝。 钱有余屁股一挨着沙发,就气急败坏地嚷起来说:“老弟,哦,不,陈局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钱有余起身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回到沙发前坐下说:“郭伟这个狗日的,简直就不是人。” “他怎么了?” “他耍我!” 我咦了一声问:“他怎么耍你了?” 钱有余脸色阴暗,一副要哭的样子。他的这副神态我见过,当年我与邓涵宇一起抢他投资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 不可否认,钱有余身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农民狡黠。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对任何事情出手。 这一点,从他发迹就能看出来。 钱有余就是个木匠,木工活做得确实与众不同。但不管怎么好的手艺,也抵不住别人的赞誉。人都要学会自己营销,钱有余在这一块是无师自通的,因此他从一个木匠能做到今天腰缠亿万,岂是一般人能比拟得了的? 钱有余狠狠地抽着烟,不一会,我办公室里就烟雾腾腾。 他扔掉烟头,拿脚在地上踩。我没制止他,他的这个习惯我理解,苏西镇的苏西宾馆是那么好的场所,他钱有余照样是烟头照扔,浓痰照吐。 “郭伟狗日的不见人了。”钱有余叹口气说。 我不禁莞尔,郭伟不见人很正常,人家休假或者其他什么事,不见几天算什么事? “账户上的钱,全部被他转走了。”钱有余又摸出一支烟来。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钱有余看我来了兴趣,张开嘴笑了起来,一口焦黄的牙在我面前分外刺眼。 钱有余是苦笑,但凡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一定会笑出声来,而且声音很大,不管不顾。 “电话打不通,家里找不到人,办公室也找不到人。问人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钱有余机关炮一样连珠说着:“你知道的,我在银行贷了款的,这些款,有一半存在他的账户上。” 我心里一沉,问道:“老钱,你怎么把钱存他私人账户了?” 钱有余终于绷不住了笑,哭丧着一张脸说:“是他要求的,说存在他账上安全。再说,他给的利息高。” “你呀1我气急了,指着他骂道:“你这人,一辈子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钱有余被我骂得一声不吭,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给你什么利息?”我问。 “他说,他身边有很多老板,都是有实力的人。因为扩大投资需要钱,但从银行拿,手续麻烦不说,还不见得拿得到。所以他们愿意出高利息找私人借。这个事,我几年前也做过,确实是帮了别人,自己也能得到好处。” “你就给了郭伟,让他转手借给别人?” “是呀。他这个人,我看还是很正直的呀。” “你就等着死吧1我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给郭伟打电话。 果然,语音提示我,“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打,还是这个女人在说话,我恼怒地将手机摔在茶几上,冲着钱有余喊道:“走,我们去找他。” 钱有余却不起身,他低垂着头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人毛也没找到一根。” 我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开来。 “我就不相信他能飞上天,遁入地。”我说,将烟在手心里揉碎,飘飘洒洒扬了一地。 “他确实遁不了地,但他飞上天了。” “是吗?”我感觉一股血从脚板底下升上来。 “具体点。”我几乎是吼着问。 “具体不清楚。”钱有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双手一摊说:“我听说,他跑了,去美国了。” “他去美国干嘛?”我脑壳里一片浆糊。 “去国外生活了呀。”钱有余耷拉着脑袋说:“他不回来了,我也要死了。” “胡说1我大吼一声道:“你这消息,准不准确?” 钱有余迟疑地说:“我也说不准。” 这下轮到我哭笑不得了。倘若真如钱有余说的那样,他钱有余毫无悬念宣告破产了。钱有余一破产,我小姨的钱就回不来了,雪莱又怎么办呢? “不行,我得去找他。”我扔下钱有余,起身往门外走。 钱有余跟着我屁股后面追出来,在走廊里迎面撞见许美丽,她看到我脸色不好,将身子贴在墙边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低眉顺眼地说:“陈局,你出去呀?” 我没搭理她,顾自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转过身喊住许美丽说:“许科长,我跟你说几句话。” 钱有余看我跟许美丽说话,他知趣地先下了楼去,站在楼梯口对我喊道:“我先下去等你埃” 我瞪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面孔对许美丽说:“许科长,我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许美丽受宠若惊地说:“陈局,您吩咐就是了,别客气,你一客气我就害怕。”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带着许美丽回到办公室,劈头就说:“许科长,你去帮我找一下老万。” “找他?”许美丽疑惑地看着我问:“公还是私?” “算是公,也算是私。”我说。 “不去。”她坚决地回绝了我。 “帮我忙吧。”我差不多是哀求着她。我这个口气跟她说话还是第一次,因此许美丽周身表现得极不自然起来。 “什么事?”她迟疑地问。 “让老万帮我查查,工业园区的郭伟是不是有出境记录。” “你认识郭伟?为什么药查他?” “当然认识。原来在县里的时候,我们是搭档。”我叹口气说:“只有老万,才能帮得了这个忙啊。” 许美丽犹豫了好久才说:“我很久没跟他联系了。再说,你跟老万也熟,怎么自己不去找他?” 我直接了当地说:“我不方便。再说,我这也是受朋友之托。当然,如果你也不方便,这事就算了。” 许美丽一听我这么说,赶紧说道:“我没什么不方便的。既然陈局有事相托,我就帮你一次吧。” 办完了这件事,我下了楼,看到钱有余站在车边等我,我走过去说:“老钱,你今后是变人还是变鬼,就等一句话了。” 钱有余脸色灰白,在阳光下,我才看清他满面愁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知道他是顶不住了,他要是顶得住,不会来找我。我对于钱有余来说,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六百二十章徐孟达令我进省 郭伟真如空气一样,突然消失在我们的生活当中。 工业园区管委会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和钱有余在郭伟的办公室门口等了一天,连他的影子也没发现。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许美丽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她告诉我,郭伟确实在一个月前办了护照,但经过查询,没有发现他有出境记录。我丝毫也不怀疑许美丽提供给我的消息。她的消息来自于万晓,万晓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要查询一个人是否出境,并不是难事。 郭伟没有出境记录,说明一个问题,他还在国内。至于在什么地方,就没人晓得了。 钱有余不安地说:“他是不是换了名字出境了?” 我心里一顿,随即释然。既然许美丽已经说了郭伟办了护照,他就没必要使用其他名字。再说,郭伟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出个国旅个游什么的,法律与纪律都是允许的。 虽然自我安慰了一番,心里终究没底。于是亲自又给万晓打电话,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疑虑。 万晓楞了半响才笑起来,笑骂我道:“陈局长,你这人不够兄弟嘛。这么个屁事,还要绕个圈子让女人来问我。” 我嘿嘿地笑,不解释。 万晓指责完后,顿了顿说:“陈局长啊,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像你说的这类情况,还是有发生的。” 说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切地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我打着哈哈说没事。告诉他郭伟是我的老同事,只是这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随意问问而已。 万晓自然不会相信我的话,他沉吟一会说:“你打听一个人,还要打听到我头上来?而且还打听人家有没有出国,这事我怎么觉得不寻常啊?” 万晓做了一辈子警察,警觉性非常人能比。 我也不敷衍他了,干脆直接了当地说:“万局啊,我怀疑郭主任携款潜逃了。” 万晓显然也吃了一惊,他半天没说话,良久叹道:“真要出了这摊子事,大家都麻烦了。” 挂了万晓的电话,手机还没揣到口袋里去,徐孟达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一来是因为忙,二来在我的心底,多少还是对他有意见。当初要不是他隐隐约约透露我的前途有望,我也不至于高枕无忧等着天上掉个馅饼下来。 没有徐孟达,我首选一定是林副省长的公安厅,再不济,我也会想办法留在省委省政府,毕竟,我是干训班的学员,又是班长,在某些时候,这个班长的身份能加不少的分。 我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不能说与徐孟达没关系。他在坚决拒绝我去省公安厅时,透露出我能留在省委宣传部他爷子徐达的身边。我以为前途一片光明,谁料到最后一片黑暗。现在捞到的这个信访局副局长的位子,丢在街上狗都不吃! 我有气无力地说:“徐哥,你好啊1 徐孟达不跟我客套,命令我说:“你现在出发,晚上一定赶到省里来。” 我迟疑地问:“徐哥有事?” “急事。” 我哦了一声说:“端木呢?你跟端木说了没有?” 我知道端木久明是徐孟达身边的一条狗,虽然他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但在徐孟达的眼里,他就是一条无比听话的小狗。 端木是个没背景的人,比我更草根。别看他的名字搞了个复姓,显得与众不同,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他是真正的农民子弟。他本名并不复姓端木,而是很直接的一个“木”姓。他现在的名字是他读大学后改的。 不过说也奇怪,没改名字之前,端木站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改了名字之后,他在人群中就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以至于省里来学校招人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他。 端木未去组织部之前,是在徐孟达老爷子徐达的手底下干活的。他在宣传部的时候认识了徐孟达,从此两个人就混在了一起。到后来徐孟达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他从老爷子身边调开,直接进了组织部。 我在问过徐孟达之后,脸上开始冷笑。 徐孟达却不理我的茬,加重语气说:“陈风,你少跟我罗里吧嗦的,废话不多说,我在省城等你。” 徐孟达这样说话,是我把当兄弟看。我在他眼里,绝对不是端木的形象。如果他想让我如端木一样的活着,老子是不伺候的! 我连身说好,挂了电话,转头对钱有余说:“你继续找,我去省城一趟。” 徐孟达我现在不能得罪他。得罪他,就是在给自己前进的路上设置了一个坚硬的障碍。他能不能帮我我不知道,但他要想害我,就是半个指头的事。 车上了高速,我先给老婆黄微微打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去省城一趟。 打完后又给朱花语打,打了几次没接通,估计她在上课或者其他什么事,挂了电话后开始提速。 薄暮时分,我的车刚进省城,朱花语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打我电话?”她温温柔柔地问我。 我心里一阵温暖,逗着她说:“你电话都不接我的,打不打有什么意思呢?” 朱花语在电话里格格地笑,压低声音问我:“想我没?” 我楞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你说呢?我会随便给你电话吗?” 她叹口气说:“我也想你。可是我们隔得太远了,想看你一眼都看不到。” 朱花语的这句话让我心里一阵翻腾,她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就像一块冰清玉洁的美玉一般,令人有把玩的冲动,却不敢藏猥亵的心思。 “要是你今天能看到我呢?”我逗着她说。 “你想做什么都行1她毫不犹豫地送过来一句话。我似乎能看到她的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与黄奇善交往这么些年尚能保持处子之身,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不去爱她,钦佩她和尊重她。 她能对我说出这些话,就是对我不设防。一个女人对男人不设防了,她的生命也就交给你了。 “等着我1我说,也不说其他话,挂了电话。 徐孟达已经不住在疗养院了,他回了家,与老爷子住在一起了。 我想着第一次去徐老爷子家拜访,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去,但又不知道送个什么东西好。想了老半天,直到远远的看见端木的车停在路边了,我才一脚踩住刹车。 端木先来了!我应该早就明白,徐孟达的事,没有端木不参与的。 省委干部家属区随便进不了,像我这样挂着外地牌照的车,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我干脆掉了头,开车去省师范大学。 我掏出电话给朱花语打,让她现在到校门口来。 朱花语还不相信我来了,笑着说:“我忙着呢。” 我严肃地说:“出不出来?不出来别后悔。” 朱花语这才相信我真的来了,欢天喜地挂了电话,说她三分钟之内就到。 我的车一到师范大学校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路灯底下的朱花语。 这个地方老子呆了四年,四年的时光最让我后悔的事,就是没谈过一次恋爱。老子当年是多么纯洁的一个人啊!如今旧地重游,我要与这里的一朵解语花,谈一场没有结局的恋爱。 朱花语拉开车门,将身子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你真来了呀。” 我笑笑说:“来看你呀。” 她撇了一下嘴说:“鬼信你呢。说,来省里做什么?” 我就把要去徐老爷子家的事说了一遍,问她第一次去登人家的门,带什么东西比较好。 朱花语想了想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什么都不缺的。送什么他们也不会在意,不如……。” 我紧追着问:“不如什么?” 朱花语抬眼看了看我,嫣然一笑说:“不如空手上门,这样给人的印象更好。” 我迟疑地问:“不好吧?” 朱花语伸出手来,在我大腿上摸了一把说:“当然,如果去普通人家,空手去人家会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但换了他这样的人家,空手去更显得你清廉埃” 我如醍醐灌顶一般,一把拖过她来,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口说:“老子就空手了!不,我要带上自己的宝贝一起登门。” “宝贝?”朱花语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着她大笑道:“你就是我的宝贝啊!” 她的一张脸顿时绯红起来,扭捏地说:“我才不是你的宝贝呢。你的宝贝在衡岳市,叫黄微微。” 我不想与她争辩,她上了我的车,就得任我摆布。她要是不想任我摆布,也不会上我的车。 我再次掉头,径直往徐孟达家开。 在路上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徐孟达说安排端木下来接我,问我吃过饭没有。 我直言相告,一路上紧赶慢赶,水都没沾牙。 徐孟达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等我一起吃饭。 到了省委领导家属区,果然看到端木黑着脸站在阴影里,看到我车过来,挥挥手让我停在他的车屁股后面。 我从车里出来,与端木握手道:“领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端木淡淡地笑了笑,一眼看到从车里出来的朱花语,惊异的神色在脸上迅速蔓延。 我介绍说:“小朱,师范大学的研究生。” 端木嘿嘿地笑,在我耳边轻声说:“陈风,你小子有眼光啊!” 我也低声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让给我呀。” “端木兄,对不起,我没这么大能耐。” 朱花语听我们在低声说话,似乎感觉到了我们在说她,她不但不含羞,反而落落大方地朝端木伸过来手,笑吟吟的要与他握手。 端木夸张地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嘴里不停的嚷道:“我得把手擦干净,免得污坏了美女的手啊1 我们一起笑起来,随着端木进了大院。 第六百二十一章女人需要靠山 徐孟达已经能够站起来,但还不能正常走路。他恢复得很好,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满面红光的样子惊讶了一下。 他与过去判如两人,过去的徐孟达话不多,人显得很沉稳。现在的他不但话多,而且眉飞色舞。 就在我惊讶于他变化的时候,徐达夫人笑呵呵地出来,看到我和朱花语,笑着问我:“是衡岳市的小陈吧?” 我赶紧迎上去,双手去扶她。徐达夫人却推开我的手说:“小陈呀,你看我是老了吧?” 我笑着说:“阿姨不老,年轻着呢。” 徐达夫人微笑道:“我要是老了,孟达就不会回家了。你看看他,现在整天像个孩子一样,正好你们来了,大家都来说说,他该不该去?” 我疑惑地问:“徐哥要去哪?” 徐孟达不耐烦地对他妈说:“妈,你再唠叨,我就不回来了埃” 徐达夫人瞪他一眼说:“你敢。” 徐孟达笑嘻嘻地说:“妈,你都知道的,我没有不敢做的事。再说,我这次去,可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们老徐家传宗接代埃你不让我去,别怪我没尽到责任啊1 徐达夫人被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开不了口,只拿眼睛看着我们。 我凑过去问:“徐哥,你究竟要去哪?” “美国。” “干嘛呢?”我傻傻地问。 “薛老师叫我过去。”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跳,薛老师,不就是薛冰吗?她叫徐孟达去美国干嘛? “我今天叫你们来,也就是让你们给我拿个主意。当然,你们怎么想我不管,我是决意要去的。”徐孟达不紧不慢地说:“我如果不去,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幸福了。” 我知道薛冰在美国留学,她去了美国以后,从来就没跟我有过任何联系。现在突然听到她与徐孟达有联系,而且还叫他去,我的心里不免隐隐有些失落。同时有看不到的嫉妒,在慢慢的滋生。 “薛老师要你去美国干嘛?”我酸酸地问。表面上却装作与我毫无关系,因此我的口气显得很友好。 “郭伟去了。”徐孟达的话从嘴里一冒出来,我的惊呼声跟着就响起了。 徐孟达看着我的失态,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郭伟去美国,也没跟我们打个招呼,这家伙,偷偷摸摸的,想干嘛?” 端木在一边说:“郭伟这家伙不守信用。当初孟达答应他的事都办到了,他到现在却反悔了,说什么爱情是不可以转让的。” 徐孟达阴沉着脸,挥挥手说:“我们不管他。关键是薛老师,她爱不爱他,我们能看出来。如果她爱郭伟,她就不会让我去。” “问题是你现在的身体,能去吗?”徐达夫人爱怜地说:“孩子,这个薛老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除了她,你就看不上其他女孩子了?” 她说着一眼看到朱花语,笑眯眯地说:“比如你看人家小陈的女朋友,又漂亮又大方。这世界上的女人万万千千,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人埃” 徐孟达苦笑着对他妈说:“妈,我们说点话,你老掺乎着干嘛呀?您要有空,不如去帮我熬了药过来。我现在想喝了。” 徐达夫人听说儿子要喝药,顿时喜笑颜开,乐颠颠地要去厨房熬药。她走到厨房边回身叫我说:“小陈呀,你来帮我一下。” 我起身跟着徐达夫人进了厨房,还没站稳,她就急匆匆地说:“小陈呀,你劝劝孟达,他自从昨天接到一个叫薛老师的电话后,就嚷着要去美国,饭也不吃,药也不喝。你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啊!” 我安慰她说:“阿姨,您放心,我来劝他。”一边说,一边帮她将砂罐里倒了水,端放在煤气炉上,打着火。 “不过,徐哥会不会听我的劝,我没把握。如果他坚决要去,您也一样放心,我们会安排人跟着他去。” 徐达夫人长叹一声说:“唉,这孩子。四十年了,我是第一次看他为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其实啊,我和他爸都没拦他的意思,只要是他看准的人,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他不小了1 我连连说是。同时介绍说薛冰来自我们衡岳市,是一个优秀的民歌手,现在在美国深造等等。 徐达夫人长吁一口气说:“小陈啊,我和他爸也经常听起孟达说起你。你看这事闹的,既然他来找你要主意,说明你们的关系好过我们做父母的。我看这样吧,如果孟达坚定了主意,我想请你陪着他一起去。” 我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一个年届耄耋的老人开口求我,纵然自己千般不愿意,我也无法张口拒绝。 她示意我去客厅与徐孟达说话,自己站在厨房里,安静地听我们交谈。 徐孟达看我出来,招手让我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他指着桌子上的一包烟说;“陈风,我们家是无烟之家。你小子来了,破戒!” 我嘿嘿地笑,从桌子上拿过烟来,左右端详一番说:“徐哥,好烟。” 徐孟达颔首微笑说:“你可以抽。” 我摇摇头说:“徐哥,我不能把你们家的戒破了。不抽了,我拿走,回去抽。” 说着将烟揣进口袋里,轻声地问:“徐哥,你想好了?” 徐孟达笑道:“为了自己的幸福,就是刀山火海,我徐孟达也一样要闯的。你来分析一下,郭伟跑去美国跟薛老师求婚,究竟想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端木骂道:“这就是个小人。当初孟达为了他能坐上你们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的位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动了多少资源。老爷子还亲自给你们组织部长打过电话,你说,这家伙是不是中山狼?” 徐孟达笑道:“你也不必骂他。郭伟倘若真爱薛老师,当初就不会拿位子来交换了。现在即便薛老师也不爱我,我也反对她嫁给郭伟。这个人,人品有问题1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郭伟不声不响地做了工业园区的主任,居然是拿薛冰的爱情来交换的。薛冰究竟爱没爱他我不知道,但薛冰不爱徐孟达,我却是非常清楚的。 我不能将这意思告诉徐孟达,那样他会伤心。 徐孟达自从在苏西镇搬迁典礼上见过薛冰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她。之后他想办法搞关系将薛冰调到省里来,以及安排她出国深造,所做的一切,莫不体现他的浓浓爱意。 但他与郭伟达成的交易,我却是第一次听说。 就好像一个尘封的缸一样,揭开盖子我才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想起我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薛冰在彭小媛面前说起我们的爱情故事,传递她只爱我的意思,我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郭伟什么时候去的?”我问。 “也就这几天吧。”徐孟达叹口气说:“昨天薛老师给我来电话,说郭伟找到她了。她希望我也去一趟美国,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要说清楚的?”我冷笑着说:“薛老师这意思是拒绝他,还是接受他?叫你过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徐孟达深深地看我一眼道:“陈风啊,说你年轻吧,你还真不服气。女人这个时候,不是需要一个靠山么?” 朱花语微笑着说:“徐哥说的真对。女人啊,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最信得过,也能托付终身的人。” 徐孟达双手一拍笑道:“陈风啊,你看看,你还没人家小女孩懂事啊。” 我差点就把郭伟的事说了出去。现在我还真拿不准了,万晓提供的消息是郭伟没有出境记录,那么他是怎么出去的? 疑问越来越大,以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充耳不闻。 端木在一边怂恿着说:“孟达,我觉得你还是满足薛老师的要求。” 徐孟达就来看我,我茫然地看着他。 徐达夫人端着中药出来,轻轻地吹了吹汤药说:“孟达,你听听小陈的想法吧。” 我被朱花语推了一下,才猛然惊醒过来,继续茫然地左右乱看。 徐孟达皱着眉头说:“陈风,你怎么怪怪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迟疑了一下说:“端木处长的意见,我觉得行。” 徐孟达一听,顿时笑了起来,指着我说:“陈风,你陪我走一趟。” 我坚定地点点头,徐孟达的意思刚好是我想的意思。我要去会会郭伟! 事情落妥了,徐孟达的心情无比的高兴,嚷着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徐达夫人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样,赶紧呼喊着保姆准备吃饭。 一顿饭我吃得索然无味,一桌子的人,除了徐孟达在高谈阔论之外,我和朱花语几乎都没开口,只有端木不时答应他几句。 直到饭吃完了,也没见徐达部长回来,我准备告辞出门。 徐孟达叫住我说:“你也不要去住什么宾馆了,你去会所住吧。” 我还想推辞,端木笑道:“陈风,我可是想住孟达也不给住埃” 徐孟达正色道:“人家原道而来,是客人。你天天在,再说,你敢不回家?” 端木嘿嘿地笑,说:“孟达,你还真看死了我,你的那个嫂子啊,我一天不回家,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烦死我呢。” 徐孟达受伤住院后,他的会所照样开着门。 徐孟达的会所是会员制,一般人根本进不了门。我之前与小姨在会所住过一次,知道里面的豪华,非一般人能够想象。 “陈风,你准备准备,这两天我们就出发。”徐孟达安排我说:“等我们回来,再把你的位子挪一挪。” 我心里一股闷气,他说的要给我挪一挪,我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徐孟达不是干部,甚至连公务员也不是,他凭什么给我挪一挪?但他既然说出来,就表示他一定有办法。 他能将郭伟扶上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必定能将我屁股底下的位子挪动。 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能耐。 第六百二十二章衡岳市委的决定 一个星期后,我和徐孟达登上了去洛杉矶的飞机。我们这行人,除了我和徐孟达之外,随行的还有两个人,衡岳市主管经济开发的副市长和市检察院的一位副院长。 多了两个人,一切皆在我。 我从省城回去后,带着老婆黄微微就回了娘家。 我的儿子年年已经能叫“妈”了,这让黄微微母性勃发。除了晚上睡觉她不与儿子在一起,其余的一切时间她都交给了我的儿子。 晚上她要跟我睡,她不喜欢我们在柔情蜜意的时候被儿子看到。尽管儿子还很小,她照样不允许。在她看来,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绝对的私密。 黄山部长听说外孙回家了,他也早早的回家,坐在客厅里逗着年年。 我鼓了几次勇气,才说出来话:“爸,我有件重要的事给你汇报。” 黄山部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有事应该跟你的上级汇报,跟我汇什么报呢?” 说着继续去逗年年,整个形态看不出半点部长的威严,就与我小时候隔壁邻居老大爷一模一样。 我咳了一声说:“爸,这事太严重了。” 黄山部长这才抬起头,摆摆手说:“去书房说。” 一进他的书房,我就将郭伟去了国外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他不是走正常出境途径。因为海关查不到他的出境记录。” 黄山部长的眉头越锁越紧,我告诉他的事,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衡岳市建市以来,还未出现过这样的事,这让黄山部长一时也手足无措起来。他在屋里转着圈子,转得我脑袋发晕的时候他问我:“还有谁知道?” 我摇摇头说:“没有人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想说钱有余借款的事,话到嘴边我咽了回去。我的股份从小姨的路桥公司退出来就是黄山部长的主意,他一贯反对家属经商,但顶不住我的丈母娘陈雅致,有时候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我撒了个谎说:“我有个朋友,在工业园区投资,找不到他人,打听过来的。” “你这朋友是什么人?”黄山部长警惕地问。 “他是我们春山县苏西镇的,一个建筑老板。”我解释说:“这个人原来在我搬迁苏西镇的时候出过大力。” 他哦了一声问:“此事与你没关系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走,我们去找陈书记。”黄山部长想了想说:“这事要马上给陈书记汇报。事关重大,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半点消息。” 我诚惶诚恐地跟着他下楼。司机已经备好了车,我们一上去,就马不停蹄往陈书记家赶。 陈书记在书房听了黄山部长的汇报,我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陈萌照片发呆。 莫阿姨叫老保姆给我上了茶,她喜欢安静,自己回到房间去休息了。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黄山部长半天没下来,午夜时分,又急匆匆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市长。 我不想让市长看到我,因此在他进来之前,我已经起身去了洗手间。 凌晨时分,楼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我知道领导们已经开完了会。我继续去洗手间回避,等到他们都离开了,我才从洗手间出来。 老保姆正要锁门,看到我从洗手间出来,慈祥地微笑,打开门让我出去。 门外除了黄山部长的车,已经看不到一个人。 黄山部长看我上车来,颔首问道:“没人看到你?” 我嗯了一声说:“我回避了一下。” 他满意地点头说:“你的消息是准确的。刚才已经派人去了工业园区办公室,找到了郭伟留下的一封信。” “说了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坐在后面的黄山部长一声没吭,我看一眼正襟危坐开着车的司机,悄悄吐了一下舌头。 回到家,黄山部长才告诉我,市里决定派人去郭伟目前所在的洛杉矶找人,其中就有我。 我正迷惑为什么有我的时候,黄山部长解释说:“你与他过去的搭档,他人在国外,不能采取强制措施。最后的办法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回国。” 晚上我们在黄山部长家住了,陈雅致局长抱着年年去睡觉。我和老婆黄微微回到她的闺房休息。 黄微微人嫁给了我,家里的陈设却是一点也没动。按她的说法,是她妈有意不动的,说万一我欺侮了她,她还能回娘家去。 我一把搂住她说:“老婆,我会欺侮你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会。” “证据。”我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没证据,今晚我可不饶你。” 她根本不搭理我,娇笑着说:“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呀。” 我低下头,吻着她的耳垂说:“老婆,我爱都爱不过你,还会舍得欺侮你吗?” 她满意地嗯了一声,手抚着我的脸说:“老公,你瘦了好多呢。” 我能不瘦吗?本来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不明不白就被抛在沙滩上了。 我闻着她的发香说:“老婆,我想爱你了。” 她的脸红了一下,刮着我的鼻子说:“贪吃猫。” 我心底的欲望顿时被勾起,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充满鲜花香味的床上,尽情地欣赏着这属于我私人的珍贵。 一通忙乱,我仰面八成地躺在床上,呼唤着她说:“老婆,我要死了。” 她格格地笑,扭了我一把说:“不许死。我还没同意,你就不许死。” 我叹口气说:“老婆,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会这么办?”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柔声说:“我老公不会死。” “我说万一。” “没有万一。” “人生很多万一。”我说,心里想着要去美国见郭伟,还不知会是什么结局。 “如果真有万一,我就跟着你去死。”她认真地说,眼眶里就盈上来一层水雾。看得我心痛无比。 “你不许死。”我抚摸着她的胸口说:“我儿子还没大呢。” 她颤抖了一下,突然将身子压下来,严丝合缝地趴在我身上说:“老公,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老婆是个天真的老婆,她不喜欢政治,不喜欢当官。她只喜欢平平淡淡地生活,安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一点,我在春山县搞社教的时候就领略到了。 当年她出落得还没今天这般有韵致,就像一朵稚嫩的小花一样,在烈日和暴雨中顽强地着生命。她怯怯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一朵花的盛开,一只蚂蚁的死亡,都会让她惊喜,让她落泪。 她默默的跟在我身后,无论寒暑,总会给我温暖与清凉。她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她,我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没有1我搂着她的后背,双手在她光滑的背上游动。 “你骗我!”她抬起头看着我说:“你跟我爸在搞什么?半夜出去,招呼也不打?” 我这才想起,我们回来的时候,陈雅致和黄微微都在客厅等着我们,她们没去休息,就连我儿子年年,也是躺在他外婆陈雅致的怀里睡着的。 “有些事,不能说的。”我将她从身上抱下来,搂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说:“老婆,对不起。” 她笑了笑说:“我懂!我不打听。你们男人的事,女人不要听。” 我的心里一阵阵的愧疚,如此可人的老婆,我却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在男女问题上,我总是受不了诱惑。每次我在事后都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但每到关键时刻,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放纵自己。 客厅里的挂钟响了五下,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皮的白来。 我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薄明的世界。 一切都好像在睡梦中醒来,我似乎能听到花开的声音。薄明的世界里,清凉的空气无孔不入,每一片叶子都在沉睡中醒过来,每一片叶子都能洒到阳光。 我世界是如此的安详,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我要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到爱的力量。从今天起,我要将过去埋葬,我要在阳光下奔跑,让每一个清晨与黑夜,都能感受到生命的伟大。 我回过头,床上的黄微微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郭伟的难言之隐 我是第一次出国,却没有踏出国门的狂喜。反而在心底有着某种说不出味来的隐隐不安。我甚至不知道此去何为,是因为徐孟达?还是因为薛冰?或者是陈书记交给我的重要任务,想尽一切办法将郭伟带回来。 徐孟达还不能正常行走,他仍然坐着轮椅。但现在推着他走的,只有我。 从候机大厅出来,迎面过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他们手里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副市长的名字,我们知道,这是来接我们的。 一路无话,车到旅馆,安排我们住下,徐孟达便开始跟薛冰联系。 我们此次来,希望全部寄托在徐孟达的身上。能不能找到郭伟,能不能将郭伟带回去,徐孟达在其间起到我们谁也不能替代的作用。 我在将衡岳市要派人一道同行的消息告诉给徐孟达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摔了杯子,骂了人。而且骂得很厉害,让我也差点破口而出会骂他。 徐孟达责怪我把事情扩大化了,说我有意把个人恩怨与工作混在一起,是一个不能让人省心的朋友。 我不怪他这样说我。其实我的想法比他确实是要复杂得多。徐孟达让我陪他出国,我是一个公务人员,出国是需要审批的,我不能将未来押在他一个人身上。向组织汇报是政治底线,也是一名干部的最低政治要求。 徐孟达在骂过我之后,长叹一声说:“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这样一来,本来一趟私密之旅,现在都成了工作。 薛冰听说徐孟达到了,当即要来旅馆见他。 副市长在一边摆手拒绝,他拿一张纸给徐孟达看,上面写着“约郭伟一起谈”的字样。徐孟达就支支吾吾半响说:“薛老师,我现在太累,明天你叫上郭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薛冰说:“我联系不到郭伟。” 她这句话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要是找不到郭伟,我们来美国有何意义? 郭伟身上涉嫌大案,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背后还有其他问题。这些东西是副检察长无意识透露给我的。 “我想跟他面谈。”徐孟达说:“薛老师,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薛冰迟疑了一下说:“他给了我一个电话,但我没打过。” 徐孟达就叹口气说:“这么说,你们只见过一面?” 薛冰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孟达,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郭伟的?怎么老是问起他呢?” 徐孟达爽朗地笑道:“他是我情敌,当然我要问他的情况。这就好比打仗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要是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这一站该怎么打?” 我和副市长几个人围着徐孟达而坐,听着他们在电话里打情骂俏,居然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对方的薛冰自然不知道这里坐着四个男人,四个男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薛冰来美国留学,一切都是徐孟达办的。他要想博得美人心,就必须先得美人意。薛冰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国留学,她甚至为了留学而放弃了中部省歌舞剧团的公职。 而这些事,对于徐孟达来说,简直就不值一提。 我们屏声静气地等着薛冰说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副市长凝重,副检察长古板,徐孟达脸上洋溢着爱情的温柔,而我,却是暗暗的着急。 倘若薛冰知道在电话这边有四个人在听她说话,她会毫不犹豫挂了电话,冲动起来会杀人。 “他是你情敌吗?”薛冰笑起来说:“你徐孟达手眼通天,谁敢跟你抢老婆呀。” “郭伟就敢。” “我又不是你老婆。” “是你叫我来的。”徐孟达笑眯眯地说:“薛老师,你是不是我老婆,不是我说了算。但我已经来了,就一定要跟郭伟见一次面。” “他还不知道你来呢。”薛冰吃吃地笑。 “你没告诉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薛冰反问道:“你希望我告诉他?” “不要。”徐孟达摇摇头说:“我要给他一个意外。” 电话那边的薛冰就沉默了下来,就在王眉以为她挂了电话的时候,里面突然想起她的声音:“孟达,他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一听,精神都为之一振。只要找到郭伟,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即便带不回他,回去也有个交代。 “时间、地点。”徐孟达不等我们指示,当即问薛冰信息。 “我发给你。不聊了啊。”她挂了电话,不一会,徐孟达的手机提示信息到了,打开一看,是薛冰发来的约会地点和时间。 “好了。妥了。”副市长长吁一口气,当即叫来接我们机的人,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接我们机的是国内某机构的人,具体什么身份我一点也不知道。我看着他们匆匆出去的背影,想问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该问的不问!这也是组织原则。 下午到了约会时间,进来一个人帮我推徐孟达的轮椅。我还想跟着去,副市长摆摆手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副检察长随同徐孟达去赴约,随行的我注意了一下,有四五个之多。而且都是年轻人,样子显得非常的精干。 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门一响,我看到徐孟达被推了进来。他额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泅出一丝血迹。他受了伤! 徐孟达的背后,跟着进来几个人。其中在人群中间,我看到郭伟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看着地下。 “抬起头来。”副市长威严地喝道。 郭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次,叹道:“果然是你。” 我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因为我看到他眼中的绝望。 郭伟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去,停留在副市长的身上,淡淡地说:“不要用这个口吻跟我说话。这里是美国。” 副市长还想怒斥,被副检察长拦住了,指着一张椅子说:“郭伟先生,你请坐。” 郭伟不屑地扬起头说:“谢谢,不坐。你们有事吗?没事我要离开了。” 副市长冷笑道:“有没有事,你心里最清楚,能不能离开,不是你说了算。” 郭伟愕然地看着副市长,看了几秒钟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摔开有意无意傍着他的两个人说:“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们一次?这里是美国!” “可你是中国人。”副市长拍了一下桌子说:“郭伟,你良心被狗吃了?枉费党和国家培养你那么多年,一出国,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今天还告诉你,不配合,别幻想走出这个房门一步。” “你敢!”郭伟终于忍不住暴怒了,他回转身就往门口闯。 可是他刚一动,手臂就被人扭住了。他挣扎着,开始狂喊起来:“我要报警。你们这是绑架。” 郭伟的狂叫让我胆颤心惊。实话说,我确切地明白我们现在身处国外,而且身处标榜世界最民主自由的国家。如果真被他报警了,我们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我的担忧瞬间得到了释放,副检察长慢条斯理地说:“郭伟,你别叫了,没人听得到。就算被人听到了,也没用。我告诉你吧,你现在站在我们中国人开的旅馆里。这里除了我们专案组的人,没用其他任何一个人。” 郭伟显然不相信,他嚷道:“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 副市长瞪他一眼说:“你贪污挪用公款,诈骗,就不是犯罪?” 郭伟闻言,神情楞了一下,随即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他看了看我们一眼说:“就算你们有证据,这里也是美国。” 郭伟三番五次提醒我们,这里是美国!他确实是抓住了我们的弱点,没错。就算他郭伟犯罪了,我们在这里也没有办案资格。要想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只有将他带回国内。 但我们能将他带回去吗? 屋子里陷入了僵局。 郭伟也终于坐了下来,他翘起二郎腿,朝我伸出两根手指说:“陈风,来根烟。” 我正要掏烟,被副市长喝了一声说:“抽什么烟,不许抽。” 郭伟笑道:“这是我的自由。再说,我跟陈风是老朋友,老同事,我们抽根烟,关你什么事?” 郭伟是在提醒我,我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但他就没想到一件事,倘若我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陈风啊,我出来之前,钱老板让我告诉你,妥了。”郭伟冷笑着说:“我的船翻了,死的不是我一个人啊!” 我淡淡地微笑,递给他一杯水说:“老郭,我从小就有个习惯,坐船一定要带救生衣的。而且,有安全隐患的船,我是坚决不坐的。” 郭伟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叹道:“陈风,我还是败在你手里了。” 副市长不耐烦了,厉声叱道:“郭伟,想清楚没有?” 郭伟根本不搭理他的话,转而去看徐孟达,他盯着轮椅上的徐孟达看了半天,仰天哈哈大笑说:“徐孟达,你就是一残废。” 徐孟达不怒反笑道:“我是不是残废,我比你清楚。这世界上只有还有人爱,就不算是残废。” “你以为薛老师爱你?” “难道爱你?” “她不爱我,但肯定也不爱你。”郭伟长叹一声说:“你我都是一样的命!我们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废话少说。”副市长阻止他道。 “这是废话吗?”郭伟白他一眼说:“我跟你们说,如果我真想自己过好日子,在国内我一样过得很好。我根本没必要冒着背一辈子的耻辱出来。我这个人啊,就是不死心,以为这天下的人和事,只要报以真情,真会铁树开花。当然,铁树确实会开花,但铁树一开花,不是死期到了,就是有大事要出。我认命了,你们说吧,需要我说什么?” 第624章媾和 郭伟我们终究没能带回来。 但郭伟交给我们的一些秘密,让副市长也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 四天后,我们乘机回国。 徐孟达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他要留在美国,陪薛冰读书。 我们这次去,我刻意回避了见薛冰。与薛冰一同在美国留学的彭小媛来找过我,她在我的房间坐了整整一下去,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等我回国的时候,她托我给她爸爸彭副校长带了一件阿拉斯加的毛衣回来。 市委陈书记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听我们汇报。我们这次去,不但带回了郭伟的所有交代材料,附带录音录像什么的,在他的证言里,我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冰山,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陈书记立即安排我们去省里汇报,并且特别嘱咐,任何人不得外传案件消息。 从市委出来,我给陈萌打电话,开口第一句就说:“萌萌,就快见到日头了。” 陈萌似乎还没听明白,冲着话筒说:“什么日头呀?” 我笑道:“就是太阳啊!” 陈萌沉吟了一会,问我在哪。她要见我。 我看看四周,除了市委门口的武警,周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我说:“我想去爬山。” “好!我陪你。”陈萌说了一个地名,说她去通向这条山的路口等我。 我知道这座山,这座山上留有古时候大禹治水的历史痕迹。山上有一汪清泉,终年不歇。即便在五十年代赤地千里的时候,这汪泉水一样的流淌。当年方圆几十里的人,都靠着这汪泉水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这座山上覆盖着原始森林,常有蛇虫出没,平时很少人上去。近几年来,当地有意将这座山搞成旅游胜地,因此修了一条直达山顶的路。 从衡岳市出城,沿着国道走二十公里,会有一个不大的出口。一条水泥马路连接着山与国道。 下了国道,再走二十公里的水泥马路,就能走到山脚下。山脚下有块大坪,原本是用来建停车场的,但因为资金不足,至今只建了一半。 我在国道的出口看到陈萌的车停在路边。 我减了减速,摁了一下喇叭,径直往前开。 这座山我来过几次,每次来都能带给我惊喜。不管我的心情如何的坏,只要在山里走上一圈,我就能感到勇气倍增,神清气爽。 陈萌跟着我过来,我们一前一后将车开进停车坪。 停车坪里空荡荡的没有一台车,也没有一个人。 我们将车并排停在一起,不约而同摁下车窗玻璃。 “过来坐。”我冲她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车门,上了我的车。 “走走?”我指着上山的路问。 陈萌嫣然一笑说:“我累了,先坐坐,好么?” “好!”我说:“我帮你放平座椅。” 说着,我从我这边探过身去,将上半个身子越过她的身体,伸手去扳车门边的座椅调节器。 她将身体缩成一团,躲闪着我,嘴里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我扳下座椅,让她将身体放平躺在椅子上,看着她的面容说:“你休息一下,我下车走走。”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你在这里陪我。我怕!” 我奇怪地盯着她看,笑道:“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 陈萌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将脸扭到一边去,低声说:“我就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心里一动,在她手心里轻轻一挠,笑而不语。 她显然痒了,却故意憋着笑,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犹如一池平静的春水,被一片落叶荡起圈圈涟漪。 “我有事要告诉你。”我说,摸出一支烟来,问道:“我能抽不?” “当然可以。”她微闭着眼,轻声说:“只要你喜欢的,什么都可以做。” 我点上烟,抽了一口,迟疑了一下,将她塞到她唇边,鼓励她说:“抽一口,好烟。” 她拒绝着说:“我不抽。女人抽烟在男人心里没好印象。” “这里又没外人。”我扫视一眼空荡荡的停车场说:“除了你我,找不出一个活着的人了。” “别人面前我才不管呢。”她睁开眼看了我一下,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我再次心里一动,眼睛看着车前挡风玻璃说:“萌萌,我想……。” “你想干嘛?”她微微动了一下,胸前便波涛起伏。 “没干嘛!”我慌张地说,将烟扔出车外:“素雅她们呢?” “好着呢。” “她们现在在做什么?”我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干嘛呢。”陈萌不依不饶地问我。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只是心里想想,现在不想了。” “你是不是想亲我?”陈萌突然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慌张地避开她的眼神,尴尬地笑着说:“我没说。” “你呀,想亲就亲吧,你不是没亲过。”她逗着我说:“陈风,你说,我是你表弟的老婆,你亲我,是不是吃你表弟的冷饭?” 我无言以对,这女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说话直来直去,让我一时陷入无边的尴尬当中去了。 她却从座椅上坐了起来,伸手揽过我的头,在我嘴上亲了一口后,嘻嘻笑着说:“陈风,你这是在偷情呢。” “我没有!”我气急败坏地说:“是你亲的我。” “你就不想亲我?”她歪着头看着我。 我再也无法控制,双手搂过她来,将唇盖在她的唇上,伸出舌头就去撬她的牙齿。 她顺从地张开牙齿,让我长驱直入。 “陈风。”她喃喃叫道:“你爱我吗?” 我含着她的唇,认真地点头。 “丫头你怎么办?” “我也爱她。”我说。又去舔她的唇。 “贪吃!”她嗔笑道:“你这样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贪吃?” 我正色道:“我不贪吃。但你,我想吃。” “你想怎么吃我呀?”她娇笑着,一把推开我,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沿着上山的路轻快地跑起来。 我赶紧下车,锁好车门,跟着她一路追了过去。 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刚修好的水泥马路,还没多少车走,能看出路面的洁净与光滑。另一条小路,显然走的人多,却曲曲折折的,在密林中穿行。 远处一阵叮叮咚咚的水声,我知道这是山顶流下来的泉水。 陈萌拐上了小路,站在前边朝我招手喊:“陈风,我们看水去!” 我点点头,几步赶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扒开荆棘密布的小路,闻着水声一路前行。 这里已经没有了路,草齐半腰。几丛叫不出名的灌木,树上挂满了红色的果子。 突然她惊叫一声,我就看到她被一丛荆棘挂住了,她的脚脖子已经汵出了血,血珠子滚落下去,痛得她一张美丽的脸,几乎要扭曲起来。 我心痛地蹲下去,帮她扯开荆棘,搂着她的腰说:“萌萌,我们不过去了。” “不,我要去。”她倔强地说:“我已经听到水声了。我要看水。” 我无可奈何地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探路。 回首看过去,我们来的路已经消失在草丛中了,这里除了虫鸣,世界安静如同母亲的子宫。 眼前一汪碧泉,盈在三尺见方的石头池子里。水从山顶下来,在这里冲成了这样一个池子。泉水清冽,能清晰地看到水底洁白的沙子和圆圆的卵石。 我们并排坐在一块石头上,闻着花香,听着水声,感受来自大自然的宁静。 “真好!”陈萌幽幽地说:“如果有天我想好了,我就来这里结一个草庐,早晚听着水声,枕着花香入眠。” 我刮了她鼻子一下说:“等你想好了,怕是连上山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莞尔一笑,将头靠在我胸口说:“陈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多希望你能来陪着我啊!” “我不行!”我笑道:“我就是个俗人,没有你的境界。” “坏人!”她笑着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将手按在她胸口,从扣子的缝隙里探进去两根手指,触摸着她柔顺光滑的胸罩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陈萌瞪了我一眼说:“你手再乱来,我砍了你的。” 我吓得赶紧抽出来,嘿嘿地笑着说:“亲爱的,我是想看看,你的这座山比我们脚下的这座山,谁更幽深迷人。” 她脸色通红,半眼也不敢看我,低声说:“我们先说正事吧。” “什么是正事?”我调笑着说:“在这里,你就是我的正事。” “死陈风。”她又要来掐我。这次我有防备了,就在她还未使出力来的时候,我已经横抱起了她,将她平放在一丛温软的草丛上了。 耳朵里是叮咚的泉水声,鼻子里是幽幽的花香,眼前是一副美丽的女人身体。我顿觉天地之间,一切温柔起来。 “我们这是媾和呢!”她掩着嘴,吃吃地笑。 我解开她的衣服,将头埋在她洁白温软的胸口,喃喃地说:“现在就是拿一尊炮来轰我,我也要爱你。” 陈萌爱怜地搂着我的头,眼里的泪珠儿啪嗒一声掉落在草丛中。 第六百二十五章四个女人与一个男人 山风微动,雾霭沉沉。远处山脚下,暮归的老牛悠闲地甩着尾巴,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安详。 眼前玉体横陈,春色无边。绿树鲜花丛中,爱与欲望肆意流淌。 我凝视着这具曾经让我激动的胴体,心跳得几乎要从口腔里蹦出来。 陈萌脸上的泪珠儿还未干,挂在她开始消瘦的面颊上,一副楚楚可怜的形态。我伸手想去擦干她的泪痕,手刚一接触到她的脸,她就睁开了眼,羞涩地一笑,抓起旁边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穿好了衣服,笑吟吟地朝我伸出手要拉我起来。 我急道:“萌萌,这……怎么啦?” 她含羞嫣然一笑道:“陈风,你别怪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现在不仅仅是何家潇的老婆,我还是点点的妈。我不能给点点的人生轨迹画上污点。” 我急白了脸说:“这哪跟哪呀” 陈萌收敛了笑,背对着我说:“如果你真喜欢我,就让我保留最后的一点自尊。很多东西,得到的并不都是最好的,反而是挂念,往往最美。” 我一下哑了口,心里骂自己道:“奶奶的,还磨叽吧?” 脸上却装作一副无限依恋的样子,叹口气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伸手扯下一片叶子,在手心里揉成了汁。 我闻着手掌心里叶子的清香,轻轻说:“对不起,萌萌。” 陈萌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我说:“陈风,我们这样最好。如果真让我们都得到了,不但不会美丽,反而会让人恶心。” 既然美事走了,再呆在草木葱郁的水边,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走到水池边,掬起几捧凉水,兜头浇下。 原本炽热的心,被凉水浇灭得一干二净。我抹了一把脸说:“下山吧1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我穿过齐腰深的草丛与灌木,来到通往山顶的马路上。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 暮色开始笼罩上来,山里降温快,天也黑得快。就在我还在感叹岁月如水的叽叽歪歪里,夜色如水,漫上了整座山。 停车坪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电灯,电灯底下站着几个男人,看到我们从山上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围了过来。 他们是本地的村民,说我们的车停在他们的停车坪里,要收费。 陈萌一听,柳眉就倒竖起来,大声呵斥着他们。男人们任陈萌呵斥,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齐齐地堵在我们的车头。 我只好过去,找着他们中间一个为头模样的人,拉到一边问他要多少。 村民伸出两根手指,看我没反应,马上又伸出一根手指。 我疑惑地问:“三十块?” 他摇了摇头,脸上狡黠地笑了笑说:“我们五个人,等了你们一下午,才值三十块么?” 我笑道:“难道三百?” 他笑了起来,指着身后的车说:“老板,一看你就是有钱人。爽快1 我冷笑着说:“如果不给呢?” 他迟疑了一下,大声笑起来说:“没关系啊,车留在我们这里就好了。” 我心里冒起来一股怒气!狗日的,你这不是在杀猪么!我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五个农民,他们的样子显得很朴实,身上的肌肉也能看得出来。但眉眼间流露出来的狡诈,把我心里对农民兄弟的美好形象,毁得干干净净。 我揣摩着,要是动起手来,我虽然保证能赢,但并不见得会输。 于是我走到陈萌的车边,示意她摇下车窗玻璃,低声对她说:“等下我把人一引开,你不要管我,立马给我跑。” 陈萌惊愕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笑了笑,回到自己车边,从车里摸出一根铁棍出来。 挡在车前的村民一看我拿出了铁棍,大喝一声喊:“哎呀,想打架呀!” 我没等他的话音落地,一棍子就扫了出去。这一棍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背上,他一吃痛,一下跳开了。 其他四个人看我动手了,呼啦一声就围了过来,骂骂咧咧地喊:“打死这个狗日的,敢在老子的地方撒野。” 我不想与他们打嘴仗,挥起铁棍,毫不犹豫追着他们砸过去。 村民没想到我一个人敢跟他们五个人动手,且有一个吃了我一棍后,已经吓得远远的躲开了。 村民大概看出了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在我的铁棍还没扫出去之前,四个人已经四散奔逃开去。 我示意陈萌赶紧走,陈萌却不走了,趴在车窗上看着我笑。 我心里急呀,跟农民打交道我是有经验的,这五个人不是跑了,他们是去叫人了。我们此时再不跑,可能就没机会跑了。 我扔了铁棍,爬上自己的车,打着火,摁着喇叭,从陈萌的车边擦身而过。 陈萌也启动了车,跟着我往马路上开。 车一上到马路上,正想加油,抬起头一看,顿时惊得呆了。 马路前方,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刚才与我打架的几个人。 我心里想,坏了!老子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我与农民打了十年的交道,对他们的思想早就了如指掌。在他们的地方,人多势众,且每一个地方,总会有一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比如刚才找我们要停车费的人,或许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一定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一脚踩住刹车,我不能硬撞过去。万一这些人不知道躲闪,老子压死了人,吃不了要兜着走。 人群大呼小叫地涌过来,他们手里举着锄头、耙头、木棍一类的东西。 我楞住了,正想着如何应付,听得车后喇叭声响了起来,随即看到陈萌的车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她不但没减速,反而加大了油门。 我毫不犹豫松了刹车,挂档起步,跟在陈萌的车后,怒吼着往人群当中开过去。 围过来的人看到我们不要命的架势,纷纷往路两边跳,也顾不得下面是陡坡,还是荆棘。我耳朵里听到一阵阵哭爹喊娘的叫骂声,油门却丝毫不敢放松,呼啦一下就冲出了包围。 车后的石块如雨点般扔过来,而我们的车,已经将他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一路狂奔,终于上了国道。陈萌在前边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下车过去,看到她伏在方向盘上笑得花枝乱颤。 “陈风。”她抬起头看着我笑道:“原来你也怕事啊1 我讪讪地笑着说:“我不是怕事。万一压死了人,就出大事了。” “会吗?”她歪着头看着我说:“你以为他们都不怕死啊?我跟你说,这天底下最怕死的就是他们。” “为什么?”我问。 “这些人啊,贪图的就是一些小恩小惠,家里有土地,种的粮食吃不完,养几只鸡下蛋,养一头猪过年,小日子过得滋润得很。白天干活,晚上搂着老婆睡觉,要他们自己送死,比登天还难啊1 我嘿嘿地笑,心里想起了赵德全。老鹰嘴的赵德全不正是陈萌说的人吗?干不了大事,却能蛊惑人闹事,真出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闹出了这么一出后,肚子开始饿了。于是我提议说:“萌萌,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陈萌想了想说:“好啊!你跟着我走。” 我回到车上,开始跟着她往城里走。 到了城里,手机响了起来,陈萌在电话里说:“陈风,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我回答她说:“好,只要你喜欢,我没关系。” 我们一前一后将车开进了一座大院,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两间屋里透出来灯光。 我正在迟疑,前面的陈萌按响了喇叭。 声音甫歇,房门便打开了,屋里出来三个人,看到院子里的车,惊叫一声,一齐围了上来。 借着灯光,我看到了出来的几个人,居然是素雅、苏娟和苏眉。 她们在我生活里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就在我要忘记她们的时候,她们突然冒了出来。 我呆在车里,愣愣地看着陈萌从车里下来,朝我招手,示意我下车。 我没动,看着陈萌她们要进屋。 突然,跟着陈萌的苏娟转身过来,她轻轻走到我车边,轻轻说:“陈哥,不下来吗?” 我从惊异中醒了过来,笑了笑说:“是你呀,苏娟。” 苏娟羞羞地微笑,看着前边进屋的陈萌她们说:“当然是我,陈哥吓着了吧?” 我摇摇头说:“吓倒没吓着,只是你们这么久也不跟我联系,陈哥我生气了。” “陈哥别生气1苏娟帮我拉开车门说:“萌萌姐不让我们去找你,说你很忙埃刚刚接到萌萌姐电话,说你们要过来吃饭。我们都高兴得要死呢1 “是吗?”我装作不相信的样子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你下来就知道了。”苏娟毫不迟疑一把将我从车里拖出来。我一脚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苏娟赶紧伸手扶住我,低声说:“站稳了!别摔坏了。要摔坏了,我可赔不起呀!” 屋里四个女人,就我一个男人。我要是进去,就在花丛中。 第六百二十六章半夜车祸 我几乎是被苏娟半拖半拽拉进了屋。 陈萌坐在一张椅子上,看我进来,眉毛一跳说:“陈风,看到四个美女,不敢进屋了吧?” 我讪讪地笑着说:“有这事吗?我怎么就不敢了?这不进来了么?” 陈萌哈哈大笑说:“你的眼睛出卖你了,你看你,都不敢看人了呀。” 苏娟和苏眉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只要素雅红着脸,低声说:“你们才是美女,我可是残花败柳了,老了呢。” 苏眉搂着她的脖子说:“其实呀,这屋子里,除了萌萌姐,就数你最漂亮了。你看看你,多有女人味啊1 我趁机去打量素雅,果然发现她就像一朵沉静的芍药一样,含羞微笑。 老残有眼光!我在心里感叹。可惜这家伙无福消受。 苏娟拉着我在陈萌的对面坐了,她们给我端上来一杯茶,三个人转身就去忙了。 我喝了一口茶,打量着整个屋子说:“衡岳市里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陈萌笑道:“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把她们安排在这里的?”我迟疑着问。 “这地方安全。”陈萌淡淡地笑了笑说:“在素雅的上访案没有正式立案前,我是不会让她们抛头露面的。” “可是你这样藏起来她们,她们怎么生活?” “我有办法!”陈萌伸出双腿,拍打着大腿说:“这个地方,我们报社五十年代的办公地点,已经废弃很久了。原来打算建报社家属楼的,可是周边没地方,这地方又太小,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这地方原来是报社啊1我惊叹着说,起身想四处去看看。 陈萌却低声喝道:“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我只好坐下,捧着茶杯说:“你想问什么?” “市里是不是安排你们去省里汇报?”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一惊问。郭伟的案子到现在还是高度保密,除了市委几个领导知晓外,外界没透露半点风声。 不过我马上释然了,陈萌是陈书记的女儿,她知道这件事,其实也算不得怪事。问题是像这样的案子,陈书记不可能会跟女儿说。因为陈萌本身是个记者,如果让她知道,一篇报道先出来,我们的工作会无限的被动。 “这个,你不用管。”陈萌笑嘻嘻地说:“你只是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我点点头承认说:“我是配合汇报。” “你这次去,主要是汇报哪些方面的问题?”她盯着我问。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萌萌,对不起,有些事,我还真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陈萌显然有些不高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坚决地摇着头说:“不能。天王老子也不能。” 她咬着嘴唇,将本来红嘟嘟的嘴唇,咬出了一线惨白。 就在我要忍不住说出来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指着我说:“陈风,你这人还是有原则的啊!我喜欢!” 我被她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好苏眉端着一碗菜出来,听到这句话后笑道:“我们谁都知道萌萌姐喜欢陈哥啊1 陈萌作势要去打苏眉,嘴里骂道:“死丫头,多嘴多舌的。谁喜欢他了呀!” 说着她自己已经害羞的低下去了头,一张粉嘟嘟的脸被血色漫得通红。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材料,你这次去,一定要想办法送上去。”陈萌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犹豫着问:“送给谁?” “谁听你们汇报,你就送给谁。” “如果人家不接呢?”我知道组织原则的,像陈萌这样的做法,在官场里是禁忌。我们的原则是逐级汇报反映,不能越级。 “绝对会接。”陈萌肯定地说:“你只管送,会有人帮你。” 我只好点头同意。像陈萌这样的人,如果我拒绝她,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她不但会一辈子不理我,而且还会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幺蛾子来烦我。 饭菜端了上来,菜不多,但都色香味俱全。 我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素雅系着围裙过来,微笑着问我们:“还好吃吧?” 陈萌赞不绝口,拖过素雅来,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边说:“素雅嫂子,你也尝尝。” 素雅不肯吃,慌慌张张地说她还在烧汤,扔了我们转身进了厨房。 苏眉张着嘴嚷:“萌萌,我吃。” 陈萌却将菜塞进自己嘴里,白她一眼说:“小丫头片子,不给你吃。” 苏眉还在撒娇,陈萌拿筷子敲着碗边说:“苏眉,你做下准备,跟着你陈风哥去省城。” 苏眉嚷道:“我不去,为什么是我去?” 陈萌笑道:“因为你最小,所以必须是你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因为你是当事人。” “我是当事人?”苏眉吓了一跳,嘟哝着说:“怎么变成我是当事人了?” 陈萌笑而不语,等她放下碗筷,夸张地拍着肚子说:“我吃饱了。陈风,你还吃么?” 我赶紧慌张地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筷子说:“我也吃好了。你说,还有什么指示?” “没了。”陈萌站起身,扫视一眼身边的三个女人说:“这次,成败在此一举了。如果这次再帮不到你们,我也没办法了,大家只好认命吧。” 素雅还想感谢,陈萌却对我说:“走吧。” 我站着没动,她不高兴地转过身子说:“舍不得走了,是不?” 我只好讪讪地跟着她出来,看着她上车后,我问:“接下来去哪?” “回家。” “回家?”我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不想回家吗?”陈萌笑吟吟地看着我。 “不是。”我犹豫着说:“还早着呢。” “要是你不想回家,就陪她们说会话吧。反正她们没熟人,正好找你多说几句。” 她不等我说话,打着车就往院子外开。 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垂头丧气转回来,准备开车跟她一起走。 刚走到车边,苏眉拦在我车门边说:“陈哥,萌萌姐说了,要你陪我们说话,你别想走。” 我苦笑着说:“苏眉,我们有什么话好说呀?” 苏眉眉眼一齐笑了起来说:“多着呢。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 我知道现在想走根本不可能,苏眉这小女子最缠人,我在澳门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于是我叹口气说:“好,我就陪你们说会话。” 从报社老大院出来,已是半夜时分。 几个小时的聊天中,我知道陈萌将她们安排在这个院子里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当初她们来时,院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经过她们的收拾,现在整座院子已经成为了她们的天堂。 我悄悄捏了一下口袋里的U盘。这个U盘在我从澳门回来后,就一天也没离开过我。 这个盘里,有别人致命的东西。 这个院子里的一个人,又是另一个致命的武器。 我惶恐起来,想着这次去汇报,要不要和盘托出!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灯光枯黄晕暗。偶有几个少年,驾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我车边掠过,洒落一地的欢笑声。 我不由感叹起来,青春已经与我渐行渐远了! 一切都像昨天,岁月的河流在无声的流动,我突然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副县长的位子调到省委党校学习,我以为从此可以平步青云,谁料命运又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居然成了全班最差的一个培训干部! 本来想碌碌无为了此残生,没想到又遇到素雅这件事。遇到素雅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因为陈萌,我不能袖手旁观。 素雅的事还没落地,郭伟又出事了。而且出的是大事!郭伟的事,是衡岳市建市以来最大的一宗案件,究竟如何定性,背后还牵扯着什么人,一切都像一个谜,令人无法释怀。 我不免为郭伟担忧起来。他走得如此的义无反顾,却终究是为了爱情。爱情过后,他还有什么? 难道爱情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过去我对此持有深深的疑问,现在我终于明白,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她能让一个成神,也能让一个人变鬼。 郭伟恰恰就变成了鬼! 他以为爱情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所以他冒着天大的风险,做了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出来。谁料到爱情终究还是背叛了他,他失落在异国他乡,从此做一枚飘落的叶子,永远也回归不到大地。 郭伟的陷落让我曾经心痛很久。他秉性不坏,而且脑瓜子灵活。当年苏西镇的搬迁,没有他的魄力,我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而现在,他以爱情换了官位,却沉沦在爱情里不可自拔。因此他铤而走险,以至于他落寞在美国街头,惶惶不可终日。 我知道,郭伟最终逃脱不了制裁! 但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有这样的勇气吗? 我会为爱情抛弃一切吗?我扪心自问,最终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已经撤换成了自由通行的标志了,我将车速放慢,看看三个路口都没有车,才重重的一脚踩下去油门。 就在我的车要顺利通过路口时,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台摩托车,摩托车上的音响还在响着的士高的音乐,就听到砰的一声,我看到一个人影从我的引擎盖上掉下来,摔在引擎盖上后,又滚落到了地上。 音响还在叫,人在我车前却没爬起来。 我定了定神,拉开车门下车。 第六百二十七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个满头黄发的小年轻躺在地上杀猪般嚎叫,看到我过来,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爬了一半,终因体力不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我一看他满身的流氓打扮,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早先在心里的愧疚一扫而光。 衡岳市这几年冒出了一批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靠着帮人了难混日子。他们故意将自己打扮得凶神恶煞,要么剃一个光头,要么将头发染成金黄或者其他颜色。有些人还刻意在胳膊胸口描龙秀凤纹身,张口就是粗话狠话,倘若真要他们舞枪弄棒,却是跑得比狗还要快。 我看他伤得并不重,于是冷冷地说:“起来吧,想怎么样?” 他躺着地上不肯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车,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快被你撞死了。”他说,哼哼着,要从口袋里掏电话叫人。 我打量着他说:“朋友,别废话,你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他狡猾地扭开头问:“公又怎么样?私又怎么样?” 我笑道:“公了,我报警,让交警来处理。私了,你说,赔你多少钱?” 他却不接我的茬,拿着手机按了几个号码说:“我不跟你公,也不跟你私。我叫我大哥来,你问他。” 我心里开始不耐烦,这小子摆明就是想讹我,而且他很精明,知道叫人来。 衡岳市的小混混我见得多了,实话说,我并不怕他们。只是被他们缠上,日子也不好过。这些人本来就不要脸的,遇到这么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 我本来是蹲着跟他说话的,听他说要叫人来,我干脆起身,扭转身就走。 他在我背后喊道:“你牛!等下我看你怎么牛!老子刚出来,不怕你。” 我转过头说:“没事。我也不牛。既然你刚出来,现在叫人来闹事,怕又会进去。” 他也冷笑起来,摸出一支烟点上说:“老子连省里的人都敢撞,还会怕你?” 我心里一顿,想起徐孟达的车祸来,于是转身走过去,蹲下身子,从他嘴里扯丢他的烟,自己递给他一支烟说:“来,朋友,抽我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得意地说:“怕了吧?衡岳市这块地方,我老大就没怕过人。我实话告诉你,我老大是黑白通吃的人。你要是懂味,干脆点,私了也行。” 现在我不想私了,我给他点上烟说:“兄弟,你说说,你撞了省里什么人啊?” 我的样子装得很严肃,一副无比钦佩他的样子。 果然,他越发得意了,深深抽了一口烟后,指着十字路口说:“就在这里,半年前,老子将一个人撞成了残废。” “省里来的?” “是。听说是个大老板。” “怎么撞的?” “这还不简单吗?我的车就停在哪。”他指着一个路口说:“等他来了,我就撞了上去。”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 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我脸上立即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来,讥讽他说:“兄弟,牛皮吹大了,一样会破。” 他急了,从地上坐了起来,瞪着我说:“我跟你说,老子就是故意的。” “你又不认识他,撞他干嘛?” “我是不认识他,可是有人认识他埃这个人多事,坏我老大的事。我跟你说,这家伙命挺大的,没死呢。” 我心里一阵阵发冷,是谁要取徐孟达的命? “你老大是哪位大佬?”我试探地问。 “你别啰嗦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他扔掉烟头,抬起头往街尽头看。 我知道他在等人,等人来找我麻烦。 如果他等的人来了,我想轻易脱身就很难。他们就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粘上了就很难刮掉。 于是我笑着说:“老弟,干脆,我们也不等你老大了,你说个价,我赔给你算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我,又去看我的车说:“朋友,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想乱说话。这样吧,你赔我这个数,我们各自走路。” 他张开一个巴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五百?”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去掏钱。 “啥?”他大声地叫起来:“朋友,你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呀?五百块?不够老子洗个桑拿。” “五千?”我犹豫着问。 他还是摇头,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说刚才我这一撞,他肯定是脑震荡了。脑震荡就是神经病,他连老婆都还没娶,今后也会娶不到老婆了,要绝后了,因为没有谁会嫁给一个神经病的,这是天大的事,我要对他负责。 我哭笑不得,心里却窝着一股火。要是换了其他人,老子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难道是五万?”我冷笑着说:“老弟,你这口开得有点大了埃” “大吗?”他得意地笑起来:“老子都是神经病了,这点钱,能治好我?” “能不能少?”我按压着怒火问。 “不能。”他坚决地告诉我。 “我报警。”我说,摸出电话准备报警。当然,我这是虚张声势的假动作。我不会报警的,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你报吧!警察来了,是你撞我,不是我撞你。我开的是摩托车,你开的是小汽车。你知道的。”他又准备要打电话催人。 我按住他的手说:“老弟,你要五万块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走到天边,我也要报警处理。” 他愣了一下,随即我看到一丝惊喜从他的眼角眉梢滑过。我知道他动心了! 于是我加了一点猛药说:“如果真到了交警队,你能拿到五百就不错了。因为你肯定是无证开车,是不?” 他被我这么一说,脑袋耷拉下来。随即又梗起脖子说:“老子不怕!”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怕。但麻烦事多,你想轻易拿到我的钱,也没那么容易。” 他犹豫了一下说:“朋友,我看你也是个场面上的人。这样吧,你说,我要答应你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老大是谁。”我又递给他一支烟说:“你说出来,我现在就给你五万。” “真的假的?”他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就着我递过去的火,狠狠抽了一口烟。 “你看我是说假话的人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问我老大是谁?”他还在犹豫,我能看出来五万块钱对他来说,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我甚至看到他浑身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没什么意思。就想交个朋友。或许我们还认识也不一定。”我哈哈地笑着说:“衡岳市就只有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是亲戚的亲戚,就一定是朋友的朋友。” 他狐疑地盯着我看,看了半天说:“你不会再忽悠我吧?” 我竖起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行,你先给钱。”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不得不惊叹这小子的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刚才这一撞,力道那么大,而且他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飞了起来砸在我的引擎盖上再落地的。一般人这么一摔,不伤筋断骨几乎不可能。而眼前的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将身子靠在我车头上,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你要现金还是要卡?”我问。 我车里有现金,自从我有了车后,车里我总会带着现金。而且数字不会低于万字头。 “现金为王。”他说,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打开车门,从里面找出一张纸盒笔递给他说:“你得给我打个收条。要不,万一你拿了钱不认账,我可没地方说理。” 他摇着手说:“我不打。我不会写字。” “你自己名字也不会写?”我问。 “不会。”他硬邦邦地说。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叹口气说:“这样吧,我给你写好,你在你名字上按个手摸总该可以吧?” “这样可以考虑。” “把身份证拿给我看看。”我说:“我得按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写。要不写错了,以后我们扯不清。” 他毫不犹豫掏出身份证递给我。 我在纸上记下他的身份证号码和名字,写好收条递给他按手摸。他迟疑地问:“怎么按?” 我拿着笔,扭开笔筒,滴出一粒墨水在他手指头上,示意他按。 他先是很认真地看了看收条,确信我没乱写,才在他名字上按了下去。我从他看纸条就明白,这家伙认识字! 按好手印,他伸出手来说:“钱拿来。” 我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说:“你还没告诉我你老大是谁呢。” 他吃了一惊,怒视着我说:“想耍赖是不?” 我淡淡笑道:“放心,不会。” 他才无奈地说:“我老大叫狗子。不过,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背后还有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人。” “你不知道是谁?”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我这个辈分的人,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实话跟你说,大哥,上次我来撞人,说好给三万的,结果才给老子一万块。还害我坐了半年的牢1 “这个人黑!”我笑着说:“老弟,看你样子就是在社会上走的人,今后兄弟有麻烦,还得请你出面摆平啊!” 他爽快地摆摆手说:“没问题,小事一桩。我跟你说,在衡岳市,就没有我罗大彪摆不平的事。” 我从车里拿了五万块钱给他,扶着他走到路边去坐了,自己转身上车,一踩油门溜之大吉。 突然遇到的车祸,让我又惊又喜。这个叫罗大彪的人,老子要查查你的底细! 刚走不远,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刚才发生车祸的地方来了几台摩托车,他们正在茫然地四处找我。 我忍着笑,哼着歌,掏出电话准备给郝强打。 第六百二十八章他已经爱上了别人 郝强头上罩着全国优秀民警的光环,每一次的调查对他都不了了之。 他继续在苏西镇做他的派出所长,想再往前走一步,却没有人给他机会。上次的调查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残之死与他有瓜葛。 我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郝强直接问我有什么安排。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我的意外,我每次找他,都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找我。 我将罗大彪的身份证号码报给他,让他通过公安内部资料,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郝强的电话过来,告诉我此人是个有前科的人,十五岁因为盗窃被少管,出来不到一年,又因为打架斗殴进去。再出来两年,又因为敲诈勒索判了三年。去年刚放出来,出来不到半个月,又因为无证驾驶致人重伤劳教了半年。 我特别问了问,罗大彪的车祸是不是徐孟达的案子。 郝强恍然大悟地想起来说:“是啊,确实是徐孟达。” 徐孟达他认识,苏西镇搬迁的时候,我将徐孟达介绍给了苏西镇的所有干部。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蹊跷?”我问郝强。 “难说!”郝强沉吟了一下说:“交通的案子我们不管,再说也不是在我辖区。不过,我有个同学在市交警队事故科,我可以找他问问。” 我说了一声好,挂了电话。 车进我家的小区,我很自然地抬头去看我家的窗户,看到有灯光,又转头去看小姨家,却是黑乎乎的一片,我的心顿时一沉。 小姨曾经跟我说过,她家的灯永远都会为我亮着,只要我没回家,她家就不会关灯。我回家往阳台上一站,小姨便会看到我,她就会关了灯。 现在我没回家,她家的灯却关了,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停好车我没回家,直接去了小姨的家。 小姨家门口很安静,我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屋里半点动静也没有。于是摸出电话,按了小姨的号码打过去,提示我关机。 她去了哪?我心里一阵焦躁。 小姨的世界里,只有我们家是她的亲人,她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亲戚。就是我姨父家的亲戚,小姨并不上心。平常很少走动,几乎没有来往。 除了我家,小姨没地方可去。 我的心情越发焦躁,站在小姨的家门口,我给黄微微打电话。 黄微微说几天没看到小姨了,平常她们在小区的院子里经常遇到,每次都会聊几句闲话。我娘隔三差五也会叫小姨回家来坐坐说几句话。 “失踪了么?”我没好气地问。 “不可能吧?小姨那么大的一个人,何况还带着孩子,怎么会失踪呢?是不是去姨父工地了?”黄微微提醒我说。 “去工地也不至于关机吧?”我疑惑地说。 “也许手机没电了呢?”黄微微安慰着我说:“老公,放心,没事的。小姨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啊,她能出什么事呢?回家来吧。” 我一言不发挂了电话,没有小姨的消息,我能安心回家吗? 小姨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尽管在伦理上她是我的长辈,她也长期以长辈在我面前自居,这让我在很多时间特别反感,但我只要看不到她,我的心就空落落的,像丢了魂一般的难受。 从楼上下去,看到小姨的车也不在,我越发的紧张起来。想了想,还是给姨父张老板打去电话。 姨父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板,原来从部队带回来的军人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典型的生意人面孔。 张营长变成了张老板,是社会的必然变化。他过去的战友逐渐转业回来,各级干部都有,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手边的资源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有日去过他公司,姨父居然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他安排小米陪我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又一个电话将小米叫走了,说是有公务接待,让我一个人寡淡地吃了一个午餐。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姨父的公司。但我从小米离开我去赴他的约的眼神里看到,小米是恋恋不舍,而且好像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姨父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就在我要挂掉的时候,话筒里传出小米的声音:“是陈风哥吧?” 我楞了一下,电话是小米接的让我很意外。现在的这个时间,小米不应该跟姨父在一起! “小米呀?”我问了一句:“我姨父呢?” “他醉了。” “醉了?”我追问一句:“你们在哪?” 小米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想说,我干脆直接问她:“我小姨呢?你看到我小姨没有?” 小米沉默了一会说:“我也没见着。不过,陈风哥……。”她欲言又止。 我急不可耐地吼:“有什么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干嘛?” 小米哭着嗓子轻声说:“你小姨跟你姨父吵架了,吵得很厉害,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怎么吵架了?”我迷惑地问。 在我的印象里,姨父是不敢跟小姨吵架的。过去的姨父在我小姨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尽管他是个英武逼人的男人,但只要一眼瞄到我小姨的脸色,他就会像窝瓜一样无精打采。 “听说是你小姨把一千万弄没了。现在公司急需一笔大钱,没这笔钱,公司可能会倒闭。”小米小声地说:“一千万也不是小数字,也不知道你小姨是怎么弄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胸口像是撞了一块大石,差点一口气憋了过去。 小米陪着醉酒的姨父!我的心跳了几下,随即摇摇头,想道,他们应该不可能! 但现在的社会,几乎已经没有不可能的事了。只要口袋里有钱,捉只鬼来推磨几乎不是梦想。 “我知道了。”我说,挂了电话,朝天吼了一声:“钱有余,我日你祖宗!” 小姨的公司没了我不急,小姨不见了,犹如剜了我的心一样的痛。 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走,从小区里跌跌撞撞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墩上,再也没力气挪动半步。 小姨能去哪呢?我苦思冥想,想得脑壳发痛,没想出一个地方来。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小姨小时候生气时,总会跑到河边去默默的坐。 小姨的这个性格曾经让我娘着急不已。我娘怕我小姨想不通去跳河,因此每次小姨去河边静坐,我都会悄悄的尾随着她。小姨每次都会装作没看见,总会在消气后把我从隐藏出拎出来,拍打着我的屁股笑着骂我。 我的心一动,撒腿就往河边跑。 小姨常去的地方我太清楚了。那是一块很少有人涉足的地方,掩映在一片垂柳中。柳树下有一张石凳,因为时代久远了,隐隐的能听到历史的声音。 这块地在香江河边的一座老书院下面,每到春季涨水时,大水都会将这块地淹没。 我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有不少的人在河堤上散步。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河边打着太极拳。要是换了过去,我一定会站在一边看他打完才走。但今天,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只是扫了他一眼后,就沿着一条鹅卵石路下了河堤。 时令已到盛夏,所有的生命都开始鲜活起来。即便在夜色里,生命的力量也不曾有半点懈怠,反而愈发的蓬勃。 我看到石凳上隐隐约约坐了一个人,我心跳得几乎要从口腔里蹦出来。几步赶过去,一眼看到神情落寞的小姨,我几乎要哭出来。 小姨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小风,你怎么来了?” 我哽咽着嗓子说:“你家的灯没亮,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姨凄然地一笑,示意我坐下来。 靠着小姨坐下,我顿觉满心欢喜,心里开始宁静。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问我,似笑非笑。 我拿起她有些凉意的手握在手心说:“因为只有这个地方,才是能让你安静的地方。” 小姨又笑了一下,指着波光潋滟的河面说:“我在想,我究竟从哪里来,又要回哪里去。” 我心里一紧,这么有哲理的想法,我小姨可是从来不会去花脑筋想的。现在她突然想起这样的问题,我不能不讶异。 “小风,你说,小姨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我外婆生的嘛。”我认真地说。 小姨摇了摇头说:“小风,你以为小姨还是三五几岁的孩子吗?我告诉你吧,我从懂事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你外婆生的女儿。” “可是小姨,我娘说,你就是我外婆生的。” 小姨淡淡地笑了笑说:“你娘啊,我还不清楚她。她名义上是我姐,实际上她在我面前就充当了一个娘。” 我故意轻松地嘻嘻一笑说:“要么,你干脆也叫娘算了。” “哪怎么行?”小姨笑着打了我一下:“大小我还是有底的,可不敢乱来。” 我伸手去搂小姨的肩膀,她任我搂着,一动不动。 我说:“小姨,我们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说:“去哪?我已经没家了。” “乱说!”我打断她的话说:“你的家不好好的么?我还等着每天回家的灯光呢。” 小姨沉吟了一下,叹口气说:“小风,哪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我冒出来一句话说:“是不是一千万的事?” 小姨又摇了摇头说:“不关钱的事。你小姨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把钱当钱看。只是我过去的家,我不想再踏进去半步了。因为我恶心1 我吃了一惊问:“究竟怎么啦?” 小姨站起身来,折下一根柳枝在手指上绕了几绕说:“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别人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推荐 小姨要离婚,她不愿回自己家去,我只好带她回家,安排在我书房住下。 我准备去找姨父谈谈,还没开始,市委来电话,让我陪同有关同志去省里汇报工作。 走之前我找来钱有余,告诉他我小姨要离婚的原因,就在于借给他的一千万。钱有余吓得半句话也不敢说,他现在处境不是很好,土地的钱没交,一半被郭伟转走了。剩下的这点钱,根本不够土地出让费。 没有钱,市里不会给他地。关键他又是拿地做的抵押贷的款,银行眼巴巴地等着他拿土地手续去,可是他现在手头既没有钱,也没有地。银行是没有太多耐心等他,最后的期限一到,人家肯定会报警。 钱有余的此等行经涉嫌诈骗,如果证据确凿,他这一辈子就休想从监狱出来了。 我安慰他不要太紧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稳住银行,只有稳住了银行,他才能有时间去想其他办法。 工业园区管委会因为郭伟的出走,现在也是群龙无首。市里临时安排了国资委的一个副主任去主持工作,但工业园区一塌糊涂,谁去也别想短时期内抓住工作重心。这样刚好给了钱有余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这段时间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打苏西镇的主意。 我陪着市委秘书长等几个人到中部省去汇报,一路上心事重重,几乎没笑过。 省委办公厅安排第二天专门听取汇报,剩下的半天时间我们就坐在一起开会。 本次汇报的重点是郭伟携款出国不归,这样的事在中部省并不少见,但涉案金额之高,却是中部省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与会的同志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这家伙抓回来,必须判他死刑。” 我没发表意见,郭伟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只要他敢回国,等着他的就是一颗子弹。