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 第1269节

沈冷拎着两壶酒到了大胡子的住处,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大胡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发呆,自从与连死后,大胡子看着天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听到门响大胡子才注意到沈冷进来,下意识的朝着沈冷笑了笑,抬起手把眼泪擦掉。

沈冷递给大胡子一壶酒:“晚饭没吃?”

大胡子点了点头:“不饿。”

沈冷看着面前的这个从骨子里已经是个宁人的西域人,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大胡子:“这个你留着。”

“这是什么?”

“这是大内侍卫铁牌,是一种值得大宁皇帝陛下信任的标志,可以站在陛下身边,我已经派人送信回去,请长安府和鸿胪寺的人尽快帮你把身份办好,我的人到长安后会想办法把于连家旁边的宅子买下来,朝廷应该也会给你分一座宅子,你看看自己愿意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大胡子把铁牌接过来,攥着铁牌,按在自己的心口。

“我想住于连家旁边,逢年过节的得有人给他把院子扫扫,沈将军,能不能帮我个忙,那院子不要让别人买了去,也不要让人收走,那是于连的,只能是于连的。”

沈冷点头:“放心吧,那是于连的。”

大胡子使劲点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大内侍卫铁牌,然后攥紧。

“沈将军。”

“嗯?”

“这酒是不是一杯封喉?”

“是。”

大胡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把酒壶的盖子打开,把酒对着天空:“于连最喜欢的酒。”

他笑了笑,笑容苦涩。

“那会儿他刚到瀚海城,喝不惯一杯封喉,太烈,我还笑话过他,说他还不如我一个番邦,他不服气,我们俩就一杯对一杯的喝,喝到后来都喝多了,于连趴在桌子上说胡话,我酒醒了之后居然还记得,你说奇怪吗?他说大胡子啊,真的看你不顺眼,你那胡子可真丑。”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现在不丑了,显显年轻。”

大胡子把酒壶里的酒洒在的地上一多半:“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宁人这些当兵的总是喜欢称呼彼此为兄弟,在我看来,只有家里的兄弟才是兄弟,在瀚海城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称呼彼此,等我理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胡子看了沈冷一眼:“那时候于连总跟我开玩笑,说好兄弟,什么都要见面分一半,他可真不要脸,看见我吃什么都抢,看到我喝酒也抢,还说连点东西都舍不得分给他,算什么兄弟”

他举起酒壶,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好兄弟,一人一半。”

第八百三十四章 我输了

沈冷和大胡子在院子里坐了半夜,两个人聊了很多,可是又没有刻意去聊什么,有些时候根本就不是在对话,而是在自言自语,各自说着各自的人生感悟,带来的酒喝完,沈冷让亲兵帮忙又拎来几壶酒,等到后半夜酒这几壶酒也喝完,大胡子有些多了,靠在墙上迷迷糊糊的睡着,沈冷把他扶起来送回屋子里。

出门的时候,沈冷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到了陛下说的那句话。

天上若真的有神明,也是一群无情的神明,不配与人相提并论。

神话故事里会有很多神仙鬼怪,鬼怪都被形容的很不美好,而神仙都被形容的很美好,然而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想,鬼怪多有情,神仙多无情。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鬼怪,有情无情,皆是人生。

沈冷从大胡子的小院里走出来,整个大营里灯火通明,巡查经过的士兵向沈冷行礼,沈冷回礼,这看似平常之极的举动,又是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极致。

黑獒一直蹲在门口等着沈冷,等沈冷出来只有黑獒就跟着沈冷一路往回走,沈冷看了它一眼,笑着说道:“不睡觉跟着我,难道不困?”

