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 第270节

韩唤枝不是草原人,却喜欢那曲调,而这缘故并不美好。

那一年,皇帝初登大宝不久,留王府里的人便也跟着转去长安,刚刚成为皇帝的李承唐要面对很多困难,朝中的朝外的,国中的国外的。

朝中有不愿意他坐稳皇位的沐昭桐一群人,国外还有想趁着大宁皇位更迭国家不稳的时候兴师南下的黑武人,就是那时候庄雍北上,和铁流黎在北疆打了一战又一战,把侵入大宁的黑武人赶了回去,至少六万大宁边军战死,当然黑武人遗留在大宁疆域内的尸体更多。

可也只能说是惨胜。

韩唤枝去了西北草原。

和庄雍不同的是,庄雍带着精兵强将而他孤身一人。

那一年从草原上传回来消息,草原狼厥族大埃斤和黑武人暗中勾结,想趁着大宁皇帝刚刚登极朝权不稳的时候分裂出去,黑武人许诺给他们草原自主独立,要求他们出兵牵制大宁西北边军,狼厥骑兵和黑武人的骑兵本就同根同源,不管是黑武骑兵中的狼厥人还是萨克人,最凶的那一部分当初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萨克人更早的离开是因为在草原争斗中输给了狼厥人,但并不服气。

如果草原人可以独立出去狼厥大埃斤自然很乐意,他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于是真的准备兴兵作乱。

韩唤枝被皇帝叫过去,让他去草原看看,韩唤枝以为是如庄雍一样领兵平叛,皇帝只是给了他一件软甲一把刀,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能拿出来的都支援去了北疆,毕竟狼厥人的弯刀还没有亮出来,黑武人的刀已经砍在大宁边疆上,且当时已经砍出来一个缺口。

韩唤枝什么都没有再要,只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穿上软甲背着刀独自前往草原,那时候西北边疆的边军已经抽调大部分去北疆驰援,而大宁各道诸卫战兵的调令虽然早就下去了,然而这些战兵将军对新皇帝还持有顾虑,所以动作并不是很快,再说就算他们足够快也不可能马上就到西北边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在坐稳皇位后就开始对战兵开刀,先是十九道十九卫的战兵将军互调,一年后两个战兵将军因为盗卖军粮被砍了脑袋,又一年后第三位战兵将军因为带兵不利且懈怠枉法被扒掉了军权,到如今原来的十九个战兵将军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韩唤枝的目标是狼厥族大埃斤,杀了他,草原就会内乱,各部族就会为那大埃斤的位子打破脑袋,这便是釜底抽薪,皇帝本来是要从亲卫里抽调高手给他,奈何就在召韩唤枝进宫之前有些人以为皇帝身边防卫空虚所以动了手,留王府里训练出来的那些战兵遗孤展现出来的忠诚和战力都让图谋不轨的人感觉到了害怕,可皇帝也不能再抽调更多人出去。

他当时身边真的没有几个人了。

草原上的天空更蓝,云也更白,韩唤枝骑着一匹马在草原上疾驰感觉自己在飞,可是草原上也杀机四伏,穿过一片丰美草场的时候被狼群盯上,他打马狂奔狼群紧追不舍,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怕了那些狼,可在这茫茫草原上没有马他会走到死。

一个很漂亮很豪气的小姑娘救了他,于是这狗血的故事便有了开始,那小姑娘居然是大埃斤葛格台的女儿云桑朵,知道她身份之后韩唤枝决定利用她,这是最好的选择,小姑娘带着的亲卫队虽然戒备着这个陌生的宁人,可是却阻挡不了韩唤枝让这个小丫头喜欢上自己,他谈吐幽默又生的英俊,宁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也云桑朵感到新鲜和喜欢。

韩唤枝说喜欢你唱的歌,云桑朵就唱了一路,从两个人认识的地方唱到了金帐城,草原上的城不多,金帐城是大埃斤的汗城,这里象征着草原的至高权利,各部族每年都要派人到这来敬献供奉和宣誓效忠,葛格台当时可以轻易调动的骑兵不下十万。

如果仅仅是利用了云桑朵韩唤枝或许会内疚会遗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爱上这个与世无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感觉自己的在犯罪,他那么深沉的城府而对方却那么的纯净单纯,云桑朵越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喜欢他,韩唤枝就越是难过越是痛苦。

可他是大宁的人,是皇帝的臣。

于是在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他刺杀了葛格台,让云桑朵失去了父亲,不出预料的,大埃斤的突然死去导致金帐城大乱,那么多人开始因为大埃斤之位而躁动起来,唯有云桑朵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哭泣。

韩唤枝很绝情,他杀了葛格台后没有去见云桑朵没有说一声再见,或许是不敢面对那个姑娘,骑着马离开金帐城后他有一段时间希望出现一群狼把自己咬死,那就一了百了。

狼,不答应。

或许狼也觉得,让韩唤枝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让他永远痛苦。

回去的一路上出乎预料的顺利,别说没有狼,连追兵都没有,他知道狼厥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时间去追他这个凶手都在全力争夺权力,可他不知道的是,云桑朵拦住了金帐城亲卫骑兵,刺杀葛格台的那天,韩唤枝被葛格台叫去询问他想要什么新婚礼物。