郭伟有时候想问题有点天真,他以为出了国,国内就奈不何他,他就没想过,现在全球打击犯罪毒是一个口径,除非他离开地球,否则归根结底还得绳之以法。 唯一让我不解又惋惜的是,郭伟想尽一切办法出了国,却万里迢迢去找薛冰。倘若他不去找薛冰,谁会知道他去了哪里?由此也证明了一个事实,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郭伟冒着生命危险出国,追根下去只有一个结论,爱情是伟大的! 我们临时会议形成了一份会议纪要。由秘书长汇报,检察院的补充。剩下的我,必要的时候作证说明。 我知道自己无关紧要,因此在散会后,决定去找一下林小溪。 似乎心有灵犀一样,我还没去找她,她已经先打了电话给我。 我惊异地问:“小溪,你怎么知道我在省里?” 她在电话里轻轻地笑,扔给我一句话说:“天机不可泄露。陈风,你来趟我家好不?” 林小溪在省城的家我去过,她还是一个人住。不过她现在的居住条件,比起当初在春山县,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爸林副省长买给她的,说是今后做为嫁妆。林小溪当仁不让地接受了父亲的馈赠。反正她不想回父亲的家。在她爸的家里,有一个年龄只比她大几岁的女人,她要叫她“妈”。 林副省长在妻子死后,确实过了几年寡淡的日子。后来有天去省电视台视察,一眼看到现在的妻子,登时惊为天人。 林声茂副省长现在的妻子叫柯丽丽,在嫁给他之前是省电视台的当家花旦之一。柯丽丽只比林小溪大四岁,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的长辈。加上柯丽丽这人性格古怪,尤其不喜欢林小溪。因此林小溪在大学毕业后,一气之下去了我们春山县。 林小溪去春山县当然是有来头的,县委书记关培山过去是林副省长的老部下,老部下给老首长的子女安排一个工作,简直不算是件事。 我丝毫也没犹豫就答应了林小溪的邀请。一来我们分别了很长一段日子,确实有想念她。二来我手里有点东西,想让她先看看。 林小溪家里就她一个人,她穿着居家服笑吟吟地将我迎进门去。 坐了不到一会,林小溪说晚上她爸过来吃饭,要我陪她爸爸说几句话。 我笑着说:“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来陪首长说话。” 林小溪瞪我一眼说:“回到家里,我爸就不是首长了,他就一老头子,平常也找不到几个人能说话的。你跟我爸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说什么都行。” 我心里想,小溪呀小溪,谁说我们没关系呢?关系大着呢。如果我祭出手里的底牌,你爸还敢在我面前称首长么? 但我还是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小溪,你不怕我说错话?如果我说错了,你爸还以为你的朋友素质都差呢。” 林小溪嘻嘻一笑说:“哪你就别说错话呀。” 我为难地说:“我不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 “你在家里是怎么说的,等下见到我爸了,你就怎么说。” 我吃了一惊说:“哪怎么行?这又不是我家。” “你就把我家当作你家呀。” “这也行?”我犹豫着说。 “在你陈风面前,没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阻挡你。”林小溪幽幽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黄微微,今天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心里一动,没敢去看她。心里开始隐隐的不安,眼前的这个女子,曾经把满腔的爱情倾注在我身上,而我,却在春风一度之后扬长而去。 她哼着歌去厨房忙活,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林小溪现在是省电视台的编导,不需要每天坐班。她的继母柯丽丽已经从电视台辞了职,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文化传媒公司。 等到她做好第三道菜的时候,我听到门铃声响,正想喊林小溪,她却在厨房叫我说:“陈风,你去开门。” 我只好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林副省长,脚肚子差点软了下去。 林副省长显然看到我的惊慌,他微笑着伸出手来说:“衡岳市的陈风,对吧?” 我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不敢与他对视。忙着侧起身子,将他迎进来。 林小溪腰里系着围裙出来,笑嘻嘻地喊:“爸,人我可给你请来了啊!” 林副省长不动声色地点头,径直走到饭桌边,故意吸着鼻子说:“香!真香!我老林家的女儿,这一手可全部继承了她妈的手艺埃” 林小溪一听她爸提起自己的妈妈,眼圈一红,低着头要进厨房里去。 林副省长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沙发前坐下说:“我现在想吃一顿家常菜,只能来小溪这里了。” 我想也没想吐口而出说:“您夫人呢?她不会做饭么?” 林副省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小柯做饭还不错。只是现在她忙啊,一天到晚不沾家。别说吃她做的饭,现在想看到她人一眼也很难埃” 林小溪就从厨房里走出来,心痛地说:“爸,以后你就天天来我这里。反正你在家也一个人。” 林副省长叹口气说:“毕竟,这是你的家啊1 “我的家不是你的家吗?”林小溪提高了声音说:“你就我一个女儿,除了我,你还有家在哪?” 林副省长摇了摇头没说话,转而问我说:“小陈啊,你们这次来,都准备好了?”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他是不是在投石问路?这个疑问一冒上来,我使劲压也压不下去。 我谦卑地微笑着说:“首长,具体内容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是因为我过去与小郭有一段时间是搭档。” 林副省长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我还想解释,林小溪已经招呼我们吃饭了。 林副省长显然兴致很高,他让林小溪拿出他珍藏的一瓶好酒来。我看了看,正宗的三十年茅台,酒中极品啊! 首长要喝酒,我当然必须全力以赴。别说是酒,就是毒药,我也会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喝下去。 要知道在首长的面前一定要表现出懂事和乖。但凡做首长的人,什么人在他面前都是千篇一律的顺从。他们是见惯了各色各样的面孔的,什么样的人在他们眼里,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林副省长几年前我们打过交道。他微服我们春山县时,我就在林小溪的家里见过他。不过,当时还有一个关培山在,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 果然,一杯酒下去后,林副省长就问我说:“老关还好吧?” 我一时语塞。关培山的近况我亦如他一样,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他问起来,我不说话,显得我不够礼貌。 于是我客气地说:“报告首长,老关书记一切都好。” 林副省长颔首微笑,亲自拿起瓶子要给我倒酒。我惊得一下弹起来,赶紧双手去他手里接酒瓶。他用眼色拒绝了我,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老关这个人啊,一辈子为革命鞠躬尽瘁。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何况在改革的时代,总会有些地方会犯点小错误的。毕竟,我们没有借鉴的东西啊1 我连连点头认可,由衷地说:“首长,您说的极是。” 林副省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小陈啊,你现在也是国家干部,要知道身为干部,一定有风险。这个风险如何规避,就要考虑一个人的政治素养和政治能力了。有些人为革命尽了一辈子力,到头来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而闹得身败名裂。这在我看来,是要一份为二来看待问题的。” 我接口道:“首长,您说的全部在理。我也觉得,人都会犯错误,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您说,是不?” 林副省长点着头微笑着说:“小陈啊,你这个人,政治素养和能力都不错。前些天啊,我与你们市里的一位领导聊天,说起衡岳市工业园区现在缺少一个有能力的人。我今天不瞒你,当时我就想起了你呀。” 我心里一阵紧张,嘴里却连声说:“首长,我不行,真不行。” 林副省长拿起杯子说:“来,我们碰一个。” 我赶紧双手捧起酒杯,在他杯沿下方轻轻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口灌下去。 “年轻人,谦虚一点也是对的。不过,国家有需要的时候,就应该勇往直前啊1林副省长放下杯子说:“我推荐了你。” 一边的林小溪拍着手笑,说:“爸,你还真眼光呢!陈风这个人,管一个工业园区都是屈才了,他呀,就应该在更高的位置。” 林副省长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说:“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就好像我们吃饭一样,要一口一口的吃。小陈去了工业园区,只要工作出色,还怕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都老了,世界是你们的,需要你们去发展了!”林副省长深深地看我一眼说:“一个人,一定要学会抓住机会。世界上千里马很多,伯乐却不是到处都有!” 我诚恳地点头,心里的感激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我差点就要从口袋里摸出带来的东西了,对于伯乐,我有什么舍不得呢? 第六百三十章组织考察 整个汇报会议,我一句话都没说。 会议最后决定,郭伟的案子由省里直接接手,我作为赴美人员之一,协助省专案组办案。 这个决定让我有些不乐意,协助专案组,表面看是省专案组的一员,其实就是边缘化我。一旦案子结束,我还得回信访局一亩三分地去。 市里征求我意见的时候,我表面上表示一定配合,其实内心是一千个不愿意。但我没办法啊,老子胳膊再粗,还能扭得过人家大腿? 从省里回来,接到林小溪的电话,问我市委组织部是不是找我谈话了? 我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组织部找我谈什么话呢?于是我干脆地告诉她说:“没有,鬼也没找过我。” 她吃吃地笑,说她爸已经安排下去了,让我好好等消息就是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正要挂掉电话,林小溪又低声说:“不过,我爸希望你留在省专案组里。反正不耽误你其他的事。留在专案组,对你今后也是个提升。” 我迟疑了一下问:“小溪,你的意思是不是告诉我,专案组有什么动向,我要给首长汇报?” 林小溪笑道:“陈风,我就一个爸爸。他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我不想有任何变故,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伤心,你说是吗?” 林小溪的这番话,谁都能听出一丝味道来。难道她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我直言不讳地说:“小溪,我不希望任何人有事,我愿每个人都平平安安。但是,我必须要知道,真相是什么1 林小溪一言不发挂了我电话。我叹口气,转身去办公室。 许美丽看到我回来,神神秘秘地跟着我进了房间,神神秘秘地问我:“陈局,有人找你。” 我问:“谁找我?” 许美丽瞧瞧四周无人,低声问我说:“你是不是要高升了?” 我笑道:“不可能的事啊!我来信访局还不到一年,按组织规定,根本不到考核时间。” 许美丽叹道:“现在不比过去了,只要是人才,上面用人是不讲究这些的了。” 我心里想起林副省长的话,难道我真要动位子了? 许美丽帮我整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文件,头也没抬地说:“刚才组织部来人了,现在在历老头子办公室谈话。” 我轻轻地笑了笑说:“许科长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想看看文件,这段时间我不在局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作为一个副局长如果什么都不清楚,就真是渎职了呀。” 许美丽脸上一阵尴尬,她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说:“都在这了。” 她前脚刚退出去,后脚门就被敲响了。 我以为的组织部来的人,赶紧收整一下自己,快步走到门边去开门。 谁料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陈萌。 “回来也不给我一个电话?”她看也不看我,冷冷地说,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我一看她这架势,就是打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因为我在离开省城后,她给我的材料还一直好端端的躺在我的包里。 没错,我没送材料! 其实不是我不想送,我实在是没机会送,我也不知道要送给谁。 “拿来1她朝我伸出手。 “什么?”我迟疑着问。 “还有什么?我的材料1陈萌冷冷地说:“陈风,算我眼瞎,看错你了。” 我哭笑不得。 “看来你这人,与别人也没区别。应该算是一丘之貉吧1她扫视我办公室一眼,叹口气说:“人啊,原来都一个样。” 我无言辩解,任由她说。 等她不说了,我才说:“萌萌,你要理解我。” 她鄙夷地看我一眼说:“别乱叫。叫我陈萌,或者陈记者。” 我被她逼得要抓狂了,搔搔后脑勺我说:“我要等机会呀。” “谢谢了!”她站起身,直愣愣地看着我说:“给我。” 我只好转身去取了材料,她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去,头也不回地从我办公室走了。我打开门追了几步,眼看着她下楼,骑着小摩托车,哧溜一声从信访局大门口走了。 我叹口气,回转身,看到两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我身后微笑。 没等我开口,他们先朝我伸出手来说:“是陈风同志吧?” 我点头说是,问他们是何方贵客? 他们微笑着说:“我们是组织部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热情地伸出双手去握他们的手,刚好看到历练从楼上下来,于是恭敬地叫了一声:“历局好!” 历练的脸上没半点表情,他朝两个组织部的干部颔首说:“两位,我有事要出去,不陪二位了。” 组织部的客气地与他告辞,要求到我办公室坐坐。 客人来了,当然要热情。我叫来许美丽,让她帮我沏茶招呼。 许美丽蹑手蹑脚进来,低眉敛首的沏茶。其中一个组织部干部看了她好几眼后,疑惑地问:“你是嫂子吧?” 许美丽尴尬地点头说:“早就不是了。” 组织部干部疑惑地问:“与我万哥离了?” 许美丽讪讪点头,一张脸尴尬得没地方放。 另一个不认识许美丽的干部笑着说:“这年头,离婚太正常了。现在我们国家啊,什么都与国际接轨,这离婚的事,放在二十年前,人人都说不出口,现在呀,只要离了,立马觉得自己比别人光荣。” 许美丽沏好茶后告辞出去,组织部认识她的人说:“老万的眼阔子就是高啊,你看看人家许科长,要身材又身材,要样子有样子,典型的美女加贤妻良母型的。这样的女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婚床啊1 有了许美丽这个插曲,屋子里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组织部的干部一向以严肃严谨出名,他们不像纪委的人,在严肃的工作之余,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 说笑了一阵,他们喝了几口茶后才轻松地说:“今天来找你,也没什么事。大家就是聊聊,拉拉家常。” 我陪着笑脸说:“好啊,你们可是贵客,来我这里,我是感觉蓬荜生辉啊!”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问了我一些现在的工作内容,心得和建议,问我对信访工作有什么看法。 我认真地说:“信访工作其实是很重要的工作,它是联系群众的基础,反映群众呼声的地方。我觉得,做好信访工作不容易,必须要将心放在关心老百姓的疾苦上,才能彻底帮了他们,同时也维护了党和政府的威信。” 他们打开笔记本认真地记着,突然问我说:“陈风同志,你对我们衡岳市的经济发展有什么看法?” 我心里一跳,知道他们要步入正题了。 我故意沉吟良久,才慢腾腾地说:“衡岳市的经济基础还是很扎实的,首先我们有扎实的工业基础,其次衡岳市地处中部省腹地,交通发达,目前过境国道就有三条,连接了东南、西南、北方、南方等地,铁路更是重要的枢纽地,航运只要增加一点投资,就能走千吨巨轮。唯有航空方面,目前还是短板。有了这些硬件,不愁没有金凤凰飞来。第三,衡岳市农业基础也扎实,而且还比较发达,农村富裕人口巨大,是最合适的劳动力。我个人的看法,只要在招商引资上下点功夫,不愁经济不腾飞。” 他们微笑着问我:“听说你过去在春山县的时候,就引进过美国的一家企业?” 我心里一阵骄傲,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我微笑着说:“确实是有过,现在他们发展的势头也还不错。” “如果给你压一副担子,你愿不愿意?”他们干脆单刀直入了。 我蹙着眉,装作为难的样子说:“我感谢组织的信任。只是我认为,我还不足以再挑担子。” 他们相视一笑,一齐起身与我告别。说就是来聊聊,今后有机会,还希望我们坐一起聊聊。 我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我随时恭候两位。” 说过之后,我又小声地说:“不过,以后我们可不能干聊了,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 他们哈哈大笑,与我握手告别。 组织部的人一走,许美丽就挤了进来,她好看的腰身在我眼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是要高升了吧?” 我摆摆手说:“没那样的事。” 许美丽压低声音说:“现在外面都在传,你要调到工业园区去任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呢。” “胡说1我含笑叱道。 “陈局,如果你真调去了,带我去好不好?”许美丽张着一双朦胧的眼看着我。她的这双眼,虽说是徐娘半老了,却还努力荡漾着少女的纯情。 我笑道:“许科长,你想多了吧?” “你不愿意呀?”她有些泄气,叹口气说:“其实,我给你做个办公室主任还是可以的。” 我无心与她纠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青春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让你做我办公室主任。” 她顿时高兴起来,兴奋让她的脸潮红起来:“我等着啊。” 她边说边退出我办公室,走到门边又站住脚,迟疑了一下回过头对我说:“陈局,晚上一起吃饭?” 我抬腕看一下表说:“改天吧!” 第六百三十一章月白自首 我的任命还没下来,衡岳市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 首先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被带到省里去接受调查,接下来工业园区的所有档案全部封存。还没等人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邓涵宇找上我的门来,说关培山也被隔离审查了。 关培山被查,春山县就要发生地震。当初在关任上提拔起来的干部,逐一被市纪委问话。这次不是一根棍子插到底,而是双管齐下。另一根棍子就是在春山县搞房地产开发的梁天行也被抓了。 消息不断传来,每一道消息都让我心惊肉跳。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月白来了市里,电话邀请我去衡雁宾馆见面。 乡镇干部来市里,一般都住衡雁宾馆。当然,衡雁宾馆不是他们的接待宾馆,乡镇干部的档次还不够享受衡雁宾馆的优惠。但干部们来都喜欢在这里开房,主要还在于一个面子。 快一年时间没见着月白,心里多少有些想念。 月白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我很感意外。过去她只要一见着我,必定是笑不拢嘴。我瞧瞧屋里没其他人,开门见山说:“柳书记,想我了?” 月白幽怨地看我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情无比落寞。 “怎么了?”我轻轻地问,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搭在她肩头。 她微微的抖了一下,又幽幽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就开始感觉到不寻常起来了,月白的心底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你叫我来,又不想说话,究竟是怎么了嘛。”我故意板起脸说话。我知道月白在我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一个女人能将身体给你,她就不会对你有任何的秘密。 “陈风,会出事了。”她终于说出一句话,抬起手抓住我搭在她肩头的手。 我感觉她的手很冰凉,似乎没有血色与温度。 “出什么事?”我反转手来,捏着她纤细的小手。 月白原来在乡下的时候,一双手就出奇的白皙与纤细,我曾经捏着她的手感叹说,她这双手就应该是搞艺术的手,不是握锄头把的手。 我说这话的时候,月白正躺在我身边,她侧起身子,将下巴支在我的胸口,一只手肆意的在我身上游走,她笑盈盈地说:“我现在就是在搞艺术啊!”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跳,随即赶紧收敛心神。 “老关书记出事了,你知道吧?”她问我,因为紧张,她的手愈来愈紧地握着我的手。 “他出事管你什么事?”我轻松地说:“老关书记出事是迟早的事,但是我们跟他没半点瓜葛,不用担心。” “你早就知道?”她扭转头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惊异的神色。 我避开她的眼神说:“我虽然不是神仙,但我看问题能看到本质。老关书记从书记位子上调离之后,就算不高升,也应该平级吧?但他调到市经济发展领导小组,而且只负责春山县,那时候我就有预感了。” 月白拖过我的手,将脸贴在我的手心上,由衷地说:“你真厉害。可是我怕!” “你怕什么?”我逗着她说:“你跟老关没交情,八竿子也打不到你。” 月白犹豫了一下说:“老关书记不但认识我,而且我们之间也还有事。” “什么事?”我心里顿了一下,月白与关培山有交情,我是第一次听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当初经济发展小组给苏西镇的基础设施投资,一切工作都是邓涵宇在出面协调,关培山连面都没露过。他们什么时候又栓在一起了? “钱的事。”月白将我拉过去,她将脸从我手心上移开,将头贴在我的胯间,双手将我环抱了起来。 我一听她说到钱的事,心就开始跳得厉害。现在的干部,只要与钱扯上关系,就不可能撇得清关系。 “什么钱?” “经济小组投资款。” “多少?” 月白伸出两根指头,她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钱呢?”我问。 “没入账。我把它当作福利分了。” “你是疯了!”我甩开她的环抱,气呼呼地走到一边去,恨恨地说:“月白,你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知道吗?” 月白说的这笔钱我知道,当初邓涵宇带来苏西镇的投资款有五百万之巨。而苏西镇基础设施的实际投入不到两百万元。当时我在做镇委书记的时候,我在镇委会上表过态,这笔钱要退回给经济小组。 因为苏西镇跟经济小组签有协议,按照投资款的多少决定经济小组在基础设施上管理权年限。钱越多,人家的管理权限就越长,苏西镇的主动权就会越少。这笔账我是算得非常清楚的。 而且,这笔投资款不是某个人的私有财产,而是衡岳市的财政拨款。 “到底怎么回事?”我按捺住怒火问。 “你去县里后,我找过邓组长说要退还这笔款。但邓涵宇说他做不了主,要我去找关书记。我找了关书记后,关书记说这笔钱既然已经拨付给了苏西镇,就段段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让我想办法消化掉。” “你是怎么消化的?” “你知道,我被你送上镇委书记的位子后,其实就是在火上烤我。我一个农民出身的人,根本不懂这些弯弯道道。”月白看着我说:“关书记让我将实际投资款全部按一倍造价了。” “工程造价上做了手脚?”我问,心里的火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关培山这只老狐狸,他是想害我,还是要害月白? “然后呢?”我问。 “多出来的款项,一半给了老关书记,另一半我没敢拿,到年底的时候,当福利全部发了下去。”月白的脸色开始惨白起来,眼神也黯淡无光了。 “当时怎么不跟我说?”我几乎是吼着问。 “关书记不让我说。”月白委屈地说:“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了,他就要收回在苏西镇的投资。” “傻娘们1我吐口而出骂道。关培山也只是吓吓月白这样的人。他这一手,其实是将月白绑在了他的战船上了。月白绑在他的战船上,无形当中就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毕竟,苏西镇是我的发迹之地,月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我不能不投鼠忌器! 月白听我骂她,她反而笑了,我能看出来她的心情在我的骂声中开朗了许多。 几年的镇委书记历练,将她原本一身野性的诱惑剥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知性。眼前的月白,不再有我当年迷恋的魅惑,她的身上,处处充满了像许美丽一样的美丽。这种美丽让人有种不敢亲近的距离,只能欣赏,不能旖旎。 她完全变了,变得我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当年的羞涩与火辣,如今被沉静与贤淑取代,让人不会再产生联想,只能仰慕。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我问,在床头上坐下来。 “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她看我一眼,想起身过来,被我制止了。 “我能帮你什么?”我没好气地说。现在是多事之秋,所有人都在惶恐中避之不及。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灭顶之灾。 关培山出事,我不能置身事外。毕竟我是在手底下成长起来的干部。不明底细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人,要不,以我的资历与背景,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当上春山县的副县长呢? 月白却出乎意料地说:“我没叫你帮我。” 我惊异地看着她说:“哪你找我做什么?” “你的意思,我来找你错了?”月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我赶紧摇头说:“可是你要告诉我,我该怎样帮你。” “我说了,不需要你帮我。”月白硬邦邦地说:“我来,就是告诉你,万一我真有事了,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苏西镇的未来,你一定要管。” 我叹口气说:“不是我不管,我管不了啊。”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轻松地说:“好了,该见着你也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现在我没什么事了。我该去我要去的地方了。” “你去哪?”我一惊,跟着她站起来,拦在她面前。 “你以为我能躲得过去?”她凄然地笑了笑说:“陈风,最后我有个要求,你抱抱我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来。 她安静地靠在我怀里,安静地呼吸着。 我心里一阵痛,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担心1我安慰着她说:“跟组织把问题说清楚就好了。”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来,在我脸上轻轻抚摸了一把。 “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她喃喃地说:“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现在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了。” 我感动得搂紧了她。月白,这个曾经让我感受到人世间最美妙的女人,如今就要走向了一条看不到光明的路去了。 “陈风1她喃喃地叫我:“你知道吗?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我嗯了一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我不配1她笑了笑说:“陈风,我要感谢你。你给了我一个男人的爱,让我知道做女人的幸福。”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将头低下,去吻她脸上的泪痕。 第六百三十二章要破产的钱有余 三天之后,市纪委宣布对月白采取双规措施。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等钱有余。 消息是许美丽告诉我的,说省里来了专案组,市纪委全面配合专案组工作,已经约谈了很多干部。 我没心情听她絮叨这些事,现在我当务之急就是拿回小姨的钱。我不能让小姨没了家庭,还没了傍身的财产。 小姨自从跟我回家后,再也不肯迈出门一步。我回去听黄微微说,小姨整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连饭也不出来吃。 我推门进去看小姨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小姨整个人憔悴不堪,一张原本明净的脸,如今也变得蜡黄没有半点光泽。她的头发很随意,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 我推门的声音将她惊动了,她回过头来,看见是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回来啦!” 我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小姨。”我轻轻地叫了一声:“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这样做,会把身子弄坏啊!” “我没事。”小姨浅浅地笑了笑说:“真的没事。小风,你们放心吧,我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我还想开口,小姨挥挥手不让我说话,我只好退出来,往客厅沙发上一坐,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要把钱有余碎尸万段。” 我的样子必定是十分狰狞的,我看到黄微微和奚枚竹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钱有余于她们来说,都不陌生。这家伙自从认识了我之后,想方设法跟我回了一次家。从此以后,逢年过节,他一定来登门。 当然,过去我也没把他当外人看。钱有余这人心不坏,这是我们一家人对他的评价。 许美丽还在唠叨,说不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现在衡岳市的干部,不管大小,每个人都是人心惶惶,生怕一觉醒来就被叫去约谈。 现在当干部的人,谁的屁股后面没有屎?即便如我,也不敢说自己是个清白的人。 大家都在一个场面上混,都是心照不宣。每个人中间都隔着一层纸,每个人都能看清楚纸背后是什么东西。但大家都不说,都装作没看见。 这就是规则,任何人只要进了这个圈子,就必须得按这个规则来玩游戏。谁也不会去破坏游戏规则,仿佛规则是约定俗成的一样,谁敢不遵守规则,就得滚蛋,从游戏里出局。 许美丽终于收拾完毕了。她现在取代了清洁阿姨,我办公室的卫生被她一手包办了。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许美丽是想着要跟我去工业园区管委会。 “陈局,要么其他的事,我先出去?”她问我,垂手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看了她一下,近期的许美丽容光焕发,脸上每天都刻意修饰过,原本的几粒雀斑,现在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她近来热衷于穿紧身衣服,将胸前的一对大乳,勾勒得沟壑纵横。她是抓住了我的喜好了,不可否认,许美丽不但美丽,而且很聪明。 许美丽是因为在我们见面之初,发现我的眼光总喜欢停留在她的胸口的缘故。现在的她,将自己打扮得比过去年轻了许多。 我摆摆手说:“没事了,谢谢你。” 许美丽脸上堆满了笑,低声说:“应该的,应该的。陈局怎么能说谢呢。” 她沉吟了一下,将身子凑过来一点说:“陈局,听说老万也在这次的约谈名单里?” 我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专案组的人么?这点消息,你何必还瞒着我?”许美丽不满地嘟起嘴。这个形态是刻意模仿小女孩的娇羞,但毕竟她是个半老徐娘了,我丝毫也没感受到娇憨的味道,反而像眼前飞舞着一只苍蝇。 “就算我知道,这也是组织秘密吧!”我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在省里汇报的时候,确实明确过我配合专案组调查,但回来后,此事似乎被忽略了,再也没人提起。 省里来人也没找过我,市里除了组织部找我谈过一次话后,再也没见人来找我。我仿佛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人再来关注我。 如此平静不见得是好事,我隐隐感觉有一股暗流,正在汹涌。 许美丽在我这里吃了一枚软钉子,很不高兴地甩手出门去了。她打听万晓的情况,无非是替自己的儿子担心。我不禁为她悲哀起来,许美丽似乎离了万晓就过不下去一样,他们离婚三年了,但只要有万晓的半点消息,许美丽表现得比谁都紧张。 中午我没吃饭,一个人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会。下午上班时间刚到,钱有余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门口。 我没与他打招呼,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摸出一支烟点上。 钱有余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进来,他不敢坐下,站在我办公桌前,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陈局,您找我?” 我一听他称呼我的官名,就知道钱有余已经在心里跟我划了一道线了。这个原前只要一见到我,就开口闭口叫我“老弟”的人,如今龟缩着脖子,眼光躲闪着,与乡下的老汉一样,局促不安。 我故意板起脸,一言不发。 钱有余愈发紧张了,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桌子上。 我问:“这是什么?” 钱有余咧开嘴笑,笑容苦涩而干扁。 “我把苏西宾馆卖了,凑了一点钱,先还给你。” 我吃了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责问他道:“老钱,你这是干什么?” 钱有余嘿嘿地憨笑说:“我知道你那钱是小姨的,小姨因为这钱,连家都快没了。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我冷笑着说:“你以为钱能解决我小姨的问题?” 钱有余紧张地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起码钱能缓解一下矛盾。”他摸了摸口袋,我知道他在找烟,于是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扔给他。 他抽出一支来,摸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说:“陈局,我可以欠所有人的钱,绝对不能欠你的。” 我叹口气问:“你卖给谁了?” 钱有余愣了一下,随即嘻嘻笑道:“苏西镇能买得起我苏西宾馆的,除了外国佬,谁还有这样的资本。” “你卖给刘密斯了?” “我是卖给他公司了。” “卖了多少?”我问,心里涌起来一丝凄凉。 “还不够还你的钱。”钱有余耷拉下去脑袋,苏西宾馆是他钱有余的命根子,此刻的他,心痛得应该比谁都厉害。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看着我笑道:“余下的我在想办法,会最快还上你。” “你把宾馆卖了,雪莱怎么办?”我问,自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招呼钱有余到沙发前坐了,开始动手给他泡茶。 钱有余犹豫了半响,还是坐了。 “小雪跟我离婚了。”钱有余爽快地说:“她还年轻,我不能拖累她呀。” 我心里一沉,瞪大眼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老钱,你这是不负责任1 钱有余长叹一口气说:“实话说,我哪里想离婚啊!只是我现在的这副鬼样子,走投无路了!小雪这样的女孩子,只能给她享受,千万不能给她罪受。我实打实跟你说,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小雪确实不同意。可是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有离婚,她还能分得一点财产吧,她下辈子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心里明白过来,钱有余卖了一栋苏西宾馆,居然还不清欠我的钱,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出戏。我不禁为眼前的这个憨厚的男人击节称赞! “陈局!”钱有余嗫嚅了一会说:“如果我不出事,我保证尽快还你钱。如果我进去了,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小姨。今天我来,一是来还你的钱,二来也算告个别吧。” 我心里一顿,问道:“你想干什么?” 钱有余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轻轻叹了口气说:“银行在追我了,我也没办法了。我准备去自首了。” “除了这条路,就没其他路了?”我瞪着他骂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钱有余苦涩地笑着说:“没路可走了,只有一条路了,死路。” 我安慰着他说:“老钱,你想想看,要银行不追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给他们土地抵押。” “土地呢?” “在管委会名下,我办不了手续。” “怎么样才能办好手续?” “缴清楚土地出让金。” “土地出让金要多少?” “三个多亿。”钱有余快速地回答我的问题,眼光漂浮不定。 “银行给了你多少钱?” 钱有余伸出一只手比划,嘴里并不说。 我看了一眼问:“六亿?” 他点了点头,叹口气说:“一半多被郭伟转走了。” “这么说,你现在要缴清楚土地出让金,也只差个几千万而已?” 钱有余沉重地点了点头,再长长叹口气说:“出了郭伟这摊子事,现在管委会少一分钱都不会给我地。” 我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将桌子上的银行卡拿起来,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扔给了钱有余说:“拿着!天无绝人之路。” 钱有余惊疑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说:“别想了,我叫你拿着就拿着,办法我来想。” 第六百三十三章小米是个好姑娘 我决定亲自找姨父正面交锋。 姨父与前几年相比,不仅仅是鸟枪换炮。他的公司经过几年的发展,由过去单一的路桥建设发展成为今天集建材、装潢、设计等于一体的集团化公司。目前准备进军房地产市场,据说已经开始拿地。 我去到他公司的时候,门卫很客气地拦住了我,问我有不有预约。 我有毛预约!我是来找姨父麻烦的,我预约了,他还会老老实实等着我上门?所以我很不客气地告诉他,没预约。 没预约就不能放我进去!门卫很客气地知会我,说他们的张董事长很忙,没有预约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我心里嘀咕着,张营长现在成了张董事长,不会连亲戚也不认吧?于是我准备打出亲戚这张牌。话还没出口,门卫又给我打了一个比方,说张董事长前段时间老家来了一个亲戚,也是没预约的,照样被他挡在了门外。事后张董事长不但没怪他,反而还表扬了他。 门卫跟我打比方的时候,显得得意洋洋,这让我心里很不爽。奶奶的你一个看门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有意思吗? 既然门卫不让进,我就得想办法进去。可是现在张董事长的路桥集团公司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大楼里,整栋楼都是集团公司的办公场地,所有进出口都站着保安,想随便进去,简直不可能。 我转身出来,摸出手机给姨父打。 姨父听说我在他公司楼底下,很高兴的说要亲自出来接我。 我淡淡地说:“不用,你放我进去就行。” 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就看到小米匆匆从楼里出来,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找我。我咳了咳嗓子,迎着小米走过去。 小米的眼光终于找到了我,她一脸欣喜,随即又漾上来一层羞愧的颜色。我知道她在踌躇早几天我给姨父电话的时候,是她接的电话。 小米现在是张董事长的贴身秘书,负责出路公司大小事务。几年的时光让她成熟了很多,原来的青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职业的稳重。 我微笑着与她打招呼,小米也立马恢复了神色,笑吟吟地说:“好久不见了!” 我说是,称赞她越来越漂亮了,问她个人问题解决没有。 小米微微红了一下脸,娇嗔地说:“你怎么一见面就问人家这个问题呀?” 我笑着说:“这不是关心你吗?” 小米就站住脚,从头至脚将我打量了一遍,啧啧说道:“是不是你们政府的人,都喜欢关系别人的私生活问题呀?” 我回她一句说:“不是,只有我关心你。” “你是什么意思呢?盼我早点嫁出去?”小米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如果你真想让我早点嫁,你就给我介绍一个人来啊。” 我认真地问:“你要什么标准的?我身边青年才俊大把,任你挑。” 小米抿着嘴想了想说:“也没什么标准啦,就按你这样的来,虽说你不是理想中的另一半,但有你这样的,我也就嫁了。” 小米是故意这样说的,我从她狡黠的笑容里看出了她在敷衍我。这个小妮子半夜还呆在姨父的身边,我不能不怀疑她。 如果她真是姨父的情人,打击她就是保护小姨。可是我们刚才的一番交锋下来,我几乎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还差点被她带到沟里去了。 姨父的办公室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再上去就是空中花园。据说上面种了不少的奇花异草,可惜我一次都没来过,尚未领略到空中花园的妙处。 进门一个大厅,足有六十多个平方。落地窗户让窗外的阳光尽情的扑洒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泛起一层乳白色的光辉。 秘书前台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看到我们进来,抬起头微笑着一下,又低下头去忙她的工作。 小米让我在大厅接待沙发上坐了,亲自给我倒来一杯咖啡。 “我去给董事长汇报一下?”她问我,并不坐。 我挥挥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小米摇手拒绝了我,她浅浅笑了一下说:“董事长很忙,时间很紧。他都是按秒计算一天的安排的。” 我笑着说:“我今天来没提前预约,是不是会打扰了你们董事长的工作?” “你不一样呀。”小米笑嘻嘻地说:“你是谁?就算我们董事长再忙,还会不接见你吗?我去通知一声,也是例行公事呀。” 我就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站起身说:“既然如此,我就随你一起去见见董事长。” 张董事长对我的都来一点也不吃惊,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嘻嘻哈哈地与电话里的人聊着晚上一起去哪里吃饭。 看到我进来,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我坐,又挥挥手让小米出去。 小米悄悄扯了我的手一下,我转头去看她时,她已经转身出去了。 张董事长还在打电话,前台的漂亮女孩子敲门进来,将我留在会客厅的咖啡端了进来。我连忙表示感谢,示意她将咖啡放在茶几上。 女孩子嫣然一笑,放下咖啡轻飘飘出门去了。刚好张董事长的电话打完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小风,你来了1 我点点头说:“张董事长,你真忙啊!” 姨父脸色一变,喝道:“小风,你叫我什么?” 我笑眯眯地说:“张董事长啊!” 姨父深深地看我一眼说:“看来,你也误会我了。” “是吗?”我皮笑肉不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赞叹道:“好香啊!” 姨父就笑了起来,从办公桌后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自然地翘起二郎腿问我:“今天不上班?” “上班!”我回答说:“不过,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是吗?”姨父惊异地打量着我,仿佛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小风,你是开玩笑的吧?公司成立到现在,你可是一步都没来过。” “现在来也不算晚吧?”我一语双关地说。 “当然不晚。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因为这家公司,不是我张某人一个人的,你小姨也有份埃” “是吗?”我惊异地问:“我小姨还有份啊!” “你小姨什么时候没份了?”姨父惊讶地看着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叹口气说:“你今天来,就是为这事吧?” 我摇摇头说:“我没什么事,今天是路过你公司,就想进来看看。” 姨父不相信地看着我,关切地问我:“你现在还好吧?听说你分在市信访局当了副局长?” 我点头承认说:“是啊,还好,一切都还顺利。” 姨父叹口气说:“这样就好,免得你小姨一天到晚的为你担心。” “我小姨担心我什么?”我笑道:“我一个大男子汉,顶天立地的人。倒是她自己,让别人担心。” 姨父惊讶地问:“你小姨怎么了?” 我心里一阵恶心,狗日的张营长,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傻!要不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想要教训你了。 我的神色似乎被姨父看出来了,他不安地搓着手,沉吟了一会说:“小风,你小姨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她是你老婆,你回家一问不就知道了?” 姨父叹口气说:“小风啊,你知道吗?我多久没回家了?手头的这个项目,快要把我搞死了。” 我哦了一声说:“这么说来,你家里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一点也不知道?” 姨父点点头说:“这段时间先是在外面出差,回来后又一直在应酬,不把项目拿下来,整个公司的发展将会遇到大麻烦。不过,晓月懂我,她就是我的后方大本营,我在外面再苦再累,也值得。” 我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来,你装!继续装! 但我还是压住怒火,轻描淡写地说:“姨父,如果有空,你还是抽点时间回家看看吧。” “家里怎么了?”姨父紧张地问。 “我小姨要与你离婚1我脱口而出。 这几年阅人无数,从刚才他的紧张里,我发现姨父不是在装。或许他真的是事务缠身而忘记了家庭,我在心里努力为他开脱。 “离婚?”姨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眼睛里露出焦虑的目光。 “晓月是怎么了?”他喃喃说道:“不行,我要回家去。” 我起身说:“你早就该回家了。男人不能因为事业而忽略了家庭!事业固然重要,但于家庭而言,没有一个好的家庭,就算在外面呼风唤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落寞。你说是不?” 姨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小风啊,谢谢你啊!小米提醒过我,怪我没放在心里!”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小米是你什么人?” 姨父笑了笑说:“她不就是我的一个秘书么!” 我又哦了一声,姨父的这个解释我并不全信。不过,小米来公司是小姨招进来的,如果小米敢背叛小姨,我估计她会死得很惨。 “你呀!”姨父突然笑了起来,指着我说:“拐了一个大圈子,我明白你来的目的了。” “我没目的。”我淡淡地说。 “就算你没目的,我现在也直言相告吧!”姨父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蒋晓月是我这一辈子的爱人,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抢走。你小姨误会了我,就好像我误会她一样,我还以为小米是她派在我身边的奸细呢。”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刚好小米推门进来,看到姨父在哈哈大笑,犹疑地问:“你们笑什么?” 姨父指着小米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在笑你。” “笑我什么?” “笑你是我的情人!”姨父丝毫也不隐瞒我们的谈话,这让我开始尴尬起来。 小米惊讶地看看姨父,又看看我,跺一下脚,羞愤交加地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心里健康。” 她夺门而出,我看着她的背影说:“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 姨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做声,他重新坐了下来,认真地对我说:“小风,你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还得与你商量。” “跟我商量?”我迟疑地问:“什么事?” “听说你要去工业园区担任一把手了,我有件事,刚好与你们工业园区有关系。”姨父笑眯眯地说:“现在家里有人,这个事情就好办多了。” “姨父,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紧张地问。 “这个你不要管,最多不出两个星期,你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第六百三十四章部长家的晚宴 姨父的话果然得到应验。 我的公示与万晓被调查的通知,一同挂在市政府的公告栏里。 岳父黄山部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带着老婆孩子回一趟娘家。 岳父的话,我岂敢怠慢?人还未回家,先电话回去了,让老婆黄微微准备准备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回她娘家吃饭。 黄微微自然是十分高兴,她在嫁给我后,一般情况是不回娘家的。她知道我的想法,不愿意她有事没事往娘家跑。 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她回去,是我自己不想去。黄山部长的家尽管是我的岳父母家,但我总觉得与我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我每次去,都感到压抑,丝毫不会有半点在家的舒坦与自由。我的岳母陈雅致大人,是个有着很高品味的女人,我在她眼里,算不得是个独立的人。她总是有意无意提醒我,我是附庸在他们黄家的一个小市民。 陈雅致局长,我的岳母大人在我的儿子年年生下来后,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现在她连叫我都改了口吻,不再叫我“小陈”或者“陈风”了,而是改叫“年年爸”。 我当然明白陈雅致局长改口的含义,过去我不是独立的人,现在更不是了,除了附庸在她黄家身上,我还得附庸在我儿子身上。 下午下班回来,我没上楼,直接打电话回家,让黄微微带着儿子下楼来。 坐在车里等老婆孩子的时候,我试着给钱有余打个电话,探听探听他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 钱有余在电话里表现得心情很不错,说他找到了一个愿意接他手的老板,他不但不会亏钱,还能赚一笔。 我心里正在想着是哪个傻瓜接手他这个烂摊子的时候,钱有余干脆直言告诉我说:“老大,是你姨父的公司。” 钱有余现在也改口了,不再叫我“老弟”,而是叫我“老大”。说我这样的人,他是心悦诚服做我小弟的,我才能配做他老大。 我曾经拒绝他这个称谓,这样叫,显得我就像个黑社会一样。与其叫我老大,不如叫我老板。 钱有余的直言相告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上次去找姨父的时候,他说过有事要与我商量,难道就是此事? 挂了钱有余的电话,我还在回味他叫我老大的感觉。心里想着下次一定不允许他这样叫了,如果一定要改口,就按当年朱花语和余味叫我的口吻,喊我“老板”就行。 正想着,眼睛看到老婆黄微微怀里抱着儿子出来,一只手里提着很多东西。 我赶紧下车去接,责怪她回个娘家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黄微微轻轻一笑说:“老公,我们是回娘家呢。哪有女儿回娘家不给父母买点礼品的呀?” 我被她一取笑,想起这么几年来,我在陈雅致局长家里来来回回无数次,带礼物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于是我抱歉地说:“老婆,对不起啊,我这个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人情世故。” 她将儿子递到我手里,自己拉开车后门将东西放进去,抬起头看着我说:“是吗?你不懂?不懂为什么在搞社教的时候,送茶油来我家啊?” 我亲了儿子一口说:“因为我知道,我儿子的妈在你家啊!” “滚吧你1她笑骂了一句,自己坐进车里,朝我伸出手来接孩子。 我帮她扣好安全带,正要起步,她阻止我说:“等一下,小姨要一起去。” “小姨?”我吃了一惊。上次我去找过姨父后,姨父在我家呆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才把我小姨接走。小姨这一走也没回家去,而是跟着姨父吃住都在他们的路桥集团公司里了。 “小姨怎么知道我们今晚要去你娘家?”我问,摁着方向盘上的喇叭。喇叭声在空旷的小区里显得特别刺耳,因而惹得老婆黄微微白我一眼。 “我告诉她的。”黄微微得意地笑。 “小姨去你家干嘛?”我疑惑地问。自从陈雅致局长将股份从小姨的公司里退出来后,小姨再也没上过她家的门。 “不知道。”黄微微眼尖,看到小区门口停着的一脸红色的小车说:“小姨来了,出发。” 我将车开出门,看到小姨的车里还坐着姨父。 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想问了,摁了一下喇叭示意小姨跟着我走。 到了黄山部长家门口,刚好看到他回家来。赶紧下车去扶了他,没想到被他甩了一手说:“我有那么老吗?” 我讪讪地笑,心里却是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老子一番好心,想拍个马屁,却一掌拍在了马蹄子上了! 姨父过来,满脸堆笑地与黄山部长打着招呼。黄山部长颔首微笑,说了一句:“都进屋吧1 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等着我们去大快朵颐。 陈雅致局长拿出来两支酒,一支白的,一支红的。说男人喝白的,女人喝红的。又说她与小姨他们是长辈,我和黄微微以及我儿子年年是小辈,这一张桌子,老中青三代,就是个历史缩影。 我老老实实帮他们都倒好酒,等着黄山部长开口说话。 在黄山部长家里,吃饭是有规矩的,他不动筷子,谁也不敢动。陈雅致局长不敢,黄微微不敢,我更不敢。 黄山部长扫视一眼全桌,端起面前的酒杯说:“今天这杯酒,就是祝贺陈风走上新岗位。现在我有几句话要说,所以请来了你小姨和你姨父。” 我这才明白,小姨来,不是黄微微请的,而是黄山部长邀请来的。 黄山部长拿着杯子与小姨碰一下说:“小蒋啊,你是陈风的小姨,就是她的长辈。你是看着他长大成人的,所以啊,请你们来,也是让陈风知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希望你们幸福。你说是不是?” 小姨点头陪着笑说:“黄部长说得真好。我们家陈风啊,就是个小孩子,好需要黄部长和陈局长多多管教。” 陈雅致局长淡淡一笑说:“小陈现在也不错了,这次上来,就是正处级干部,在衡岳市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黄山部长眉头一皱说:“算什么人物?骄傲了?” 我赶紧谦虚地说:“爸,我妈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让我好好做人,好好做事。” 陈雅致局长满意地笑,撇了一下嘴巴说:“你看看,孩子多懂我。” 一桌子的人就都笑起来,黄微微悄悄在桌子底下掐了我一把,我侧眼去看她,发现她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笑。 一桌饭吃到一半,黄山部长才转头对姨父说:“小张呀,听说你找我?今天就我们一家人在,没外人,你直接说吧。” 姨父被他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弄得楞了一下,随即举起杯子说:“黄部长,我哪点小事,你还挂心上,感谢啊!” 黄山部长笑道:“你现在是我们衡岳市知名的大企业法人代表,别人想请你还请不到,今天你能来我老黄家,就是给我老黄的面子。再说,我们是儿女亲家,有什么话什么事,都好说。” 我偷眼去看小姨他们,发现她和姨父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心里想,小姨他们有什么话要跟黄山部长说? 刚好我儿子哭了,我赶紧离开桌子,抱着儿子去洗手间。 黄微微跟着我过来,我抱着儿子问她说:“老婆,你爸这是唱哪一出?” 黄微微与我一样,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照黄山部长一贯的作风,他是很少与商人打交道的。即使如当初入股小姨的路桥公司,黄山部长对此也一直保持不闻不问。 现在他突然邀请小姨夫妻两人来家里吃饭,而且还在酒桌上说那么一番话,这里面一定有他的含义! 黄微微看我一脸着急的样子,扑哧一笑说:“老公,你担心什么呢?” 我轻轻地说:“我估计姨父他们来找爸,应该跟我要要去的新单位有关。” “是吗?”黄微微瞪大了眼:“你这下升调本来就不合常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好事。” 我点点头说:“老婆说的在理。”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达成某种默契。”她扔下我,抱着孩子径直往客厅走。 我没跟着去,我关上洗手间的门,摸出烟来点上。 我现在需要黄微微帮我出马,面对黄山部长和小姨,谁我都不能拒绝!谁我也拒绝不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君子一言 徐孟达和薛冰回了国,端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让我去省里聚会。 接了电话我犹豫不决,不去,徐孟达和端木会有看法。去了,又该如何面对薛冰? 我的任命公示就快到期,如果公示期间没有异议,我将在下个月就要去履新。此次履新,是我三年来实现的三连跳,衡岳市官场已经对我的升迁有不同的声音。 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不能乱了阵脚。 信访局的班我照常上,但基本已经不管事。历练找我私下聊过,希望站好信访局的最后一班岗。他感叹说,明年换届他要是上不去,就只能去人大或者政协。他工作几十年,功劳不敢说,苦劳还是有一点的。 我知道历练的履历,他的过去与我多少有些相似。历练是从人民公社开始进入仕途的,他先是公社的宣传委员,由于写得一手好字,还能写漂亮的文章,因此这些年来,也算顺风顺水。历练的最大梦想就是摘去头上的“副”字帽子,但命运在最后关头没垂青他,他在副秘书长的位子上坐了快十年,屁股坐起了茧,依然不见有挪动的迹象。 历练跟我感叹这些往事的时候,我表面上装作认真听他教诲,心里却是天马行空,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信访局的这几个老头都到了要退的年龄,历练无限惋惜地对我说:“小陈啊,我是看好你的。本来我想啊,这一两年扶着你走一程后,就将信访局交给你的。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埃不过现在也好,你先到需要你的地方去,再锻炼锻炼,为今后更高的目标打基矗” 我不置可否地笑,历练的每一句话我都没放在心里,唯有最后的一句话,让我暗自激动了一小把。 倘若我顺利上任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的位子,我的身份将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政级别高了半级还不算,关键是以后市政府开会,只要涉及经济建设和工业发展的,我都必须出席或者列席。按照衡岳市对开发区的管理,工业园区是独立的单位,级别与区县级同等。 当初郭伟在工业园区是个副主任,一把手至今未落实到人头上。现在我的公示表上明确注明“拟任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这就是说,我只要上任,就是一把手。 官场上,一把手与二把手虽然之隔着一个数字,各项指标却有着天壤之别。任何事情,一把手不点头,谁也不敢表态。这点我在春山县的时候就心有体会。当初只要刘启蒙不发话,我就寸步难行。 我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这让端木很不爽,他说他给我电话,不是他的意思,是孟达的意思,让我掂量一下轻重。 端木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再不作出反应,就显得自己很不失时务。于是我告诉端木说,这两天手头有点小事要处理,星期五晚上我一定赶到省里去。 挂了端木的电话,我又打电话给甘露,问她周末要不要回省里去。 甘露听说我要去,答应说一起走,她刚好要去省里找孟小雨要钱。 我一听要钱,精神好了许多,赶紧问她要什么钱。 甘露笑着说:“省里问中央要钱,我们市里当然问省里要钱。现在不是没钱,钱多得很,就看谁能要得到。” 我酸溜溜地说:“孟小雨肯定愿意给钱给你,反正他手里的那些钱早晚要给下面。至于我,他是不会给我一分的。” 甘露问我说:“陈风,你现在公示要担任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上任了没?” 我叹口气说:“时间还没到。” 甘露沉吟一下说:“早晚都是你,不如在上任之前,先从省里搞一笔钱放在手里,等到走马上任后,手里有钱,腰杆子就粗啊。” 我一听,觉得非常的有道理。正在想着如何去省里要钱,甘露在电话里长叹一口气说:“你们衡岳市不比我们永宁市。我们这个市里,工业基础薄弱,农业基础简单。商业更是一塌糊涂。要不找省里拿点钱,我快要揭不开锅了。” 我试探着问:“甘市长,你用什么名目去要钱呢?” 甘露笑道:“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开发区,我永宁市到现在还没一个,没有开发区,不是否定我们市里的工作,而是否定上面的工作。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论证了一下,也搞了一个开发区。我现在去找孟小雨,就拿着开发区的牌子,正儿八经的问他要。” “孟小雨现在主管什么?他手里有那么多的钱?”我问。 “这家伙现在权势熏天呢1甘露叹道:“全省经济发展都在他手里。他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长,管着省发改委啊1 我心里一动,找发改委要钱,十年前老子就弄过。无非就是立个项的事,至于项目能不能通过,倒不是看项目本身,而是看人情关系。 于是我笑着说:“甘市长,不如你带着我一起去找孟小雨。老子过去当过他的班长,他多少得给我一些面子。” 甘露没直接答应我,只是说周五的时候,她先开车过来,到了衡岳市后,坐我的车去省城。 与甘露通了一番电话,我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在办公室里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作了个决定。 我要去找找市长!这个念头一上来,我再也无法按捺下去。 从信访局到市政府,就是一条马路的事。 我从马路这边走到马路那边,一眼看到市政府挂在门口的招牌,又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现在进去跟市长汇报,说自己要去省里争取资金,市长会怎么看我?我一个信访局的副局长,争取上级资金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啊! 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市长汇报。 市长听明我的来意,将我全身上下看了好几遍,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露了出来。 我紧张得冒汗,手心里几乎要淌出水来。 市长终于停止了打量我,他叫秘书进来,低声交代了几句,我就看到秘书急匆匆出门去了。 我低声说:“市长,如果您没其他事,我先出去?” 他摆摆手不让我走,自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拉着我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开门见山问我:“你有多少把握?”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我能有把握吗? “市长,”我迟疑地说:“把握我没有。但我听说,永宁市也去省里争取资金了。” “你是说甘市长?”市长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点头说是,我们是同学,有信息都互通有无。 市长就真正笑起来,敲着沙发扶手说:“小陈啊,这个事还真是个大事,我正愁让谁去,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心里一阵窃喜,看来我是赌对了! “不过,我要派人跟你一起去。” “没问题。”我心情很高兴,说话也顺溜许多:“市长,其实我去,身份是不符合的。您派一个有身份的同志去,我协助他就行。” 市长又恢复了他似笑非笑的状态,他几根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起起伏伏像弹钢琴一样,弹了好一阵才开口说:“我给你一个任务!这次你要是争取来了资金,你立马给我上任。要是争取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如何?” 我就像一支本来要击发的子弹,突然间就被哑了火。 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弄巧成拙了! 市长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我已经没有任何退步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说:“市长,如果我没能完成任务,我就继续做我的信访局副局长,哪里也不去。” 市长赞许地点头,嘱咐我一句说:“君子一言啊1 我抬起头,严肃地说:“驷马难追!” 市长就满意地笑,挥挥手说:“你还等等,我让发改委的主任过来了,你们先商量着,拿出个意见给我。” 刚好秘书领着发改委主任进来,市长起身说:“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了,这件事,陈风同志负主要责任。发改委这边全力配合。” 发改委主任还在莫名其妙,市长又开口说:“具体事情,小陈会跟你说。我等你们的汇报。” 市长是在下逐客令,我只好起身出来。 发改委主任跟着我一起出来,一出门就给我脸色看说:“陈副局长,你在弄什么鬼把戏?” 我陪着笑脸说:“领导,让我慢慢给你汇报吧。” 等我将意思全部说了一遍后,发改委主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双目注视着我,不阴不阳地问我:“这好像与陈副局长没多大的关系啊?” 我连连点头说:“确实没关系。只是市长说,这件事很重大,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我抬出市长来压他,谁都能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果然,发改委主任的脸色变了好几回颜色后,叹口气说:“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心里当然有办法,自从与甘露通了电话后,我心里的主意就已经形成了。要是没把握,我真会傻不愣登去找市长? 第六百三十六章手里有牌,心里不慌 徐孟达已经能够独立行走,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 当初他的伤势可是很严重,不但断了骨头,粉碎性的,而且断了筋。骨头断了还可以长愈合,筋断了想接回去,几乎不可能。 但奇迹还是发生了!我看到徐孟达笑眯眯的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张开一张大嘴几乎合不拢。 薛冰陪着徐孟达,她很平静地看着我们寒暄,脸上始终洋溢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徐孟达在与我握过手之后,拉着我去沙发上坐了,叫服务员拿出他珍藏的好茶出来,他要亲自给我泡茶。 徐孟达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会所一直委托端木在打理。端木身为省委组织部干部,心甘情愿给徐孟达当马仔,可见徐孟达不是一般的人物。 正因为有此一说,所以我来省里要钱,心里有底。 市发改委与我一道来的干部一到省城,我就打发他去探亲访友。我不想让他知道徐孟达这个人,更不想让他与我一道去找孟小雨。 市发改委的干部倒也知趣,把全部资料给了我之后,乐得清闲去了。 三盅茶过后,徐孟达笑道:“陈风,你这个人还是有点意思啊1 我不明白他所指,只能轻轻的笑。 徐孟达神清气爽地说:“今天请你来,是要当面告诉你,我跟薛老师要结婚了。你是薛老师的娘家人,她娘家那边,就得拜托你去打理。” 我闻言一惊,抬起头去看薛冰。 薛冰避开我的眼光,我看到她脸上不但荡漾起一圈红晕,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苦涩。 “我这次在国外,要不是薛老师,还真就废了。”徐孟达拉过薛冰的手握在手里,细心地摩挲着,根本不在意我和端木在他面前。 “薛老师是孟达的恩人啊1端木感叹说:“我见过无数的女孩子,要么有薛老师的漂亮,却没薛老师的贤惠。有薛老师贤惠的,又没薛老师的漂亮。我们的这个薛老师,可是集美貌与智慧与一体的绝世佳人啊1 薛冰羞得不敢说话,直把身子往徐孟达身后躲。 她没躲闪一下,我的心就就揪痛一下。仿佛在我身体里,有一双小手,时刻在揪着我一样,因此我的笑看起来无比灿烂,实际却是饱含心酸。 徐孟达听端木这般说话,喜得眉眼成了一朵花。他纠正端木说:“端木啊,你不能叫薛老师,你应该叫什么?不明白?” 端木赶紧乖巧地说:“我自然是叫嫂子。嫂子好1 薛冰越发的羞涩了,她将手从徐孟达的手心里抽出来,嗔怪地说:“我不跟你们说了。” 薛冰转身去了里间,茶室里就剩下我和端木两个人陪着徐孟达。 徐孟达看了看我说:“陈风,听说你们衡岳市这段时间进去了不少人?” 我点头说:“徐哥,你的消息很灵通埃衡岳市这次可是地震了一回。市公安局局长万晓也被调查了。” “有结论了吗?” 我摇摇头说:“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徐哥,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信访局副局长,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类消息。” 徐孟达含笑道:“觉得委屈了?” 我苦笑着说:“没有埃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嘛1 “砖你的头!”徐孟达笑骂道:“你小子想拉什么屎,老哥我还看不明白么?” 端木在一边配合着说:“就是,陈风,你有什么想法,就给孟达说嘛。” 我摇摇头说:“说真的,我没什么想法。” “屁1端木骂了一句粗话说:“你要是没想法,怎么听说你要去衡岳市工业园区当一把手?” 我心里暗暗吃惊。按理说,我这类干部,最多也就是市管。市管干部不需要向省里述职,省里也不会去管。我的调动,跟省里没半点关系,甚至连备案也不需要。 端木知道得清清楚楚,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我? 我叹口气说:“这个位子能不能坐上去,还说不定啊!” 徐孟达含笑问我:“怎么了?有问题?” 我淡淡笑了笑说:“这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刚好徐哥你说了,我是薛老师的娘家人,我现在需要你给娘家人办点事啊!” 端木纠正我说:“喂,陈风,你是怎么叫人的?” 我心里骂道:“老子难道还真叫薛冰嫂子?老子是她男人。” 徐孟达似乎没听端木的话,他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帮你办好。” 我正要表态,徐孟达话锋一转问我:“听说你把撞我的人抓了?” 我从包里掏出罗大彪写给我的收条递给他看说:“徐哥,你的车祸不是简单的车祸。” 徐孟达笑道:“难道我不知道么?” 他端详着罗大彪的收条,看了好一阵才递给端木说:“把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全部找来,我有用。” 端木接了收条,看了看说:“陈风,你给了他五万块?” 我淡淡一笑说:“只要能帮徐哥查出幕后的人,就是花五十万,我也愿意啊1 徐孟达奇怪地盯着我看,问道:“五十万?你哪里来五十万?” 我顿时哑了口!刚才这话说得太快,露了马脚了。虽说徐孟达千百次表态说,我们是自己人,但人心隔肚皮,这个社会上,是没有真正的朋友的,只有利益上的苟合。 我讪讪地说:“徐哥,我自然没有五十万,但只要是为你办事,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是愿意的啊!” 徐孟达轻笑了一下说:“陈风,你这人啊,有时候说话还是要多注意埃” 我连忙说:“谢谢徐哥教诲。” 收条被他们拿走了,话又回到我坐位子的事来。 徐孟达敲着椅子扶手说:“陈风,你的这个事,我会安排办好,这几天你就在我这里,陪兄弟我说说话吧。你们不知道啊,在国外想说几句中文都难,好在有薛老师,要不憋都把我憋死在国外了。” 晚上在会所吃了饭,徐孟达还要继续做理疗。我闲着无事,从会所出来,准备去甘露家坐坐。 甘露这次与我一起来省里,她比我更干脆,一个人都不带,单枪匹马就杀到省城来了。 路上她跟我说,这次要是拿不到钱,她是不打算回永宁市去的。她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1 我只是笑,我们衡岳市的财政比她永宁市好一万倍都不止。拿到钱是锦上添花,拿不到钱也不会耽误发展。 甘露做了半年的副市长,整个人都变了。现在的她风风风火火的,仿佛屁股底下烧着一堆火一样,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恬静了。 环境改变人!我叹道,沿着一条林荫遮地的小道,一个人孤独地走。 徐孟达的会所与甘露的家隔着一个区,走路去是不可能的。我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刚坐上去,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甘露打来的,说她晚上约了孟小雨一起吃饭,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 我在徐孟达会所吃过饭了,我也没想到甘露出手这么快,一到省里就约了孟小雨。 我迟疑地说:“吃饭呀,我吃过了。” 甘露在电话里就不做声了,等了一会说:“机会我给你了啊,你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要不要到钱,可跟我没关系了。” 甘露约孟小雨确实很容易。甘露是省发改委出来的,又是省发改委的一枝花,有人说孟小雨当年追过甘露,后来为什么没上手,没有人能说出故事来。但每个人都知道,甘露在孟小雨面前,就是孟小雨的太阳和雨露。 我这次来要钱,虽然是听到甘露说的动了心,而且手头还藏着徐孟达这张牌,但却不想失去与孟小雨直接打交道的机会。 党校培训的时候,孟小雨是很看不起我的。我是乡下来的干部,一身的泥巴气,腿肚子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与他孟小雨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人家孟小雨出身好,起点高。一参加工作就在省直部门,天天围着书记省长转的人,看我们的眼光,就只能用余光看了。 然而老天也有不睁眼的时候,偏偏干训班的班长让我做了。这点让孟小雨很不服气,我从他每次都不参加班里的集体活动就能看出来。培训的时候我以为会比他走得远,因此也没太在意他的感受,到今天老子还得仰他鼻息,真是气死我了! 我对甘露说,我正准备去她看她,已经在的士上了。 甘露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又不在家。你别去了!” 我问道:“你在哪呢?” 甘露报了一个地名,我一听,知道是省城最豪华的饭店,于是对司机说:“去玉楼东!” 坐在的士上我阖上眼假寐,我现在要整理一下思绪,等下见了孟小雨我该如何开口。 正想着,前面路口遇到红灯,司机将车插进另一条车道,惹得后面车里的人一顿怒骂。 我一听声音很熟悉,于是打开车窗往后面看,一眼就看到了怒不可遏的邓涵原。 看到邓涵原我就笑了,我直起嗓子喊:“老邓老邓。” 邓涵原伸长脖子四处看,终于看到了我,顿时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我扔给司机二十块钱,拉开车门就往邓涵原的车边走。 邓涵原车里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到我过来,一张脸黑成了黑布。 “滚后边去!”邓涵原骂道:“我兄弟来了,瞎眼了你。” 女人嘟起嘴唇去了车后座,我讪讪地说:“这样不好,邓兄。” 邓涵原却不管不顾地喊道:“陈风,你小子别虚伪了,快上来,绿灯了。” 我只好上车去,转过头歉意地对女人说:“对不起啊1 女人哼了一声,没理我。拿出一面小镜子照着自己的妆容。 我朝邓涵原抛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邓涵宇与我在一个宿舍住了半年,他的情况我掌握得都差不多,这个女人绝对是来历不明的人。 邓涵原尴尬地笑,抛给我一盒烟说:“你什么时候来了省城?” 我抽出一支点上,递到邓涵原的嘴边,自己再点上一根,吸了一口说:“老邓,这省城现在我还不能来了?” 邓涵原哈哈大笑说:“谁说的?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兄弟你现在混得不怎么好,大家都在为你抱不平呢。” 我笑道:“谁说的?我很好啊1 邓涵原不说了,把着方向盘问我:“你去哪?” 我没说我要去见甘露和孟小雨,邓涵原这家伙最终还是混到了省林业厅来了,据说是某个部门的处长。 他见我不说话,干脆说:“要是没安排,我们三个一起去吃饭。” 我拒绝他说:“不了,你把我送到玉楼东去。有空我们兄弟再聚。” 邓涵原笑道:“原来你去玉楼东约会,也不带兄弟一起去?” 我叹道:“邓兄啊,兄弟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约会埃我这个地方来的人,看到你们省里领导,就好像看到皇帝一样埃这样吧,过几天,过几天我做东,请你1 邓涵原笑道:“也行。不过,是我请你。你来省城里,哪里还有要你买单的道理?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说话的间隙,车已到了玉楼东门口,我拉开车门下车,抱歉地对车里的女人说:“对不起啊,美女1 女人鄙夷地白我一眼,轻轻骂了我一句:“乡巴佬!” 我装作没听见,与邓涵原告辞说:“邓兄,等我电话啊1 看着邓涵原的车子消失在车流里,我朝地上吐了一口骂道:“婊子!” 第六百三十七章出师不利 我找到包房的时候,甘露他们已经开吃了。 一屋子的人,我就认识甘露和孟小雨。看到我进来,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我,这让我开始尴尬,甚至有些愤怒。 甘露站起身,抱歉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笑道:“孟大领导在,我敢不来?” 孟小雨就起身,伸手与我握,一边寒暄着说:“陈风,好久不见!” 我握着他几乎感觉不到骨头的手,心里泛起来一丝鄙夷。男人的手无骨,就如同女人无腰一样。 我客气地笑,说:“孟领导,不请自来,我是不是该罚三杯?” 孟小雨扫一眼全桌的人问:“你们说,应不应该?” 有人就起哄,说该罚。大多数人不作声,各自与身边的人聊天,仿佛根本没我这个人一样。 孟小雨拉着我去到他座位边,叫服务员加了一张座。等我坐下了,才起身说:“各位,我来介绍一下埃这位是我党校同学,陈风同志,现在是衡岳市信访局副局长。我的班长。” 他的话音未落,席间有人就嚷道:“衡岳市啊,我还以为是中央来的人呢?他怎么能做孟秘书长的班长呢?搞错了吧?” 我含笑不语。 孟小雨听到这话,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黑着脸回答说:“老毕,你这是什么话?陈风虽说在衡岳市,再怎么样也是省党校培养的重点对象。你们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啊!” 叫老毕的就嘿嘿地笑,端着酒杯说:“对不起啊,陈兄弟。” 我摆摆手说:“没事。只要大家高兴,随便说。” 孟小雨将手往下压了压说:“我先介绍一下埃这一桌子的人,都没外人。两个我办公室的,两个省发改委的兄弟。至于甘市长,大家都认识,省发改委出去的,不用我说了。老毕,你刚才的话,是一派胡言,现在罚你喝三杯,给我同学赔罪。” 老毕二话没说,一连喝了三个,将杯底朝天亮给大家看,说:“孟秘书长,你的指示,我从来都是不打折扣执行的啊!” 孟小雨满意地点头,将头转向我,含着笑说:“陈兄,来了也不能干坐是不?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得喝一杯吧。” 孟小雨让老毕喝酒,就是给我下马威看。他显示他的权威,让我明白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人。老毕刚才介绍说是发改委的一个处长,一个处长在他面前像孙子一样的说话罚酒,我这个地方去的小干部,算根毛! 孟小雨还在看着我,我能够看到他眼光里的挑衅。 我另一边坐着的甘露赶紧打圆场说:“陈风来之前吃过饭了,这酒就免了他吧?” 孟小雨笑着问我:“甘市长说免了你的,你自己说,免不免?你一句话,我绝不反对。” 我偷偷看了一眼甘露,发现她满脸的担忧神色。一看到她这样,潜伏在我心底的豪气就如炸弹一样点着了引线。 我不能让一个女人担忧,更不能在孟小雨面前丢了面子。 于是我将面前的酒杯竖起来,拿着酒瓶倒了满满一杯说:“老毕兄弟喝了三杯,我如果少喝一杯,岂不是看不起兄弟?这样吧,我也三杯!”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自己边斟边喝,三杯酒很快就下了肚。 我的表现让一桌子的人都感到意外,他们都停了嘴,眼巴巴地等着孟小雨说话。 孟小雨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在党校学习的时候,我喝酒的本事并没有表现出来。每次聚会或者聚餐,我都是浅尝辄止。 孟小雨到底是大机关里的人,应付这样的场合根本不需过脑子。我的三杯酒一下去,孟小雨立即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陈风兄弟,这杯酒,是怀念我们曾经同窗岁月,喝!” 他毫不犹豫喝了下去,扬着酒杯给我看。 我笑笑说:“感谢孟秘书长,我喝。” 一杯刚下去,孟小雨对桌子上的人说:“刚才老毕喝过了,你们三个,还没敬我兄弟。这可不许偷懒的,你们一个一个来,敬我兄弟。” 孟小雨想用蹩脚的车轮战来耍我,我会怕吗? 喝酒之前,我已经注意了一下,三十八度的酒,于我来说,与水几乎无太多区别。老子在苏西乡的时候,喝的是五十二度的烈酒,十年春山县,练就了一副铜肠铁胃,几杯酒,就像几杯水一样,我不会打怵,更不会脚软。 还是三杯一组,三个人喝下来,一瓶酒就见了底。 甘露首先表示反对,说她买单的饭局,酒再这样喝下去,她买不起单了。 孟小雨笑道:“甘市长,单我来买,酒一定要喝开心。” 甘露眉头一跳说:“不行,说好的是我找你办事,单我来买。现在你抢着要买单,是不是就不帮我办事了?” 孟小雨说:“事一样的办,单一样的买。”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说:“两个领导都不要争了,这个单,我来买。” 孟小雨瞧我一眼说:“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吧?” 甘露就接过去说:“陈风买也有道理。因为他跟我一样,都是来找孟大秘书长办事的。” 甘露把话挑开了说,我再藏着掖着就显得太虚假了。于是我陪着笑脸说:“确实,我也是来找孟秘书长办事的。” 孟小雨沉吟不语,眼光在桌子上扫了几遍后,问我说:“你找我办什么事?” 我还没说话,甘露先笑着回答说:“当然是来找你要钱。” “要钱?”孟小雨眉头蹙在一堆问:“要什么钱?” 我说:“孟秘书长,你心里有底的。” 孟小雨闻言显得有些不高兴,双手一摊说:“找我要什么钱呢?我又不是银行。你们要钱,应该找银行啊1 我笑道:“你就是我们的银行啊!” 甘露附和着说:“是啊,小雨,对于我们地方政府来说,你就是我们的财神爷。你要没钱,天下就没有人有钱了。你就说句话,给还是不给?” 孟小雨不做声了,端着酒杯说:“这些事,饭桌子上能讨论么?先喝酒!” 老毕连忙赞同说:“是呀是呀,现在是喝酒的时间,谈什么工作呢。我也不瞒你们,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现在都伸手找我们要钱,钱就这么多,给谁不给谁,还是孟秘书长说了算。” 孟小雨脸一黑道:“老毕,你又在胡说了。喝多了?” 老毕嘿嘿地笑,舔着嘴唇说:“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到,这酒,还真没够。” 我从他们的说话里知道了老毕是省发改委的人,而且是管着资金的人,最低也是个处长之类的角色。像他这样的人,是千万得罪不起的,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说的就是他这样级别的干部。 处长在省里算不得大官,但在我们地方干部面前,他是有权威的人。 我招手叫来服务员,让她给我们上三瓶茅台。 甘露见我叫茅台,开着玩笑说:“陈风,你是真心要买单的呀?” 我点头说:“当然,能与孟秘书长同桌吃饭喝酒,这是福分和荣幸啊!” 孟小雨笑骂道:“虚伪!你这人就是虚伪。说吧,你们要多少?” 我还没开口,甘露先说了:“你有多少?我也不独吃,我和陈风,一人一半。” 孟小雨瞪大了眼说:“甘美女,你的胃口还真大啊!一人一半,你是想把我省发改委的家底子都掏空么?不行,根本不可能。” 甘露笑道:“你也别想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三五几百万,我可是看不上眼的。” 孟小雨就愁了起来,看着老毕说:“你惹的祸,自己收场吧。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老毕手里拿着刚送上来的茅台,看了看标签说:“飞天茅台,嗯,正宗货。这样吧,孟老大,他们想要钱也行,得拿个东西来啊。” 甘露问道:“什么东西?” 我明白他说的什么,赶紧说:“没问题,几位领导都在,我们市里的项目报告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各位审批了。” 甘露这才明白老毕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说:“老毕,亏你还是我老同事,你就不知道我的办事风格?” 她说着起身去拿包,从里面掏出一叠材料,摆在桌子上说:“你们要什么都行,总之一句话,钱必须给我。” 孟小雨笑道:“不给难道还抢不成?” 甘露脸一沉说:“还真说不准。” 我没带材料来,因为我想在酒桌子上,通通气就够了。具体办事,还是得到办公室去谈。甘露却预先留了一手,这让老毕他们措手不及。 老毕装模作样拿着甘露的项目报告翻了翻,双手递给孟小雨说:“永宁市的项目,省里是有考虑的。我们孟秘书长也有交代,必须做好对你们的服务。所以,报告我们收下,不过,我们也还得走走程序。” 甘露急道:“你们还走什么程序?我现在是火烧到眉毛了,就等着你们救命。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孟小雨惊异地问:“有那么严重么?” 甘露严肃地说:“当然!你们没在地方,自然不知道地方的难啊1 老毕笑道:“谁说我们不知道呢?但总得有个程序,要不,我们会渎职啊!” 孟小雨放下手里的报告,转而问我说:“你的报告呢?” 我小心地笑道:“明早,明早我送你办公室去。” 孟小雨摇了摇头说:“陈风,不是我不帮你埃明早就不要送了。你就是送来,我也爱莫能助了。这样吧,最后的这点资金,我看就给甘市长算了。你们衡岳市,明年再给你们想办法吧。” 我心里一阵急,拿不到钱,我的管委会主任位子就保不住。在市长面前我是立了军令状的,如果一分钱没拿到,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他? “晚上我送给你报告。”我眼巴巴地看着孟小雨说:“绝对送到你手里。” 孟小雨摆摆手说:“算了吧!” 我转头去看甘露,希望她帮我说几句话。谁知道甘露似乎没看到我一样,低眉敛首地喝着碗里的杨梅汤。 出师不利!我在心底哀叹。同时一个更大胆的念头从心底冉冉升起。 第六百三十八章KTV里的交易 孟小雨要项目报告是托词,我从他的言行中已经感觉到,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要拨款给我的意思。 但省发改委的项目资金,没有孟小雨的签字,我是一分钱也拿不到。 酒尽阑干,我叫的茅台酒没上,孟小雨坚决表示,到此为止。 孟小雨不喝了,我不能强着他的意。 酒席一散,有人提议去唱歌。说东城新近开了一家新的KTV,老板是国外回来的,据说是个博士。 我心里想笑,一个博士,好好的不去做研究,却来尘世里凑热闹,也是让人醉了。马上又想到北大的一个博士,毕业后做了一个杀猪卖肉的勾当,很是活得逍遥自在。 心里就一阵乱,想起人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追求。学了什么并不等于一定要去做什么。真正活得潇洒的人,是从内心的感受出发,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哪管得外界别人说什么。 孟小雨对唱歌似乎不感兴趣,说自己浑身困顿,与其去干嚎,不如一起去洗个澡。 我又赶紧去附和孟小雨的提议。老子现在只要他喜欢的,即便是我恨之入骨的东西,也会昧着良心去赞扬他。 甘露悄悄扯了我一下,我转头去看她,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在使劲地眨,眼珠子在一个劲的乱转。 于是便改口道:“不如我们都听听女士的意见?” 这句话让孟小雨很不爽,他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是啊,我们这些粗人,怎么就没有陈风副局长的心呢?人家多么的会怜香惜玉啊1 甘露就红了脸,打了孟小雨一下说:“小雨,你还是一贯刻薄啊!” 孟小雨认真地说:“不过,人家说的也是,我们这里就你一个美女,当然要听美女的意见。” 甘露似笑非笑地说:“真听我的?” 大家就一齐点头说:“你说了算。” 甘露若有所思地说:“依我看啊,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家休息,改天再出节目。” 甘露的话音刚落,老毕就叫了起来说:“回家?这么早?我是不回去的,难得的机会。” 孟小雨笑道:“确实,老毕,你这个妻管严的毛病,什么时候才会治好呀?” 老毕摸摸头,尴尬地笑着说:“不治也罢,我觉得挺好。” 大家就一齐笑起来。说起老毕这个人,平常上班下班,他老婆是按分钟计算的。只要超出她给老毕定下的时间一分钟,老毕回家就得做好解释说服工作。倘若老婆不满意,轻则不能上床睡觉,重则真的要跪搓衣板的。不过现在搓衣板不好找了,他老婆改了手段,让老毕嘴里衔着一根筷子,蹲马步。 可怜的老毕嘴里流着涎流,两条腿因为蹲着马步,全身的肌肉像被钢筋水泥浇注了一样,生不如死。 笑毕,还是没个结论,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散了,大家就眼巴巴去看孟小雨,意思让他拿个主意。 这一桌人中,孟小雨的级别最高,甘露屈居第二,至于我,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孟小雨看大家都在等着自己,突然拍着脑袋说:“哎呀,我怎么忘记了?甘市长可是百灵鸟啊,怎么能不让她给我们高歌几曲呢?”他果断的挥了挥说:“出发!去KTV。” 甘露无可奈何地笑,我轻声说:“我就不去了吧?” 她看了我一眼没做声,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问我:“你还要不要钱?” 我苦笑道:“你看我是能拿得到钱的样子吗?” 甘露跟着笑,悄声说:“就算你拿不到钱,你不去,谁来保护我?” 这句话就像一粒小石子,投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让我感叹不已。 按理说,孟小雨当初追求过甘露,无论如何也算得有一段情缘,不至于陌生。至于另外的几个人,在甘露和孟小雨面前,地位并不见得比我要高很多,甘露严格来说,是一方领导,他们最多也就是省里一个办事人员而已。 她需要我保护她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 但甘露说出了这个理由,我已经找不出拒绝的欲望。 到了他们说的博士开的KTV,果然与别的KTV有些不同。 我唱歌的水平一般,音色虽不好,但不走调。 开门第一首歌,老毕点了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拿着两个话筒,一个递给孟小雨,一个往甘露手里塞。 甘露尴尬不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双眼去看孟小雨,发现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只好接过来,轻轻咳了咳说:“我唱不好。” 老毕拍手笑道:“唱不唱的好不重要,关键要唱出一个味来。” 孟小雨捏着话筒说:“什么味不味的?老毕,你那点心思我懂。反正没外人,你们随意。” 老毕明白了过来,叫了妈咪进来,竖起无根手指说:“最漂亮的啊!” 妈咪出去一会,带进来五个浓妆艳抹,敞胸露怀的女人,一个一个往我们身边送。 老毕眼尖手快,首先抢了一个最漂亮的小女孩,搂在怀里说:“来,叫大爷。” 妈咪最后给我送过来女孩,我摆摆手说:“谢谢,我不需要。” 妈咪就去看孟小雨,孟小雨正在缠缠绵绵与甘露唱着歌,突然看到妈咪的眼光,话筒还竖在嘴边就说:“陈风,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闲花野草本身不是我所爱,何况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我不能太孟浪。 “你不要人,钱也别想要。”孟小雨严肃地说:“我们一定要牢记,工作娱乐两不误才是最高境界。” 我笑着说:“孟领导,你还没有呢。” 孟小雨搂过甘露说:“我有她。” 甘露脸上的颜色就变了,我以为她会发作,谁知她却勾下了头,羞答答地笑了。 孟小雨的意思是我要了女人,他就会给我拨款,如此这样,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何况这还是温柔乡,花间下。 妈咪见我不反对了,笑眯眯地走到孟小雨跟前,拉着他的手撒着娇说:“哎呀,领导,你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了哟。” 孟小雨脸色一变,喝道:“滚!” 妈咪吓了一跳,看着孟小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尴尬地笑着退开。一边的甘露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孟小雨说:“小雨,你怎么好久不来看人家啊1 孟小雨扔了话筒骂道:“这个女人,胡言乱语。” 陪着我的女孩悄声对我说:“先生,我们唱个歌,好么?” 我问:“唱什么?” 她说:“《知心爱人》怎么样?” 我还没说话,孟小雨拍着手说:“这个好!知心爱人,我看看你有多知心。” 女孩就去点歌,点了歌回来,将身子挨着我坐下,胸脯贴着我的手臂,我便感到一片软软的柔软。 女孩先唱,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唱,甘露凑过来说:“逢场作戏吧,投入一点,对我们有好处。” 我只好开唱,唱完了再去看他们,发现老毕他们根本没在听我们唱歌,他们各自将女孩子搂在怀里,借着昏暗的灯光,各自玩着自己的花样。只有孟小雨一个人,落寞地坐在一边,喝着杯子里的茶水,一言不发。 没有人继续唱了,屏幕上开始随机。 甘露主动坐到孟小雨身边,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我起身出门,叫了服务员过来,要求结账。 这一结,吓了我一跳,五个女人,一个一千五,加上包房费,酒水费,服务费什么的,差不多两万块。 我摸出卡来,心里狠狠地骂:“我日,要是肉包子打狗了,老子一定杀狗。” 夜半了,有人提议散常陪着我的女孩子问我:“大哥,我们去哪?” 我惊异地看着她说:“什么去哪?” 女孩子说:“大哥买的单,是我们出台的单埃” 我抬头去看老毕他们,老毕朝我竖起大拇指。他促狭地笑,搂着他的女孩子出了门。 我跟着他出来,老毕就站住脚,把我拉到一边说:“兄弟,够懂事。你的忙,我帮了。” 我还想说孟小雨的事,老毕悄声道:“这个你先不用管,只管把项目报告拿来。到时候我安排你做就是。” 回到包房里,其他人都三三两两走了,只有孟小雨和甘露两个在。 甘露满脸难色对我说:“怎么办?小雨醉了。” 我去看孟小雨,果然如一滩烂泥一样躺在沙发上。 第六百三十九章老板要人陪 孟小雨酒醉,他的同事居然没一个去管他,各自作鸟兽散,这让我很意外。 送走老毕他们,想起他上车前促狭的笑,挤眉弄眼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似乎是故意这样,想留给孟小雨空间。 我打着呵欠说:“甘市长,你累不累?” 甘露眉头一皱,无可奈何低说:“你说呢?与你们这些男人在一起,除了喝酒谈女人,几乎就没个正形。我一个女人家,本来就不应该混在官场里。” 我笑着说:“甘市长开玩笑,你一个政治明星,前途无限。官场才能更好低体现你的优秀啊!” 甘露深深低看我一眼道:“你的意思我就算不得一个女人?” 我大惊失色地说:“你误会我了。” 甘露就笑,看着我一动不动,半天才幽幽低叹口气说:“这么些年,我一直拒绝进入官场,其实我就想好好做个小女人,相夫教子。” 我想起她老公远在国外,几年未见,放下她这样么一朵散发幽幽香气的她独守空房,不禁有些愤然。那个男人是在暴殄天物!我想到这里,突然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甘露吃惊低看着我,问道:“你笑什么?” 我忙掩饰这自己说:“没有笑,我只是在想,官场里缺少你这么一道风景,将会少了多少的乐趣啊!” 她一听,举手要来打我,嗔怪这说:“死陈风,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躲闪着她,突然就看到孟小雨翻了一下身子,眼睛闭着,嘴里喃喃低叫着甘露的名字。 甘露一张俏脸在他的呢喃声里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低看着我,低声问:“怎么办?” 我也压低声说:“你看着办?他不是在叫你么?” 甘露越发的羞涩了,眼睛不敢去看孟小雨,怯怯低对我说:“你帮我把他弄到家里去,好么?” “你家?”我脱口而出。 “滚1甘露骂道:“陈风,你这人心理阴暗,是不?” 我讪讪低笑着说:“我像吗?” “我看你就像。”她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我还以为她会给我一点温柔,没承想她突然一使劲,死死掐着我说:“还敢乱说不?” 我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 身上痛,心里却是像六月天喝了一杯甘霖一样的凉爽。我倒希望她长久低掐着我,这样我才能更近距离低靠近她,闻着她身上飘出来的幽香,人便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孟小雨又翻动了一下身子,就在我们都去看他的时候,他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打量一眼房间问:“人呢?” 