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和秋桐麻利的拾掇了桌子，又缓了解酒的浓茶上来，三人都觉心头火热，也不怕冷风，半开了窗子赏景。
金一和火六两个小厮正开了院门，往外运扫成堆的残雪。
不断有下学的孩子从门前跑过，笑嘻嘻同两个小子打招呼，隔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涌入耳朵，偶尔还有拎着东西的农人顶风冒雪赶来，把东西送到林家，没多大功夫再转身赶回家去。
“人间悲喜，只看林家足矣。”
姚老先生面色平和，手里握着茶杯，好似两年里的苦痛彷徨，这一刻都沉淀在他脸上的皱纹里，眼里剩下的都是淡然和豁达。
周山长替师兄欢喜，就笑道，“仔细想来，师兄倒像孙悟空，九九八十一难过了，林家就是西天极乐之地。”
姚老先生瞪了师弟一眼，笑骂道，“你说我是猴子？那你是什么，猪八戒？方才啃那么多骨头，倒是同大肚汉差不多。”
“哈哈，”周山长朗声大笑，惹得姚长鸣凑趣，“那我就是沙僧不成？”
“蠢蛋，差辈分了！”
姚老先生同周山长同时呵斥出口，吓得姚长鸣赶紧端起茶杯，老实喝茶。他真是太可怜了，夹在老爹和师叔之间，总有种难有出头之日的感觉…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儿，从这一日开始，也正式进入过年模式了。
家家户户的妇人们要开始蒸馍馍，打扫屋子，拆洗被褥棉衣，若是日子好过的人家，还要走油炸些丸子干果之类。
但今年的忙碌，却要推迟一日，无论如何要把小年这天让出来。
因为，学堂里的年终考定在这一日。
但凡家里有学童的，天大的事都要放下，大早晨起来，就顶风冒雪赶到林家村京华堂。
一来，考完试要接了孩子回家，铺盖衣物书本之类的，加一起也不少，雪大难行，孩子小，若是路上耽搁了，容易冻出毛病。
二来，自然是惦记孩子学的如何，考的如何，能不能拿到学堂的奖励。
胡天明得了林老爷子的嘱咐，早早打开了学堂的大门，开放了东西厢房和二进后院，还有图书楼的一楼大堂，招呼学童的父母们进去避避风烤烤火。腊月天寒，若是放任他们在外边站上大半日，怕是回去就要冻病几个。
大过年的，吃药不吉利，万一严重了，还要求医，都是不小的花费，这个时候考虑周全一些，实在是应该。
学童们进了教室等待考试，他们的爹娘也塞满了所有的空房，足足三百多号人，但大伙儿都很自觉，没人乱翻屋里的东西，甚至图书楼里的那几十人连坐都不敢坐，说话也尽力压低了嗓子，好似大声一点儿就会惊坏了架子上的那些书册…
第481章 又见年考
京华堂的考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简单是因为只有两科，读写和算学。说难是因为京华堂要求孩子们一年内学会两千个常用字，还有加减乘除混合运算。
虽然明年三月才毕业，但距离如今不过三个月，课程也教授了大半，考试内容自然也是很难。
第一科读写考下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学童们疯跑去上了一趟茅房，然后重新聚回来又开始了第二科算学。
胡天明带着十几个人手，从老宅运了十几筐果子和点心过来，还有几个用红绸包裹的托盘。显见，这些都是给孩子们预备的奖励了。
果然，片刻之后，林老爷子又带了各村的里正和族老赶了过来。
众人很是懂礼，坚持在大书房门外，给里面批改卷子的姚先生父子和周山长行礼问好，末了才静悄悄站在屋檐下。
又过了一刻钟，第二科才考完了。
学童们哪里还忍得住啊，开学至今七个月多，也只在农忙时候放过三日假，特别是十月后落雪，他们大半都住在学堂，很少回家，如今终于放假过年了，那心情真是同脱缰的野马，逃出生天的囚犯差不了多少。
当然，若是让他们的爹娘知道这般形容，肯定会狠狠赏他们一顿藤条炒肉，身在福中不知福，各个吃的肥头大耳，有书读，有棉衣穿，有热炕睡，谁家囚犯这么享福？
若是有这样的好“牢狱”，怕是全天下人都跑去犯罪了…
收了卷子的几个小先生也加入了批改的行列，于是进度也就更快了。
几乎刚过了盏茶功夫，结果就出来了。
林大山捏着成绩单，神色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
去年林家第一次办学堂，诸多经验不足，如今已经是第二年，孩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有了规矩可依，课业教授更是有章法，孩子们的进步也是神速。
这次考试，新学童一百多人参考，加上林家签下契约的那一百多丫头和小子，总共也快到三百之数了。
读写一科，最差的也能默出八成，算学最出色，几乎正确率都在九成以上。
甚至在评定前几名的时候，先生们还有争执，因为出色的孩子太多，最后只能从卷面字迹，还有平日的行事表现上，综合评定而出。
姚老先生和周山长捋着胡子，也是笑容满面，神色里甚至有几分激动。
京华堂可以说就是一个试点，教授百姓孩童能写会算的速成试点，也是开启民智的重要一步。
不用贪心，若是大越每个县城都有一个京华堂这样的地方，用不了三年，大越就是会有显著的变化。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百多孩童进了学堂，外边那些翘首盼望的爹娘，骄傲孩子成了读书人，平日行事总会顾忌三分，不肯做一点儿坏事丢了孩子的脸面。而他们代表的又是一百多个人家，甚至影响几百个亲朋…
如此以点代面，大越百姓的整体风气，想不好都难！
“好，真是太好了！”
周山长第一个叫好，指了林大山夸赞，“以后大越兴盛，必有你一份功绩。今日，就是大越盛世来临的基石。”
姚老先生心中也是如此想，却又担心捧的太高，林大山因而生了傲气，就笑道，“天寒地冻，大山还是赶紧给孩子们发了奖励，让他们随父母回去过年吧。”
“是，先生。”林大山虽然也欢喜，倒没有什么骄傲之心，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京华堂一直开下去，就会有无数这样的时刻，有无数学童在这里成长起来。
书房门打开，不只学童和爹娘们凑了过来，就是林老爷子和里正族老们也都忍不住向前几步。
林大山远远同众人行礼，末了也没耽搁，直接宣布了前三名。林家的奖励依旧是银子，衣料，文房四宝，点心和果子这几样儿。但银子可以给家里改善生活，其余都是实用的吃用之物。前三名不必说，最是丰厚。其余孩子则是一视同仁，每人一包点心，两包果子。
大王村的里正简直欢喜的要疯了，因为这次考试，拿了第一名的正是王秋，那个差点儿被堂兄抢了名额的小子。
他的爹娘更是抱了儿子痛哭，特别是郑氏，这大半年为了当日之事，她在家里不但当牛做马一样干活儿，还要忍着婆婆和兄嫂的恶气，如今儿子拿了学堂年考的第一，三百多孩子，拔了头筹，所有的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她自然激动万分，恨不得把所有不如意都宣泄出去。
同村的妇人们赶紧上前劝说，平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哪有不知道王石匠那家人的德行，如今眼见郑氏苦尽甘来，大伙儿也替她欢喜。
“嫂子，快别哭了，这是大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