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48节

沈恒沉默良久,终于低低“嗯”了一声,“我晚些时候跟爹娘说去,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若试过了,夫子仍不肯同意,那我……那就说明我实在没有那个命吧,我就趁早放弃,另谋生路的好,就当是放过自己,也放过爹娘……”

以为总算要柳暗花明了,不想前路仍是一片漆黑,荆棘满布,他真的没办法不灰心沮丧,也真的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被季善冷声打断了:“你命由你不由天,放什么弃呢?再让我听见这样的泄气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得沈恒没有再说后,才看向章炎,正色道:“二姐夫,我想知道县试的三场都考些什么,之后的府试三场又考些什么?肯定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与模子吧?”

章炎不防她竟这般厉害,但因她的厉害是厉害在为沈恒好上的,那这厉害便是贤惠通透了。

因忙道:“县试前两场不外经史子集,府试亦是一样,只各自的第三场是考八股文,主考官给一个题目,让考生们自己破题做文章。夫子还说过,其实将来考举人时,也是差不多的章程,只不过考举人时的四书五经的集注,又是另一个版本罢了。”

季善仔细听完,才斟酌着道:“也就是说,县试和府试各自的前两场考试都是靠的死记硬背,只要把该背该记的全部都背下来记下来了,要通过其实并不难?只有各自的第三场,才考得比较活,光背熟了四书五经,还有那个什么集注并不管用,还得看各人的临场发挥?”

明白了,也就是一卷和二卷,其他题目和作文的差别。

章炎见季善一说就明白了,对她越发刮目相看,点头道:“差不多就是四弟妹说的这个意思了。等最后排名时,前两场考场占一半的比重,第三场考场占另一半比重。”

季善点头表示明白,又道:“那题量是不是很大,所以一场考试才得三天?”

章炎皱眉道:“题量的确有些大,关键还不能弄花卷面,一旦落笔,便不能再更改,所以大家都是斟酌再四,确定已经绝不会更改了,才会最终落笔,难免要慢上加慢,所以才会一考便是三日。”

季善再次点点头,“多谢二姐夫为我解惑。那照二姐夫这么说来,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明日过后,夫子还是不肯同意相公回去复课,其实只要相公自己学问扎实,到了县试之日,还是可以去下场一试的,对吗?”

事出紧急,时间有限,如今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章炎有些目瞪口呆,“四弟妹的意思,是、是打算万一……仍然让四弟下场一试吗?理论上来说,倒也不是不可行,四弟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便是缺课了这么久,我相信依然是众同窗里的翘楚,一手字儿更是写得连夫子都赞青出于蓝,再加上后边儿这三个多月的苦读,希望还真是挺大的。”

见季善双眼发亮,忙又道:“只是一点,县试的考卷都是县尊大人和教谕大人等几位大人一起阅览定等,那众位大人,尤其是县尊大人的喜好便尤为重要,这些都得靠夫子来提点我们,所以……”

所以还是得竭尽所能让孟夫子同意沈恒回学堂复课,在家自学,等到了时间直接去考,不过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季善暗叹了一口气,见章炎脸上的疲色已快要掩不住,因笑道:“二姐夫,你去歇息一会儿吧,难得休沐一日,还一早就起身送二姐和攸哥儿回来,你肯定早就累了。”

章炎的确很累了,想着这会儿自己留下也是大家干坐着大眼瞪小眼,解决不了问题,且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遂点头道:“那我就去歇息一会儿啊,有劳四弟妹再开导一下四弟,如今情况再糟糕,难道还能比之前糟糕不成?且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的,四弟,你也别太灰心,又钻了牛角尖儿,我先出去了啊。”

说完起身轻拍了一下沈恒的肩膀,才大步出去了。

季善将章炎送到门口,目送他走远了,才折回了屋里。

就见沈恒仍一动不动的坐着,一脸的灰败,想了想,大步上前笑道:“沈恒,振作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又遇到了困难咱们想办法解决便是了,之前我就说过,如今情况再坏,还能坏过当初你命悬一线之时不成?方才二姐夫也是这么说的,我们这么多人,也还远不到绝境,总能解决的。”

沈恒这才看向了她,苦笑道:“季姑娘,虽说人定胜天,可人在老天爷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比蝼蚁在我们人面前还要渺小,我怕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其实想想,这条路走不通了,我走其他的路便是了,又何必非要一条死路走到黑呢,要不,我就此放弃吧?至于你,要走要留都行,要走我尽可能多给你带一些财物傍身,要留我更是欢迎……”

“那你就此放弃吧,就当过去十几年的苦读都是白费,就当这些年花的银子和爹娘亲人为你操的心都打了水漂!”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冷笑着打断了,“沈恒,我今日总算看明白了,你的确是一个懦夫,一个遇事只知逃避退缩的懦夫,一个为了逃避,连死都不怕,就怕面对困难的懦夫!”