我知道孟小雨之前的所谓醉,就是装给我们看的。现在他既然坐起来了,我只好十分关心低凑过去说:“孟首长,他们都走了。” 孟小雨面无表情低哦了一声,突然问我道:“咦,你怎么没走?” 我讨好低笑,说:“首长睡觉,我要站岗啊1 孟小雨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顿了顿说:“让你费心了啊!其实,我这点酒没事的嘛。你也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就好了。有甘市长在就行了。” 孟小雨这是在明显的下逐客令,他要赶我走。 可是我走了,甘露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孟小雨是显然不希望我在他眼前晃,可是我不走,惹怒了他,发改委的资金我就会绝望。 甘露显然是希望我留在这里陪着她,但她又不好言明,听到孟小雨这么一说,她当即笑道:“小雨,醒了吧?” 孟小雨晃着脑袋说:“没事,真没事。你们都走吧!” 甘露笑嘻嘻地说:“要我走也可以,你先答应我,项目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孟小雨拍着脑袋说:“哎呀,我这么忘了这事呢?不如我们连夜办公,给你批了算了。” 甘露眉开眼笑,当即把项目报告递给孟小雨,又将笔帽摘去,静静的等着孟小雨在报告上落上他的大名。 孟小雨拿着报告,装模作样低看了半天,沉吟着却不落笔。 我在一边自然是十分的明白,于是告辞说:“孟秘书长,你们先谈事。我也得先走一步了,明天我来你办公室拜访,可否?” 孟小雨摆摆手说:“也行。你先去吧,明天再来。” 他的话说到这种地步,我再也没有呆在房间的必要。再赖着不走,就是我不会来事儿了。 于是我转身出门,刚走几步,甘露追了出来,在我背后喊着我的名字。 我站住脚,等她过来了,低声说:“好好保护自己,不怕。” 甘露眼圈几乎要红了,颤抖着声音说:“你走了,我心里没底。” 我安慰她说:“放心,他吃不了你。他也不敢吃了。只要他愿意签字,陪点笑脸也算了。” 甘露叹口气说:“我们这些人,表面上看是国家干部,风光得很。其实我们呀,与青楼的女子又有何区别?为了求人,赔笑脸,说违心的话,只要上头高兴,人可以连底线都没有。” 我不能与她继续感叹下去,孟小雨还在里面等她。她每跟我多呆一分钟,孟小雨的疑心就会多一点。 我催促着甘露说:“你去吧。真有事,给我电话。” 我扔下她就往楼下走,半道上遇到刚才陪我的女人,这时候臂弯里又搂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在我眼前招摇过去。 她显然看到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笑着说:“生意不错啊1 这个女人我是花了出台费的,按照规矩,她今晚都是属于我的。现在我没要她跟我走,她不会浪费时间,勾搭的这个男人,又将给她一笔不菲的收入。 出了KTV大门,屋外的空气清新无比,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吼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沿着街道歪歪倒倒往前走。 走了半里路的样子,我颓丧地在街边的花坛边沿坐下来,摸出烟点上,掏出电话打给朱花语。 朱花语的声音慵懒之极,腻乎乎的问我:“老板,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有事?” 我说:“老板很烦,想找个人说话。” 朱花语似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吃吃低笑着说:“你想找人说话怎么会想起我?” “以为你离我最近。” “你在哪?”她显然吃了一惊,我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唱着歌,没有回答我在哪里。 朱花语似乎急了,她催着我问:“老板,你说话啊!” 我笑道:“老板要人陪,你来吗?” 她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我来。” “你不怕我吃了你?” “我不怕。我愿意。”我能感觉她此刻的娇羞样子,心里也如一座火山要喷发一样。 “可是我现在不是你的老板了。”我叹道。 “你是,永远都是。”朱花语急匆匆地说,停了一下,低声说:“你等等我,我穿衣服。” 我心里一动,脑海里就浮现她美丽的胴体来。她的身子我见过,是一个让所有男人都热血沸腾的身体。 我捏着话筒没说话,耳朵里传来她在那边穿衣服的声音。 过一会,她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来:“老板,我穿好了。” 我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家宾馆,于是说了地址,自己往宾馆方向走。 到了宾馆,我拿出电话给徐孟达打,告诉他晚上我不回会所了。 徐孟达淡淡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还需要给我电话么?” 我笑道:“徐哥,我得请示你呀。” 徐孟达说:“不必。” 话筒里传来薛冰的声音,问道:“陈风不回来了么?” 徐孟达在电话里说:“他有事。” 挂了电话,我掏出身份证开了一间房,静静的等着朱花语的到来。 第六百四十章我什么你没见过呢 老毕在办公室如约等待我到来。 昨夜他一夜风流,到现在脸上还挂着春风。我双手递上项目报告,毕恭毕敬地等着老毕意见。 老毕翻出一副眼镜戴上,道貌岸然地认真看着我的报告,不时颔首微笑。我静静地坐在一边,喝着茶,打量着他的办公室。 老毕是处长,处长享受独立办公空间。他的办公室不大,布局亦简陋。一桌一椅一书柜,除了一套看起来还比较新的沙发,倒是书柜,多少能显示出他是个读书人。 老毕书柜里的书很多,所有的空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有几本书,还能看出翻动的痕迹。这表示老毕有空闲的时候,还是读了一些书的。不像有些人的书柜,一柜子的书都是簇新。仿佛书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 我看一个人读不读书,就看他的书柜乱不乱。倘若一个书柜整齐得像个小女人一样,书柜的主人必定是不读书的。倘若书柜乱得像个五十岁的邋遢男人,书柜的主人一定是勤于读书的人。 老毕终于将报告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完报告他却不表态,安静的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 我微笑着说:“毕处。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老毕闻言抬起头看我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继续在桌子里翻找,扔给我一句话说:“还行。” 我开心地说:“还行就好。只要毕处高兴,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地啊1 老毕惊讶地看着我说:“我高兴了,你心里的石头怎么就落地了?” 我笑嘻嘻地说:“毕处你休息好了,自然会有精力来关注我的项目呀!毕处你是领导,领导休息不好,工作的质量一定会有影响的,你说是不是?” 老毕的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我们都心知肚明,老毕昨夜搂着我买单的女孩子出去,他能干什么?像他这样患有严重妻管严病的男人,一旦有机会,就会像逃出牢笼的小鸟一样,畅快飞翔。 “我没把你当外人。”老毕吐出一句话。 “多谢毕处抬爱!”我赶紧打蛇随棍上,指了指项目报告书,迟疑地问:“毕处,您给个意见。” 老毕沉吟一会,拍着报告书说:“很好,很好啊!我个人看法,如果上级领导有点意思,我这里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紧张地问:“毕处,你的意思是,需要上级领导批个字?” “有当然是最好。” “您需要哪位领导批字?”我直言不讳地问。现在不问清楚,到时候我花了心思弄了领导签字过来,他一个说不合适,我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老毕也很精明,看我这样问,他含笑说:“你自己看着来。至于谁批的意见,只要是上级领导,我一般都是认的。” “总不至于跨界吧?”我步步紧逼,一定要套出老毕的想法。倘若我请了老爷子徐达批了字,他老毕不见得会认。徐达老爷子是主管宣传的领导,与我的项目报告里所陈述的工业内容,一点关系也没有。当然,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有一个底牌,直接去找省长。 省长不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党校干训班的班长,曾经给省长留下过不错的印象。他是我手里最后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他这张牌。 “随便!”老毕笑吟吟地说:“只要是常委一级的领导,任何一个人的签字,都抵得上孟大秘书长的签字。懂嘙?”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老毕是在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同时,也间接给我说了一个事实。孟小雨在他眼里,是没办法与其他领导相比较的。孟小雨在老毕看来,就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孩。他老毕工作了一辈子,从科员一步一步爬到处长的位置,穷尽了他一生所有的精力。而且从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这一辈子到了这个点,也算得上是一个尽头了,再想往前走半步的可能性都不大。 而孟小雨,几乎是衔着官仕的钥匙出生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虽说不是常委一级的人物,却是手头握有实权的炙手可热的干部。而且他的仕途看起来一片光明,光辉灿烂,岂是他老毕能同日而语的? 孟小雨不给老毕面子的事实,昨晚上我已经领教过了。从年龄角度来看,老毕至少可以做孟小雨的叔叔,但孟小雨却像训自己儿子一样对他说话毫不留情。 “要是没其他事,你先去忙吧,等下我还有个会。”老毕抬腕看一眼手表说。 我站起身,凑过去低声说:“毕处,晚上有不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顺便给你汇报一下思想。” 老毕笑笑拒绝了我,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说:“陈风,你小子是个会来事儿的人。不过,有些东西,可能以后你才会明白。” 他伸手过来与我握手,这是明显的送客举动。我找不出继续留下去与他纠缠的理由了。不过,从他这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从省发改出来,我直奔宾馆。 朱花语还在宾馆等我。 坐在的士上我想了很多,这次只要我顺利坐上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的位子,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将朱花语调到我身边来,我要她继续做我的秘书。 的士司机看到我满脸微笑,讨好地问:“兄弟,遇到开心的事了?” 我敲着腿说:“还好!人这一辈子,烦心的事总比开心的事多。所以啊,只要有半点开心的机会,我们就应该尽一切力量去开心。” 司机就笑,摁着喇叭说:“兄弟你是个开朗的人。” 我没继续与他聊下去。开的士的人,一般都善谈。而且天上地上,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的士司机看我不开口了,他张了几次嘴,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说:“你想说什么就说,没事,我听着。” 他似乎鼓足了勇气问我:“兄弟你是市里来的吧?来发改委找钱?” 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他深藏不露的样子笑,说:“我在这一带接送过无数的客人,大多是到省发改委来找钱的。现在啊,国家钱多,大家都知道,不拿白不拿。拿到钱办成事了,功劳政绩都来了。办不成事,也没人追责任。这么好的事,谁不削尖脑袋往里扎呢。” 我心里一动,问道:“大哥,看来你懂得的门道很多啊,说说,这么样才能拿到钱?” “手里有项目,上头有人罩,什么事都能办成。” “上头是指什么?” “能在常委会上说话的人。” “哦!”我长长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闭上眼不再开口。 车到宾馆,我的心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 朱花语昨夜来找我,我们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天快亮了才休息。 我要给她另外开一间房,她坚决拒绝,说了一句让我无地从容的话:“你要是有这个想法,开房的时候就应该开两间。” 我被她这句话说得很惭愧。昨夜开房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开两间房。现在我要给她另开,无非是想证明我这个人很正直一样。 我正不正直,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当然我明白,一个女子半夜投奔你来,她一定是做了所有的准备。 “要不,我们在一间房里休息?”我迟疑地问。 “只要我们心里清白,就算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算什么。”朱花语娇羞地低下头说:“再说,我什么你没看过呢?” 第六百四十一章第一张牌 我来省城的目的,徐孟达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但他就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一个劲地与我讨论他要在国庆举办婚礼的事。 我心急如焚,也不好直接说出来,眼看着甘露已经拿到了省发改委的批示,准备打道回府她的永宁市了,在送她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约甘露去咖啡馆喝咖啡。 甘露这次不提我们平分发改委的资金了,她念念不忘说省发改委有大把的钱,却只拨付给她一千万不到,这点钱拿回去,搞个启动仪式就花的七七八八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是个巧媳妇,手里无米,变不出饭来。 我十分羡慕她,说我要是有个五百万就知足了,五百万我能办不少的事,本身就是个抛砖引玉的活,有了五百万,何愁引不来一千万,一个亿? 甘露白我一眼说:“要不说你怎么是陈风呢?手头一块钱没有,你可以将一个乡政府搬到另一个地方,居然建成了一个新镇。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多少钱干多少事,不会变。” 我笑嘻嘻地说:“要不,甘市长,干脆你把这一千万转给我,你们市的开发区,我负责帮你招商引资。” 甘露惊讶地看着我说:“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我送给你三个字,要不要?” 我连忙点头说:“要要,当然要。” 甘露扑哧一笑说:“接着啊!想得美!” 我垂头丧气地说:“甘市长,不能这样玩我啊1 甘露笑道:“陈风,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有多少能量,我还能不知道?这一千万,你会看在眼里?如果你陈风不拿到超过我三五倍的资金,打死你也不会回你的衡岳市去。” 我苦笑道:“你高看我了。我在省城,睁眼一片黑,谁会帮我呢?” 甘露安慰我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你啊。” 咖啡喝完,我还想续杯。甘露却不愿意喝了,说喝多了咖啡晚上睡不着,明天清早她市里来人接她,她要在下午上班前赶回永宁市参加市委工作会。 她不喝,我也不勉强。陪着她从咖啡馆里走出来,沿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信步往前走。 走了一阵,我伸手叫了一辆的士,把甘露塞进车里,朝她摆摆手说:“甘市长,十天之内你要是联系不到我,说明我已经死了。再有事,请烧纸。” 甘露呸了一口说:“乌鸦嘴!”随即招手叫我附过去耳朵,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只要搞定孟小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浅浅一笑说:“孟小雨这个人,最喜欢字画,越是年代久远的,他越喜欢。至于他收藏的字画是真品还是赝品,那就只有鬼晓得了。” 我心里一动,轻声问她:“他一般都喜欢去哪里收藏。” 甘露看了一眼四周说:“文物街,你去找一个叫潘胖子的人,他会帮你。” 我哦了一声,问道:“他不是喜欢美女么?比如你。” 甘露脸一红,叱道:“陈风,下次敢这样开我玩笑,我叫你死得很难看。” 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催,说现在下班高峰期间,他没时间跟我们磨叽。要走就走,不走就下车去。 我瞪了司机一眼说:“你什么态度?” 甘露不想惹麻烦,忙着打圆场说好话,让司机开车。 看着甘露远去,我长叹一口气,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打出第一张牌。 我的第一张牌就是徐孟达,严格说是徐孟达的老爹徐达。 徐达身为省委宣传部部长,是置身于省委常委之一的人物。虽然他一辈子没离开过文宣部门,但从他手底下走出去的干部,却是遍布涵盖了中部省所有部门。 徐达一句话,举足轻重。徐达一个字,价值千金。 打开徐达这扇门,唯一的钥匙就是徐孟达。我打听过徐达的情况,这老爷子一辈子性格刚烈,不畏权势,嫉恶如仇。但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徐达的软肋,就在徐孟达这里。 徐孟达心知肚明我的来意,却顾左右而言他。我终究没忍住,开口求其他来。 “徐哥。”我欲言又止。 徐孟达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说:“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婆婆妈妈没意思。” 我讪讪地笑着说:“我有个事,想请老爷子帮一个忙。” “什么事?”徐孟达看也不看我,招手叫过来薛冰说:“薛老师,都准备好了罢?” 薛冰点点说:“孟达,你放心,都准备好了。” 徐孟达就满意地微笑,转过脸来对我说:“你继续,什么样的事,感觉你好为难的样子。” 我就将在市长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来省发改委要资金的事说了一遍。徐孟达一直耐心地听我说话,一句话也不插进来,等到我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他微笑着示意我喝茶解渴。 我原原本本将情况说完了,张着一双眼等着徐孟达发话。 徐孟达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的故事我知道得不少。在中部省里,没有他徐孟达办不成的事。虽然他已经不是一名干部,但他的能量不是一般干部能比拟得了的。当然,我知道这背后多少有着老爷子徐达的影响力,但徐孟达的为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是有口皆碑的。 我求他办的这件事,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一个事。 就在我等着他开金口,定玉律的时候,没想到徐孟达双手摊开说:“你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啊,老弟1 我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掉落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我强笑着说:“徐哥,我知道,只要你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 徐孟达深深地看我一眼说:“如果这是你私事,我徐孟达就是脱一层皮,也要给你办好。现在的问题不是你私事,你帮着公家办事,动用自己的资源,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我苦笑着说:“现在顾不上了。我听说上头就快有新政策下来了,新政策主要的核心内容就是停批开发区之类的工程项目。我们衡岳市现在搞的工业园区,不是花架子,是实实在在为工业项目办事的埃衡岳市今后能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保持全省第二的地位,就看工业园区的建设了。” 徐孟达听我说完,似笑非笑地说:“就算是你说的这样,跟你又有何干系?” 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喉咙发干发涩,仿佛有一阵阵的烟火,在我的喉咙与胸腔间不间断地燎过。 “如果我没办成事,工业园区在我手里垮了,我就是衡岳市的千古罪人!” “是吗?这样说,你是志在必得了?”徐孟达笑着说:“就算省发改委不给你资金,你就没办法引进资金?” 我叹口气说:“现在与往年不一样了。全国任何地方,只要是一级政府,就敢打着招商引资的牌子到处走,只要听说谁有投资的想法,大家就一窝蜂的涌上去,开出的条件能把人气死。” “什么条件?” “有些地方,只要人家愿意去投资,连土地都是白送的。送了土地还可以理解,问题是一些人拿了地皮,却不开发建设,等到土地一升值,转手买给别人,他一分钱不掏,转来转去赚的钱,就是盆满钵满。” 徐孟达脸上的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沉吟了一会问我:“你是在说我吧?” 我赶紧双手乱摇说:“徐哥,你就是给我吃八个豹子胆,我也不敢扯上你啊!” 徐孟达笑了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拿着国家的钱,实实在在干一些事?1 我连连点头,伸出一个大拇指说:“知我者,徐哥也。” 徐孟达笑道:“改为孟达也,这样听起来,心里舒坦一点。” 他朝我伸手过来说:“把你的报告拿来,晚上我去找老爷子。不过,我们兄弟丑话说在前,老爷子的批示,并不一定能从发改委里拿到钱。他是管意识形态宣传教育工作的,一辈子没跟钱打过交道。” “只要老爷子肯签字,我就有办法拿到钱。”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眼前就堆了一座钱山一样,钱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能亮瞎一些人的眼,也能打开一扇窗。 报告给了徐孟达,我的心再次平安着陆。 有徐孟达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徐达老爷子不签字。有了徐达老爷子的批示,我看孟小雨还有什么理由不拨付资金给我衡岳市工业园区。 孟小雨再大,在徐达老爷子面前依然是个小字辈。何况徐达是位居省委常委一级的人,他孟小雨与我一样,也是站在常委的门槛外朝里张望的人之一。 第一张牌顺利打出,这并不让我惊喜。 第一张牌能不能压住对手,还得看我的后手有什么牌。 在来省城之前,我已经盘桓了很久。我在心里将手里的牌打了无数次,想象出无数个结局,每次牌局,获胜的都是我。因此,我敢在市长面前立下军令状,单枪匹马杀到省城来。 徐孟达毕竟是大病初愈,他坐了一会后,感觉身体有些疲倦,便叫薛冰扶他去休息。 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打量着徐孟达的会所,心里盘算着,老子要是走马上任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老子也要搞一个像他这样的会所。我要把每一个来园区发展的企业家都发展成为会员,让我的会所成为汇聚天下财富的大本营。 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转过头去,就看到薛冰站在我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我。 第六百四十二章废牌 我正要开口说话,薛冰朝我摇摇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她从我身边走过去,眼光扫了我一下。我读懂了她眼光里的意思,起身跟着她走到阳台上。 徐孟达的会所有一个宽阔的阳台,站在阳台上,能将中部省省城一半收在眼底。 最后一缕阳光在暮色中渐行渐远,阳光褪去,灯光跟了上来。这座城市在七彩的灯光中散发出一种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城市仿佛在小憩一阵后再次苏醒过来。白天他像一个行色匆匆的汉子,到了晚上,她又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变幻莫测的灯光将她装扮成得娇媚入骨。 夜风微凉,站在高楼上看风景,我也成为他人的风景。 沉默了一会,薛冰开口问我:“你还好吧?” 我微笑道:“还好。” “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薛冰看着远处的灯光,一丝落寞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 我点头说:“叫年年,过了年,就一岁了。” “要是我们的孩子还在,现在应该有八岁了。”她淡淡地说,但依然掩饰不住痛苦的神色。 我心里一紧,问道:“薛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冰幽怨地盯着我看,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当初黄微微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她说过,如果我不放弃你,你就将一辈子像农民一样活在乡间。只要我放手,她能让你过上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为了我?”我犹豫着问。 “当然不全是你。我放弃你,我也能过上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薛冰轻轻笑了一下说:“你看我现在就很好,社会地位有了,想学的东西也学到了。” “黄微微还跟你说过什么?”我心里像是被一把利刃割开了一道血痕,鲜血淋漓的肆意横流。 “她现在是你的老婆,就算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要她爱你,所有的一切都能过去,你说是吗?” “不是!”我几乎要暴怒起来。 “你现在好像很容易发脾气。”她浅浅地笑,说:“过去你不是这样,走路都怕踩死蚂蚁。”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你这次来,是孟达叫你来的吧?” 我点点头,摸出烟来点上。 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似乎很不习惯我抽烟。 我心里一阵失落。当年是苏西乡的时候,我每次抽烟,她都会争着给我打火。她说过,给男人点烟是女人的幸福。男人不抽烟,身上就会失去阳刚之气。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是会让女人着迷的味道。 我将烟掐灭,手指揉碎,任烟丝在手指间掉落下去。 “戒了吧!对孩子不好。”薛冰淡淡地说,眼光落在远处一栋高楼上。高楼楼顶竖着一排巨大的霓虹灯,灯光将天空映得一片通红。 “薛老师1我叫道:“你刚才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薛冰纠正我说:“你叫我薛老师,不别扭么?还是干脆叫我冰儿吧。” “不行1我拒绝她道:“现在你不再是冰儿。我如果这样叫,我有负罪感。” 薛冰就笑了起来,轻声说:“如果你真有负罪感,你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看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紧。眼光瞟到脚底下黑漆漆的一片,简直深不见底。从这里跳下去,我不但会变成一堆肉泥,而且会魂飞魄散。 “不敢跳?”她挑衅地看着我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跳?” 我双手乱摇说:“我跳可以,你跳不行。” 她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说:“孟达叫你过来商量婚事,是因为我说,我要从你家嫁出来。” “什么意思?”我迷惑地问。 “你答不答应?” “徐哥没跟我说。” “你要不答应,就别想拿到老爷子的批示。” “我要是答应了呢?” “从此我与你是陌路人。”她说完这句话,转身轻飘飘进了屋里,扔下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阳台上,任晚风吹乱我的头发。 他要从我家嫁出去?她是作为寡妇嫁出去?还是作为真的要了却一段情缘? 她从我家嫁出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单不说我不愿意,就是黄微微,听到这样的要求,不跳起来才怪。 可是我要不答应她,徐达老爷子的批示就会真的到不了我的手上。薛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可以为了一个目标而穷尽想法,也能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徐达的批示到不了我的手上,我的第一张牌就是张废牌。 打牌最忌讳就是满手好牌里夹着一张废牌。一张废牌能毁了一手好牌,一张废牌能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开始心乱如麻,冤孽!我喃喃道,想起在衡岳市的黄微微,心里不觉漫上来一阵温暖。 薛冰说,她为了我打掉了孩子。她是在谋杀!我在心里一阵阵的呼喊。 如果真是如此,黄微微岂不是始作俑者?或者说她是一个帮凶?因为她的出现,我将一条小生命扼杀在娘胎里。 我狂乱无比,心里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会所里现在已经不接待客人,徐孟达曾经跟我说过,等到他结婚后,他就将会所改成艺术创作中心,让薛冰成为创作中心的主人。 会所里寂静无声,端木这段时间也很少出现在会所里。我一个人突然感觉到无限的凄凉与孤独。 从阳台出来,我端起茶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一股脑倒进喉咙里。 我决定要打出第二张牌。 打牌也是运动,运动就要预热身体。 站在楼下,我摸出电话,开始打给林小溪。 林小溪听到我的声音,很是惊喜又很是疑惑,对我来了省城的说法将信将疑。 我说了地址,并将手机从耳朵边挪开,让中部省省城人的说话声通过话筒传递给她。 省城的人说着方言,而且这种方言在某一时期曾经成为国话。 她终于相信了我在省城,让我去她家,她在家里等我。 我问:“方便吗?” “当然,这要看人。”她在花筒里轻轻地笑:“别人要来,肯定是不方便。” “我真去了哦。”我说。 “随便啦1她嗔怪道:“来就来,不来就拉倒。” 我下了几次决心,还是决定不去她家。林小溪这张牌严格来说,不是我的第二张牌。她应该是我最后一张牌。 她这张牌打出去,我唯一的结局就是只能赢不能输。 赢了阳光灿烂,输了死得很惨! 可是现在不打这张牌,我手里似乎无牌可打了。 接连打了两把牌,第一把压在甘露身上,我输了,输得很彻底。她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班师回朝去了,我输得一塌糊涂,而且体无完肤。 第二把牌压在徐孟达身上,本来水到渠成,谁料到半路杀出薛冰来,这让我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六神无主。 徐孟达的这张牌,只要打出去,不一定会是杀着,但起码能改变牌局。 一辆小车在我身边停下,我刚要侧身避开,车窗玻璃下来了,露出邓涵原一张圆嘟嘟的脸,他大声地喊:“班长,班长。” 他朝我招着手,脸上红光满面。 我走过去,一眼看到骂我“乡巴佬”女人,心里一阵厌恶,扭头就要走开。 邓涵原跑了几步追过来,一把抱住我说:“班长,你去哪?” 我摇摇头说:“没去哪,四处走走看看。” “一个人在街上,不是流氓就是地痞。”他嘿嘿地笑,拖着我的手说:“我们去喝一杯。” 我摆摆手说:“不去。老子是乡巴佬,喝不惯洋酒。” “谁说你是乡巴佬?”邓涵原吃惊地看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放开我的手,几步跑回车边,一把拖出来女人,往我面前一推,骂道:“烂货,给老子大哥赔礼道歉。” 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顿时尴尬起来。 女人因为他的拖拽,衣服显得凌乱不堪,此时站在我面前,早已没有了过去的飞扬跋扈,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看我。 我苦笑一声说:“邓兄何必。” 邓涵原大笑道:“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何况还不是老子老婆,就算是老子老婆,得罪老子的兄弟,一样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我摆摆手说:“邓兄,你去忙。我走走就回去了。” 邓涵原笑道:“兄弟你也别上火。你的这件事,我看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我惊异地看着他问:“你知道我什么事?” 邓涵原莫测高深地笑,拉着我的手说:“暂且抛开烦恼丝,酒尽得意再还朝。车到山前必有路啊!” 第六百四十三章酒吧里的斗殴 邓涵原停好车,指着前面不远处灯红酒绿的地方说:“兄弟,我们去狂欢。” 我抬头一看,发现邓涵原居然带我来到了酒吧。 中部省的酒吧业没有沿海地区发达,但比起衡岳市来,却也是高大上。酒吧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像我这般年纪的人,涉足的很少。 衡岳市的酒吧我去过几次,每次都会被震耳欲聋的音乐轰出门去。酒吧里充溢着的物欲横流,让我无所适从。我是个传统的人,从小接受的就是传统的家教。大了读书,还是沉湎在传统的教育里。所以我的骨子里,流动的血脉中,永远都是传统的因子。 酒吧闹哄哄的场面我无法接受,我喜欢一个人安静地读书。几十年来,我根深蒂固的追求,就是在每一个阴雨的天气里,读着戴望舒的《雨巷》,期望能在某一个黄昏,遇到一个丁香般的姑娘。 邓涵原显然是熟客,刚一进门,服务生就迎了上来,带着我们挤过一堆堆的红男绿女,在一个不大的卡座坐下来。 无需吩咐,服务生在我们坐下不久,就送来了酒水点心之类的东西。随我们而来的女人几次跃跃欲试,想要跨入舞池中去疯狂。 邓涵原打开酒,举着瓶子对我大声喊:“兄弟,洋酒。蓝带来的,好喝。” 我点点头,眼睛在扭动的人群中梭巡。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变幻出各种颜色。每一个人都在笑,我能感受到酒吧里没有悲伤。 邓涵原倒了半杯酒递给我,又给女人倒了一杯,自己却不喝,开了一瓶矿泉水。 他朝女人喊:“敬我兄弟,喝了你就去疯吧。” 女人因为被邓涵原骂过了,现在还在惊恐里。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双手举着酒杯,在我的杯沿上轻轻一磕,也不说话,扬起脖子就喝了下去。 我浅尝辄止,感觉这洋酒,没有传说中的烈,反而有一种辛辣的味道,萦绕在舌尖,让人感觉不到是在喝酒。 邓涵原满意地点头,挥挥手让女人自己去玩。他坐过来,靠近我的耳朵喊道:“兄弟,这女人,就是我在酒吧里捡的。” 我嘿嘿地笑,惊讶地看着他。 邓涵原笑道:“如果你喜欢,等下就会有女人来搭讪。这里的女人没后遗症,天亮了各走各的,放心。” “是么?”我淡淡地问,又端起酒杯准备抿一口。在这样的环境里,我除了装作在认真喝酒,几乎再也没办法不让自己尴尬。 “你看看我这里是什么?”邓涵原指着洋酒瓶子说:“高档货,贵得死人。在这里女人的眼里,就是社会地位,身份和有钱的象征。” 他嘻嘻地笑,附在我耳边说:“其实,这酒就是假的。酒吧里的洋酒,根本就不可能有真酒。” “是吗?”我一点也不吃惊。衡岳市酒吧里的酒,就是假的。但来酒吧玩的人,没人会在意酒的真假,他们在乎的是气氛,感受和宣泄。 “酒虽然是假的,可一点也不便宜。不但不便宜,反而还比外面贵几倍。”邓涵原行家里手一样,仿佛他来这个城市已经很久,能摸得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我心里冷笑,邓涵原在来省城之前,也就是一个小县城的干部。小县城的人,来到外面多少有些自卑。而邓涵原这人,非但没有自卑,反而处处以高人一等的架势教育他人。比如现在,他就认为我是从下面市里来的人,不会像他一样见过大世面。 我捏着酒杯说:“邓兄,你不喝,是因为假酒?” 邓涵原摇着头说:“你误会了我。其实酒真酒假,有几个人能喝出来?我不喝,是我要开车。我可不想喝了几杯酒而受罚。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我被罚吧?” 他狡猾地笑,举起矿泉水说:“来,我们干一杯。” 我迟疑着不肯喝,邓涵原笑道:“放心,喝不死人。虽然是假酒,也是有检验的。” 正说着,邓涵原的女人从舞池里跳出来,倒了满满一杯酒对我说:“大哥,来,我陪你喝一杯。” 邓涵原看着我笑,我犹豫着要不要跟她喝。 女人说:“喝了这杯酒,我带大哥跳舞去。” 我摇着手说:“不行,酒可以喝,舞却不能跳。” 女人惊异地看着我,我笑道:“因为我不会跳。” 我不会跳舞,说的是假话。正规的探戈、华尔兹之类的高尚舞蹈,我还是会来上几圈的。只是这酒吧里的舞,无非就是群魔乱舞,根本谈不上美感与艺术。 我的拒绝让女人有些尴尬,他拿眼睛去看邓涵原,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邓涵原却像没看到一样,起哄着说:“女人都喝了,你再不喝,可就不是老爷们了。” 我只好仰脖子喝了下去,辛辣又一次刺激着我的喉咙,在我胃里翻腾着舞蹈。 女人见我喝了,也不再纠缠我去跳舞了。她兴高采烈的转身又去了舞池,在人群里如浮头的鱼一样,显一眼就混进了噪杂的人群中去了。 邓涵原压低声音问我:“兄弟,来不来点更刺激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指着隔壁卡座的几个男女,我抬眼去看,发现他们都在吞云吐雾,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 我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些人在吸违禁的东西。不过,他们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倒让我吃惊不小。 邓涵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哈哈大笑道:“在这里,这点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 我还在惊疑,就看到邓涵原转过去了脸,身子似乎想站起来。就在我继续疑惑的时候,看到两个穿着白衣白裙的女孩子过来,一屁股坐下我们的卡座里,举着手里的酒杯说:“帅哥,走一个?” 邓涵原没有了刚才的坚持,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女孩子的杯沿上重重一磕说:“来,大哥陪你们。” 女人下战书,我当然不能示弱。尽管知道杯子里是假酒,但知道喝不死人,我也就无所顾忌。 一杯下去,女孩子主动一人一个,挨着我们坐了。她们拿起我们的酒,将四个杯子都倒满了,摇晃着酒杯说:“帅哥,要怎么喝?” 邓涵原大声叫道:“当然是交杯了。” 女孩子大大方方将胳膊穿过邓涵原的手臂,半个身子几乎贴在了邓涵原的身上,我能看到她眼波流转,眼神迷离。 他们喝完,轮到我们了。我主动将手臂去穿女孩子的手臂,女孩子浅浅一笑,一只胳膊勾着我的脖子说:“哥,我们要比他们牛,来个大交杯好不?” 我不解大交杯的什么,邓涵原却拍着手喊:“好主意,帅哥美女,就应该大交杯。” 原来所谓的大交杯,就是一个与另一个人前胸贴着前胸,人与人之间必须严丝合缝。酒杯从另一个人的脖子后面绕过来送到嘴边。 我还在犹豫,女孩子已经投怀送抱,我感觉胸前软绵绵的一片,心神不禁一荡。 我还沉浸在大交杯里,邓涵原带来的女人已经冲了出来,叉着双手怒视着跟我们喝酒的女孩子,骂道:“骚货,没看到有主了吗?” 两个女孩子轻蔑地一笑,挥挥手说:“哪里钻出来的野狗?滚一边去1 邓涵原还想说话,他带来的女人已经入一头暴怒的狼一般,扑向了坐在邓涵原身边的女人。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我眼前一花,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已经抓起了桌子上酒瓶子,对着邓涵原带来的女人就要砸过去。 酒吧里一阵骚乱,转眼间,我们的卡座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高喊:“搞死她,搞死她。” 我在女孩子的酒瓶子就要落在邓涵原带来的女人头上时出了手,由于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因此我出手很快很重。女孩子的手腕被我在电光火石之间握住了,她一吃痛,酒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溅开的玻璃四散飞开,人群一阵惊叫,四散逃开。 我也想避开,终究还是被飞溅的玻璃划开了手背,血冒出来,如黑夜里的一道闪电。 女孩子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邓涵原的女人被女孩子的举动吓住了,此刻她乖乖的跌坐在卡座上,半天发不出声音。刚才要不是我出手拦截,此刻她的头一定像开瓢的葫芦一样。 我们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又都转身去了舞池,扭腰抖胯的,疯狂地甩着头。似乎与这个世界有仇一般,非得折磨自己的身体来满足精神上的空虚。 拿酒瓶的女孩子楞了楞,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弯腰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出来,她要帮我止血。 就在她的纸巾要落在我手上的瞬间,突然听到一声大叫:“别动!” 随即,我看到林小溪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没看我,从包里掏出一块透着幽香的手帕,一下盖在我的手背上。 “怎么是你?”我惊疑地问。 林小溪头也没抬说:“我还想说,怎么是你呢。”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迎着她的眼光而上,我们两人同时相视一笑。 找我们喝酒的两个女孩子同时起身说:“帅哥,你有姐姐了,我们走。” 我还想与她们打招呼,林小溪悄悄掐了我一把说:“还没看够是不?” 我嘿嘿地笑,想给邓涵原介绍林小溪的来头。 邓涵原似乎还没从惊恐里出来,茫然地四处张望。直到看到我和林小溪在含笑看着他,他才惊醒过来一样,摸了摸头说:“好险!” 我和林小溪一起笑起来,他带来的女人也咧开嘴笑。 “哎呀,我来这里做什么?”邓涵原大叫道:“我是来给兄弟想办法办事的,差点误了大事了。” 他转过脸去,瞪着带来的女人吼道:“你娘的,差点让老子闯了大祸了!滚1 女人还想说什么,看到邓涵原的暴怒不像是假装的,只好讪讪地抓了手提包,掩面疾跑而去了。 邓涵原假笑道:“兄弟,受惊了啊1 我淡淡一笑说:“算不了什么!我们走吧。” 第六百四十四章抓了一张好牌 林小溪突然在酒吧现身让我一度疑惑,后来在茶楼里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邓涵原带着我们从酒吧出来,转身又去了一座茶楼。 中部省的茶楼与众不同。别的地方茶楼是喝茶的,它的茶楼是打麻将的。这与我们衡岳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邓涵原带我们去的茶楼,显然不是平常打麻将的茶楼。从一进门,我们便能闻到幽幽的茶香,以及典雅得如同女儿闺房一般的安静。 林小溪一路上捏着我的手不放,不时拿着我受伤的手问我:“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林小溪按住我伤口的手帕,却被我的血泅湿了一片,在她洁白的手巾上,宛如一朵绽开的梅花。 我因为不知道邓涵原究竟能帮我想出什么好办法而没拒绝他,邓涵原在省城混了这么久了,多少也会认识一些高官。特别像他这样会钻的人,总有别人做不到而他能手到擒来的东西。 林小溪不认识邓涵原,有几次想开口问我。但碍于邓涵原半步也没离开,她的疑问就只好写在脸上,心情忐忑地跟着我们来了茶楼。 邓涵原要了一间幽静的茶室,挥手让服务员把他的茶送来。 从酒吧到茶楼,邓涵原仿佛如在自家一样,好像中部省省城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他留下的东西。他的这种熟悉让我暗暗吃惊,以至于我更加坚定邓涵原有办法帮我出一支奇兵。 水烧开了,邓涵原慢条斯理泡着茶。他没让茶楼的茶道师泡,说自己泡的茶,绝对不逊于茶道师,并且还有一种韵味,是茶道师没法泡出来的。 我颔首微笑,邓涵原的装神弄鬼,是家传的秘方。我想起在春山县的邓涵宇,他们两兄弟中,邓涵宇明显要比他弟弟邓涵原强。但邓涵宇现在却屈居在苏西镇的一隅,与世无争地过着日子。 邓涵宇的变化,在我上次回苏西镇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不禁心里哀叹,倘若当初邓涵宇在招商的问题上遇到的不是我,钱有余就不会成为我苏西镇的居民,而会成为他城关镇的一员。今天的邓涵宇,不会老老实实呆在苏西镇,或许,上次来省委党校培训的人,就会是他而不是我。 邓涵宇在我手下尚下败将,邓涵原想给我弄幺蛾子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我是个多疑的人,尽管看不起眼前的邓涵原,但不能不防着他给我阴一手。 邓涵原在泡好了茶后,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小口后说:“兄弟,我们喝茶时,为什么要先倒出一点点才能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邓涵原满怀感触地说:“倒出一点茶,是敬茶神啊!” 我拍着脑袋说:“邓兄,你真博学。” 邓涵原自负地笑,说:“传说茶神陆羽,一生中爱茶如命。可以三日无肉,却不可一刻无茶。”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安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邓涵原却不说了,指着茶杯说:“来来,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我浅浅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1 邓涵原大笑起来,又给我倒了一杯说:“我们今天喝茶,其实也跟你的事有关系。” “是么?”我吃惊地问。 邓涵原莫测高深地微笑,看一眼林小溪说:“美女是我兄弟女朋友?” 林小溪脸一红道:“你搞错了。我们只是熟人而已。” 邓涵原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我们林业厅,管着的不但有林业,其实这茶业的事,也是我们的管辖范围。比如这个开茶室的,就是你们衡岳市的人。这个人是个读书人,儒雅得很。”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与我的项目有什么关系,邓涵原话锋一转说:“甘露给我打过电话了。” 我又是一惊,邓涵原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冒出个甘露来,越发让我疑惑不已。 “她知道我们过去住一个屋子的,感情好1邓涵原笑,手却不停,放茶叶,倒水,洗茶,一气呵成。 “据说孟小雨不肯帮你?”邓涵原问我。 我摇摇头说:“没有这回事。” 现在事情并不明朗,我不能先给孟小雨定位。起码他还没正面拒绝我! “兄弟,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孟小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下面市里可能不清楚,我在省里,能不知道?”邓涵原总是在想办法拔高自己,可惜我对他这样的话,根本不放在心底。 显然,我的不屑让邓涵原有些不快,他叹口气说:“要不是甘露亲自给我打电话,兄弟你的这个忙,我还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我叹口气刚要说话,邓涵原却先开了口,他环顾一眼茶室说:“不过,现在解决了。” 我心里既不高兴,也不悲哀。因为我从来没把希望压在他邓涵原的身上。他不过是我此次进省城的一个插曲。能办则好,不能办,亦无伤大雅。 我以为邓涵原说到关键的地方,一定会觉得林小溪在而收敛含糊。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生人在场,反而探过来脑袋问林小溪说:“你知道孟小雨最喜欢什么么?” 林小溪没想到他会来问自己,顿时慌了神说:“谁是孟小雨呀?” 邓涵原颔首道:“哦,你不在我们圈子里,自然不认识。”他又让我们喝茶,自己啧啧赞道:“好茶1 我想笑,没忍住,笑容刚一冒出来,邓涵原就问我:“兄弟,你笑什么?” 我举着茶杯说:“我刚才差点忘了敬茶神了。” 说着将杯口浅浅一斟,倒出一点茶水,然后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邓涵原叹道:“以后兄弟喝茶,千万别忘了敬茶神。茶神虽说不是大神,到底也是神仙。你说是不?” 我点点头说:“邓兄所言极是。神不分大小,法力都一般。” 一边的林小溪笑道:“你们都是干部,应该是无神论者,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神呀仙呀的,就不怕与自己的主义相悖吗?” 邓涵原笑道:“神仙也是从人变出来的。不管是神还是人,都得吃喝拉撒。只要吃喝拉撒,就得有俗思俗念。” 林小溪吃惊地说:“不是说神仙都不需要吃喝拉撒么?” 我笑道:“要是神仙不吃喝拉撒,怎么会出现孙悟空大闹蟠桃宴?就算她们喝风吃日月精华,毕竟也是吃啊!” 林小溪被我一说,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邓涵原夸张地说:“咦,兄弟怎么说女人呢?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我们就应该做好她们的导师。只要她们不懂的,我们就得诲人不倦啊!” 我思忖着再让邓涵原无边无际的发挥下去,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一些什么样奇谈怪论出来。他显然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林小溪就是中部省副省长林声茂的女儿,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份,此刻拿磨子去压他,他也会放不出一个屁来。 我打断他说:“邓兄,你刚才说,这茶楼的主人,是个儒雅的人,是怎么样的儒雅?” 邓涵原沉吟一下说:“这也是我今天带你来的意思。” 我开始洗耳恭听。 “但凡儒雅的人,都与琴棋书画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手里头都会有一些奇珍异宝。这个老板也不例外,我来,就是求他的。” “求他?”我迷惑地问。 “对,就是求他。不过,我不是为我求他,而是为你。” “为我?”我百思不得其解。你邓涵原求人,跟我有屁关系。 “就是为你。当然,甘大美女发话了,我邓涵原再没本事,粉身碎骨也要为她办成一件事啊1邓涵原感叹说:“实话说,我这个人,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1 他嘿嘿地笑起来,眼光去瞟林小溪。林小溪与甘露相比,甘露就是一朵牡丹,林小溪就是一株芍药。 “孟小雨这一辈子,可以不要女人,但绝对不会不要碑帖。当然,前提必须的孤品。” “你的意思,这老板手里头有孤品?” 邓涵原笑而不答,反问我说:“倘若人家也有要求,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迟疑地问:“什么要求?” “当然是你能办得到的事。” “只要没违反法律政策,我都能答应。” “好1邓涵原一掌击在大腿上,抬起头冲门外喊:“欧老板,你进来罢1 门轻轻一响,进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颌下一缕长须,衬托得他仙风道骨。 我不知觉地起身相迎。 林小溪也跟着我站起身,只有对面的邓涵原,岿然不动。 欧老板自我介绍说:“几位,鄙人欧阳宇春,欢迎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1 邓涵原笑道:“欧老板,莫酸了。人我叫来了,条件你自己说。” 欧阳宇春淡淡地微笑,并不接邓涵原的话。我看到他的眉头悄悄地憷了一下,似乎很反感邓涵原的话。 欧阳宇春的出现,本身就让我意外。他一身长衫的打扮,更让我肃然起敬。 我是个十分敬重读书人的人,眼前的这个叫欧阳宇春的老板,单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此人饱读诗书,深藏不露,是个世外高人。 他撩开长衫下摆,从里面摸出一个布包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走到茶桌边,先是腾出一只手,拂去茶桌上看不见的微尘,然后弯腰下去,轻轻吹着桌面,再将布包小心放在桌上,眼睛看着我,谦恭地微笑道:“请鉴赏!” 第六百四十五章夜宿小溪家 欧阳宇春给我们欣赏的是一本古籍线装书,从纸张颜色看,应该是古迹一类的东西。 线装书摆在桌上,隐隐有历史的声音从里面透出来。我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东西,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损坏。 邓涵原抚着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后问:“碑帖?” 欧阳宇春点点头,虔诚地说:“是真迹,世间独此一份。” “谁的?” “王羲之。” 我和林小溪不约而同惊呼出声。这样的东西,比国宝还国宝,这欧阳宇春是从哪里搞到这类宝贝的?他出示给我们欣赏,又有什么目的? 邓涵原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欧阳宇春拿出来的宝物,是做梦也没想到的奇宝。这东西要是被孟小雨看到,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索求之心。 “太贵重了吧?”邓涵原还在迟疑,我绕着茶桌子转了几圈,下不了决心。 “只要邓处长答应我的事,就算再贵重,鄙人一样舍得。” “你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邓涵原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后问他。 欧阳宇春笑笑,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点说:“帮我老家修一条路吧。” “修路?”我疑惑地问:“你老家在哪?” 欧阳宇春看了看我说:“其实,鄙人就是陈官人的子民。老家就在衡岳市的山沟里,世代为农,至今交通闭塞。如果能有一条路,老家面貌一定会改头换面。鄙人之前想凭个人力量,但事未开始,发觉困难重重。思来想去,唯有借助政府的力量,方可事半功倍啊!” 我很不习惯他这种文绉绉的说话腔调。春山县十年,我已经练就了一副十足的乡下爽言爽语说话风格。 邓涵原将眼光看向我,问道:“兄弟,能答应不?” 我想了想说:“修路是好事,只要对老百姓有好处,当然可以答应。” 欧阳宇春淡淡一笑道:“此言当真?” “当然当真。” “好!此物是你的了。”欧阳宇春挥挥手,飘然出门,临到门边,抛过来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林小溪还在打量碑帖,疑惑地问:“不会是假的吧?真的怕是价值连城呢。” 邓涵原起身收拾好布包说:“管他真假。反正没出钱,就算是假的,也没损失。” “要是真的呢?” “真的一样不亏。孟小雨看到这样的宝贝,还不痛快批钱给陈风啊?兄弟拿了钱,帮人家修一条路,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修路架桥,利国利民,这可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邓涵原将布包递给我说:“兄弟,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你能办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帮不了你了。” 我连忙道谢,对这突如其来的馈赠无限满足。甘露的一个电话,让邓涵原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么一个招数出来,由此可见,甘露的杀伤力十分巨大。同时,我心底悄然欣慰,甘露并没有忘记我,她在班师回朝的时候,还悄悄留下了邓涵原这招路数,解决了我的茫然。 从茶楼出来,邓涵原与我们告辞要走。我也没挽留他,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林小溪一直跟着我们,等到邓涵原走了,她才摇着一串钥匙问我:“你去哪?” 我茫然四顾地说:“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就跟我走。”她毋容置疑的口吻让我无法拒绝,跟着她走了几步,我问她:“你怎么在酒吧里啊?” 她转过头深深看我一眼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 我讪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林小溪白我一眼说:“你突然给我电话,说去我哪里,结果又不来,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说:“不过,酒吧里不安全,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很容易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林小溪笑嘻嘻地说:“你是怕我被别人勾引吧?” 我无法回答她的话,实话说,我的心底确实隐隐有这么一个意思。 “我单身,就算被人勾引,跟你也没关系呀。”林小溪看我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放肆地笑起来:“陈风,你说,如果有人勾引我,我要不要上钩?” “你喝醉了吧?”我疑惑地问,不满地说:“胡言乱语。” 林小溪歪着头看着我说:“你看我是醉了的人吗?” 话说到此,刚好走到她的车边。她拉开车门问我道:“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绕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言不发。 林小溪楞了一下,随即也坐了进来,双手扶在方向盘上问我:“去哪?” 我笑了起来,小妮子你不是很牛吗?现在轮到大爷来调戏你了。 于是我说:“不是说跟你走吗?” 她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犹豫着说:“你总不至于跟我回家吧?” “就去你家,不行?” “不好。” “怎么不好了?” “你一去,我们就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样不好。” “我又不是第一次与你同处一室。”我笑着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规矩的。” 林小溪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扭捏地说:“你会不会规矩,天晓得。” 我举起一只手说:“我发誓。” 话音刚出口,林小溪的手就掩了过来,捂在我的嘴上,急红了脸说:“不许乱说。” 我笑眯眯的伸出舌头,在她的手掌心里舔了一下。她一惊,赶紧收回了手,骂道:“死流氓。” 我将布包扔到车后座,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说:“我是流氓我怕谁1 她笑道:“死陈风,一辈子改不了。你都是孩子爹了,还敢乱来。见一个爱一个是不?” 我叫屈道:“我乱来了吗?” “没乱来吗?怎么舔人家的手呀?”她绯红着脸,不敢看我。 我心里一跳,想起高速公路边的旖旎,叹道:“小溪,要是换了过去,我会只舔手就满足了?” 她越发的娇羞了,羞答答的低垂着头说:“当年你没结婚,大家都是自由人。现在你是有家有室的人,可要讲究了。” “讲究个毛线。”我大笑道:“这个世界上,只要我喜欢的,我就一定会去爱。至于有不有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过,我快乐,我幸福1 她一言不发了,启动了车,挤上了车水马龙的车流里。 她还是把我带回了她的家。 我站在客厅里,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坐坐就走。 林小溪进屋后就扔下了我,自己抱着东西进了浴室。 我坐了一会,准备等她出来后就告辞。毕竟如她所言,我现在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要讲究个人道德和社会影响。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摸出来一看,是朱花语打来的,我便起身走到阳台上,摁下接听键问她:“有事吗?” 朱花语问我在哪,要不要她出来陪我坐坐。 我拒绝了她,告诉她我在谈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在电话里暖暖地说:“注意身体啊,早点休息。” 挂了她的电话,刚好看到林小溪从浴室出来,宛如刚出水的芙蓉一般,顿时把我看呆了。 她款款过来,扔给我一条毛巾说:“还不去洗洗,满身的臭味。” 我笑笑,接过毛巾,顺从地进了浴室。等到要脱衣服的时候蓦然想起,刚才还想着与她告辞,现在却进来洗澡,难道我的内心里潜伏着欲望? 迟疑了半天,我还是脱衣洗澡。 我在想,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先摸摸这张底牌。不要等到要出牌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牌。 等我洗完出门,客厅里并不见林小溪。 眼光扫到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我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休息了!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晚安! 捏着纸条我哭笑不得。本来在浴室里酝酿了很久的感情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我如一尊泥塑一样,呆立在林小溪偌大的客厅中央。 几次走到她的房门边,几次伸出手要去敲她的门。理智终究还是压住了冲动,我叹口气,转身进了她为我准备好的客房。 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到天花板上居然游动着一条小小的壁虎。 我盯着壁虎看,它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注视,突然就停住了身子不再动弹。我嘘了几声,它依旧不动,这让我有些恼火起来,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找到一只拖鞋,照着壁虎扔过去。 它显然受到了惊吓,在我的拖鞋还没砸到它之前,它已经迅速游进了一片黑暗中。 我颓然地躺下去,眼睛再次在天花板上四处找寻。我企图再找出一条壁虎,或者是一只蚊子,找了半天,天花板上一尘不染,我失望地叹口气,眼光转向房门。 我现在要竖起耳朵,希望房门被敲响。我知道隔壁睡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就像一枚毒果一样,引诱着我不断的联想和激动。 林小溪自从调到省城后,在省电视里做了一个编导。说白了就是拿着工资不干活的人。要是没有她,陈萌的材料早就摆在省长的办公桌上了! 林小溪的存在,也是我一直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没有她,我手里U盘里的人物,应该早就被相关单位审查了千万遍。 在我的U盘里,林副省长的形象多次出现,澳门的赌场里,林副省长留给了相关单位太多的证据。 只要我拿出U盘,他必定有灭顶之灾! 而且,在U盘的背后,还牵着老残之死,以及徐孟达的车祸之谜。 胡思乱想了一会,我的眼皮子沉重起来。 朦胧中,感觉到有一股火热朝我涌过来,睁开眼一看,就看到林小溪朦胧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 第六百四十六章矫情的孟小雨 我再次跑到老毕的办公室,他一眼看到我,却像看到洪水猛兽一样想要避开我。 我不会给他半点机会,大声叫着他毕处长迎上去。我的喊声在办公楼里引起一阵骚动,有人从屋里探出头来看我。 老毕在我的喊声里站住脚,他讪讪地笑,摊开双手说:“陈风,你是阴魂不散啊!” 我嬉笑着说:“其实要我散很容易,只要毕处在我的报告上大笔一挥,我保证立马在你面前消失。” 老毕叹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里就这点权力,签个字也不起什么作用。关键还在上级。只要有领导的批示,我绝对不拖延半分钟,马上给你办。” 站在走廊里说话自然不好,老毕无可奈何将我让进他的办公室。 这次我带了一包好茶叶过来,这包茶叶是我在林小溪家顺手牵羊拿来的。早上起来,看到她储物柜的这包茶,我直言说想喝,也不等林小溪表态就拿走了。 掏出茶叶我朝老毕晃晃说:“毕处,高级货。” 老毕这人,一生两大爱好,喝茶与女人。 女人这道关,因为家里有个母老虎,他只能偷偷摸摸吃几口,只有喝茶,他才会堂而皇之的在家里摆开架势。 我摸透老毕的秉性,还要感谢甘露。甘露原来是省发改委的干部,与老毕一样,都是处级。只是业务不同,两个人无过多交往。但毕竟是在同一栋楼里办公,谁谁这么样,不需打听,自然有人会背后讨论加议论。 果然,老毕的眼光看到我手里的茶叶,就再也挪不开。 我不想再吊他胃口,将茶叶双手奉上说:“毕处,今天还有件事麻烦你。” 老毕端详着手里的茶叶,不住啧啧赞叹,听到我的话,抬起头说:“别麻烦不麻烦的,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你就算打死我,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笑道:“很简单,也不让毕处为难。今天就麻烦毕处带我去孟秘书长的办公室去一趟,应该不难吧?” 老毕想了想说:“麻烦倒不麻烦。刚好我今天要去孟办公室汇报工作。只是……。”他欲言又止,让我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我让老毕带我去,一是我确实不知道孟小雨的办公室在哪里,门朝南朝北。贸然去省政府大院找,根本就不是一个事。二来老毕带我去,先让孟小雨解除戒备,不至于将我拒之门外。 要见到像孟小雨这样级别的领导,实话说不简单。他们的官不算很大,排场却比当家领导还牛。没有人引荐,深堂大院的,根本觅不到他们半点踪迹。 “毕处还是有难处?”我似笑非笑地问。 老毕两大爱好我了如指掌了,而且对症下药让老毕入了我的壶。老毕偷吃的毛病我已经满足了他,他的茶欲刚才已经让他魂不守舍。 “难处倒也不是。”老毕迟疑地说:“只是我事先没给孟秘书长说你要去拜访他,如果你跟着我突然去,怕他会不高兴。” 我笑道:“毕处,这个你放心。我不跟着你一起进去,我等你离开后再进去。” 老毕犹豫着看了我一眼说:“你去找他,准备了什么没有?” 我摇着头说:“没有。” 老毕似乎显得失望,但转瞬又高兴了起来。压低声音对我说:“没准备是对的。孟秘书长最反感有人送钱给他。他这个人不缺钱,要说家当,他虽然孤家寡人一个,家当怕是我五个家当也抵不了。” 我惊异地问:“孟秘书长家里是做生意的么?” 老毕摇着头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再说,他的领导,我是个下属,怎么能去打听领导的事呢?你说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我身上带着碑帖,但我不会把这事告诉老毕。世界上办任何事,一个人最安全,两个人还好。超过三个人,安全系数就几乎为零。 有人说,一个人是扇门,关紧了谁也打不开。两个人是道沟,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要是三个人,就再无机密可言。送礼这东西,最好就是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毕将茶叶放进抽屉里锁上,嘴里说道:“这好茶,我得慢慢品。”抬起头看到我在看他,脸上绽开一丝笑说:“要不今晚我们还去唱唱歌?” 我当即答应说:“必须的,毕处。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你。” 老毕就眉开眼笑,摸出电话说:“我得给家里人先打个电话,晚上不回去了。” 老毕在打电话,我在一边恨得牙痒痒。这老东西偷吃上了瘾,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无非就是想抱个美娇娘去做美梦。 骂过后也释然,其实像老毕这样的干部,油水确实不多。虽说坐在省里的交椅上,手里的权力也还有那么一点点。毕竟人多眼杂,不敢胡乱造次。不像我们地方上的干部,天高皇帝远,老子天下第一,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反正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染过,颜色都一样,谁也挑不出谁的刺来。 老毕打完电话,兴冲冲的带着我下楼。 他虽说是处长,却不能配专车。平常上下班,就骑个破自行车来,遇到有事要出去,还得看看办公室有不有车调。要是赶上没车,也就只好打的。 省发改委与省政府不在同一个地方,两个单位隔着五条街。如果步行过去,一个小时不见得能到。 我将老毕带到我的车边,拉开车门毕恭毕敬请他上车。 老毕坐在车里感叹道:“还是你们地方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你看看我,工作半辈子,骑坏了五辆自行车了。到现在还买不起四个轱辘的车。” 我笑道:“毕处,你谦虚了!不是买不起,是你不想买吧?” 老毕正色道:“确实是买不起。你想想,我们夫妻工资加起来多少,别人比我算得还精。那么一点钱,我拿什么去买车?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我摁了一下喇叭说:“现在做生意的人多,谁家还没几个做生意的人?买个车,现在算不得大事,也没人说三道四的。” 老毕叹口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是真的买不起。” 我脱口而出说:“毕处,买车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车?” 老毕愣了一下,看着我说:“难道你要送台车给我?”随即双手乱摇道:“心意我领了,谢谢啊,我不要。你莫害我!” 我淡淡一笑说:“毕处,你也莫多心。我们市里有正式文件规定,跑资金与跑招商引资是一样的待遇。只要跑到手,市里是有一笔奖金的。这笔奖金按规定是归我,但我与你,都是自家兄弟,你说是不是?” 老毕眉头一跳,犹疑地问:“你们还有这规矩?” 我笑道:“这规矩是公开的秘密了。不是我们有,全国哪个地方不一样啊1 老毕就不言语了,沉默地坐着,眼睛看着窗外。 我逗着他说:“毕处,按你的能力和资历,一句你的年龄,完全可以到地方去担任一个主官,你是舍不得省里待遇好吧?不想下地方去?” 老毕嘴一撇说:“老弟,你以为去地方谁都有机会?省管干部万万千千,下到地方去的凤毛麟角。谁不知道,只要去地方,就是镀金的。回来官升三级,名也有,利也有。可是这样的好事,我这一辈子怕是轮不到喽。” 老毕的话没错,从省里下到地方去的干部,干满三五年回去,没有人不升官。省里下去的干部,最低也是县长一级,有些人捞不到下去的机会,就想方设法搞个挂职,挂满几年回去,一样的加官进爵。 说话间,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省政府大门口。 省政府还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不过看不到红砖红瓦白墙。门口站着武警,手里都端着枪。 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样的阵仗,比起古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衙门朝南开,是人是鬼都还进得来。有了冤屈,直接擂鼓鸣冤,没人干涉。而现在,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击鼓鸣冤了。 心里就想起陈萌和素雅她们来,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境况如何,是生是死,抑或还在为老残之死四处碰壁。 老毕掏出证件给武警看了,我们的车很顺利的进了政府大门。 老毕经常来,轻车熟路。他指挥着我将车在停车坪里停好了,坐着想了想说:“陈风,我这次帮你到底。干脆,我直接带你去找孟秘书长。” 我心里一阵窃喜,知道刚才我胡撰的话起到了作用。老毕想着我送他一台车,他有必要冒一点风险。 果然,孟小雨一眼看到我,脸上本来挂着的微笑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 “老毕,你搞什么鬼?”他厉声责问着老毕,眼光根本不看我半眼。 老毕嚅嗫地说:“陈风说,有重要事情给您汇报。刚好我今天要来找您汇报,所以顺带就把他带来了。” 我赶紧说:“孟秘书长,确实是我有事要找你汇报,不怪毕处的。” 孟小雨脸上的颜色缓和了下来,看我一眼说:“我早就给你说过了,省里现在资金也很紧张,预算的最后一笔款,已经拨给永宁市了。你们衡岳市,就等着明年的计划吧。” 我叫苦道:“孟秘书长啊,明年还有半年多的时间。现在我们衡岳市的这个项目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做下去没钱,不做下去,之前的投资就全部打了水漂了。这些可都是国家的钱啊!” 孟小雨冷笑着看着我,摊开双手说:“你就是说破天,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帮你,毕竟大家同学一常关键问题是我手头确实没钱,拿什么给你呢?” 我笑着说:“你只要想想,办法还是有的。” 说着朝老毕使着眼色,老毕到底是在机关混油了的人,当即明白我的意思,赶紧起身说:“孟秘书长,我还得去办公厅办点事,等下我再来汇报。” 说完不等孟小雨表态,他已经夹着包急匆匆跑了。 老毕一走,我就从身上摸出碑帖来,笑着说:“孟秘书长,其实我今天还真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听说你在书法艺术这一块是个高手。这里有我一个祖传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请你帮我鉴赏一下,给点意见。” 孟小雨顿时愕然起来,盯着我看半天说:“陈风,你是真没事,还是假无聊?这上班时间,你给我搞个什么鉴赏,吃饱了撑的吧?” 我嘿嘿地笑,将布包打开,碑帖一如我昨日见到一样,孟小雨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吊住他的胃口 从孟小雨第一眼看到碑帖起,他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碑帖。 我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如痴如醉的样子,心里想,此人要是不混仕途,单凭他的痴迷,说不定会成大家。于是感叹着世间少了一家艺术,多了一位官吏。 其实历史上但凡做官的人,多少都有雅量,艺术也是由他们传承下来,成了阳春白雪。至于乡间杂耍,民间技艺,最多也就是下里巴人的玩意。 只是现在的干部,心思都不在雅上了。权钱的力量,比什么都来得诱惑。人间美色、酒池肉林,粉碎了多少吟风弄月;尔虞我诈、欺上瞒下,又造就了多少仕途风流。谁还会有心情去取一个“雅”字? 不过有人说了,大俗就是大雅,反过来说,大雅也就是大俗。殊不知大雅与大俗之间,终究隔着一座高山,而且高山仰止。 大雅是一个人的精神修养,道德情操的最高体现。不但与生俱来,而且后天还得孜孜不倦的修炼。大俗就不同了,但凡吃饭打嗝,说话放屁,都归于大俗一类了。 大雅需要磨练,大俗信手拈来! 大雅的人,首先是迷恋,比如像孟小雨这样痴迷的人,眼珠子似乎都不会动了一样,盯着碑帖不断地抽着冷气。至于大俗,即如我一般,坐在一边看着别人痴迷,心里却在反复骂着傻逼。 孟小雨的神情让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他的这种表现可以看出来,如果我此刻从他眼前拿走碑帖,他连死的心都有。 我故意咳嗽了几声,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于是我加大咳嗽的力度,希望能将他从碑帖上引过来。 这几声终于让孟小雨醒转了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微笑着说:“孟秘书长,我看你是专家,不如请你深入鉴赏鉴赏。” 孟小雨的眉头一跳,问我说:“你的意思是先放在我这里?” “当然1我轻松地说:“我对这东西不熟,放在手里也没意义。这就好比宝刀配英雄一样,你是英雄,当然放在你这里更有价值。” 孟小雨的嘴唇抖了几下,想说话却没发出声。 我掐住时机告辞说:“孟秘书长,我得先回衡岳市去了。等我有空,再来叨扰您。” 孟小雨惊讶地说:“你的事都办好了?急着要回去?” 我苦笑说:“反正也办不了了,孟秘书长手里没钱,我总不能逼着你吧?再说,我们衡岳市的工业园区,是中部省挂名的园区,我相信你们省领导不会不考虑我们。” 孟小雨就笑,手指敲着办公桌面说:“陈风,你还真是个人精。这样吧,你先不忙着回衡岳市,我去帮你想想办法,搞成了,你也别谢我。没办好,你也不要怪我。” 我陪着笑脸说:“岂敢岂敢!领导你这是照顾我。不管有不有希望,我都得感谢你。” 孟小雨启颜一笑说:“你先等着,我出去一下就回。”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包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抽屉塞了进去。 孟小雨出去肯定与我的事有关。我放心大胆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毕竟是省领导的办公室,比我在衡岳市信访局的办公室要大上两倍还不止。单就一张办公桌,就比我的要气派万分。 屋里栽着几株绿植,生机盎然。有一株仙人掌,叶片肥硕,叶片上白色的细针,坚硬而顽强。 我不明白他的办公室里为何要摆上这么一株东西,直到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写着“虚怀若谷”才明白过来。孟小雨是个有着很强自我保护意识的人,一幅字向别人诉说心怀宽广,一株仙人掌,却完全出卖了他自己。 我正在为猜透孟小雨的人生而沾沾自喜,老毕却突然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我,大吃一惊说:“你还没走?” 我淡淡一笑说:“我为什么要走?孟秘书长请我少坐片刻,他去去就来的。” 老毕一愣,随即手在大腿上一拍说:“哎呀,陈风,你的事成了。” 我当然知道事成了,我早就从孟小雨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一本碑帖,让孟小雨落入我的瓠中。 老毕还没坐稳,孟小雨就急匆匆推门进来。 他看也没看老毕,直接对我说:“你的项目报告呢?” 我确实准备了项目报告,但我没拿出来,而是去看老毕。 老毕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赶紧从包里翻出我的项目报告,双手递给孟小雨说:“秘书长,我看了,项目还是比较合理的。” 孟小雨鼻子里哼了一下,拿过报告匆匆浏览了一遍,压在手里说:“过两天有个常委会,你们的项目,我准备在常委会上说说。” 我心里本来就很笃实,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又悬了起来。 省委常委会不可能专门就我的项目报告开会,最多就是孟小雨在会上过一遍,至于能不能成,把握不是很大。 我又不能让孟小雨给我立保证,人家愿意在常委会上过一遍,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了。像我这样的项目报告,在省里也就是鸡皮蒜毛的小事。 我决定告辞,等着信天由命。 老毕还有事要汇报,我是一个外人,也不适合听人家的工作汇报。因此我告辞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挽留我。 从省政府大院门口一出来,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出来快一个星期了,我得给市长汇报一下工作进展情况。 市长听说省委常委会上要过我们的项目报告,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陈风,你必须给我顶住。现在是关键时候,出不得半点差错。” 我惶恐地说:“市长,我怕顶不住啊1 市长就在电话里笑,笑过之后说:“你小子要是没顶死,最好不要回来,就死在省里算了。你也别想打我工业园区的主意,老子换人!” 我陪着笑说:“市长,我决定鞠躬尽瘁1 “嗯。”市长沉吟一下说:“后面一句话就不要了。” 我刚好挂电话,市长又说:“你现在还需要什么人不?配合你工作。” 我摇着头说:“暂时不需要。再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要是弄不好,竹篮打水呢。” 市长大笑道:“既然还没一撇,我们就先给他写一撇。” “写一撇?”我犹疑地问,不知道市长是什么意思。 “我们先造势。”市长严肃地说:“势造起来了,不怕领导不考虑。” “可是怎么造呢?”我还在犹豫。其实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市长的意思,他是想要演一出“逼宫”的戏。 “你安心在省里等着。我这边派个记者去省里找你。我们衡岳日报的头版头条,先把势造出来。”市长安排着我说:“我会派个让你有面子的记者去。” 市长终于挂了电话,我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市长要演的“逼宫”戏,万一演砸了,首先就得我下地狱。 在省政府大门口等了半天不见老毕出来,我又不好打电话给他。干脆给他发了个信息说:“毕处,等你电话。” 信息发出去不到三分钟,老毕的电话就进来了,劈头盖脸问我:“陈风,你耍了什么手段?让秘书长训了我一顿。” 我忙着辩解说:“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呀。” “鬼晓得你。”老毕骂骂咧咧:“你狗日的,让我挨了骂,看你怎么补偿我。” 老毕说粗口,就是没把我当外人看。因此我笑嘻嘻地说:“毕处,从现在开始,你的茶我包了,而且保你全部是极品茶,怎么样?” 老毕笑道:“这还差不多。”话音未落,又赶紧问我说:“你现在在哪?扔下我不管了?” 我告诉他我就在大门口,等着他。 挂了老毕的电话不到五分钟,就看到老毕摇摇摆摆从省政府大门口出来,东张西望的四处看。 我摁了一下喇叭,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从车窗里伸出手去,向他的方向招了招。他显然看到了,步子加快了很多,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地爬上我的车,瞪着我说:“怎么不等我?” 我笑着说:“毕处,我敢不等你吗?你看我都没敢走远,一直在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老毕就笑,肥硕的身材压得我的车座椅吱呀作响。 “去哪?”我问。 “现在交给你了。”老毕舒服地闭上眼睛说:“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迟疑了一下,想起老毕的第一大爱好,于是说:“不如我们去洗个桑拿?” 老毕先是拒绝,说这个时候洗桑拿,影响不好。 我明白他的鬼胎,告诉他说:“放心,我们去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绝对包你满意。” 老毕就眉开眼笑说:“随便你啦,反正也没多少事了。你来省城一趟也不容易,不如我请你吧。” 老毕的话是言不由衷的语言,他口口声声请我洗澡,如果真让他请,他能掏得起浴资? 我不想多说,带着他往邓涵原告诉我的地方走。 邓涵原为了显示他在省城混得好,曾经把省城里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一古脑告诉过我。他说的很多地方我从来没去过,但毕竟在这里读了四年的大学,只要他说出地名,我就能找到地方。 第六百四十八章请首长视察 就在我还在想着市长会派谁来省城,陈萌却不期而至。 陈萌的到来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她身为衡岳日报首席记者,像这样重大的新闻,非她主笔莫属。 市长要上演的“逼宫”戏还有一个关键的步骤,就是必须请省里的领导到衡岳市视察,重点就摆在工业园区的视察上。 请谁去衡岳市就成了我最伤脑筋的事。 省委书记肯定请不动,省长也不会轻易去,何况我打听过了,省长的安排已经排到了两个月之后。 我和陈萌坐在省委招待所的房间里,愁眉百结。 陈萌自从来省里,一直没对我笑过。她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一切表现得都是淡淡的,仿佛她与此事毫无瓜葛一样,任我跳上跳下折腾,始终不给我半点主意。 我递给她一杯水说:“萌萌,你有什么想法没?” 她接过去水,也不抬头看我,依旧淡淡地说:“我没想法。我是来配合你发专稿的。有新闻我写,没新闻我等。”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能凭空捏造出来一个新闻,我们要制造一个新闻啊1我叹着气说:“你搞了那么久的新闻,应该知道新闻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吧?”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懂新闻!” 这句话直接把我封死了。人家说我不懂新闻,就是不屑于继续与我讨论此类话题。 我脑子一转,决定迂回进攻,于是我问:“素雅她们呢?” 陈萌警惕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道颜色,反问着我说:“你问她干什么?” 我笑道:“不干什么!你一直与她在一起,我只是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还有,她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陈萌淡淡一笑说:“谢谢你的关心!她们都好。” 她这句都好的话,让我一下就知道了素雅和苏娟苏眉她们在一起。只要她们还在一起,素雅的事就肯定还没结果。只要素雅的事一天没结果,陈萌就会感觉自己在良心和道义上的失败。 她是个不认输的女人,而且有着强烈的嫉恶如仇的心态。在她看来,世界上一切人与事,都是美好的。偶尔有不和谐的东西,只是人性底层的爆发。她要将世界打扮成人人为善,处处鲜花阳光,而且她一直在为这个美好的愿望而努力。 因此,只要被她发现人性的丑恶,她一定会用手里的笔,尽情鞭挞,毫不留情。同时,只要她认为丑恶和不合理的现象,她一定会穷追猛打,直到一切如她愿。 事实上,她作为衡岳市委书记的千金,无论在社会资源还是其他角度,都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同样的一件事,她报道出来与别人报道出来的结果肯定会不同,即便结果相同,过程也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素雅上访事件发生后,她发现过去她得心应手的一切都失去了灵动。不管她如何的东奔西走,不管她如何的妙笔生花,事件的本身不但没推进一步,反而给素雅带来了许多的不安和危险。 首先,她采写的素雅上访报道在日报上根本发不出来,有一次已经排版付印了,报社社长亲自打电话到印刷厂,将报道从印刷机上撤下来,结果空出来的一块天窗,做了衡岳日报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广告。 她试着去找社长理论,社长不是躲避着她,就是敷衍着她。她又尝试去其他媒体发表,但每去一家,得到的都是委婉的拒绝。 这条路走不通,她又试着想与父亲沟通。但每次只要一开头,父亲都会找个理由打断她的话。她这才突然明白过来,素雅上访事件,就像一张巨大的黑幕,谁也不敢或者不愿意掀起黑幕的一角,包括她父亲。 她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想到了我,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唯有我,才是她最后的希望。 但我,也让她失望了! 她开始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其实只要我将手里的U盘往上一送,一切都会改变。我只所以迟迟不送,是因为我要握住这张最后的底牌。这张底牌如果在素雅上访事件上打出去了,就会失去底牌的轰炸效应。我不能白白浪费这张底牌,我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去,而且一击必须致命。如果底牌打出去了,对方能防,并能反击,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萌,我宁愿让她误会,也不愿让自己走投无路。 我迟疑了一下,摸出烟递给她一支。她很自然地接过去,夹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间,等着我给她点火。 “她们还在衡岳市?”我问,给她送上火。 她侧过头来,就着我的打火机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说:“你打听这些干嘛?” 我讪讪笑道:“大家都是熟人嘛,关心关心也不算过分吧?” 她笑了一下,又深深吸了一口,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舒展一下身体说:“没说你关心错了啊!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不要关心了,免得误了你的前程。” 她冷冷地笑,喝了一口水说:“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怕麻烦的。就是我爸爸,你们的领头上司,也因为要退了,不想节外生枝而停步不前啊1 我笑道:“陈书记革命了一辈子,当然想安安静静的退休。作为子女,也应该让他有一个安心的晚年。” 我的意思明白人都能听出来,我就是在告诉她,为了她父亲,放手吧! 陈萌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甩了一下头发说:“你知道我个完美主义者。一个事情如果没有结果,你想我这辈子会安心吗?” “但你也没必要拿着父辈的安宁来换自己的安心吧1 “这是做人的良知!”她愤愤不平地站起来,斜睨了我一眼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哭笑不得,眼前的这个集知识与美貌与一体的女人,是多少男人的梦想。但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形态,又让多少男人裹步不前,甚至咬牙切齿。 “有些事,急不得。”我说,故意拖长音调。 “能不急吗?”她又在我对面坐下来。 “当然不能急!”我微微一笑说:“比如我们现在,究竟要请谁去衡岳市视察,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怎么漫长了?” “因为我拿不定主意,请谁合适啊!”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1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不过,能不能请得动,就看你的本事了。” “谁?” “林副省长。” “他呀!”我嘴里念叨着问:“为什么要请他?” “你想想,首先他是省委常委,说话有分量。第二你忘记了一个人了?在外面办事,熟人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熟人,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心里跳出林小溪来。林小溪在春山县电视台当过新闻主播,这件事是在林副省长到了春山县后才暴露出来。这样的花边新闻,怎能瞒过敏锐的陈萌呢! 陈萌的提议与我这几天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请林副省长去衡岳市视察,关键也在于陈萌的态度。 我不知道苏娟和苏眉给她说了什么东西,她知不知道我要请的人,就是让她一直在为良心和道义不安的人。 现在她主动说出了林副省长的名字,我觉得一切水到渠成了。 但我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迫切想法,我故意为难地说:“能不能请动还不知道,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要去努力。” 她没接我的话,走到窗户边站住,拉开窗帘说:“两天内再没动静,我就回衡岳市。” 我跟着站起身说:“我两天之内给你消息。” 从陈萌房间出来,我立即给林小溪打电话。 林小溪在电话里听明白了我的想法,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陈风,你跟我去找我爸吧。” 我当然满口答应,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失去这个机会,市长的“逼宫”计划就会流产。市长计划的流产并不一定会影响我的资金划拨,但市长一定会认为我的办事能力存在问题。市长如果认定了我的能力不行,即便我找回去资金,也不能改变在他心里的印象。 做下属的人,一定要给上司一个非常美好的印象。 领导的印象不好,即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蹲在角落里独自落泪,感叹命运乖张。 只要领导满意了,一切都会顺水顺风。 我与林小溪约好,晚上去她家陪林副省长吃饭。 陪领导吃饭是门学问,饭局上说什么很讲究。 我决定这次不能空手去了,这是礼仪的问题。空手上门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只有没有素质的人,才会空着手登堂入室。 但我又不能大包大揽的带礼品上门,那样会让人感到虚伪和没底气。 送礼不在多,在于合适宜。 林副省长喝酒,又喜欢读书。但凡做高官的人,每人都会去读几本好书。一部《资治通鉴》,更是人手一部。没读过这本书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做官的人。 我在大学里读过这部书,后来遇到黄山部长,又恶补了几回,免得在他面前出丑。想起今晚要与林副省长共进晚餐,我还得加深一下印象,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我去中部省最老牌的店里买了两瓶茅台,又去花店买了一捧鲜花,一切准备停当后,就等着林小溪给我召唤了。 今晚,我要陪着林副省长喝着茅台酒,谈着《资治通鉴》,把他视察衡岳市的大事落实下来。 第六百四十九章我陪你一起去 我到林小溪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将整座城市笼罩起来。 这座城市也有一条河,而且这条河的上游就是衡岳市。我在路过河边的时候,眼睛在河面上搜寻了很久,我希望站在河边,能看到从上游飘下来有关于黄微微的只言片语。 最终我失望了,河面除了波光粼粼,连一艘渔船也没有。 来省城已经半个月,项目资金还没有任何消息。老毕没给我电话,孟小雨也没给我电话,就连邓涵原,也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半个影子也看不到。 这段时间我很少去徐孟达的会所,我不想看到薛冰看我的眼神。徐孟达一样的没给我任何消息,我托他找徐达老爷子签字的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站在河边,我突然感到无限的孤独与凄凉。 陈萌还在宾馆里等我,但我现在不想见她。如果今晚再敲不定林副省长视察衡岳市的事,陈萌一定会回去。 抽了两支烟后,我平静了一下心情,昂首阔步往林小溪家走。 林副省长休闲的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我提着酒过去,低声说:“首长,您来了!” 林副省长的眼光从眼镜上方射过来,如两柄利剑一样,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我避开他的眼光,扭头去找林小溪。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意图,淡淡的说:“小溪在房间,她阿姨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她们在试衣服。” 我哦了一声,捧着花,眼睛去看林小溪的房门。 林副省长叹了口气说:“小陈啊,你过来坐吧。等等她们就该出来了。” 我陪着笑脸,侧着身子在他不远处坐下,眼睛不敢去看他。 林声茂副省长很威严,给人一种看不到的压迫感。与他在一起,呼吸也变得沉重许多。 “我听小溪说,你请我喝酒?”林副省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 我涨红了脸,紧紧张张地说:“首长,我有什么资格请您喝酒呢?只是我认识首长这么久了,有些想法想请教首长。” “是么?”林副省长饶有兴趣地问:“你有什么想法啊?” 我想了想说:“首长,我等下具体汇报吧。” 林副省长摆摆手说:“现在就说嘛,不用等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把衡岳市工业园区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我吞吞吐吐地说:“有门路的跑部钱进,我这个没门路的,只好找省里要了。” 他笑眯眯地问我:“要到了吗?” 我摇摇头说:“太难了!省里有钱,但不是谁都能要得到。” 他点点头说:“省里的资金,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年前没预算资金的,现在怎么有钱给你?” “可是我们衡岳市的工业园区,确实需要资金启动啊!”我连连叹气说:“没钱,园区就只能当摆设,浪费了土地,浪费了人力。” “你们衡岳市要搞园区建设,就没个规划?拍屁股做决定?”他的声音严厉起来,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咄咄逼人。 我不敢回答他的话。事实我也没办法回答他。 我是从县里上来的干部,在我上来之前,园区已经如火如荼的搞了一年之久了。就算我在位,一个信访局的副局长,打屁也不响的角色,有什么资格参与组织决定呢? 我不能将这些话给他说,我这样说了,就显得我有推脱责任的嫌疑。在领导面前,要善于承担责任,领导喜欢敢担责任的部下!当然,一定要分清楚责任的大小,自己承担的一部分是不是本该由领导承担的。只有属于领导的责任,才可以放心大胆去承担。因为,没有一个领导是傻瓜,他们比谁都明白。 “你们书记老陈,过完年该退了吧?”林副省长问我。 我茫然地摇头。背后讨论谁退谁不退,是官场大忌。我当然知道陈书记过年后要退,但我不能说出来,我只有装糊涂,不打听上级领导的事,是作为下属的最优良的品格。 突然林小溪的门一响,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两个婉约的女人从房间里款款出来。 林小溪走在前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身上一套桃红色的连衣裙。我扫一眼就知道,这裙子的质量很好,做工不但精细,而且特别用心。裙子将林小溪的身材勾勒得波谷起伏,宛如一座开满了浪漫桃花的山坡。 跟在她身后边的是个年约四十岁的女人,她将头发高高的挽在脑后,用一根非常别致的发夹别祝她的皮肤很白,给人一种炫目的感觉。 不用猜,这女人一定是林小溪的后妈,林副省长的夫人。 我捧着花起身,笑吟吟地赞叹道:“真漂亮1 “是吗?”林小溪上下打量着自己,笑容在她脸上飞扬。 我将手里的鲜花送过去,轻声说:“鲜花配美女!看来我今天买了花来是对了。” 林小溪从我手里接过花,闻了闻说:“嗯,还有点香。” 她跑到父亲身边坐下,将半个身子靠在父亲身上撒着娇说:“爸,你怎么不发表一下看法呢?我好看不好看嘛?” “当然好看!”林副省长微笑着说:“可惜有人看不到我女儿的美丽啊!” 林副省长的这句话让我心头一紧,我明白他是在责备我。当年他亲赴春山县,以一个副省长的身份亲自找我谈话,目的就是要我做他的女婿。但是我委婉的拒绝了他,我拒绝他的原因不是我不爱林小溪,而是在我的爱情世界里,不能让两朵鲜花共在一片阳光下。 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受委屈!薛冰也好,月白也罢。即便如奚枚竹和盘小芹,我也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呵护着她们。 至于陈萌和朱花语,她们如林小溪一样,注定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因为在我爱情的客厅里,已经有了主人,这个主人就是黄微微。 林副省长的话让我惶恐,以至于我的双腿在微微的颤抖。 我努力克制自己,保持着平静,让脸上的笑容如刻在石头上一般。 林副省长的夫人看起来很年轻,我曾经听说过,林小溪远走春山县就是因为她的存在。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们之间早就冰释前嫌了。 