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韩唤枝再也没有去过草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只是偶尔有时候他会轻轻哼起她曾经唱了一路的牧歌,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她的样子。

清纯的如云,可是眼神流转的时候还有一点点草原姑娘独有的妩媚,那时候的她才十六七岁,本是已经有了烦恼却还不知烦恼的年纪,韩唤枝离开之后快乐便永远的离开了她,只有烦恼。

所以韩唤枝听到了那琵琶曲,看到了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干净,单纯,一样的并不是十分漂亮可偏偏有一种让人想要去保护她爱护他的冲动,那曲声悠扬犹如耳边又响起了歌声,弹琵琶的人坐在那十指轻弹行云流水,马背上的姑娘牧歌回响语笑嫣然。

于是,韩唤枝的眼神迷离起来。

在他最不该迷离的时候。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体面

如果不是大宁皇帝李承唐足够强大的话,在他登极之初的时候或许就会成为大宁第一个背负屈辱的皇帝,北疆会至少丢失一道江山,整个草原也会脱离出去,可是他足够强足够稳,靠着手里仅有的几张牌把那么差的一局打赢了。

可皇帝也觉得窝火,他用了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把那些人一个个的扳掉,十九卫战兵将军从头换到尾,就连白尚年都是后来才升任将军的,那个时候皇帝对白家还没有起疑心。

这十几年来,皇帝把战兵抓的更紧,把大学士的权利几乎架空,把北边黑武人打的不敢轻易寇边,草原上新的大埃斤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的请旨问皇帝自己能不能赴长安城觐见,并且自愿把他一个儿子送到长安来求学,哪里是什么学习,还不是送个人质来保命。

黑武人被赶了出去,腾出手来的大宁就能把草原从头屠到尾,新的大埃斤如何能不担忧?那时候西疆重甲已经开拔,重甲的陌刀西边诸国谁不怕?

皇帝大获全胜这是辉煌,可这辉煌背后也有伤,皇帝有心伤,韩唤枝也有心伤。

高台上那姑娘弹奏的曲子越来越欢畅,韩唤枝的眼神就越来越迷离,每个人都有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一样,当弱点被敌人发现之后危险随即来临。

姚桃枝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虽然韩唤枝在身边四周都布置了人,然而当那曲子响起来韩唤枝有些失神的瞬间对姚桃枝这样的顶级杀手来说就已经足够。

在这一刻他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他把鱼竿甩了出去。

鱼线在半空之中抖了一个圆落下来,他的鱼线是特制的,足够细也就导致了足够锋利,只要力气用到那么大鱼线就会变成利刃,在韩唤枝背后的他自然看不到韩唤枝的眼神迷离,他看的是肩膀,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那是心防出现了松懈的征兆。

于是姚桃枝笑了起来,那鱼线也精准的落在了韩唤枝肩膀上,然后他猛的往后一拉。

鱼线收紧的声音犹如风声,比风声更冷更锐。

啪的一声,鱼线在韩唤枝的脖子上锁住,可是人头没有掉,这一刻姚桃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机会明明已经是最好的,若此时还抓不住那怎么才能杀得了韩唤枝?

韩唤枝手里拿着多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如何出现的谁也没有看清楚,只是在鱼线收紧的瞬间剑就出现了,剑向上刺出去挡在鱼线之前,然后鱼线收紧的时候剑就成了盾。

啪的一声轻响,鱼线被切断,再坚韧的鱼线也是线,况且韩唤枝的剑自然不是凡品。

韩唤枝回头,四周布置的人开始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姚桃枝团团围住,便在此刻沈冷站了起来喊了一声,一千多战兵随即整齐起身,抽刀,没用多久队伍就形成了一圈大坝,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别说风雨,海浪都打不透。

姚桃枝觉得很奇怪,自己这是第二次被韩唤枝骗了?第一次他对韩唤枝出手的时候韩唤枝似乎要抬步去救手下,于是他出剑,可韩唤枝骗了他,这一次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他又失败了。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桃枝?”

这是韩唤枝的问题。

谁也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姚桃枝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紧张多少恐惧,到了这一刻紧张和恐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桃枝,柳枝,杨树枝,梨树枝,什么树枝都行,给一口水一捧土就能发芽。”

姚桃枝似乎是还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当初我爹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很随意,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还有一大片桃园,他可能觉得取这名字应该好养活,也可能只是他比较懒,我娘说他只懂得种地干活是一个很无趣很没有情调的人,为了一个铜钱也要算计,绝对不会多买一斤米一尺布,可是每个月他都坚持最少让我吃到四次肉,说起来那就是我的水和一捧土,所以不管我自己多不喜欢这个名字都要留着。”

韩唤枝点了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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