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他也没下马，直接在马上端坐，拱拱手就算行礼了，冷声道，“各位先怎么过来了？难得要拦阻本官办差不成？”
包教授见他如此无礼，气得瞪了眼睛，恼道，“杨琼，你在太学也读了三年书，如今官拜四品，却见到先生不知下马行礼，礼义廉耻四字，你学到哪里去了？”
杨琼的老鼠眼精光四射，嘴皮子也利落，当即就反驳道，“先生误会本官了，若是平日，学生自然要对先生以礼相待。但如今本官接了差事，要押解人犯到大理寺，差事在身，自然不好同先生论私交。否则本官就是辜负皇命了，先生总不至于认为同您几位见礼，比办差跟更重要吧？”
“你…”包教授被堵得涨红了脸，倒是旁边一个老先生冷脸问道，“好，杨大人，你既然要办差，我等自然不能拦阻。但皇上当天下旨要林家进京自辩，潘奕囚笼押送已经是不妥，你如今又下令枷锁游街，到底是遵的什么皇命？可有圣旨？”
杨琼眼珠子乱转，末了笑着捋起山羊胡子，应道，“本官没有圣旨，但林家如今被押解到了京都，又由我们大理寺接手，自然要遵守我们大理寺的规矩。通敌叛国是大罪，戴枷锁游行，让百姓警醒，也是应当之事。”
“林家尚且没有定罪，就要游行，若是以后查明冤屈，声名要如何弥补？”
其余先生也是恼怒帮腔，杨琼却耍起了无赖，“本官只管审案子，旁的却同本官无关了。再说了，即便声名有损，那也是林家的事。谁让他们惹了案子呢！”
“你，简直可恶!”
包教授到底骂不出脏话，一句可恶已经是气到脸色涨红后，唯一能做的事。
不远处的囚车里，娇娇怎么瞧都觉得不好。原本她准备了一些手段，想着当堂自辩的时候，给家里人添些助力。没想到，如今还不等进城门，这些人就已经欺负上来了。
说不得，计划要提前了，顺带也教训一下这几个主动来送死的狗官！
“爷爷，让胡叔把东西送过来吧？”
老爷子也是恼的喘粗气，虽然设想过多少次，却还是没想到一到京都就要被戴枷游街示众。
他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再爱颜面，这样的时候也可以舍弃，但儿孙们怎么办，小孙女怎么办，以后即便伸冤平凡，今日丢掉的清白名声也洗不干净了。这是林家莫大的耻辱！
这会儿，他生吃了杨琼几个的心都有，哪里还会手下留情。
正好充当车夫的胡天明听得娇娇的话，凑到跟前，老爷子就摆摆手，低声道，“做的利索一点，多拉几个垫背的。”
胡天明点头，瞄了一眼杨琼几个，笑得阴冷，转而身形一矮迅速闪到车后，三转两转，借着马匹和车辆的遮挡，就赶去了后边车队。
众人都关注着前边老先生们同大理寺的交锋，也无心旁事，倒是谁也没注意林家囚车的车辕上少了车夫。
夜长梦多，杨琼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算光明正大，所以不敢抻的时间太长，就喊了几个差役，吩咐道，“请几位先生一旁歇息，不要耽搁了大理寺办差。”
“杨琼，你好大的胆子！”
“你敢？”
包教授几个都是气的厉害，可惜到底老迈，身上也没有什么爵位，没有亲卫听命，只能让嚣张的差役半请半押，赶去了一边。
方杰急了，抬手想要打了差役，赶去林家人身边的时候，却被方家本族的叔叔拉了袖子，低声警告道，“不能动手，这里是京都！实在不成，等林家人进了大理寺，我再去想办法。”
“二叔，林大叔一家脾气最是倔强，这般戴枷锁游街，就是洗清了冤屈，怕是也要气出重病。”
“那也没有办法，如今这个形势，若是拦阻，杨琼就敢把咱们都抓起来。他倒是不敢把我们如何，但是押解到大理寺，咱们方家的脸也就丢尽了。你总不至于为了林家这些人，弃我们方家不顾吧？”
“二叔！”
方杰急的脸红脖子粗，还要同族叔争辩的时候，大理寺的差役已经开了囚车的门，林家老少十二口都被赶了出来。