她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不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后轻声说:“声茂,这就是你说的叫陈风的县长吧?” 我赶紧点头说:“阿姨,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她惊异地哦了一声问我:“升了?” 我摇摇头说:“阿姨,我现在是衡岳市信访局的副局长。” 她又哦了一声,转而去问林副省长说:“你不是说这个年轻人很不一般吗?怎么去做了一个信访局的副局长?” 林副省长沉吟一下说:“这是他们地方组织部门的事,我们管不着嘛。” 他们突然讨论起我的情况,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我是有任务来的,如此被他们带着走,我会走到沟里去。 于是我硬着头皮打断他们的讨论说:“首长,我们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林小溪闻言看我一眼说:“陈风,你还真是大爷啊!在家里吃?我拿什么给你吃?再说,这是我的家,又不是你的家。” 我讪讪地笑,恭起腰说:“我也觉得在外面吃方便。” 林副省长夫人却笑道:“还是不去外面吃了吧。这样,你们坐,我去做饭。” 她捋起袖子就要往厨房走。这时候林小溪站起来拦住她说:“您别忙了。我都做好了。我请爸爸吃饭,肯定不去外面饭店吃。外面多脏啊!” 既然她准备好了,我就得动手帮忙。不等林小溪招呼,我顾自跑到厨房里,将她早就做好的菜,一个一个端到餐厅的饭桌上来。 忙碌了半天,还没接触到主题,我坐在饭桌边,心里一阵慌乱。 林副省长的酒量非常好,我估摸着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在第二瓶酒打开的时候,我一边给林副省长倒酒,一边低声说:“首长,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澳门。” 他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并不接我的话。 我笑嘻嘻地说:“澳门哪鬼地方啊,真是资本主义。这次我在澳门,认识了不少人。我发现啊,我们大陆居然有好多人在澳门混饭吃。” 林副省长似乎无意地问:“你都认识些什么样的人啊?” 我板着手指头说:“有个叫苏娟的,一个叫苏眉的,两个人是姐妹,就是我们广西的人,在澳门过得不错啊!” 他眉头一皱,威严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我认真地答:“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萍水相逢,都是大陆人,所以见着面就聊了几句。” 林小溪瞪着我说:“陈风,吃饭就吃饭,你胡说什么呢?你看你,简直就是个农民,去了一趟澳门,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吧?” 我笑着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在苏西的时候,就是个农民。” “死农民1她骂道:“罚酒1 我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说:“该罚该罚!首长见多了世面,哪像我啊,就是个井底之蛙。” 喝完手里的酒,我郑重地说:“首长,我今天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请您指示。” 林副省长愕然地看着我说:“小陈啊,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就说。” 我正要开口,林小溪甩给我一个眼色说:“陈风,我爸说了,过去我在你手里当兵,现在不在你手里里,毕竟是曾经的上下级。所以,我爸说,只要是你陈风的事,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喜不自胜,这简直是飞来的喜事。林副省长有话在先会帮我,这时候身边又有个林小溪在帮腔说话,请林副省长视察衡岳市,岂不是手到擒来? 我干脆挑明说:“首长,我想请您去视察衡岳市工业园区。” 林副省长顿时楞住了,半天才说:“小陈啊,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啊,组织是有规定的。” 就在我不知如何说话的时候,林副省长的夫人和林小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第六百五十章他都知道了 林副省长终于决定视察衡岳市。我将消息汇报给市长,市长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笑完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陈风啊,给你一个主任的位子,我会被人骂不爱护人才啊!” 这句话让我欢喜让我忧。有句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人必毁之。 我信访局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现在调往工业园区,已经是破格提拔了。但市长这句话的含义,又怎能不让我浮想联翩? 衡岳市官场的关系错综复杂,父子局长,夫妻处长,比比皆是。从一个局到另一个局,不是姻亲,就是兄弟。我是属于外来入侵物种,衡岳市干部队伍里,除了表舅何至和岳父黄山,我认识的干部少得可怜。 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我在别人的眼里也属于裙带干部。在很多混得比我差的人来看,我能平步青云,靠的就是表舅何岳父的关系。 其实我是最委屈的人,本来省委党校培训后,我理应留在省里某一部门工作,不说执某部门之牛耳,最不济也如邓涵原一样,混个正牌处长,逍遥自在。 事实上我是唯一的一个培训后安排最差的人,一个信访局的副局长,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我之所以落得这样的安排,这在许多年之后,我从老婆黄微微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林副省长要视察衡岳市,这是大事,是天大的事。 林副省长贵为省委常委,主管全省政法委工作,手中的权力,非其他常委可比。 市长要求我随同林副省长一同回衡岳市。这样的结果就是陈萌可以先我回去,我还得在省里呆上一段时间。 百无聊赖之际,我想去河边走走,还没启程,就接到薛冰的电话,让我去一趟徐孟达的会所。 这段时间我没去会所,徐孟达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要我去,我总是推辞说手头有点事,忙完就过去。 徐孟达当然知道我在敷衍他,不过他也不勉强,只是在电话里安慰我说:“慢慢来,莫急,会有结果的。” 徐孟达所说的结果当然是徐达老爷子的签字,时间过去快一个月,徐达的签字还没给我,说明要么的老爷子不愿意签,要么是徐孟达根本没送。 不过,徐达老爷子的签字已经不重要了,本身他的签字就是我作为万不得已的时候补救的办法。现在手头掌握了老毕、孟小雨这样的资源,还有一个更重磅的林副省长,我还担心什么呢? 薛冰让我去会所,我不能不去。徐孟达让我去,我还可以找理由搪塞,再给薛冰找同样的理由,不但她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会信了。 当然,我明白薛冰来电话一定是徐孟达的授意。 挂了电话我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往徐孟达的会所赶。 人心情好的时候,走路屁股后都冒烟。我在的士上一直哼着小调,带着司机也心情好起来。下车的时候他硬要给我打折,本来应该收我三十块钱的,他只收了一半。 不再营业的会所显得有些沉闷,甚至有点阴森。门口的灯只开了一盏,灯泡罩在薄纱里,灯光便昏黄,带着一丝毫无生气的白,让人有种虚幻迷离的感觉。 让我意外的是徐孟达并不在会所,整个会所除了薛冰一个人,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呼吸的动物。 我迟疑了一下问薛冰:“薛老师,徐哥呢?” 薛冰眼睛盯着我看,脸上的颜色变幻了几次,终于归于沉寂。 “在家。” “你找我?” “你想谁找你?” 我嘿嘿地笑,掩饰着心虚。突然与她相对而坐,我感觉对面的她显得无比的陌生。这个过去在我怀里千娇百媚的女人,如今整个变了个模样。我再也找不到她身上让我迷恋的乡野气息,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和高不可攀的矜持。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一叠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我的项目报告,我让徐孟达帮我找徐达签字的报告。 我犹疑地去看她,她微微一笑,示意我翻开报告的最后一页看。 我迟疑着打开最后一张纸,几行批示龙飞凤舞,落款正是徐达大名。 我认真地看了看,批示是这样写的: 请发改委廖主任阅处!建议将工业园区升格,建成一座工业文化示范园区。 徐达 2003年9月15日 我的脑袋轰的一响,顿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激涌。 我结结巴巴地说:“薛老师,徐部长的意思是……?” 薛冰抿嘴而笑说:“有你看不明白的?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我憨厚地笑着说:“是真不明白。真不明白!” “不明白就好好想想。”她站起身来,缓缓吐了一口气说:“陈风,我有件事要给你说。” 我的心思还在批示上,头也没抬地说:“说,什么事?” 薛冰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其实孟达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了。” 我吃了一惊,手里的报告也吓得掉到了地上。徐孟达知道我和薛冰的关系?他知道我们什么关系? 我紧张地问:“他都知道些什么?” 薛冰看我慌张的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你紧张干嘛?怕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怕。真不是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完我想笑,但我知道此刻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不怕你抖什么?”她眼光停留在我的双腿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双腿确实抖得厉害。我努力想控制不抖,可是心底没来由的一丝恐惧,让我仍然不自觉地抖动。 我恐惧什么?我悄悄地问自己。 突然,一个想法涌了上来,原来我是怕薛冰受委屈! “你怎么想的?”我终于平静了下来,问她。 “我什么也没想1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背对着我说:“你是在他之前认识我的,跟他没任何关系。”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我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假如徐孟达让她委屈,我就带她回衡岳市。我能让朱花语留在身边,我就可以让薛冰留在身边。何况现在的她,不同于一般的人,她头上戴着一顶“海归”的帽子,这顶帽子放在衡岳市,几乎可以傲视群雄!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想法,转过身来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即淡淡一笑说:“陈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1 我惊讶地问:“你知道我想什么?” “当然1她浅浅的一笑,这个笑容我太熟悉。从她第一次来衡岳市找我化缘修球场,到我们躺在乡政府的木楼上,她每次这样浅浅一笑,我的心便会如风筝一样飞起来。 “我会过好每一天的!”她重复着说了几遍,然后转身过去,仍然背对着我说:“你可以走了。” 我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疑惑地问:“你怎么总背对着我说话?”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恨我?”我心里一阵痛,随即失落感冒上来。 “过去恨过!现在不恨了。”她的声音很轻,一如当年在苏西的时候,声音虽轻,却能让每一字落在别人的心底。 我哦了一声,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她似乎在笑,我能看到她的肩头在微微的抖动:“路是我自己选的,怎么会去恨你?再说,人生之路,总有变故。没有一条路可以走到底的,你说是吗?” “是1我垂头丧气地说,准备离开会所。 “我不送你了!”她说:“这份文件是我找徐部长批的。当然,我答应了他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没必要知道。”她冷冷地说,依旧背对着我。 我想走近她身边,走了两步后还是迟疑地停住了脚。我不能冲动,特别在徐孟达的会所里,或许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走吧!”她催促着我。 “好1我将报告卷起来,塞进西服的内袋里。有了徐达的批示,省发改委拿钱的胜算又多了一道筹码。 走到门边我回过头去看她,她正好转身过来看我。我就看到她的脸颊上流着两道泪痕。 她刚才哭过了!我的心犹如刀绞一样,但我现在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连一声问候也说不出口。 从会所出来,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我的眼光无意识溜到车牌上看了看,心里顿时一紧。 这辆车是徐孟达的,我坐过。 但我装作没看到一样,昂首阔步从奔驰车边走过去。 我甚至吹响了口哨,走了几步还故意跳了几跳。 我在走过奔驰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车里坐着的人。可惜车窗被一层太阳膜遮盖了,我看不到里面人的模样。但我知道,里面一定坐着徐孟达! 接连而至的好事让我兴奋至极,我急着要找人分享。 想了一圈后,发现除了黄微微,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此刻能与我同欢乐的人。 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开口就喊:“老婆,想我不?” 电话里半天没出声,我加大音量嚷:“老婆,我想你了。” 一会儿里面传过来一声笑,随即蹦出奚枚竹的声音说:“哥,是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周围没人认识我,我压低声音问:“怎么是你?” 她一定是掩着嘴在笑,我能感觉到她的笑声是从手指缝里钻出来的。 “哥,以后打电话叫老婆,一定要叫名字啊!” “叫名字?”我疑惑不解。 “嗯!”她的声音也很轻,似乎怕被人听到一样说:“比如你叫嫂子,一定要叫微微老婆。” “可是我除了她一个老婆,又没第二个老婆。”我笑嘻嘻地说:“小屁孩,鬼名堂多。” “我不是小屁孩!”奚枚竹在电话里说,我仿佛看到她涨红的脸。 “我的微微老婆呢?”我问,不想继续与她争辩她究竟是不是小屁孩这个问题。 “洗澡。” “洗澡?”我不解地问:“这个时候,洗什么澡?” “还不是你儿子!”奚枚竹笑道:“在你微微老婆身上撒了一泡尿。这泡尿啊,可比大人还多。” 她突然感觉说走了口一样,慌慌张张的说:“等下嫂子出来了,我让她给你打。” 奚枚竹匆忙挂了电话,我喜悦的心情没能让老婆分享,心情顿时低落了许多。 第六百五十一章我相信你 林副省长人未到衡岳市,衡岳日报的头版头条已经发表了陈萌采写他的文章。 衡岳宾馆总统套房里,林副省长将报纸丢到我面前,面带寒霜地问我:“小陈,你们这是准备要唱什么戏?” 我能唱什么戏?这出戏的导演是市长。可是市长姗姗来迟,我只好打电话向陈萌求救,希望她能当面给林副省长一个解释。 副省长出行,安保措施要上档次,陈萌在外围就遭到了阻扰,一个电话打给我说:“陈风,你看着办吧,我进不去。” 我拿着手机小声地说话,让她将手机给阻扰她的人,我要给他通话。 陈萌却似乎没有听到,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歉意地请示林副省长,说报社的记者就在宾馆楼下,我想请她上来。 林副省长不置可否,这个态度就是默许了我的要求。刚好林小溪从里间出来,听说我要下楼去,也嚷着要跟我下楼。 林副省长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威严的模样让我们都不寒而栗。自从他从省里出来,整个人就换了一副面孔。现在的林副省长从头到脚,无处不显示他的权威。过去我们跟他说话,声音可大可小,措辞也无须太多讲究。但现在不行了,只要我们的声音高一点,抑或我们的用词孟浪半分,他就会投过来利剑般的目光。 林副省长的哼声表达他不许林小溪随我下楼。我低声对她说:“你陪着省长,我去去就来。” 我们这次一共来了三辆车。一辆是林副省长的专车,里面只坐着他和他的秘书。另一辆车是省公安厅的,负责路上安全的警卫人员。林小溪坐我的车来的,一路上给我唱了很多流行歌曲,以至于我的车载音响失去了功效,让我笑称她是全功能点唱机。 等我下了楼,却没在门口看到林小溪。 门口负责保安的是衡岳市公安局的人,一个穿了警服,其他的都是便衣。他们看到我,颔首与我打着招呼。 市公安局局长万晓还在接受调查,目前主持工作的是第一副局长。 我的眼光落在一个矮胖子的身上,他就是衡岳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据说做刑警出身的,破案很有一套。 矮胖子的目光与我一接触,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陈局,辛苦了。”他与我寒暄,伸出手来与我握手。 我与他并不熟,只是见过一两次,对他没太多印象。 “刚才陈记者不是来了么?人呢?”我问,眼光还在四处乱扫。 “走了。”矮胖子副局长说:“我们没接到通知,不能随便让她上去。” “她是记者,我叫来的。市里安排她全程报道林副省长视察的新闻。”我有些生气,却找不到发火的理由,这些人都是奉命来保护首长的安全的,于情于理都没办法说他们。何况,楼上的林副省长还是省厅的厅长,是这些人的直接领导上司。 “要不,陈局你现在打电话请她来?”他征询着我的意见,转而对身边的便衣吼道:“你们难道不认识记者?” 便衣唯唯诺诺,也不争辩。但我看到她的脸上明显的掠过一丝不快。 我没心思与他们唱双簧,掏出电话给陈萌打。 陈萌在电话里说:“不去了。不就是个副省长吗?采写报道有错吗?你看没看过内容啊?” 我确实没看过陈萌的报道。昨天回到衡岳市,书记与市长一同迎接了林副省长。在高官相见的时间里,我就是个多余的人。趁着空闲,我抽空回了一趟家。 我是坐在桌子边准备陪同老婆孩子老娘吃饭的时候,市政府办公厅的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衡岳宾馆。 原来林副省长指名要我一同出席市委晚上举办的晚宴。 我慌不择路赶到宾馆宴会厅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但我已经看到了衡岳市的头面人物基本都聚集在了宴会厅。其中当然有我信访局的局长历练同志。 我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几乎满头大汗。市长招招手让我过去,叫服务员专门给我拿一个风扇过来。 我受宠若惊地表示不需要,陪在市长的身边等着林副省长从下榻的房间下楼来。 宴会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这其中有陈书记的讲话,市长的欢迎词,以及林副省长现场的指示性讲话。 整个宴会我一句话没说,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没机会。陈书记和市长一左一右陪在林副省长身边,沿着他们排下去的是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像我表舅何至,岳父黄山,在这一桌里只能算是叨陪末席。 我没与他们在一桌,我这一桌上都是市委市政府的人。他们有不少人认识我,席间变着花样与我套近乎,仿佛在整座宴会厅里,除了林副省长,我是第二个重要人物一般。 衡岳市的干部都知道林副省长是我请来视察的,视察的主要目标就是前段时间风声鹤唳的工业园区。至于为什么请林副省长来而不请其他领导,他们只能揣度,谁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所在。 我避开矮胖子副局长走到一边去与陈萌说话,我说:“萌萌,你就解释一下为什么提前出了报道就好。” “不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还要找我麻烦不成?”陈萌咄咄逼人地质问我。 我陪着笑脸说:“领导不高兴啊!” “我还不高兴呢1陈萌在电话里轻蔑地说:“陈风,你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条哈巴狗了啊1 我无奈地说:“萌萌,人在江湖,你懂的嘛!” “滚1她叱骂着我说:“你回去跟你主子汇报,要是不愿意报道,明天的新闻就不上了。” 我心里顿了一下,心想,报不报到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就是一个小小的记者,你怎么会懂得市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呢? 陈萌的性格我清楚,她说不来就肯定不会来。但现在市长也还没到,我一个人上去万一被林副省长再训一顿,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挂了电话,我走到矮胖子副局长身边说:“问问,市长出门了没?” 矮胖子副局长笑眯眯地说:“出来了。对讲机刚讲过,估计十分钟之内会到。” 市长十分钟到,这个消息让我的心暂时得到安宁。只要市长一到,天大的事与我无半点关系。 我笑了笑说:“我等等市长。” 矮胖子局长凑过来问:“陈局,这次林省长来视察,主要工作目标是什么?” 他想从我这里探听一些消息。我想。 矮胖子副局长打听消息我完全能理解。万晓在接受调查,结果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市公安局虽然有他在主持工作,毕竟群龙无首。他一个副局长主持工作,只能算是临危受命。具体会不会捞到局长的帽子戴戴,谁的心底都没底。 我不能将林副省长的行程告诉他,这是机密。 组织程序有规定,什么样的文件传达到什么级别,清楚得很。林副省长视察衡岳市,市委市政府早有安排,如果矮胖子副局长不知晓内容,说明他的级别还不到需要通报的高度。 “我跟你一样,只是临时负责接待。”我笑着说,摸出一包烟来,递给他一支。 他笑笑摇手拒绝,并叮嘱我说,烟还是少抽一些好。他说他过去一天要抽三包烟,后来肺部出了问题,医生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才戒了。 我笑着说:“有些人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活不到三十岁。有些人抽一辈子烟,喝一杯子酒,活到九十九。所以,烟酒这东西,并不是决定健康的主要因素。” 矮胖子呵呵地笑,既不赞同我的说法,也不反对。 就在我们要继续讨论烟酒问题的时候,一个便衣行色紧张地跑过来,在矮胖子副局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矮胖子局长手一挥说:“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市长的车已经滑进衡岳宾馆的大门。 我一路小跑过去,矮胖子副局长跟着我也一路小跑。 我侧眼看到他如一团肉球似的滚动着身子,想笑,终究没笑出来。 市长下车一眼看到我,惊异地问:“咦,你怎么下来了?” 我低声说:“林省长看到了前天的报纸,有关于他来衡岳市报道的新闻,在发脾气呢。” 市长看了我一眼说:“发个新闻发什么脾气?” 他挥挥手,让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散开去,大声说:“我不需要你们保卫,老秦,你留两台车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吧。” 我这才知道矮胖子副局长姓秦。 秦局长听市长这么说了,凑过去低声说:“市长,我也没特别安排,只是常规安保级别。” 市长笑道:“这还常规?如临大敌一般呀。” 他指了指远处游荡的几个便衣警察说:“这些人,一看就是公安嘛。” 秦副局长赶紧去按市长的指示安排,我跟在市长的屁股后面,随着他往楼上走。 市长突然停住脚步说:“陈风,等下到了工业园区,你负责介绍情况。” “我?”我大吃一惊。 “怎么?不行?”市长盯着我看,眼光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 工业园区是什么情况?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因为钱有余的事去找郭伟,突然让我介绍,我怎么介绍? 我还在犹豫,市长递给我一本小册子说:“给你十分钟时间,熟悉情况。内容都在册子上了。记住,你的介绍,决定林省长的意见。” 市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要是我介绍不好,拿不到省里的资金,责任就全在我。 我惶恐起来,紧张得手心里开始冒汗。 “我相信你!”市长微笑地安慰我。 刚好电梯到了,门一打开,市长昂首挺胸出去。 我捏着小册子,心里突然如灌满了铅一样沉重起来。 第六百五十二章市长安排我汇报 市长陪着林副省长下楼,视察的第一站就是工业园区。 我在市长下楼后,他的秘书交给我的一份日程表里才知道今天的全部安排。 林副省长上午视察工业园区,回来直接到市政府会议室听取园区工作汇报。中午在政府食堂就餐,下午视察公安局新办公大楼和110报警中心。 我在日程表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正如市长指示,我被安排汇报工业园区工作。 出了大楼我被你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陪同林副省长的视察的阵容非常强大,一溜整齐排列的小车不下二十辆。打头的是警车,车顶的警灯晃得人眼睛发花。压阵的也是警车,警灯一样的肆无忌惮的晃荡。 交通已经管制,宾馆门口的马路上看不到一辆闲杂车辆。 秦副局长亲自开路,他举着对讲机站在开路的警车旁边,看到我们出来,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话,我就看到所有的车门都打开了。 林副省长坐第一辆车,豪华中巴,市长陪同他。紧跟着中巴的车是市长的专座,除了市长秘书,没有其他人。接下来的车,从高至低,一路排列下来,最后我就看到市信访局的车,居然是一台破旧的金杯车。 我不能上其他部门的车,在任命没正式下达之前,我还是市信访局的一员。 眼看着陪同的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车门次第关上,我一溜小跑,赶到金杯车边,正准备要上车,突然传来喊声:“信访局陈局长呢?” 我站住脚,赶紧应声回答。 一个人急匆匆跑来,递给我一张影碟说:“市长让你先去会议室准备,不要随同视察了。” 我捏着影碟问他:“这是什么?” 他匆匆告诉我说:“工业园区的宣传片,专门给领导看的。” 他转身离去,我对金杯车司机说:“兄弟,我们去市政府。” 金杯车司机我认识,他也认识我。毕竟我是他的局长,因此他很客气地帮我打开车门请我上车。 刚坐稳,司机抱怨说:“局里有好车不让开,非要我开这么一辆破车出来。陈局你看看,人家单位的车那一辆不漂亮?车是人的脸啊!你再看看我们的车,简直就是垃圾。” 我笑道:“金杯不错了,是好车。” 司机忿忿不平地说:“这不是给你难看吗?堂堂一个副局长,坐个金杯车陪省领导,丢的是谁的脸呢?” 我脸一板说:“开车!少多管闲事。” 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气愤?历练是在给我难堪!信访局里有一台高档豪华轿车,平常归历练使用,遇到重要领导来,或者局里要出去办事,历练一般会将车给别人用。但今天历练人没来,车也不见。 司机被我训斥了之后不再说话,抿着嘴开车回市政府。我从他脸上看到了委屈,心里居然想笑。 市政府一如既往的繁忙,并不因为来了省领导而有什么变化。 我下车直奔会议室,政府的工作人员在等我。 会议室在十楼,我进去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会议室里挤了很多人,都是省里的新闻单位,有几家从挂着的胸牌看,是中央驻地方的新闻机构。长枪短炮严阵以待,就等着林副省长来。 我刚进去,迎面过来两个人问我:“是陈局吧?” 我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会议流程也全部落实下去。陈局你的任务就是在宣布片播完之后,就工业园区的规划建设工作作具体汇报。” 我嗯了一声,想起刚才来之前有人给我的影碟,于是掏出来递给他说:“这是宣传片的影碟,你拿去试试。” 他们愕然地问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这碟子谁给的?” 我说:“刚在衡岳宾馆门口,市政府的人给的。” 他们接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管设备的人过来,让他换下早先准备好的影碟,把我给他们的碟子塞进影碟机里。 趁着这点时间,我得梳理一下要汇报的内容。于是我让他们给我送来几张纸和一支笔,自己走到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打开宣传小册子浏览了一遍,在纸上写了要汇报的提纲。 我这人有特点,口才基本过人。只要有提纲,我就能洋洋洒洒说上几个小时,并保证不会有一句话重复。 自从知道郭伟担任市工业园区副主任之后,我就对工业园区的情况作了一个摸底。毫不夸张地说,衡岳市工业园区在我心底早就成型了,我有一个非常宏大的计划,与之前市里的规划有着天壤之别。 衡岳市工业园区占地一千五百亩,如果完全建起来,几乎就是半个新衡岳市。 市里原先的规划是整合老企业,将在城区的企业搬迁到园区里来。我简单地算了一下,衡岳市在城区的老企业达十家之多,这些老企业是指企业职工人数不低于二千人的大厂。这些大厂都是劳动密集型企业,从纺织到冶金,从柴油机的生产制造到拖拉机的整车生产。任何一家的企业占地都在一千亩之上,如果把他们全部搬进园区来,不但这点地远远不够,就是搬迁的资金,也是个天文数字。 工业园区从成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三年的时间里,除了征地,三通一平,再无其他任何进展。 衡岳市工业园区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初成立工业园区,正是赶上全国轰轰烈烈上项目的大好时机,市委市政府不能眼看着别的市搞得轰轰烈烈而自己无动于衷,于是出台了工业园区的规划,谁料到一出台后,才感到这是个难产的孩子。 我在摸清楚工业园区的情况后,心底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但已经在我自己心里滚瓜烂熟。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合上小册子,闭目假寐。 我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和盘托出。 我暗暗给自己下决心,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我不甘心做一个信访局的副局长,我不能让青春和抱负打了水漂。 感谢市长,是他让我有了这个机会。感谢林副省长,是他的到来,让我有一个施展手脚的平台。 就在我闭目感谢所有人的时候,我的肩膀被推了一下。睁开眼,就看到陈萌含笑站在我身边。 我吃惊地站起来,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是记者,我能不来?”她反唇相讥地笑,问我说:“你怎么来了?这么高规格的会,你有资格参加?” 我的脸红了一下,扭捏地说:“市长安排我汇报。” “你汇报?”陈萌的脸色顿时变了好几遍颜色,我甚至能看到她的慌张和不安。 “你怎么了?”我问。 她平静了一下自己,轻轻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是你汇报?怎么会是你汇报呢?” 她扔下我,转身出门去了。 我被她异样的神情弄得糊涂起来。我汇报怎么了?她怎么会慌张呢?难道她有隐情? 我追出去,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会出事!这个预感一冒上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我揣揣不安起来,心底突然像丢了魂魄一样,失魂落魄起来。 就在我心神不宁的去寻找陈萌的时候,电梯门一看,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边走边喊:“来了,来了。” 我知道是林副省长来了,赶紧随着人进了会议室。 刚坐下又觉得不对,只好起身走出会议室,站在电梯门边等着林副省长和市长上来。 电梯门再一次叮咚一响,我的脸上瞬间布满笑容。 谁料到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林副省长他们,而是陈萌。 “你去哪了?”我小声地问,告诉她说:“省长到了。” “我知道!”她淡淡地说,深深地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示意她站到一边去,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会议室。 第六百五十三章妥协 电梯门第三次叮咚一声,林副省长在前呼后拥的簇拥下,意气风发走出电梯。 我趋步向前,恭敬了叫了一声:“首长好1 林副省长很惊异地咦了一声,转头去问市长:“小陈没去?” 不等市长回答,我抢先一步报告说:“市长安排我在此等待您来汇报工作。” 他哦了一声,赞许地眼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说:“这小伙子不错!” 市长笑眯眯地说:“要是不行,我可不敢将工业园区交到他手里去啊1 两个人对视一眼,随机哈哈大笑。 我在他们的笑声里欣喜若狂。市长的这句话,已经暗示了工业园区将是我的下一站。 我没有理由不暗暗高兴。衡岳市工业园区是改革开放以来,衡岳市最大手笔的一个重点项目。尽管园区至今仍未有起色,但当初的配置可是非常高的。 衡岳市委市政府为此开过几次会议,仅为人事配置就形成了两个会议纪要。按照会议纪要内容看,工业园区主任级别在副厅级以上。这也是郭伟为什么一直以来只能做个副主任,而无缘问鼎主任的原因。 既然是副厅级级别,试问整个衡岳市,除了四大家的当家老大是正厅以外,还有多少个副厅?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只要担任工业园区主任,就能进衡岳市委常委。 这个位置让多少人夜不能寐?我当然也不例外,曾经设想过自己要是担任了主任,该是多么的光宗耀祖,以及实现抱负能少走多少弯路。 我知道我的设想都是痴人说梦,因为我就此事跟我的老丈人黄山部长试探过,也跟表舅何至试探过。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给我正面回答,都是微微一笑,不了了之。 进入会议室,就该论资排辈。 会场的座位排列非常有讲究,领导都是对号入座。 我之前已经观察过了,整个会议室里摆着的座位牌不低于三十个,这就表示今天来会议室开会的领导不会低于三十人。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座位牌的,对于级别不够的人,只有一张单位座位以及一张不起眼的座位。 林副省长来视察,这在衡岳市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因为林副省长不仅仅是省领导,他还是省委常委之一,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三十个有座位牌的人,就是三十个在衡岳市各行各业能呼风唤雨的人。因为只有一把手才有座位牌。 我悄悄观察了一下,今天来的人都是有头面的人。连与经济工作毫无瓜葛的公检法司安也来了人,盖因林副省长不仅仅是省委常委,他还是主管全省政法工作的领导。 当然,我是没有座位的人。但我,却是今天会议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会议由市长亲自主持,到底是市长,口才非常了得,一上来就口若悬河,热情洋溢地讲了十多分钟。 我站在一侧,安静地等着会议进入我的程序。 市长讲完话,就该轮到我。 表面上我很镇静,其实我的手心里已经全部是汗。 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我是第一次。虽然在省里培训的时候与省长座谈过,甚至在食堂一起吃过饭,毕竟都不是正式场合。 不是正式场合就不会有紧张感,有紧张感才说明我还是个可造之才! 我在市长的讲话里打量了一下会议室。不可否认,这次市里是有备而来,从会议室后面的媒体席就能看出来,这次请的媒体有几家是重磅单位。 我的眼光扫到了陈萌,她坐在最后边的一排位子上。我心里嘀咕,像她这样的首席记者都只能恭居末后,可见市长动用媒体的意图,绝对不是影响一个市或者是一个中部剩 陈萌似乎感应到了我在看她,她突然抬起头来,眼光迎我而来。 我慌乱的想要避开,却无法抗拒她的微笑,只好迎着她的目光而去,任两道目光交织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大厅的半空里。 她悄悄指了指我身后的音响控制室,她是在提醒我要注意,等下轮到我的时候,一定要先播放工业园区的宣传片。 我颔首微笑,示意她我明白。 她跟着微笑,但我从她的微笑里读出了一丝异样的不安。 陈萌的异样让我心里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直到我的眼光在第N此扫视参加会议人员时,我的心里才蓦然一惊,我居然没看到陈书记! 作为衡岳市的当家老大,陈书记不出席今天的会议确实令人出乎意料。而且我知道,陈书记并没有去外地参加会议,也没有休假。他在正常上班工作! 这个发现让我不由揣揣然起来。按理说,林副省长来衡岳市视察,市委陈书记应该全程陪同,以示对上级的尊重和对工作的配合。 陈书记不出席今天的会议,难道有其他原因? 我拿眼睛去看陈萌,希望能从她的目光里读到有用的东西。可惜她自从与我目光交流过后,就一直低垂着头,再也没抬起来看我一眼。 既然找不到答案,我就没必要再浪费心思。要知道今天的会议,或许就成了决定我未来的一个会议。 我暗自在心里想,等下轮到我说话,我应该要从何说起。 其实对于工业园区,我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特别是郭伟跑到国外去之后,市里公示干部选拔榜里,我是拟任工业园区主任一职。虽然市长没有明确表态公示结束后,园区主任这朵花一定会落我家,但我知道,只要不出意外,这事也是水到渠成。 我这十几年,开的会太多。从苏西乡的小会,一直开到春山县的大会。 过去开会,我常常能自如,今天不同了,我暗自紧张。 毕竟做过几年的副县长,临危不乱是最基本的政治素养。 当年我们在春山县开会,是可以骂娘的,而且骂了后不会有人介意,反而还会觉得荣幸。比如关培山在位的时候,人人都以得到了关书记的骂而感到无限光荣。到了刘启蒙做书记的时候,他是个儒雅的人,不会骂人。这骂人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比如我骂毛平,毛平在散会后骄傲的宣布,他是属于我这个阵营的人! 眼前的这帮子人,级别比我们县里高,心眼也比我们县里人多。 我知道,在这样的场合里,别说骂人,就算说一句粗话,可能就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市里的干部,道貌岸然的多。一些原本在县里任职的人,只要调到市里做了干部,说话的腔调也会变很多。 县里我们说当地话,到了市里,就必须得说普通话。可怜我们很多土生土长的干部,说出来的普通话简直就是要人命。 想到他们卷着舌头说普通话,我忍不住悄悄地笑了起来。 笑容还未散开,耳朵里就听到市长在召唤我了。 “现在,我们请陈风同志,就工业园区的开发建设情况,向林省长以及本市各局委办的负责同志汇报。” 市长带头鼓掌,林副省长也矜持地鼓掌。余下的人,开始争先恐后鼓掌起来。 我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脸上堆满微笑,先朝所有人鞠了一个躬,然后开口说:“尊敬的林省长,市长,各位领导,媒体朋友们,受衡岳市政府委托,本人现就衡岳市工业园区开发建设,向各位领导汇报。” 我这个人,只要一开口说话,所有的紧张就会烟消云散。 看着底下几十双眼睛盯着我,我不禁在心里悄悄得意了一番。出这样的风头,一辈子难有一次,我又岂能丧失? 我示意音响控制室的人放下投影幕布,等到我身后一张雪白的幕布展开后,我清清嗓子说:“先请各位领导欣赏一下我们工业园区的宣传片。” 就在我示意控制室的人开始放映的时候,突然听到媒体席上传出一个声音:“等等!”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也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就看到陈萌匆匆站起身来,从媒体记者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径直往控制室走。 大家都愕然起来,眼光随着陈萌走。 陈萌是衡岳市的首席记者,又是市委陈书记的千金,衡岳市的干部,没有一个不认识她。倘若真有干部不认识他的,那么这个人不是瞎眼就是瞎心。 因为有了这样的身份,没有人去阻止陈萌。就连市长,也不明白陈萌要干什么。 我赶紧调整一下情绪,跟着陈萌进了控制室。 “放这个!”陈萌掏出一张光碟递给控制室的人。 控制室的人还在犹豫,陈萌眉毛一挑,喝了一声说:“耳朵有病吗?” 我心里猛地一跳,想起她背后的素雅这帮子人,背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我拦在陈萌面前,几乎是带着哭腔说:“萌萌,你要干嘛?” 陈萌深深地盯了我一眼说:“你站开!” “不行。”我严厉地说:“萌萌,你要分得清轻重。” 她突然笑了,眼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说:“你紧张什么?” “我怕你犯错误1 “放心吧!”她从控制室的人手里接过刚取出来的光碟,朝我扬扬,低声说:“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 我不明白地看着她,陈萌将光碟揣进口袋里之后说:“陈风,这是我第一次妥协!因为你。”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等我想跟她说话时,她已经从控制室里出去了。 我对还在犹豫的控制室人说:“还犹豫什么?跟我放。” 第六百五十四章心里有谱,说话不慌 我的耳朵里传来一串铿锵的音乐声,我知道光碟已经在投影幕布上展现了出来。 这部六分钟的宣传片,耗资三十万以上,由省电视台倾力拍摄。当初动用的拍摄手段,就算放在今天,一样的丝毫不落伍。 六分钟时间,我的思想可以绕着衡岳市的疆域跑一个来回。 音乐刚歇,解说词开始,随即伴之而来的,是美妙的轻音乐。我从控制室探出头去,看到幕布上一片辽阔的土地,绿草芳菲,蓝天白云,俯拍的衡岳大地,呈现出伟大而深沉的意蕴。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大屏幕。 这部宣传片从拍出来到今天,见过它的人并不多。衡岳市拍这样的一部气势宏大的宣传片,还是得益于我曾经想拍一部苏西镇变迁的想法。 当年我倾尽全力搬迁了苏溪镇,春山县的人选我做了县领导,在走之前,我就下过要拍一部片子的决心。我将想法写成了方案送到市里,目的就是想争取部分资金,以及动用市电视台的资源。 我的想法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踪迹,不过,我事后听人说,方案送到市长手上的时候被他扣住了,市长说过,要拍就拍衡岳市,一个苏溪镇,太校 六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耳朵里听到最后一个休止符嘎然而止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走上讲台。 会议室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所有人的表情还沉浸在刚才宣传片的恢弘中。 我轻轻咳了一声,让所有的目光都向我聚集。 “各位领导,刚才大家欣赏的宣传片,是我们衡岳市工业园区未来发展的蓝图。无须多言,从片子里,大家已经知道我们工业园区的发展方向,未来规模,以及将要产生的巨大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现在,我就工业园区的发展,作具体的汇报工作。” 我停顿一下,眼光去看市长。 市长颔首微笑,示意我继续下去。 刚才已经准备过了,所以现在开讲,我不需要看任何的提纲。 其实汇报工作,只要掌握具体数据,比用无数的形容词更要有说服力。 “衡岳市工业园区占地一千五百亩,含三个行政村,人口三千五百人七百余户。其中一级水田八百亩,山地二百亩,荒地五百亩。工业园区内房屋九百栋,含各类杂屋以及集体所有房屋。目前完成拆迁面积一千亩,安置拆迁户五百户二千三百人。” 我还要继续数下去,林副省长挥手打断了我的话问:“这几千人你们是如何安置的?” 这个问题我之前没想过,也没从任何文件上看到,因此在林副省长的突然追问下,我开始慌乱起来。 市长却不动声色,他将一双眼盯着我身上,整个脸被一层微笑覆盖,我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林副省长追问了,我不能不回答。再说,涉及几千人的安置,稍有不慎,必定会出现不稳定的因素出来。 我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即收住了走偏了的心思。我平静地说:“目前的安置主要停留在让老百姓有地方住,有地方吃,还有地方赚钱的层面。最后的老百姓安置工作,取决于工业园区的建设和发展。只要园区顺利建起来,这些老百姓将是第一批产业工人,从而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社会价值观也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改变。” 我看到市长在颔首微笑,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密了许多。 林副省长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挥挥手,示意我继续。 再继续下去,我就得先画一个饼了。 饼画好了,让所有人有食欲,一切都好说。饼画不好,让人厌恶或者无食欲,再多努力也是白搭。 衡岳市工业园区本身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市委市政府之所以匆忙上马,源于全国各地都在上马各种各样的园区。衡岳市先是搞了一个高新技术开发区,结果沦落成为衡岳市政治文化中心,高新技术产业却没引进来一个。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市委市政府痛定思痛,决定与其到外面求爷爷告奶奶请人来投资,不如把自家的事先弄好了。 衡岳市出这样的一个策略,其实也是非常符合实际需要。想衡岳市工业门类齐全,有几个企业的产品曾经在国际市场上都出过风头。只是改制后,市场的竞争力逐年下降,到得今天,能正常开工的企业已经不多。 再之,衡岳市的企业都在城区内,环境污染特别严重,迁出城外是全市人民的心声。 有了这几种情况,工业园区的落地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规模的问题。尽管工业园区规划一千多亩地,可是如果要将全部企业外迁,这点土地只是杯水车薪。 过去我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把想的东西说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我平静地扫视了一眼会场,神情庄重严肃地说:“关于工业园区的下步建设,我个人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到之处,请领导批评指正。” 开场白说了,我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再来描绘我自己心底的园区蓝图,就显得轻而易举。 “我认为,工业园区要立足本市,放眼沿海。我的理由是,沿海地区的工业水平发展迅速,因为受土地约束及成本控制原因,部分企业有向外发展的趋势。衡岳市人力资源丰富,交通发达,是承接沿海企业外延的最佳地区。” 我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一片嗡嗡声。 我的这个想法没跟市长汇报过,而且我的这个想法,与市里建设工业园区简直就是背道而驰。 我紧张地去看市长的反应,发现市长面无表情。 他旁边的林副省长倒是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清清嗓子继续说:“现在工业园区首要做好三件事。第一是继续完成征地拆迁工作,尽快做好三通一平。如果条件许可,我们要筑巢引凤。 第二是迅速组成招商引资小组,在座的有招商局领导,他们是专家。具体的招商引资工作,他们汇报得一定比我好。 第三是开展有针对性的职业技术培训,让落户我们衡岳市的企业没有后顾之忧。” “有想法1林副省长显然有些激动,他转头对市长说:“你觉得他的说法,可操作性有多大?” 市长不置可否地微笑。他的这个笑让我心里一直没底起来。 我刚才的发言与市里的规划完全是两回事,特别是有了第一次建开发区的教训,市里现在对于招商引资工作,一直忌讳莫深。 “小陈,你说说招商引资的事吧!”市长终于开口指示我。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市长,招商局的领导在,不如请他们来谈谈。” 市长一挥手说:“现在是你在汇报,不需要招商局发言。” 我看到招商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时朝我投射过来两束不友好的目光。 我不在乎,一个招商局长算个毛线。只要老子坐稳工业园区主任的头把交椅,十个招商局长在我眼里也是一堆狗屎。何况我在汇报这些工作之前,已经做了调查。心里有谱,说话不慌。我不会把希望放在他们这帮吃饱了饭,干不了事的人身上去。 我只所以故意将火烧到招商局身上去,就是要让他们在火上烤。等到他们烤的受不了投降了,我下一步的工作才会开展得更加得心应手。 果然,招商局长在市长的话刚落下去之后,立马站起来说:“这个陈局长说话有水平。不过,我想提醒的是,说话之前最好要做个调查。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招商引资,哪有那么好就招商引资来了?我们这些干部,我觉得还是要学会一句话:实干兴邦!” 我笑道:“您说的确实是,但不是绝对。” 市长白了招商局长一眼说:“没你的事,让小陈说说。” 我突然感觉烟瘾上来了,手不自觉地去摸口袋。 这个小动作被林副省长看到了,他低声与市长说了几句话,然后市长就不问我说:“你是不是想抽烟?” 市长的话惹来一阵笑声,连媒体席上的记者也笑了起来。 “只许你一个人抽啊!”市长挥挥手说:“年纪不大,坏毛病蛮多啊!” 我还是忍住了,尽管市长给我特权,如果此时我真掏出烟来抽上一口,明天关于我的花边新闻就会在全国各地蔓延开去。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用了,谢谢市长。” “不抽就继续。” “按照招商局的说法,我做过调查。目前衡岳市在外发展的企业家一共有三百二十一位,其中资产在亿元以上的有四家,余下的全部在千万之上。三百多家企业,涵盖了加工制造,研发。涉及行业达十三个之多。据调查,这三百多家企业,有意愿回家乡发展的不低于五十家。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算,刚刚满足工业园区入园企业数。 五十家企业,需要用工在万人以上,我们衡岳市富裕劳力丰富,不但能缓解企业用人压力,又能解决就业压力。“ “你的这些数据都是哪里来的?”招商局长不满地质问我。 “只要您想要,什么信息您都会有。”我谦虚地回答他。 招商局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整个会议室被我的这张饼弄得兴奋起来。 “既然陈局长掌握了这么多东西,不如把招商的工作,也一并给了他来做。”我循声望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在笑眯眯地注视着我。 第六百五十五章大权在握 没有人知道陈书记何时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我也没知觉。直到听到他说话,大家的目光才一起转过去,随即全会议室的人都站起了身。 林副省长快步离开座位,几步跨到陈书记身边,抓起他的一双手深情地说:“老陈啊,我来了就没见你露个面,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1 陈书记微微地笑,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坐在林副省长左边的人赶紧让出一张椅子,等到大家都坐下了,陈书记才开口说:“老林啊,我本来是想偷个闲的。过了年,我就该退了。这不听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毕竟,我们是老朋友了嘛。” 两个大领导相互寒暄,其他的人就只能陪着笑脸在一边一言不发。 市长对书记的突然到访有点措手不及,他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试探地问:“书记,要不要他再讲一遍?” 陈书记摇摇手说:“不必了。这里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市长就笑,看着林副省长说:“林省长,你得给我们作个指示啊1 林副省长想了想说:“指示谈不上。今天参加了你们这个会议,我也是有点感触的。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有魄力,看得远。我认为,改革允许实验,不如我们都放开手,让他们去搏一搏。” 市长颔首认同,陈书记一言不发。 “当然,我知道你们请我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你们说,需要我做什么?” 市长尴尬地笑,就好像戴着面具被人突然揭开一样,他迟疑了半天,始终没说出自己的目的来。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首长,我来说。请省里支持我们,不但在意政策上支持,在经济上也要支持。” 林副省长饶有兴趣地问:“说说,怎么个支持法?” 我麻着胆子说:“给我们土地政策权,批给我们一个省级示范园区的牌子。” “就这些?” “如果能批给我们一笔资金是最好的。毕竟我们要筑巢引凤。” “敢想!也敢说1林副省长站起身说:“老陈啊,你手下有人才啊1 林副省长起身,与我们告别说:“大家继续研究,我因为省里有会,必须出席,就不陪大家了。” 林副省长饭也不吃就要走,这让我心里犯了嘀咕。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高兴还是生气,从他出门到上车,我再也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 林副省长一走,会议就没再开的必要。菩萨走了,小鬼们还能折腾什么?何况市长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他会不会帮我们说话,已经不再重要。 市长让我跟他一起回办公室,我和他送走陈书记后,随着他回到办公室。 刚坐下,市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陈风,你小子好大胆!”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嗫嚅着说:“市长,对不起1 他却突然笑了,转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子,你别给我丢脸啊!” 我惶恐地说:“不敢1 “好!”市长又是一掌拍过来,他这一掌比前一掌更重,我痛得眉眼都要扭曲起来。 “你给我说说,你今天的这些想法,是突然心血来潮,还是早有准备的?” 我迟疑了一下说:“市长,如果我没调查,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胡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有谱。这么多数字,你一个不落说出来,别说是在座的这些干部,就算是我,也未必能记得那么多。” “主要是市长要记的东西比我多千百倍,我就记一个工业园区的数据,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市长示意我坐下说:“这些没必要的话,我们都不说了。现在我问你,如果我把工业园区交给你,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拿出成绩来?” “三年。”我信心坚定地说。 “到时如果拿不出成绩呢?” “我引咎辞职!”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要是再退缩,不但市长看不起我,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有句话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我怎么能留给市长一个骄傲的印象呢? “但是我有个要求。”我说,迟疑着去看市长。 他没看我,挥手说:“你说。” “我要自己组建一批人马。” “这个问题不大。” “我需要调动人的人事权。” “你连人事局的饭碗都要抢?”市长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忙摇手说:“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的人,未必都是各局委办的人。或许我从外面调人进来,市长你得给我做主。” “这个问题也不是大问题。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我都满足你。” “没有其他条件了。”我说,站起身要告辞。 市长问我:“你下步怎么打算?” “我先去省里拿回钱再说。”我心里一阵激动,市长这是给了我希望。我必须穷尽一切力量,一定不能让市长失望。 从市长办公室出来,迎面遇到历练副秘书长,他笑眯眯地对我说:“陈局啊,哦,不是陈局,应该要改叫陈主任了。以后有空就回局里看看啊,毕竟是你的娘家嘛。” 我笑道:“秘书长,我现在就找你要个人,你给不给?” “你要谁?”历练疑惑地看着我。 “许美丽。” “她呀?”历练笑了笑说:“行,别说是她,局里你看中了谁,尽可以带去。支持你就是支持我自己嘛,我信访局走出去的干部,岂能没人用呢。” 他哈哈大笑,我在他的笑声里下了电梯出了市政府的大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只需等到市委组织部的调令,我就要摇身一变,成了衡岳市多少官员梦寐以求的工业园区主任。 站在政府大门口我长吁一口气,心情无比美好,看天也蓝得出奇,就连看路上喷着黑烟的车,也觉得无比的可爱起来。 突然一辆车停在我面前,我刚要转身走开,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说:“上车。” 不需要去看是谁,从声音上我就知道来人是陈萌。 我刚坐上车,陈萌便踩下去油门,车如离弦之箭一样,呼地一声窜出老远。 “干嘛?”我问。 “让你看一样东西。”她扔给我一个信封,我捏了捏,感觉里面的东西硬硬的,类似光碟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疑惑地问,并不去打开。 “看看就知道了。”她打开车载电视,将光碟放进去。自己凝神静气地开着车,半眼也不瞟过来。 我迟疑着去看,只听得一阵沙沙声,随即屏幕上出现一个赌场内部的形态。 我还在疑惑,眼光就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林副省长的身影。他正坐在一张豪华的赌台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牌。 “这是什么?”我吃了一惊,想要去关车载电视的开关。 “别动,看完。”陈萌冷冷地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告诉你,刚才从你汇报工作的影碟机取出来的,就是它!”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倘若陈萌在会议上不冲进去取出这张光碟,现在的后果会是什么? 我已经不敢去想象,只觉得全身冰凉,心跳加速。 “你从哪里搞来的?”我问,想起这光碟里的内容,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知道,她陈萌从哪里得到的呢? “这个你不用管。”陈萌将车拐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路上。 “我们去哪?” “去看一个人。” “看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是素雅?” 她没做声,专注地看着车。 我无聊地叹口气,眼睛去看车窗外。陈萌这个姑奶奶最好不要惹,只要她高兴,老子做狗爬也愿意。当然,我的心虚来自于自己与她亲近过,但凡我亲近过的女人,我对她们不会再有抵抗力。 “你不帮她了?”我试探地问。 “你说呢?”她反问着我。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帮我拿个主意?” 我摇摇头说:“我拿不好主意。” 我必须这样说,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敢在汇报工作会议的影碟机里放林副省长的录像,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不禁一阵后怕,倘若陈萌当初不及时取出光碟,死的人绝对不是我一个人! “你既然拿不好主意,我也不让你为难。”陈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陈风,要不是你横在中间,唉1 她没再说下去了,但我感觉到她的语气已经变得柔软了许多。 “你这次出尽了风头了。”她突然笑了起来。 “哪有的事。”我讪讪地说:“我也是被逼上了架子的鸭子。其实我心底一点底都没有。” “鬼才信你1她嗔笑着说:“陈风,你这人,谁都看不明白你1 我笑道:“你就能看明白我。” “是吗?” “不是吗?” 她楞了一下,随即掩着嘴笑起来,扭捏地说:“我当然看明白你了,你不就是个色狼吗?” “什么?”我气急败坏地嚷起来。 “你敢说不是?”她逼视着我,轻轻一笑道:“你连弟媳妇都敢动手,还不算?” 我顿时懵了,我就知道陈萌不是一个善茬,她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伸过手来,试探着按在我的大腿上,柔声说:“也只有你,才让我的良心一次次受到谴责。但是,我告诉你,我不后悔。” 第六百五十六章互相利用 车行两个小时,在一个我很陌生的高速公路出口,陈萌将车开下了高速。 再走半个小时,迎面一座大山,一条曲曲折折的路,路面坎坷不平,两道显然在雨天留下的车轮印子,一路朝山里延伸。 陈萌专注地开车,我也不闲着,眼睛看着路面,不时提醒她注意大坑或者突兀出来的石头。 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看谁,但我心底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果然,在拐过一道山嘴后,陈萌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下去,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仰头看着蓝天,一言不发。 我也跟着下车,先是找了一个背着她的地方,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尿,再走到她身后问:“怎么不走了?” 陈萌叹口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陈风,你说,正义与亲情,谁更重要?” “当然是正义1我脱口而出,随即又笑道:“不过,亲情也很重要。”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心虚地笑,避开她的眼光说:“我从来不说假话。” “我信你!”她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们走吧。”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我疑惑地问。 “你怕我卖了你?”她笑起来,可是我分明看出她的笑容里,满是无奈与凄凉。 “不是1我逗着她说:“这样的山里,好多男人没老婆,你这样的美女,可卖个好价钱。” “你敢!”她举起小拳要来打我,拳头落在我胸口,不觉痛,反而有一股软绵绵的酥麻,瞬间流遍全身。 我抓住她的小拳说:“再打,我就真卖了你。” 她白我一眼,低声说:“你舍得么?” 我的脑袋轰的一响,她的这句话真是击中了我的心坎。我会舍得吗? “舍得!”我逗着她说:“你说我是色狼,为了我的清白,我必须把你卖了。” 她抬头看我一眼,脸上布满红晕,几乎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又没说错。”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甩开我的手,飞跑了几步爬上车,发动车子就往前开。 这一下吓得我不轻,万一她扔下我一个人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就是喊破喉咙,也会没人理我。就算我不饿死,也会渴死。 而且依陈萌的性格,她完全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我越想越后怕,赶紧追着她的车一路狂奔。 她似乎发现我追来了,将车减速等了我一会,等我快到追到车尾巴的时候,她又一脚油门,将我甩得远远的,然后从车里跳下来,大笑着看我狼狈追行。 我气急败坏地喊:“萌萌,等我啊,等我啊1 她充耳不闻,不时丢过来一串笑声。 追了一里来路,我已经感觉气喘吁吁。 看着前边闪烁着尾灯的车,我再也没力气追下去了。我哀叹地想,老子英明一世,还是在小女子的阴沟里翻了船! 老子不追了! 我在路边的一块草地上坐下来,刚好一阵微风吹过,本来汗透了的后背顿时一阵清凉。我仰面躺下去,扯过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看着蓝天白云,开始高歌。 耳朵里听到一阵引擎声,随即看到陈萌的车已经倒了回来。她坐在车里,笑吟吟地看着我说:“陈风,你不行了1 我恼怒地不去看她,冒出一句话说:“我又不是你老公,行不行管你屁事。” 她格格地笑,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跳下车来,也扯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慢慢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来。 “生气了?”她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故意别转过去身子,对她的话爱理不理。 “大男子汉,这点事就生气?”她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屁股说:“再不说话,我真扔下你了。” 我嗯了一声,趁她不注意,突然翻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阴笑着看着她说:“还跑不跑?” 她没有挣扎,任由我抓着手臂,眉毛悄悄地蹙了一下。她显然被我抓痛了! “痛了吧?”我心痛地问,赶紧放开手。 她淡淡一笑,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将身子朝我靠过来。 我只好张开双臂,搂着她的身体,不再说话。 时间在我们身边慢慢的流淌,我们相偎着坐在草地上,耳朵里传来阵阵松涛,间或几声鸟叫。 世界显得很宁静,我的心也很宁静。臂弯里的陈萌,已经合上了她的眼睛,不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她太累了!我看着她略显疲倦的面容,想着她这段时间所经受的各种压力,刚才追车积累起来的气,霎时烟消云散。 我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在我的臂弯里香甜的睡眠。 半个小时后,她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从我怀里坐起了身子,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我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保持一种姿势,早就变得僵硬无比。这时候想站起来,却感到手脚无力。 她伸手扶住我,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我甩甩胳膊蹬蹬腿说:“刚才血脉不通。” 再次上车,陈萌并不急于开车了,坐了好半天才说:“我今天就把这事处理了。” 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但我不想直接说破。反而装作懵懂的样子问:“什么事?” “素雅姐的事。” 我哦了一声,疑惑地问:“我们现在来,就是看她们?”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是。” “你怎么把她们安排到这里来了?”我迷惑地问。 “这里是我一个同事亲戚承包的林场。安排她们在这里,当然是出于安全的考虑。”陈萌浅浅一笑说:“你以为素雅姐她们还能呆在衡岳市?省宣传部长的儿子在衡岳市都差点丢了命,她们三个弱女子,还不是像碾死三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愕然地问:“你说的是徐孟达?” 陈萌点了点头说:“除了他,还会有谁?” “你们认识?” “能不认识吗?”陈萌笑道:“一个能将全省广告资源全部收入蘘中的人,会是简单的人吗?” “我不是很明白。”我直言不讳地说。 “你也不需要明白。如果你都明白了,你也走不到现在。”陈萌启动汽车,侧过脸看我一眼说:“其实,我们都是这场博弈中的小卒子,真正下棋的人,我们根本看不到。” 我的好奇心顿起,追着她问道:“萌萌,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陈萌深深叹了口气说:“世上之人,熙熙而来,皆为利来,攘攘而去,皆为利往。有人断了别人的财路,被断财路的人自然要报复。谁料在报复的过程中,发现根本不是趁一时之快的快意恩仇,而是发现了另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时候想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是在这场游戏中突然冒出来的两支奇兵而已。因此,我们在利用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利用着我们。” “我糊涂了。”我说,感觉头脑欲裂。 “你也不用糊涂。”陈萌轻轻笑了一下说:“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你!” “因为我?”我大吃一惊。 “就是因为你。”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如果不冒出来一个你,也许这个时候正是厮杀的高潮。”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如果没有你抓了一个叫老残的人,春山县的秘密谁也不会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揭开盖子。” “老残是犯罪1我说,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将烟雾往车窗外吐。 陈萌从我手里接过烟去,也吸了一口,再递给我说:“你的出现,打乱了别人的计划。” “你说的别人,就是徐孟达?” 陈萌含笑不语。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样?”我疑惑地问:“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忘记了我是做什么的?” “你不就是个记者吗?又不是公安人员。”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屈辱,在我心底悄悄蔓延。 “没错。就因为我是记者,所以我要想得到什么,比谁都容易。”陈萌终于启动了车子,朝着前面的一座大山开过去。 “可是这事跟你也没关系啊1我喃喃地问。 “本来没关系,但我看不得弱者。要是我没遇到素雅姐,后面的事都不会有。” “你是打抱不平?”我迟疑地问。 “算是吧!”她摁了一下喇叭,眼睛看着前方说:“我原来只想着,这个世上一定要有公平与正义。失去公平正义的人类,将会是一场浩劫的开始。也许我不能做什么,但我可以影响一点,哪怕只有一星半点,我的良心也不会受到谴责。” 我问:“你做到了?”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还是因为你的原因。” “我又怎么了?” “因为你,我决定放弃!”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在前进的道路上布满荆棘。只有我放弃了,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我的心里像是灌满了铅一样的沉重。陈萌的这番话,仿佛让我受宠若惊,又仿佛让我背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所谓的放弃,就是放弃她一生所追求的公平正义。一个人如果放弃自己的理想,这不但需要勇气,更多的是需要灵魂得到另一次的洗礼。 我揣然起来,心再一次沉到水里。 看着前边的山路,我茫然起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放弃 素雅对我们的到来略显吃惊,倒是苏娟和苏眉,好似数九寒冬里看到一抹艳阳一般,几乎是欢呼雀跃地拥到车边来。 大家都是熟人,无需客套。 我随着她们往屋里走。 素雅她们一身农妇打扮,头上都扎着一块花毛巾,显得不伦不类。我看着她们这般滑稽的打扮,差点要笑出来。 林场是陈萌同事亲戚家承包的,连绵几座大山相连。山上全部是东北松,已经成林,最粗的居然有一人怀抱那么粗。 林场坐落在大山的脚下,周围十里八村没有一户人家。当初林场主人选在山脚下建了几间简易的房子,就是看中房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不知通往何处,溪水里居然能看到有小鱼游动。沿溪边开满烂漫的山花,湿润的空气里,隐隐能闻到花香。 素雅她们在此养鸡,我一下车就被满山乱跑的鸡吸引了。这些鸡都没圈着,任由她们满山跑。鸡是林场主人养的,因为素雅她们来了,林场主人就留下一个经年守在山上的老人,自己乐得清闲搬回了镇里。 素雅她们承担养鸡的任务,换来了她们自由居祝 这个主意也是陈萌出的,她当初送她们来时就说过,三个人总不能吃闲饭,多少得干一点活。至于要住多久,要干多久,陈萌没说,素雅也没问。 刚坐下,苏眉就愁眉苦脸地嚷:“萌姐,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山啊?” 陈萌含笑问她:“呆不住了?” “当然呆不住了。萌姐你看啊,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就剩下一个磨子也压不出来一个屁的老爹。抬头一块巴掌大的天,低头一块巴掌大的地。要什么没什么,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苏眉喋喋不休,她显然受不了山里是孤独寂寞。这我是能理解的,她从灯红酒绿的地方出来,突然落在这么一个连个生人面都见不着的地方,这种愁闷,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刻骨铭心。 “既然呆不住了,我们就出山。”陈萌说。眼睛却不去看她们,反而躲躲闪闪。 她的这个举动让素雅生了疑,她迟疑地问:“陈记者,有结果了?” 陈萌沉重地摇了摇头。 “没结果我们现在出去,方便吗?”素雅问。 “不存在方便不方便。只要我们放下了,谁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放下?”素雅瞪大了眼,脸上的颜色变换了几次,终于呈现一片惨白。 “对!放下1陈萌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是我对不起你,素雅姐。我以为凭我的力量,能给你找回一个公道。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我根本就帮不了你。” 素雅楞了半响,嗫嚅地说:“其实我早就明白,怎么能怪你?我应该要感谢你才对,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素雅说的没错,或许她并不知道里面的深浅,但徐孟达堂堂一个省委宣传部长的公子都差点丢了命,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弱小女子,无缘无故被失了踪一点也不奇怪。 陈萌心情沉重,她问苏娟要水喝。 苏眉一听她要喝水,蹦蹦跳跳去打水去了,剩下屋里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陷入沉默。 有人的地方只要一沉默,尴尬的气氛转眼便会传染。 果然,苏娟站起身,搓着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 她拉开门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我明白苏娟是故意避开我们,从我来到现在,我已经从她和苏眉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山的心情。 我打破沉默说:“素雅,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简单。生活里有很多无奈,不是靠执着和努力就能得到结果。人都要学会忍受,不但要忍受委屈,也要忍受生活给我们的压力。” 素雅淡淡一笑说:“我明白,陈同志。说一千句一万句,我就两个字,感谢!认识你们我才明白,社会上还是好人多。我也知道有些事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真相,但我努力过了,心便无憾!” 陈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奇说:“素雅姐,你说话的水平还真高呢。” 素雅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站起身冲门外喊:“你们两个还不进来?站外面干嘛?进来收拾东西,我们走。” 苏娟和苏眉闻声推门进来,两人站在素雅面前问:“我们去哪?” “回老家!” “回老家?”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老家在哪?” 素雅苦笑道:“你们两个,不会连老家都不记得了吧?” 苏娟和苏眉一齐摇摇头说:“不是我们不记得,只是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素雅就沉默起来,想了想说:“先不管去哪,收拾好出山再说。” 三个女人都忙着去收拾行李,我和陈萌走出屋外,站在一丛开得热烈无比的月季花前,我问陈萌道:“你真打算放弃?” 陈萌点点头说:“放弃了!我不放弃,受伤害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素雅姐以及更多的人。这些人当中,你也是一个。” “我?”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浅浅一笑说:“如果我不放弃,就算你坐上了工业园区的位子,又能坐多久?像你这么一个有抱负和有能力的人,我阻碍你的进步,就是对不起衡岳市的老百姓,也对不起所有对你寄予厚望的人。”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陈萌摘了一朵月季花,拿在手里端详,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不仅要对你们负责,也要对老一辈的人负责。我不想在他们晚年为我的事寝食不安。他们需要平静,需要安宁,需要我用仅存的一点良知和正义去呵护。” 我无言以对,也摘了一朵月季花,一片一片摘下花瓣,迎着山风丢到风里。 花瓣像夏日的雨一样,在灿烂的阳光下泛出最后的一丝光华,落入泥土里,化作护花泥。 “素雅会放手?”我问,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就算她不放手,她又能做什么?”陈萌叹口气说:“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感到疲惫了。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小了,根本憾不动一座大山。” “所有的东西,都有最后的希望。”我无聊地安慰她。 她苦笑了一下说:“没错!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我现在是绝望!” “怎么了?”我问。 “如果我不取出光碟,希望就不会破灭。”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甘心地问。素雅的事让她曾经彻夜难眠,她因为素雅的上访,甚至跟我反目。现在她突然转换了心态,倒让我有点不适应了。 “别问了!”她烦恼地说:“我已死!心死!” 我笑道:“只要人不死,一切都有希望。” 她长长地叹口气,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大山,一言不发。 刚好素雅她们收拾好了行李,三个人提着东西看着我们。 我手一挥说:“上车。” 等车驶出大山,素雅说:“陈记者,你直接送我们去火车站吧。” “你们去哪?”我问。 “有地方去的。”素雅笑了笑说:“我总不能让她们两个陪我一辈子。” 苏娟笑道:“素雅姐,你不要我们了?” “要!当然要。”素雅一手搂着一个说:“只是你们应该去该去的地方。谢谢你们来帮我1 苏眉眼窝子浅,听到素雅这么一说,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攀着素雅的肩膀说:“姐,我就愿意陪你一辈子。” 素雅浅浅一笑说:“傻丫头,世界那么大,跟着我一个老女人会有什么出息呢?你们继续飞吧。只要你们过得好,我想,残哥在天上也会高兴。” “你呢?”苏娟不放心地问。 “我也该去我要去的地方了。之前我一直在纠结自己,今天我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了一个不值得付出的人耗费自己的生命,是最不值得的事。我也不瞒你们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们残哥没了命,并不是别人要了他的命,而是他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他要是走对了路,会有现在的结局吗?” “可是你说过,残哥死得不明不白啊!” “再不明不白,也是罪有应得1素雅眼睛看着窗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我爱的男人,在离开我之后就死了。” 我不想打扰她们说话,安静地闭上眼睛。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听,是我老婆黄微微来的电话,告诉我家里来了客人,让我一定要回家。 我问道:“谁来了?” 黄微微在电话里说:“你很久没见的人了。” 我心里一顿,问:“男的还是女的?” 她在电话里笑,压低声音问我:“你想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将电话移到另一个耳朵边,淡然地说:“随便。” “口是心非。”她挂了电话,留给我一个悬念。 陈萌转过头来问我说:“丫头来的电话?” 我点了点头。 “你也是该回家了!”她盯着前方,使劲地摁着喇叭说:“男人,任何时候都要知道自己的责任!” 第六百五十八章故人盘小芹 陈萌没让我去火车站,她在进城后把我放下车,让我打个的回家。 心里还想着究竟家里来了何人?一般情况,家里来客,黄微微不会打电话给我。接人待物这方面,她一向落落大方,既不会失了礼仪,也不会让人尴尬。 这些年来,我家的亲戚也就是有限的几个,除了最亲密的小姨,就是表舅何至一家人。小姨来得勤快,来我家就如回自家一样,来来往往的,从来没把自己当客人。当然,我们也从来没把她当客人。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感情。 表舅何至一家,只有何家潇来过几次。表舅和表舅妈,从来没踏进过我家一步。我曾盛情邀请过舅妈宛如来家里坐坐,她在要随我出发的前一秒钟拒绝了我的邀请。 至于表舅,他是个日理万机的人,根本没空来我家闲坐。 再有就是陈雅致局长和她的丈夫黄山部长,他们是我老婆的父母,来我家也就是回自己家。但我老丈人黄山部长很少涉足我家,只有我的岳母陈雅致局长,隔三差五会来一趟。 我家的亲戚少的可怜,我老爹老家早就没了联系,也没有一个亲人。因此,除了我老娘家留下来的几个有限亲戚,就只有老婆黄微微家的亲戚了。 但这些人来我家,黄微微从来不会给我电话。 我心情忐忑上楼,打开门一看,顿时惊得一张嘴巴合不拢来。 来的客人居然是盘小芹,一张脸面如桃花,正在逗着我的儿子年年。 看到我进来,她似乎有些扭捏,又似乎有些陌生。楞了好一阵后,才轻声叫了一声:“哥!” 盘小芹好久不见!我从苏西乡老乡政府离开后,看到她的机会就少了好多。有几次起意去她的超市看看,终因时间不凑巧而一拖再拖。 我只知道,盘小芹没有随乡政府搬到苏西镇来,她依旧守在老乡政府的桥头,开着她的超市。她在苏西镇买的地皮,现在是钱有余的苏西宾馆。 我有点激动,这么些年没看到她,突然看到了,心情自然起伏难定。 我说:“小芹,你怎么找到的?” 盘小芹嘻嘻一笑说:“衡岳市又不是广州上海,就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何况我哥你那么出名,打听你的地址岂不是很容易么?” 我不敢相信她的话,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有她说的那么出名,在衡岳市里,今天之前,我就是个小小的信访局副局长,在浩如烟海的干部队伍里,连一粒沙子也算不上。 盘小芹显然知道我并不相信她的话,她看看没人注意我们,突然低声说:“我今天来城里找金凤嫂子,她告诉我的。” 我这下着实吓了一跳。金凤一家一直在衡岳市,而且听说还买了房子。但我们之间一直没有任何联系,她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里呢? 盘小芹看我的脸色不好看,她悄悄说:“哥,放心啦,我就是来看看你。好多年没见你了,想你们了。” 我笑了笑说:“小家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来了就好,在家多玩几天再回去。” 盘小芹脖子一扭,嘴角朝厨房里翘了翘说:“我才不呢,你到现在还养着枚竹在家,我没心思。” 我笑道:“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盘小芹正色道:“关系大着呢。她这人,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嫁?她一直住在你这里,什么意思嘛?” 我怕她的话被奚枚竹听到,赶紧摇手让她小声点。她无所谓地反而加大了音量说:“我说的是事实嘛。” 刚好奚枚竹从厨房出来,听她这么一说,问道:“小芹,你说什么事实呀?” 盘小芹一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赶紧打圆场说:“小芹说,她想我们了。” 奚枚竹莞尔一笑说:“其实我们也很想你的。小芹,你结婚了没?” 盘小芹大喇喇地说:“结了,去年底结的。” “跟谁呀?怎么没请我们喝喜酒?”奚枚竹不满地说:“小芹,是你忘记了我们吧?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一声,你有意思吗?” 盘小芹被奚枚竹将了一军,涨红了脸半天出声不得。奚枚竹说得没错,她盘小芹结婚可以不请别人,怎么能忘了不请我们呢? 预算我笑着说:“小芹啊,这确实是你不对啊1 盘小芹稳定了一下心虚,嚷道:“我不好意思请你们啊。这个人你们都认识,我是被他缠得怕了,干脆就嫁给了他。” “谁呢?”我迟疑地问。 “还有谁?不就是曾东明么!”盘小芹笑道:“这个人一天到晚写写画画,说要当作家,当诗人,正事不干,烦死了人。” 她话虽这么说,但我们能从她脸上看到洋溢着一层幸福的微笑。 “小曾这人不错!”我赞赏道:“年轻人,就应该有自己的梦想!他梦想做作家诗人,只要努力,我想总会成功。” “我可不想看到他再写了。再写我就跟他离婚。”盘小芹笑嘻嘻地说:“他不写稿子,能帮我多少忙埃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忙,脚都不沾地的忙呢。” “还在开超市?”我问。 “嗯。”盘小芹说:“不过,我现在不在老乡政府开,到苏西镇来开了。” “好!”我赞道:“你的眼光一直不错。苏西镇与老乡政府相比,肯定大不一样的。” 正聊着,黄微微从里屋出来,手里抱着儿子,我起身从她手里接过儿子,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儿子,想爸爸不?” 我儿子刚学会说话,虽然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这小家伙却与我无比的亲近。每次看到我,必然要在我怀里嬉闹玩耍。 奚枚竹接过话说:“年年不想,我嫂子想。” 黄微微笑骂道:“枚竹,你胡说什么呀?再胡说,就把你嫁出去。” 我抬眼去看她,发现她的脸上漫上来一层绯红,娇羞可爱。 黄微微的眼光也刚好看过来,看到我热切的目光,赶紧慌乱的转开。 我心里一动,眼光就落在她的胸前,似乎眼前有一道沟壑,牵引着我心猿意马。 奚枚竹从我手里接过年年说:“哥,你陪嫂子说几句话。我和小芹准备饭,好了叫你们。” 我还在迟疑,盘小芹推了我一把说:“去呀,我可听说你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回来住一晚又匆匆走了。哥,你这样可对不起我嫂子啊1 我笑道:“你小家伙懂个屁!” 盘小芹撅起嘴巴说:“谁说我不懂?你不就是想当大官吗?如果当官连家都顾不上了,我看这个官也不要当了1 黄微微拦住盘小芹的话说:“小芹妹子,你哥是男人。男人就应该志在天下,不能沉湎在男女私情和个人小家庭里。因为他们的心里,装的是天下人,不是一个家。” 我心里一暖,我老婆这话说得多有水平! 盘小芹嘴一撇说:“嫂子,丈夫丈夫,一丈之夫,出了一丈,还是你夫么?要是我,老公必须天天回家。不回也行,离婚!” 她从开始说话到现在,一直把“离婚”两个字挂在嘴边,这让我很不爽。这小妮子究竟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来坏我家庭团结的?我一时迷惑了起来。 奚枚竹听不惯盘小芹的这番话,抱着年年说:“小芹,你这张嘴,怎么越来越不像个好女人的嘴了?开口就胡说八道。” 眼看着她们之间要气争端。这场景在当年我带她们来衡岳市之后就经常出现。过去我一直在她们之间和稀泥,我不希望她们坏了和气。毕竟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祖宗说不定还是一个。 我说:“都别说了。我跟你们嫂子说几句话,晚上我要赶到省城去。” 说完,我朝黄微微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先回了房。 不一会,黄微微轻手轻脚进来,反手关了门问我:“老公,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躺在床上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了,刚走到床边,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将她压在身下。 黄微微一急,一张脸顿时红得如一朵刚绽放的桃花。她竖起手指在唇间,轻声说:“没锁门呀。” 我笑笑说:“没人会进来的。” “不行!万一进来人呢?”她推开我,起身去将门关了,走到床边靠在我胸口说:“老公,你今晚又要走呀?” 我点点头说:“省里的资金还没到位。现在工业园区一穷二白,我手里没钱,什么事也干不了。” “市里不给钱?” “给了。都被郭伟转走了。” 她哦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工业园区,问题那么多。老公,你有信心吗?” “当然!”我笑道:“你老公想干一件事,还从来没人能阻止得了。包括现在!” 我邪笑着,将手伸进她的胸口。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扭过头来,将丁香般的小嘴递了过来。 我吻着她的唇,她的眼,以及她如玉般的耳垂,自己身体开始急剧的膨胀起来。 她吃吃一笑说:“老公,你急了?” “当然急了1我说,手忙脚乱的去解她的衣服。 她拦住我的手说:“你知道盘小芹来家里的目的吗?” “她有什么目的?”我毫不思索地说:“她一个小女人,能有什么目的?” 黄微微叹口气说:“老公,我看她不简单呢!” 第六百五十九章果然不简单 盘小芹果然不简单,她在饭桌上直言不讳地跟我说,她要入股钱有余的公司。 我惊得筷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了,钱有余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从银行借的钱至今未归还,又拿不出土地给人家抵押。再不给银行一个说法,银行就会给他一个说法了。 银行的说法很简单,钱有余涉嫌骗贷,而且数字那么巨大,把牢底坐穿并不见得能减轻他的罪责。 盘小芹不知道这个情况?我心里升起一丝疑惑,酝酿了一下情绪我说:“怎么突然想要这样做了?” 盘小芹嘻嘻哈哈地笑,只是问我说:“哥,你就说,帮不帮我?” 我迟疑地说:“怎么帮呢?我也帮不了啊1 我话里是含有意思的,我帮不了你,你应该知难而退。 盘小芹却不吃我这一套,懵懵懂懂地说:“除了你,没人帮得了我。钱老板就听一个人的,你发了话,他不敢不听。”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再瞒下去也没必要,于是我干脆告诉她说:“你入什么股?老钱都破产了,你难道要跳进去给他垫背?” 我原以为我告诉了她真想,她会知难而退。没料到盘小芹笑嘻嘻地说:“他破什么产啊?有的是钱。人家现在风生水起的,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是么?”我惊异地问。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钱有余,也没跟他联系,这老小子难道挖到了宝藏,发财了? 我知道钱有余为了度过难关,把主意打到了我小姨的身上。他拿着子虚乌有的土地要卖给我的姨父张老板,我虽然没点破。但我小姨父是个多么精明的人,还会上他的当? “我说的是真的。现在你去苏西镇看看就知道了,人家送钱上门,他还不要呢。”盘小芹满脸羡慕地说:“哥,老钱说了,只要你点头,他就让我入股。” 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我确实不知道钱有余从哪里发了财了,惹得盘小芹千里迢迢来找我,要入股他的公司。 盘小芹是个稳重的人,当初她敢在老乡政府开个超市,就说明她的眼光与别人不一样。她在稳重中藏着奋进,而且这么些年来,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说:“小芹,你不要怪我不帮你。我确实没办法帮你。老钱如果愿意你入股他的公司,为什么还非要我点头?我一不是他的股东,二不是他的领导。他愿意接收谁,跟我没一分钱关系。” 盘小芹脸上的神色就不好看了,她也跟着放下筷子,嘟起嘴唇说:“你不帮我是不?我不吃了。走了!” 她起身就要走,奚枚竹赶紧站起身去拦她,拖着她的手说:“小芹,你发谁脾气呀?好好说话呀。” 盘小芹白她一眼说:“我没发谁脾气啊,我有什么资格发别人脾气呢?我又不是哥家里的人,哪像你呀。” 她的这顿抢白,顿时把奚枚竹的一张脸说得通红,又羞又急的,嘴唇动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们是一对天生的冤家,自从在苏西乡的农产品公司认识后,一直跟我到衡岳市开公司,两个人就从来没消停过。 只是盘小芹在乡政府收回公司后,她找我借了一些钱在苏西乡的老桥头开了一家超市。而奚枚竹离开公司后,独自开了一间店,转让给别人后就住到了我家。她认了我娘做干娘,作为我老娘一辈子没生个女儿,突然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姑娘,她怎么也不会舍得让她离开自己。 当然,我们的这种关系,我老婆黄微微一清二楚。 我还在苏西乡的时候,黄微微就曾经跟我开过玩笑,说这个小姑娘虽然漂亮纯洁,但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我的菜。 我起初还没弄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后来告诉我说,她从我的眼里早就读了出来,我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我不会让女人牵住自己的脚步。她不行,任何女人都不行! 我老婆黄微微算是看穿了我的女人,她的这番话,在我以后的生活里,确实验证了许多次。 比如到现在,我与她们之间,仅仅有过一点点的暧昧,从来没越雷池一步。我每次都会在紧要关头刹住车。因为我深深的明白,盘小芹也好,奚枚竹也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我沾上了,就休想再走开。 她们不像薛冰,不像月白,也不会像雪莱和陈萌。她们是纯粹的山里姑娘,一生只认死理。 盘小芹抢白了一顿奚枚竹后,也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太冲了。她局促地站在屋中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候我老婆黄微微就出场了,她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说:“小芹,过来坐。” 盘小芹就乖乖的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子边说:“枚竹,我没别的意思啊!” 奚枚竹虚弱地笑笑,她站起身说:“我吃饱了,年年醒了,我去看看。” 奚枚竹起身去了卧室,桌子边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我老娘现在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只能喝些稀粥一类的东西,对大鱼大肉已经不感兴趣,也不再坐在桌子边与我们一起吃饭。 “小芹,你要给枚竹道歉1黄微微严肃地说:“你不道歉,我也不原谅你。” 盘小芹涨红了脸说:“嫂子,你知道我这人,心直口快的,说话不经过脑子,说过后也不放在心里。” “我当然知道1黄微微淡淡一笑说:“可是你要知道,枚竹现在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她是陈风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虽然我们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枚竹这几年一直在家照顾我娘,单就这一点,我就必须把她当亲人看。” 黄微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让盘小芹坐立不安。 我看到她眼珠子一转,泪珠儿就啪嗒一声掉下来。 看到盘小芹哭了,黄微微也于心不忍。她安慰她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你哥好。只是现在你哥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他只要能帮你,难道还会不帮吗?再说,我也听说钱老板前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怎么就突然有钱了呢?你要入股他公司,目的是什么?” 盘小芹擦了一把泪,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嫂子,你不知道,这个死老钱,过去害了我一次,这次他有钱了,我得赚回来埃” “他怎么害你了?” “苏西镇没搬迁之前,我哥在苏西镇给我找了一块地。这块地我花了不少钱,可是后来苏西建镇的时候,我拿不出钱来建,但哥的镇政府有明文规定,所有地皮必须在两年之内建起来,否则就收回土地。我没钱,但又舍不得土地被收走埃就是这个钱老板找了我,给了我不到一半的土地钱,把土地转给他了。现在他在我的土地上建了一栋苏西宾馆,生意红火得要死1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是第一次听盘小芹说这事。当初钱有余在她的土地上建宾馆的时候我曾想问问,也是因为被其他事拖住了,到后来就忘记了这回事。 “哥,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你那时候太忙了。你忙得连吃饭都站着吃,我怎么会拿这点小事去烦你呢?再说,钱有余是给了我钱的,只是钱不够我买地皮的钱。” “但是现在你要入股他的公司,是看中了他什么?” “他手里不是有几百亩土地吗?而且还是市工业园区的土地。这地皮老值钱了,我听钱有余说,他拿地皮是三十万一亩,现在涨到三百万还不止了。” “胡说!”我笑道:“老钱又在玩什么花招啊?” 盘小芹认真地说:“是真的。苏西镇所有人都这么说的,他现在在集资,承诺利息高过银行五倍,而且月月结利息。苏西镇的人都快疯了,好多人在银行贷款借钱给他呢。” 我心里一沉,问道:“他搞这个多久了?” 盘小芹想了想说:“怕有一个多月了吧?反正我要入股,他不让我入股。” “你怎么入?” “借钱给他呀。”盘小芹严肃地说:“我按别人的规矩借钱给他,十块钱一股入股。他别人谁的钱都要,就是不要我的。你说,哥,他这不是欺侮我么?” 我心里越发沉重,钱有余的这种做法,让我心里像挂了一个百斤铁锤一样,沉甸甸的让我呼吸困难起来。 “你先别急1我安慰她说:“等我从省里回来,我去一趟苏西镇再说。” “哥,拿就这样说好了!”