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 第472节

因为日子过的不算好,铁匠铺子有点生意上门,得了的钱多数都借给农夫,每一笔铁匠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加起来,最不济也有六七两银子。

农夫挺老了,已近五十岁。

铁匠看起来更老,只是因为更丑,年纪差不多应该相仿。

沈先生进小尚庄一路走一路问,找到了杂货铺的时候铁匠正瘸着一条腿帮老板娘搬货,沈先生看到瘸子之后怔了一下,脸色变得悲伤起来。

铁匠回头看,看到沈先生楞了一下。

然后笑,回头对杂货铺老板娘说去喊你家男人回来,有远客到,家里还有银子吗?没有去我家取,割一些肉回来,要五花,肥瘦相间的那种。

当天杂货铺关了门,路过的村民难得的闻到了火锅香,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心说这家人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可那一家人,能有什么喜事。

下午的时候喝了酒脸色微红的农夫把杂货铺直接封了木板,将铺子里所有的糖果全都装进袋子里挨家挨户的送,谁家都有孩子,每个孩子都能分到。

众人道喜,问莫非是你家娘子怀上了?

农夫只是笑而不答,脾气一如既往的古怪。

临出门的时候,对每个人都交代一声,今夜别出门。

当夜,瘸子铁匠从自己屋子里出来,穿上了一套特别威风的皮甲,已经多年没有穿过,可每天都要擦一擦,所以干干净净,他将这些年农夫借银子的借条扔进火炉里,关了火,左手拐杖右手刀。

农夫中午的时候破例让妻子喝了酒,趁着妻子熟睡,将妻子反锁在房子里,他拎着锄头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挖出来一个木箱子,从里边取出来一套皮甲一把刀,打了水擦洗皮甲,又磨了刀。

月亮升起之后不久,铁匠和农夫站在大街上,沈先生朝着他们俩深深一拜。

“王爷这么多年每年的都会派人送银子来,我们都留着呢,只是不用,不能用。”

铁匠看了沈先生一眼:“我的眼睛是黑武人戳瞎的,腿是黑武人砍断的,要是赔偿也应该是黑武人赔我,王爷每年的接济不敢用,我还有双手一脚,养活得了自己。”

农夫歉然:“我欠你不少了。”

铁匠撇嘴:“你右手四根手指怎么断的?”

农夫默然不语。

那一年留王年少,他们也年少,北击黑武,他们就冲在留王身边。

铁匠被斩断一腿倒地,还没爬起来又被一箭射中眼窝,疼痛之下不能起身,黑武人至,弯刀落下直奔他头颅,农夫一把将铁匠推开,右手四根手指齐刷刷被斩断,他咬着牙扑上去,左手刀割开了黑武人的咽喉。

他本是用双刀的。

铁匠:“不要了。”

“不要了你之前还要记账?”

“之前又没说不要了。”

沈先生忽然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来。

他们两个本被留王养在王府,后来留王赴京,他们不辞而别。

就在这时候,月下长街上那个黑衣人缓步走来,居然把脸上的黑巾都摘了,似乎对这样三个对手充满了不屑,他看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小,两鬓微白。

“我还以为你是在找当年留王府里丑事的证人,想着就这般跟着你,你找到了什么便是我找到了什么,原来你居然是找帮手,可是,你找的这是什么?”

他看了看瘸子铁匠,又看了看断指农夫。

“可笑吗?”

铁匠叹道:“我这辈子就讨厌别人看不起我。”

农夫点头:“我知道,当年我说你丑,你打掉过我一颗牙。”

他咧开嘴笑,少的是一颗门牙,所以笑起来就多了几分喜气。

铁匠拄着拐杖往前走,拐杖就是他的另外一条腿,他用长刀拍打着自己胸甲,似乎很享受这感觉:“你认识这衣服吗?这皮甲是大宁战兵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前阵子有战兵过,我看到过他们现在的皮甲,可真丑。”

农夫也往前走:“沈先生是王爷的人,我们也是王爷的人,所以我们就是自己人,想杀他,你怕是不知道当兵的是怎么打架。”

黑衣人哈哈大笑:“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有什么可骄傲的?三十年前的皮甲还没烂已经不错了,三十年前的横刀生锈了没有?还战兵”

他大步向前:“姓沈的,你找这样两个人给你做帮手,我能想到的,也就是你怕自己死了之后下地狱会寂寞,他是个瘸子,那是个断手的,你是个傻子,真是般配,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当过兵的,别说你们断手断脚,你们完好无损的时候也不行!”

这月色,好亮。

沈先生拔剑,剑惊扰了月色,更亮。

他能教出茶爷和冷子这样的徒弟,能当初一个人保护着孩子万里不留行,留王府里的高手十之五六受过他指点,足以说明他的强。

可沈先生不自信,因为他病了,他老了,也因为他感觉的出来对面那个人有多强,七德的死就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沈先生才会来小尚庄,本来半路上还有风雪刃一路随行,可是半路上风雪刃被皇后的人追上围攻,不得脱身,为了不牵连沈先生,只能将敌人引向别处。

沈先生朋友不多,尤其是近二十年,绝迹于江湖。

可是有些人,大半辈子没有见过面,只要亮出来留王府的身份,那就是朋友。

黑衣人抽刀:“我不会让你死的,既然我已经露了面,我只会让你半死,毕竟还需要你带着我继续查那件事杀人者留名,那两个家伙一定得死,记住,我是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签。”

“罗英雄的手下。”

沈先生脸色一寒,剑出。

可是不敌。

一炷香之后,沈先生剑断,他的剑不是好剑,大部分时候他对敌也不需要什么好剑。

他左臂被折断,右臂上有个血洞,言签没有伤他的腿,因为他还需要沈先生走路,继续去查。

瘸子铁匠跌坐在地,那条好腿上也有个血洞,几乎断骨,好在没有断骨,可他已经站不起来,于是一只手拄地往前挪,刀尚在手,便不会退。

农夫的胸口上有十字伤痕,那两刀皆中,几乎划开了肚子,他将袖子扯掉勒住伤口,把要挤出来的肠子往回塞里塞,他手里的刀也还在,也不会退。

“果然都是傻子。”

言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沈先生一剑刺在他胸口,几乎贯穿,可被他避开要害,一刀斩在他肩膀,几乎断了肩胛骨,一刀在他左臂,还连着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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