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两月，京都人见多了报捷的快马，听多了胜利的消息，甚至津津乐道于先锋营离得王城还有多少里，完全把北征当做了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好似胜利就是唾手可得一般容易。
但所有人都忘了，战争从来都是残酷又血腥的。
那些捷报，那些胜利的消息，是大越的子弟，是那些原本活生生的人命换来的。
那些他们不知道如何模样的后生，汉子，甚至是老者，为了他们能坐在茶楼里喝茶闲话儿，为了他们能围着火炉赏雪吃点心，为了他们的孩儿能安心读书，为了大越的安宁，失去了手脚和眼睛，甚至是性命，永远的留在了那片蛮人的草原…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代替你负重前行！
这一刻，所有人都心里沉重的难以承受，就是家里没有人从军，也是忍耐不住，呜呜痛哭失声。
“呜呜，太可怜了。蛮人太可恨了！”
“就是，总有一日要把他们都杀光！”
“那些蛮人还是杀的少了，要我说啊，就该一把火把草原都烧光，让他们放羊养马？直接饿死他们，一个都不活才好。”
“对，呜呜，可怜这些后生了，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怕是种地都不成。”
这般乱了半个时辰，所有人才算认回了儿孙，也抱走了战死家人的骨灰。剩下的骨灰罐子被再次整理安放，伤兵们也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闪开，这一次才是北征军上前。
崔召骑在高头大马上，铠甲罩身，手里擎着军旗，身后是大小将领十几人，他高声喊道，“北征军出征五万，回归三万七千，杀退蛮人直到王城之下，杀蛮三万九千余。扬我大越国威，凯旋而归，请陛下检阅！”
明黄色的御辇上，车帘一掀开，一身九龙袍，头戴皇冠的明德帝随后走了出来，双手背向身后，高声道，“众将士辛苦了，大越有尔等舍生忘死，是国之大幸。大越不会忘记你们为护卫家园，抛下的头颅，洒下的热血。来人，宣朕旨意！”
万全应声赶紧上前跪倒，手里的圣旨展开，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崔召带头，所有将士齐齐下马，跪倒在地，深深埋下了头颅。
万全声音不算如何高，却被风雪带着送到了大半兵将的耳里。
崔召大将军升任兵部尚书，节制京畿道大营。赏赐金银和宝马。
所有将士按功封赏，饷银涨两成，抚恤加倍。这是出乎意料的优待，让所有人都欢喜起来。
当然最扎眼，也最让人惊讶羡慕的，还是对先锋将军夜岚的封赏。圣旨上言明他的名字钟离坤，当朝八皇子，赏赐冠军侯爵位，盔甲宝马弓箭宝刀马鞭，简直是从头包到脚。甚至还有八百亲卫，随意宫内行走，还有京畿道大营几万大军的训练…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代表一件事，八皇子崛起，荣耀加身！
这些若是分出一点点，怕是都要让众将领笑到疯癫，但偏偏都集于夜岚一身。而他们偏偏还不能嫉妒，甚至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因为他们身在草原，最是清楚蛮人的凶悍，而夜岚只带了三千多人，一路杀去了蛮人王城。北征军若是军功百分夜岚独占九十九，这份荣耀是实至名归。
即便再没良心的人，都不能反驳一句…
这就如同那句老话，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某件事而来。而大越八皇子，夜岚，不，钟离坤，天生就是要成为战神的人！
第672章 纪念陵园
圣旨宣读完，无论众人如何心思，都是齐声三呼万岁谢恩。
崔召捧出帅印，交于小太监，由小太监送去御辇之上，接着是草原汗王五子的头颅，代表战马两万的两缕马鬃，算是完成了这次北征，战事彻底完结。
唯独没有献俘，因为…俘虏都被夜岚杀光了。当然这时候也没人计较这个，曾经计较过的，如今已经追着蛮人的脚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了。
北征军重新上马，将士们一起高举手里的的刀枪，高声吼叫，“大越威武！大越威武！大越威武！”
几万人的怒吼，直冲云霄，经历血火遗留下的彪悍之气凝聚在一起，强大到让人心颤。
无论是百姓还是文武百官都是受了感染，也跟着高声喊起来，“大越威武，大越威武！”
明德帝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一迭声的应着，“好，好啊！”
夜岚远远瞧着这一切，神色平静的有些诡异，仿佛方才那些荣耀加身，都同他没有干系一般。
他提了马缰绳，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他慢慢走过，最后来到御辇之前，他翻下马，高声道，“启奏陛下，当日末将出征之时，曾答应先锋营兄弟们，让他们伤有所养，死有所祭，如今得胜归来，依旧有一半兄弟的骨灰无处安放。末将恳请陛下准许，在郊外建一座英雄烈士陵园，安葬兄弟们，让他们魂有所依，我们也有个祭拜之处。
另外立碑刻写战死兄弟的名字，让他们的功绩为世人纪念传颂。
如此，大越男儿才能心无所向，越发用命保家卫国，护佑百姓平安！”
英雄烈士陵园？
明德帝第一次听说如此新鲜的名词，但他也不笨，琢磨一下就明白，不过是要给死去的兵卒建一座坟冢。这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占地顶多十亩，却是邀买人心的最好手段。
于是，他亲自下了御辇，亲手扶起久别未见的儿子，应道，“好，朕也正有此意。大越好男儿，为国捐躯，正该被大越所有百姓记住！你…也辛苦了！”
最后这一句说出来，明德帝居然有些红了眼圈儿，不知道是想起了死去的珍妃，还是欢喜激动于这个本来成为弃子的儿子又给了他今日这样的惊喜。
不等半垂着头的夜岚应声，站在御辇一侧的三皇子却是忍耐不住了，高声道，“父皇，儿臣理解八弟为了死去兵卒求肯的好心，但今年南方几州减产，北征又耗费太多钱粮，国库空虚，再建什么陵园，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说罢，他就瞟向户部尚书葛泓，葛泓前日刚逃过一场大难，以后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呢，如今头上的乌纱帽都随时要掉落，正是提心吊胆，结果还被三皇子这么突然推出来，他心里简直恨得咬牙，但惧于三皇子身后的孙皇后，孙家…
“是啊，陛下，户部确实没有银子了…不如，明年再建这个陵园…”
葛泓吞吞吐吐几句话，却是让明德帝变了脸色，如此迎接凯旋大军的重要时刻，堂堂大越居然拿不出几千两银子给战死兵卒建一个坟冢。
这简直是在他这个帝王的脸上甩巴掌，而且还是甩完左边甩右边！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双眼微微眯起，眼见就要雷霆震怒，不想双手却是被人拍了拍。他抬头望去，却见夜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望着他，相比儿时，如今成长为少年战神的儿子，脸上完全没了稚嫩的模样，除了眉眼间还留了一些熟悉轮廓，仿佛有他和珍妃的影子，其余却刚毅又俊朗，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心头焦躁也轻易平静下来。
他想了就要说话，却听身后人群里有人高声喊起来，“大越英雄归来，怎么能连个坟冢都没有？草民愿意捐银一万两，为我大越英雄魂归故里，尽一份绵薄之力！”
“草民也愿意捐一万两！草民来自余州，到此贩绸缎，遇到如此大事，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英雄们建个陵园！否则英雄们流血保护我们平安度日，却要在地下流泪，我们良心不安啊！”
“是啊，我也要捐银五千两！”
“我要捐银两千！”
“我捐一万！”
“我家没银子，但我是石匠，我愿意不要工钱来做工，为英雄们尽一份力气。”
“我家有木头，我出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