盘小芹高兴地说:“只要哥你露个面,老钱就得乖乖滴让我入股。” 我叹口气,心里想,你就不怕这钱打了水漂么? 盘小芹看我答应了去苏西镇,原先的愁闷一扫而光,冲着屋里的枚竹喊:“枚竹,对不起了啊,我乱说话,你打我吧。” 奚枚竹从屋里抱着年年出来,眼睛看也不看盘小芹说:“我打你做什么?你又没说错话,是我自己做得不好。” 盘小芹尴尬地笑了笑,她从随身带的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一条烟放在桌子上说:“哥,我来得太匆忙,也没给小侄儿买点什么。下次,我下次一定给侄儿买好吃的。”她顿了一下,眼光又去看黄微微,看了几眼后,叹口气说:“要是我有嫂子一半的漂亮和水平,我死也甘心了。” 她说完这通话,朝奚枚竹鞠了一躬说:“枚竹,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苏西人,你要原谅我1 还没等奚枚竹说话,盘小芹已经如一阵风一样卷到了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 我们被她这番举动闹得楞了半响,直到黄微微悠悠叹了口气说:“这姑娘变了好多。”,我们才回神过来,互相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盘小芹的到来给我带来的这个消息不亚于惊天响雷。我不在黄微微和奚枚竹面前表现出来,就是怕她们担心。 盘小芹一走,我也推开碗筷,回到卧室里,拿出电话先打给小姨。 小姨现在是姨父公司的总经理,夫妻两个夫唱妇随在一起打拼。他们的公司已经升格成了集团公司,说起他们公司的名字,衡岳市知道的人还挺多的。 电话一接通,我迫不及待地问:“小姨,你们跟钱有余钱老板的合作谈成了吗?” 小姨不回答我的话,反而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她说一声。 我说:“我就是出个差,没什么大事。” 小姨训斥这我说:“谁说不是大事?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在家,大家能不担心?” 我笑道:“小姨,我现在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再怎么样,我也是衡岳市的一个高级干部了。” 小姨惊喜地问:“小风,你升了?” 我笑着说:“应该差不多吧。如果不出意外,等我这次从省里回来,任命文件也该到了。” 小姨祝贺我说:“小风,我就知道你不错的!刚才你问我什么事来着?” 我说:“钱有余跟你们合作的事。” “早就没谈了!” 我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转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小姨不会卷入这场集资案里去,但钱有余要出事,我又能安心吗? 第六百六十章甘露的旖旎 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从省发改委拿到资金。 当然,从发改委拿钱并不表示我找不到钱,而是全省都在找发改委要钱。放眼全国,省里找国家要钱,市里找省里要钱,县里找市里要钱。似乎要钱现在成了潮流,同时,能不要要到钱,还是衡量一个干部的能力之一。 当初我在苏西乡的时候,就因为要搬迁乡政府而找过县里市里。虽然最终要到的钱不多,却也给我打开了一条通向捷径的方向。 能不能要到钱,关键在于立项。项目合符领导的意思,能体现政绩,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反正现在国库充盈,钱放在银行生不了崽。不如拿出来投资,不仅能拉动内需,提高就业率,又能创造政绩,这是多么的何乐不为的事啊! 晚上从家里出来,心底装满了老婆黄微微的千叮咛万嘱咐,幸福满满的我独自驾车北上。 有老婆真好!有一个懂自己的老婆更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念叨着黄微微的名字,将车拐上高速。 从衡岳市出发到省城,一路高速过去,如果路上不堵车,也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上次在省里已经未雨绸缪了很多,不论是老毕,还是孟小雨,我都下足了药。即便如徐孟达,薛冰也帮我签了字出来。 这求人的事,一定要投其所好。比如老毕喜欢偷吃,我就给他创造机会,替他在他老婆面前打掩护,让他有时间放心大胆去偷吃。至于孟小雨,此人兴趣相对高雅,喜欢玩字画古迹文物之类的东西,我就替他搜集能让他夜不成寐的东西。 而徐孟达,有了薛冰在他身边,就不会有我办不到的事。 似乎万事俱备,只欠我亲自出马的东风了。心情好,歌声也就飞出来。 走了一个小时的样子,突然看到前边路上闪烁着一片尾灯,心里刚想着不好,果然就遇到了堵车。 这条高速承载的东西太多,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两个地域的文化、经济、政治思想,莫不都是通过这条高速来传递。 我暗暗叫了一声“完了。”将车减速,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 这条高速只要一堵车,通常情况需要几个小时才能疏通。因为车流量太大,大得如同过江之鲫一般,连绵不绝。 我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显示在午夜十二点。再过十几分钟,新的一天就要来临。 前面的车里下来了好几个人,我看到有几条黑影穿过车流,往路边黑暗的地方钻。 这么一看,自己也来了尿意,干脆熄了火,锁了车门,准备也去路边尿上一泡。 路边黑暗处站着几个男人,借着忽闪忽闪的车灯,我能看到黑暗中他们身下的一条条水柱在空中飞舞。 不远处站着几个女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底下的路边,能看到她们白晃晃的屁股。 我想笑,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似乎不再有羞耻。只要能让自己痛快,女人不会再在乎自己的屁股暴露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正要掏出家伙,耳朵里听到一个声音说:“甘市长,我帮你去探探路。” 我身后听着一台珵亮的广本轿车,黑色的车身显示车主人的稳重与高贵。这类车在我们中部省,是标准的政府人员标配。 就在我要继续想看车里坐着什么人的时候,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到我在注视着他们的车,哼了一声道:“喂,你看什么看?” 我嘿嘿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准备继续掏家伙。 戴眼镜的年轻人看到我的动作,轻轻推了我一把说:“你能不能走远点?” 刚才被他哼了一声我就不爽了,现在老子要撒尿,碍他什么事?他凭什么来管我?心里的火就长了出来,瞪着他怒视道:“这是你家的地方?” 他笑了笑,淡淡地说:“不是我家的。但人总得讲点素质吧?你一个大男人站这里撒尿,多煞风景1 一听到素质这两个字,我的心情一般都会坏到极点。我不是个没素质的人,只是素质在我看来,只要表现真我,无须装模作样。而有些人,道貌岸然的,肚子里一肚子草,偏要装作学富五车的样子。任何场合,开口素质,闭口涵养的,往往是最没素质和涵养的人。 “兄弟,你不煞风景,给我找个厕所来啊1我怒极反笑说:“既然你讲素质,就把尿撒到自己裤子里去吧1 他被我一顿奚落,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了看自己,瘦胳膊腿的,站在我面前,简直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动起手来,老子一只手抓着卵,照样把他摔个半死。 他似乎意识到动手不是我对手,骂人仿佛也讨不到好,急得像条丧家的狗一样,四处乱看。 我白了他一眼,毫无顾忌掏出家伙来,恣意的在夜空中飞舞着我的水柱。 撒完尿,我回到车边摸出一瓶矿泉水洗了手,又走到路边,掏出烟来点上。 刚才与我争执的眼镜从路基底下爬上来,回到车里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就看到有个女人模样的人从车里钻出来。 这一看,倒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刚才眼镜让我走远点,其实是因为他车里有女人。但眼镜这人就是看不清形势,在黑灯瞎火的高速路上,除了车灯带来的一点亮光,男人身下的玩意,人眼怎么会看得清呢? 既然有女人在,显然她看到了我与眼镜青年的争执。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准备偷偷回到车上去,趁着这点时间假寐一会,等路通了好赶路。 车里下来的女人从我身边走过去,我闻到夜色里飘来一缕幽香。 这个香味我很熟悉,联想起刚才听到有人叫“甘市长”,心里便突地跳了一下,想去看看女人是谁。 我刚抬起头,迎面就碰到女人看过来的眼光。脑袋轰地一响,正是我想看到又怕看到的甘露! 她轻轻地笑了笑,低声说:“你这个流氓!” 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刚才恣意的潇洒跑得无影无踪。 “怎么是你?”我喃喃地问,不相信地去看她的车,又去看她的人。 “怎么就不能是我?”她浅浅地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顿时明白过来,探头往路基下看了看说:“你不能下去,太危险。” 她的样子显得很着急,似乎快要忍不祝听我说不能下去,她显然有些急了,急匆匆地说:“我秘书刚才下去看了,没事。” 我笑了起来,回头看了她的车一眼说:“你这个秘书,有意思。” 她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陈风,你是要憋死我是不?” 我笑道:“不敢!” 随即拉起她的手,径直往我的车边走。 还没走两步,她的秘书就从车里跳下来,大喝一声道:“你干什么?” 他的喝问声惹得周围闲散的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这下更让甘露尴尬了,她想要甩开我的手,甩了几下没甩开,无可奈何地低声哀求我说:“陈风,你干嘛?还不快放开我。” 我站住脚,对一副怒不可遏的秘书说:“闭嘴!” 她的秘书显然吓了一跳,居然听话地站住了脚。 “我与你们甘市长是熟人!”我说,声音压得很低:“你要想不出丑,就乖乖的别说话。” 她的秘书还想说什么,甘露微笑道:“小李,没事。这是衡岳市的陈局长,我们是同学,老熟人了。” 看热闹的看没热闹可看,又都各自散了开去,有人开始骂骂咧咧。 我拉着甘露上了车,递给她一个塑料袋子说:“懂吧?” 甘露羞涩地笑,眼睛根本不敢看我。她迟疑着不肯接我的袋子,犹豫着说:“我不要。” “不要?”我冷笑着说:“你总不能在大众广庭之下去路基下解决吧?” “又没人看得到!”她嘀咕着说。 “掩耳盗铃1我笑道:“你要不要随你,甘市长。” 我说完下了车,关了车门,远远的走到一边去抽烟。 她的秘书凑过来说:“你是衡岳市的陈局长?” 我点点头,不友好地说:“有何见教?” 他讪讪地笑,说:“我们市长经常提起你。” “是吗?”我好奇地问:“你们市长说我什么了?” “我们市长说,你是人才,是她们省干部培训班的班长。有能力,有胆魄,敢承担责任,能办事,会办事。具有开拓精神的好干部。” “是么?”我笑道:“我没你们市长说的那么好。” 我掏出烟递给他说:“来一支?” 他摇着手说:“不会!谢谢!” 我笑道:“我会!不光会抽烟,酒也会喝。抽烟喝酒的男人,就是你说的没素质的人。” 他尴尬地笑,说道:“陈局长,您取笑我!” “不敢1我将烟头扔在脚边,用鞋底碾碎了它,随口问道:“你们也去省里?” 秘书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不,我们去北京。” “去北京?”我吃了一惊,问道:“干嘛?” “甘市长的指示。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开发区升级的事!甘市长要将我们市的开发区升格为国家级开发区。” 我哦了一声,刚好听到我车里传来甘露叫我的声音,于是扔了秘书,三步并作两步往车边走。 甘露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到她微微的喘息以及羞涩的呼吸。 “好了?”我问,伸过手去说:“给我1 她犹豫了老半天,才羞涩地将塑料袋递了过来。我鼻子里闻到一丝淡淡的尿骚味,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玫瑰的芬芳一般。 我接过来,直接走到路边,将塑料袋远远的扔了出去。 夜空中塑料袋散开了,里面装着的液体随风飘洒开来。我走回车边,坐进车里说:“还好吧?” 甘露还在羞怯中,根本不敢与我说话。 我伸手牵过她的手来,握在掌心里说:“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愿意做。” 她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拿手在我手心里搔了几下说:“你这张嘴,会有多少女人死在你这张嘴上啊1 我笑道:“起码你没死在我这张嘴上。” “你呀1她拿过我的手就往嘴里咬,一边咬一边说:“死陈风,你就是想我死在你这张嘴上1 我嘿嘿地笑,任由她去咬我。 她下嘴很轻,我甚至没感觉到痛,就被一阵温柔包裹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一章带个美人回衡岳 甘露要去北京升格她永宁市开发区,资料准备得很充足,足足有半个人高。 我不禁为她的高瞻远瞩佩服。开发区升级成为国家级的,要钱的地方就更大了。国家拨个一亿几亿的,就好像从牛身上扯根毛一样的轻松。 不像中部省,要个三五几千万,就像要挖了他孟小雨家祖坟一样心痛。 几千万对于一个开发区的建设,基本就是毛毛雨。永宁市的财政没有我衡岳市好,本身就拿不出多少钱来办事。要想把开发区建设得与别人相当,唯一的办法就是想门路多争取资金补助。 上次甘露在孟小雨这里拿了一千万走,我一分钱还没拿到。她现在又想着去北京拿钱了,我还在中部省纠结。要是甘露的计划成功,她可以在永宁市再造一座城! 甘露的计划让我怦然心动,但我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个道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我要现在中部省拿到钱,名正言顺的搞起来之后,手里有了货,老子也跑北京。 甘露跑北京有资源,她有同学在北京做了个不小的官,据说刚好管着这摊子事。她甘露的资源就是我的资源,只要她升格成功,我就不信我办不到。 我在与她聊天的时候,开始发动所有的记忆找资源。我的同学里也有在北京当官的,至于官有多大,干什么的,我一概不知。 十几年没与他们联系了,现在贸然找上门去,多少会有些唐突。但这些资源我不能浪费,我必须要合理利用起来。毕竟人家是在北京,天子脚下做官的,再怎么样,也是个京官。我这个地方上的干部,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一粒小芝麻。 小芝麻归小芝麻,毕竟都是同学一场。有话说得好,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的兄弟,才是真正的兄弟。 凌晨两点左右,道路终于开通。 甘露的秘书在我车边转了几个圈子后,终于伸手敲开了我的车门。 送走甘露,我随着车流慢慢的走。 前边甘露的车在越过几辆大货车后,尾灯闪了几闪,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她要赶早上八点的飞机,按现在的路程和车速算,她到机场刚好能赶上登机。 我喝了几口水,又点上一支烟。疲倦已经袭了上来,夜里开车,最忌孤独。人一旦孤独,睡意便会如水而至。而且像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生生不息。 我到省城的时候,天边已经发白。 这一夜,我在繁杂的高速公路上过了。 天亮我要去找老毕,这是天大的事,半点耽误不得。 我在省委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这里离老毕上班的地方近,走路就能到。 进房洗了一把脸,我没敢睡,怕一躺下去就爬不起来。 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低,我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机,看电视里买广告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嚷。 窗外的曙光越来越亮,天际边挂着的一轮明月已经失去了光华,正在慢慢地往天边坠落。晨光里开始响起人声,以及洒水车开着单调音乐的声音。我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默默地注视着早起的人们晨练。 我这次来,除了包里一份徐达老爷子的批示,就是几份衡岳日报。报纸的头版头条报道了林声茂副省长视察衡岳市的长篇通讯。陈萌妙笔生花,整篇报道不但热情洋溢,更有一股潜藏的力量,让人忍不住要为衡岳市工业园区的未来鼓掌。 肚子感觉有些饿,我看看表,估计可以下去餐厅找些吃的了。于是出了房门,下楼往餐厅走。 省委招待所虽然是三星级的宾馆,却提供免费的早餐,这是很多三星级的宾馆没有的。这也是我选择住在这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自助早餐厅里已经来了不少的人。我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上能判断得出来,这些人都与我一样,是从地方来省里办事的干部。 但凡住宾馆的人,晚起的都是老板级的人物。像我们这般起得比狗早的人,都是地方上来的小干部。因为我们怕耽误时间误了事,省里干部不会像地方干部,一般不会有耐心等人。我们只有早早的等在他的办公室口,陪着笑脸迎着省里干部进办公室。 我舀了一碗粥,外加两个鸡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吃起来。 省委招待所的早餐很丰富,大抵来住的基本都是干部,虽然级别不高,但毕竟也是干部,因此招待所在这方面做得还挺合人心。 吃完早餐我没打算房间去,想在街上走走,等到了时间,就直奔老毕的办公室。 从宾馆门口出来,迎面一阵凉风,不远处几个老头老太在练太极,看到他们头上戴着的纱帽,才猛地想起,时令又到了初秋。 我站在大院里抽了一支饭后烟,神仙般的欲仙欲死之际,耳边响起一串电话铃声。 掏出来一看,猛地楞了一下。电话居然是朱花语打来的,说知道我来了省城,现在到了哪里? 我好奇地问:“你一夜没睡?” 她在电话里笑,说:“睡了。可是睡不着。想着你一个人在夜里开车,担心。” 我的心里暖洋洋的温暖,朱花语真如解语花一般,总是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她会不失时机地送上她的温暖。 “我没事!”我笑着说:“你一夜没睡,现在还不困?” “困啊1她在电话里打了一个哈欠说:“本来不想现在给你打电话,实在忍不住了,没打扰你吧?” 我心里又是一阵温暖,我说:“我也没睡,不敢睡,怕睡过头。等下还要去找人办事。” 她就在电话里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睡一下,怎么会有精神办事?你必须要休息。” 我不置可否地笑,说:“习惯了,没事。” 她问清楚了我的地方,在电话里说:“你等等我,我过来。” 我正要阻止,她已经挂了电话。 朱花语要过来,我就不能出去,免得她来了吃个闭门羹。于是我转回身,又回到房间,无聊滴看着电视,等着朱花语过来。 我没继续阻止她,是因为我知道即使我想阻止,也没办法阻止她的到来。朱花语在中部省大学深造,她现在读的学校,正是当年老子寒窗四年的地方。 记忆就回到大学时代去,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一样,我突然对这座城市亲切起来,甚至感觉到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都还带着昨日的余温。 大学时代,这座城市我几乎走遍。有多少个像现在这样的清晨,我一个人骑着单车,徜徉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半个小时左右,朱花语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刚一打开,就看到一个身影往我的怀里钻过来。待我关好门,朱花语的一双手已经勾在我的脖子上,冰凉的脸贴着我的胸口,娇羞地微笑。 我没推开她,任由她抱着。良久,我轻声说:“你来得太快了。” “是么?”她放开勾着我脖子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忽闪忽闪的眼睛盯着我看,说:“你不想我来?” 我摇摇头说:“没有的事。你来了,我高兴。只是这么早,你不累么?” “不累!”她爽快地说:“只要你高兴,我怎么也不累。”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黄奇善怎么就舍得放手? 她看我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惊异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淡淡笑了一下说:“我累了。” “我知道。所以我来!”她说,站起身,将床上的被子铺好,指着床说:“你睡,我看着你。等时间一到,我就叫你。” “不行1我断然拒绝。她也一夜未眠,我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子守着我呢? “听话!”她柔声地安慰我说:“你休息不好,办事的效率一定不高。不要担心,我会准时准点叫你。” 她推着我走到床边,猛一用力,将我推到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我。 我还想挣扎,她已经在我床边坐下了,伸出手来按住被子说:“你就不能乖一点么?你看你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了。” 我心里一颤,想起这段时间确实没睡过几次好觉。即使有时间休息,脑子也全是工业园区的事情,搞得一天到晚,脑子如浆糊一般的混沌。 “睡吧!”她如母亲一般的柔声说话,我顿时觉得周身暖暖的,仿佛置身在一个温暖如春的子宫里,睡意在顷刻间爬满了我的神经。 朦胧中,我感觉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抚慰我的面颊,心情顿时如水一般的蔓延开去。 睡梦中我似乎看到前边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少女,长发飘飘,面容皎洁。她像薛冰,像陈萌,像月白,也像雪莱。 她骑着马快活地飞奔,我在后面发足狂追。 她停了下来,我气喘吁吁地追到她身边,我这才看清,马上坐着的女孩,居然是朱花语。 我牵过缰绳,看着马上的少女说:“我要带你回衡岳。” 朱花语笑得花枝乱颤,她打着手势拒绝了我。 我一急,顿时醒了过来。睁眼看到床边坐着的朱花语,顿时像东西失而复得般欣喜,伸手一把抱住她,喃喃说道:“我要带你回衡岳。” 朱花语楞了一下,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说:“好,我跟你走!”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对市长说过的话,我说:“花语,回衡岳市吧!我有事需要你帮我。” “我答应你!”朱花语浅浅地笑,笑容让我的心几乎要融化。 “我要成立一个招商引资小组,你来担组长。” “我不要当组长。我还是做你的秘书就好。” “不行。”我大声说:“现在的你,不是做一个秘书的人了,有更重要的担子需要你挑。” “我怕做不好!” “有我1 我们相视一笑。 第六百六十二章毕处与毕哥 朱花语准时准点让我出了门。 先是去了老毕办公室,候在他门口等他姗姗来迟。 这次我没空手,带了几条好烟,放在脚边的袋子里,看到老毕打开门,我如一条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老毕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瞪着一双狗卵样的眼盯着我看半天,脸上的笑容僵住,活像一具被点了笑穴的尸体。 我不等他说话,先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满脸堆笑说:“老毕兄,这是孝敬你的。” 老毕脸上的笑容活络了,却马上板起了面孔,低声吼道:“小陈,你搞什么鬼?” 我笑嘻嘻地说:“我来看望看望毕兄,也没什么好带,想起你吸烟,我们是一路人,顺手带了几条,一起尝尝。” 老毕紧张的往门外看,我知道他心虚,于是安慰他说:“没得事,我刚才过来找你,还没看到一个办公室开门。” “这些狗日的!”老毕骂了一句粗话,招手让我坐,自己忙着去找茶壶,准备给我烧水泡茶。 我阻止他忙乎说:“毕处,莫费心了。大清早的,肚子里油水不足,茶就不喝了。” 老毕就搓着手看着我,满脸的歉意说:“不喝茶?我这里除了茶,没东西给你喝了哦。” 我摇摇手说:“我们兄弟又不是外人,无须客套。我也就随便坐坐,等下就走。” 老毕笑道:“你小子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难道我老毕是吃干饭的?这点都看不出来?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马?” “不敢不敢1我谦恭地双手抱拳致敬,嘴里一个劲嚷道:“天大的事,也不敢劳烦毕处出马啊1、 老毕脸色一冷,道:“怎么?故意跟我玩虚的?既然你玩虚的,这东西你拿走!” 他指着地上放烟的袋子,不屑地说:“你把我当兄弟,我就把你当兄弟。既然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老子心累。” 我嘿嘿地笑,从公文包里掏出徐达老爷子给我批示的项目报告,连同林副省长视察衡岳市工业园区的长篇通讯报道,双手送到老毕面前。 老毕一只手接过,一眼瞥到报告书上的徐老爷子批示,眉头便皱了起来,拿着报告左右端详半天,疑惑地问我:“哪里来的?” 我恭敬地回答他说:“朋友帮忙的。” “你牛1老毕扫我一眼,叹道:“徐部长一辈子没给人批过这样的字。要不是我认识他的字,我还真怀疑你拿假的来蒙我。” 我认真地说:“毕处,我的胆还没这么肥!伪造领导签名,是犯罪的事。我算哪根葱呢?敢蒙我们毕处。” 老毕自负地微笑,说道:“你小子,谅你也不敢。” 他审视完了徐老爷子的批示,又拿起衡岳日报来,惊异地问我:“你拿张你们市的报纸给我,又要唱什么戏?” 我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指着头版头条说:“林省长去我们工业园区视察了,给予了高度评价。” “你会玩!”老毕没看报纸,合上报纸闭目假寐片刻,睁开眼说:“你们玩逼宫游戏呢!” 我无奈地说:“毕处你懂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老毕没搭理我的话,起身走到文件柜边,打开拿出一叠文件出来说:“本来想压到明年再给你想办法,现在你既然玩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只好帮你办会签。至于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能怨我!” 我连声说:“不会不会。毕处为我们衡岳市操碎了心。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我们衡岳市人民的大功臣。任何时候,你想到衡岳市来,衡岳人民欢迎你1 “你小子!”老毕笑骂道:“遇到个鬼都有几句话说,这样的办事能力,我老毕是要称你一声老师的啊。” 老毕答应办会签,就是走个程序。这个程序走起来,快则三五天,要是想慢,十天半个月不是基数,一年两年的情况也是经常发生。 所谓会签,就是发改委形成报告,附上我的项目报告书,一路送领导签阅。由于资金划拨是个很复杂的工作,因此会签要经过至少三个部门。从发改委出发,先送主要领导审阅,同意了,画个押。再送主管部门,主管部门也画押了,就得送省长办公厅,如果省长签了意见了,报告就会去到财政厅。 报告到了财政厅,表示会签程序走完,接下来就是等钱到账。 这一套程序我太清楚了,因此我讨好地笑,说:“毕处,还得你多多关照,项目建设不等人啊!” 老毕瞪我一眼说:“我还不明白?放心,我给你盯着。你小子,几条破烟就把我使唤得屁颠屁颠的,老子心里不舒服啊1 我陪着笑脸说:“毕处,我懂。你确实辛苦了,今晚兄弟我做东,我们吃饭喝酒洗脚一条龙,敢不?” 老毕脖子一梗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老毕要办会签,手头的工作不是一般的多。我不好再他办公室打扰他,就告辞出来,准备回宾馆补一个觉。 还没出门,老毕在背后叫住我,他告诉我说,孟小雨自从上次在我这里拿了碑帖后,一直在打听我,说是要把碑帖还我。 我说:“毕哥你是知道的,那东西是我祖传下来的,我又不懂,放在手里就是一把破纸。孟秘书长是行家,这就好比宝剑配英雄一样,放在他手里,才会有价值埃毕哥,你要是有机会见到孟秘书长,就告诉他说,我陈风不想暴殄天物1 我故意一口一声叫着毕哥,从毕处的称谓叫到毕哥的份上,这是显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无比亲密了。 老毕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的叫法,他正色道:“你还是去一趟他办公室,自己跟他说去。我可不给你传话1 我连声答应好,告辞他出来,转身便往宾馆走。 朱花语还在宾馆休息,她告诉我说,她今天已经请了假,不需要回学校上课。再说她一个研究生,也不像其他本科的小姑娘小伙子,一天必须要上几节课。研究生的时间相对还是比较自由,只要完成手头的课题研究,没人在乎你是不是在学校,或者在教室。 一想起朱花语,我身上的血就开始乱流,浑身感觉到热和奔放。 想起当年在春山县县委大院里第一次看到她,怯怯的犹如一朵牵牛花,藏在她妈和她哥的身后,一张脸羞得通红,本来是来县政府找麻烦的,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到后来做了我的秘书,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模样。那时候我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她,她来做我的秘书,也是县政府办魏延的馊主意,让一个弱不禁风的高中生来做一个常务副县长的秘书,这本身就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何况,政府对于秘书的配置有要求,男领导不能配女秘书。 但魏延就是给我配了,我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切,缘由朱花语是关培山钦点的人,他放一个朱花语在我身边,我的一举一动就会尽收他眼里。 再后来,黄奇善这小子瞄上了她,一心一意要娶她做老婆。本来以为她与黄奇善会瓜熟蒂落,谁料到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后,觉得黄奇善根本不是自己所爱的人,于是坚决与他分了手。 黄奇善在与她分手后,不知是感觉到失落还是其他原因,打死也不肯在春山县呆下去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从春山县团委书记的位子上,移到了衡岳市的一个局里。具体在什么局,他现在是什么职位,至今我是一无所知。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宾馆。 我出去的时候找服务台要了两张房卡,因此我不需要喊她开门,径直刷卡进去。 朱花语裹在被窝里,一头黑发散落在洁白的被子上,显得风情万种。 她已经熟睡,对于我的到来一点知觉也没有。 我轻手轻脚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被子里一张白里透红的俏丽面庞,心头像拂过一丝春风一般的惬意。 我不想打扰她睡觉!昨夜她为我担心了一夜,现在的她,如婴儿一般的沉睡,这一切让我感到世界的安静和柔和。 我连电视也不敢开,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就觉得睡意一阵阵袭来。 就在我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我感觉背后有一双手朝我抱过来,还没等我回过头去,我的后背已经贴上了一具柔软的躯体。 第六百六十三章有你在,天就在 到了省城,不去徐孟达的会所,我的心里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落落的不好受。 徐孟达的会所还是没营业,会所里有些东西已经搬走,从架势上,是要装修。 我一脚踏进去,迎面就遇到省组织部的端木久明。 他一眼看到我,惊喜地喊:“陈风,你怎么来了?” 我问:“徐哥在不?” 端木回头看了看说:“不在,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这不,会所要装修,改成薛老师的工作室。”他打量我一下继续说:“不过,薛老师在,你要不要进去?” 我爽朗地笑,说:“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 端木却不进去了,说自己是送装修设计图过来,还要赶回去上班,晚上他过来陪我吃饭,请上徐孟达和薛老师,一起去郊外的一家专门做土菜的饭馆。 端木匆匆告辞走了,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昂首挺胸进门。 薛冰脑后的头发用一块白色带兰花的手帕扎着,一袭落地白色长裙,正坐在落地台灯前专心致志地看着桌子上的图纸。 她没发现我进来,因此她头也没抬地说:“师傅,你们包装稳些,这些东西要送到乡下去的。” 我轻轻咳了一声,她闻声抬头看见我,轻轻笑了一下说:“怎么是你?” 我说:“是我。” “钱拿到了?”她问,低下头继续去看图纸,见我没回答,又抬起头招呼我说:“你随便找地方坐。这里有点乱,有些东西要打包送到乡下去。” “送乡下?”我疑惑地问。 “是啊1她指着满屋子的高档家具说:“这里要装修,孟达说要装成书香门第的样子,过去的这些富贵东西,统统不要了。本来要扔了的,端木说他要拿到乡下老家去,所以叫了人来打包。我还以为你是端木叫来的人呢。” 我扫一眼满屋的豪华家具,想着徐孟达说扔就扔了,心里真觉得可惜又心痛。徐孟达会所的家具,大多是从东南亚国家买来的,都是名贵的木材。比如黄花梨、金丝楠之类的东西,市面上很少见。一件家具就能抵一个普通干部的月工资,别说老百姓了。 徐孟达不心痛,是因为他太有钱。一个手里掌管着全省电视台广告权的人,其身家不是数字能够说明。何况徐孟达不仅仅在电视台有话语权,全省所有媒体,哪一家没有他徐孟达的一块地方? 这些还不够,近些年来他的户外广告也做得非常大。所有城市最当眼的户外广告牌,除了徐孟达,谁也不敢染指。要不是高速路边的广告惹了祸,全省几十条高速公路边的广告牌,价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里有个故事,说的是徐孟达的高速公路广告牌。 徐孟达能拿下高速路边广告牌,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徐孟达的户外广告公司,别的公司不敢做的广告,他的公司有求必应。 有家卖内衣的公司要在高速路边做广告,谈了好多地方,都是因为内衣公司提供的广告画面太香艳而不敢接手。到了徐孟达的户外广告公司,一句话,只要出得起价,没有办不成的事。 果然不久,中部省所有高速路边的广告牌上,都站着一个美丽香艳的内衣女郎。按理说,香艳女郎养眼,这对于在高速路上行车的司机来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好事。但所有事情,都有相互的一面。结果高速路上出了一桩严重的车祸,十八车追尾,当场死了十个人。 事后调查车祸原因,居然就是来自路边的广告牌。 有个司机被一路的内衣女郎迷惑呆了,看女郎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车,由于车速太快,又加上路上有薄雾,视线也不是很好,后面的车就像串鱼一样,一辆接一辆的撞上来。 因为死的人多,案情重大,惊动了省委。省委当即派了主管政法工作的林副省长主持调查,查来查去,林副省长一声令下,拆除所有高速路边的广告牌,将当事人抓起来法办。 事情闹大了,徐孟达也担心,本想去走走林副省长的门,没料到还没开始行动,耳朵里就灌满了林副省长六亲不认的消息。他一打听,此人果然不一般,属于铁面无私的一类。 上级领导有令,下面的人不敢不执行。一夜之间,中部省所有高速路边的户外广告全部撤销。广告撤销还不算完,依林副省长的要求,连架子也要拆掉。 但很多人知道这些广告牌是他徐孟达的,徐孟达不算啥,但徐孟达的老爹徐达就是个人物了。中部省大大小小的干部,没有一个不对他不尊敬的。皆因徐达老爷子不但资历老,而且在宣传系统里,全国都有名。 徐达老爷子一辈子呆在中部省,手上历经过八届省委书记,十届省长。本身是要去北京,但老爷子舍不得中部省,宁愿一辈子坐在一个位子上不动,也不想去北京看一片新天地。 林副省长要拆,而且现场办公。下面的人尽管千般不情愿,也不敢当面顶撞林副省长。何况他正气在当头,搞不好就受连累。于是下面的人开始磨洋工,本来一天可以拆除一个架子的事,拆了三天还没拆下一根钢梁。按此进度下去,全省高速路边的户外广告牌上千,猴年马月也拆不完。 林副省长慢慢觉得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不把幕后的老板揪出来,这事情是没个完。于是又是一声令下,抓广告牌的老板。 林副省长主管政法工作,手头资源无限丰富。但智者千虑,终究必有一失。徐孟达在商场官场都经营了那么多年,人脉更是遍布每个角落。 林副省长的命令刚出口,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徐孟达岂能坐以待毙?他一张机票把自己送到北京,找了一个关键人物,电话亲自打到林副省长的手机上,这件事才算有了一个下落。 人不抓了,广告牌也不拆了。但从此以后,高速路边的广告牌也与徐孟达无关了。 故事暂且说到这里,余下稍后再表。 单说薛冰对我的到来,在稍稍吃惊之余,第一个问题就是问我拿到钱没有。 我试探地问:“徐哥没来?” 薛冰浅浅笑道:“我在埃” 我笑着说:“我找徐哥有点事谈。” “这么说,不能与我说,非要跟徐孟达说?” 我不置可否地笑,虽然徐达老爷子的批示是她签来的,但缺少一个徐孟达,徐老爷子会签这个字? “也不一定。”我说:“你在一样。” 薛冰就浅浅叹了口气,环顾四周一遍说:“你想说什么都行,监控已经撤掉了,现在这里,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有呼吸的东西。” 我笑道:“不一定哦,蚊子也有呼吸。” 薛冰脸色一沉,埋着头不再说话。良久悠悠地说:“陈风,我是真的看不穿你。你这样的人,也只有黄微微才能容纳你。换了任何一个女人,你都不会有这样潇洒。” 我淡淡笑道:“我潇洒吗?”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就好好想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再也无话可说,薛冰现在是徐孟达的准夫人,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她玩暧昧。尽管她曾经是我的女人,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徐哥不在,我先走。”我说,转身要出门。 “你就没一句话跟我说?” “没有!”我断然回答她。 “你走吧1薛冰还在继续看她的装修图,但我能看出来她是心不在焉。毕竟我们曾经是亲密爱人,在苏西乡的所有日子里,我甚至怀疑如果没有她,我能坚持多久! 走到门边,回首一望,发现薛冰正抬起头看着我,于是心里一动,隐隐有痛的感觉。 “老爷子的字,字字值千金。”薛冰轻声说:“你好了,我便心安。” 我心里一阵难受,但无法用语言表达。 “走吧1薛冰挥挥手说:“陈风,过去我以为,有你在,天就在。今天我还是这么想。” 我转过身,不敢再去看她,眼里却已经盈满了泪水。失去薛冰,我不知道是人生的成功还是失败。但我明白,失去她,我失去了真爱! 从电梯出来,我擦干深沉的眼泪,准备迎着风出发。 才走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甘露打来的,说她已经到了北京。 我说:“好好休息,祝贺你办好事。” 甘露在电话里笑,问我道:“陈风,你想不想要钱?” “什么钱?”我问。 “反正是国家的,不拿白不拿的钱。” “我能有机会吗?” “机会都是人争取的。” “有多少?”我试探地问。 “过去有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换句话说,你有多大胆,能拿多少钱。”甘露说完,匆匆加了句话说:“我要出发了,挂了。” 随即电话里传来忙音。 “操1我骂了一句粗话。 第六百六十四章东边日出西边雨 一连几天,老毕人不见水不流。打他电话不接,去他办公室找他,总是闭门羹。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 老毕的突然消失,让我的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他难道是故意避而不见我?如果是,说明他帮我办的事,至今尚未有眉目。老毕这人的性格我太清楚了,倘若有半点眉目,他绝对会邀功请赏,一点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但老毕这人好伺候,这人不怎么贪财,最大的爱好就是贪色。只要有女人,上天入地的事他也愿意干。 我接触过他几次后,算是摸准了他的脉搏。因此我只要来省城,只要有求于他,必定会想找好地方,拉着他舒服一番后,再来说事,基本事半功倍。 其实在我内心里,倒是希望老毕喜欢钱比女人多一些。毕竟让我替他到处去找女人,比起塞个红包给他,事情要难办得多。中部省省城里的每一个可以娱乐的地方,我和老毕几乎都去过。 当然,每次都是老毕独自去偷欢,我仅仅作为一个陪客。可是每次作陪,我还是得装出一副与他志同道合的样子,老毕叫了女人,我也一定要叫一个。老毕干活,我却只聊天。 找不到老毕,孟小雨的电话却打来了,约我去他办公室谈话,说有要紧事找我。 孟小雨找我,我不能不去。此人掌管着中部省拨款大权,他高兴了,大笔一挥,我就能从省财政厅里拿钱。 屁颠屁颠跑到孟小雨办公室,一眼看到愁眉苦脸的老毕,我心里一乐,狗日的,让我逮住你了! 孟小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言不发,看我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我笑眯眯地问老毕说:“毕处,出差了?” “屁!”老毕咬着牙恨恨地说:“陈风,你小子害苦了我。” “是么?”我一脸无辜的样子,忙着道歉说:“毕处,辛苦你了!我对不起你啊1 孟小雨就笑起来,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说:“陈风,你不去做演员,真的浪费了。你看看你,把老毕弄得魂不守舍,为替你办好会签,求爷爷告奶奶的,天天给人做孙子。” 我知道老毕是孟小雨的人,孟小雨如此这般说话,背后肯定还藏着一些话没说。 我只好装糊涂说:“秘书长,我还真不知道呢。” 孟小雨摆摆手说:“别跟我客套了。毕竟我们是同学,以后就叫我小雨吧。大家亲切1 我忙摇手说:“不能!怎么也不能。秘书长你是我们中部省的领导,就算我把你当同学叫,别人还不会骂死我?做人啊,一定要懂得高低尊卑嘛。” 孟小雨不置可否地笑,将一份报纸递给我说:“你这一手,厉害1 孟小雨递给我的是中部日报,全身唯一的党报,不但有权威性,而且具有不可更改性。报纸的第二版,整版都是转载衡岳日报陈萌采写的长篇通讯。更为惊奇的是,不但有评论,居然加了编者按。 按报纸常规,只有头版头条才会编者按。这篇报道在第二版,破天荒加了编者按,可见这篇报道的份量。 孟小雨看我在认真读报纸,又加了一句说:“不仅仅是日报,整个中部省的所有媒体,今天都发表了这篇文章。说白点,就是你们衡岳市,一夜之间出名了。我想,现在整个中部省,怕是没有人不知道你们衡岳市。而且知道林副省长去视察了衡岳市的工业园区,作了指示。” 我涎着脸笑,说:“秘书长,这也是好事嘛。” “事是好事,但你这样一来,我们被动了呀。”孟小雨叹口气说:“本来老毕帮你的会签今天是走最后一道程序,走完了就功德圆满了。但上午省办公厅突然来电话,说暂且压下,省里要开专题研究会。”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秘书长,这专题会是专门针对我的项目?” “是。” “麻烦了!”我嘀咕着说:“功亏一篑了。” 孟小雨笑道:“也不见得。一般要开专题会的项目,都是省里要关注的重点项目。如果把你列入了重点项目当中去了,你不是凭空得了好处?” “什么好处?”我疑惑地问。 “在配套资金上,最少也得翻一番吧。”孟小雨伸出一根指头在我眼前摇晃,我恍如看到了一道炫目的圣光一般,凉了的心又立即活泛起来。 “专题会什么时候开?”我心里还是没底。孟小雨的话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不是所有过专题会的项目都能顺利落地,有很多项目就是毙在专题会上。 “等通知。”孟小雨说完,又起身转到他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我送给他的碑帖,小心翼翼地捧着过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说:“这东西,你拿回去。” 我双手乱摇说:“秘书长,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孟小雨惊奇地看着我,一脸正气地说:“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何况你这本碑帖,可是稀世之物。我不能夺人所爱啊1 我笑嘻嘻地说:“秘书长,你高看我了。对于碑帖,我可是臭屁不通,放在我手里,就是破纸。你是行家,行家才能让这些东西发挥它的价值啊。” 孟小雨还是不接,但我从他的神色里已经看到了他恋恋不舍的样子。如此以来,我心里有底了。 孟小雨是在试探我,或者故意装作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但凡对某种东西痴迷入梦的人,谁要动了他的东西,比割他一块肉还难受。他口头上不夺我所爱,其实就是在暗示我,这东西,他爱了! 老毕终于一扫刚才的愁眉苦脸,他指着碑帖说:“几张破纸,推来推去的,何必?要是你们都不要,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 孟小雨眼一瞪,骂道:“你懂个屁!这是国宝级的东西,比你一条命还值钱。一把火烧了?亏你做了那么多年处长了,一点觉悟也没有。” 老毕嘿嘿地笑,推了我一把说:“陈风,小子啊,你的破事,把我和秘书长都搞得寝食难安了。本来今天会签走完,批给你两千万走人,谁料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接下来兄弟我就帮不上忙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我爽快地说:“好!听天由命。” 沉吟一下我又说:“不过,毕处你送佛要送到西,接下来怎么走,你还得指点我。” 老毕看了孟小雨一眼,叹口气说:“以后的事,轮不到我说话了。有秘书长在,一切尽在掌握中。” 我心里一阵窃喜,老毕的话流露出来几个意思。首先这事孟小雨在关注了,而且与他一样,很上心。第二此事不管如何变,有孟小雨在,万变不离其宗。即便专题会上否定了工业园区项目,省发改委这边照样会给我一定的配套资金支持。 这就好比是赵匡胤的赌,开是赢,不开还是赢。 我真诚地对孟小雨说:“秘书长,我们先啥话都不说。如果你还执意,我现在怀疑你还会不会帮我。现在抛开我们上下级领导的关系,单从同学情谊出发,我想,秘书长也不会不支持我吧?” 孟小雨微笑着说:“放心!就冲我们同学一场,你不需要想太多。何况,甘露还给我来过几个电话,嘱托我一定要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呢。” 孟小雨这般说话,基本可以肯定他不会再假惺惺把碑帖要退给我了。只要他拿着我的碑帖,他就没理由不帮我说话。 话说到此,一切都只能等省政府的专题会判生死了。我仿佛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再无飘浮的感觉。 话说完了,再坐下去就没必要。领导都是日理万机的人,我杵在人家办公室里不是个事。于是我站起身说:“秘书长,我得先走,改天我来拜访。” 孟小雨客气地说:“真忙着走?” 我认真地点头。 老毕跟着起身说:“我也得回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外跑,还没回过办公室,也不知道那帮猴子闹翻了天没有。” 孟小雨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就留我,轻声说:“有情况我会让老毕找你。” 我前脚走,后脚老毕就跟了出来。刚走到院子里,老毕就直嚷腰酸背痛。 我站住脚,看着他笑道:“不如我们去按个摩,帮你松松骨头,算是这几天对你的补偿。” 老毕眉头一跳说:“你小子别想腐蚀我!老子可是意志坚定的干部。” 我没理会他,出了大门,伸手叫了一辆的士,不由分说把他塞了进去。老毕先还张牙舞爪地嚷,等到车一开动,就赶紧低声问我:“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说,一边掏出电话,准备给朱花语打。 朱花语跟我说过,她们研究生里有几个漂亮的女生,平时也放得开,跟她关系也好。她曾经开玩笑说要把她们介绍给我,不为别的,就为以后她们毕业了,找我要个饭碗吃饭。 电话接通,朱花语显然在上课,她低声问我:“你在哪?” 我说:“把你上次说的同学约出来,我给她介绍一位大领导。” 不等朱花语说话,我直接就挂了。 老毕一听,紧张地问我:“你怎么找了学生?” 我笑道:“今非昔比。俗脂庸粉怎能配得上我们毕处?不过,毕处,你的魅力想要征服一个小姑娘,岂不是小菜一碟?” 老毕嘿嘿地笑,低声说:“我紧张。” 第六百六十五章正处级干部 朱花语果然不负我望,她一下带来两个美如天仙的姑娘,有身材有身材,要知识有知识。老毕一见,顿时心虚了,低声嘀咕着说:“这哪里是我的菜,这不是故意出我的丑么?” 我笑道:“毕处,女人再美再有水平,也需要男人爱。特别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都是高处不胜寒的。一般人她瞧不上,瞧得上不会惹她们。” 老毕惊奇地问:“何解?” 我说:“一般庸俗的男人,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堆臭狗屎,她们是宁愿单身过一辈子,也不愿迁就。至于能被她们瞧得上的男人,都不想娶个才貌双全的老婆,因为女人不卖自己的帐,男人就没成就感。” 老毕闻言,大拇指一竖,赞叹道:“陈风,你狗日的是个人精。把女人分析得这么透彻,牛!” 我谦虚地笑着说:“其实毕处,像你这样的男人,就是她们这样女孩子心里的白马王子啊1 老毕又惊奇地问:“何以见得?” 我解释道:“但凡读过书的女人,都在心里有个未来老公的模型。她们为了梦想,四处出击,结果四处碰壁。突然就会明白过来,梦想永远也打不过现实!只有你这样成熟的男人,经历过风雨,见惯了彩虹。荣辱不惊,淡然处世。不但有经济基础,又有安全感。这些女孩子才是成精的人,你这样的男人,她们会少奋斗好多年啊1 老毕听我说完,笑道:“胡说吧!” 我认真地说:“真不是胡说。要不,等下你实践一下,看是不是人家女孩子的菜。” 老毕偷偷看了看三个漂亮女孩子,低声说:“这个小朱姑娘,就是你的吧?” 我明白老毕所指的意思,于是断然回答他说:“怎么可能?她是我过去的秘书,现在进修学习。” 老毕看着我,日有所思地摇着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我也懒得与他继续解释,有些事,越描越黑。只要老毕得逞了,他才懒得管谁是我的女人,谁不是我的女人。 我们五个人在一家装修非常考究的咖啡厅见面,女孩子都喜欢情调,特别像她们这样饱读诗书的女孩子。 她们三个看我们一直在窃窃私语,便一齐笑起来,大大方方地作了自我介绍。我这才知道两个女孩子并不是朱花语的研究生姐妹,而是两个大四的学生。 等她们介绍完,我介绍老毕说:“你们两个今天能来,不知道是你们的福气还是毕处的福气。但不管怎么说,毕业了,工作的事,就是毕处的事了。” 两个女孩子一听,顿时满心欢喜。她们现在已经正式进入双轨制,毕业不包分配了。她们正在愁着毕业后的工作还没着落,听我这么一说,好像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稻草一般。 其中一个将身子移到老毕这边来坐,忙着要拿简历给老毕看。 老毕手足无措起来,又舍不得身边千娇百媚的女孩子。鼻子里闻着女孩子身上飘出来的香气,眼里看着女孩子青春漂亮的面庞,心里想着女孩子玲珑凹凸的身材,一张脸,在刹那间变了许多道颜色。 趁着老毕在应付女孩子,我低声对朱花语说:“准备回衡岳市,暂且把学业搁置起来。” 朱花语沉吟了一下说:“好。我这就回去请假,反正我也快毕业了,就等着论文答辩。” 我高兴地说:“现在你的学历比我还高,前程不可限量啊。” 朱花语羞答答地说:“学历能证明什么?好多东西是书本里学不到的。” 我不想继续讨论学历问题,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说:“你这次回去,马上帮我把招商引资小组成立起来,你带队,去沿海地区招商。” 朱花语迟疑地说:“我不行吧?都不认识一个人,找谁招商呢?” 我安慰她说:“这些你都不要考虑,我会给你安排好对接的人。你们这次去,重点就是找衡岳籍的老板,不管老板大小,只要愿意回来,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谈。” 朱花语这才高兴起来,叹道:“原来你早就心里有底了是不?所以说,我跟你比,这学历不能当吃,不能当穿,更不能当经验。” 我们正在讨论带谁谁谁去招商,老毕突然转过头来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那么神秘?” 我笑道:“毕处,一点工作上的事。” “现在是休闲的时候,陈风啊,你这人,老是工作休息分不开嘛。这样吧,今天我请客,请你们吃口味虾,好不好?” 两个女孩子拍手叫好,我也附和着说好。老毕主动要请客,这是破天荒的事。我知道是两个女孩子起的作用,任何男人,都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显摆。即便如老毕这样的铁公鸡,遇到了漂亮女孩子,也只有缴械投降。 中部省有道名菜,就是口味虾。本来这个虾子,不管是海里的还是河里的,或者是池塘里的,都是普通平凡的东西。偏偏中部省的这个虾子,是生长在阴沟里的虾子。从常理来说,这么龌龊的地方生长的东西,别说吃,想着都恶心。 又偏偏我们中部省的人,把这样的虾子,做成了人间美味。 所谓口味虾,无非以辣出名。平常不吃辣的人,看到这么一道红扑扑,油汪汪的菜,筷子都不敢下的,倘若麻着胆子吃了一只,就绝对刹不住车,哪怕把一张嘴辣成一把喇叭,也还是抵不住美味的诱惑。 口味虾虽是名菜,价格倒是不贵。中部省的所有饭店,都有这么一道菜。但正宗的,却还是要出城去吃。 我开车,老毕坐副驾驶,后排坐着朱花语她们三个美人,按照老毕的指点,一路往城外走。 从上车开始,老毕的嘴就没停过,一路上指着风景和路边高楼,热情地给朱花语她们介绍。字里行间隐隐流露出来一个意思,这些东西,在他老毕眼里,是熟得不能再熟。就是现在我们要去吃的口味虾老板,也是他老毕的一个兄弟。 出城约三五里路,看到一排挂着红灯笼的饭铺,远远的就看到路边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车,似乎连针也插不进去一般。 老毕笑道:“莫急,别人没地方停,我老毕来了,还怕没地方停车么?” 说着摸出手机,摁了几个数字就喊:“老弟,我的车停哪?” 不一会,就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条高攀裤,两条带子挂在他肉嘟嘟的肩上,像一个肉球一般滚了过来。 老毕端坐在车里不动,看到男人近了,问道:“老弟,忙吧。” 中年男人嘿嘿地笑,摸了一把秃顶的头皮说:“哥,你来也不先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 老毕挥挥手说:“不必,我来就来了,你也不用管我。只要给我找个车位就好。” 中年男人笑道:“哥,你来了,没事。车停我的车库去。” 说着在前边带着路,指挥着交通,将我们带到一条小路上,直接开进了一套带院子的别墅。 我将车停好,下车去把老毕的车门打开,请他下车来。 老毕满足的下车,却不忘去拉后面的车门,弓着腰请朱花语她们出来。 中年男人一眼看到我们车后座出来几个美女,顿时一张脸笑得成了喇叭花。 “哥,你们就不要去店里了。我安排在这里吃饭吧。” 中年男人小声征求老毕的意见。老毕的谱越装越大,大声说:“你看着办1 中年男人就邀请我们进屋去坐,一到屋里,我才发现,这套别墅表面倒很普通,屋里却是豪华得令人咂舌。我暗暗与徐孟达的会所比较一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年男人也姓毕,据说是老毕的一个同房兄弟。他们的祖上曾经在一起逃过荒要过饭,临近解放了,才在中部省省城郊外落下了根。 老毕这么一介绍,我才知道他原来也算是中部省的土著。 中年男人让我们叫他“毕兄弟”,我不肯,叫他毕老板。朱花语她们一看我这么叫,也一齐叫他毕老板。 毕老板招呼我们坐了,亲自倒了几杯茶过来,然后掏出电话叫了一个年轻的后生进来,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后,才抚着肚子说:“不好意思啊!寒舍有你们来,蓬荜生辉呀!” 我听他这么一掉文,心里就想笑。朱花语她们没忍住,各自掩着嘴吃吃笑起来。 毕老板也不在乎,反而更加起劲。说着说着就起身去墙上摘了一把吉他下来,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知名歌手,不如趁着还没吃饭,他自弹自唱一首歌来给我们助兴。 老毕没表态,我也没做声。倒是朱花语她们三个,拍手叫好。 毕老板一听,眉开眼笑,赶紧端正了自己,清清嗓子,开唱。 一曲下来,我们一齐鼓掌叫好。毕老板却扔了吉他,忧伤地说:“可惜我现在的这栋房子,连个女主人也没有。” 我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这话一出口,我就听到了弦外之音。就好像他刚才调试吉他一样,弹出来的几个音符,并不是他要唱的歌的前奏。 老毕本来是闭眼的,听毕老板在感叹,当即睁开了眼说:“没女主人,你不会去找一个么?” 毕老板谦逊对说:“哥,我要是像你这样的大官,肯定也不会单身了。” 朱花语奇怪地问:“毕老板,女主人呢?” 毕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没人看得上我啊,我就是一厨子。” 他的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女孩子抢着说:“你是多么成功的一个男人啊!肯定有女孩子追的。” “真的没有。”毕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会有的。”女孩子说,浅浅的笑,顿时把毕老板看得痴了。 刚好外面有人送菜来,带着几个人抬来了一张桌子,抱着碗筷等食具。大家就一起起身,都要动手来帮忙。 毕老板制止我们说:“你们都是贵客,不要动。让他们来就好了。我得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道口味虾。” 老毕笑道:“也好。这里两个正处级干部,吃你一个金牌厨师的菜,也不算亏了你。” 看着毕老板匆匆出去,老毕叹口气说:“我这个兄弟,身家上千万。一辈子没结过婚,要是有哪位姑娘看上他,嫁过来就是阔太太埃”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不停的往朱花语她们身上溜。我还担心她们会反感,谁料到我去看她们的时候,发现她们都是处之泰然,似乎丝毫没把老毕的话当话一般。 “吃完饭,我们再玩几盘麻将啊1老毕笑眯眯地说:“你们三个美女,上两个。我与毕老弟作陪。大家放手玩,不怕他没钱输1 第六百六十六章美女牌局 毕老板陪我们一起吃饭,此人善喝,白的啤的一起来。 我因为要开车,因此坚辞不喝。老毕对我不喝倒不在意,却一心一意要朱花语三个女孩子喝。朱花语从苏西山里出来,自小就能喝一点,眼前的这点酒,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倒是她带来的两个同学,根本不需要劝,爽爽快快都端起了酒杯。 半个小时后,两瓶白酒就见了底。接着上啤酒,毕老板说是漱口。 桌子上的菜上了一道又一道,动筷子的却不多。毕老板身为口味虾饭馆的老板,这次是倾尽了老底,只要店里有的菜,无一例外都上了桌。特别是主菜口味虾,用了一个硕大的铝制脸盆,满满的盛了一盆子。 他们喝酒说话,乐得我一个人大快朵颐。 老毕喝了酒就话多,天文地理,奇闻异趣,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朱花语并不怎么听他说话,不是将眼投向我这边,莞尔一笑。两个小姑娘却听得仿佛如痴如醉一般,不时夸张地惊呼一声,以示老毕讲得精彩。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菜没怎么动,酒都上了头。 毕老板叫人来撤了桌子,又呼唤人抬进来一张麻将桌。 事先老毕说了,不要我上桌陪。因此我靠在客套的沙发上装死,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朱花语悄悄过来,在我身边坐了,轻声问我:“还打麻将吗?” 我做了一个手势,并不睁眼看她。 老毕在麻将桌边大呼小叫上茶水,又嚷着毕老板去切点水果来。等到毕老板圆嘟嘟的滚出去了,他才大步进来,站在我面前喊:“陈风,莫装了。我也不要你玩,也不要你这个小朱玩。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先走。她们两个留下来就行了。” 朱花语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领导,你的意思是我同学她们留下来?” “不行么?”老毕趁着酒意,斜着眼看着朱花语说:“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同学?” 朱花语摇手笑道:“我敢不相信领导?您那么大的官,我敢不相信?只是我同学她们,不知道愿不愿意打麻将呢。” 老毕摆摆手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她们说好了,今晚就是让她们赢钱的。输了算我的,赢了都是她们自己的。” “还有这么好的事呀1朱花语显出一脸羡慕的神色,撇着嘴巴说:“领导你偏心,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给我留一个。” 老毕看我一眼,脸上的笑显得淫邪而萎缩,说:“就算我给你机会了,陈风这家伙会肯么?你没看他这副嘴脸,好像老子欠他八百块钱似的。” 我假笑着说:“毕哥,你莫冤枉我。我一般吃饱了饭,就是这副死样子。” 老毕就哈哈大笑,示意我坐开一点,给他留个位置出来。我刚动一下屁股,他就毫不客气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了,压低声音说:“陈风,你现在呆在省里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先回衡岳市去,有消息了,我通知你过来。” 我犹豫着说:“这样不是太麻烦毕哥了?” 老毕摆摆手说:“自家兄弟,什么麻烦不麻烦?只要你记得老哥,老哥自然不会忘记你。省里的这个事,你就交给我了。办不好,我老毕跳湘江河死去,总不能让你失望。” 我笑道:“毕哥要是真跳了河,我才失望呢。” “老子敢这样说话,心里没个谱行吗?”老毕傲慢地微笑,对一边的朱花语说:“小朱妹子,你去看看她们去。她们去上洗手间了,这么久了还没出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朱花语是个聪慧之人,当即起身去找同学。 老毕见四周无人了,低声对我说:“陈风,你小子这次高升了,要祝贺。不过,要想爬得更高,你就得拿出点成绩出来。现在你手里的衡岳市工业园区,是你最好发挥的一个平台。只要你用心了,成绩就在这里出来了。” 我惊讶于老毕对我们衡岳市的人事调整知道得那么清楚,一想也释然。老毕在发改委经营了那么多年,认识衡岳市的干部当然不止我一个。要想打听一个人,对他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 不过他有几句话确实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衡岳市工业园区确实是我最好的平台。我确实想要在这个平台上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老弟,平台虽有,基础还不稳。”老毕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想成就一番事业,还要多想办法。” 我心虚地微笑说:“这不有毕哥你么!” 老毕叹口气说:“我能帮的,毕竟有限。最多就是在资金配套上,给你方便而已。还有许多事,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啊1 正说着,看到毕老板端着一水果盆子进来,大声叫嚷大家吃水果。刚好朱花语和两个女同学也进来了,大家就聚集在桌子边,各自拿着心仪的水果,慢条斯理地啃。 我心里因为装着老毕的话,吃的时候不得不动了一点心思。因此在一块西瓜还没吃完的时候,我抱歉地对两个毕姓兄弟说:“毕哥,毕老板,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毕老板还在犹豫,老毕挥挥手说:“行,你有事你先走。” 朱花语跟着我要走,毕老板却不愿意了,说我们两个都走了,就不好玩了。 老毕武断地说:“人家有事,耽误不得。再说他们走了,还有两个同学在嘛?你是不是怕输?不敢来了?” 毕老板微言一笑道:“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们四个就拉开架势,各自据守一方,准备攻城略地。 我带着朱花语悄悄从屋里来,刚坐上车,她按着胸口忧郁地问我:“你说,她们两个不会出事吧?” “出什么事?”我故意吃惊地看着她问。 “你没看毕领导,一双眼就没离开过我同学。”朱花语担忧地说:“这样的男人,很色的呢。” “是吗?”我惊讶地说:“我怎么没看出毕哥色呀?” “你没看他眼光,一直停在别人身上的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朱花语脸一红,害羞地勾下头,随即抬起头盯着我说:“你也一样,眼睛老在一个地方。” “是吗?”我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问她道:“我盯着你哪里看?” 她羞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犹豫片刻催促我开车说:“走吧走吧,你自己心里明白。” “她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的,你不用替她们担心。”我安慰她说。 “可她们是我带出来。”朱花语忧郁地说。 “你带她们出来不假,但你不需要对她们的行为负责。” “我只是觉得,如果她们出了事,我不会原谅自己呢。” “你想多了!”我笑道:“或许,在她们看来,还巴不得出点事才好。” 朱花语所指,我当然心知肚明。老毕从我们接到朱花语开始,就偷偷的一直在打量她们。他的眼光停留的地方,当然是女孩子最让人神往的双峰地带。 走了一阵,我心里一直想着老毕的话。心里想着不如按老毕的意思,先回衡岳市再说。毕竟,关于我的任命,到现在还没音讯。别搞得老子费尽心思弄来了一笔钱,到时候园区主任的位子上坐着别人,老子给别人做嫁衣裳了。 虽然组织程序有个过程,但过程终归是过程。过程不过问,就会变成过去! 我放慢车速对朱花语说:“我们现在回衡岳市吧。” 朱花语吃了一惊,犹疑地看着我问:“怎么啦?突然想着回去,出什么事了?” 我笑道:“事倒没出,只是心里不踏实。我觉得要回去落实一下才安心。” “我跟你回去?怎么说?” 她的意思我明白,现在她不是一个正式的国家干部,更不是我陈风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员。这个时候跟着我回衡岳市,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我有安排。”我胸有成竹地说,将车往高速进口开。 朱花语沉默地看我开车,不再反对。她刚才的酒精显然慢慢上了头,脸色慢慢的变得微红起来。她迟疑着想开窗呼吸新鲜空气,最终没去开窗,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唇,一张脸慢慢的又变得惨白起来。 这一切我尽收眼底,刚过收费站,我将车在路边停下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关心地问:“怎么啦?不舒服?” 朱花语艰难地点点头,说:“我想吐。” 我赶紧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半搂半抱将她扶到路边,让她蹲下身子,我也跟着蹲下去,将膝盖塞在她的后背,让她靠着我的膝盖坐下来。 刚坐下,她一阵抽搐,随即张口吐出一滩散发出酒味的呕吐物。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还在不停地呕吐,简直晕天黑地一般。她的发迹边沁出来一层薄汗,一张惨白的脸,在连续呕吐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泛出一丝血色出来。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我的膝盖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羞涩地笑了笑。 地上的呕吐物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我满脸堆笑地说:“我去给你拿瓶水来。” 我扶着她做好,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支水,扭开一瓶递给她。 她虚弱地接过去,漱了漱口后,将水递给我,低声说:“我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我喝了几口水后,抹了一下嘴巴说:“你不要动。我来抱你。” 扔了手里的矿泉水,我将她一把操起来,示意她勾住我的脖子。 她羞涩地笑,迟疑着不肯将手来勾住我脖子。我吓她说:“不听话,摔了可别怪我。” 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将一双手死死地勾住了我的脖子,将头埋在我胸口,娇羞地笑。 抱着她上了车,我调整一下呼吸说:“我们准备出发了!” 她脱下了鞋子,将一双脚踩在座椅上,看着前方喊:“出发!我们出发喽1 这次回去,我必须得落实了位子!我想! 第六百六十七章给市长推荐人才 衡岳市一如既往的宁静,人们都在心平气和地生活。 我独自一人来到市政府,准备找市长汇报工作。 市委陈书记已经做好了退休准备,大部分的工作都移交到市长这边处理。也就是说,衡岳市的市长目前身兼两职,既要处理政府这边的事,还得兼顾党委那边的情况。 这样一来,市长就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这样的局面,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过了年,陈书记退下去,市长走上来。倘若事先没有预备好新市长人选,市长就得继续担着担子,等到三月份人大选举后,选出一个新市长来接替他的手。 市长似乎并没有预备新市长的打算,他似乎很乐意目前的状况。因此在我到来之后,他打着哈哈说:“小陈,你看我现在忙的,几乎就是个陀螺了。” 我连忙说:“首长,你是可以找个人替你分担一下的。” 市长就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让我找谁呢?谁能让我放心呢。” 这句话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偌大的衡岳市,就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代他的人么?何况,在市长你还没来衡岳市之前,难道我们衡岳市就不运转了么? 我只是心里想,脸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 市长是个铁腕人物,关于他的故事,可以车载斗量。 我现在是他手下的一个兵,而且是个没有任何战绩的兵。一个没有战绩的兵,千万不要在上级面前夸夸其谈。 市长沉吟了一下,挥挥手说:“你有什么事就快说,等下还有个经济工作会议。” 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神情有些急。 我支吾着说不出来,我总不能说我是来要位子的,这样会让他看不起。 就在我有些急眼的时候,眼光突然看到他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写着“举贤”二字,心里灵机一动说:“首长,我给你找来了一个人才。” 市长耳朵里听到人才二字,神色顿时活泛了许多,转过身来看着我问:“什么人才?” 我认真地说:“此人也是我们衡岳市的人,胜在年轻有活力,而且活动能力特别强。做招商引资工作,天下第一。” 市长一听就笑起来,指着我说:“小陈啊,你这话说得太满了啊!什么天下第一?这世界谁能天下第一?” 我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但我不想后悔。毕竟朱花语还在等我的消息,我也不想让她一个人飘落在外。 我睁着眼说:“是真的!” “说说。”市长和蔼地微笑:“什么来头?” 我就将朱花语自学成才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末了我说:“这个人曾经担任过我的秘书,我对她的工作能力是非常欣赏的。” 市长就沉吟起来,半天不说话。我站在一边心里也急,市长一句话就能断定朱花语的生死,倘若市长拒绝朱花语进来,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她扶上座位。 门外市长的秘书探头探脑好几次,我知道他在催市长去开会。 市长终于开口说话了,说:“小陈,我记得我曾经给你交代过,用人这一块,我给你放权。我相信你不会用碌碌无为之辈1 我连连点头,市长的这几句话,来得轻,落得重。 “可是我……。”我结结巴巴的故意不说出来。 市长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大手一挥说:“你的问题,等你落实好了省里的事再说。” 他匆匆出门去开他第N场会,我一个人不好单独留在他办公室,只好勾着头出来,信步在市政府大楼里乱走。 上次林副省长来,就在这栋楼里听过我的汇报。我的故事,也在那次汇报后弄得家喻户晓。 在所有熟悉和不熟悉我的人中,我又成了一棵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在他们看来,我受市长委托,专题汇报副省长。这是荣耀,也是实力的体现,同时也是暗示,这是要提拔的表现。 果然,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我,都是热情地与我颔首微笑。这与我几年前来这里大相径庭,当年我还在做副县长的时候,来市政府办事都要仰人鼻息。如今我公示的身份是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衡岳市的规定,坐这个位置的人,是要入常的。 入常就表示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干部,我是衡岳市十一名常委之一。进了常委,是同级别的最高境界。毕竟有表决权的,就好像俗话说的,参谋不带长,打屁都不响一样。一个管委会主任不算什么,一个市委常委的身份,扔到池塘里,能毒死一池塘的鱼。 我如果能顺利入常,就能与表舅何至,岳父黄山部长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惶恐。在他们面前,我总觉得底气不足,以至于很多时候我跟他们说话,总会觉得词汇不够而张口结舌。 我也明白我入常的路子不会那么好走。即便我现在成了管委会主任,也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我不担心,只要不出意外,我会让市长,也就是今后的书记高兴,我能让他的政绩上一个台阶。 同时,我的表舅和岳父,不会不关照我。有一个人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他们今后退休赋闲,总会有意料之外的好处。 表舅和岳父也需要一个代言人,但现在他们除了我,几乎别无选择。 市长刚才还是没跟我挑明去处,尽管我们都心照不宣,我就是工业园区的主任,但组织部门的调令未下达之前,我还什么都不是。 从政府大楼出来,走不多远迎面遇到历练,他似乎很惊讶,看着我站住脚,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事办好了?” 我摇了摇头说:“秘书长,不是那么容易的,难办得很。” 历练老成持重地微笑,拍拍我的肩膀说:“慢慢来,总会有办法。” 我裂开嘴笑,恨不得告诉他省里要开专题会,专门研究衡岳市工业园区的发展规划。 这样的消息我连市长都没汇报,我怎么会告诉他一个参谋不带长的人呢?历练也属于过了这个坎就要退下去的人。他早有了去处了,据说在市政协谋了一个副主席的位子,就等着这边交接完毕,他安安心心去政协养老。 我和他说了几句话,历练就匆匆要走。才走了几步,又站住脚问我说:“陈局长,听说你要调走许美丽?” 我被他突然的问话弄得有些迷茫,于是莫名其妙地说:“没有啊?谁说的?” 历练楞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他们都在传这个事?” “是吗?”我疑惑地说:“也许他们在猜吧。” “猜不猜无所谓。我倒要问问你,你有不有这个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我叹口气说:“就算我有打算,我又能调她到哪里去?” “工业园区嘛!”历练深沉地笑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希望你不负众望!” 我不敢接他的话,在事情未明朗之前,我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与骄傲。就好像他刚才刻意叫我陈局一样,在历练的心里,或许他并不希望我能出任园区主任一职。 “哦!”历练似乎突然想起来一样说:“老万出来了。” “哪个老万?”我迟疑地问。 “还有谁?市局的万晓啊!”历练说完这句话,扔下我真的匆匆走了。 我咀嚼着他这句话的含义,他突然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有什么目的? 万晓与我打的交道并不多,严格地说,我与他不熟。大家只是认识,场面上各自给人面子。万晓上次突然接受调查我没放在心里,他突然出来似乎也与我没多大关系。 不过,我知道万晓能出来,一定跟林副省长来视察有关。 能让万晓进去的人一定不简单。起码衡岳市就没有这样的人。在衡岳市,除了陈书记,没人动得了万晓。 但万晓进去,似乎与陈书记没有任何关系。陈书记现在几乎不过问政事,据说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天天跑到何家潇家里去,将外孙点点牵着,在市委家属区的大院里溜达。 既然万晓出来了,就表示他过了关。最起码现阶段风平浪静! 我决定去看看他,毕竟大家熟悉过。 万晓无事出来,组织上暂时不会给结论。因此他应该还是衡岳市的公安局长。既然是局长,他就应该在上班。 我决定去一趟市局。 我去市局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万晓平安过度了,今后我还有不少的事需要他的帮忙。 工业园区现在还是个烂摊子,一千五百亩地的园区还有将近一半的拆迁没动。缺少了老万的帮助,今后我的拆迁会寸步难行。 我偷偷地笑了笑,为自己的这个突然决定感到骄傲! 这是一场未雨绸缪的戏,我得先打好开场锣鼓。 第六百六十八章谁与争锋 万晓对我的到来感到万分惊讶,在目前他尚未有结论出来之前,接触他是要冒一定风险。谁都知道,风向这东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万一哪天风向变了,现在似乎无事的万晓,说不定又会变出许多幺蛾子出来。 他所谓的接受调查,其实就是纪委的双规。 不过,万晓破了衡岳市历史规律。衡岳市自从建市以来,只要被双规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平平安安出来。万晓开了先例! 即便他开了先例,还是没有一个人在他出来后登他的门。所有的人都敬而远之,生怕不慎惹火上身。 因此万晓看到我的时候,惊讶之余不禁感概万分。 “陈局!你还是好兄弟1万晓握着我的手,摇晃着说。 我微微一笑,没做声。 “这些狗日的,老子还没倒,一个个像见到瘟神一样的,看到老子避开好远1万晓笑骂道:“你看看,老子来上班了,不见一个人来请示汇报。这些狗东西,把老子看死了?” 我笑道:“万局啊,你也别怪。现在的你,多少算是敏感人物。” “我算什么敏感人物?”万晓叹道:“如果老子有事,能轻易出得来?兄弟,你也不知道纪委这帮狗日的办案人员,比我们可是恶多了。” 我惊奇地问:“还有比你们更厉害的角色?” 万晓似乎心有余悸,我看到他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几下。 “他们的厉害,让人根本无法忍受哇!”万晓看一眼门外,外边寂静无声,他走过去把门关上,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沉吟一下说:“他们的手段,恶毒!” 我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恶毒法?” “首先不让人睡觉。这个厉害吧?一个人支持个两三天不睡可以,如果连续五天七天的不让你睡,这就是要人的命了。你不知道,老子站着撒泡尿都睡着了。” “是么?”我问,满脸的惊奇。纪委我是呆过的,春山县纪委曾经为赞助款的问题,拉着我在辉煌宾馆呆了一个星期。七天里我只喝过几瓶水,吃了几个盒饭。最后人出来的时候,便秘困扰得好长一段时间彻夜难眠。 但是,春山县纪委没阻止我睡觉! “除了不让睡觉,还有什么手段?”我好奇地问。 “多了去了。”万晓感叹说:“别人都说我们这里是鬼门关,进不得。依我看,他们才是鬼门关。任何一个人,不管意志多么坚定,只要进去了,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死啊!” “你不会有这个想法吧?”我笑着问,对万晓毫不掩饰的态度,心里感到欣慰。 万晓能如此跟我说话,说明他没想防着我。一个人相信了别人,就能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出卖自己。 能得到别人的信任,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实话说,老子也想过死。你是不知道,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到了那个地步,谁不想死呢?一死百了呀。”万晓递给我一支烟说:“想抽根烟也不给。” “万局怎么又熬过来了?”我试探地问。 “不瞒兄弟你说,我想了好久,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事啊!如果我死了,还说得清楚吗?到时候人家将个屎盆子往我头上一扣,老子人都死了,谁来帮我伸冤呢?所以我坚决不能死,没做亏心事嘛,我怕什么鬼敲我的门。”万晓啧啧叹道。 “他们这次找你,总得有个由头吧?”我迟疑地说:“纪委办案,也不是乱来的。” 万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兄弟,你这话里有话啊!好像我这里办案就乱来,他们做事都守规矩?” 我连忙表白说:“万局误会我的意思了。” 万晓摇摇手说:“不怪你。换了谁都有这个想法。我这次被调查,其实就是一件事。” “什么事?”我脱口而出。 万晓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我说:“如果涉密了,就别说了。我也是好奇而已。” 万晓笑道:“你问都问了,我不说,岂不是显得我们不是兄弟?再说,这事也不算涉密。其实很简单,两年前的一桩车祸案惹出来的事。” “两年的事,谁还会关注?难道有人在告?” “具体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案子是省里直接压下来的,说要搞清楚案件性质,还原事件真相。” 我明白万晓所说的车祸事故,一定是徐孟达的车祸。时间过去两年了,很多人都换了,再想弄明白案件性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省里压下来这个案件,说明徐孟达在省里发了力。发力的主角自然是徐达老爷子。没有他的授命,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来弄这事。 而且这次调查是有明确目的的,当初是以交通事故结的案,如果查出来背后潜藏着故意杀人性质,整个涉及该案的人,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当然,我早就知道了案件性质,我之所以到现在还藏在心里没给任何人说,就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这个黑幕一揭开,不光是衡岳市的官场,中部省省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身败名裂。 “搞清楚了?”我问,故意显得漫不经心。 “清不清楚不关我的事。交警队处理的案子,虽然交警也是我们公安力量,但人家有一套独立的办案系统,跟我们平常不搭嘎的啊。实话跟兄弟说,我就是弄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后,我才绝了想死的念头。” 万晓还要继续感叹,门在这时候敲响了。 听到敲门声,万晓显得很激动,他立即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威严地喊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随即我就看到护驾林副省长的副局长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不知道我在万晓这里,因此他一眼看到我,愕然了好一阵才露出笑容来。 “陈主任来了呀1他热情地与我打着招呼。 万晓也愕然了,问道:“你们认识?” “当然1副局长说:“林省长下来视察的时候,陈主任全程安排陪同。我带着兄弟们在做安保工作,所以认识了。” 万晓哦了一声,随即又问他说:“你刚才叫他什么?陈主任?” “是呀!工业园区管委会新上任的主任,陈风同志。” “哎呀!”万晓简直是惊呼了一声,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感叹地说:“真人不露相啊!” 我摆摆手说:“万局,你别听他们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主任就别谦虚了。”副局长笑着说:“你的任命文件早就批好了。只是听说市长有交代,暂时压着不发。” 我心里蹦蹦跳了几下,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既然已经行文,早晚都得下发。我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的宝座,终于成了我陈风屁股底下的一块软席。 “这得祝贺1万晓搓着手喃喃说,眼睛四周打量自己的办公室,突然眉开眼笑起来,他快步走到书柜边,拉开门从里面摸出一瓶酒来,举到眼前细细打量了一下,哈哈大笑说:“兄弟,这瓶酒配得上祝贺你了。” 万晓要请我喝酒,这并不意外。副局长本来是要汇报工作的,看万晓根本没搭理他,迟疑了一会,告辞要走。 我想拉他一起喝,万晓用眼色制止了我。等他出门去之后,才咬牙骂道:“这狗日的也是个白眼狼1 我忍住笑,万晓自从纪委回来后,性情显然大变了。过去的他喜怒不形于色,而今天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嬉笑怒骂,与过去沉稳威严的公安局长形象相去甚远。 这是看透了的表现!任何人只要看透了生活的本质,一切在他眼里都会显得无所谓!因为他们知道,谁也把握不了命运之船的轮舵! “我得叫上小许!”万晓在屋里转着圈子说。 “信访局的许美丽?”我问。 “是她!”万晓裂开嘴笑了笑说:“我前妻。” “既然是前妻,吃饭还叫她,你不怕别人误会?”我迟疑地问。 “怕毛!”万晓激动起来,眼里射出一线精光,随即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你不知道,兄弟,我这次出事,谁都躲避三舍,唯有她,一直不离不弃我啊!” “许科长本来就是重情重义之人。”我赞美着说:“我们共事有一段时间了,多少有些了解。” “是么?”万晓快活地笑起来,眉眼间隐隐流露出爱人之间才有的神色:“是我对不起她呀!不过,经过这次事之后啊,我是感悟到了古话说的没错,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我不知道万晓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现在新娶了娇妻,难不成他还想吃回头草?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他现在的娇妻能容得下?许美丽又会接纳他吗? “我叫她来,自然有我的想法。兄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出来还没回家,一直在小许家里住着。她跟我说过要调动工作,我还在想她要去什么单位,现在看来,她是要跟着你走啊!”万晓转了几圈后站住身子问我:“你不介意吧?” “不会1我笑道:“许科长的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这样就好!”万晓舒了口气说:“只要兄弟不认为我是扔给你一个包袱,我老万就心满意足了。” “万局千万别这样说。”我将烟头摁灭,认真地说:“今后我们工业园区的很多工作,还需要万局帮忙啊1 “我懂!”万晓爽快地说:“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走马上任,我就什么时候给你配一个警务室,专门配三个警察给你,算我们公安为衡岳市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我心里一喜,万晓说要设立一个警务室,基本不会有问题。只要警务室设立起来,老子就算是有枪的人了。 “还有今后拆迁的问题。”我犹豫着说。 “都不是问题1万晓挥挥手说:“谁敢给你找麻烦,我就找他一家人的麻烦1 我哈哈大笑,有了万晓手里的枪,又拿回来老毕从省里拨付过来的钱,老子有钱有势了,放眼衡岳市,谁敢与我匹敌? 来找万晓是来对了!我已经将他绑架在我的战车之上了。只要他还坐在市公安局局长的位子上,我陈风在衡岳市就不会再怕一个人! 第六百六十九章斡旋 在市公安局听到的消息让我暗自得意,虽然我有更直接的捷径得到消息,但我不想用。黄山部长是我岳父,我如果经常在他的办公室出现,必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特别像现在,一切都处在似是而非的状态。市长没有公布,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只需要耐心,考验人的最基本方式之一,就是看人耐心。 现在是比拼耐心的时候。 仿佛尘埃落定一样,我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连日来压在心底的忧郁,在听到好消息之后烟消云散。 走马上任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我比党校任何同学混的都不差。老子是大器晚成!我嘿嘿的笑,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衡岳市大街上乱转。 衡岳是大市,是除省城以外的最大地级市。所谓大,不仅仅是地大,也不仅仅是人多,而是这些硬件要配合财政收入的多少来衡量。想当年,衡岳市曾经作为某个人的开国之都,试想没有过人之处,古人又岂能随便定都于此? 前朝做过帝都,可以想象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还是文化,皆蓬勃发展过,且历久弥新。 上次回来,遇到盘小芹要入股钱有余的公司,虽然被我拖了过去,但当时承诺过盘小芹,一旦有空,一定为她主持正义。 现在刚好清闲,省里老毕未来电话通知我,市里任命文件压着没发。信访局在我上次离开前就办好了手续。也就是说,我目前的状况是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需要管,甚至想也不需要想。 我决定去一趟苏西镇。 一想起苏西镇,我的心便隐隐作痛。我痛的主要原因是月白,她现在的情况我一点也不知晓。我只知道她被纪委带走了,是不是如万晓一样顺利归来,我不知道。 月白不会像万晓那么简单无事一身轻。她的案子是经济问题,万晓涉及的是行政问题。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月白要是有事,我甚至不想看一眼苏西的天空。尽管这块地方倾尽了我的心血,挥洒了我的青春,但月白给我的激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苏西已经成城,具备了一切城市该有的喧闹与繁华。一座新镇,遥相呼应一片国际色彩的度假山庄,苏西所焕发出来的光彩,是多少老镇无法企望的结果。 我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一切恍如昨天。 快出城的时候,我给朱花语打电话,要带她一起回苏西。 这次回苏西,我不光是斡旋盘小芹与钱有余,我还要去拜访我的老领导柳权老书记以及朱花语的父亲朱仕珍。 他们都退了,没一个愿意住城里,都回到了乡下,过着悠闲自得的乡下生活。原先让他们梦寐以求的城里住房,如今都空荡荡的没住人。 这里有一个故事,朱花语的哥哥朱盛当年在县委大院砸了宣传栏后,由于怕县里找麻烦,早就一个人悄悄跑到深圳去了。 朱盛如今是衡岳籍企业代表,开了一家三千多人的大厂,专门为大企业加工制造电子元件。当年朱盛去投奔的一个同学,如今也开着一家五千多人的玩具厂。这些资料,我早成竹在胸。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拉着朱花语来工业园区的原因。当然,不管是我手头掌握的资料,还是安排朱花语进园区,我没对任何人袒露过真实的想法。 朱花语听我说要去苏西镇,先是高兴地说回家要买点东西,过一会又说不想回去了。 我问道:“怎么了?” 朱花语犹豫一下说:“现在又不是放假,我爹要是看到我回去,不骂死我才怪1 我安慰她说:“放心,我包你没事。你爹总得给我点面子。” 好说歹说半天,朱花语终于同意跟我一起回苏西镇。她让我去买点水果之类的礼品,她随后就赶来。 我只好下车,去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一些水果,眼睛扫到货架上的酒,心里一动,又让店老板给我拿了四瓶最贵的酒。 刚把东西提到车边,朱花语就打的过来了。 这几天我安排她住在衡雁宾馆,自己一次也没去。 朱花语下车过来,看也不看我就上了车。等我一上车,就气鼓鼓地嚷:“今天终于记得我啦?你不是把我扔到宾馆里就玩消失了吗?” 我嘿嘿地笑,启动汽车说:“衡雁宾馆里认识我的人很多,我有事没事去一个姑娘家的房间,算什么?” “你也怕风言风语?”朱花语歪着头看着我冷笑。 我叹口气说:“只要是人,谁都怕。” “既然怕,当初为什么要大胆?”朱花语咄咄逼人地质问我。她的这般口气让我有点不爽。老子在任何女人面前从来不低头的,纵使国色天香的女子,也无法撼动我内心坚强的男人精神。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对朱花语的质问懒得回答。 朱花语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她沉默了一会,柔声说:“我也没别的意思,也知道你难。可是你要知道,我朱花语可没图你任何东西,包括你这个人。我知道你不会是属于我的,我也从来没有奢望。我只是想,既然你带我回来,不见面我能理解,总该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也好放心吧?” 我伸手去摸烟,她看见了,拦住了我的手。自己从挡风玻璃前拿过烟盒过来,抽出一支在自己嘴上点着了,塞到我嘴唇边说:“少抽点吧,对身体是真不好。” 我转过头对她笑笑,她报以羞涩的微笑。 “花语!”我语重心长地叫她说:“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儿女情长,你要清理好思想,随时奔赴沿海地区去招商引资。” 朱花语撒娇道:“我不1 “由不得你!”我轻轻笑着说:“你现在就是我的一支箭,弓已经拉满了,还能放得下?” “我就不1朱花语忧伤地说:“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会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我心里就没底。别说招商引资,别人把我卖了都不知道呢。” “不怕!只要你去,你会有惊喜!”我说,狠狠抽了几口,将烟扔出去车外,关好车窗玻璃,准备上去苏西的高速。 朱花语的小情绪在我的几句话之后土崩瓦解,她一扫刚才的生气,明媚地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她开始唱歌! 我突然出现在苏西宾馆钱有余的面前,吓得钱有余从椅子上一蹦而起。 “站住1我大喝一声。 钱有余确实是想开溜,被我一声断喝后,迟疑着站住了身子,讪讪地笑着问我:“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似笑非笑地问。 “欢迎!必须欢迎!”钱有余夸张地说:“陈大领导来了,我敢不欢迎?” 我听出他话里的酸楚之意,过去他只要一看到我,必定“老弟长老弟短”的叫得亲热。而今天见到我,他居然称我为陈大领导! “你们先回去,等电话通知。”钱有余挥手让他办公室里的人离开。 等人走光了,我问他道:“这些是什么人?” 钱有余尴尬地笑,说:“谈合作的。” “合作?合什么作?你有什么好项目?”奇怪地问。 “小事啦!”钱有余打着哈哈说:“我们不管他们了。陈大领导来了,我得去找点野味来,陪你喝点才好。” 我制止他说:“你不用忙。饭我到小朱家去吃,约好了的。” 一边的朱花语赶紧接口说:“是呀是呀,钱老板,我爹还在家等着陈主任呢。” 钱有余就站住脚,搔了搔后脑勺说:“连饭也不在我这里吃了?” 我笑道:“要吃你的饭,不是随时都可以吃么?我今天来,不是来吃饭的。” “我知道你来是什么意思。”钱有余偷偷看我一眼说:“你莫怪我不给你面子,这件事,她最好不要掺合进来。” “为什么?”我直言不讳地问:“你有难言之隐?” 钱有余看了看朱花语,欲言又止。 我挥挥手说:“自己人,没事。你尽管说。” 钱有余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明白他当着朱花语的面,是肯定不会说出一个字的。于是我让朱花语去外面转转,顺道去把盘小芹给我叫来。 等到朱花语一走,钱有余脸色一白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说:“老钱啊,你这样做,非常危险。” 钱有余叹口气说:“我也是没办法。我都已经走到绝路上了,回不了头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安慰他说:“老钱,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兄弟,你现在给我收手,想办法处理好以前的事。” 钱有余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他四处瞧瞧说:“我还回得去吗?” “当然回得去!”我说:“你听我的,行么?” 钱有余迟疑地点了点头,又不相信似的看了我好几眼,苦笑道:“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不,雪莱我让她与我办了离婚手续,我与儿子也断绝了父子关系。现在我钱有余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人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1 “这不是你的性格!”我说:“老钱,好在你走得还不远。说说,收了多少了?” 钱有余伸出一个手指头摇了摇说:“还差一半。” “都给我退了。”我斩钉截铁地说。 “退了?”钱有余嘀咕着说:“退了我拿什么还人家利息,拿什么还银行贷款?” “你这是无底洞!”我几乎是大吼着说:“拆东墙补西墙,总有一天会没墙拆。到时候你还真去死?” “可是我现在要不还银行利息,马上就得死。” “银行的钱,不会逼你走绝路。你也不想想,他们真敢告你诈骗吗?银行有自己的风险防范机制,他们贷款出了问题,不能都往客户身上推。” “他们说,本金可以缓缓,利息一定要按期还。我也想好了,到时候还不上的时候,也就是我去找阎王报到的时候了。”钱有余垂头丧气地说。 “别的都不管。先把手头的事停了。你这事,说大了,是非法集资,是要掉脑袋的。说小了,也是诈骗,判你个无期一点也没问题。” 我看到钱有余身体颤抖了几下,随即平静下来,无所谓地说:“我得谢谢领导一片好心,我会处理好的。” 正说着,朱花语和盘小芹一道走了进来。盘小芹先叫了一声哥,随即瞪着钱有余幸灾乐祸地笑道:“钱老板,你怕了吧?” 第六百七十章结盟 钱有余的苏西宾馆是苏西镇第一座宾馆,也是苏西镇的标志性建筑。 宾馆高八层,是苏西镇唯一一座配备电梯的建筑。宾馆占地面积五亩地,未建宾馆之前,这里是一块菜地,菜地中心有一口约一亩水面的山塘。 当初规划苏西镇的时候,由于土地像狗屎一样无人问津,我将这块五亩地以盘小芹的名义买下来了。盘小芹期初并不同意买地,她手头现金不多,思量自己即使有了地,依她的实力,也无法在地上盖起房子。买地的时候,只是象征性的按每亩五百块的低价付了款,但有个附加条件,必须与苏西镇整体开发同期进行开工。 苏西镇整体开工后,盘小芹找过我,意思是想把土地退了,拿回她的钱。我很坚决地拒绝了她。我不是不愿意退给她钱,我是怕引起连锁反应,要是其他买地的也一样要求退钱,苏西镇还怎么开发建设? 盘小芹是在我这里碰了灰之后找到钱有余的,她要将土地转让给钱有余。 我是在他们完结了手续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当时我仰天长叹了一声:“女人总是撒尿在脚尖1 我的这声叹息让月白笑了一下午,她趁着没人的时候一个劲的问我:“你看到女人撒尿了?” 我的叹息是有来由的,尽管当初买地是出于捧苏西镇的场,但在买地之后带来的蜂拥投资效益,确实让我感觉到了土地就是财富的道理。 直到苏西宾馆建起来,盘小芹才明白过来,自己将手里的一块金砖,换成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盘小芹事后又去找过钱有余,希望能得到苏西宾馆一层楼的产权。她想将超市从老乡政府搬过来,开在苏西宾馆的一楼。 钱有余坚决拒绝了她的提议,甚至直接断了她的想法,钱有余告诉过她,别说一层楼,就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盘小芹也休想从他这里得到。 心灰意冷的盘小芹也就断了念想,老老实实在老乡政府开她的超市,连我也很少联系。刚好建镇初期我忙得像条狗一样,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她的事。