虽然一路上吃住都不曾太受委屈，但到底在小小的囚车里窝了十几日，突然双脚一落地，老少都是有些腿软，不知怎么走路了。
差役蛮横的推了几把，扯了沉重的木枷和锁链，正要往林家人身上套的时候，车队后边却是突然闹了起来。
很快有人惊喊道，“哎呀，马惊了，马惊了！”
本来跟随徐校尉就要退开的兵卒们，心里恼怒杨琼等方才怠慢了他们，又对林家存了恶意，所以，这会儿眼见马车疯一般跑来，居然没一个帮忙拦阻的，反倒让开了道路，以至于马车直接奔着囚车旁的杨琼等人就跑了过去。
第796章 破罐子破摔
杨琼等人骑在马上，眼见一个拉满了箱子的马车，疯狂撞来，想要调头就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扯了马缰绳极力往后退。
幸好那马车上的车夫一直没放弃拉扯，疯狂的枣红马居然堪堪停在囚车边，离得杨琼等人只有一丈远，实在是惊险之极。
但马车上的箱子却因为惯力，狠狠摔了出去两只。木箱磕在地上，裂成了两半，里面的东西也洒了出来。
一箱子里是金黄色的豆子一样的东西，一箱子则是褐色的长果子。
那褐色的长果子到也罢了，算不得如何显眼，但那金黄色的扁豆子，被冬末寡淡的日头照着，颜色实在是漂亮。
众人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就听那车夫哭丧着脸同林家老爷子说道，“老太爷，这马受了惊，小人拦不住啊！”
“人没伤到就好，”林老爷子神色很是急切，看也不看车夫，赶紧张罗着，“赶紧把东西收起来，这可是宝贝啊，咱们家里要献给皇上呢，不能糟蹋啊！”
说着话，他就要上前去收那两箱子东西。
杨琼方才被吓得半死，这会儿眼见林家人没有跪地求饶赔罪，反倒只惦记那两箱子扁豆子和野果，他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提马上前，直接踩了那些野果和扁豆子，骂道，“该死的罪囚，故意惊马要害本官，是不是？你们这是罪加一等，死有余辜！”
可惜，林家人好似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里，满眼都是地上的扁豆子和野果。
“哎呀，大人不能踩啊，这些都是宝贝啊，我家要献给皇上的，这是粮食啊！”
林老爷子高声喊着，扑上去护了野果子，又护不了扁豆子，于是就喊了儿孙们，“快来收拾，都是粮食啊，不能糟蹋啊！”
林大海和林保立刻冲了过来，毕竟这些东西是他们亲手种的，比旁人还要心疼三分。
林大河和林大山跟着上前，冯氏和刘氏周心秀扶了董氏，抱了娇娇，也是哭成一团，“不能这么糟蹋粮食啊，要天打雷劈啊！”
“这是给皇上的，不能这样啊！”
杨琼方才被包教授等人指着鼻子骂不知礼义廉耻，心里堵了满满的恼怒，这会儿眼见林家人如此狼狈护着这些山野之物，还嚷着要献给皇上，他忍不住笑得鄙夷，“你们当皇上是什么，什么破烂玩意儿都想往皇上跟前献！蠢货！”
他嘴里骂着，手下却提了缰绳，催着骑着的马匹越发抬起蹄子踩踏那些扁豆子和野果。
林家老少拼命张开手臂，想要护住更多，可惜，箱子摔得破了一半，扁豆子洒了太多，野果也大半铺在外边，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全护住。
于是，马蹄下，野果被踩碎，扁豆子被践踏进冬末半融化的泥土里。
林老爷子心疼的厉害，高声喊着，“造孽啊，这都是好粮食啊！造孽啊！”
他这般倒不是做戏，实在也是真的心疼，因为没有谁比他们一家更清楚这些扁豆子和野果的产量，这是足以让大越百姓，再也不必挨饿的绝好粮食啊。甚至可以说是绝世重宝，兴国关键。
如今为了护着一家平安，为了一口咽不下的冤屈之气，只能这么糟蹋了，他如何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