黑獒也看了沈冷一眼,大概意思是你这个白痴。

沈冷在黑獒脑袋上揉了揉,黑獒似乎很享受,用大脑袋在沈冷身上蹭。

一人一狗,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沈冷洗漱之后反而更精神,想着应该是睡不着了吧,如他这般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人也避免不了被情绪影响世上有许多所谓看破红尘之人,找个清净处隐居,其实这种人多半不是看破而是逃避,逃避开各种他们不能承受之苦,躲到不与人交往的地方,或许求的便是一夜安眠,再奢求,便是夜夜安眠。

人最复杂,如果人的每一种感情都是一条线,那绝非人们自己以为的只有几条,比如亲情,友情,爱情感情复杂到连人认为的同一种情绪都会因为针对的人不一样而改变,比如你对一个人生气,会因为这个人的不同而连生气都不同,因为同样一件事生气,站在你面前的是妻子,是父母,是孩子,是朋友,是兄弟,是兄弟的朋友,兄弟的妻子,朋友的父母所以生气这一种情绪就能分割出来几百几千条线。

真的很复杂,人的脑子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处理这些情绪,能处理好的当是超脱,不能处理好的当是历练,逃避的才是所谓看破红尘。

人生在世,谁不是头一回?

既然睡不着,沈冷就拎着刀子出来在院子里练刀,黑獒趴在院子里这次像是睡着了,只是耳朵立着。

沈冷练了足足一个时辰,又开始用院子里的石锁练力量,把自己搞的精疲力尽的时候,脑子里便不会有那么多繁杂思绪了吧。

天微微亮,沈冷洗澡换了衣服,找到王根栋让他带着队伍日常操练,战争还没有开始,这是战前难得的平静。

他带着陈冉和一队亲兵离开大营,出息烽口往北而去,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沈冷已经到了雪原,人骑马飞驰的时候,才能体会风在脚下经过,风中有雪,雪中有尘。

皇帝知道沈冷要去做什么,他是去见沁色的,孟长安离开息烽口,还能和沁色有交流的只能是沈冷,皇帝担心沈冷的安危所以没有吩咐他去,可沈冷自己不能不去,皇帝可以在乎他,可为臣者,不能太在乎自己。

队伍在冰原上呼啸而过,厚厚的冰层下边,也许与世隔绝的鱼儿才是无忧无虑,有人说鱼的记忆很短暂,不然的话你在江边垂钓,逃走的鱼儿也不会片刻之后又回来,还有人说鱼儿又回来只是因为贪,贪那一口食物,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贪,鱼尚且会因贪送命,人呢?

自从孟长安率领大军离开息烽口,再加上瀚海城那边大宁军队云集,不放心的桑布吕只能急匆匆赶回南院,北院这边他交代了按兵不动,所以沁色要面临的压力就变得小了很多,黑武人得到了东疆大将军裴亭山被罢免的消息之后自然开心的不得了,虽然怀疑,可是再看到孟长安突然率军离开之后,这种怀疑也变得微弱起来。

十万大军,动起来消耗有多大?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这个局的代价真的有些大了,因为不仅仅是十万大军的动一动,还有可能导致黑武北院大营对息烽口动兵,一旦息烽口被攻破,黑武人就能占据绝对主动,到时候压力就在大宁这边了。

有种态度叫保持怀疑的相信,大概黑武人此时此刻就是这样,他们保持怀疑的相信大宁东疆大将军裴亭山被罢免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

冰湖行宫。

沈冷一行人在行宫城门外停下来,行宫里的守军被沁色换了一茬,可是这还是难以保证当桑布吕再次到来这些人依然对她保持忠诚。

不多时,有人将行宫城门打开放沈冷进城,但是却只准沈冷一个人进来,其他人都不准进入,如果不答应的话那沈冷就可以带人回去了,来的人说这是殿下的态度,不可商量。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陈冉摇头,沈冷却笑道:“你别把她当成黑武国的长公主来看,当成孟长安的媳妇儿就行了。”

陈冉道:“可这个媳妇儿不靠谱。”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我有把握,安心等着。”

他把黑獒也留在门外,一个人走进行宫,冰湖行宫很大,走到沁色的寝殿要走上一段时间,沈冷发现这一路上遇到的黑武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是单纯的敌视,甚至已经看不出来多少敌视,所以沈冷心里有些喜悦。

在特定的环境下,人连仇恨都会变得淡薄起来,谁也不能否认黑武人恨宁人,这是解不开的仇,可是当桑布吕和沁色之间出现了矛盾,这些追随沁色的人感觉自己岌岌可危,他们反而会将希望寄托在宁人身上,人就是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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