如此拖下来,直到我调到县里去,再也没见过盘小芹。 上次盘小芹突然找到我家,我这才想起在苏西镇的老乡政府旁边,还有一个我曾经认下的妹妹。 盘小芹与朱花语相熟,毕竟是一个乡里出来的人。两个人说说笑笑,宛如一对姐妹花一般。 我稍稍打量了一下,蓦然发现,这两个女人如今变化都很大。盘小芹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沧桑的妇人,她的身材居然有点臃肿,一张原本明净娇俏的脸,现在隐隐藏着几丝皱纹。 而朱花语,整个人变得时尚青春。她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身上所有的地方,无处不透露出来强烈的女人气质。她的脸不但白净,还隐隐泛着一层娇红,令人一眼之下,心会莫名其妙的跳动。 盘小芹说话之后,挨着我坐下来,将手臂塞进我的臂弯里,笑盈盈地看着钱有余。 钱有余叹口气说:“小芹妹子,不是我不帮你。陈局长在,我也不瞒你。我让你进来,就是害你。” “我不怕1盘小芹笑嘻嘻地说:“钱老板,你别蒙我。这么赚钱的事,我实话告诉你,我眼红。我又没别的要求,只要求跟别人一样,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怎么就不让我入股呢?” “唉!”钱有余叹息连连,说:“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盘小芹不明白,我明白。于是我说:“小芹,你先别急。钱老板不是外人,有钱赚的地方,他肯定不会忘记你。” 盘小芹嘴一撅说:“哥,你还叫我不急,你都不看看,有些人入了钱老板公司的股,一个月不到就买了小车了。” 我笑道:“心急能吃热豆腐?再说,老钱的情况,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钱有余看看我,又看看盘小芹,迟疑地说:“小芹妹子,你不是一直想要苏西宾馆一楼么?不如干脆将这栋楼都卖给你,你看如何?” 盘小芹连忙摇着手说:“钱老板,你又吓我。我买得起吗?这么大的一栋宾馆,我就是把自己杀了卖肉,也卖不到这么多钱埃” 钱有余摇手说:“不要你多少钱,意思意思一下就行。免得早晚落到别人手里,我也不心甘。” 钱有余说出这番话来,让我们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显然不是开玩笑的,这话应该是从他心里发出来。 “我不要!”盘小芹断然拒绝。 “你不要也行,但入股的事,我绝对不会让你进来。” “不进就不进。”盘小芹气得眼圈发红,一下站起身子,拉着朱花语说:“花儿,我们走。” 朱花语被她拉着手,进退维谷,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黑着脸,深深瞪了盘小芹一眼说:“还任性?跟我坐下。” 盘小芹被我一喝,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安静地坐了下来。 我掏出电话说:“大家都别急,我请个人过来再说。” 我的电话是打给小姨的,我请小姨和她的丈夫即刻启程,马上赶到苏西镇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小姨一辈子不会问我为什么,她放下电话后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看到她和我的姨父一同出现是苏西宾馆的门口。 姨父认识钱有余,他们两个曾经为工业园区的事接触过一段时间。 小姨也认识钱有余,而且知道我从她哪里拿来的一千万,就是借给了眼前这个有些猥琐的男人。 钱有余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开始坐立不安。 我将姨父叫到一边问他:“董事长,有不有兴趣做一单大生意?” 姨父现在是大老板了,荣辱不惊了。 “什么大生意?” “你肯定有兴趣。”我笑眯眯地说:“做了这单大生意,姨父你就应该变成董事会主席了。” “是么?”姨父淡淡地说,远远的看了一眼钱有余,迟疑地问:“你是要我跟他合作?” 我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姨父先抢着表态了,说:“不行1 “为什么?”我有些着急。虽然在小姨家里,姨父说话的份量没有我小姨重,但毕竟人家是夫妻,在涉及重大事项上,他们未必不会站在一起。 “这个人欠着银行那么多钱,据说现在又在搞非法融资,搞不好就把自己搞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试探地问。 “现在衡岳市谁不知道这件事?他高利融资,月息五分,这是什么概念?就是有座金山,三五天也会挖空。” “这也就是我请你们来的原因。大家帮他一把,不但救了他的人,还能成就一番事业。”我认真地说:“董事长,你好好考虑一下。” 姨父皱着眉头走到一边去了,我又招招手请小姨过来。 小姨款款过来,低声问我:“小风,你跟你姨父说什么了?我看他很不高兴的样子啊!” 我打趣着小姨说:“哟,夫唱妇随了!你老公不高兴,管我屁事。我请他来,是要给个机会给他发大财。” “是吗?”小姨瞪大了眼,随即笑起来,轻轻推了我一下说:“你呀,一个信访局副局长,能有什么机会给你姨父发财呀?” 我梗着脖子说:“小姨,你别小看我好不好?老子现在不是副局长了。” “正局长了?” “也不是。” “哪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市长吧?” 我赶紧笑道:“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呢。” 小姨看了我一眼说:“谁说的?我们家小风本身就是个做大官的料,别说一个市长,就是给个省长,一样的做得好。” 我笑嘻嘻地说:“小姨,你还别说,我现在是衡岳市工业园区的主任了,市委常委之一了。你说,我手里有机会吗?” “真的?”小姨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像一朵花儿一样的开放了。 “我会骗你吗?”我说:“小姨,你该开心了吧?” “开心!太开心了。”小姨喜不自禁地说:“小风,你说,需要小姨做什么?” “结盟1我指着钱有余说:“你们结盟。” 第六百七十一章历练要推荐人给我 我在苏西镇整整呆了三天,这三天我几乎没出过宾馆一步。 不光我没出门,钱有余、我小姨以及我姨父,还有他们叫过来的公司律师,大家都没出过门。 直到他们双方的笔在协议书上各自签上自己大名,盖上各自公司的大红印章之后,我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切月朗风清! 钱有余与小姨各自出资组建一家新的股份制公司,公司的法人代表由我小姨担任,钱有余担任总经理。双方出资以现金和实物折扣实现,小姨出资五千万元,钱有余拿苏西镇所有物业做抵押资产。 我站在苏西宾馆门口的台阶上,看来来往往的乡亲和川流不息的车,时间仅仅才过去两年多,苏西认识我的人已经不多了。仿佛我也是个外乡来客,在他们眼里,是来泡苏西的温泉,享受苏西最原始质朴的乡情风味的游客。 没人注意我,我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子,混在沙堆里,丝毫显不出光华。 小姨悄声站在我身边,良久叹口气说:“小风,你有把握吧?” 我使劲地点头说:“放心,我想好了,只要我们把事做得端正,就不怕任何流言蜚语。何况大家都是公平竞争。” 我之所以要让小姨与钱有余组建股份公司,我是不想看到钱有余就此灭了。在我看来,钱有余是我的贵人,当初没有他的支助,苏西镇不会有今天的这般繁华。它还如沉睡在深山的一株老藤蔓一样,缠缠绕绕的,虽然永生不息,却永无出头之日。 贵人不救,良心过不去。现在看来,我又是钱有余的贵人了。所以生活里,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贵人与对错。任何时候,角色总会变换。 钱有余不出事,小姨的公司又能获得更大发展。这是双赢的事。如果算上我,与其把工业园区的建设交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去做,我为什么不将它交给自己的人呢?因此这是三赢的局面。 好事总会接踵而至,就在我与小姨讨论公司下步如何发展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电话来自市政府办公厅,说市长有要事,需要紧急召见我。 我试探的问,想弄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电话里的人不冷不热地告诉我,来了你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骂了一句,去你娘的,搞得神秘呀! 小姨就笑,责怪我说:“你现在都是大干部了,说话还胡说八道,也不怕别人背后说你。” 我笑道:“在别人面前我可是谦谦君子,不会说粗话的。” 小姨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人,过去可不是这样的。做人一定要表里如一,记住了?” 我严肃地说:“记住了。小姨。” 钱有余签了合同后,一扫过去要死卵朝天的状态,满脸笑嘻嘻的要带我们去温泉山庄泡个澡。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一个人开车回市里,市长要召见我,是凶是吉还不知道。 一脚踏进市长办公室,他笑眯眯地起身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风,你小子有一套。”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市长这样的态度,再不济也不至于是坏事。 “省里关于工业园区的批复下来了。”市长说,将批复递给我看,说:“省里可是为了我们园区开了专题会的。这在中部省还是首次啊1 他叹息道:“说说,你用什么办法争取到了这样的机会?” 我一下答不上来。省里开专题会研究,这里面与林副省长视察,孟小雨的活动是分不开的。说起来就话长了。 我看一眼批复文件,上面写得很清楚。衡岳市工业园区属于省重点项目,实行二级资金配套。简单点说,就是省里给一部分钱,市里拿大部分的钱来开发建设。 我还在心里想,省里究竟拿多少钱来,市长先开口了,说:“这次省里拨付了五千万的资金,按照文件规定,市里要配套给你一点五个亿。” 我心里一喜,有这么多钱,我还不会把园区搞得风生水起! 谁知市长沉吟一会后说:“省里的钱,我一分不动都给你,市里配套的钱,就一分也没有了。” 我愕然地看着市长,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市长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要是我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我还需要你来做园区主任?我随便找个人往位子上一做,都能出成绩。” 我犹豫着说:“可是市长,没钱谁也做不出成绩。” “你就老实跟我说,能不能做?出不出得来成绩?做不了我换人,出不了成绩,我一样换人。”市长声色俱厉,似乎看穿了我一眼,丝毫不给我回旋的余地。 “市长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应,园区就换人?”我试探地问。 “你说呢?”市长扫了我几眼,将文件拍在茶几上说:“我总不能把省里的一个重点项目搞没了吧。” 我暗暗下了几次决心,终于说道:“我答应。但我有要求。” 市长一听我答应了,马上换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说:“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要自己组建园区领导班子,政府要支持我用人。” “没问题。看中谁了,你尽管调过去。” “如果有需要,我还要从外面进人来。” “都行。只要是有利于园区建设的,你尽管放手去做。但有一条,不能超出编制。”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回去准备准备,调令这两天就下。拿到调令了,马上给我干活,我要在三年内看到工业园区运行。”市长下了逐客令。 我站起身,告辞市长出来。 调令一下,我就成了衡岳市的一颗政治新星。放眼全市,我是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工业园区属高配,比一般的局委办处要大半级。也就是说,我只要走马上任,就比全市所有的局长都大半级。 在官场里,半级几乎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鸿沟。跨过去海阔天空,跨不过去,就只能含恨沟底了。 至于常委待遇,目前在陈书记未退下去之前,没有空位给我坐。我只能列席常委会议,只能听,没有表决权,也没有提建议的权力。 等过了年,陈书记一退,如没有意外,市长顺理成章坐上市委书记宝座。现在的常务副市长代理市长,三月份人大会一开,走个程序扶正。 只要动一个人,整个官场的位子都要动。除了套路里晋升,接下来空出来的一个副市长位子,就成了所有人都渴望的香饽饽。 要是做了副市长,就是厅级干部,高干了。 我心里一跳,居然脸红了。 难道我也在觊觎副市长的位子?我暗暗地问自己。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吗? 当然我明白,我要想跨上副市长的位子,依我目前的资历和年龄,根本做不到。 我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叹口气对自己说:“知足吧!陈风。” 走出市政府大门,一眼看到斜对面的市信访局,心里一动,决定故地重游去。 信访局我上了半年的班,多少还是有点感情。虽然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巧妙地化解了陈萌手里的一颗名叫素雅的炸弹,我自认还对得起局里所有的人。 历练居然在局里上班,看到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陈主任,来视察?” 我知道这老家伙不服我。我听人说,历练在背后说我是靠着岳父的裙带关系上位的,我对此类传言一概置之不理。 我握着他的手,也皮笑肉不笑地说:“秘书长,我是来拜访您的。” 历练笑道:“不敢!你堂堂的一个常委,我老历可没这个福气。” 我认真地说:“就因为你是前辈,我就不敢不来拜访你。” 两个人客气一番,历练招呼我进办公室坐,我扫视了一眼走廊说:“坐就不坐了。我来,是请秘书长帮个忙。” 历练惊愕地看着我问:“你还有要我帮的忙?” “当然。”我笑道:“还请你给个人给我。” “谁?”历练犹疑地问:“你要谁干什么?” 我笑笑没说话,刚好看到许美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我抬手一指说:“就是她了!许美丽科长。” “你要她做什么?”历练不屑地说:“你真要人,我给你推荐几个。” 我摇摇头说:“就她了。还请历秘书长高抬贵手,放她过来我工业园区。” 历练还在笑,说:“老许没什么过人之处,不如我推荐几个人给你,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好手。” “是么?”我兴致勃勃地说:“当然欢迎秘书长给我推荐人。但许科长我还是想请你放她一马。” “要是我不放呢?”历练冷冷地笑。 “你一定会的。毕竟,我做出成绩来,也是秘书长你的光荣啊。再怎么样,我也是你手里曾经的一个兵嘛。” 我的这个马屁拍得历练很受用,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心有不甘地说:“小陈主任,我是说真的,给你推荐人的。” 历练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话,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东西。于是我说:“秘书长,你说,介绍谁给我。” 历练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我家姑娘,刚研究生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陪着老婆回娘家 我的调令无惊无险下来,为此我老丈人特地嘱咐我晚上带老婆黄微微回娘家吃饭。 黄微微也很久没回娘家了,听我说要带她和孩子一起回去,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问我送什么给她爸妈。 黄微微的这般表现让我的心痛了一下。她自从嫁给我之后,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不是她不想回,她是在顾忌我们一家的感受。因为我娘曾经说过,她只要与黄微微父母坐在一起,就感觉到面前堆着一座大山一般。 特别是在她妈陈雅致局长从小姨公司里退出股份之后,黄微微在我家所有人的面前就不再提她娘家的事。因为我们都知道,当初入股小姨公司,我们没出过一分钱,陈雅致局长却从小姨公司拿回来五百万。 黄微微不提娘家,是因为爱我的缘故。一个女人只要深爱一个男人,她愿意将自己低到尘埃。 她在听我说要回她娘家吃饭后,就开始像花蝴蝶一样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不时叫枚竹到卧室里去帮她参考穿什么样的衣服。 我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不下五套衣服了。床上散满了,有两件还掉到了地上。她站在穿衣镜前比划着一套白色的套裙,回过头问我说:“老公,好看不?” 我端详着她,她依旧那么美丽,身材并没有因为生了年年而有半点走样。只是岁月在她的眼角眉梢悄悄刻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明显。 她比划的这套衣服我觉得眼熟,于是就随口说:“你这套衣服好像是以前穿过的。” 她楞了一下,眼圈就红了。良久幽幽叹口气说:“老公,我自从嫁到你家后,再没买过一件衣服呢。” “怎么不买?”我惊奇地问。 “你不陪在我身边,我就算买回来了,穿给谁啊?”她浅浅地笑了笑,走到我身边,伸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你看你,也老了。” 我伸手搂着她的腰身说:“老婆,就算我不天天在家,你穿漂亮了,就是我陈风的面子啊!” “我不1她固执地说:“我穿漂亮衣服就是给你看的。你没时间看,我就不穿。” 我嘻嘻笑道:“不穿,难道光着身子在外面跑?” 她脸一红,轻轻掐了我一把说:“只要你愿意,我做什么都行,你舍得么?” 我心里大为感动,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老婆,你要我怎么来爱你!” 她害羞地将头埋在我胸口,刚好这一幕被抱着年年进来的枚竹看到了,她赶紧掩着年年的眼睛说:“没看到,没看到。” 我和黄微微一起笑起来,儿子来了,穿衣服的事就放在一边了。 我让枚竹去帮我准备好一对三十年的茅台,去老丈人家,一定要带点礼品上门。 黄微微几年没买新衣,不等于她没给我买。临出门前,她死活要我换了身上穿着的夹克衫,她拿出一套质地很高的西服要我换上。 穿西服我不习惯,总感觉有一串锁链拉着自己一般。当年在苏西乡的时候,我的一套西服成为很多乡干部外出开会的必备物品。想当初,一个苏西镇,就我有一套西服。 儿子年年已经学会叫人了,奶声奶气的让人心疼。 我开着车,黄微微在嘱咐儿子等下见到外公外婆一定要叫人。好孩子都是懂礼貌的!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大人一样问我:“爸爸,为什么要叫外公外婆,不叫爷爷奶奶呢?” 我一时不好解释,黄微微轻轻掐着掐着儿子的小脸蛋说:“因为他们是妈妈的爸爸妈妈,不是爸爸的爸爸妈妈,懂了吗?” 儿子更茫然了,张着一双毛茸茸的眼睛左看右看。 我干脆直接了当地说:“儿子,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说话间,我们到了黄山部长的楼下,刚停稳车,就看到陈雅致局长从屋里匆匆跑出来,张开双臂喊:“我的孙子呢,快来,奶奶抱。” 儿子像小鸟一样飞了过去,我耳朵里听到他伏在外婆的怀里说:“我爸爸说了,我就叫你奶奶。” 陈雅致局长眉开眼笑,搂着我的儿子半刻也不放手,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 黄山部长因为与我有约,他早早的就回了家,坐在客厅里等我一家到来。 一杯茶喝不到一半,陈雅致局长清了清嗓子说:“陈风,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看可以不可以?” 我连忙说:“妈,你吩咐就是。” 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听说你这次调到工业园区去,找市长要了人事权?” 我点了点头说:“妈,工业园区的工作过去一直停滞不前,不单单是领导的责任,跟下面的干部职工也有一定关系。我听说过去工业园区的一帮人,都是各有关局委办的亲戚。” “没错。”陈雅致局长毫不含糊地肯定了。 “这些人都干不了事啊1我叹口气说:“工业园区如果还是按过去的程序走,一样的没出路。” “哪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帮人?”陈雅致局长不看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 “我还没想好。”我敷衍着说,心里想,难道她有交待? 果然,我的念头还没落下去,陈雅致局长放下手里的小刀说:“我想给你推荐一个人,你看合适不合适?” 我紧张地问:“妈,你要推荐谁?” “我们局里李局长的儿子,刚大学毕业,人不错,挺精神的。” “他学什么专业的?”我问。 “听说学的是工程学,拿了硕士文凭了。” “哦1我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是人才呀。” “所以想让你看看,能不能去你的工业园区上班?这个李局长,跟我可是多年的老同事了。过去也帮过我不少的忙,比如微微的工作,人家是出过力的。” 我正想说话,黄山部长轻轻咳了一下说:“老陈啊,你这妇道人家,怎么那么多事呢?今天是请孩子回家吃饭,我们一家,算起来有半年多没聚过了吧?” 我连声说:“爸妈,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立项批复的事,没来看望二老,对不起啊。” 黄山部长微笑着说:“没事。年轻人嘛,当然以事业为重。我们两个老人,身体也还好,不过,微微是不是有空多回家走走?” 我不敢去看他,他这句话其实在暗示我,责怪我不让黄微微回家一样。 其实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说过不让她回娘家,有几次我还催她回来看望父母。 就在我尴尬的时候,黄微微说话了,干脆了当地说:“我是有家的人,我家里也有很多事啊。爸妈,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啊。” 陈雅致笑道:“我可不想泼出去你这盆水啊1 大家就笑起来,气氛变得有些轻松。 儿子年年趴在沙发上,突然站起身,掏出家伙就要撒尿。这一下吓坏了我,刚好伸手去抱他,黄山部长却阻止我说:“没事,让小家伙撒,我看他能不能将爷爷家的沙发浇湿了。” 黄微微却不愿意,她一把操起儿子,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骂道:“小东西,没教养是不?” 儿子哭了起来,这下大家都手忙脚乱了。陈雅致局长去黄微微手上抢了外孙,瞪着一双眼要骂人。 黄山部长拿了纸巾,亲自去擦拭沙发上的尿渍。 一阵忙乱后,复归平静。刚好老保姆将菜都上了桌,黄山部长就让我们上桌,准备吃饭。 我打开带来的酒,给黄山部长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双手捧着酒杯真诚地说:“这杯酒,我要感谢爸妈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和教育。作为你们的女婿,我没能尽到做女婿的责任,在此说声对不起。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我绝对做一个合格的女婿!” 黄山部长夫妇笑眯眯地喝了酒,我从他们的笑容里看出了满意。 第二杯酒我要敬给我的老婆黄微微,因此我一端起酒杯的时候,刻意酝酿了一下感情才说:“微微,谢谢你!这杯酒,我代表我全家,对你下嫁到我们家,表示感谢。我或许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我绝对会是个号丈夫,好爸爸!” 黄微微迟疑地看着我,轻声说:“我也要喝吗?” “当然!”我严肃地说:“你不喝,就是有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呀,你这个傻瓜。”她微笑着拿起酒杯说:“我喝了这杯酒,等下谁来开车?” “开什么车?”我疑惑地问。 “回家呀。” “不回了。今晚住妈家。”我说,先喝了下去。 陈雅致闻言笑道:“是呀,丫头,今晚就不回去了埃没事,你喝吧。孩子今晚我带。” 一顿饭,其乐融融的吃了一个多小时,黄山部长显然醉了,他的这个神态我从来没见过,过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威严,而眼前的他,显得无比的和蔼可亲,一个典型的居家老头子模样。 他敲着桌子说:“小陈啊,现在你与我差不多平起平坐了。但千万不能骄傲!你这次坐了这个位子,责任重大,道路艰难。工业园区是块难啃的骨头,如果是块好肉也轮不到你来吃。所以我实话说,当初决定让你来担任管委会主任的时候,我是投反对票的。” 我心里咚咚乱跳。黄山部长的话我一点也不吃惊,在他看来,我只要平平安安就好,至于做多大的官,管多大的事,根本不重要。他一辈子在官场打滚,深知里面的水很深很浑,如果没个靠山,分分钟钟上去,随时秒秒跌下来。 “不过,市长看好你,跟我做过工作。”黄山部长喝干杯子里的酒,端着酒杯问我:“还有酒没?” 我赶紧给他满上,惹来陈雅致局长和黄微微的一致反对。 黄山部长笑道:“我们爷俩喝几杯,死不了人的。自家说的话,也出不了门的。” 我陪着笑脸说:“爸,以后还请你拿着鞭子在后面抽着我走。” “唉1他长长叹了口气说:“不说别人了,就说你妈,你才上位,就给你塞人了。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给你塞人啊1 “妈的事,我会处理好。只要有利于园区建设,任何人我都欢迎。”我大言不惭地说。 黄山部长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今天送给你一句话,不要因为一棵树而坏了一座森林1 他说完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摆。 我想去扶他,他挥挥手说:“不用扶,我自己还行。我先去休息了1 看着黄山部长一步一步上楼去,我的心也跟着吊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上去,防着他一脚没踩稳摔下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新打锣鼓重开张 我人还没上任,手机几乎被打爆。 打我电话的,基本都是市里的头面人物。开口就笑哈哈地称我兄弟,拐一个大弯后再给我塞一个人。我算了算,包括历练和我岳母陈雅致推荐的人在内,我现在手头至少有十五个来源于各方面的新人。 这些人都不能得罪!我深深地知道,但凡敢给我打电话的,和能够给我打电话的,其社会地位和社会资源都比我深厚。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可能不能帮到我什么,但要坏我的事,却是一举手一抬足的事。 既然不能得罪,我就只能敷衍。因此所有的来电,我一概顾左右而言他。 要想让这些人进来,我就得先解决原来的班子。 郭伟在时,工业园区的干部职工大多是临时抽调来的,这里面照样有许多关系户。谁有什么背景,背景有多深厚,我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头雾水。但我知道,留下郭伟的人,工作必定如过去一样,无法向前推进。不留他的人,我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办法来解决。 市委组织部派了一位副部长和干部科科长一起送我赴任,规格之高,在衡岳市还属少见。 工业园区办公楼不在工业园区里,租了原市物资局的一层楼。 物资局这些年逐渐失去了它的功能,原先的架构也被拆得支离破碎,除了一部分补充到了商务局,剩下的人都赋闲在家。就连它的牌子,也被郭伟拆了下来,扔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 我们去到办公楼的时候,一下车,看到院子里整整齐齐排了两行人,男女老少都有,看到我们下车来,一齐鼓掌欢迎。 这个场景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在来赴任前,我几乎没跟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接触过。因此两排陌生的人给我们鼓掌的时候,我的心悄悄跳了几下。 掌声稍歇,队伍排头的一个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走出来,朗声道:“欢迎陈主任,欢迎亓部长。” 他伸出手来,热烈地与我们握手,自己先介绍说:“我叫肖瑜,是工业园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我代表工业园区全体干部职工,热烈欢迎陈主任来领导我们工作。” 亓副部长面无表情,我还在揣度他是不是介意肖瑜在欢迎的时候把我的名字排在他前头,他已经嘟哝了一句:“你们搞什么名堂?” 亓副部长似乎反感肖瑜的欢迎仪式,但他的态度也仅仅在责问一句后,再无其他表示。 肖瑜在前领路,我们跟在他身后,一起往会议室走。 这里有一个仪式,需要召集单位所有负责人开会,会上宣读关于我的任命书。一旦宣读完毕,算是正式走马上任。 会议由肖瑜主持,先是洋洋洒洒说了几分钟,无非就是肯定过去他们的成绩工作,表态支持未来我的工作等等。 肖瑜说完,亓副部长又讲了几分钟。内容大多是围绕希望在座的干部,紧密团结在我的周围,将工业园区的工作推向一个新高潮。同时隐隐透露出来一个信息,工业园区是市委市政府的重点项目,我是市长亲自点将过来的人。这句话的含义是,某些时候,我就代表了市长。 亓副部长讲完话,干部科科长亲自宣读我的任命文件。 我在一阵热烈的掌声里被人包围起来,身边十几双手伸过来要与我握手。 亓副部长在宣读完毕后,与我握了手,拍着我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黄部长看好你1 送走亓副部长他们,我回到会议室继续开会。 肖瑜忙前忙后,亲自给我的茶杯续了新茶,请我发言。 我扫视一眼会议室,心顿时凉了半截。 在座的干部,不说歪瓜裂枣,有正形的还真没几个。不是年龄太大,把管委会当作养老院的,就是年龄太小,嘴巴无毛的小青年和残花败柳一样的女人。 我开始深深地理解了郭伟的难处,他在副主任的位子上坐了一年之久,工业园区连拆迁的工作都没完成,更别说三通一平或者蓝图施工了。 这些人,能干事吗? 我招手让肖瑜过来,轻声告诉他说:“请各位都介绍一下自己吧。” 第一个介绍自己的就是拆迁办的胡振华,他来之前是市城管局的一名副科长,因为在行政执法过程中伤了一个进城卖瓜的老汉,城管局呆不下了才来工业园区。胡振华在介绍完自己后,眼睛去看肖瑜,我大惑不解,以为他还有话要说。胡振华却不说了,反而是肖瑜贴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说:“胡主任的岳父是市委调研室主任。” 我哦了一声,再去看胡振华,发现他的脸上浮着一层得意的神色。 去你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首先对他的印象不好起来。 接下来介绍自己的是招商部负责人。此人肥头大耳,但脸上几无血色,因此显得空虚。招商部负责人叫老宋,全名宋子印。管委会的人都叫他“送子观音”。他洋洋得意地把这个外号说出来的时候,惹得会议室里一阵大笑。 我脸上也带着笑,第一次与他们见面开会,我不能太露锋芒。毕竟还不是全面掌握他们的情况,不能知根知底,打起仗来是会没把握的。 我是主任,管委会名副其实的头把交椅。工业园区党委书记一样由我兼任,放眼一屋子的人,谁能与我争锋? 坐头把交椅的人必须要会御人,不会御人的椅子坐不稳。 宋子印刚介绍完自己,肖瑜又在我耳边说:“宋部长的姐夫是市计生委主任。” 我再次哦了一声,安静地听他们各自介绍自己。 每介绍完一个人,肖瑜都会在最后补充此人的背景。等到所有人介绍完了,我问肖瑜说:“肖主任,你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肖瑜顿时就红了脸,难为他一个中年男人了,居然还会尴尬。 他看着我,眼睛眨了几眨,终于轻声说:“就我是没根基的人,上头一个人也没有。” “是么?”我微笑着说:“真难为你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能在这帮大有来头的人之间混得风生水起,没有过人之处,简直不可能。 人介绍完了,开始介绍工作情况。 这次由肖瑜主要汇报,将工业园区成立以来的大小事务,写了满满的五张纸。 他拉开架势准备长篇汇报,我挥手阻止他说:“肖主任,你说几个数据就好。” 肖瑜再次尴尬起来,咽了咽唾沫,掩上发言稿。稍一沉吟说:“园区占地一千五百亩,已经完成拆迁面积三百八十亩。安置拆迁户五十四户,人口三百零一人。” 我拦住他问:“拆迁户是如何安置的?” 肖瑜顿时哑了口,半天才迟疑地说:“他们自找出路。” “自找出路?”我问:“园区给安置费?” 肖瑜摇摇头说:“园区账面上没钱。” “你们不给钱,就拆了人家房子?”我心头火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 “这是上头的指示。”肖瑜还想辩解。 “胡说1我大喝一声说:“任何一级政府,都以民生为重。你们这样搞,不是故意挑起社会矛盾吗?乱弹琴1 我拂袖而起,扫视着一屋子的人一字一顿地说:“各位,从现在开始,请大家各自准备好工作报告。三天后,我要听。报告不过关的,此地不留爷!”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肖瑜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此项工作由肖主任负责,组成一个小组,就个人述职问题,严把关。管委会需要一支精兵强将,换句话说,我们要新打锣鼓重开张。” 我说完离席出门。 肖瑜追了出来,在我身后轻声说:“陈主任,我们安排了为您接风的酒席。” 我站住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要是不吃呢?” 肖瑜搓着手说:“是大家的意思,不去不好吧?” “老子还就不去了。”我甩下一句话说:“谁组织谁负责,管委会不列支。” 肖瑜唯唯偌偌地答应,跟着我一步一步下楼来。 院子里停着两台车,一辆皮卡一辆黑色的广本。皮卡车车身上没一粒灰尘,黑色的广本几乎变成了灰色,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在上面。 肖瑜看我在看车,赶紧低声说:“这台广本原来是郭伟在用,他失踪后就一直停着没人敢动。皮卡是我办公室在用,陈主任,你指示一下,车怎么处理?” 我没做声,郭伟用过的车,我不会再用。 “要不,把车处理掉,再买一台配给您?”肖瑜试探地问我。 “账面上不是没钱吗?”我没好气地说:“有钱都用在钢刃上吧,我们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肖瑜连声答应,小跑着跟我出了院子。 市物资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从巷子到外面的街上,要走几分钟的路。平常巷子仅容一台车通过。 站在街边等车的时候,我指着路边一块空地说:“在这里树一块管委会牌子。” 肖瑜表示两天办好。 我又说:“肖主任,我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准备配一个人来帮你。” 肖瑜顿时懵了,良久叹口气说:“陈主任,如果你觉得我不太适合这个岗位,我改1 我安慰他说:“别想太多,配一个人给你,是因为接下来你们办公室的工作,要超负荷运转。” 肖瑜这才高兴起来,刚好过来一台的士,他伸手叫停车,一溜小跑跑到车边,打开车门说:“主任,请上车。” 第六百七十四章布局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到。这三天里我做了两件事。一是将许美丽从信访局借调了过来,历练在借调函上签字的时候还不忘问了我一句,他家的丫头如何? 历练的提醒让我去见了他家丫头一次,历练女儿历玫架着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显得人比实际的年龄要老。她身材很宽厚,以至于看不出曲线,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的皮肤非常的好,不但白,而且还带着一层柔柔的光泽。 历玫话不多,一直羞羞地微笑,在我问了几个问题后,突然张口说:“你会要我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说:“当然,你爸爸是我的领导,何况你也符合我的用人要求。” 她就高兴了许多,原本的羞涩微笑变成了开心大笑,笑过之后问我:“哪我什么时候去你那里上班?” 我笑道:“先办手续吧,总得把人事手续办好。” 她爽快地说:“行,我等你。” 历玫进入工业园区工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何况现在都实行的双向选择,她选择了园区,园区不一定能选择她。因为我现在知道,安排一个人进园区工作,不是当初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第二件事就是给朱花语落实工作。朱花语不像许美丽,她不需要办理借调手续,只是直接调就可以了。 但调朱花语还是遇到麻烦,查找原因后得知,朱花语虽然在春山县解决了干部身份,却依然没能进入公务员序列编制。简单点说,朱花语还是个临时工,连个档案都没有。 没有档案可以制作档案!我电话打到春山县的魏延手机上,请他帮忙。魏延毫不含糊地答应,说只要是工作需要,他当仁不让要帮我的忙。 魏延的话我半信半疑,只好又给余味打个电话,让他盯着魏延去办,不要拖。 果然,余味不负我望,他在第三天的清晨给我送来了朱花语的人事档案,笑嘻嘻地央求也要跟我混,说他在春山县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不如继续给我开车,做我永久的司机。 余味人不错,嘴巴紧。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而且他的开车技术,在我看来算是神人一级的水平。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让他进来,我现在需要的是能布局的人,也就是能独挡一面的人。余味除了开车,没有其他追求。而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司机。 面对余味的央求我有些为难,直接否定他的想法多少有些残酷。于是我安慰他说:“先别急,慢慢等。我答应你的就是,只要我需要专人司机,一定找你。” 余味欢天喜地要回春山县,临走时告诉我说,苏西镇原党委书记、镇长柳月白出来了。不过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书记的位子被人替代了,连镇长的位子也被人坐了去。 我心里一阵猛跳,问他说:“哪她干什么?” 余味叹口气说:“具体干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她的事还没完。”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送余味出门。 余味一走,我电话叫来朱花语和许美丽,三个人一起去工业园区开会。 肖瑜早就候在大门口,看到我们走路进来,眼光在广本车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到我们的脚下,微笑着说:“陈主任,他们都等在会议室了。” 今天是我要听他们述职报告的日子。原本这类的会议都安排在年底开,但现在因为我要动人,要拿人开刀,就得找一个借口。 会议室里果然坐满了人,有几张面孔我还没见过,显得很陌生。 这次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显得很紧张的样子。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就好像古时候刑场开刀问斩一样,先要在心理上给人压力。 我刚坐定,几个陌生面孔就一齐起身,各自先介绍自己,然后说上次没来的原因,不是家里有人病了死了,就是遇到急事根本脱不开身。总而言之一句话,上次他们没能及时参加我上任宣布会,不是他们主观上的故意,而是客观上的苦难。 我不置可否地听,不置可否地微笑。等他们都说完了,我指着坐在我身边的许美丽说:“这位许科长,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借调过来的。从今天起,她协助肖瑜主任处理办公室的一切行政事务。” 我的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认识许美丽的人不少,毕竟当年她是公安局长的老婆,算是高干家属。而坐在这个会议室的每个人,都与高干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过去在生活上多少有过交集,因此对许美丽的到来,不但没有排斥,反而每个人都显得无比开心。 接下来我介绍朱花语,介绍完了我叫起宋子印问他:“宋部长,我将小朱配置到你的手上,愿意不愿意?” 宋子印局促地笑,眼光在朱花语身上溜了几圈,显得暧昧而怀疑。 我加重语气问他:“你给个意见吧!行还是不行?” 宋子印似乎突然被惊醒过来一样,一叠声地说:“行!怎么不行!我正愁手边没人,工作无法开展呢。陈主任给我送来大将,我求之不得呀。” 其他诸如拆迁的、安置的,以及工程、招投标的,我一个人也没动。我现在要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毕竟这些人在工业园区混了几年,多少熟悉一些工作流程。虽然他们的工作不令人满意,但这也不能怪他们,一个单位的工作成绩与领导有着绝对的关系。 人都介绍完了,接下里就是述职。 整个上午,我都被一片自我赞美声包围。所有述职的人,都是七分成绩,二分无奈,一分待改进的问题。从他们的述职材料中,我几乎找不出任何毛病,因此我突然冒上来一个想法,这些材料我甚至怀疑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果然到了下午继续开会的时候,第一个发言的胡振华扔掉手里的稿子,开门见山地说:“陈主任,各位领导,我就不拿发言稿说了。因为我觉得拿发言稿说话,太假了。” 会议室里一片愕然,大家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扔了讲稿,他要说什么? 肖瑜刚要去阻止,我摆摆手说:“很好,胡主任,你尽管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振华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首先我觉得,我这个部门的工作就没大家讲的那么好,实话说,是很差。两三年了,拆迁任务才完成三分之一,这不但是拖后腿,而且是严重的不作为。因此我要先检讨自己。” 胡振华的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是第一个敢于承认问题的人,与上午的一片自我赞美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他就是一碗白米饭中的一粒沙子,让人咯牙,令人难受。 胡振华说了五分多钟,最后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后说:“我建议,园区将我撤职,我希望自己做一名普通职工,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会议室里一片骚动,有人在轻声急促地叫着他的名字:“老胡,老胡,你莫害人。” 我低着头看面前的文件,对骚动充耳不闻。 我不能上胡振华的当!他这个时候提出来撤他的职,他是在给我下马威。 工业园区我是第三次来,第一次来找郭伟,是个纯粹的客人身份。第二次也就是三天前,市委组织部送我来赴任。今天是第三次,如果今天被人给了下马威,今后我想混下去,一定不容易。 等到会议室的骚动逐渐平息了以后,我抬起头看着胡振华,冷冷地说:“胡主任,你的建议很重要,但不是今天的议题。今天我是来向大家学习的,你们是园区的前辈,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我的背景和身份他们应该早就研究过,一个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干部,不会因为几句话几件事而否定或肯定某一个人。他们不敢小看我,一个担任过常务副县长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忽悠。 我的所谓向他们学习,其实就是在告诫他们,你们的一切我都掌握在手,不是你们说了什么我就相信的。 胡振华在我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后,勾着头坐下去不再说话。 接下来继续述职的人还是照本宣科,胡振华就好像流星一样在天边划过,他脱稿述职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其他人仿效。 等到最后一个人述职完毕,窗外已经弥漫了一层暮色。 述职报告会开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显得很疲倦。有人打着哈欠,等着我宣布散会。 我环顾一眼会议室,转头低声让肖瑜去外面饭店定几张桌子,晚上我要宴请他们吃饭。 肖瑜匆匆出去,我轻轻咳了一声说:“各位,都辛苦了啊!” 他们就笑,一起笑起来。 我说:“在吃饭之前,我有几句话跟大家说说。等下吃完了饭,各位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发现有问题,请第一时间给我说。” 大家就都盯着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话要说。 我笑道:“各位不必紧张,大家都放松些。等下开完会了,我敬各位一杯。” 会议室的气氛转瞬就轻松了不少,我一句说了要请他们吃饭,说明我没有生气,对他们的述职报告还是满意的。如果我生气了,不但不会请他们吃饭,可能还会破口大骂他们一顿。 其实这些人都不是很了解我,我这个人,就喜欢杀人于无形当中。 我的工作安排也非常简单,就三件事。 一件是办公室在两个星期内完成国家立项申请报告。 一件是拆迁办在年前要完成三分之二的拆迁任务。 最后一件事,招商引资部的全体人员,在三天之内做好赴省外招商引资工作。 三件事安排完,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扫视一眼大家问:“你们有困难?” 宋子印第一个回答我说:“陈主任,我们对省外一抹黑,怎么去招商引资?” 我笑道:“老宋,你要是心里没底,干脆就在家守着,让他们年轻人去。”我指着朱花语,笑眯眯的样子让宋子印的心一下空虚起来。 胡振华本来想说话,看我给了宋子印吃了一颗涩柿子,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出来。 我站起身说:“要是大家没意见,现在我请大家吃饭去!” 各位看官,新书《我做美女老板特助的日子》正在连载。本书精彩纷呈,能满足阅读欲望,有强烈的阅读快感,敬请移步支持!精彩不容错过! 第六百七十五章筑巢引凤 晚宴过后,大家都喝得有点高了。肖瑜更是直言不讳地说,郭伟在时,从来没请过大家吃过一顿饭,哪怕是一瓶水也没喝过。但他自己每个月报销的餐饮接待费却都在五位数以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肖瑜嘿嘿地笑,问我还有不有下半场,他好跟大家打招呼。 我笑眯眯地问他:“肖主任,下半场可以有。你得先告诉我,你们的下半场一般都搞些什么活动?” 肖瑜就笑,指着一桌子歪歪倒倒的人说:“唱歌的唱歌,洗脚的洗脚,打麻将的打麻将,随个人喜好了。” “你呢?”我问。 肖瑜被我突然的一问,显得有些慌乱,迟疑了一会说:“老大,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肖瑜突然改口叫我老大,让我一下适应不过来。过去在春山县的时候,朱花语和余味都叫我“老板”,叫我“老板”我还能适应,毕竟算是他们的主。而叫“老大”,多少有些别扭,似乎隐隐有着黑社会的味道。 肖瑜看我脸色不对,似乎感觉到了他叫我的称谓我不满意,他压低声音悄声说:“老大,你别不高兴。你就是老大,因为你身上有股霸气。有霸气的人才能称老大。” 我摆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都是国家干部,这样叫,容易让人误会。” 肖瑜乐不可支地说:“市长还有人叫老大的,怕什么呢。以后,我们就叫你老大了。因为我们都服你。” 他站起身,扯着嗓子吼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啊。老大说了,我们搞下半场。” 众人就一齐嚷起来,都围着我问:“老大,下半场在哪里搞?” 我微笑着说:“肖主任安排。大家开心就好。” 众人嘻嘻哈哈往外涌,居然把我挤到了一边。 朱花语走在最后,悄悄拉了我一把,低声说:“老大,我也这样叫你啊。” 我笑道:“你喜欢怎样叫都行,只要你喜欢,我无所谓。”突然想起她在市里还没个落脚点,工业园区又是刚成立不到三年的新单位,没有家属宿舍,她的住宿还真是个问题。于是问她道:“你现在住哪?”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准备去租个房子。” “今晚呢?” “招待所。” 我心里一抖,连自己职工的后勤都没安排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于是我叫住在前面走的肖瑜,让他安排好大家的去向后,我有事找他。 肖瑜毕竟是搞行政工作的人,对吃喝玩乐很在行。衡岳市大小玩乐场所,他了如指掌。 肖瑜见我找他,屁颠屁颠安排好了大家去向后,回到我身边问我有何指示。 我问他道:“平常园区接待都安排在什么宾馆?” 肖瑜想也没想就说:“衡雁宾馆。” 我指着朱花语说:“你把小朱安排去住一段时间,等她找到住的地方后再说。” 肖瑜还在犹豫,我眼一瞪道:“有难度么?” 肖瑜赶紧笑道:“没有啊,没有啊。我现在就去安排。” 我是没心思去跟他们一起搞下半场的,第一天正式上班,抛个头露个面,让下面的人感觉到了就行。 我叫住肖瑜说:“你给大家安排好一些,一定要玩开心。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晚上我还有点事,需要找一下人。” 肖瑜不敢拦我,表示让我放心,他不会让一个人掉队,也不会弄出半个幺蛾子出来。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站在街边抽了一支烟,拿出电话打给钱有余。 钱有余不到十分钟就赶到我身边,车里居然坐着月白。 我大吃一惊,看着略显憔悴的她,感概万千。 月白倒波澜不惊,款款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还好吧?” 我鼻子一酸,声音居然哽咽了,说:“你呢?还好吗?” 月白点了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了笑说:“老钱让我进他的公司,你的意见呢?” 我看了钱有余一眼道:“他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是一个闲人么?再说,天天呆在苏西镇,我也快受不了了。” 我理解她的处境,一个风光无限的镇党委书记,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在过去的部下面前,确实很尴尬。 “可你还是个干部。”我说:“组织有规定的。” “我不要了。”月白柔柔地笑:“我还是安心做一个女人算了。” 钱有余远远的靠在车身上抽烟,并不过来跟我说话,似乎怕打扰我跟月白的谈话。 我朝他招招手喊:“老钱,你过来。” 钱有余迟疑了一下,把烟头扔在脚边踩灭了,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我开门见山地说:“老钱,我有事找你。” 钱有余看了看四周说:“老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说。” “也好。”我说,走到他车边,拉开车门上车。 钱有余直接将车开到新林隐酒店咖啡厅,找了一间宽大的房子,舒胳膊蹬腿地舞了一阵,叫道:“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钱有余与小姨成立了新公司后,由小姨出资,帮他处理掉了集资的事。他将苏西镇月塘村的所属物业,全部抵押给了小姨。 钱有余在银行的贷款,也由姨父的公司担保了。 喝了几口咖啡,我说:“老钱,你准备一下,给我在工业园区筑个巢,我要引凤凰。” 钱有余不解地看着我,我笑道:“你这点智力,怎么混啊1 钱有余委屈地说:“老弟,你晓得哥哥是个老实人,脑子转弯不快的。你直接说,我最怕猜谜想问题了。” 我笑道:“很简单。工业园区出钱,你们负责承建,我要在工业园区建一栋管委会办公大楼。” “你们不是有地方吗?” “借的。” “又不要出钱,管他。” 我叹口气说:“老钱啊,你这人面子工程都不会吗?堂堂一个工业园区,连一栋像样的办公楼都没有,来投资的客人谁会放心?” 钱有余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说:“老弟,你是不是又要来一个苏西镇?” “苏西镇与工业园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说:“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孙子。明白吗?” 钱有余似懂非懂地点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说,我要怎样做?” 我轻轻敲着桌子边沿说:“也不要你动脑筋。回去跟我小姨商量商量,过几天我要发布招标公告,你们做好招标招标就行。” 钱有余顿时明白了过来,激动地搓着双手说:“老弟,你又救了我一命。” 我挥挥手说:“先别激动,工程你们能不能拿到,现在谁也说不准。今天请你来,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你说,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一个下来。”钱有余拍着胸口嚷道。 “这倒不必。”我笑着说:“你们还记得朱乡长的女儿么?” 钱有余和月白都皱着眉头想,过了一会月白说:“她不是你在春山县的秘书吗?” 我点点头说:“没错,现在她也来工业园区了。” 月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色微微的变得有些不自然。 钱有余问道:“这跟我有关系?”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但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她现在初来衡岳市,还没个住的地方。老钱你想想看,有不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安排她住的?” 钱有余一听,爽快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点小事,还劳得老弟费脑筋?这事交给哥哥我了。明天下午,我来接她。” “不可委屈她。”我说:“也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安排的,懂么?” “懂1钱有余嘻嘻地笑:“你就放一万个心。” 朱花语的事落实下来,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我把人家从学校弄出来,如果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良心也会不安的! 钱有余敬给我一支烟说:“老弟,我想了想,想把柳书记请到我们公司来,你的意见如何?” “我没意见。”我摆摆手说:“老钱,这些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总之一句话,任何事情,不要再被别人抓住尾巴。” 我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警示钱有余,又提醒月白。 恰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打开一听,里面传出甘露的声音:“陈风,我来衡岳市了。” 各位看官,本人新书《我做美女老板特助的日子》正在连载。此书精彩纷呈,阅读快感强烈。敬请移步支持! 第六百七十六章甘露辞职与杀人立威 甘露给我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在北京的同学愿意帮我升格工业园区性质,前提是我要有详尽的规划书。 听到这个消息我差点冲动得要抱住她亲一口。甘露笑微微的不让我去抱她,指着大开着的门提醒我门外来来往往的人。 她借道衡岳市回省城,顺路过来看看我。 我大为感动,能让一个女人牵挂,是做男人的骄傲。 甘露所说的规划书,正是我在心里想了千百遍的问题。过去的工业园区定位和功能,都局限在迁移城区工业企业,没有留出半点引资空间。这就好比左右手互博,将左手的一个饽饽换到右手,连半碗稀粥也不会增加。 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倘若工业园区玩左右手互博游戏,我会没有任何的成就感。 但要引进外资进来,前路却又坎坷曲折。现在的人都精明了,不会被人忽悠投进来一大笔钱。唯有站得住脚的硬件,才能让外面的资金进来。 也只有外资进来,工业园区才会有生命,有存在的必要,有蓬勃发展的希望。 甘露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才迟迟艾艾地说:“陈风,我们这次分别,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相遇。” 我心里一惊,矢口问道:“甘市长,你这话有什么含义?” 甘露笑而不语,指着脚边的一个行李箱,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去哪?”我问,心里一千个疑问,周而复始的在心头徘徊。认识她以来,一直被她的高雅迷恋。她是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体的女人,无论在生活里,还是工作中,都给人一种柔弱的坚强。 “我辞职了!” “辞职?”恍如五雷轰顶,我一下蒙了。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辞职?难道出了什么事? “是的。我辞职了。”甘露加重语气说:“因为我是个女人,我要做我女人应该做的事。” 我摇摇头,不相信地盯着她看。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甘露是我党校同学,也是我在省里的一块招牌。她突然要辞职,这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玩儿戏。要知道她上任永宁市副市长还不到一年。 “不是1我紧张地说:“你做女人与做市长,似乎没有冲突啊?为了一座山而失去一条河,我怎么感觉都有点得不偿失。” “人生啊,总会有得失。”甘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吗?陈风,我是一个民主党派人士,就算我在这条路上走到底,也始终只能是配角。这是体制决定的,谁也改不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做一辈子配角,我就永远也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女人,成不了一个好妻子,更成不了一个母亲。” 我听得有些糊涂,而且莫名其妙。 “他不会因为我回国来了。”她说,眼睛看着窗帘上跳跃着的灯光暗影,脸上轻轻笑了笑,虽然有些苦涩,却能令人感到坚韧。 “山不过来我过去。我是一个女人,我要一辈子的幸福。” “你现在不幸福?”我疑惑不解地问。 “你看我幸福吗?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她突然笑了起来,手指互相绕着,纠缠不休。 “他同意了?” “这也是他的想法。”甘露看了我一眼,沉吟了一下说:“有段时间我差点就放弃了。” “怎么又不放弃了呢?”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放弃,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她纠结着,迟疑着,半天没说出来。 我心头难受,好端端的一个朋友,突然就要远走,这就是生离死别的感觉。 “算了。”她叹口气说:“都过去了。我们都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的。” 有点想哭的冲动,我当然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可是人生当中,有多少遗憾是无法满足的呢? 我走到她身边,双手扶着她瘦弱的肩,轻轻拍着她说:“甘露,我们都要好好的。这一辈子,我们都要念着对方。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就会高兴。” 她肩头微微抖了几下,随即张开双手环抱住我的腰,将头贴在我的胯间,安静地呼吸。 我抚摸着她满头青丝,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如果你要,我愿意给你。”她害羞地说,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我感动至极,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给她留一个美好的遗憾。于是我坚决地不解风情地说:“谢谢,甘露,我不想让你的人生蒙上半点的污点。” 在甘露离开之后的第十天,我将自己的规划在园区领导班子面前公布了。 我的规划分为五个部分,整个园区的中央是行政中心,除了建一座服务园区的办公大楼,我要修建一个规模宏大的广常 园区的东南西北四块地,留一块给有发展前途的市区内企业,东边我要建一片电子基地,西边建一片服装鞋帽加工企业,北边我预留出来,准备招进来一批高科技研发机构。 规划出来了,没有异议,接下来就该大张旗鼓做。 我将规划书送给市长审阅,他在问了几个问题后,高兴地说:“小陈,我没意见,就看你的了。” 市长的这几句话,其实就是我的尚方宝剑。 我又提出来准备去北京一趟,将园区升格的想法汇报了一遍。 市长饶有兴趣地问我说:“有把握?” 我摇了摇头说:“市长,我是想争取。不争取,不会有任何机会。我们争取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市长哈哈大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行!但我要提醒你,有些事,不能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我陪着他笑,心里却愈发坚定了想法。 市长在笑过之后说:“我给你配上市发改委主任,成与不成,就看你们如何唱戏了。” 从市长办公室出来,我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来肖瑜让他把准备好的资料送来。 肖瑜迟迟疑疑的半天没拿来,我就有点火了,站在办公室的走廊里喊:“肖主任,你是去买资料了?” 肖瑜没出来,许美丽却出来,急匆匆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他把资料搞丢了。” “搞丢了?”我身上冒出一层冷汗。这份资料里,有许多机密数据,不说是绝密,也应该是机密一类的文件。 “怎么丢的?”我感觉自己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 “据他说,丢在的士上了。”许美丽示意我回到办公室里说话。 我想了想,此时不能声张。只好回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说:“许主任,这类资料怎么让他带出去了?” “他是主任,我是个副的。我能阻止吗?”许美丽一脸为难地说。 “你们,都是糊涂虫!”我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美丽一张脸被我骂得差点扭曲,却又不敢辩解,只是站在我办公桌前,勾着头一言不发。 “给我叫万局来。”我指挥着她说:“我就不信找不回来了。” 其实资料丢了并不影响工作,毕竟电脑里都有存档。只要再打印出来一份就够了。问题是这份资料不但有整个园区的各类数据,还有未来发展的设想。倘若流落到社会上去,会给园区的工作造成想象不到的麻烦。 许美丽听我说要找万晓,扔下一句话说:“要找你自己找。” 我吃惊地看着她,许美丽从来没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她是怎么了? 果然,她在我吃惊的神色里淡淡地说:“就算我找了,他也不会给我面子。” “不会吧?”我说:“老万不是那样的人。” 许美丽冷笑着说:“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固定模式。过了河,一般都要拆桥。” 我不明白她与万晓之间发生了什么。当初万晓出来时,可是一直住在她家的。如今时间还没到两个月,难道两个人又开始反目成仇了? “你们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不是你们,是他与我。我与他是单独的个体,之间没任何关系。”许美丽气鼓鼓地说:“请陈主任以后不要把我与他扯在一起。” “好好。”我点着头说:“许主任,现在其他的都不要管。工作面前,一切私心杂念都要让路。现在让你找万局,是工作!” 许美丽终于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回过头来说:“能不能找到,我不管啊1 我挥挥手让她离开,这女人,一定是因为老万回到二婚老婆那里去了,她才会如此恼羞成怒。 我嘿嘿地笑,想起许美丽与万晓二婚老婆比,虽然两个人都漂亮,但抵不住人家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啊! 肖瑜丢了资料,这属于重大失职! 可是工业园区这帮人里,肖瑜目前是我用得最合手的一个人。 但不处理他,今后我在园区的威信必定大打折扣! 我决定杀鸡儆猴! 鸡好杀,猴子不一定怕! 我闭上眼睛,开始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走。现在的工业园区,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是波涛汹涌。要知道过去能来这个单位的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皇亲国戚自不必说,单是老弱病残的人数,就比信访局多了近一倍。 很多人都知道,工业园区就是养老的地方。反正是财政拿钱,之前又没个模式,做的好与做不好,没有比较。 不杀一批人,我无法立威!但要杀一批人,危险重重。 搞不好,我会惹火烧身! 肖瑜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在心里暗暗感谢着他。我突然睁开眼睛,目露凶光。 而此时扑入我眼帘的,却是门外闪进来的一个阿娜多姿的身影。 第六百七十七章妥协的成果 进门来的是朱花语,本来满脸微笑的她,一眼看到屋里的许美丽,笑容顿时僵住。 我挥挥手让许美丽先出去,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朱花语这才恢复微笑,她想走近我说话,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过来,站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眼睛看了四周一番后,才低声说:“我住的地方解决了,好宽大哦!” 我微笑道:“是吗?住哪?” 朱花语说:“钱老板找的房子,新房呢,一看就还没住过人。” “多少钱?”我问。 “他不要房租。说只要我愿意住,住多久都行。” “这个老钱,难道想金屋藏娇?”我笑道:“花语,老钱这是花血本了。现在衡岳市租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最低也得千儿八百的。不便宜呀1 朱花语脸一红说:“他藏谁的娇呢?我吗?做梦去吧。” 我心里一动,取笑她说:“老钱是有钱人,不但口袋里有钱,连姓都是钱。被这样的男人藏娇,也值得。” 朱花语恼羞成怒,作势要来打我。我嘘了一声,示意屋里屋外潜伏着无数双眼睛,她这才收敛起来,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跟你说了。” 她转身出门,出去一会后又进来问我:“晚上有时间吗?” “干嘛?” “我想请你到家里吃饭。我搬新家,你不去看看。”她歪着头看着我。 “改天,行不?” “不行!改天就没机会了。我过几天去把我爹娘接来,在我出发去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前,我要先把爹娘接来祝” “你爹娘来了,我一样可以去吃饭啊!”我疑惑地说:“难道你爹娘不认识我?” “傻瓜1朱花语轻轻骂了一句,转身就走,扔过来一句话说:“不去拉倒1 我自然不会去!现在我跟她之间的关系非常的敏感。朱花语基本属于空降部队,之前只是春山县一个参照公务员管理的事业编制干部,连市管干部都不是。她这次能进入工业园区,谁都知道是我的缘故。 我不能给别人留把柄!在我的位子还没坐稳之前,我一切都必须得谨少慎微。就好像我这次要拿肖瑜开刀一样,摸清楚了路数,我才会下手。 肖瑜算得上一个纯粹没有根基的人!由他再往上追,他家没一个亲戚当领导,不但没亲戚,连同学朋友都没有。也就是说,在他的圈子里,他是最大的一个官了—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按行政级别套,属正科级。 摸清楚他的路数后,我知道动他,会没有一个人来说话。 肖瑜人不错,工作也非常细心。但千不该万不该他要撞到我的枪口上来。我犹如一个猎手一样,在来到园区后就一直端着一支猎枪,目不转睛地等着猎物撞上来。因为我知道,园区的这帮老爷太太皇亲国戚不杀几个,不但工作我无法开展,连我的位子也会坐不稳。 杀肖瑜也许是错杀,但不冤! 只要杀了肖瑜,以后再杀其他人,基本就不需考虑。肖瑜是样板,是参照物,是我稳坐园区主任交椅的祭旗人。 但如果一棍子打下去将他打死了,我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毁掉一个家庭。 肖瑜的家庭结构也非常简单。他出身农村,老工农兵大学生。盖因他爹过去是村支书,在靠推荐上大学的年代,他当仁不让上了大学。 肖瑜的妻子原来是棉纺厂的职工,早几年企业改制下岗后再没就业。家里还有一个读大三的儿子,据说成绩不错,准备毕业后出国留学。肖瑜是家里的唯一经济支柱,他一倒,他家的大厦必倾! 肖瑜来工业园区之前是市外经贸委的一个普通干部,在外经贸委撤销其他人都并入财政局和对外协作办后,他没地方去就被安排来了园区。肖瑜来园区的资历比郭伟还早,他来的时候园区总共才三个人一块牌子。 一个元老级的人物,就要在我的手下被消灭,实话说,我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我现在是没办法,不拿肖瑜开刀,我找不出任何一个人可以动刀。 园区现有干部职工三十人,除了我带来的朱花语和许美丽,其他人谁的背后不站着一个高官?我细细数了一下,这些人没有一个我能得罪,虽然我并不怕他们,但毕竟身在官常不说同流合污,也不能独自清廉。 这就好比是一池污水,倒入再多的清水,一样的污浊不堪。唯有打开一道缺口,引入长流不歇的清泉,日经月累之后,或许会还一片清明。 在纠结几次之后,我还是下了决心。 当然,我不能毁了一个家庭,因此我得先给肖瑜找条出路。 这条出路在历玫来找我的时候出现了光明。 历练在我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情况下终于松了口,他答应肖瑜去他信访局,我答应历玫来工业园区。 这是妥协,我们谁也不吃亏。 我把肖瑜请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从进屋开始,头就一直低垂。 我酝酿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肖主任,你这次失职问题很严重。”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抬起头说:“陈主任,你直接说吧,我心急的人,受不了。” 我微笑道:“这时候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了。肖主任,你是个不错的干部,工作态度好,端正,负责。” 我开始刷墙,我要刷一道光滑的墙。这道墙或许不能阻挡水火,但能给人一些安宁。 肖瑜苦笑了一下说:“陈主任,你没必要安慰我。我做错了事,就该接受处理。我不怨你1 “可是……。”我沉吟着,心里想着要不要直接告诉他。 “你说吧,我能接受。”肖瑜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比我大,岁月已经将他的一头黑发染成了花白。皱纹在他的脸上蔓延,犹如丝瓜芯一样,千丝百缕。这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 “我想让你调离岗位。”我终于说了出来,胸口仿佛搬开了一块巨石般轻松了许多。 “去哪?”肖瑜声调不高,神情萎顿。 “肖主任,你出了这档子事,再在工业园区确实不合适了。至于去哪,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肖瑜抬起头看我,眼睛里一片感激的目光。 这几天管委会一直在私下流传要开除肖瑜,我也装作没听到一样,任其四处蔓延传播。我的目的很简单,给肖瑜一些思想压力,再给他一个惊喜。 肖瑜不可能没听到小道消息,但他一直没来找我,这让我多少有些担忧,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万一想不开走了歧路,我岂不成了罪人? 我轻轻咳了一声说:“我想把你调到信访局去工作。” “真的吗?”肖瑜的眼光里不但有感激,而且有惊喜了。 “是的。如果你方便,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肖瑜愣了半响,他突然起身朝我走过来,双手抓住我的手,缓缓地摇了摇说:“陈主任,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的声音哽咽,眼眶里泪珠盈动。这个惊喜让他一下接受不了,原以为扫地出门了,谁料到我会安排他到信访局去呢? 我赶紧摇头说:“肖主任,千万别这样说。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地步了。” “谢谢,谢谢1肖瑜一叠声地道谢。 “陈主任,”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爽快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请说。” 肖瑜迟疑了一下,沉声说了两个字:“保重!”。 他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他就要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心里一动,喊住他说:“肖主任,以后有什么困难,还请来找我。” 肖瑜终于没忍住泪水,任两道老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顾不得擦,嘴巴嗫嚅了几下,轻声说:“陈主任,小心别人给你挖坑!” 第六百七十八章风云再起之笔记本重出江湖 肖瑜的叮嘱言犹在耳,我不敢大意,每日按时上下班,留心管委会每一个人细小的变化。我必须得按自己原定的计划行事,却不能大张旗鼓,我就像蛛网上蛰伏着的一只千年老蜘蛛,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历玫也按原计划入职了管委会,我让她配合许美丽的工作,替我守护着行政办公室这一摊子的事。 历玫的到来让一部分人心底有底。 历玫是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千金,这样的消息根本不需要打听,只要从她的姓氏大家就会联想到历练。何况管委会的这帮老爷太太,平常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打听谁家儿子在干嘛,谁家姑娘又进了什么机关。 历玫是通过我进来管委会,这就表明我依旧落入了俗套,达官贵人的家属还能顺利进来,我又怎会顾此失彼,将他们赶尽杀绝呢?再说,大家心知肚明,我杀的唯一一个肖瑜,是这群人里最没根基的人。 不言而喻,我不会得罪他们,更不会得罪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我是个聪明人,在他们看来,我一点也不比郭伟高明。 我对他们的这个评价很满意,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让我有更多机会出其不意给他们致命一击。 就在我屏声静气等着猎物上门的时候,社会上突然流传出来一个故事。 事情的起因来自于派出所扫黄,抓到的一个小姐大闹了派出所。小姐大闹派出所本身就令人惊讶,要知道操皮肉生意的女人只要进了派出所,必定都会如小绵羊一般的温顺。 派出所处理小姐的手段一般都很简单,罚款了事。偏偏这次小姐不但不愿意罚款,还叫嚷着要见公安局长。小姐要见公安局长不算新闻,问题是公安局长不敢去见小姐。 派出所被小姐一闹,觉得丢了面子。于是不按规矩出牌了,罚款不算,还要送小姐去劳教。这样事情就闹大了,一闹,就被记者陈萌逮住了新闻线索。 陈萌的新闻出来三天后,社会上就流传出小姐原来是公安局长的小三这类的说法。 局长的小三怎么会去做小姐?好奇的人就开始去挖,一挖,发现了更大的故事。小姐不但与公安局长有说不清的关系,还牵涉着一条人命。 这条人命,就是死鬼老残。 小姐确实是小姐,原来在老残的麒麟山庄干过。后来局长去麒麟山庄消费认识了,把她带了出来从良。当然,其时的局长还不是局长,只是市局刑警支队的一个小队长。 老残被抓后,小姐让局长带她去看望老残。局长起初不肯,因为这是严重的纪律问题。但耐不住小姐的软磨,答应让他们见一面说几句话。 小姐之所以要去见老残,是因为她在麒麟山庄的时候,确实受到老残的诸多照顾。老残尽心照顾过她,却从来没近过她的身子。这在小姐看来,老残是个真正的男人,如今他有难,出于故人心态,最后看望一次,也算尽了人情。 小姐与老残的见面没有第三人在场,老残的笔记本就是通过这次机会被带了出来。 老残死后,小姐曾经让局长一次性给她五十万,她不想再呆在衡岳市,要回老家去。 局长哪里有这么多钱?小姐见局长不肯拿钱,扬言要告发他,说他包二奶。局长哭笑不得,东凑西凑凑了十来万打发她走。谁知道小姐在临走之前,把局长给的钱弄丢了,没办法,只好悄悄留下来,重新操起老本行。 小姐就是操老本行的时候认识了老莫。 那时候的老莫已经被从警察队伍里清了出来,他不服,天天来找市局诉苦。市局又没人理他,他无聊,找了小姐打发寂寞时光,刚好赶上遇到了小姐。 老莫是在小姐的闺房里发现了笔记本的。他拿到以后如获至宝,从此就消失在小姐的视线里。 而这一切在小姐看来,都是局长故意安排的,因此她在被扫黄扫到了后,第一时间就是要叫局长出来。 我听完这些曲曲折折故事的时候,全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坐在我对面的陈萌得意地说:“陈风,这次你不能阻止我了,是天意。” 我苦笑道:“萌萌,你又想搞什么?” 陈萌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只要我找到他妈说的笔记本,我就能扳倒一批人。” 我吓了一跳,声音居然有些发抖,我说:“萌萌,你何必多管闲事?费力不讨好。” 陈萌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个人,现在变得越来越让我不喜欢了。怎么是闲事呢?这个世界需要公平、正义。每个人都有捍卫公平正义的责任与义务。如果所有人都放任不管,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黑暗的,任人践踏的世界。” 我不耐烦地说:“别跟我讲大道理。再说,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 陈萌叹口气说:“我或许不能改变,但总能影响。” 陈萌约我喝茶,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跟我谈这个事。 可在我看来,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有些人或许都忘记了麒麟山庄的存在,更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一个死鬼老残。 陈萌喝茶一定还有目的,她是来探听我的口气的。因为她知道,整件事与我有很大关系。当初老残被抓,郝强老莫被冤,以及小姨寻找笔记本的事,我给她都说过。 老残的笔记本究竟落在谁手里,我比谁都清楚。 所谓笔记本,其实就是几张纸。 这几张纸在老莫的手里呆过几天,后来被小姨得到了。到今天,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在小姨的手里。 这几张纸上,写满了名字,它的威力不亚于一颗核弹。只要一爆炸,不仅仅会炸死衡岳市很多人,还会波及到省城去。 小姨曾经想要引爆被我劝住了,本来以为会风平浪静了,谁料一场扫黄,又惹出了这么多的枝节出来。 与陈萌的交流几乎用不欢而散来形容,她在走之前恨恨地盯着我看,说了一句话:“陈风,你如果再不醒过来,我就让你不安生。” 我对她的警告只是笑笑而已。我知道陈萌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毕竟,老子曾经是她爱的男人! 但女人这种动物,比男人奇怪很多。倘若由爱生恨了,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 因此我在陈萌的警告声里笑眯眯地说:“萌萌,我听你的,支持你。” 送走陈萌,我第一时间给小姨打电话。 小姨听说我要请她喝茶,笑道:“我没闲心陪你喝茶1 小姨的拒绝并没让我死心,我问小姨在哪?她不来,我过去。 小姨迟疑了一会告诉我,她在公司。我姨父因为一单生意出了远门。 我兴高采烈地准备去小姨公司。自从来到工业园区,我还没见过小姨,我今晚要请小姨吃饭。 第六百七十九章空穴来风 小姨在我等了半个小时后翩翩来临。 都说有爱情的女人特别漂亮,即便如我小姨坚强得犹如磐石一般的女人,当爱情离开时,她一样的枯萎。而在爱情回来的时候,她磐石般的人也会如绕指柔一样的娇嫩。 其实爱情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姨。只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喜欢疑神疑鬼。我小姨也不例外,她在我姨父忙于生意而疏于爱护她的时候,她惊恐地认为爱情离她而去了,因此上演了一曲让我们家都焦心上火的闹剧。 小姨在云开雾散之后突然悟到,爱情没有永远的新鲜,只有亲情才会历久弥新。而让爱情与亲情不离开,唯有耳鬓厮磨。于是小姨放下了一切,开始与姨父厮磨。他们厮磨的唯一结果就是小姨去了公司担任总经理。 有爱情的女人特别漂亮,事业与爱情同时拥有的女人,简直就若天仙一般的华丽。 我一眼看到小姨翩翩而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段时间不见,她一扫之前忧郁,整个人容光焕发,风采照人。 她在我对面坐下,放下手里拿着的小包,笑吟吟地看着我说:“今天怎么想起请小姨吃饭了?” 我笑道:“因为想你了。” 小姨嘴一撇,嗔怪道:“贫嘴吧!你会想小姨?身边美女如云,家里还藏着像花儿一样的媳妇,你会想小姨这个半老太婆?” 我打趣她说:“因为小姨是美女。美女就是给男人想象的。小姨你还别说,虽然我身边确实美女不少,但她们比起你来,我总觉得差了什么东西。” “差了什么?”小姨好奇地问。 女人都喜欢好奇,特别与自身有关系的时候,不寻根刨底得到答案,晚上睡觉也不会安稳。 我沉吟片刻说:“她们虽然美貌,却没我小姨身上的一种气场。” “气场?” “不是气场。是气质!”我纠正过来说:“比如我看到小姨你,就会感觉世界很宁静,心很安宁。” “是么?”小姨忸怩地看我一眼,打量着自己说:“我真有那么好?” “当然!”我十分肯定地说:“实话说,这个世界我只爱三个女人,我娘、你,还有一个就是黄微微了。” 小姨笑了起来,她对我的这个说法似乎很满意,又迟疑我的敷衍。 “说,请我吃饭有什么话说。” “没有。”我摇着头说:“就吃饭。我好久没跟你在一起吃饭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如果相信你,就不是你小姨了。小风,你想蒙别人可以,能蒙到小姨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人咧。”小姨微笑着说,手里拿着菜单端详,头也不抬地问我:“想吃什么?小姨请你。” 我双手猛摇,说:“不可以,哪有长辈请小辈的。” 小姨笑颜如花,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她说:“你还知道我是你长辈啊!” 我心里一动,想起曾经对小姨的孟浪,脸不禁发烧起来。 小姨似乎感知了我的尴尬,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说:“想什么哪?说,我们吃什么。” 我是在咖啡厅里请小姨吃饭。我们衡岳市的咖啡厅有个特色,家家都有煲仔饭,而且他们的煲仔饭做得特别地道,不管香,而且特别引人食欲。 在咖啡厅吃饭有好处,不光环境好,而且很私密。 一张卡座,帘子一拉,就成了一个非常隐私的世界。 饭送上来,我肚子饿了,三扒两咽。小姨却似乎没有食欲,拿着勺子在点点戳戳。她吃得很少,等我把锅巴都嚼得光光的时候,她将饭往我面前一推,说:“帮我吃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边吃边问她说:“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小姨笑着说:“我看你吃得那么香,心里高兴呢。” “是么?”我问:“为什么?” “因为你身体好了,一切都会好。” “我身体好着呢。” “能吃才会好。”小姨说着,起身走到我这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我后背,爱怜地说:“小风,看到你今天的这个样子,我是真高兴。”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揽住小姨的腰身说:“因为我小姨在,我必须活得很好。” 我看到她的眼光一闪,似乎湿润了。 她没阻止我揽她的腰,反而安静地将身子靠过来。 “小姨,我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小姨声音很轻,恍如耳语一般。 “你手里是不是有一份名单?” 话音未落,小姨仿佛被惊吓了一般,迅速挪开身子,起身回到我对面坐了,沉吟一会说:“你问这个干嘛?” “有不有嘛?”我喜欢在小姨面前撒娇。正如她所说的,不管我多大,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你突然问这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姨犹疑地问我。 “没有。”我摇着头说:“这段时间你没有听到社会上的一些传言?说这份名单流传出来了。” “不可能1小姨坚决地说:“都是谣言。” “可是空穴来风,总该有个穴吧?不然哪里来风?” “鬼知道。”小姨拉开帘子,让服务员来收拾我们刚吃完的碗筷。 “小姨,你就告诉我,你有不有?” “没有。”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反正没有1小姨盯着我看,说:“有些东西,并不是拿在手里的把柄,有时候是一把刀,既可以伤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 “我就问问。”我自嘲地笑,说:“没有就没有,小姨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怕。” 她就笑了起来,柔声说:“小风,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明白吗?”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感动。 我知道,在小姨的心中,我的地位不会比姨父低,有时候甚至还要高出姨父一大截。在你小姨的心里,我就是她的希望,是她唯一能寄托思想的地方。她不想我被人伤害,就好像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样。我们彼此牵挂,不仅仅是亲情,更多的是从小一起长大耳鬓厮磨的记忆。 “没人会伤害我!”我安慰小姨说,自己走到小姨那边的卡座坐下,还是伸手去揽她的腰。 小姨没有拒绝我的亲昵举动,她任由我搂着她,平静地呼吸。 与小姨在一起,没有任何情欲,只有无限依恋。仿佛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打闹。 小时候我总是欺侮她,总会将她的一头小辫子拆得像个鸡窝一样乱。她从来没生过气,每次都任由我胡作非为。倘若我娘打我,她必定会扑在我身子,不让我娘动我一根手指头。 “还在吧?”我试探地问。只要小姨手里的名单没流露出去,我手里就握着一柄刀。尽管这把刀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能给我安心。 “在与不在,都跟你没关系。”小姨叹口气说:“你不要管这些事。” 我心里一阵揣然。 “你还记得陈萌吧?”我问。 “家潇老婆?”小姨奇怪地问:“怎么啦?” “她一直在过问这事。”我叹口气说:“她好像不把世界掀个底朝天就不安生一样。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姨笑了一下说:“这个陈萌啊,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好端端一个女人,不相夫教子,偏偏喜欢搞事。也不知道她的精力从何而来。” “她说需要还世界一个公平正义。” “这世界有公平正义吗?”小姨幽幽地说:“世界因为缺少公平正义,才会不断的前进。假如什么都公平了,世界一定会变得谁都不认识。因为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在你看来不公平的地方,恰恰是别人认为最公平的。在你看来不正义的地方,别人也许觉得无比正义。” “也是。”我说,松开揽着小姨腰身的手,问她:“我姨父呢?” “还不是因为跟老钱合作的事。你姨父去外省了,他要拿回来一笔款,准备运作新公司。” “有苦难了?” “困难肯定有。但是你牵的线,就算再大的苦难,我们也会想办法克服。至于你刚才说的陈萌的事,改天我约约她吧。” “好。”我痛快地说。 我需要小姨去约陈萌。陈萌因为素雅的事,与我有了很深的一道裂缝。我现在在她的思想里,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一个缺少道义的人,一个没有正义感的人。 她就没想过,在如今如此复杂的社会环境里,我如果不屈从、妥协,我就会连最后的一点良心都被蚕食掉。 一个人的能力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个和谐的人际关系网。生活就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我们都是蛛网内外的生物。是蜘蛛,还是飞蛾?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深知其味。 小姨出马,一个顶三。 我不想让陈萌再将麒麟山庄的事翻出来。 老残已死,盖棺定论了。 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节外生枝的事,我要集中精力打造工业园区。 可是现在的工业园区,一切都还没有起色。 我改组工业园区的计划,绝对不能因为节外生枝的事而功亏一篑。 第六百八十章我给你特批 我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下棋前先布局,我将工业园区整体规划摆在市长办公桌上时,他戴着老花镜认真看了几遍,取下眼镜再看了几遍才抬起头看着我微笑。 只要市长微笑,我的心里才会有底。 市长是个很情绪化的人。据说他要开一个协调会,将会议时间告诉办公厅后,会准时踏进会议室。 踏进会议室的市长会先扫视一眼到会的人,倘若发现会议室里人多,他会要过签到表看,然后指着几个不相关单位负责人说:“你们来参加这个会,有意义吗?没你们的事,回去。” 参会的人会尴尬,同时会解释是办公厅通知来的。 市长听到这话就会发火,指着办公厅的人吼:“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大家都那么忙,你叫这么多人来开会,是闲得慌吗?” 办公厅的人这时候都没人敢吱声。又不敢板着脸,只能讪讪地笑。 要是遇到他心情好,他会对不相干的参会人说:“啊,你们都来了?来了也好,听听。” 如此以来,办公厅的人最怕市长通知开会。因为他们实在是没办法把握谁该来,谁不该来。到后来办公厅的人摸到了一个法则,但凡是市长会议,一般不通知来的主要是财委的人。在市长看来,财委与财政局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衙门。财政局是市政府的,财委是市委的。一个管钱,一个管说话。 管钱的人,都是领导的贴身人。除了领导,谁也不能指使。有谁敢碰这个禁忌,那么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小陈啊,有想法嘛1市长赞许地说,眼光离开我,去看门外。 门是关着的,门外半点声音也没有。我知道所有走过路过市长办公室的人,都会在他门口练一回轻功。即便身壮如牛的人,在他门口也会身轻如燕。 “还不是很成熟。”我谦逊地说,满脸堆满笑。在市长面前,一定要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要做到心静如止水。 “按你这样的规划,有不有把握?”市长问我,目光开始凌厉起来。 我心里一跳,赶紧说:“把握是有的,我做过前期调查,而且取得了一定支持。” “你的支持是指哪些层面?”市长脸上又浮现一层笑容出来,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说:“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没钱。” 市长这句话让我想笑,我来汇报,并不想从市长这里要钱。我知道省里已经拨付下来几千万,这笔钱至今还躺在市财政专户上睡觉,我一分都还没动过。 “我要有钱,也不会要你来做这个主任了。”市长直言不讳地说:“我不但不能给你钱,就是你找回来的钱,还得给我缓缓手。” 我心里一惊,市长这是要动我的钱。 省里拨付的是专项资金,有严格使用规定。市长敢动这笔钱,他的胆子可真不小。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市长笑。 市长被我的笑弄得有些不自在,他便黑了脸,道:“你笑个什么?” 我摇头说:“我觉得,专项资金最好还是不动的好。” 市长便为难地说:“小陈啊,你不当家,所以不知柴米贵啊!快到年关了,今年财政赤字大,超预算太高了。我要缓缓,你没意见吧?” “我当然没意见。”我说,心里想,就算我有意见有个毛用,钱抓在你手里,想怎么用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 “好!”市长高兴了一些,舒口气说:“只要你不问我要钱,你的这个规划我是一定同意的。但我还得先给你打一针预防针,只可成功,不许失败。” 我点着头说:“一定不辱使命。” 市长就赞许地点头,说:“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这个年轻人,有想法,有魄力。好好走,希望你走稳些。” 市长的话含义颇多,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过多分析。我来他办公室快超过一个小时,这在市长的办公时间里已经不多见。任何人与他单独谈话,能得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是很荣幸了。而我占用了他一个小时,这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事。 我说:“市长,我还有个想法,您看合不合适。” “说。”市长简短地说,他还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 “快到春节了,我想请人回家过年。” “什么意思?”市长惊愕地看着我问:“说清楚点,请谁回家过年?” 我顿了一下说:“我们市在外的企业家有五十多个,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资产都在亿元以上。这些人早年离开衡岳市在外打拼,除了过年匆匆回老家一趟以外,平常与政府这边没有任何交集。据我所知,他们这些成功人士,最希望得到家乡政府承认。不说衣锦还乡,毕竟能得到家乡政府认可,无论如何也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市长沉吟了一会,拿着铅笔说:“你继续。” 我说:“中国人都有恋乡情节。特别是在外面混得不错的人。任何一个中国人,不管在外面多风光,如果家乡不认可,他们都会觉得很失败,很没面子。因此,这些人趁着有能力,有资金,有资源,谁都想在家乡做一番事业。我的规划书,就是冲着这一块来的。我想请衡岳市籍的在外创业成功的企业家回家乡看看,外面给他一个平台,让他们唱戏。” 市长被我说得兴致高昂了起来,等我一停嘴立即催我说:“你再继续下去。” 我正要开口,门被敲响,随即看到他的秘书轻手轻脚进来。 “什么事?”市长蹙着眉头问。他显然很不高兴秘书进来打断外面的谈话。 “要开会了。”秘书说,脸朝我这边看了看,微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开什么会?”市长似乎忘记了要开会,他想了想说:“把时间改了,下午两点开。” 秘书迟疑地说:“两点还没上班。” “没上班就不能开会了?”市长仿佛有些愤怒,瞪着秘书吼道:“你就这样通知下去,我看谁敢不来。” 秘书一走,市长笑眯眯地说:“小陈,你慢慢说,我要听明白。” 我犹豫了一下说:“市长,不如你先去开会,我再找个时间汇报?” “你是市长还是我是市长?”市长不高兴地问我。 “当然你是。” “晓得就好。啰嗦什么?继续。” 我只好暗暗清了清嗓子,说:“我的想法是,以市政府的名义,邀请在外的企业家回乡过年,由市政府统一接待,参观游览我们衡岳市的名胜景点,顺便介绍工业园区,积极鼓励和欢迎他们回乡创业。” “好!”市长一掌拍在桌子上,满眼放光地说:“这个主意好!” “可能要花点钱。”我迟疑地说:“我们请人回家过年,不能只请一个人,应该请人全家。如果可以,最好连他们在家乡的父母都一起请来。这样一来,吃喝拉撒的,费用不会太少。”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市长突然笑了起来,说:“这要争取他们在家乡投资创业,这点钱算不得什么。你造一个预算出来,我特批!” 我心里一喜,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通过。 现在的衡岳市,话语权都在市长这里。陈书记过完年就要退下去,他已经很少干预政府事务。 市长同意了,谁也不敢反对。 我的这盘棋开局顺利,虽然还没吃掉一个兵,但布局清晰,杀着明显。只要顺利过了楚河汉界,接下来就可以纵横阖裨,决胜于千里之外。 从市长办公室出来,外面的阳光灿烂,暖洋洋的让人想唱歌。 到了市政府,去信访局也就一步之遥。 我看着街对面的信访局大楼,灰色的墙体在明媚的太阳光下显得愈加灰暗。 这是一个少有的冬日,微风阵阵,没有寒意。街边的法国梧桐树早已枝叶飘零。倒是树下铺着的一层绿草,绿油油的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肖瑜来信访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一直刻意不与我联系,电话也没有一个。 肖瑜做办公室工作,是许美丽无法比拟的。起码在文字方面,肖瑜手里出来的材料,不说字字珠玑,也是滴水不漏。 但我不能留下肖瑜,是因为他的命运让他成为了一颗棋子。他这颗棋子是我整盘棋至关重要的一环。走错一步,我的车马跑都无法发挥效力。他就好像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一样,只有搬开他,我才能畅通无阻。 不过,我终归要把他收入麾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我决定去一趟信访局,只是坐坐而已。 第六百八十一章编制编制 历练居然在局里办公,这点出乎我意外。我在信访局的时候,历练通常不来局里办公。他在市政府大楼有办公室,并配有专职秘书。 我的到来让信访局多少有些反应,首先是接待大厅的看到我施施然进来,都一齐站起身,对我行着注目礼。 我与他们不熟,这是我心里话。虽然在信访局工作过一段时间,我的工作范围还只是局限在各科室科长层面打交道。其实我在局里的时间也不多,刚上班没几天就发生了素雅乔装打扮喊冤事故,接下来就被抽调到事故处理小组,协助纪委和国安的人赴澳门调查。 回来后又被派到省里驻点,专门负责处理项目配套资金事项。真在信访局里处理信访事宜的,加起来不到一个星期。因此许美丽曾经给我开玩笑说,我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 不管是挂羊头,还是卖狗肉。总之我每一次出行,都奉有市长的指示,这在所有人看来,我的行为都是名正言顺。即便有不服,也不敢吱声。 坐在接待大厅的人,基本都是没啥根基的人。有背景的人都在办公室,不会在第一线,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 他们看到我起来,也因为许美丽被我借调的缘故。谁都知道,在信访局是出不了成绩的,一旦进去了,出来的机会十分渺茫。出不来就会没成绩,没成绩就不会得到提拔。得不到提拔,是最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只有进了诸如工业园区这样的单位,随便动动脑子就可能做出成绩来。既然许美丽可以被我借调,他们当然也希望我会再从他们当中借调走人。 但凡被借调出去的,基本都属于彩票中一等奖的惊喜。只要被借调了,就不怕办理不了正式调入手续。 有人带头鼓起掌,随即接待大厅响起一片掌声。我颔首微笑,从他们面前昂首过去,径直上楼。 历练在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他满面含笑,老早就伸出一双宽厚的手,热情地与我打着招呼。 我知道这是历玫的原因。想当年历练看到我,一般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状态。而现在的历练,他的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丝毫没有敷衍客套。 他客气地请我到办公室入座,一边抱怨着说自从我离开后,他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又说与其早知道是今天这个局面,当初他就应该拼死不让我离开。 