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神色里恨意一闪，又道，“另外，崔将军为何私自出兵，难道你们不清楚吗？本将军带了三千兵卒，追击敌人被困孤山五日，没有粮草，大营迟迟不肯派兵，见死不救。若不是崔将军，本将军和三千将士尸骨早就冷透了。若是你们要提交兵部，状告崔将军私自出兵，那本将军是不是也要告你们一个见死不救之罪？”
众将都是听得脸红心虚，当初王忠执意拖延，不肯出兵，只有崔召一个极力争取，甚至不牺抗命被夺了虎符，他们却尽皆沉默，也是做了帮凶。
若是夜岚追究此事，他们以后怕是前途不保。就算皇上不待见夜岚，这总是皇家血脉，保不齐龙颜大怒，他们就倒霉了。
另外，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他们见死不救，简直是犯了大忌，以后谁还敢同他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同袍一起出兵…
“我同意崔将军执掌帅印，共抗蛮人。”
“我也支持！”
“请崔将军升帐议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显然，满帐篷的将领没一个不想做俊杰的。
崔召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众人如此，他才慢悠悠起身同众人拱拱手，然后走到桌案后的主位上，装着帅印的檀木盒子半开着，可以随意调动几万大军的帅印安静躺在里边，好似随时可以由他拿在手里把玩儿。
他心头忍不住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既然众位信任本将，自此时起，本将将接管整个北征大营，令行禁止，但有违反本将命令，军法处置，绝不容情。”
“是，将军！”
众将军包括夜岚和唐元都单膝跪倒在地，轰然应声。
崔召深吸一口气，一连串的命令立刻就发了出去。
“李束，命你带领一千兵卒，即刻护送元帅尸身，赶往含山关，带上伤兵营，回归京都，详细禀报今日之事。本帅另有奏折，八百里加急，先行送呈皇上。”
“是，李束领命。”
“刘琦，命你带领斥候营，全部出动，探查敌情，若有异常，速速回报。”
“是，刘琦领命！”
“其余众将，打扫战场，安营扎寨，预备再此过夜。各营加强巡逻，若有懈怠者，定斩不饶！”
“是，末将领命！”
众人纷纷领了命令，出帐而去，只有夜岚没有动，唐元临走前同他使个眼色，他却摆摆手。
待得帐篷里只有崔召和夜岚两人，夜岚脸上就没了冷厉之色，嬉笑道，“怎么样，崔将军，做了大帅的滋味如何？”
崔召瞪了他一眼，许是为了表示他并不贪恋这个位置，他站了起来，在帐篷里随意走动，眉头微微皱着，低声道，“王忠死了，实在太突然了。如今王城就在眼前，临阵死了主帅，实在不是吉祥之兆。但若是退兵，又放弃了几十年都没有的好机会…”
他这般说着，很是有些犹豫，扭头见夜岚翘着脚，吊儿郎当的模样，哪里还有杀神将军的模样，倒是同普通农家的淘气小子差不多，于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就道，“这事儿，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夜岚斜了他一眼，一副看老糊涂的神色，应道，“若是让我在万千蛮人中，取上将首级，我兴许能做到。但在几万大军中，削掉众将围绕的主帅首级？哼，你当我是神仙啊！”
崔召说完也觉得这几句话有些荒唐，于是摆摆手，叹气道，“变故太大，我也是有些慌神儿了。罢了，你先去忙吧，我要写密折。”
夜岚站起，一手捡了头盔，想了想还是道，“前日路过一个部落的时候，有老牧民说这几日有雪，万一落雪，天气骤冷，咱们的兵卒顶不住，不如趁此退兵，否则战力大减，就要给蛮人喂刀了。”
“哦，什么老牧民，让人提过来再问几句。”崔召也是变了脸色，草原的白毛风最是厉害，若是没有准备牛羊都要冻死大半。而大越几万兵卒，没有准备袄裤，万一真落雪，可真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可惜，夜岚耸耸肩，应道，“你说那个老牧民？当然是杀掉了！谁还留着他浪费粮食啊，我的兵还吃不饱呢。”
说完，他好似突然想起，又道，“对了，让后勤营赶紧做饭，我的兵厮杀一早晨，还都饿着肚子呢。不管是走是留，饿死三千杀到王城脚下的勇士，您老人家以后都别想有好名声了！”
崔召被气得翻白眼，恼道，“你这个杀星，俘虏杀了几万，有用的反倒一个没留。赶紧走！后勤营那边自己去吩咐！”
夜岚也没停留的意思，抱了头盔，不等掀起帐篷帘子，他扭头又添了一句，“对了，还没有恭喜将军升任主帅。我外祖那些徒子徒孙，当日护不住我外祖一家，如今丞相的臂膀已经被砍断，让他们合力扯下来，总不算难事吧。所以，无论是进还是退，您屁股下的位置都是稳妥之极。”
说罢，帐篷帘子一动，他就闪身走了出去，留下崔召沉默了片刻，当真转身走回主位，大马金刀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气，好似要吐出憋闷了二十年的闷气。
若是论功绩，大越武将里，他比王忠要更有资格任主帅。但王忠有丞相鼎力支持，又是那位正统的死忠，兵部尚书的位置被他占了多年。无功无过，却因为“苦劳”俩字，压了他足足二十年。
如今王忠窝窝囊囊的死掉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总怀疑是夜岚的手笔。
当初在军营护着他三分，出兵之后百般维护，一来是他感恩知回报，二来他也不是没有投机的想法。
第628章 一个人的国士
若想不再被打压，不想屈居人下，他只有辟出另一条路。
这般看来，他赌对了，而身下的这把椅子，也当真是舒服之极…
唐元一直等在主帐之外，眼见夜岚出来，神色里并不见什么恼怒，他就稍稍放了心，上前低声道，“将军没有发怒吧？”
夜岚翻了个白眼，应道，“我把他扶上主帅的位置，他有什么可发火的？”
“你可算了，那个位置如今就是火山口一般。几万大军是进是退，都容易被人诟病，回朝之后还不知道…”
唐元唠叨个没完，夜岚却不耐烦听，扯了他就往后营走，“好了，好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同女人一般唠叨？走，走，咱们去办正事！”
“办什么正事？我说的就是正事啊！”
唐元被扯得趔趄，好不容易走的稳了，也到了后勤官的帐篷门口。
夜岚一脚踹开了帐篷，蛮横嚷道，“有喘气的吗，出来一个！老子的兵杀了一早晨的蛮人，还饿着肚子呢，赶紧把好酒好肉拿出来，胆敢私藏，就让唐将军把你们扔坑里当俘虏埋了。”
唐元狠狠翻了个大白眼，仰天长叹，“我就知道，你不会带着我做好事儿！”
是进是退，这个问题不只困扰着崔召，也困扰了整个大营的兵卒。吃饭时候，守着篝火，大伙儿都是议论纷纷。有些人急于赚些军功，有些人则盼着早早土兵回家。
只有前锋营里，众人吃吃喝喝，半点儿不觉得为难。
他们一路杀过来，军功是头一份儿，背包里的钱财也不少，直接退兵最好，就是明日杀去王城，也不过是再多杀几个蛮人的事儿。
再说了，不是还有将军吗？他们废那个脑子做什么，一切听将军的就是了。
其余营地的兵卒见此，都是暗暗羡慕不已。
扎营的当晚，伙夫营里不等做好晚饭，就有各路斥候疯狂跑回来。
随后大帅升帐，众将议事。人人脸色都是不好，望着地上跪倒的一排斥候，尽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