沈恒被骂得脸色越发难看了,张口就想反驳自己不是懦夫,他只是不想再折腾下去,不想再白白的劳命伤财。

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是懦夫,自己至少这次不是在逃避退缩,而是真的想要换一条路走,放过自己,也放过自己的亲人们了?

可这的确是懦夫的表现,的确是懦夫才会说的话做的事啊,岂是他干巴巴的反驳两句,就能改变的!

他终究还是抿紧了嘴唇,什么都没说。

季善见他脸都白了,放在桌上的手也是青筋直冒,知道他心里这会儿怕是火烧火燎一样。

到底没有再下猛药,而是放缓了语气道:“才你自己不是说了,明儿就去找夫子,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吗?夫子跟你师生这么多年,我相信总有几分情分在,不至于做得那么绝的。当然,夫子也有自己的考量与顾虑,若实在不同意你回去,也怪不得他,可你还能在家自学啊,至于夫子授了什么课,提点了你的同窗们什么,二姐夫难道会不告诉你不成?正好回头你模拟考时也不能再日日去学堂,这样想来,夫子不同意你回去复课其实也不全是坏事了。”

沈恒还是没说话。

季善只得催他,“不是要跟爹娘说这事儿吗,现在就去吧,反正爹娘迟早也要知道的,早些知道了,也好商量一下明儿给夫子带什么礼物去,又该怎么与夫子说话。逃避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迎难而上才会让困难先退缩,继而打倒它!”

现在沈恒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态和自信都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会因为一句话,或是一件小事而崩塌。

唯一的法子,便是重新让他自信起来,相信自己能行,相信无论什么困难都打不倒他,可这谈何容易啊?

好在沈恒这回很快点了头,低道:“我这便找爹娘去,你就不必去了,留在房间里歇一会儿吧……你放心,我会好好与爹娘说,也不会真轻易就放弃了的。”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不菲花费,最重要的还是父母亲人们为他操了那么多心,甚至连原本好好的一个家都因他而散了,要他就此放弃,自己又何尝甘心啊?

然而残酷的现实又摆在眼前……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去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且瞧瞧二姐和攸哥儿去。”

“嗯。”沈恒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深深看了季善一眼后,起身大步出去了。

余下季善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思忖了一会儿,估摸着章炎应该已经歇好中觉了,才也出了房间,去了沈青的房间。

远远的就见章炎正抱了攸哥儿在门外举高高玩儿,季善心下一松,笑着打起了招呼:“二姐夫,二姐在吗?”

章炎见是她来了,忙把攸哥儿抱好,笑道:“你二姐在屋里呢,——青儿,四弟妹来了。”

沈青应声迎了出来,“四弟妹来了,快屋里坐。”

一面自章炎怀里接过攸哥儿,一面说他,“你别处逛逛,或是找四弟聊会儿天去,省得打扰了我和四弟妹说话儿。”

季善闻言,忙笑道:“二姐,其实我是有事来找二姐夫帮忙的。”

“啊?”沈青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主要不是来找我的,那大家进屋坐着说吧。”

三人遂前后进了屋,各自落了座。

季善便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想请二姐夫帮忙找些历年的考卷来,回头模拟考时好给相公做,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二姐夫了?”

章炎“咝”了一声,“这个倒是不难找,不过每年的题目好像都不一样,这个应该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吧?”

季善笑道:“二姐夫不是说县试和府试的前两场都不外经史子集吗?那肯定题目再不一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且相公既然学识没有问题,那最重要的便是让他重新自信起来,不再害怕考试,所以题目反倒是次要的,让他考,从而达到不再害怕考的目的,才是最主要的,二姐夫说是不是?”

章炎缓缓点头道:“这倒是,四弟学识真的没有问题,只要他不再害怕,不再紧张,结果肯定截然不同。那我回去后就尽快设法多找些考卷,给四弟送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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