我心里想笑,老子升迁,你历练能拦得住?当然,历练说这番话,无非是告诉我他很在意我。这是场面上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茶水伺候后,历练让肖瑜进来。 肖瑜看到我还有点尴尬,我招招手让他坐,随和地问:“还好吧?老肖。” 肖瑜欠起半个屁股说:“还行。有领导照顾,很好。当然,我得感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肖瑜的今天。” 我挥挥手说:“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后好好配合历秘书长工作,争取出成绩。” 肖瑜是办理正式手续调进信访局的干部,当初为了调他,我亲自跑了几次人事局,最后还是拿到了市长的手谕才平安着陆。 这一切他肖瑜非常清楚,历练也清楚。因此在肖瑜告辞出去后,历练不安地说:“陈主任,我家的小玫,应该要办手续了吧?” 历玫人在工业园区,组织关系却还在人事局挂靠。简单点说,历玫还不是工业园区正式编制的人。没有编制就是临时工,临时工干一辈子也没出头之日。 “差不多了。”我敷衍着他说。历玫不像肖瑜,肖瑜本身是体制内的人,只是换一个灶台吃饭。历玫还是站在门外的人,要想在锅子里吃饭,首先得迈过编制这道门槛。 工业园区现在是满员运行,我曾经试探地问过市长,希望能给增加几个编制。市长对我的提议一直不置可否,弄得我现在手里的几个人,比如朱花语和历玫,都在编制外跳,根本跨不过这道门槛。 “差不多就好,只要在动,就不怕没机会。”历练有些紧张,眼睛看着我,样子显得很真诚,说:“还得陈主任你多费心。得弄好了,老哥请你喝酒。” 历练突然将自己身份降下来与我称兄道弟,这需要他下非常大的决心。他是官场的老手,屈下头来与我这个小辈称兄道弟,间接也说明了历练还是个刚直的人。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给子女安排个工作简直就不算是个事。但历玫毕业后居然还要有求于我,这让很多人不相信还有他这样的干部。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皆因市长在年前说过一番话,两年之内,衡岳市不增加编制。 历练的重托让我有些不安,倘若让失望,依历练的性格,我并不见得有多么的讨好。 闲聊了几句,重心始终没离开过历玫编制的话题,我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说:“秘书长,你放心,小历不算唯一,我园区还有与她一样的情况。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处理好。” 说完这些话我起身告辞,本来是想看看肖瑜,没料到遇到历练。遇到历练不稀奇,只是历练的重托,让我开始不安。 从信访局出来,我径直回园区办公室,刚上楼,看到历玫风风火火的往下跑,差点一头撞进我怀里。 她站住脚,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笑,脸上一片绯红。 历玫属于身宽体胖的女子,却有一对好乳,高耸且圆润。配上她明净如水的一身白皮肤,显得无比的雍容华贵。 偏偏她喜欢穿紧身裤子,两条大腿就显得修长。 “那么急?”我问,微微地笑。 历玫羞答答的不敢接触我的眼光,将身子紧紧靠着扶手,意思让先走。 我偏不走,站住脚,双眼在她的胸口溜了一圈,突然心里有丝感觉升起来。 历玫看我不走,她低声说:“我先走了。” “走吧1我挥挥手说:“下楼慢些,别摔倒了。” 历玫轻轻地嗯了一声,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低着头从我身边跑下去。 我想起刚才与她老子的谈话,冲着她背影喊了一声说:“小历,刚才我见着你爸了。聊了几句。” “是么?”她站住脚,回转身子来看着我问:“你们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我说:“你爸在担心你的编制问题。” “白担心了。”历玫撇撇嘴说:“担心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不管。我爸他就是说说,他能管我什么呢?” 我微笑道:“他是你父亲,他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 “多谢!”历玫不屑地说:“如果他还记得是我父亲,就不会让我闲了半年才安排工作。” 历玫说的没错,她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待业。历练找过不少的老同事,每个人都答应帮忙,最后都停留在口头上,没有一家单位落实下去。这些其实历练心里也明白,谁都知道市长的讲话,谁也不敢去碰红线。只有我,梦里懵懂就收下了她。如今就好像手里捧着一个热山芋,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你有什么想法?”我试探地问。想历玫这样的人要想入编,必须得通过考试。而且还得有位子,没有坑,种不下萝卜。 “我没想法。”历玫轻松地说:“我现在感觉就很好,跟着你,不需要担心。”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妥,又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跟着你这样的领导,自然会为我们考虑。” 我笑了笑说:“有时候大家都是手长衣袖短。” “我不管。”她说完扭头就要走,我张了张嘴想喊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现在站在工业园区办公楼的楼梯上,如果大声喊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整个办公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着历玫出门而去,转身上楼。 刚进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来了信息提示,打开一看,是历玫发来的。 “晚上我请你泡吧,好不?” 第六百八十二章跟对人很重要 历玫的短信让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一个女孩子约你泡吧,背后还有什么?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历玫虽然胖,却不臃肿。特别是一身的好皮肤,颇能令人动心。所谓一白遮百丑,在历玫的身上完全能够得到诠释。 尽管心跳,我却还能清醒,于是回过去一条短信说:“谢谢!晚上有事。” 本以为发了这条短信后,历玫会知趣而退,没料到一分钟不到,手机提示信息再次响起。我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历玫发来的,无可奈何打开来看,短信还是一句话,却让我差点跳了起来。 “是不是约了花语姐?” 历玫敢这样发信息,必定对我与朱花语之间有怀疑。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几乎无法遏制下去。 我苦笑一下,删除她这条短信,准备对她置之不理。 历玫却不依不饶了,几分钟后,又来一条短信。 “怎么不说话?” 我叹口气,回过去一条说:“无话可说。” 发过去这条短信后,我心里一阵慌乱,等着历玫的信息再次光临。等了半天,手机再无动静,我拿着手机翻看了几次,确定她再没回过来之后,不禁哑然失笑。 整个上午,我办公室没来一个人。临近下班时分,我电话叫进来许美丽,让她安排下午的会议。 许美丽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事先没有半点预兆说下午要开会,突然的指示让许美丽有点手足无措。 “会议内容是什么?”她问我。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淡淡地说。 “不会是又要找人麻烦吧?”许美丽不安地看着我说:“前段时间把肖瑜调离,现在园区的人都紧张得要死。” “不就是换个岗位么?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微笑着说:“许主任,你们想多了吧?” 许美丽慌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没想啊,我还是借调过来的,反正不合你意,你随时可以把我退回去。问题是他们,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呀?肖瑜不就是犯了错误,被你扫地出门的吗?只是你心肠好,还给了他一个饭碗。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没有这样的好结果。” “是吗?”我轻轻一笑说:“他们都想多了。” “也许是。”许美丽迟疑地说:“不过,我也得说你几句,这个做人啊,还是多栽花比多栽刺好。园区你是老大,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家都是在混口饭吃,要是饭碗被人砸了,还不跟你拼命?” “没事,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呀。”许美丽担忧地说:“他们这些人,可没有一个善茬。” “我知道!”我挥挥手说:“下午会议,全体人员都要参加。” 许美丽出去通知开会,我听到屋外一阵喧哗,侧起耳朵听了几句,无非是他们在问许美丽,是谁又要遭殃了? 这样的结果正和我意,我就是需要让他们知道,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掉下来砍掉他们的脑袋。人有了畏惧,才会老实。 下午的会议开得很顺利,每个人都在认真记着笔记。 会上我安排了三项工作,第一项就是“回家过年”活动。此项工作由朱花语牵头,宋子印配合。安排这项工作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一下宋子印的反应,发现他居然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心安理得地裂开嘴笑。 第二项工作就是让负责拆迁的胡振华在春节前,务必完成三分之一的拆迁任务。同时让安置办的全面配合。 胡振华对我的安排显然有些吃惊,毕竟还过三个月就要过年了,且不说拆迁户在年关时节会拒绝拆迁,单是安置这一块,就要让他死半条命。 意外的是胡振华居然没反对,他连连颔首微笑,似乎胸有成竹。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建议:“你们也不用担心。现在的拆迁,确实有难度。特别是一些钉子户,漫天要价,目无党纪国法。对这样的人,我们就不能手软。因此,请胡主任在工作开展之前,去一趟市公安局,请求万局尽快设立警务室。有了他们在,你们只管拆就是,其他的事,交给他们公安去处理。” 末了,我又叮嘱他们说:“关于设立警务室这件事,我早先前与万局沟通过了,问题不大。当然,为了速度,你们可以请许主任出马嘛。” 会议室里就响起一片笑声。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许美丽是万晓的前妻,前妻去找前夫办事,这是多么喜庆的事! 最后一项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工作,我要带着历玫去北京,将园区升格成为国家级的工业园区。 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我宣布散会。 三项工作,每一项都至关重要。回家过年活动搞好了,招商引资的工作就完成了一半。只要他们愿意回家过年,我就有办法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银子来。 安排朱花语负责这个活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结果的。朱花语的哥哥现在是珠三角叫得上名号的民营企业家,他身边集合了所有衡岳籍的商人和企业家,他的一句话,胜过我们说三天。 我又知道朱花语与她哥从小关系处得非常好,简单点说,她哥对她可是比对父母还好的人。朱花语出马,她哥再难,也不会不给自己妹妹面子。 至于拆迁工作,我是要营造一副轰轰烈烈的场面,让回乡过年的人感觉到我们的园区确实在大干快上。而且年后我要在园区中央建楼,我要建衡岳市工业园区最豪华的办公大楼。 去北京是受甘露的启发,能不能拿到钱不重要,我要的是名分。如果园区升格成为国家级的园区,相对应的政策会多很多。有政策就不怕没地方来钱,政策就是钱,有钱就好办事! 我掏出烟抽出一支,顺口说:“你们想抽的,自己拿。” 话音未落,宋子印第一个笑嘻嘻地站起身子,凑到我身边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说:“领导的烟,一定要抽。” 几个抽烟的男人都凑了过来,各自从烟盒里摸出烟来,叼在嘴角就开始吞云吐雾。 男人们抽烟,女人们就齐声反对,大声叫嚷着抽了二手烟,要我补偿她们女人,请她们吃东西。 我抽了一口烟问:“你们想吃什么?” 女人们笑做一团说:“我们什么都想吃。” 我拍了一下桌子说:“行,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会议室里一片欢腾。现在只要我请他们吃饭,几乎不会缺席一个人,即便家里有老人小孩要照顾的,也不会丢了这样的机会。 许美丽如今承担了肖瑜的工作,吃饭的事自然就由她去安排。 我宣布散会,一个人回到办公室。 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历玫就跟了进来。 “有事?”我问她。 历玫眼神一阵慌乱,问我说:“你让我跟你去北京?” “有困难?” 她摇了摇头,问了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你还想让谁去?” “我没有。”她慌张地说:“我们两个人去北京?要呆多久?” “看事情办得怎么样。”我说:“如果你不方便,可以不去的。” “我方便,谁说我不方便?”历玫紧张地说:“我就是问问。” “问好了?”我似笑非笑地问她。 “好了。”她羞羞地笑,勾下头去说:“你怎么拒绝跟我去泡吧?” 我看了看门外,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外面安静得出奇。我知道他们都在等下班,等着一起去吃饭。 “合适吗?”我笑问她说:“那样的场所,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历玫的脸红了一下,柔声说:“其实,像你这样的干部,不去泡吧是对的。你平常肯定是安静的读书吧?” 我的心动了一下,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脸红。我不读书已经好多年! 人不读书,心情就浮躁。我也不例外! 我笑了一下,没回答她的话。 刚好门被敲响,随即朱花语轻飘飘进来,看到历玫在,愕然了一下,笑道:“小玫,找领导汇报工作?” 历玫慌乱地说:“我说完了,走啦。” 历玫一走,朱花语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转回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小玫是个美女埃” 我笑道:“都是美女。” 她嘴巴一撇说:“人家皮肤多好,像水一样,吹一下都能吹破。我们山里人就不行,皮肤粗糙,又黑。” “你黑吗?”我逗着她说:“哪里黑了?” 朱花语顿时害羞起来,合下眼帘不敢看我。 半天嘟哝了一句:“你知道呀。” 我知道个毛线!我心里想,老子虽然看过你的身子,并没有沾过你身子。在我看来,朱花语就是一朵娇艳的花儿,可以欣赏,不能亵玩。 我嘿嘿地笑,看着她娇羞的面庞,心里涌起一阵快乐。 “怎么不带我去北京?”她问。 “因为你的任务比她重要得多。” “要是我完不成呢?” “你一定能完成。”我给她鼓劲说:“如果你完不成任务,园区就再也没人可以了。同时,你的任务完不成,园区也就死路一条。” “你别吓我1她紧张地说:“你再吓我,我会打退堂鼓的。” “你不会。”我认真地说。 “为什么?” “因为有我!” 她抬起头来,满脸的柔情蜜意,细声地说:“你总是那么自信!男人的自信。也正是你的自信,让人无法拒绝。” 我笑嘻嘻地说:“当然,男人没了自信,就等于没有脊梁骨一般。你是希望我有脊梁骨还是没有呢?” “我当然希望你有。”她害羞地说:“老板,我觉得这辈子跟着你,算是跟对人了。” “等你回来,我给你庆功!”我说:“现在我们吃饭去!” 第六百八十三章徐孟达要与我合作 会议过后第三天,朱花语与宋子印带着一批人马杀到珠三角去了。一天后,宋子印打电话过来,喜气洋洋地告诉我,工作顺利! 朱花语不打电话而是宋子印打,我知道这是朱花语故意安排。 朱花语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她在工业园区尚未有编制,却担任了招商办主任,取代宋子印。这在常规看来,简直是逆天而行。但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只要有利于我工作的开展,根本不在乎闲言碎语,更不在乎背后的阴风暗箭。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朱花语却不行。所以她将汇报工作的权力交给宋子印,是一件多么聪明的事。 工业园区的干部职工,现在谁都想向我靠拢。只要我有需要的,他们会尽一切能力来满足我。毕竟,我手里掌握着对他们的生杀大权。而且现在的工业园区,与过去是今非昔比的。手里有钱,办事不慌! 我在电话里嘱托他,一定要好好配合工作,争取完成任务。 宋子印连声表态,说他现在鞍前马后跟着朱主任,只要朱主任一声令下,赴汤蹈火的事,他带人上。 我笑了笑,挂了电话。 宋子印不跳,招商办这一块基本稳定。招商办稳定,整个园区都会稳定。 按我的说法,招商办就是财神爷。财神爷找不来钱,啥也不是。财神爷找来钱了,阴天也一样的灿烂。 现在全国到处是开发区,人人都打着招商引资的牌子在外面晃荡。说穿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能不能套到狼,就看各路人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当初郭伟在时,也派人去过珠三角招商。可惜事先没做过市场调查,项目也没特别的优势,不管如何忽悠,终究一事无成。 我走了一条捷径,打亲情牌。 我早说过,任何一个人,只要在外边混得好了,谁都想回家乡风光。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他们就能唱出一出好戏。 所谓叶落归根,抑或是衣锦夜行,无不是人最基本的,也是最原始的欲望。 我的这张亲情牌打出去,看来是收到效果了。 靠在高靠背沙发座椅上,我似乎有些踌躇满志的感觉。 胡振华昨天跟我汇报,他已经找了万晓,万晓答应尽快设立工业园区警务室,但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我们工业园区提供资金。 万晓这老家伙到哪里都不忘刮一把。设立个警务室要几个钱呢?他偏偏提出来什么房子要钱,警械器具要钱,他还要配备几个协警之类的,工资也是钱。 要钱就给吧!我让胡振华写个报告上来。 三项工作由两项都在按部就班开展,余下的我要亲自出马的工作,也改拿到桌面上来办了。 就在我让历玫准备材料去订机票的时候,省城的徐孟达来了。 徐孟达这次带了薛冰和端木一起来,人还未到,电话先来。 我接了电话,告诉他我去高速路口迎接他。他不置可否,客气话也没一句。挂了电话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犯贱”。 骂归骂,既然说了,我还是得去。 带着历玫,我开车赶到高速路口,安静地等着徐孟达光临。 徐孟达此来何为?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此前说的结婚,到现在也没见动静。自从上次从省里回来,我们一直没联系。 高速路口繁忙异常,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我下车抽烟,靠在车身上,眼睛去看高速路口的广告牌。 这地方原来是徐孟达的专属地,全省任何一条高速路通车前,路边的广告牌必定先树起来。当然,这只有徐孟达才有这个能耐,换作其他人,谁也不行。 但现在的这块广告牌,显然不是徐孟达的。因为徐孟达的所有广告,必定在右下角会标明他公司的名字。 半个小时后,一辆奔驰从收费站出来,径直开过来在我身边停住,随即车窗打开,我看到了端木半张脸。 “带路。”端木说,示意我与坐在后排的人打招呼。 我探头往里看,就看到徐孟达微闭着眼,身边坐着薛冰,对我的接待并不表现出感激与欣喜。 我满脸堆笑地说:“徐哥,一路辛苦。” 徐孟达睁开眼,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地说:“来了?” “我来了快一个小时了。”我诚恳地说:“徐哥光临,一定要亲自接驾的。” “走吧,回去说。”徐孟达挥挥手说:“端木,要不换我来开?” 端木诚惶诚恐地说:“不敢。孟达,开车这点小事,就让我来。你身体还不是太好。” 堂堂的一个省委组织部处长,在一个商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我心里顿时漫起来一丝悲哀。 徐孟达来,自然要安排在新林隐酒店。衡岳市除此之外,再无比它更高级的场所。 新林隐我是常客,前台的小姐基本都认识我了。 拿了门卡上楼,徐孟达一路一言不发。跟在他身边的薛冰更是半句话也没说过。她与我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从见到她到现在,她的眼睑一直是低垂的,我几乎看不到她眼波流动。 薛冰的眼睛非常漂亮,似乎会说话一般。过去我非常痴迷于她的眼睛,曾经吻着她的眼帘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好好爱她。 可现在呢?我心里一阵微微的抽搐。 徐孟达住的是大套间,里外三间。两间卧室,一个大客厅。 我们一进屋,薛冰就径直去了卧室,再也没出来。 徐孟达靠在沙发上,等端木将茶水泡好了,才轻轻说了一句:“陈风,听说你要去北京?” 我吓了一跳,这事我从来没跟他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再说,我去北京,与他有何相干? “是。”我老实地回答,徐孟达面前没必要装糊涂,既然人家开门见山点了出来,我再装糊涂,岂不是让人瞧不起? “有事?” “是。”我再次回答说:“我想把工业园区升格为国家级的。” 我直言不讳,这样让大家都能敞开说话。遮遮掩掩的反而令人猜忌。 “你有把握?”他问我,声音不高,但隐隐透露出来不相信的语调。 “试试看吧。”我心底确实没底,仅仅因为甘露的一句话,我确实没多少把握。要知道在浩如烟海的北京,我一个地级市的小干部,简直就如一粒尘埃。 “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办通?” “当然想。”我认真地说:“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就应该尽百分百的努力。” 徐孟达轻轻笑了一下,说:“你这个心态挺好的。我想知道,这事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 “肯定重要。”我诚恳地说:“徐哥,只要能拿到国家级的牌子,我就会有不少的政策扶持啊。” “如果拿不到呢?”徐孟达依旧笑微微地看着我。 “实在拿不到,也只有认命了。” “要是我能帮你拿到呢?”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去看他。 徐孟达并不与我眼神接触,他转头去看客厅角落边的落地灯,微微眯起眼睛。 “我一定好好感谢徐哥。”我愣了一会后说。 “我不要你感谢,我只需要你与我合作。” “合作?”我迟疑地问:“徐哥,我们之间能合作什么?” 徐孟达就是一广告商人,与工业扯不上半点关系。也没听说他还有其他产业。他突然提出来要与我合作,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我转头去看端木,端木始终不与我接触。他起身走到窗户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说:“这酒店后院还有个后花园啊!” 我正要回答,卧室的门打开了,薛冰已经换了衣服,容光焕发的款款出来。她挨着徐孟达坐了,看着我说:“孟达的意思你想想,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我心里窝着一股火,老子连他徐孟达要与我合作什么都不清楚,我怎么考虑? 正要说话,眼光不经意与薛冰的眼神一接触,发现她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要告诉我什么,心里一动说:“好!明天我给徐哥答复。” 第六百八十四章新欢与旧爱 晚上陪着徐孟达他们吃饭,酒桌上谁也没再提合作的事。 本来我想请他们一起去听歌,但薛冰不愿意,只好作罢。告辞他们出来,迎面一阵风吹来,全身居然有些发抖。 正准备开车,黑暗中冲出来一个身影,直愣愣的站在我车前。我刚想发火,抬眼一看,心顿时乱了。 我忘记了历玫! 借着车灯,我看见历玫泪光晶莹。她牙齿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我赶紧下车,抱歉地说:“哎呀,小历,你去哪里了?” 历玫死死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一阵阵的发虚。我讪讪地笑,搔了搔头皮说:“我们上车再说。” 历玫不为所动,如一块磐石般屹立在车前面。 我小声地说:“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吃过了没?” 她这才哭出声来,哀怨地说:“还说带我去北京,我可不去了。被人遗忘的滋味我可不想再享受了。” 我伸手拉了她一把,试图将她拉进车里。毕竟在停车场上呆久了,容易惹来别人的眼光。何况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要命的是女人还在哭。这要是被人看到,说不定会演变出多少风流演义。 历玫在我一拉之后,居然乖乖的跟我上了车。 我心里一阵庆幸,车一出停车场就问她:“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历玫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说:“你现在给我龙肝凤胆吃,我也吃不出滋味来。”她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如你带我去吃肯德基。” 我不禁莞尔,到底是小女孩子的习气,总是喜欢的洋快餐。 我满口答应她。衡岳市有四家肯德基,分布在城市的四个区。我很少吃这种垃圾食品,但我知道制造垃圾食品的地方。 “我要吃鸡翅,还有薯片。”历玫想了想说:“反正你要补偿我,我吃什么你都要答应。” 我点着头说:“好好,你想吃什么都行。只要你吃得下,你说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历玫满意地笑,我心里的愧疚暂时得到缓解。 到了地方,历玫却不愿意下车,要我去买了来,她在车上等我。 我无可奈何地下车,按着她点的东西,买了一大包回来。历玫从我手里接过去,先喝了一口可乐,然后伸着兰花指捻着一块鸡翅,咬了一口后,看着我说:“你要不要吃一口?” 我摇着头说:“我不要,我吃饱了。” 历玫听我这样说,本来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拿着鸡翅,愣愣地伸到我嘴边,命令我说:“吃!” 我还想拒绝,她已经不由分说将鸡翅塞到我嘴边。 我只好张开嘴,咬了一口说:“嗯,不错,挺香的。” 历玫却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端详着手里的鸡翅说:“你吃我口水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居然拿着自己咬过一口的鸡翅给我吃了。可是肉在嘴里了,我又不好意思吐。只好干笑着说:“嗯,我说的就是你的口水香。” 这句话我是无心说的,没带任何意思。我这个人有个不好的毛病,喜欢钻别人言语间的空子,这在我读书的时候就表现得淋漓尽致。按照北京人的说法,我这叫贫嘴。 我的贫嘴却让历玫红了脸,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调笑,一张脸如秋日阳光下的红苹果,粉嫩得可爱。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鸡翅塞进自己嘴巴里,小心地嚼了几口后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嘿嘿地笑,准备将她送回家。 历玫太小,虽然她出落得就是一个大姑娘,毕竟是刚从学校出来的稚儿,没见过世道的风雨,怎能感受俗世的风情? 历玫吃了两个鸡翅后,端起可乐喝了几口,含着吸管问我说:“你要不要喝一口?” 我摇摇头说:“就一杯,何况你喝过了,总不能再让我喝你口水吧?” 她吃吃地笑,将吸管从嘴里吐出来,递到我面前说:“没错,我就想让你喝我口水。” 我开着车,不敢太动弹。在挣扎了几下后,还是被她将吸管塞进了我嘴里。 “喝!”她命令着我。 我只好吸了一口,皱着眉头说:“我从来不喝这些饮料的。” “为什么?” “因为像可乐这样的东西,本身就是洗厕所的。”我话音未落,历玫的小拳已经如雨点般的落在我肩上。 她边打边骂说:“我看你敢乱说话,一个正人君子,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难听啊!” 我笑道:“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去问别人。” 笑闹间,车已经到她家楼下。 历玫迟迟艾艾的不肯下车,我因为心里有事,于是催着她说:“还不回家?你爸妈在等你了。” 她狠狠瞪我一眼说:“我告诉你,你今天把我丢弃了,不是这几个鸡翅就能解决的。你还欠我。” “欠你什么?”我笑吟吟地说:“姑娘家家的,肚量大一些好不好?” 历玫本来已经打开车门要下去了,听我这么一说,顿时生气了。她怒视着我说:“你是不是嫌我胖呀?” “没有没有。”我双手乱摇说:“你胖吗?我觉得一点也不胖埃你的这个身材,要是放在唐朝,可是标准的美女身材埃” “你还是嫌我胖。”她眼神无神地看着前方,叹口气说:“我可没杨贵妃那么好的福气。” 其实我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女孩子最忌讳别人说她的缺点。特别是身材胖的女孩子,就是听到诸如“肥肉”、“膘”,或者“宽大”、“无垠”一类的词,都会感到恶心的。天下的女孩子,都喜欢自己有一副弱柳扶风的身躯,没有人愿意身躯肥大,甚至连腰也看不出来的身板。 历玫确实丰满,但腰身分明,特别是一对大腿,浑圆得足以让人联想。 “现在你欠我两个人情了。”她突然笑了起来,看了看自己一遍说:“我就是这个样子了。谁不爱看别看。” 我笑着说:“是呀,谁不爱看别看。我爱看,所以我看。” 她的脸又微微红了一下,娇羞地说:“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往家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庆幸着自己刚才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 送回历玫,这个晚上再也没人能找到我。 我掏出手机关机,扔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闭目养神。 徐孟达突然来衡岳市,而且开门见山要与我合作。我与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合作的。他是商人,商人逐利。我是干部,干部亲政。我们一个在河里,一个在岸上,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他要与我合作什么? 这个问题从徐孟达说出来开始,就在我的心里一直滴溜溜的乱转。 徐孟达是个有资源的人,这点不但我知道,但凡知道他名字的人都知道。他虽为商人,却热衷政治上的事。比如谁要升迁,谁要倒霉。他的消息不但来得快,而且来得准。 我也明白这里面缺不了端木,但端木毕竟只是个处长,有很多东西依他的地位根本无法触摸得到。比如我要从信访局到工业园区,端木从来没说过,倒是徐孟达,在我的调令下达前一天,打来电话祝贺过我。 只要被徐孟达盯上的东西,他就一定能得到。 我的心里不禁抖了几下。徐孟达看中我手里什么了?他既然亲自出马,显然这事对他很重要,而且有志在必得的打算。 与徐孟达这样的人交往,最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走深一步,危险也就多一分。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徐孟达亲自来找我究竟所为何来,答案没想出来,自己脑袋倒先痛了。 我放下车窗玻璃,朝外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近来抽烟厉害,嗓子眼每天烟熏火燎,不但痛,而且痰多。 既然想不明白,我干脆不想。决定回家去问老婆黄微微。 我的老婆在很多时候比我清醒,她看问题总比我要深刻得多。我曾经开玩笑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 我老婆说,因为这个女人是属于这个男人的,所以女人的伟大,来自于男人的爱情。 一想起老婆,我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柔情。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工作,尽管每日回家,却几乎没与她亲热。 黄微微很懂我,每天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水给我洗澡。等我洗好了回去,她一定坐在床头等我。 她会让我躺在她的双腿间,安静地给我按摩,直到我睡去,她才会小心的给我盖好被子,再去我娘的房间看看我们的儿子。 每天早上醒来,她已经早我起来了,并且承担了做早餐的任务。 我家原来的早餐都是奚枚竹安排,自从我回来后,黄微微就开始亲自承担了做早餐的任务。她会每天换着花样给我们做早餐,会安静地坐在我对面看我吃完,再递给我文件包,送我出门。 我对她的早起是持反对态度的,因为我每天醒来,习惯性的去摸身边的她,总是让我摸一个空。 其实黄微微也知道我这个习惯,只要我在家,每天早上必定的节目就是一定要搂着她,要细细地抚摸她的胸乳后才会起床。 我的反对最终被她的坚持化解得无影无踪。但她会在我醒来的前几分钟回到我身边,让我继续几年下来的温存。 黄微微有次对我说,都听说抓住了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她只想抓住我的胃,让我有一个干净卫生的早餐,有一个健康强健的体魄。至于人心,不是能抓得住的。 我被她的这顿感想弄得鼻子有些发酸,细想起来,自从我们结婚后,似乎就没有了过去火一样的热情了。 她还是她,可我却仿佛不是我了! 我叹口气,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第六百八十五章请老婆泡吧去 老婆黄微微果然没让我失望,她的分析让我如醍醐灌顶。我抱着她,在她羞涩的面庞上亲了一口,随即出门去找小姨。 徐孟达的合作提议一定与小姨有关!这是黄微微给我的提示。即便没有关,此时去找小姨讨个主意,也是不错的想法。 一路上我还在纠结徐孟达怎么会与小姨有关系,他们仅仅只有一面之缘。 直到我坐在小姨的面前,疑虑才一扫而光。 我的想法没错,徐孟达与我小姨确实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们却从来没断过联系。 小姨微笑着看着我说:“这个徐老板,比谁都急啊1 我一脸正经地说:“小姨,你怎么能跟他有联系呢?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 小姨吃惊地看着我,突然笑了,说:“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只知道,他不但是个有钱人,而且还是个有能量的人。没有他,我与老钱的合作,只能建立在满足你的愿望上。” “这是什么意思?老钱、你、徐孟达,你们三个之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怎么扯到一起来了?”我愈发糊涂,感觉面前似乎有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水。 “很简单。”小姨淡淡地说:“你要我与老钱合作成立新公司,无非就是替老钱的欠债买单。我和你姨父都明白,但我们都认了。谁让我是你小姨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辩解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可能将小姨推到火坑里去。只是有些东西,你不知道的内幕太多了。比如老钱,他欠的这些债,就是把他杀了来卖肉,又能卖几个钱?至于他把苏西镇的物业拿来抵押,你难道不清楚,涉及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谁敢乱来?所以他的抵押,也就是求个心安而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让我们合作成立新公司,一来能救老钱,二来能在你的工业园区把损失找回来。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被小姨说中了心事,顿时哑口无言。小姨的分析没错,当初我极力促成他们成立新公司,确实就是拿园区的建设在赌。 “可是凭着我和老钱,如果一口吃下工业园区,你知道会有多大的风险?”小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有什么风险?我们又不违规。”我心虚地说。 “你呀,亏你还是个大干部,一点风险防范的意识都没有。”小姨的手指头在我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爱怜地说:“你是当干部的人,不像我们这些老百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好多人看着,一句话没说好就可能惹来麻烦。何况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有多少人在盯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确实如小姨说的一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心态越来越严重。我以为工业园区就如苏西镇一样,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就没想过,衡岳市不是苏西镇,这塘水不但浑,而且深不见底。 “你知道拉虎皮做大旗的故事吧?”小姨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小姨的意思。 “所以,我就给徐老板打个电话,问他有不有兴趣而已。”小姨喝了一口水,笑了笑说:“小风,有个徐老板这棵大树,你还要担心流弹暗箭吗?” 仿佛眼前的阴云突然被一阵狂风吹散了一样,我眼前顿时清朗了许多。 “可是徐孟达并没有说出来要与我合作什么。”我迟疑地说:“万一他提的要求我答应不了,岂不是坏了小姨你的大事?” “没事。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你尽可以答复他。”小姨自负地说:“他徐老板做事,不但要关心自己,他还得照顾他身后的老爹。徐老板没有他爹,他什么都不是!你说是不?”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小姨的说法没错。与其说徐孟达手眼通天,还不如说他有着一个手眼通天的爹。中部省里,谁都可以不理会徐孟达,但没有人敢得罪徐达! 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我姨父还没回来?”我问。 “快了。就这一两天吧。”小姨挥挥手说:“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该干嘛干嘛去。徐老板他来没告诉我,你也不要提我。他要想在衡岳市切这块蛋糕,绕不开我。” 我看着明媚照人的小姨,心里一阵温暖。我这个小姨,如果将她放在我的这个位置,不知道会有多大的能量。 我还想继续说话,小姨却不肯了。起身推着我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来我这里,是你老婆的主意吧?” “跟她没关系。”我打着哈哈说:“我家老婆,怎么会懂这些复杂的东西?” “你家老婆,古怪精灵着呢。”小姨笑眯眯地说:“把你交在微微手里是对的。” 从小姨家出来,我干脆掏出电话打给黄微微说:“老婆,我们去泡吧吧。” 电话里她似乎吃了一惊,半天才迟疑地问:“你打错了吧?” “没错。”我肯定地说:“老婆,我请你泡吧。” “不泡。”她爽快地拒绝了我,说:“我们多大了?还去泡吧?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啦?我就不能与自己的老婆浪漫一把?”我笑嘻嘻地说:“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她还在迟疑,似乎拿不定主意。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似乎与浪漫无缘。当年在春山县搞社教的时候,她还是个羞怯的小姑娘,如今岁月已经将她磨练成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小少妇了。 我这么些年,不但没送过她像样的礼物,甚至连几句甜蜜的话也说得极少。至于像泡吧这类的休闲,更是想也没想过。 我催促着她说:“老婆,来吧。给我们一个二人世界,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终于答应了,仿佛很羞涩,迟疑了一会问我:“老公,我穿什么衣服出去呀?” 我心里一动,随即说道:“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我要让他们看到我陈风的老婆,不但是美女,而且是极致的美女。” 她吃吃地笑,挂了电话。 我将车开到自家楼底下,仰头看着自家窗户的灯光从头顶飘出来,温暖的情绪就在身边蔓延开来。 一支烟的功夫,借着灯光,一个身上套着风衣,穿着长筒高靴,脖子上围着丝巾,头发随意地飘洒的女人飘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她的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身材修长,在朦胧的夜色里,散发出令人心动的魅惑。 我擦了擦眼睛,仔细地盯着她看。 直到她款款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她就是我的老婆。 “傻看谁哪?”她娇羞地推了我一下。 我这才从愣怔中醒过来。 “太美了1我喃喃地说,舍不得移开目光。 “美什么呀?都老太婆了。”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去,放下车窗说:“老公,还去不去呀?” 我赶紧上车,打量着身边散发悠悠暗香的老婆说:“老婆,原来你是真美埃” 她羞涩地低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其实,每个人的身边都藏着无数的美丽。只是我们被世俗遮盖了眼睛,没有去发现而已。比如现在的我,愧疚之心溢于言表。老婆如此的令人心动,我居然没发现她的美。她就像我随意丢弃在屋角的瓷碗一样,在某个深情的夜晚,突然看到她发出耀眼的光华。 “来,我亲一口。”我舔着脸说,伸手将她搂了过来。 她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我肩上,将一张明媚的脸递到我唇边。 “走吧,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她轻声地说,伸出手来,在我脸上轻轻地抚摸着。 “谁想看就看。”我毫不顾忌地说:“老子亲自己老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你不羞我羞。”她将头从我肩上移开,突然悠悠叹口气说:“我都忘记怎么开车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端木究竟是谁的人 与徐孟达的合作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徐孟达派薛冰随同我进京,找他的关系给工业园区升级。他以省属开发公司的名义招投标工业园区基础设施建设。 当双方各自在协议书上签上名字,盖上公章后,徐孟达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陈风老弟,大哥不会让你失望!” 所谓君子之言,一言以蔽之。他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义,我再多话,显得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 这份协议不能公之于众,我安排许美丽说:“许主任,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协议。” 许美丽心领神会地点头。我能安排她来参加签订协议,就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看。许美丽是个聪明人,她能看不出我的用意? 我签订这份协议是有打算的。甘露虽然说她有同学能帮我,毕竟她现在身处国外了,国内的朋友会不会敷衍我,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再说,总不能拿这点小事去麻烦人家甘露。人家已经给你指明了一条路,能不能走得通,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徐孟达能答应把此事办下来,这点我是深信不疑的。因此,协议的重心我是摆在园区升格上,也就是说,如果园区升格不成功,我与徐孟达的其他协议都不成立。 但我没想到他会派薛冰与我一同进京。 他是真不知道我与薛冰的过去?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来考验我? 从他说要派薛冰随我进京开始,我就觉得背后隐藏着一双眼睛在偷窥着我,以至于后来我们寒暄以及吃饭的整个过程,我都显得心不在焉。 历玫在洗手间的路上堵住了我,笑嘻嘻地说:“看到薛老师心动了吧?” 我呵斥她道:“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些什么呢?” 历玫根本不怕我,她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我觉得你们好像认识一样。” 我惊异地看着她问:“何以见得?” “你看人家薛老师的眼光,从头至尾就没离开过你。而且这女人的眼光啊,什么都藏不住的。”历玫显得很有经验地分析道:“女人要爱要恨,眼光就能出卖自己。” “哪她是爱还是恨呢?”我调侃着说:“小历啊,你一个刚从鸡蛋剥出来的人,怎么像个老手一样的那么有经验?” 历玫瞪了我一眼道:“我先纠正你两个常识性的错误。第一,我不是刚从鸡蛋里剥出来的,本姑娘今年芳龄二十三岁了,符合法定结婚年龄,是一个正常的女青年。第二,本姑娘是女人,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再说,本姑娘选修过心理学,会看相。” 我哈哈笑了起来,挑衅地看着她说:“哎呦,看不出我们园区还有个半仙嘛,来来来,帮我看看相,好不好。” 历玫羞怒交加,她甩了甩手说:“总会帮你看的。” 她扭头进了洗手间,我正准备要回去房间。她又从里面冲出来,站在我身后喊我:“喂,我还有个事。” 我站住脚回转身笑问她道:“说,什么事?” “你这次还带我去不?”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当然。” 她这才满脸堆笑,想起自己是来上洗手间的,恍然大悟般拍了脑袋一下,朝我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闪身进去了。 徐孟达安排薛冰随我进京我没反对。我如果反对,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不管徐孟达是出于何居心,我只要把握住自己,我就不怕隐藏着的眼睛。 他们的婚礼还没举行,之前说要从我家嫁出去的话也没再提。甚至他们这次来,根本就没提过婚礼的事。 我也不好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但我隐隐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端木一直没出现在我们谈协议的地方。我明白他是在避嫌,但端木就是徐孟达身边的一条听话的狗,他出不出现,根本不重要。 但他毕竟是省委组织部的处长,他不会没事跟着徐孟达来衡岳市晃悠。他的不出现,或许还另有目的。 果然,在我们就要启程赴京的前一夜,端木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约我一起去喝茶。 端木约我喝茶,绝对不是喝茶那么简单。因此我很爽快地答应,并定了一个地方,亲自开车去把他接了过来。 他从见到我开始就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直到我们落座了,茶水也泡好了,他才悠悠叹口气说:“陈风,有麻烦了。” 我心里一紧,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端木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孟达这人,心思太重了。” “徐哥?他怎么了?” “他这次来,你以为真的就为项目来?你们衡岳市的这点小项目,他还看不上眼的。他是另有目的。”端木紧张地说:“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嘛,我劝过他几次了,他一直不肯放手。” 我有点糊涂了,不知道端木在说什么。 端木看我紧张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说:“你也别紧张,你看你,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我讪讪地笑,递给他一支烟说:“端木处长,你干脆直接说。” 端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陈风啊,你还是藏不住自己呀。不过,你这个性格我喜欢,性情中人嘛。” 我没接他的话,帮他续上茶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前段时间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冒出了一份什么名单的说法,就是关系到孟达车祸这件事的。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份名单就在你小姨的手里。” 我心里一顿,差点要跳起来。 “你知道这份名单吗?”他试探地问我。 我坚决地摇头否认,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端木苦笑了一下,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茶几说:“我告诉你,这份名单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一旦流露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什么名单嘛?”我装傻充愣地问。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但是,你总不会不知道衡岳市的毒品假钞案吧?”端木冷冷地看着我说:“这个案子,可是你陈风亲自经办的。你能说你不知道?” 我认真地说:“哦,那件事啊,已经盖棺定论了。人也死了,案子也结了。还有什么事嘛。” “不但有事,而且是大事。”端木叹口气说:“据说死者在临死之前,把他这些年来的一些事都记在一个本子上。而且记得很详细,送给谁谁多少钱,在哪里送的,都记得非常清楚。你说,要是真有这样的一份名单,会发生多大的地震?” 我心跳得厉害,但我必须装作无辜。 “管他。”我轻描淡写地说:“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了。就算有这样的一份名单,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份名单里,有几个人的名字牵涉到现在还在台上的领导。如果真出事了,就不是小事,可能影响到任何人,包括你我。” “是吗?”我心惊肉跳,快速回想了这几年来的一些事。觉得自己不管如何,都是置身事外的人。就算天翻地覆,跟老子也无半毛钱关系。 “行了。就此打祝”端木淡淡笑了笑说:“我们是来喝茶的,说这些东西没意思,是不?这喝茶嘛,就是图个心静。心静了,茶才能喝出境界来。” 我连声称是,又帮他续满杯。 “听说,你跟林副省长的女儿很熟?”端木突然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也不算很熟。她过去是我们春山县电视台的新闻主播,我们曾经打过照面,认识而已。” “哦1端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问道:“她有不有男朋友?”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现在好像调省里去了。既然不是我的兵了,我也不好去关心人家私生活嘛,组织关心用不上了。” 我虚张声势地笑,心里却像打鼓一样的乱跳。端木突然问起林小溪来,难道他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我问,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泡茶。 “随便问问。”端木说:“前段时间我们去搞干部审查,认识了她。看她的工作履历,知道在你们春山县干过,随便聊了聊,她说认识你。” “是吗?”我一副吃惊的样子问:“她说我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这个人,不错,有胆魄,有能力。” 我哈哈大笑起来,谦逊地说:“端木处长,我们也就认识而已。” “不聊她了。”端木打断我说:“不过,你在媒体这块认识的人倒挺多。” “也没几个。”我笑道:“有些工作,还真离不开媒体。” “媒体这东西,就是把双刃剑。有时候能抬着轿子送人上天堂,有时候会把人送到地狱里去。”端木笑道:“比如你们衡岳市有个记者,叫陈萌的,据说是你们书记的女儿,做起事来就六亲不认。” “是吗?”我愈发的心虚了。我感觉端木请我喝茶是假,他来试探是真。他的每一句话,看似无心,其实都是有所指,而且目标明确。 “是与不是,你比我更懂。”端木呵呵地笑起来,抚着肚子说:“茶是好茶,毕竟是水。喝了一肚子的水了,饱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端木处长,你对徐哥这事怎么看?” “你呢?”他反问我。 “我不知道。”我真诚地说。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谈话正式步入正题,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是孟达的兄弟,这点你知道。”徐孟达抬起头,平视着我,面部无丝毫表情,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他的事。他要做的事,我只能支持。” 我赶紧说:“我也是。” “但是,我不希望目前的这种平衡被打破。”端木叹了口气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伤了谁,我都不愿意看到。我想你也一样。与其把心思放在你争我夺上,不如大家握手言和,平平安安的,活活美美的过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附和着他说。 “现在能让大家言和的办法只有一个。”端木压低声音,将头凑过来说:“让所谓的不知真假的名单永远不露真相,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唯一的人就是你。” 我吓了一跳,赶紧乱摇着双手说:“端木处长,你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干部,我连我自己都没管好,我根本做不到你所说的事。” 端木又冷冷地看着我,良久才慢悠悠地说:“如果你拒绝,怕是你连个普通干部都没机会做了。” “没得做也没办法。”我苦笑着说:“我本来就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纯粹是一个草根,没得做也无所谓,反正哪里来,我回哪里去。我不但不会失落,甚至还有解脱的欣喜。” “是吗?”端木的目光严厉了起来,他逼视着我说:“你想没想过,如果你什么也不是了,你的家庭还能保存?” “当然能。”我信心满满地说:“我家人都爱我,我也爱我家人。” “没错。你没想过你家人的背后,还站着更多的亲人吗?他们会容忍你?” 我顿时哑口无言。 第六百八十七章鱼与熊掌 端木在与我谈过话后就消失不见了。我去跟徐孟达辞行时也没见到他。 端木究竟是谁的人?这个疑问在我心里一直纠缠不休。可我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去问,以至于我在登上飞机的时候,还心有不甘地回首看地面。 去北京就三个人,我、薛冰和历玫。 三张座位,我恰好在中间。两边一边一个美女,都有着不一般的美丽。因此我前后座位上的男人,大都朝我投来猥琐的目光。 航程差不多四个小时,这是一段时间不长,却最令人寂寞孤独的时间。飞机不像地面上跑的车,没有风景可看。最多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想起电视里神话故事的片段。而且飞机的窗户很小,我坐在中间位子上,想看白茫茫的云海机会都没有。 薛冰靠窗,历玫靠过道,我在中间。 飞机里空调开得很低,有人已经叫空姐拿来毛毯盖上了。 我左右各看一眼,挥手叫来空姐,也拿来两张毛毯,给她们各自盖上,自己找出一本书来,开始心不在焉的看。 眼睛看着书,心却不在书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端木的话。 从端木的话里,我几乎能揣度到他并不是徐孟达忠实的走狗。徐孟达是一心要置人于死地,而端木仿佛要将徐孟达的想法化解于无形。 端木选队站?我轻轻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依端木目前的位子和资历,他尚无选边站队的资本。就好像我一样,我们都是处级干部,在地方确实是个不小的官。但要放到大地方去,屁都不是。 处级干部在中国多如牛毛,比如像北京这样的大地方,一块砖头扔出去砸死十个人,必定有八个是处级干部。 一个还没资格选边站队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人恩惠,嘴软手软心也软了。 但谁会给端木恩惠呢?端木出身农家子弟,至今家里也算不得富裕人家。据他说,他家四个兄弟,除了他一个人读书出来当官做员之外,其他的三个兄弟都在家里跟牛屁股。其中最小的弟弟早几年进了当地派出所当了一名协警,混得还不错。 一想到派出所,我的心便咯噔了一下。 难道端木真藏着事? 机舱里很安静,半个小时不到,已经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抬头扫了一眼机舱,大多数的人都低着头,要不闭目养神,要不读书看报。 历玫身上盖着毛毯,看到我去看她,她嘴角一弯,笑出一个弧度。我报以微笑,正要转脸去看薛冰,历玫却悄悄问我:“你冷不?”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还好。” 历玫双手都在毛毯下面,毛毯盖到她下巴边。这样子让我想笑。 “她睡着了。”历玫轻声说:“说真心话,这个薛老师好漂亮哦。” 我笑笑没搭理她。 历玫见我不接话,也没了兴致,撅起嘴巴说:“我也睡了。” 她果真闭上了眼假寐不再理我。 我转过脸来看薛冰,这一看把自己吓了一跳。薛冰正张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我。 我刚要开口说话,发现她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随即,毛毯底下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慌乱,要是被历玫看到了,我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我微微用了一点力,想要挣脱她的手。她却使劲抓着,让我挣脱不出来,并且将毛毯盖上来,将我们的一双手都遮盖在毛毯下边。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眼波流转,哀怨与风情齐飞。 我不敢与她对视,眼神乱转。 对她,我太熟悉了。 她突然浅浅一笑,指甲在我手心里挠了几下。这是我们曾经的小动作,这个小动作让我多少次柔情蜜意,多少次心潮澎拜。又有多少次失魂落魄,多少次魂牵梦萦! 我不敢动,任由她挠,尽管痒得难受,我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突然历玫这边动了一下,我刚想抽回薛冰握着的手,没料到历玫的手也悄悄伸了过来,她在我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旋即抽了回去。 我转过头去看她,发现历玫抿着嘴巴在偷笑。她依旧微闭着眼睛,但我能看到她在偷窥着我。历玫一定看到了我们的小动作! 刚好空姐过来,我装作问洗手间,抽回了薛冰握着的手。 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坐到了一块去了。我惊讶地站着,不知道该坐还是不坐。薛冰先开口了,瞄了一眼空出来历玫的位子说:“傻站着干嘛?装模特啊1 我讪讪地笑,只好坐下去,却不敢掉头去与她们说话。 历玫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看看我,又去看看薛冰,恍然大悟般地说:“你们原来就认识,是不?” 我点点头,薛冰也点点头。 历玫将头靠在薛冰的肩上,娇嗔地说:“难怪我看你们,总觉得男才女貌的。” 我呵斥她道:“小历,不许胡说。” “我胡说了吗?”她笑嘻嘻地去问薛冰。 薛冰不好意思地微笑,爱怜地拍拍她的肩头说:“你小姑娘,就算说错了也没事。” 历玫握着薛冰的手说:“薛老师,我不想叫你老师,我要叫你姐。” “你想怎么叫都行。”薛冰慈爱地笑。 “姐1历玫快活地笑,叹口气说:“我姐真像天上的仙女一样的,我一个女孩子看到都爱死了,你们男人还站得稳脚?” 薛冰刚想说话,历玫拦住她说:“姐,我看你那个男朋友,气质什么的,都不能与我们陈主任比啊,你怎么就爱上了他呢?” 薛冰看我一眼,脸上漫上来一层尴尬。 我只好再次呵斥她说:“小历,不说话就成哑巴了?安安心心好好休息,等到了北京,可不会给你休息时间了。” 历玫吐了一下舌头,轻声骂道:“周扒皮吧?还想学半夜鸡叫1 薛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打着圆场说:“你们主任说的也对,我们这次来,可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哦。” 历玫挪动了一下身子说:“我这样坐你们中间,不好吧?要不,我们再换过来?” 我摇手拒绝说:“算了,这样挺好。” “可是我坐中间,我姐就不能握你的手了。”历玫说话真的是口无遮拦。此话一出,纵使我能稳如泰山,也逃不掉尴尬与羞惭。而另一边的薛冰,早已是桃花满面,羞态尽显了。 有了历玫这枚开心果,旅途不但不疲劳,反而轻松快乐了许多。 历玫的存在,把我与薛冰之间的隔阂撕得一干二净。仿佛我们都是赤裸裸的面对着对方,再也无需刻意隐藏自己。 吃过中餐后,疲倦终于卷土而来。 首先是历玫,哈欠连天。 她将身子往薛冰那边靠,一边喃喃说:“姐,我要睡了。” 薛冰搂着她的肩头,轻轻拍着说:“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历玫浅浅的笑,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就此可以安静了,我与薛冰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正要说话。历玫却突然睁开薛冰的拥抱,将上半个身子往我这边靠过来。 我躲闪不及,只好老老实实地让她靠。 薛冰抿着嘴巴笑,轻声说:“这小姑娘,可是看上你了。” 我脸色一沉,说:“别乱说。” 薛冰笑道:“刚才她与我聊天说,她给你看过相了,说你这样的男人,最适合谈恋爱了。” “什么意思?”我心情不悦地问。 “还什么意思?就说你这样的人,讨女孩子欢喜呗。” “是吗?” “怎么不是?”薛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自己想。” 我想个屁!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子又不是情圣!在事业与爱情面前,我选择的一定是事业!因为爱情在我看来,吃不饱穿不暖,无非是精神的享受。而事业不但可以带来物质享受,也能带来连绵不绝的精神大餐。 薛冰的话里有话,我岂能听不出来。但我与她之间,不存在谁抛弃谁,也不存在谁谁始乱终弃。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她需要城市生活,我需要事业更进一步。 而这两者之间,只有放弃一方,才能得到另一种结果。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在心里哀叹。 突然心里一动,眼前的这两个女人,谁是鱼?谁又是熊掌呢? 第六百八十八章远隔重洋的电话 到北京,第一站是找驻京办。 一个电话过去,他们立即派来了人接我们。 衡岳市驻京办主任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眼神浑浊,几根头发散乱。穿着倒是精神,西装一看就是高级货。 接风宴上,他叫苦连天。说衡岳市的驻京办现在沦为招待所,主要是领导重视不够。比如每年的行政列支,让他捉襟见肘,几乎不敢出去交流感情。 我沉默不语。对于驻京办,我没有太多的感受。一个地级市,在京城设个驻京办,其实根本没必要。地级市的干部,要想登堂入室拜访各部,与普通老百姓毫无几样。唯一的好处就是信息灵,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样的政策要出台,驻京办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驻京办主任的行政级别不低,正处级干部。家属在衡岳市,他一个人常年在京城。本来是夫妻分居令人忧伤的事,但他似乎心安理得,嘴上叫苦连天,人活得却是滋润。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很多年,算得上半个北京人。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他叫来的几个陪同人员,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这几个小伙子也是我们衡岳市人,在驻京办多少担任着小官。 饭吃得平静,波澜不惊。席间驻京办主任说到了一个亿万刺激计划,让我兴趣陡然高涨了起来。 说是国家为了刺激经济,准备拿出大笔的钱投入基础设施建设。说穿了就是,现在只要手里有个项目,随便扒拉一下就有钱进口袋。 我们来北京的目的事先与他通过气,因此驻京办主任竖着大拇指说:“陈主任,你的嗅觉比我们还灵埃这段时间我看别的市都在跑部钱进,就是没看到我们衡岳市来。我心里急啊1 我笑道:“好事慢出来。我们现在不也来了。” “来了就对了。”驻京办主任撩了一把稀疏的几根头发,满面红光地说:“这次我们衡岳市不搞出点名堂来,还真无颜见江东父老。” 他指着陪同我们吃饭的几个小伙子说:“这几个人,这几天就跟着你们了。一个目标,为你们服务。北京很大,路很复杂。你们要出门,叫上他们去,一来开车,二来可以导游。等到事办成了,我们再庆功。” 驻京办主任的热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若从级别上讲,我与他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彼此不分上下。但他在天子脚下,身上沾了皇气,眼睛里看到的都是达官贵人,眼阔子比常人高许多,虽然同一级别,他却感觉比别人要优越许多。我在地方执掌一个牛耳,也是个得罪不起的实权派人物,何况我还是隐身的未来常委,轻重立马可判。 我们就住在驻京办。这是一栋四层的小楼,藏着幽幽深深的胡同里。小楼有一个院子围着,独门独户,门口挂了一块牌子,写着“中部省衡岳驻京办”。 驻京办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一楼是接待室、饭堂,里面摆着一张乒乓球台。 二楼是办公室,驻京办主任以及他手下的人,都在这一层楼办公。 三楼是他们的宿舍,只有四楼,才是客房。 平常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等着相关部门打来电话,说某某某来上访了。他们只要接到电话,就会派人开车过去,软硬兼施地把人弄回来,想方设法把人送回去。 客房不多,也就三五间。有两间已经被人占了,据说是市轻工局来的人。剩下的三间在走廊的最尽头。驻京办主任犹犹豫豫半天,我才明白他想留出一间来,以应市里再去人时急需。 我们三个人,有两间也足够。因此薛冰和历玫就合住一间,我一个人住了一间。 客房设施不算好,但还齐全。被子看着也干净,洗手间的毛巾是新的,看来是特别为我们换下来的。 各自进房后,我迫不及待先去洗了一个澡。围了一条浴巾出来,也不觉得冷。 时令虽已进入冬天,北京的阳光仍很干净。房间里装有暖气,让人如沐春风舒服。 我仰面八叉躺在床上,拿过电话,开始给甘露打。 没想到电话居然通了,我按捺着心跳,轻声问:“是甘市长吗?” 电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我能感受到就是她。 “陈风?”她问,声音里夹杂丝丝颤抖。 “是我。”我高兴地说:“我来北京了,想找你同学。” 甘露迟疑了一下说:“好,我把他的电话给你。” 她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分钟后,她说:“你记一下,我报给你。” 记号电话,她嘱托我说:“我这个同学很传统,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不就是不要我送礼吗! 可是天下不吃腥的猫有几只呢?我呵呵地笑,安慰她说:“放心,我就空手上门去。” 她沉默了,良久后轻声说:“陈风,我有了。” “有了?”我疑惑地问:“什么有了?” 她显然羞涩了,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我赶紧喊:“别挂啊,我还没说完话呢。” 她就叹了口气说:“你还有什么话?说吧。” 我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甘露辞职去国外,并且有不想再回来的思想。这一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她都是未知数。心头顿时一阵怅然。 “你还好吧?”我问,声音沉重了起来。 “还好。”她轻轻笑了一下说:“这边与国内还是有好多东西不一样。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我说:“只要你开心,一切都好。” “可是现在我,一天到晚无聊得要死。”甘露叹口气说:“我来这里又没工作,一天到晚呆在家里,他每天回来都很晚,我们想说几句话都难。有时候我还真想回去。” “别!”我笑道:“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圆。你回来干嘛?” “你笑话我1她显然生气了,声音高了许多,说:“陈风,你再胡说八道,看我回去饶不饶你。” 我逗着她说:“你回来呀,我等着你呢。” “要不是我身子不方便,我现在就走。”她恨恨地说:“你就欺侮我吧。” 我想起她刚才说的“有了”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怀上了?”我试探地问。 “嗯。”她答。 “恭喜你。”我由衷地祝贺。 “谢谢。”她也客套起来。 “我要做孩子干爹。”我笑嘻嘻地说。 “嗯。”她还是轻声回答我,过一会突然想起来一样说:“等会我给同学打个电话,告诉你来了。” 我们的电话就此结束,拿着话筒,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一阵阵蜂鸣声,我的心一阵阵抽搐。 尽管一根电话线可以让我们随时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毕竟远隔重洋,思念的心情犹如波涛一般,一浪盖过一浪,生生不息的冲击着心底的触动。 甘露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漂亮女官员,我们之间曾经有过暧昧,有过互相倾慕对方的情愫。 她就像一株凌霄花一般,淡淡的幽香能直透人的灵魂深处。 她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女人,一个能永远占据人记忆深处的女人。 我长吁短叹,看着泛着黑斑的天花板,心里慢慢平静。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即,我听到薛冰在门外喊我:“陈风,方便吗?” 我答应着说:“稍等。” 赶紧下床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就看到笑吟吟的薛冰站在门口。 她闪身进来,低声说:“小历睡了。” “那么快?”我吃惊地问。 “小姑娘嘛,坐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 “你有事?”我问,请她坐下说话。 她并不坐,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后说:“我想搬出去住。” “去哪?”我问。 “这里环境太差了。我要出去住。”她说,站住脚,看着我,眼睛里一片渴望,“你也一起搬出去,好不?” “不1我坚决地拒绝:“我是来办事的,就应该住在驻京办。” “你不去我去。”她瞪了我一眼,转身出门。 第六百八十九章两条腿走路稳当 薛冰执意要搬离驻京办,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人家现在是锦衣玉食的一类人。由此我想到句古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在奢华的时候很容易迷失自己。当初薛冰在苏西中学时,一间屋子还是五十年代的建筑,连窗户都是纸糊的,她一样能住得心情舒畅。但她进了城市,特别是到国外转了一圈后,生活的质量提高了许多,苏西的环境打死也入不了她的眼。 薛冰要搬,我不能随着她搬。像我这样级别的干部,来京一般是不住驻京办的。我之所以要住这里,主要原因还是有归属感。毕竟是自己的地方! 我让驻京办主任亲自送她去住高级酒店,我和历玫坚守在驻京办,准备开展攻坚战。 京都求人,是一件看起来容易,实则难于上青天的事。 如果对京城文化不了解的人,路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三五句话就让让你云里雾里。北京人善侃,好像自己都认识中南海的。什么样的大事,到了他们手里,仿佛都像没事儿一般的轻松。他们嘴里随便冒出来的一个人名,足以让听者跌一个大跟头。 资料和说辞都准备好了后,我开始给甘露介绍给我的同学打电话预约。 甘露的同学就在我这次要去拜码头的国家发改委,据说是位司长。 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没想到电话过去,对方客客气气地说,甘露已经给他来过电话了,他也知道了这回事。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情,甚至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地说:“首长,您看我什么时候过去汇报?” 对方没给我答复,倒要我在北京好好玩玩,看看故宫长城什么的。 我心里急啊,又不能催,只能一个劲点头说:“谢谢首长关心,谢谢。” 挂了电话,我长叹口气,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人家接我电话,能跟我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很够意思了。至于能不能见到他的人,能不能办成事,一切都在天意。 其实在电话之前我是有思想准备的,毕竟是甘露的同学,与我素昧平生。人家能给同学面子,不一定会给我面子。 但我这个电话总是要打的,我需要两条腿走路。 我最真实的想法就是靠着甘露这根线把事办成,这样我就有借口将徐孟达拒之门外。 徐孟达要入主工业园区是幌子,端木已经明确告诉我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孟达来工业园区赚钱我一点也不反对,只要在一个公平的框架下,谁来赚这笔钱都行。 可怕的是徐孟达不是冲着赚钱来的,他是看中了小姨手里的名单。这份名单能置不少人于死地,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徐孟达与我的合作就建立在园区升格上。按照我们的协议要求,只要他办成了园区升格的事,我就要无条件让他入驻工业园区。 徐孟达入驻工业园区,打着的是小姨的牌子。也就是说,他们要组建一家新公司。不言而喻,他与小姨之间,一定是有交换的筹码的。 小姨现在差钱,这点我非常清楚。她的资金基本上消耗在为钱有余擦屁股的事上了,单靠小姨和钱有余的力量,想一口吞下工业园区这块肥肉几乎不可能。而这一切恰恰徐孟达能帮上忙。 徐孟达是个不差钱的主,他能帮上小姨,解小姨的燃眉之急,当然,他是有条件的。徐孟达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整件事的致命点就在于小姨如果丧失了工业园区的项目,她将陷入资金困苦的泥潭。什么能走出去,谁也说不准。 小姨会陷入泥潭又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要救一把钱有余的心态,小姨不会把公司资金全部压在替钱有余擦屁股的事上。 我的脑袋有些发晕,一连串的事表明,如果徐孟达计划得以实现,后面很多我计划中的事将要改写。 徐孟达是我这次来京最后的一个法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祭出来。 来之前我是悄悄下了决心的,不把升格的事办成,我不回衡岳市。 市长在我来之前是寄与了厚望的,他现在把工业园区这摊子事全部打包交给了我。市长开玩笑说,只要我这次能办成事,他将提拔我做主管全市工业的副市长。 做不做副市长我没太多期望,但做一个让市长放心的人,却是我现在最迫切的希望。 万一甘露的同学帮不上忙,或者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帮,我就会祭出徐孟达。 但现在我要走的第一条路,必须是甘露同学这条路。 我想给甘露打电话,把他同学的态度告诉她,顺便探听一下她的口气。 拿起电话摁了号,却没有勇气拨过去。大洋彼岸的甘露,此时应该是深夜。我在深夜贸然给一个女人打电话,让人家老公知道了不好。 来京三日,事情进展还是原地踏步,我不免有些着急。 历玫在准备好资料后就回了房间,这个小妮子对我不愿意跟着薛冰去住高级酒店耿耿于怀,说又不花自己的钱,何必要心痛。 我只能苦笑,想告诉她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等到我们大功告成,我一定让她住京城最高级的酒店,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薛冰去了酒店也没跟我们联系,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于是我敲开历玫的门,让我跟我一起去看薛冰。 历玫一听要出门,顿时眉飞色舞。 她让我先回去等她一会,她要收拾一番才能出门。 我笑道:“你又不是去见男朋友,收拾干嘛?” 历玫眼睛一瞪说:“我本来就没薛冰姐一半漂亮,再不收拾一下自己,我都感觉没面子去见她。” “她是女人。”我强调说:“女人不在乎女人打扮吧?” 历玫冷笑一下说:“你懂什么呀?女人才会更注意女人。我总不能让薛冰姐光彩照人,我却是个黄脸婆,这样你也没面子呀。”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笑呵呵地问。 “当然有关系。”历玫白我一眼说:“我现在是你手底下的人,我漂亮你有面子,我难看,你会有面子?” 我顿时无言以对。历玫究竟是什么想法我不得而知,但女人爱美的天性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回到房间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历玫出门,我又开始着急。 女人出门磨磨蹭蹭是通病。这在薛冰时期,以及我老婆黄微微都能得到体现。 比如我老婆黄微微,都是孩子妈了,出门照例要修饰一番,往往等得我心急火燎。 我再次出门来叫她,站在门口喊了几声,不见她回答,便伸手去推门。 门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了。 触入眼帘的是一张洁白光滑的女人背,历玫正在换内衣。 我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眼睛,急匆匆要退出去。 历玫却喊住了我,回过头说:“还不把门关上,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换衣服啊?” 我尴尬地说:“我出去,对不起埃” “什么对不起啊,你看都看到了,还在乎多看一眼啊。关门!” 四楼是驻京办住人的客房,平常就没几个人。轻工局的两个仁兄从我们住进来就没看到过,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 “我还是出去。”我迟疑地说,低着头不去看她。 “你想出去就出去吧。反正你也看到了,不亏了。”历玫套好羊毛衫,转过身来说:“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历玫的身材本来就很好,羊毛衫的贴身效果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将她胸前的一对大乳,衬托得如山峦一般的深邃。 女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无外乎就两个地方,一个是脸蛋,一个是美胸。 历玫的脸洁白无瑕,如白瓷瓶一般的光洁,虽然有点肥,却丝毫看不出赘肉,反而珠容玉润,给人一种无比恬静的美丽。 至于她的美胸,有着少女的挺拔,又蕴藏着少妇的丰满,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向往的。 “好不好看嘛?”她催促着我问。 “好看。”我说,不敢把眼光长久停留在她身上。 这是一具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躯体,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好看就行。”她满意地转了一圈,凑到我跟前,调皮地说:“陈大主任,你今天偷看女孩子换衣服,该怎么补偿我?” 我讪讪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换衣服不关门。”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管。我关不关门是我自己的事,哪有男人随便闯人家女孩子房间的。”她嘟着嘴说:“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我无可奈何的说:“好吧,你说,怎么补偿?” “等下见了薛冰姐,你不要老看她,多看看我。”她脸色一红,转过身去,羞羞地笑。 “好!”我爽快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就盯着你看。” “不行1她断然拒绝说:“你盯着我看我会不好意思。” “哪怎么看?”我疑惑不解地问。 “你就拿刚才偷看我的眼光看我。”她抿着嘴笑。 我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她拿起自己的手袋,快活地嚷道:“我们出发吧1 第六百九十章交杯酒 薛冰住五星级宾馆,我们找到她房间时,她正在给人打电话,看到我们进来,慌慌张张的挂了,笑道:“你们怎么有空来了?” 历玫打量着她说:“姐,你给谁打电话?不会是我姐夫吧?想他了?” 历玫口里所谓的姐夫,自然是徐孟达。小妮子话对薛冰说,却将一张脸对着我,挤眉弄眼。 我装作没看见,扫视一眼她房间的布局,赞道:“五星级的宾馆果然不一般,豪华呀。” 薛冰嘴一撇说:“豪华?又不是不让你们过来住。” “住不起。”我叹道:“我们没钱。” “要你付钱了吗?”她眉头一跳说:“叽叽歪歪的,爱来不来。” 历玫拖着她的胳膊,扬起一张脸说:“姐,我来。我陪你住,好不?” 薛冰浅浅笑道:“我没问题,欢迎你来。可你们领导会同意吗?” 我讪讪笑道:“没事啊,小历想住哪都行,只要不耽误工作。” 历玫欢天喜地地嚷:“你可是你说的呀,做领导的,不能出尔反尔。” 我摆摆手道:“我出尔反尔了吗?” 历玫迟疑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说:“我还是不过来住了。领导住驻京办,我怎么也不能一个人跑出来享受呀。我要与领导同甘共苦。”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刚好到了饭点,我提议请她们两个去吃烤鸭。 来北京不吃烤鸭,等于到了苏州没游园林,必将遗憾终生。人一辈子会有许多遗憾,任何的遗憾都将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记忆。就好比我们来北京一样,人生虽然漫长,来北京的机会并不是时时具备。 没事逛北京,不是闲得慌,就是骚得很。 我的提议得到了两个女人的热烈响应,薛冰拿起手袋,跟着我们一起下楼。 楼下就有一家烤鸭店,是全聚德的分店。店里头人头攒动,五湖四海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一张可以坐下来的桌子,只好学着别人,点了几样打包,准备带到房间去吃。 薛冰又买了一支红酒,说吃烤鸭喝红酒,是土洋结合,要将烤鸭吃出异国风情来。 回到房间准备停当,三只高脚杯一碰,叮当一声,烤鸭大餐正式开始。 红酒对我来说,与饮料无啥区别。但面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我总不能一个人喝着白酒与她们说话。何况现在满身情调的薛冰,要将烤鸭吃出异国风情。我一般不会做大煞风景的事,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薛冰能喝,十几年前我就知道。苏西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不能喝的。 而历玫却不行,这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姑娘,啤酒都没喝几次,几杯红酒下去,一张脸就红扑扑的如花儿一样的绽放了。 薛冰捏着高脚杯,气质高雅,神态安详。历玫一个拳头握着酒杯,花容飞扬,语无伦次。 “领导,你们喝个交杯酒吧。”历玫笑嘻嘻地说。 “胡闹1我故意黑了脸呵斥她。 “你不跟我姐喝,跟我喝,好不。”她还是笑嘻嘻的,一副没肝没肺的样子。 历玫显然醉了,她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说话已经没个把门的人了。 “不喝!”我拒绝她说:“小历,醉了就躺一会。” “我不1她嚷道:“我就要跟你喝交杯酒。” 一边的薛冰掩着嘴吃吃笑起来,她的笑让我有些难堪。 对历玫不能太严肃,毕竟人家是小姑娘,又是第一次跟我出远门。一个姑娘家,敢跟着一个男人出远门,要么是绝对放心,要么是另有所图。 “喝吧。”薛冰劝着我说:“小历是想尝尝交杯酒的味道吧?” 历玫一个劲地点头说:“还是我姐理解我,不就是一杯酒吗?喝了还会死人?” “死人倒不会,不过,喝了交杯酒,是要送入洞房的。”薛冰温温柔柔地说,眼睛看着历玫,犹豫一下说:“你明白么?” 历玫似乎被吓倒了,嗫嚅着说:“这跟洞房有什么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这是老祖先留下来的传统。喝了交杯酒,就是夫妻了。”薛冰笑吟吟地说:“小历,你还喝吗?” 历玫握着酒杯,犹豫了半天说:“我不喝了,你们喝。” “我们喝什么?”薛冰奇怪地问。 “交杯酒埃”历玫惊奇地说:“你们两个,就应该喝交杯酒。喝了交杯酒,你们就入洞房去。” 她哈哈地大笑起来,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我尴尬地笑,说:“喝醉了吧?胡言乱语。” “你看我是喝醉的人吗?”历玫斜着眼看着我,突然凑近我耳边轻声说:“你刚才还偷看了我换衣服呢。” 我顿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历玫这小妮子说话真没遮拦! 我抬眼去看薛冰,她似乎没听清楚历玫说了什么,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说我坏话是不?” 历玫满脸委屈地说:“我敢吗?姐。” “你有什么不敢的?”薛冰放下手里的酒杯,说道:“好啦,都不开玩笑了,我们说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呀?”历玫一副愚昧懵懂的样子。女孩子的天真烂漫表现得一览无遗。 “你是来出差办事的,不记得了?”薛冰笑问道。 “记得呀。可是我就是来学习的,办事有你和我领导,我才不担心,也不管呢。” “没心没肺。”薛冰笑骂道:“哪有这样的下属啊,把什么事都推给领导。” “我愿意。”历玫娇憨地说,一双微醉的眼,迷离地看着我。 “好了好了,小历,你醉了,去一边躺会儿吧,我跟你薛冰姐说几句话。”我催促历玫说。 历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量了我们一眼后说:“我去躺一会?” 我肯定地点头,目送她进入里间卧室。 历玫一离开,薛冰就浅浅笑了一下,轻声说:“陈风,你还是像过去一样啊,人见人爱。” “谁爱了?”我不满地说:“乱说。” “她呀1她努起嘴唇,朝里间扬了扬。 “怎么可能?”我严肃地说:“我都是孩子他爹了,还会有小姑娘爱?” “男人三十一枝花呀。”薛冰抿着嘴笑,笑过后显得有些失落,喃喃道:“要是我们还在一起,我也是孩子他妈了。” 我惊讶地去看她,她躲闪着我的眼光,脸上飞上一片红霞。 沉默了一会,薛冰叹道:“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我不好把两条腿走路的想法告诉她,毕竟她现在是徐孟达的人。只好搪塞她道:“整理整理资料,等着你这边消息。” 我把皮球踢给她,试探她的反应。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联系了人,但他说下到省里检查工作去了,要过几天才回。” “几天?” “我也确定不了。” 我顿时烦闷起来,谁有闲心呆在北京玩几天埃这地方不是玩的,闲情逸致在北京显得头重脚轻。这就是个办事儿的地方,办好了就赶快走。多呆一天,心就无法平衡多一天。 薛冰似乎看出了我的烦闷,柔声劝道:“也就多呆几天而已。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长城看看。” “没心情。”我拒绝她,有感觉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要不,你和小历去玩吧。” “你不去,她会去?”薛冰冷笑道:“陈风,你什么意思?躲着我?” “没有。”我摇着头说:“我没必要躲着你。” “你就是在躲着我。”她突然泪光莹莹,让人心生怜惜。 “薛老师,你也知道,今非昔比了。”我叹口气说。 “叫我冰儿。”她纠正我说:“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叫,其他人谁也不可以叫。”薛冰起身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陈风,我现在告诉你,我这一生,除了你,再没一个男人。” 我吓了一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徐孟达不是她男人?她与徐孟达朝夕相处,他们之间难道会清白? 她被我惊惶的样子逗笑了,低声说:“信不信由你。” 我顿时语塞。 她有不有男人,似乎与我没太多关系。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而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我不会金屋藏娇,更不会家外有家。我怕对不起黄微微,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甚我头上悬着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会掉下来砍断我的脖子。 “怎么办?”我呢喃着问自己。 “等。耐心的等。”薛冰安慰我说:“只要他回来,我们即刻过去,好吗?” 我长长叹口气说:“除之以外,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了,等吧。” 话虽这样说,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赶在徐孟达的人还未回京,我要趁着这点时间,拜会甘露介绍给我的人。 万一徐孟达这条路堵死了,我另辟蹊径的甘露这条路,或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酒喝干了,话聊完了,我起身告辞。 薛冰指着里间卧室说:“让她留下来吧,这样子回去不好。” “没事。”我说:“怎么能让她打扰你呢。” 我起身去卧室叫历玫,一推开门,立即便被眼前的一副春光迷住了双眼。 第六百九十一章旁敲侧击 屋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这就是北方与南方的区别。 北方的房屋,都装有暖气,就连空调,也是冷暖双用机。我们南方就不一样,暖气不但没有,空调也大多以单冷机为主。 北京城里五星级的酒店里,历玫衣衫凌乱,云鬓横斜,一张本来白净的脸,被酒精熏染得白里透红。眼前的春光,令人心动,却不能心生邪念,倒有怜惜,如海浪一般,接连涌起。 我不敢细看,赶紧转过脸来,刚好与薛冰目光相遇,于是尴尬一笑,道:“这小姑娘,是真醉了。” 薛冰笑而不语,满脸暧昧,让我愈加难堪。 叫了历玫几声,不见她有反应,便抱歉地对她说:“看来小历要在你这里休息休息了。” 薛冰摆摆手说:“没事。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我只好出门,才到宾馆大门口,手机便响了起来。 电话来自甘露朋友,我不相信地连问了几句,确定真是甘露朋友后,心情便激动起来,几乎颤抖着问:“首长,你找我有何指示?” 对方笑,纠正我说:“我不是什么首长,如果你有空,我们不妨见个面吧。” 整个好消息不亚于我中了大奖,整个人不但兴奋,而且还有莫名其妙的紧张。 问清了对方约定的地方,我叫了一辆的士,马不停蹄赶过去。 甘露的朋友约我在三里屯见面,这个地方是使馆区,外国人比中国人还多。三里屯是酒吧街,据说天下的盛诞,这里都能一见。说穿了,就是销金库,没几个银钱,最好远而避之。 但人家约我去,我不能不去。不去就显得自己太没诚心,而且小家子气。办大事的人,不拘小节,即便办不成,也是一定要去的,毕竟,他是甘露的朋友。 按照约定,我找到了他指定的一个酒吧。 酒吧不大,屋顶矮到随手可以触到屋檐。 一间幽幽暗暗的小包间里,我见到了甘露的朋友。 他叫欧阳秋,四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很富态。他梳着大背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到我进来,伸出手来与我握。 他的手掌很宽厚,暖暖的让人很舒服。 寒暄几句坐下,他盯着我看,突然笑了,说:“甘露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值得认识。” 我有点受宠若惊,谦逊地说:“感谢领导。” 他微微一笑,示意我喝茶,沉吟一下又说:“喝点咖啡,可好?” 我点点头,喝茶与喝咖啡,对我来说都一样。 茶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咖啡是外国文化,只能喝点新奇与时髦。 欧阳秋是某部位的干部,与我同属一个级别。但人家是京官,起点比我高。我看他须仰视,他看我是俯视,最多平视。 欧阳秋在偌大的北京,只是大海里的一粒沙。但他这粒沙却对我至关重要。 北京城里,他认识的人无数。而我,举目无亲。虽属一个级别的干部,轻重一眼便知。 我定了定神,将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他微微颔首,并不表态。 坐了一会,他开始给我讲故事。 说他有一个朋友,也为下面省里来的人办事,弄得现在只要见到下面来的人,就感觉如坐火坑一般的难受。不管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中国人都一样,心机重。 我不置可否地笑,欧阳秋突然说故事,我知道他一定是喻视我什么。 果然,他说,一个北方人来找他朋友办事,批一个项目,是关于汽车类的。说只要事办好了,一定送台小车给他。 办事的人事后确实未食言,果真送了一台小车过来。让他朋友郁闷不解的是,小车居然上了他们当地牌。 他笑道:“你看看,在北京上班,开着一台外地牌照的车出出进进,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这不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我笑道:“也确实是。” 欧阳秋淡淡一笑,问道:“你知道如芒在背的感受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说:“我现在还真没感受到。” “我告诉你,”欧阳秋认真地说:“就是一种想死的感觉。”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哈哈大笑起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你总有一天会有这种感觉。”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心里想,老子这辈子心里无私天地宽,才不怕别人背后千万双针一样的眼光看自己。 “后来呢?”我好奇地问。 “还有什么后来?”欧阳秋轻轻拍打着自己膝盖说:“把车还回去啊,不要了。” “他们后来也没解决?” “解决什么?你自己还回去了,又不怪人家。再说,事办好了,人家也没要再求你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叹道:“这个北方人不地道。” 欧阳秋盯着我奇怪地笑,说:“当初我也觉得,北方人小气,卸磨杀驴。南方人财大气粗,应该不同的。” “就是。”我自负地笑,说:“我们南方人,讲究义气。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样的事来。” “也未必啊。”欧阳秋看着我说:“我再给你说个故事,还是我这个朋友的事。” 我高兴地说:“好呀,欧阳领导的故事,让人受益匪浅埃” “你听听再说。”欧阳秋拿起勺子,细心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咖啡的味道太苦,加点糖吧。” 他加了两块方糖进去,问我道:“你要不要?” 我摇头说:“我喜欢苦一点的味道。” 欧阳秋也就不再勉强我,他慢慢搅动着咖啡说:“按理说,你们南方人,见过的世面是要比北方人多。从明朝开海禁开始,南方人漂洋过海,全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你们南方人。但凡见过世面的人,应该是要大气的。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估摸着,可能与你们南方的水不同有关系。南方的水,带着灵性,所以喝它的人,也变得精怪许多。” 我不明白欧阳秋要说什么,问道:“欧阳领导,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欧阳秋淡淡一笑道:“我既不是南方人,也不是北方人。我是中原人。” 我心里一顿,想道,奶奶的,你不就是个河南人么?河南按长江来分,是属于北方人的,按黄河来划分,就是南方人。 “我把故事说你听吧。”欧阳秋打断我的思绪说:“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南方广东人,手里有个地产项目,政府规划是工业用地,他偏偏要改成商业用地,盖了十几栋住宅楼,卖了一半,却办不出房产证。省里派了工作组,坚决不让办,只好跑到北京来求人。” “求到人了?”我紧张地问。 “当然。北京是什么地方?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北京要插手地方上的事,还没有谁敢顶着不办的。” “办好了?” “办好了。当初这个求人的人,承诺给我朋友一套房子。事后也确实给了一套,并且装修什么的,都办得妥妥帖帖的。那年过年,我朋友带着全家老少,兴冲冲赶到新房子去过年。毕竟南方气候好,冬天不冷嘛。” “所以说,我们南方人,还是值得交朋友的。”我笑着说。 “说的也没错。问题是,我那朋友第二天早上起来到阳台上去活动活动,一眼看到隔壁阳台上站着自己领头上司,顿时吓得尿都差点出来。幸亏上司没看到他。赶紧转身进屋,一家人连门也不敢出。到了晚上,带着一家人灰溜溜回到北京,再也不敢去了。”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想啊,领头上司住隔壁,他的房子是怎么来的?谁都知道你在帮人帮忙,他可以说自己的房子的买的,你的房子呢?” 我疑惑地说:“也可以说自己买的啊。” “这话只能骗鬼。”欧阳秋笑道:“我朋友甚至怀疑这人是故意的,怎么能把房子放在跟上司一起呢?” “也是啊。”我恍然大悟般地说:“这人考虑问题不细致。” “不是考虑不细致,这就是个阴谋嘛。”欧阳秋愤愤不平地说:“只是说明一个问题,你们南方人,更狠。” 两个故事听完,我心底有底了。欧阳秋说的这两个故事的主角,绝对不是他的什么朋友,就是他自己。他假借别人名义说出这两个故事,似乎是在提醒我什么。 突然灵光一闪,我顿时明白了过来。 我说:“我觉得啊,求人办事,不但要心诚,还一定要道义。这个年头,送什么都不如现金好。有钱什么不能买呀,你说是不是?” 欧阳秋赞赏地看了我几眼,若有所思地说:“甘露说你这人顾大局,识大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这人不但有她说的优点,还有让人害怕的阴险。” 我双手乱摇说:“领导,我这人靠不靠得住,事后就知道了。” 欧阳秋笑而不语,一杯咖啡喝完,他随意问我说:“你的项目材料呢?” 第六百九十二章他乡遇故人 欧阳秋突然问我要材料,背后自然有他的想法。 我忙不迭地把材料递给他,申报材料上盖着衡岳市政府的大红印章分外刺眼。这份材料,寄托着我全部希望,也承载着市长的殷切期望。 欧阳秋接过材料,随意浏览了一遍,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说:“我先看看,要是不急,放我这里几天,可好?” “请领导指教。”我认真地说:“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领导不吝指教。”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递上去,诚恳地说:“领导,开销这块,请放手去做。” 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二十万块钱。附带的一张纸条上写了密码。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我手里的信封,脸上的笑容就愈发明媚了许多。他推开我的手说:“先别客气,我也没什么花费。收起来吧,我这个人,不像我朋友,绝对不做这种事。你与甘露是朋友,甘露又是我同学,大家互相帮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被他的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弄得愣了半响,这人真不贪吃? 犹豫了一下,我再次将信封递过去说:“领导,你要是不拿,我心底没底。” 他又看了我一眼,笑道:“你不要一口一声领导的叫。我们两个的行政级别是一样的,我是什么领导?要是你真把我当朋友看,不如干脆叫我欧阳,这样我听起来反而舒服得多。” 我赶紧摇手说:“不敢不敢。” 欧阳秋沉下脸来说:“你连兄弟都不愿做,我还能帮你什么忙?” 我只好改口叫道:“欧阳兄,一切拜托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笑容中了。 告辞欧阳秋出来,站在北京街头,尽管寒风在身边肆虐,我却感到周身暖洋洋的温暖。能在北京找到一个给自己说话的人,是非常了不起的。或许我们的市长在北京不见得能找到像欧阳秋这一点人。 我掏出电话给大洋彼岸的甘露打过去,响了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 我大声说:“甘市长,我刚才见过你同学了。” 甘露轻轻嗯了一声说:“我这里还没天亮啊,你这个电话让我睡不了了。” 我抱歉地笑,说:“打扰了埃” 她呸了我一声说:“陈风,你别假惺惺了。幸亏我家的人不在,要是看到我半夜被国内电话吵醒,又不知会叽叽歪歪说什么了。” “你老公?” “嗯。”她轻轻叹了一声说:“现在他的心眼好小的。” “挂了。”我说:“别让你家庭出矛盾。” 挂了甘露的电话,我居然不知道现在要往哪里去。 材料送给了欧阳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尽管有徐孟达这个双保险,终究没有自己亲自落实下去来得安心。 双管齐下的好处就是不管事情出现什么异象,总有一处能落到实处。 欧阳秋敢接我的卡,就应该能办成事。 倘若欧阳秋办成了事,我就不会受到徐孟达的胁迫。 徐孟达是个很精明的人,他抓住了我的软肋。我的软肋就是小姨,他在小姨公司注资,一定另有所图。 徐孟达不是冲着赚钱来的,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是看中了我小姨手里的名单。他需要这份名单置人于死地。 当然,他清楚要想从小姨手里得到这份名单,我是他绕不开的坎。 徐孟达与我签合作协议,就是要将我置于砧板上,我为鱼肉,他是刀殂。 我并不反感徐孟达的想法,但反对他是出于一己私利的思想。他所作所为,并不为公平正义,而是报复。不像陈萌对此事的追究,纯粹是抱着打击邪恶的心态。 其实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一张看不透的大网。人们都是这张网里的鱼,谁能挣脱,谁就超然。 同样,任何时代,都有看不见的黑幕。谁能撕开黑幕,谁就是英雄。 生活中,人们活在黑幕的正反两面。有时候会在阳光照耀的一方,有时候会在深沉的黑暗里。人的关系在变化,站的位置就跟着变化。就像我一样,尽管我鄙视权钱交易,却不得不为之。比如刚才送给欧阳秋的卡,以及钱有余曾经与我的交易。 站了一会,感觉身上有些寒冷。于是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往前走。 我现在不想去薛冰的宾馆,历玫应该还在酣睡。 想起她酣睡中的娇憨模样,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 我不能让她在我身边呆太久,我想。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陈萌打来的。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摁掉了。 陈萌突然打电话给我,一定有事。我与她吵过一次后,再也没有见面。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我在与她吵过后的自我安慰。 等了半天,电话没再响。我的心开始乱起来,陈萌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心一乱,人就慌。捏着电话几次想回拨过去,终究还是放弃。我不想自取其辱。 就在我长吁一口气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次我想也没想就接听了。 “陈风,在哪?”她问,语气平缓,似乎很平静。 “北京。”我说,语气与她一样。 “我也在。” “是么?”我吃了一惊,问道:“你来干嘛?” “你又来干嘛?”她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一下,问我说:“要不要见见?” “方便吗?”我问。 “当然。” “行。”我说:“我去找你。” 她报了自己的地址,我们挂了电话。 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按照陈萌说的地址赶过去。司机看我是外地人,张口就问:“兄弟去上访?” “上访?”我莫名其妙地问:“上什么访?” “你去的这地方,就是全国人上访的地方。这地方除了上访的人,没有其他人了。” 我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笑。 司机看我不搭理他,觉得索然无味,也就闭口不语。 北京的的士司机是出了名的侃大山高手,或许说不过三句话,他就会说自己认识中南海里的人。 陈萌并不在上访的人群里,她住在一家宾馆里,等着我去上门。 车过信访总局大门口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驻京办主任。 我没跟他打招呼,径直去了陈萌宾馆。 房间里就她一人,看到我进来,启颜一笑道:“来了。” “来了。”我笑嘻嘻地说:“我们这样也算他乡遇故人嘛。当然要来。陈大小姐有令,我敢不来。” “贫嘴。”她笑骂了一句,歪着头问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北京吗?” 我犹疑地摇了摇头说:“你们做记者的,本来就天马行空,我怎么知道你为何来北京。” “跟你有关。”她说,转过身去,开始收拾有些凌乱的床。 “跟我有关?”我大吃一惊,老子与你陈萌现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你来与我有毛关系! “不相信?”她直起腰,招呼我坐,又开始忙着给我倒水。 “什么事与我有关?”我问,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 “过来看。”她示意我去窗边,指着远处的一群人说:“这里面,就有来自我们衡岳市的人。而且这些人,都是来自你的工业园区。” “他们是谁?来干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喊。 “看看,官僚了吧?”陈萌冷笑一声说:“老百姓有冤屈,还不能找个地方伸冤?” “冤屈?什么冤屈?谁让他们冤屈了?”我疑惑地问。从担任工业园区主任开始,我还没与园区的老百姓接触过。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们来上访,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问。陈萌很多时候让我害怕,我甚至认为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任何事情只要她参与进来,绝对没什么好事。 “我来调查,不可以?”她转过头来,眼睛盯着我看,看得我心底一阵发毛。 “当然可以。”我说:“我又没权利阻止你调查。” “不过我现在不想调查了。”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尽管这件事与你没太多关系,毕竟你现在接手了工业园区,我担心会牵连到你。” 我犹疑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啊!” “不用。”她转身走回到椅子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说:“陈风,我现在开始怀疑我自己了,我究竟还有多少良知没被世俗吞吃掉。” 我无言以对,轻轻走到她身边,在她肩头拍了拍说:“萌萌,你永远都是正义的化身。” 她抬起头看着我,凄然地笑了笑说:“我来之前去找过小姨,知道你来北京了。” “是吗?”我淡淡笑了一下说:“你不会是去问我的行踪吧?” “当然不是。”她嘴一撇说:“你以为我会关注你?在意你?” “你当然不会。”我笑道:“萌萌,我自我安慰一下总该可以吧。” “你呀。”她叹口气,一把拉过我的手,将脸贴在我的手掌上。 我想抽回来,想了想还是任由她。 “抱一下我。”她命令我道。 我犹豫着不敢伸手,她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我怕一下惹得她不高兴,一蹦三丈高,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了?”她低声问,并不抬头。 “有什么不敢的。”我狠了狠心,伸手搂着她的肩头。 第六百九十三章我也在名单上 与陈萌的温存仅仅停留在轻搂半抱之间,我不能进一步深入。无论何种情况,毕竟她是我弟妹,又是黄微微闺蜜。我不能伤害何家潇,更不能伤害黄微微,当然,我也不想伤害陈萌以及我自己。 男女之间的欢愉,只在电光火石间。唯有情感,如山间千年不涸的清泉,荡涤去尘世间繁杂,洗净心灵上尘埃。然而人伦道德,恰如清泉路上的怪石奇峰,凶险而林立。 我是一个多情的男人,而且是个勇敢的多情男人。我愿意去爱所有值得我爱的女人,也敢于在世俗的白眼中披荆斩棘,哪怕遍体鳞伤。 多年以后,我突然明白,男人的爱,男人的多情,只有建立在金钱与权力的基础上,才会顽强,而且所向披靡。 缺少了金钱和权力,男人本事再大,也只能望天兴叹。 这世界上,吸引女人的东西无外乎就是金钱权力和才华,金钱与权力需要谋略,在获得金钱与权力的道路上,有多少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故事!而才华,是与生俱来的基础,加后天坚持的结果,在女人的眼里往往只能昙花一现。 没有金钱与权力簇拥的男人,是平凡的男人。没有金钱与权力簇拥的女人,是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女人。 我放开搂着陈萌肩头的手,装作要点烟,走到窗户边,看着底下一堆熙熙攘攘的人群,心生无限感概。 这些人,不是被逼急了,谁会千里万里来天子脚下喊冤叫屈?我的这些纯朴的父老乡亲,他们心里永远都有一个“青天大人”存在,谁也不愿意推倒心底最后的一尊神像。可事实却是,青天犹在,阴云更盛。 “他们,是因为拆迁问题来?”我问,眉头紧锁。这无异于后院起火,当年的中正先生说过,“攘外必先攘内”,我突然深感其中韵味。 “你没看到驻京办主任在救火么?”陈萌冷冷的笑,长长叹口气说:“这些都是郭伟惹下的祸,我家老爷子现在自责得厉害啊。” “跟陈书记有什么关系?”我义愤填膺地说:“有些人,总想洗清自己。陈书记是衡岳市主官,那么多的事需要他处理,他怎么会与这些小事联系起来?” “当年郭伟上任工业园区副主任,我父亲是拍了板的。” 我顿时语塞。想了想说:“陈书记也是为国家着想。毕竟郭伟是党培养出来的干部,年轻有为。” “确实有为!”陈萌冷笑着说:“抛家舍业,叛离祖国。此人就该千刀万剐。” 我笑道:“萌萌,看不出你比一些男人还恶毒埃”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撇了一下嘴巴说:“没有他,我们今天会来擦屁股么?” “要擦你擦,我才不擦,恶心。”我说。 “你不擦也得擦。”陈萌突然恶狠狠地说:“你不擦,我让你一辈子睡不着。”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必须擦。” “要是我不擦呢?” “没关系。不过,接下来你想大张旗鼓做一番事业,就是痴人说梦。”陈萌起身走到我身边,与我一道看着楼下的人群。 “你威胁我?”我不高兴地问。 “没有。”她淡淡地说:“谁也威胁不了你。不过,如果有人给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是接受还是反抗?” “当然反抗。”我预感到了一丝不详。 “假如反抗不了呢?” “清者自清。”我心虚地假笑着说:“这世界难道就没个说理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有些事,还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陈萌推了推我,盯着我的眼睛说:“陈风,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麒麟山庄有没有关系?” “什么关系?”我疑惑地问,坚决地摇头。 “你没收过他们的钱吧?”她试探着问我。 “胡说1我暴怒起来,恶狠狠盯着她看,一字一顿地说:“陈萌同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不是我。”她神色平静,语调平缓,缓缓地说:“问题是有人把你扯进去了。” “谁?”我气得几乎要蹦起来。麒麟山庄是我一手布置拿下来的,如果我裤裆里有屎,我会做这样的蠢事? “我也不信的。”她轻轻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小姨为什么一直不肯把名单拿出来的原因了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跟我没关系。” “自以为是。”陈萌瞪了我一眼说:“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在名单里,有你陈风的名字。” “怎么会有我的名字?”我大惑不解,同时把老残的祖宗日了千遍。狗日的老残,这是故意设了陷阱。难道他早就预感会出事?因此把我也列到名单里去,让人真假莫辩? “所以说,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吧。”陈萌看我生气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我气急败坏地说:“我还是一句话,清者自清。” “人都死了,谁还你清白?” 我顿时哑口无言。 一万头羊驼在我胸口呼啸而过,胸腔里似乎灌满了鲜血。甚至有血腥味氤氲,我只要张口,就会仰天狂喷鲜血而亡。 突然而至的冤屈充溢着心头,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陈萌伸手扶了我一把,轻声说:“陈风?你就这点出息?” 我心灰意冷地说:“我现在体会到了无助的感觉。一切听天由命吧1 “至于吗?”陈萌含笑看着我说。 “还能怎么办?” “办法只有一个。”陈萌笑道:“让名单永远不见天日。” 我心里一动,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见过名单了?”沉默了一会,我试探地问。 “你觉得呢?”她含笑反问我。 “肯定见到了。”我问:“还有谁都在名单上?” “该在的都在。”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希望谁都在?” “我谁也不希望在。”我叹口气说:“这个老残,人死了,还留下一颗定时炸弹啊。” “没错。这人阴险!老江湖,早就算计好了。”陈萌吐了口气说:“陈风,我不想看到你被这颗炸弹困扰,所以我找了小姨,求了她整整三天。现在啊,一切云开雾散。” “什么意思?” “这颗炸弹,我让它成为哑弹。” “名单上有陈书记的名字吗?”我小心地问。 “你觉得呢?” “应该没有。”我摇了摇头说:“老残这狗日的,是故意弄了一颗烟雾弹。” “既然是烟雾弹,就会蒙蔽所有的人。”陈萌说:“至于谁在谁不在,都无关紧要了。” 我笑了笑,抬腕看一下表,说:“萌萌,如果你让它成为哑弹,不是与你的正义背道而驰了?” “也许,有些貌似正义的背后,潜藏的是更多的丑恶。” 我不置可否地笑,陈萌的一番话,让我从寒冬走到春天,又让我在秋风瑟瑟里感知了夏日的火热。这是个奇女子,总让我出乎意料,又总能让我在芜杂的思绪里沉静自己。 “你现在陪我一起出去吧。”她收拾了一下说。 “去哪?” “把这些人都带回衡岳市。”陈萌指着上访的人群说:“我要帮你扫清前进路上的所有障碍。” 我百感交集,仰天长叹道:“何家潇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前辈子修了多大的福。” “你有丫头,前辈子也修了好多的福。”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姐妹,就是来拯救你们两个臭男人的。” 第六百九十四章上访背后的故事 陈萌此来,受市政府委托。上访的群众怨气再大,也必须在小范围内消除。矛盾必须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而可控,指的就是问题不出衡岳市大门。 工业园区拆迁户上访矛盾集中在土地补偿这块。据说,当年郭伟大张旗鼓拆迁的时候,承诺每亩地补偿八千块,住宅被拆的,一律安置进园区的安置小区。 然而时间过去四年,不但没见着一分钱拆迁款,起初承诺的安置小区也还仅仅停留在图纸上,丝毫看不到动工的迹象。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好像上战场的武士没有了武器。没有土地的农民,连站立也不稳。 我在去园区上任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摊子烂事。但要我去擦郭伟的屁股,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也鞭长莫及。 衡岳市工业园区成立之初只有区区的不到一千万的资金,这点钱在地图上画一个圈就没有了一半。当初市政府执意要成立工业园区,主要是考虑将城区的工厂往郊外迁移。既然是迁移原有的工厂,自然要工厂掏钱。 问题在园区成立后显现出来了,原先承诺拿钱出来搬迁的企业没有一家拿出一分钱来。理由就是工厂改制,职工下岗,吃饭都成问题,拿什么搬迁? 没有钱,寸步难行! 市政府的工业园区项目也是匆匆上马,事先并没预算,口袋里一样的整不出钱来。郭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他的拆迁。 农民兄弟都是老实可爱的,他们在得到政府的承诺后,兴高采烈拆了房子,交了土地,在等了漫长的四年后终于明白了过来,政府给他们打的是一张白条。这张白条要想兑现,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郭伟还在任上时,他们已经无数次去了市政府。但他们一次也没去市信访局,这也是我在信访局的时候,从来没有接过土地上访的案子的原因。 在这些拆迁户看来,能处理他们问题的唯有市政府,换了谁,都是忽悠。 郭伟是工业园区的负责人,出了这样的问题当然要被推上风口浪尖,市长明确表示,处理不了上访事宜,当事主官干部不但要撤职,还要查一查背后的问题。郭伟的外逃,与此有莫大的干系。 市长被一连串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终于在视察信访局的时候认识了我。 对于市长来说,我就是他的消防队。 所以人啊,机遇总是无处不在,只要抓住机遇的尾巴,就能看到灿烂的阳光。 农民的上访在多次高压后终于走出了衡岳市,陈萌就是在市政府接到北京电话后,临危受命赶赴过来。 按理说,她一个记者,远不能担此大任。但陈萌在衡岳市民间的口碑,非常人能比。许多人可能不认识市长,但一定知道陈萌。因为在衡岳市老百姓的心目中,她就是一个敢于仗义执言,知晓民间疾苦的化身。有多少冤屈在她的笔下重见天日,有多少不平之事她会挺胸而出。 陈萌敢于如此,自然与她有个市委书记的父亲分不开。衡岳日报是党报,是党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放眼衡岳市,谁对市委书记的千金不另眼相看?她陈萌要在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报社的领导没有人敢阻止不发。 占领了舆论阵地,就掌握了主动权。这也是这些年来陈萌顺水顺风的原因。 工业园区的农民上访,说严重点是政治事件。毕竟涉及到地方政府的政绩,因此市长尤为重视。 工业园区虽然是市长主导上马的项目,却也是书记在位时拍板的结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特别是在书记面临退下来的关口事期,任何差错都足以在人生的档案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陈萌之所以御驾亲征来,很难说不与自己父亲有关系。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我?陈萌说,市长在她来之前,特别嘱托她,不要让外界的纷扰将我的工作计划打乱。工业园区的升格,关系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只有一门心思去完成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会破解园区存在的问题。 毕竟,一白遮百丑! 陈萌让我跟着她一起去信访总局门口,我断然拒绝。 市长没告诉我,必定有他的考虑和安排。我不能贸然出马! “去不去?”她质问着我。 “不去。”我丝毫也不留余地。 “真不去?” “真不去。” “哪你安慰一下我,我去。”陈萌瞄了我一眼,居然有一丝羞涩爬上她瓷白的面颊。 “怎么安慰?”我犹疑地问。 “随你。”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在这里等你。”我说,伸手将她揽到胸前,闻着她发间的淡淡清香,心神一荡。 “我不回来了。”她轻声说:“从这个门出去后,我就直接回衡岳市了。” “那么有把握?”我惊奇地问。 “你说呢?”她微微一笑说:“只要用心去与他们交朋友,他们都会听你的。不过,我今天对他们的承诺,你以后一定要兑现。” “你会给他们什么承诺?”我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让你太难做。”她挣脱我的怀抱,扬起脸来轻轻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跟着她下楼,看着她往人群走去,自己停住脚步,远远地看着她。 人群中驻京办主任像个陀螺一样的在转,他似乎看到了昂首阔步走过去的陈萌,愕然半响,突然举起手来高声喊道:“陈记者来啦。” 人群一阵沉寂,随即如潮水一般的往陈萌身边涌过来。 我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陈萌这次来,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一直让我揣然的名单事件终于沉寂下去了。我知道陈萌心有不甘,但她不会再就此生出事来。也就是说,素雅的上访与老残之死,正式终结。 不过,工业园区农民的上访,又成了我新的担忧。 尽管此事与我没太多瓜葛,但现在的园区我是老板,出了事,我一样跑不脱。 我掏出电话打给万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的警务室落实得怎么样了。 万晓在电话里告诉我说:“老弟,这点小事,你就放一个万个心。老哥不会给你添堵,只会给你排忧解难。” 我笑道:“万局,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话说?” 万晓压低声音说:“老弟,你这个人,是真君子。老哥帮你,就是帮自己。不说了,一切都在不言中啊!” 他哈哈笑着挂了电话。 这老家伙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惊心动魄后,终于明白了站队的重要性。 倘若万晓在上次的调查中有丝毫的不坚定,我估计衡岳市官场的历史就得改写。 像他这样的老官油子,见惯了官场上风云诡异,看惯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岁月将他们已经磨得通体油光水滑,像一粒滚珠一样活泛在关系里。 走了一会,感觉肚子有点饿,我找了家面馆,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你应该叫我叔 薛冰在电话里心急火燎的问我在哪,她语气急促,却带着一丝揶揄。 我说我在吃面,问她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不饿,你带你的小秘书去吃吧。她这一阵闹,应该饿了。” “怎么了?”我吃惊地问,从她的话里我听出来现在不仅仅是揶揄了,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醋味。 “没什么!她睁开眼就叫你。”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现在闭着眼还在叫你。” “是么?”我没心没肺地说:“让她叫吧。人家愿意叫,我有什么办法。” “嘁”她拖长音调,埋怨道:“你怕是早就想着让人家叫了吧?” “乱说。”我斥道:“我是她领导,她叫我是很自然的事。” 刚好面端上来,热腾腾的惹人食欲。北方人做面,还是很有一套。单是目观,已经令人垂涎欲滴,再闻面香,足以让人摔个跟头。 “有直接叫领导名字的下属吗?” 我顿时语塞,沉吟一会说:“叫名字也不用大惊小怪。” “怪不怪是你的事。你得赶快给我过来把她带走,我不想看到她了。”她下命令般的冲我吼,临了加一句说:“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赶到,赶不到后果自负。” 我只好匆匆吃完面,叫了的士急匆匆往她的宾馆赶。 薛冰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苏西出来的女人,都不小家子气。她们有一种难得的大度,甚至超越许多见过世面,学识过人的都市女人。但今天她的表现确实出乎我意外,居然会为一个世事未通的黄毛丫头大动干戈。 退一万步说,薛冰现在与我毫无关系,我们的恩怨早在几年前就烟消云散了。她现在是徐孟达的人,尽管她并不承认,并且有意识反抗与否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谁又能否认得了? 一个与徐孟达扯上关系的女人,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与之有干系。何况徐孟达的心里一直对我与她的关系存在怀疑,倘若他真的知道我与薛冰过去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他还会像现在这般照顾我? 徐孟达与我萍水相逢,他凭什么照顾我?无非就是麒麟山庄的事。他想利用我扳倒让他损失巨大且颜面无存的人,而这个人与我并无过节,反而很欣赏我,垂青我,在很多时候甚至帮助我。或许他是我仕途上的帮手,是我的贵人。纵然我再清高,遇到能帮自己的人,我绝对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到了宾馆,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薛冰紧皱着眉头,掩着鼻子,示意我进里间去。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门。 床上历玫玉体横陈,胸口的衣服散乱敞开,能一窥她丰满洁白的胸。 非礼勿视!我在心里默念。 她的头发散乱,嘴角还残留一丝污迹。她显然吐过,床前摆着的垃圾桶沿边,飞溅着她的呕吐物。 历玫仿佛听到开门声,她微微睁开眼睛,一眼看到我,慌乱的想将身子藏到被子底下去,无奈手脚无力,徒唤奈何。 她羞愧得赶紧闭上双眼,胡乱喊道:“你出去,出去埃” 我苦笑几声,转身过来,倒了一杯凉水再次进门。 薛冰让开身子,从我手里接过水杯说:“我来吧。” 我推开她的手,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刚才我进屋看到她满脸的厌恶神色,如刻在心底一般无法抹去。薛冰如今变得会厌恶他人,这是我预想不到的事。她本身是个多么美丽善良的人,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滚了几圈后,变得没人敢认识了。就连我,一样的不敢认了。 薛冰被我拒绝后,讪讪地笑了笑说:“本来我早就想让她喝水的,可是她一直叫你的名字。叫得我是真心烦。” “不就叫个名字吗?至于吗?”我没好气地说:“你去一边休息吧,这味道不好闻。” 薛冰苦笑一下说:“我没事,我去叫服务员来打扫吧。” 本来可以电话叫的,她却开门出去了。 我也没多想,端着水径直走到床边,对羞愧不已的历玫说:“起来喝口水吧。” 历玫脸上的颜色变了好几遭,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却半点也不睁眼看我。 良久才轻声说:“我浑身无力,坐不起来。” 我只好将水放在床头柜上,伸出手去拉她。 她顺从地坐起来,似乎坐不稳一样,身子又开始往后倒。 我侧着身子坐下,拿过枕头垫在腰间,让她的身体靠着我坐好。顺手将水递给她说:“喝一口,清清嗓子。” 历玫温顺地点头,却抬不起手来接水。 我又只好将水递到她唇边,安慰她说:“喝点水会好受一些。喝吧。” 一杯水下去,她羞愧的神色开始逐渐回转过来。 “我是不是丢丑了?”她问我。 “没有。”我笑着说:“人人喝醉都是这个样子。只是这么一点红酒,你喝下去就醉了,你还真不会喝酒啊。” “我一杯啤酒也倒的人。” “哪你还喝?” “不是有你在吗?”她转过头来,对我调皮的一笑,羞羞地说:“我要是不喝醉,你会这么让我靠着吗?” “当然不会。”我冷冷地说:“姑娘家的,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你看你吐了这么一地,也不怕别人嫌弃?” “你嫌弃?” 我摇摇头说:“我肯定不会嫌弃。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 “我知道。”历玫幽幽地叹口气说:“其实我也不想喝醉的。只是因为有你在,我高兴啊,也才贪杯一点,怎么就醉得不成人样了呢?哎呀,真没意思。” 她挣扎着想要坐稳,终究因为无力而叹息不已。 “好点了没?”我问,将水杯接过来。 “嗯。”她答应一声说:“好多了。” 我笑笑,想让她躺下去休息。刚动了一下,她就紧张地问我:“你不让我靠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没事,你靠着吧。” 她快活地笑了起来,抓住我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不放,嘴里呢喃着说:“你刚才不知道呢,我就好像在云里雾里飘一样,眼前天地都在旋转,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哎,我问你,你醉过没有?” 我点着头说:“当然醉过。”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 “当然一样。” “原来醉酒是件好难受的事啊1她感叹着说,突然问我:“我姐呢?” “你姐?”我犹疑地问:“什么姐?” “薛冰姐呀。”她吃吃地笑起来,身子愈往后靠,恍如一块巨石一般,压着我浑身不自在,不舒服。 “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姐了?”我惊讶地问。 “这不是刚认的姐吗?”她将身子又往后靠了靠,柔声说:“重不重?” 我叹口气说:“你现在就算是一座大山,我一样得承受啊。” 历玫的身体软玉温香,尽管她的体积很大,却掩不住少女的体香和柔和的曲线。我的眼光从她背后看过去,除了一片白,就是沟壑深渊一般的奇峰。 她似乎很放松,整个身体松垮垮的靠着我,我能感受到她身体传过来的温软。顿时心里一动,仿佛心猿意马起来。 “冰姐呢?”她不依不饶地问我。 “出去叫服务员去了。”我说,指着床前的垃圾桶说:“你看看,不打扫,叫人家晚上怎么睡呀?” 历玫的脸上就飞上来一片红霞,她扭捏着说:“都怪你。” “怪我?”我惊讶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在,我就不会乱吐了。哎呀,好恶心啊1她掩着嘴吃吃地笑,说:“你还不把垃圾桶拿开埃” “你真是姑奶奶。”我无奈地说:“遇到你,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是吗?”她得意地笑,看着我说:“以后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喝酒,而且一定喝醉,喝醉了我就吐,让你恶心死。” 正说着话,薛冰带着服务员进门来,一眼看到我们相拥而坐,慌乱地退出去说:“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啊。” 我笑笑,将历玫平放下去,正要走开,被历玫一把抓住手,死劲往她身边拉。 服务员尴尬地站在门边,进退两难。 我低下头叱道:“放手呀,你干什么?” 她根本不理会我,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出来,只好低声说:“姑奶奶,别人都看着呢。” 她示意我将耳朵递到她嘴边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勾下身子将耳朵递了过去。 “我是故意的。”她轻声说:“我就要让冰姐知道,我喜欢你。” 她说完话,还在我脖子里调皮地吹了一口气。 我气急败坏地吼道:“小姑娘家,胡说些什么?按辈分来,你要叫我叔的。快放手,休息休息,等好点后我带你回驻京办去。” 没想到她突然叫道:“大叔,我就是喜欢你。” “等你清醒过来后再说吧。”我扯过杯子,将她严严地盖祝并叫服务员过来打扫,自己走到客厅里,看到薛冰抱着双臂,茫然地看着窗外。心里一痛,走过去轻轻碰了她一下说:“打扰你了,对不起埃” 薛冰转过头来,看着我淡淡笑了一下说:“陈风,你跟我客气什么呢。” “我不是客气。”我苦笑着说:“本来是请你来帮忙办事的,却让你费心了。我是真心说对不起的。” “不用。”她挥挥手说:“你要办的事,不是我能帮的。再说,你们是在做一笔交易,跟我没半点关系。” 我叹口气说:“你本来是我们的贵宾,现在却被我们打扰得不清静了。” “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小姑娘是装的吗?” “装什么?” “装糊涂啊。” “为什么要装呢?” “因为她喜欢你,又不敢说出口,只好接着酒劲了。明白了?” 我摇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也别胡思乱想。” 她沉静地微笑,盯着我看了半天,幽幽叹道:“也不知你前生是什么变的,让这么多女人为你高兴为你忧伤。” 第六百九十六章约在天上人间 陈萌在回去的列车上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我她和市信访局的人带着上访的群众回衡岳市了。 我心里一动,问她:“信访局谁来了?” 陈萌笑道:“你不问,我倒忘了,你是信访局出来的人啊。”她压低声音说:“这次信访局派来的人,工作能力还挺强的,做群众思想工作有一套。” 我笑道:“别小看信访局,藏龙卧虎之地,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埃” “说的也是。”陈萌叹口气说:“比如你,就是一条龙,或者是一头下山虎嘛。” “为什么是下山虎呢?”我奇怪地问。 “因为老虎饿了,下山寻食吃呀。”她吃吃地笑起来,说:“一头饥饿的老虎,只要看见肉,眼睛都会发绿光的。” 我沉吟了一会,虽然明知她话里有话,却不好去挑破,只好淡淡一笑说:“乱说。” 陈萌低声笑了一阵,问我道:“信访局这次来的人叫肖瑜,我此前没见过这个人,据说是新调进去的。你认识这个人么?” 我没作声,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萌却兴致勃勃地说:“我看这人办事能力非常了得,如果到你手下去,说不定会是你的一员虎将。” 我干笑着,心里想,老子把他扫地出门了。就算他有安邦之才,放一头虎在眼皮子底下睡觉,我能闭眼? 肖瑜的办事能力我岂能不知?但他只能是一个牺牲品。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他垫背,我在工业园区将会束手束脚,一事无成。 “一路平安1我匆匆挂了电话。 与陈萌的聊天只能点到为止,她是个非常敏感的女人,又有着职业女性的敏锐,她能从别人的一句话里挖掘出轰动性的新闻,又岂能不对我的行为怀有好奇与警惕? 工业园区原住民上访一事,市长并没有知会我。市长不告诉我,自然有他的道理和想法。我当然不会主动去问他。有时候装糊涂,是最聪明的表现。 我突然对历练敬仰起来,他会用人,而且用得恰到好处。工业园区群众上访,本身是件非常棘手的事。老百姓上访,无非就是为一己私利,并没有其他想法。但要满足他们的欲望,别说是肖瑜,就是他历练,以及我站在访民面前,一样的束手无策。 他能用肖瑜,一来是肖瑜是从工业园区出去的,熟悉情况。二来也是告诉我,他重用了我调过去的人,是给我面子。三是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检验一下肖瑜的工作能力。一石三鸟,恰到好处,润物无声。 敬仰之情一旦泛滥,之前所有的印象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感觉。再回头去看历练的人以及历练的事,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爱屋及乌之情油然而生,觉得历玫不但聪敏,而且漂亮得如同晨星。 陈萌她们回去了,上访之事就此打住。这对我升格工业园区有天大的帮助。倘若不及时处理,事情闹大到一定层面,别说升格了,说不定一棒子打死园区也说不定。毕竟老百姓安定,社会和谐是主流。 时间过得如水,刚在源头看到浪花,转瞬间就流入大海。 这段时间我心急如焚,我不能老是呆在这里等消息。但没有办成事,回去又怎么能给市长交代? 站在窗口我眺望远处的一栋四合院,四合院是典型的前朝建筑,青砖白墙,庭院深锁。屋顶上站着一排鸽子,突地飞起来,传来一阵悦耳的鸽哨声。 欧阳秋一直没动静,连电话也没一个。有几次我去他的单位门口徘徊,鼓了好几次劲,终究没有勇气迈进去半步。 欧阳秋拿了钱不会不办事,毕竟他是一名干部,干部不会不注意影响。虽然北京人卖茶叶蛋的人都说认识中南海的人,但谁都知道,他们也就只是侃侃,真要他们去办个事,可能连门都找不到。 人一焦虑,睡眠就少。 一连几日,天还没亮,我就早早醒来,醒来又无可事事,烦躁得像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沿着屋子来来回回打转。 历玫倒是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每天来我房间问问,得到“无事”的信息后,即可就堆满笑容,问我她能不能出去溜溜? 每当这时,我都会挥挥手让她独自出去。她一出去就是一天,傍晚回来必定来我房间汇报一天的出处,说去了故宫,又说去了八达岭。有一次据说还去了十三陵水库,啧啧称奇说工程浩大,鬼斧神工的。 驻京办主任一天到晚忙得像个陀螺,开着一台破旧的面包车,带着驻京办的人,四处灭火。 衡岳市来京上访的人不少,大多是些鸡皮蒜毛的事。无非是不满意当地政府,想来告个御状。他们来京,一般都不会得到解决,最好的结果是批转回当地处理。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连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楚,就被驻京办这帮子人软硬兼施弄回去原籍了。如此以来,驻京办主任就是衡岳市在北京的灭火队长,焉能清闲? 当然,全国各地都一样,几乎每个地区在北京都有一个灭火队长。 驻京办主任来过我房间,满怀歉意地说了这些情况,大抵是要我理解,他没空陪我。我微笑着让他自己去忙,不要管我。 驻京办主任行政级别不低,与历练差不多,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一类的人物。而且能担任驻京办主任的,除了行政级别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北京还得有一定的人脉。否则认识不了几个大员,就只有处处挨骂的份。 历玫每天出去游山玩水,乐之不疲。驻京办主任四处灭火,脚不沾地。薛冰如同突然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剩下我一个人,天天呆在房间里,无为而治。 朱花语一帮子人去了沿海地区请人回家过年的事也没消息,我像突然被封闭起来了一样,外界与我,几乎没有了任何联络。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欧阳秋突然打电话约我,说有个地方值得去看看,问我有不有兴趣。 我随口问了一句说:“领导,什么地方?” 欧阳秋吐出四个字:“天上人间。” 我心里一顿,随即喜上眉梢。 但凡去过北京的官员都知道,天上人间是个什么地方。到哪个地方去,就是烧钱。 欧阳秋叫我去,绝对不会平白无故。他也知道那是烧钱的地方,尽管我们地方干部手里有不少的开支权,但每笔钱的去处,还是得叫出个名字来。作为一名京官,他不会拿我们地方干部当冤大头,毕竟人家是有素质的干部。 如此这般想象,欧阳秋叫我去,唯一的解释就是事情有了眉目。没有眉目的事,他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让我陪他去烧钱。 我兴高采烈地答应,约好了时间地点,接下来就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养精蓄锐,等着时间一到就出发。 傍晚时分,历玫如期归来。她像一只笨拙的燕子一样,扑棱棱地飞进我的房间,夸张地嚷道:“陈主任,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 我赶紧坐起来,微笑着问:“去了哪里?那么高兴,捡到钱了?” 历玫抿嘴一笑道:“还真跟捡钱差不多。” “说来听听。”我饶有兴趣地笑着说。 “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去看了老人家了。”历玫的脸上漫上来一层崇敬的神色,眼眶居然湿润了,说:“我都差点哭了。” 我明白她去了哪里了,哪个地方我当然也去过,虽然去的时候也紧张激动,却没有她这般的夸张。 “有感想?”我笑着问。 “有!太有了!”历玫平静了一下情绪,自作主张在椅子上坐了,随手拿过我喝过茶的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后,平视着我说:“伟人就是伟人,威严!” 我不想就此与她聊下去,毕竟涉及到敏感的东西。于是我催着她说:“吃过了没?没吃快去吃。” “吃了。”历玫摸了摸肚子,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雅了,羞涩地一笑,说:“饱得很。” “去休息吧。”我开始下逐客令。 还过一会,我就要出发去赴欧阳秋之约。哪个地方不适合历玫这样的女孩子去,我不能带着她。 历玫看我催她走,有些不高兴地嘟起嘴,白我一眼说:“你不想跟我说话呀?” 我摇摇头说:“不是。因为我马上要出去。” “去哪?”她顿时来了兴致,迟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又摇头表示拒绝。 历玫愈发不高兴了,撅起嘴说:“我要去。” “不许去。”我断然拒绝。 历玫奇怪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一个女孩子盯着你看的时候,基本就是发飙的前奏。 但她没发飙,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我奇怪地笑,说:“你肯定不方便吧?” 男人不方便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去办见不得人的事。但我与欧阳秋见面,是见不得人的事吗?不但不是,反而光明正大。然而让我有难言之隐的是,欧阳秋约我见面的地方是“天上人间”。就冲着这个名字,带着女孩子就是不方便。 我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不带你一起去,只是今晚我要见的人,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你在家好好休息,说不定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得忙了。” 历玫犹豫了一下,说:“我明白了。”她站起身,理了理头发说:“我出去了。” 她的背影有些落寞,步子走得缓慢而迟滞。 我没时间去管她的感受了,欧阳秋的电话言犹在耳,我与他的联系,仅限于三个人知道。我、他,还有甘露。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知晓我们熟悉。否则,他将撒手不管我的事。 第六百九十七章心照不宣 欧阳秋在天上人间的外面等我,看到我过来,远远的朝我招手。 我赶紧几步过去,他却扔下我,转身往街边的树影里走。等到一片黑暗笼罩住自己了才站住脚,转过身来朝我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有修养的人,都有一口好牙。牙齿长不好的人,即便位极人臣,也必定是奸臣。当官做员的人,大多一表人才。但凡猥琐的人,纵有飞天本事,一样跌落尘埃。 我伸手欲去握欧阳秋的手,他将我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后,微笑道:“你就穿这身进去?” 欧阳秋所说的的“进去”,自然是天上人间。 我讪讪地收回手,打量自己说:“这身不行?” “你说呢?”他反问我,依旧微笑。 “我平常就这样。”我说。我说的是实话。自从做了官后,我一年四季都喜欢穿夹克衫。夹克衫方便,自由。 “这里可不是你们乡下。还是讲究表面功夫的。”欧阳秋毫不客气地指责我说:“你平常穿什么都行,但要进去这里,还必须要衣冠楚楚。” 我抬眼去看不远处进出的人群,果真都是道貌岸然。像我这样穿着随便的人,居然半个也看不到。 “我现在去买一套。”我迟疑地问:“王府井大街应该有卖吧?” “不用了。”欧阳秋挥挥手,领着我往前走。到了一台珵亮的小车跟前,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西服递给我说:“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还想推辞,欧阳秋沉着脸说:“别婆婆妈妈的了,去车里换了。” 等我从车里出来,自己也感觉到了神清气爽。虽然衣服合身且漂亮,毕竟平常极少去穿,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欧阳秋打量着我,啧啧赞道:“小陈呀,你看看你自己,这么一打扮,才不失为一处级干部嘛。古话说的好啊,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身行头,把你的精气神都体现出来了。好,极好!” 我嘿嘿地笑,连声表示感谢。 这套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就好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穿在身上是无比的妥帖。 “送你了。”欧阳秋轻飘飘的说:“反正也是别人送我的,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多了。” 我心里暗暗嘀咕,他们连穿的衣服都有人送,还有什么要买的呢? 说了一会话,欧阳秋带着我往天上人间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低声告诉我说:“小陈,今晚我们请的是发改委的一位兄弟。此人掌管全国经济开发区的审批权。他高兴了,什么话都好说。” 我心里一顿,悄悄摸了一下钱包。钱包里的现金不多,但有一张卡,是我临出门时,老婆黄微微塞给我的,说我出门在外,君子出门带重粮,应应急。 身上有钱,胆子就大。我昂首挺胸,随着欧阳秋在一片谦卑的欢迎声里阔步进门。 欧阳秋早就定好了包房,我们两个在漂亮的女招待指引下,直接进了包房。 发改委的大神还没到,欧阳秋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我四处打量房间,仿佛置身于皇宫一般的惶恐。这里的装修果真不同凡响,所有东西都泛着光彩,有许多物件我是第一次见到。比起衡岳市的林隐酒店来,确实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凡尘。 林隐酒店在衡岳市已经是首屈一指的高档地方了,但与天上人间一比,居然发现林隐处处冒着土气,既没有富贵,也没有堂皇。 坐了一会,门被推开,随即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他的年龄似乎与我不相上下,气质却似乎比我高许多,大有一股凌人的架势。 欧阳秋在适时睁开了眼,他起身迎上去,一把搂住刚进来的年轻人,亲热地喊:“老弟,麻烦你了。” 年轻人淡淡地笑,扫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欧阳秋赶紧叫我过去,介绍说:“这是中部省来的,叫陈风,是地方开发区的主任。” 我还不清楚来人是什么身份,但看欧阳秋的媚态,知道来者不会是普通人。单从他斜睨我一眼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在他眼里,我几乎如草芥一般的微小。 “小陈,这位就是我们今天要请的发改委领导,全毕司长。” 我伸过去双手,不管他愿不愿意,先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又晃了晃,真诚地说:“全司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荣幸!” 全毕却不买我的帐,冷笑一声说:“哦,你听过我的名字?” 我当然没听过他的名字,一个发改委的司长,放在浩大如烟海的发改委,屁也不是。但摆在我们地方干部前面,就是一尊大神了。 拍马屁的功夫这几年多少学了一些,说些肉麻的话,我现在一点也不脸红。 我说:“何止是听过,是倾慕啊。想我们全司长,年轻有为,比起我们地方干部,一辈子碌碌无为,为三五斗米而折腰啊。” 我没说错话,我们确实为三五斗米在折腰。当然,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天下所有老百姓。 如果不是想多得到政策支持,谁愿意卑躬屈膝,在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人面前曲意逢迎? 全毕似乎很满意我的话,他微微颔首,在欧阳秋的陪伴下,去到沙发前坐下来。 人刚坐定,欧阳秋就急着要找服务员,让她把公关经理叫来,说有事要交待。 叫公关经理能有什么事交代?我心里明白。 全毕却阻止了欧阳秋,淡淡地说:“不用,我有人在。” 随即他起身去了门外,与毕恭毕敬站在门外的女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旋即,过来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明眸硞齿的,脸上的笑,如春风一般的温柔。她径直走到全毕身边,挨着他坐下,朝我与欧阳秋颔首致意。 “你们随意。”全毕挥手道:“到了这地方,就该自由些。” 欧阳秋便去叫了两个漂亮女孩子进来,我们一人一个,六个人围着一张台子,准备喝酒行令。 我一看欧阳秋的架势,就知道他很熟悉这个地方。他叫人叫酒,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简单自如。 三个女孩子,打扮得得体高雅,都是浅笑辄止,笑颜如花。在灯光的映射下,无比的楚楚动人。 有外人在场,我自然不好开口说事。何况这样的场所,本身就不是谈事的地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频频举杯。 欧阳秋和全毕都要开车,喝酒浅尝辄止。倒是三个女孩儿,似乎千杯不醉,来者不拒。 一瓶洋酒很快见了底,欧阳秋又叫了一瓶进来,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小陈,放开了喝,全司长等下会有话跟你说。” 有了欧阳秋这句话垫底,我本来紧缩的心思全部打开了。老子今天就是喝死了,也算得上是烈士。 全毕在第二瓶酒快要见底的时候,他起身让我跟他进去里间一间小室。 我心里暗自高兴,放下酒杯说:“美女们,等等我。我先汇报一下工作。” 欧阳秋并不跟我一起去小室,他示意我赶紧过去。 小室果然别有洞天,门一关,就成了另一个天地。 全毕背对着我,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 我轻手轻脚过去,也去欣赏画。 “你说,这是真画还是赝品?”全毕突然问我。 “这个……,”我迟疑了一下,心里想,能挂在这样场所的,怎么能是真画呢?但又不敢说出口来,只好迟迟疑疑地说:“应该是真画吧。” 全毕回转身,看着我笑了笑说:“怎么这样没信心?” 我尴尬地陪着笑脸,说:“全司长,我小地方来的人,见识少,您别见怪。” “不必谦虚!”他摆摆手说:“像你这样年龄的人,能在地方做到处级级别,算是前程远大的人了。既然可以出人头地,必定有与常人不同的水准嘛。” 无可厚非,全毕的话很中听。特别像他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在我们地方干部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我觉得这幅画,应该是真品。”我端详着油画说:“单看线条和颜色,以及整幅画的布局和意境,不是一般赝品能临摹得出来。” 我说这些话心里是没底的,因此我边说边关注着全毕的反应。 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都是有闲情逸致的人玩的。像我这般忙于世事的人,哪里会有此闲心? 全毕在听完我的评价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指着画角说:“你看看这落款,能临摹得出来吗?” 我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真在画的一角找到了几个微小的字母。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整幅画的某一个笔画,何能看出是原作者的签名。 “这幅画,如果拍卖,不会低于千万。”全毕叹道:“其实,艺术有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埃”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幅一尺见方的小画要一千万,简直不可思议。 全毕说得对,艺术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因此,一千万,一个亿,对我来说,都是别人家的事,于我无关。 全毕突然转了口问我说:“欧阳说,你有事找我?” 我心虚地笑,心里暗自骂道:“你奶奶的,装还是怎么的?难道欧阳秋没告诉你?再说,老子找的是欧阳秋,欧阳秋找的你。” 我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好谦卑地笑着说:“全司长,我有点事,确实需要全司长成全。” “说吧,啥事。” “我想把我们市的工业园区升格成为国家级的,您看合不合适?”我单刀直入。 全毕不会是婆婆妈妈的人,从他说话的口吻就能看出来,此人很干练,而且非常聪明。 “你觉得呢?”他微笑着反问我。 我讪讪地笑,说:“我觉得没用,关键在全司长这里。” 全毕颔首微笑,轻骂道:“这个欧阳,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尽给我揽些鸡皮蒜毛的事来干。” 我闻言心里一宽,全毕将我的事视为鸡皮蒜毛,也就是说,升格园区在他看来,简直就不是一件事! 我趁机想汇报一下衡岳市工业园区的现状和发展前景,全毕似乎没心思听我啰嗦,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说:“刚才你见过的女孩子,家也是你们南方的。她是我远房的亲戚,大学毕业了不想回南方去,想在北京发展。可是这里呀,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又没个特长,想留在北京工作,几乎比登天还难。先不说别的,单就一个住的地方,就会难倒很多人。我这个亲戚,家里又不是很富裕,在北京买房也是个梦想啊!” 我没有插嘴,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全毕又突然笑了一下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她要是混不下,趁早回南方去。” 我说:“既然她想留在北京,就要想办法留下来。困难肯定有,但只要克服,天大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何况,有全司长您在,还怕亲戚家的孩子流落街头?” 全毕叹道:“我们这些人,也有很多地方无能为力。” “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嘛。”我说:“全司长,您亲戚的这点小事,如果您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办。” 全毕盯着我看,随即摇了摇头说:“不行,太难为你。” 我拍着胸口说:“全司长,别小看我们地方,在北京买套把房子,还不算是大事。” 全毕伸出手来与我握,低声说:“小陈主任,过三天,你来我办公室取批复吧。” 第六百九十八章乐极生悲 在北京置办一套房子是大事,我不能不与市长汇报。 电话打到市长手机上,开口第一句便问我:“办妥了?” 在市长的意识里,只要我出马,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市长将我安排在工业园区主任这个位置上,是寄与了特别厚望的。 我迟迟艾艾地说:“市长,事情有眉目了,但是……。” 我不敢说要送一套房子给人,毕竟在北京买一套房,不是个小数目。这笔款怎么走账,今后怎么应付审计,事先都得想好。要不然到时被审计出来,不但会功亏一篑,而且会惹上麻烦。虽然不是自己贪污挪用,但用在不正之风上,依然是重点打击的目标。 市长显得有些不耐烦,催着我说:“叽叽歪歪干嘛?爽快点说,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鼓足勇气说:“批文要拿一套房去换。” 市长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随即骂道:“哪个狗日的敢开这个口?没有王法了?这不是明摆着索贿吗?这还了得1 我握着话筒,静静地听市长发着牢骚。 市长是要个很要强的人,他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懂得仕途艰辛曲折,见惯了官场黑暗,他现在骂人,无非是痛快一下嘴皮子。 果然,在他骂过之后,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就照着别人的要求办吧!印把子在别人手里,日他娘的。” 市长认可了买房,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初在全毕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今能实现,全毕不能不对我另眼相看。只要全毕办下来批复,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我找来驻京办主任,请他帮我在三日之内办好一套房的买卖。 驻京办主任瞪大了眼,迟疑着不敢开口。他在北京担任驻京办主任快十年,从来就没想过在北京置办一点私产,不是他不想,而是确实拿不出钱。要知道在北京买一套房,在我们衡岳市同样大小的房子可以买十套还要多。 “多大?”驻京办主任终于平静下来,阖着眼不看我,脸上却是满面的不屑。 “三环以内,不低于七十平方。”我按照全毕的要求说了,等着驻京办主任说话。 他思索了一会,抬起头说:“有倒是有,只是价格有点偏高。不知陈主任这套房是买来自己住还是投资用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巨贪,语气和神色在不知不觉间表露出不屑和怨恨来。 “我自有用途。还往主任您多费心。”我不能将房子的用途告诉他,这件事,衡岳市除了市长和我,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内幕。 落妥了买房子的事,接下来就是要钱。没钱买不到房。我又一个电话打回到园区办公室,直接找到许美丽,让她电汇五百万到驻京办账户上来。 许美丽听我说一下要五百万,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我不耐烦地催了几遍后,才小心地问我:“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有用。”我简单地说:“要快。”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打给你。”许美丽固执地说:“这是我的责任,我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你负责。” “啰嗦1我气急败坏地骂:“老子要钱,你少啰嗦。不办好此事,老子撤了你。” 许美丽从来没见过我发这么大的脾气,过去的我在她面前都是温文尔雅,典型的谦谦君子。这也是许美丽对我倾心,愿意跟随我的主要原因。现在被我劈头盖脑的一通骂,她显然懵了,半天没说一句话,任由我在这边捏着话筒跳起来。 “放心!我不会犯错误。”我放低声音,安慰着她说:“这笔钱,有重要的用途。” “你得告诉我用在什么地方。”许美丽依旧固执地说。 我无可奈何地告诉她说:“我要用这笔钱在北京买套房,换我们工业园区升格的批文。明白了吗?” “这样做,不就是犯错误么?”许美丽犹豫半天说:“不如我们不要升格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是省级的园区了,够我们用了。” “你不懂的。”我解释说:“省级与国级,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区别大得几乎不能比较。今后你就会明白,一个国级的工业园区,不但在政策上有绝对优势,而且在资金上有绝对保证。” 许美丽还在犹豫,我愈发不耐烦了。许美丽要是不把钱打过来,我空手是套不到白狼的。在北京这块人都成精的土地上,我一个外地人,只有真金白银才能让他们眉眼顿开。 我之所以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其实就是不想让徐孟达捷足先登办好事。只要徐孟达在我之后办成事,我就可以置之不理。徐孟达手里没批文,我与他的合约就不能作数。合约不作数,徐孟达就拿捏不到我的命门。徐孟达拿捏不到我,我就不用了担心与他的瓜葛。 徐孟达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北京有什么样的关系。但他能派薛冰来办升格的事,必定是胸有成竹,手到擒来。 徐孟达的野心很大,大得想要控制衡岳市工业园区。当然,利益于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小姨手里的名单。 徐孟达很聪明,他明白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小姨,也懂得小姨最大的弱点是我。只要我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另一个人必定会迎面而上,哪怕粉身碎骨。他入主小姨的公司,就是想将小姨控制在手,控制了小姨,就等于控制了我。控制了我,不但是控制了衡岳市工业园区,而且还控制了衡岳市甚至中部省的官场。 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我不能让他得逞! 许美丽终于松了口,颤抖着声音说:“你千万别出事啊。”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安慰着她说:“我不会让大家担心的。” 资金落实了,房子也有着落了,我顿觉神清气爽,打开门,站在走廊里喊:“历玫,小历,在干嘛?” 历玫应声从屋里出来,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叫我干什么呀?” 她端详着我半天,迟疑地问:“有高兴的事?” 我笑道:“当然!大功告成。” 历玫一听,跟着高兴起来,几乎是欢呼雀跃地喊:“哪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了。我去给冰姐打电话。” 我没拦阻她,我之所以故意告诉她,就是想让她替我做个传声筒,告诉薛冰,不要再去忙了,事情办好了! 告诉薛冰消息,自然也就是告诉徐孟达。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电话不是薛冰,而是徐孟达。 “恭喜老弟1徐孟达在电话里阴森森地笑。 “多谢徐哥!”我言不由衷地说,等着徐孟达继续发表见解。 谁料徐孟达却挂了电话,这让我始料不及。 捏着发着忙音的手机,我突然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徐孟达打电话过来,不会仅仅就为说这四个字,我坏了他的计划,他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我还没拿到批文,八字才刚刚有一撇,要是中间出了一个幺蛾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恨恨地砸了自己一拳,居然痛得眉眼皱在一起。 老子太沉不住气了!太嫩了!我暗暗地责怪自己。 愈想愈怕,愈怕愈想,仿佛脚底下突然空了一样,恐惧感如波浪一般,一波一波涌过来,几乎让我窒息。 额头上开始冒汗,周身无端颤抖。我扶着栏杆,无神地看着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天,心里翻江倒海,悔恨交加。 历玫几乎是跳着从房里出来,挨着我站着,兴高采烈地问我:“主任,我们今晚去哪庆祝?” “庆个屁!”我吼道:“睡觉!” 历玫被我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她怔在当场,脸色苍白,眉眼一动,眼泪就从她的面颊上飘落下来。 我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可能会出事。要不等到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再庆祝,好么?” 历玫委屈地抽着鼻子,乖巧地点着头,迟疑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不明朗,我担心。”我说,准备回房间去。 “可是我已经约好了冰姐了。” “取消!”我毫不犹豫地说:“就说你是开玩笑的,逗她的。” “行吗?” “怎么不行?”我奇怪地看着她说:“我们是陪着她来办事的,哪有我们办成事了,人家还没动静的道理?小历同志,来北京办事,人家可是主,我们只是陪同而已。” “你能先她办成事一点也不奇怪。”历玫满脸神往地说:“要是你都办不好的事,换了谁也会办不好。我相信你!所以我觉得,你先办成事,一点也不奇怪。冰姐也是这么认为的。” 历玫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让我兴趣倍增。 “薛老师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冰姐来之后就一直没去办事,就是想留着时间让你先去试试。”历玫撅着嘴说:“我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其实你们任何一个人办成了事,不都是好事吗?还要分什么彼此呢。” 我摇了摇头,不想给她过多解释。历玫是个未谙世事的姑娘,她又何尝能懂得人世间复杂的利益关系。 “不庆祝了,我请你去吃火锅吧。”历玫犹豫地看着我问。 “你请?”我似笑非笑地问。 “我请。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笑着说:“不过,你请客,我买单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 三天之后,我如约赶赴全毕办公室。 这三天,我度日如年,设想了千百回出现意外的补救措施,以至于我出现在全毕的办公室门口时,他瞪大了一双眼,惊异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我,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张脸不但蜡黄,而且紧崩得如同鼓面。出发前我特地收拾了一下头发,涂了一层发蜡,将欧阳秋送我的西服穿在身上,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全毕办公室门口。 随我前往的有历玫和驻京办主任,我有意识带他们去,目的是见证。 全毕看到我来,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个笑容,招呼我们坐下喝茶。 他打电话叫来一个人,让我们跟着他去办手续。我示意历玫和驻京办主任跟着去,我单独留下来陪全司长说话。 全毕与我,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不语。 等到历玫他们都出去了,我将带来的房产资料从包里拿出来,轻轻地推到全毕面前,说:“都在里面了。” 全毕看也没看,顺手一扫,就将资料袋扫到办公桌底下去了,起身对我说:“小陈,我帮你争取到了一些配套资金,虽然不多,也够你办一点事了。” 这个消息是凭空来的,我不由惊喜异常。原计划是拿到升格资质后,利用政策办大事,没想到全毕还给我弄了一些钱,这是意外的惊喜。 我连声表示感谢,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全毕微笑着说:“你这事,差点就办不成了。” 我又吓了一跳,脑海里马上浮现徐孟达的影子。他难道真动了手?但现在的事实是已经办好了,徐孟达本事再大,也不至于能左右北京。 既然全毕挑开了这事,我不问问也会心有不甘。于是试探地问:“全司长,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资料倒没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跟我们领导打了招呼,说要缓一缓。” “没缓吧?”我心跳如鼓,紧张得手心里开始冒汗。 “本来是要缓的。昨天上面突然将文件批复了下来,也算是好事多磨,有惊无险。” 全毕让我一惊一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具备坚强的一颗心。 “这些都是全司长您的功劳!”我言不由衷地表示感谢说:“我们衡岳市是中部省的第二大地区,建国前是商业、工业、军事重镇。建国后,地位依然不改。只是这几年,走的步子慢了一些,因此快要被别人甩开几条街了。现在好了,有了全司长您的支持,我相信,我们衡岳市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改头换面,以全新的姿态迎接全司长的检阅。” 全毕被我这一通马屁拍得耳红面赤,他摇着手说:“言重了,言重了。我也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你们地方干部,其实也难。我们这些人,要是再给你们设阻力,设障碍,就不算是个好干部了。” 我心里骂道:“狗日的,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心里是这么想,表面却是热情如火。 送给全毕的这套房,花了老子三百来万。虽说不是自己的钱,毕竟是从衡岳市工业园区账户上拿的,我能不肉痛? 拿公家的钱送人,不仅仅是违反了纪律,也触犯了法律。这些风险我是想过的,但上面有市长担保,下面有驻京办主任作证,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安慰。毕竟,这回事,不是办我自己的私事,而是为衡岳市七百万老百姓的福祉。 聊了一阵,历玫和驻京办主任敲门进来,笑容满面地朝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他们拿来的是复印件,原件要按流程从北京出发,送经中部省再到衡岳市。 大功告成!我暗暗地长舒一口气。 从全毕处告辞出来,我马不停蹄要回衡岳市。这一趟出来,整整过了半个月,家里是什么样子,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驻京办主任发挥了他的优势,一通电话过后,就帮我们预定了晚上出发的火车。 历玫收拾好了行李后,悄悄来到我房间,犹豫了一阵说:“我们不跟冰姐一起走么?” 我心里一顿,一连串的惊喜让我几乎忘记了她。自责从心底滋生起来,疯狂地占据我所有的思维。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拿起手机就给薛冰打电话。 薛冰在电话里轻声说:“准备回家了?” 我嗯了一声说:“你一起走吧。” “我不走了。”她说,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没地方回去了。” “什么意思?”我惊讶地问。薛冰这句话里,一定有其他含义。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想回去了。” “你不回去,准备去哪?”我心急火燎地问。流产了徐孟达的计划我还没想好对付他的办法,要是再弄丢了他的人,他徐孟达还不找我拼命? “我就留在北京了。”薛冰笑道:“你不用担心我。” 我随口而出道:“我能不担心吗?再说,你留在北京做什么?” “你真的担心我?”她浅笑着问,又说:“北京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我薛冰?”,她的话让我一时结舌。 我看一眼一边站着的历玫,欲言又止。 历玫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她偷偷笑了一下说:“我先回去准备准备,你好了叫我。” 历玫一出去,我压低声音说:“冰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想回去了?” 薛冰被我这一句“冰儿”叫得愣了半响,好半天才幽幽地叹口气说:“陈风,难为你还记得这样叫我。就冲着你这一声叫,我就不后悔自己做的事。” 薛冰的这句话,让我想起全毕说的话来,难道这中间是薛冰起了作用?可是除了她,谁还能知道我们要办的事,谁又有闲心来关心我们要办的事呢? “冰儿!”我喃喃地叫,眼泪蒙上眼睛,心痛异常。 “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冲着话筒喊:“你跟我出来,一定要跟我回去。” “你不用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薛冰温温柔柔地说:“我还能回得去吗?我回不去了。不过,我会活得很好的,你放心吧。” “我能放心吗?”我吼道:“薛冰,要是你还有半点责任,就必须跟我回去。” “责任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小女子,谈什么责任呀?”薛冰假笑着说:“陈风,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我一直在找机会弥补对你的缺憾。这次我终于找到了,就让我为你牺牲一次吧。” “我不需要。”我吼道。 “你需要,而且一定需要。”她突然哭了起来,抽噎抽噎地说:“如果我按照徐孟达的意思去办,你这次想办下批复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我也不瞒你,我假传了徐孟达的意思,让你顺利办下来了批复,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徐孟达?” “你不用面对他。”我说:“你还有我。” 她冷笑起来,说:“你还是我的吗?我都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这些事我还能看不明白?当然,我明白你的心,就好像我自己明白自己一样。在我心里,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爱上别人,包括徐孟达。我只属于你!” 我的心痛彻心扉,这些年来,我总是将自己麻痹,故意不去想她,就是想将她在心底尘封起来。 “可是孟达没有你,他会活不下去。” “没有我,他一样活得很好。”薛冰浅笑着说:“这么些年来,我也想过很多次,但最后我还是觉得要对得起自己,我不能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厮守终身。那样既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你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我提醒着她。 “是,我们在一起确实时间不短了。但我们还如过去一样,大家只是朋友,并不是爱人。” “孟达会甘心?” “我管不着。我也没欠他的。” “冰儿!”我颤抖着说:“我要见你。” “不见了。”她的态度斩钉截铁,随即又温柔地说:“要是有缘分,我们以后总会再见面的。” “我现在要见你。”我气急败坏地喊。 “你见我做什么?”她轻轻地笑,似乎很轻松地说:“陈风,这次能帮到你,我了无遗憾了。我再告诉你一个事,我的身子,这一辈子除了你,再没男人沾过。你相信吗?” “相信!”我差点哭了,面对挚爱你一生的女人,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如玻璃一般的脆弱。 “回去好好做事业。你做好了事业,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她叹了口气说:“我要挂了,电话号码我也要改了,以后你就不要再打我电话了。” “不要挂!”我声嘶力竭地喊。无奈电话在叮咚一声后还是挂了,我紧接着拨过去,传来的却是关机的提示。 我拉开门就往楼下跑,我要赶在薛冰消失前拦住她。 刚下一层楼,背后传来历玫的喊声说:“不用去了,冰姐昨天就退房离开了。” 我站住脚,疑惑地看着她,问:“你都知道?” 历玫抿着嘴笑,说:“我知道什么呀?我是昨天去找她,才发现她不在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朝她吼,声色俱厉。 历玫被我的样子吓住了,她吐着舌头,朝我扮一个鬼脸,嘀咕着说:“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知道个屁1我颓丧地垂下头。 手机又响了起来,难道是薛冰?我手忙脚乱掏出来,看也没看就贴在耳边喊:“冰儿,冰儿,是你吗?” 手机里一片沉默,良久传来一阵笑,说:“是我,花语。” 第七百章市长的接风宴 朱花语半个月时间,居然在广东沿海一带掀起了一股热烈的“回家过年”热潮。 她不但完成了我给她的名单上的人所有拜访工作,而且举一反三,充分利用她哥是商会会长的优势,把原来不在名单上的老板,也一股脑揽了进来。 这么好的消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的反应被朱花语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在汇报过之后,轻声问我:“怎么啦?不高兴?” 我连忙矢口否认说:“没有啊,高兴着呢。” “是不是历玫这小妮子惹你生气了?”她笑嘻嘻地问。 “没有,不是她。” “不是她,难道是我?” “也不是你。” “哪还有谁呀?不会是薛老师吧?”朱花语说道:“薛老师怎么惹你生气了?” “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了?”她惊讶地问,随即笑起来说:“她能走到哪里去呀?人家出去散个步,你一下没看到,就生气?” 我叹口气说:“花语,不是想的那样。薛老师不会回衡岳市去了,也不会回中部省去了。也就是说,她不是离开我们,而是离开我们所有人。她消失了。” “为什么?”朱花语显然吓了一跳。谁都知道,薛冰是徐孟达派人协助我办理工业园区升格的事的,薛冰不是我们工业园区的人,她是名花有主的人,是中部省最大广告公司老板徐孟达的人,是中部省宣传部长的儿媳妇。 她的失踪,不但在衡岳市会掀起一股旋风,在中部省,也一定不会风平浪静。 “怎么办?”朱花语连声问我。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1我看一眼站在身后偷偷微笑的历玫,心里涌起诸多复杂的情感。 历玫的偷笑,似乎说明她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她在故意瞒着我。 “事情办好了没?” “办好了。”我说:“我们准备今晚回去。花语,你们呢?” “明天也回了。”朱花语叹口气说:“先别急,回去再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去了一趟驻京办主任办公室,感谢了他这段时间的照顾,并送给他全毕给我的一幅字画。 我没敢给徐孟达打电话,在软卧车厢里,我只给小姨说了一下。 小姨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我要挂电话的时候才说:“又不是你让她走的,这事不怪你。” 心情忐忑,一路上几乎没说话的欲望。历玫几次逗我开口,我都是淡淡一笑,眼睛去看窗外。 车到衡岳市,车门一打开,我吓了一大跳。 月台上整齐排列两队锣鼓,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一看到我,顿时锣鼓喧天。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市长带着一大批人迎上来,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欢迎功臣归来!” 我受宠若惊,这样的待遇,只有英雄才配享有。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干部,何德何能可以让市长亲自来火车站接我?再说,我回来的具体时间没有告诉任何人,市长怎么会准确地等在车站接我? 回头去看历玫,发现她抿着嘴在偷笑。这小女子这几天一直偷笑,笑得老子心里发毛。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场面上的事,想应付过去再说。 接风宴席摆在新林隐酒店,衡岳市四大班子全都到齐。市委陈书记破例出面,并在宴会上说了几句话。 也难怪市长要大张旗鼓。衡岳市建市以来,除了五十年代有过国家级的项目外,几十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改革开放以来,我带回来的国家级工业园区批复,是衡岳市的一项重要的工作,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酒宴隆重而热烈,所有人都洋溢着一张笑脸。似乎有了国家级的项目,一切都将美好起来。 四大班子老大与我碰过杯之后,其他局委办的人开始接二连三的过来给我敬酒。 我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当仁不让的功臣! 这是市长在祝酒词里说过的话,因此每个过来与我碰杯的人,都会豪爽地说:“功臣,我喝光,你随意。” 就算老子随意,也总得沾湿嘴唇。何况我喝酒的时候,从不偷奸耍滑。机关混的人,大多未老先衰,白头发大把。不像我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干部,纵然千般辛苦,万般艰难,永远保持了泥巴的本色。 衡岳市工业园区成为国家级园区,这在衡岳市是首次,在中部省也是唯一。众所周知,所谓国家级,不仅仅是政策的强力支持,在经济上也会有非常强大的支撑。 首先是配套资金的拨付,毕竟是国家级的,大手笔。然后在土地收费,税收减免等方面,都会有与一般开发区大不一样的特权。 宴会临近尾声的时候,陈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 陈萌的出现一点也不用惊讶,她是衡岳日报首席记者,这样大的事情她必定会出现。 我在连番的劝酒里已经微醉,看人的时候,居然出现了重影。 “陈风,得意啊1陈萌直呼我的名字,笑吟吟地看着我。 “不敢。”我摇着手,大着舌头说:“还要陈大记者在舆论上多美言几句呀。” “再给你美言,你岂不是要上天了?”陈萌的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不是我上天,是衡岳市工业要上天。”我砸吧着嘴唇说:“也不能说是上天,是完成使命。历史交给我们使命,我们就一定要完成啊。” “理论越来越好。”陈萌轻声说:“少陪了,有时间再聚。” 陈萌一走,有人就开始议论,说这么个冰美人,在我面前说话虽然刻薄,多少还有点人味。要是在别人面前说话,三句话能把人噎死。 我笑笑而过,不去理会他们的议论。 陈萌在衡岳市是出名的冷美人,不但人长得漂亮,还写得一手好文章。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个市委书记的老爹。这样的女人,谁敢惹?也只有何家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歪打正着把她收归在麾下,要是换了我,早就一拍两散了。 宴会已经临近尾声,市长带着四大班子已经退常余下的局委办负责人在各自打过招呼后,也准备鸣金收兵。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一阵骚乱。 我抬眼看过去,顿时手脚一阵冰凉。 第七百零一章喝酒断义 宴会厅门口,徐孟达架着一副墨镜,身边站着端木,正冷冷的向厅里张望。 他似乎看到了我,径直往我这边走来。 跟在他身后的端木犹豫了一下,似乎想阻拦,但看到徐孟达冷峻的脸,终究放弃,叹口气跟了过来。 我满脸的笑顿时僵住,徐孟达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不在省城,又来我们衡岳市何为?难道他闻到了风声?从端木焦急的神色里我可以揣度出来,徐孟达此次是善者不来!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努力使僵住的笑焕发出新活力,迎着徐孟达过去,老远就伸出一双手喊:“徐总,您来啦!” 徐孟达并不伸手过来,他在我面前停住脚,定定地看着我。 他戴着墨镜,我看不清镜片后他的目光是善意还是恶意。他满脸神色一动不动,似乎也僵住了一样,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的腿肚子微微颤抖起来。 整个宴会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有几个认识徐孟达的人想过来打招呼,但一看到徐孟达要吃人的样子又都缩了回去。 场面显得很尴尬,我伸出的手不好意思收回来,自好直愣愣地伸着。徐孟达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躲在墨镜后边盯着我看。一边的端木忙着打圆场说:“孟达,孟达,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 端木在衡岳市的熟人不少,他作为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衡岳市有多少省管干部拜过他的码头。但现在没有一个人过来,整个厅里,就我们三个直愣愣的站着。 “孟达,出去说话。”端木还在劝,一边用眼色示意我。 我不明白端木眼色的含义,在久递手之后得不到回应时,我收回手,讪讪地微笑说:“徐总,您找我有事?” 徐孟达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痉挛得仿佛狰狞。 我后退一步,仿佛是在躲避他的锋芒。 他却又向前迈了一步,还是死死的盯着我。 “要不,我们坐下说话?”我拉开一张椅子,讨好地问他。 “陈风,你小子翅膀长硬了!”徐孟达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伸手想要去搀扶他。 “滚开!”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朝我挥挥手嚷道:“你这一头白眼狼!老子灭了你。” 话音未落,他居然突然出手,扬起一个巴掌朝我扇来。 大众广庭之下,我岂会受此侮辱!别说让他巴掌落在我脸上从此无面目做人,单就他骂我白眼狼,老子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就在他的巴掌离我脸面三公分时刻,伸手拦住了他的手。我出手丝毫没留情,暗暗运了气,以至于我的手臂如钢管一般的坚硬,阻拦徐孟达人肉之手简直杀鸡用牛刀。 果然,徐孟达脸上的肌肉又跳了几跳,他显然吃痛,神色有些痛苦。 我装作十分关心的样子赶紧一把扶住他,低声说:“徐哥,有话好说1 我扶着他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控制住了他的手臂,半个身子伴着他,让他再无机会出手伤人。 徐孟达没想到我会抵抗,他脸上的神色变化了好几遍,气急败坏地吼:“陈风,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1 他的声音也不高,除了一边的端木能听到,我估计再没其他人听到。 端木不失时机地转身向宴会厅里的人喊:“各位,散了吧。陈主任和徐总有要事要谈。” 本来呆着没动的各级干部闻言如得了大赦一般,各自作鸟兽散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徐孟达是来找我麻烦的,而且麻烦不少。 伴着徐孟达来的是省委组织部干部,来头也不可少觑。被找麻烦的人是我,我现在是衡岳市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也就是说,我们这三个人,他们谁也得罪不起。要是他们在场,出了事,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但没有人让他们离开,如果他们离开了,出了事,照样脱不了干系。 就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端木的一句话转眼就让本来热闹非凡的宴会大厅走得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示意服务员关上门,冷冷地说:“徐哥,换副面孔吧!你这样我不习惯1 徐孟达终于摘下眼镜,我看到他眼皮浮肿,甚至一张脸也浮肿了许多。他显得特别憔悴,目光无神,本来不多的头发愈发变得稀疏。 “陈风,说吧1他咬牙切齿,黑着脸在椅子上坐了。 我笑了笑说:“徐哥,你今天可失态了。衡岳市大小官员几十号人看着你,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 “老子杀你的心都有。”徐孟达恨恨地说。 “杀我?”我吃惊地喊起来:“徐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自己明白1 “我不明白!” “不明白?”徐孟达冷冷地笑,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明白,我来告诉你1 徐孟达在两天之前就与薛冰失联了,他通过在北京的朋友四处寻找过薛冰,终究一无所获。 其实,薛冰的失踪他早有预感。 徐孟达在得知我撇开他能单独把园区升格的事办下来之后,他指示薛冰去找人干扰我。他的的指示在薛冰哪里得到了拒绝。薛冰不但不愿意阻止,反而还劝他助我一臂之力。 徐孟达是不甘心我单独办成事的。只要我办成了事,他和我的协议就不会成立。我们的协议不成立,并不影响他与小姨的合作。换句话说,只要我单独办成事,徐孟达就得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孟达投资小姨公司,看中的是小姨手里的老残留下来的名单。他与小姨有过协议,只要他投资成功,小姨手里的名单就将成为公司财产的一部分。既然是公司财产,他徐孟达当然有分享和支配的权力。 但徐孟达千算万算,就没算准我的出马。 我只要升格园区规格,即便小姨公司是个皮包公司,在政策的支持下,照样可以运转如飞。 如此以来,徐孟达在得知我要办成事的时候,他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要将我围堵死在北京。 而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 徐孟达指挥薛冰出马去坏我的事,没想到薛冰在关键时刻没听他的话。她不但没坏我的事,反而按照徐孟达给的关系,逐一找上门去,假借徐孟达的意思,促使全毕顺利把园区升格的事落地。 难怪全毕在事后感叹说:“小陈啊,你这人,有贵人相助啊!” 全毕当初说这话时,我还以为他说的“贵人”是指他自己,因此我几乎感激流涕地表示,以后只要全毕来我们衡岳市,一定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其实全毕所说的“贵人”,恰恰是徐孟达安排要坏我事的人。此人是什么位置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人地位比全毕和欧阳秋要高出许多。也就是说,他一句话,全毕他们不敢乱说一个字。 至于薛冰用什么办法让他来帮我,至今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没有薛冰,衡岳市工业园区升格的规划,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我瞎了眼!”徐孟达长叹一声说:“我看错了人!” 我不知道他说的看错人,是看错了我,还是看错了薛冰,因此在他话音落后,我一个字也不吭。 “陈风!你小子果然厉害!”徐孟达瞪我一眼说:“不过,你用的都是小聪明,不是大智慧。一个人,小聪明只能一时得意,大智慧才能越走越远。” 我唯唯偌偌地说:“徐哥说的极是。我这个人,就只有点小聪明,没有徐哥的大智慧埃” “你现在也不要叫我徐哥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哥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般人,连朋友也不是了。” “不行1我大声地喊:“你一天是我哥,一辈子都是我哥。” 徐孟达苦笑道:“我做不了你哥,你做我的哥还差不多。” 我无言以对,徐孟达是铁了心要与我断了关系。断了徐孟达的关系,等于断了我的一条胳膊。在整个中部省里,揽上他这个关系,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端木打着圆场说:“我说你们两个,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嘛。免得憋在心里,谁也不舒服。” “还有什么好说的?”徐孟达叹息说:“话到此处,言干意荆从今天开始,他陈风与我徐孟达,再不相干。” 他眼睛四处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说:“古时候喜欢割袍断义,今天我们袍是不割了,喝杯酒断义吧。” 他让端木找来两个空酒杯,倒了满满的两杯酒,递给我一杯,顾自端着酒杯在我的杯沿边重重磕了一下,仰头喝了下去,扔了酒杯,头也不回出门而去了。 端木尴尬地看了看我,也扔下我追了出去。 我追了几步,眼看着徐孟达出门去了,便停了脚,心里一阵哀伤,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流光溢彩的宴会大厅,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人是把双刃剑!可以让你杀别人,也一样可以自杀。 薛冰如此,朱花语如此,月白何尝又不是如此! 唯有我的老婆黄微微,安静得犹如身上的一块皮肤,一双眼睛,甚至是小小的一根胡须,只会始终伴随你,永远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自己。 心里一阵温暖,掏出电话打过去说:“老婆,我想你。” 第七百零二章摊牌(大结局) 坐在家里的阳台上,我看着对面小姨家的阳台。阳光如水,倾泻大地。这是个少有的冬日太阳天。 今年依旧无雪,气温如往常一般居高不下,让人疑惑时间是否走错了季节。万木衰枯的季节里,早春的桃花开始热烈的开放。 小姨家的阳台上阆无一人,她家早已不再居住于此。阳台上的几盆花草,只剩下几根枯败的枝条。一条花样毛巾,懒懒地挂在铁丝上,动也不动,使人心里萌生一种不安的情绪。她家的玻璃上,我甚至能看到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了无生气。 我安静地坐着,喝着奚枚竹给我泡的普洱。 普洱养胃,熟普更甚。黄微微从她妈陈雅致哪里学来养生之道,现在一招一式全用在我的身上。 一切都来得如此安静,来得如此自然。历史的脚步谁也无法阻挡,生活按着既定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前进。 就像电影一般,过往的岁月在我眼前一幕一幕展开。 薛冰再无消息,徐孟达与我喝酒断义后也再无照面。他仍然与小姨的公司合作,却不再控股。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个生意人,不但讲诚信,更讲道义。因为我和他以及小姨都知道,没有他的入股,小姨的公司没办法维持运转。 钱有余在徐孟达入股之后悄然退出,他回到了苏西镇,依旧带着自己的一帮农民兄弟,走省过县去承揽他们擅长的建筑活计。 月白的孩子一个已经考上了大学,另一个跟着钱有余四处征战,听说成了钱有余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而月白,突然就像老了三十岁一样,不但满脸皱纹,而且开口说话透露出来的都是一股垂暮的气息。 倒是陈萌,准备离开衡岳市,去省城的报社上班去了。 我在办完“回家过年”活动后特地去了一趟省城,在林小溪家里,我与林副省长谈了半夜的话。 谈话结束时,林副省长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小陈,你这个人,秉性不错。大局观念强!当初你要是成了我的女婿,可能我们爷俩谁也不会善终。” 我十分惊讶林副省长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地想要寻求真相,还是林小溪一语道破天机。原来我的所作所为,一切尽在他父亲的掌握中,我在最危机的关头当机立断的能力让他父亲刮目相看。与徐孟达的绝交让他对我完全放下心去。 我笑道:“林省长,传言都是谣言。谣言如果去信,这世界就没有真相了。” 林副省长赞许地点头说:“任何一个人,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犯点错误。对犯错误的人,我们要提醒、警告,给予帮助。只要能回头,只要能给社会继续创造价值,人们都会去原谅他们。你说是吗?” 我认真地说:“省长,您说得对。一个人只要一出生,就好像在打一副牌。牌有好有坏,有好牌不一定会打赢,手里一副烂牌,不见得就一定会输。谁能打赢人生这副牌,关键在技术。” 林副省长哈哈大笑,盯着我的眼睛说:“当初你手里握着一副能置别人于死地的牌,为什么不打出来?” 我微笑道:“因为我不是庄家,赢了不是我一个,输了反而成就了他人。” “如果你是庄家呢?” “我不会去做庄家。除非庄家自己不愿意做了,我倒愿意接手。” 林副省长若有所思地叹道:“竖子可怖!” 林副省长在不久的将来要调任他省省长,他与我的谈话,是在中部省最后的一次谈话。今后还能不能有缘再见,一切关乎天命。 林小溪正式成了林副省长的生活秘书,这是组织对老干部的关心。也就是说,林小溪也将随着林副省长从中部省离开。 我怅然若失,最后吻别林小溪的时候,我们都是无比的伤感。 林小溪双手环抱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胸口,泪水千行。 “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她说。 “没必要。”我安慰她说:“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风景,错过了一道,还有更多的风景等着你欣赏。” 林小溪浅笑道:“在我眼里,风景只有一道,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一阵风吹来,将我手里的书掀开了几页。 肩头一阵温暖,转头去看,黄微微悄然站在我身后,正含笑凝视着我。 我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坐在我的双腿上,搂着她纤柔的腰身感动地说:“老婆,谢谢你!” 黄微微淡淡一笑,伸手在我面颊上轻轻抚摸,叹道:“老公,你老了好多。” 我微笑道:“人都会老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像父母一样的老去。但不管我如何的老,爱你的心,却是永远也不会变。” “我知道!”黄微微声音哽咽,捏着我的耳垂轻声说:“老公,我更不会变。虽然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老公你的心里,总会有我和儿子的一席之地。这就足够了!” 我搂紧了一点她,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心情宁静而恬淡。 身后一阵脚步声,随即听到儿子的笑声。 我们同时转头去看,奚枚竹牵着儿子的手,正含笑看着我们亲昵。 我们亲热不再避讳她了,她如今似乎是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在我老娘和儿子的心里,奚枚竹的分量比我们夫妻重得多。他们可以没有我们,但不能没有奚枚竹。 “孩子在呢。”奚枚竹责怪着我们。 我们相视一笑,反而贴得更紧。 “真看不惯你们这个骚样。”奚枚竹忍着笑说:“儿子,我们下楼晒太阳去。带着奶奶一起去!” 看着她们祖孙三人出门,我突然张嘴含住黄微微的耳垂,呢喃着说:“老婆,我感到我好幸福!” 手机铃响,拿起一看,是朱花语打来的。 “书记,开园典礼邀请贵宾人员名单要落实了,你得来敲定。” “好!”我爽快地说:“按照我们之前定下来的方向,隆重,不奢华。” 朱花语如今是工业园区副主任,是衡岳市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明白!”朱花语停了一下说:“书记,不好意思,事情太急,我已经派车去接你了。” 我挂了电话,向楼下小区大门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一台小车逶迤而来。 开车的是余味。 我站起身来,抱歉地对黄微微说:“老婆,我要出去了。” “去吧!记得早点回家!” “放心!我一定记得回家的路!” 太阳在头顶悬着,周身一阵温暖。 各位尊敬的读者,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本书历经艰难曲折,至今终于完本。 回想几年来的创作,说出来的都是泪。但因为有了你们,我才没有放弃。 《大秘书》之后的故事,将在未来的时间以新的面孔出现。由于此书涉及了一些禁忌,故没有继续深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