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 第1519节

“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我怕有些来不及了,所以便需要雷卫这样一把刀.所以啊,雷卫这个位子,你还是别沾得好.那片区域与我们大明纠缠太深,到时候雷卫杀得血流成河,不但会在当地被人所深恶痛绝,即便回到国内,只怕也会有人跟他过不去的.”秦风道:”等火候到了,我再将雷卫调回来,换一个温和一些的人去,该改的一些政策自然就会改,一动一静,一狠一柔,一张一弛,才能相得益彰.正如你先前所说,这样的脏活,我可不会让你去干.”

“多谢陛下,是臣想得太肤浅了.”田真站起来躬身道.

“沙阳是我的起飞之地,你们这几大家也是最早支持我的人,刘老爷子音容笑貌,至今思之,仍然犹如在耳边啊!”秦风看着田真,微笑道:”我是一个念旧的人,不会过河拆桥的,这一点,你们心中要清楚,这些年来,或者对你们颇有限制,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树大招风的事情,不需要我强调你们也应该明白.田真啊,回头你也该告诉他们,只要沙阳五大家不谋反叛逆,那么荣花富贵将一直与你们相伴.”

田真吓了一跳:”陛下,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沙阳人一定会是陛下最坚定的支持者.”

“前两天,我的那位亲家还专门进了宫,跟我抱怨了几句,说田泯虽然有错,但怎么也不至于死,还说田泯在大明建国过程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武陵那边也有消息传来,陈家洛虽然没有在公开场合说什么,但私下里也对心腹多有抱怨.你们倒还真是挺团结的.”

田真的背心里嗖嗖地冒出了冷汗,卟嗵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田泯之死,的确是他自己愧疚难当,而且臣也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人抱怨过.这是臣自己治家不严之故.”

“我知道.刘兴文其实是借着这件事来作文章呢,小武已经十六岁了,刘兴文是想早日让他成亲,这样他才更放心一些.这人啊,比起刘老爷子来差得太远了.你私下里去找他,跟他说,就说我说了,十八岁之前,小武是不会大婚的.这不是我有了什么别的想法,而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是,臣记得了.”

“至于陈家洛,的确是心中有些怨气的,总觉得自己可以担任更高的位置,但他的能力,指挥一营兵马已是极限了.让他担任更大的职位,不但会害了他,也会害了别人.不过这一层,你就不必与他多言了.”

“臣记得了.”

秦风突然笑了起来:”沙阳五大家,现在可谓是富可敌国,钱多了,便可以多做一些其它的事情,像你们在沙阳的那些修路铺桥的事情就做得很不错,其实这样的事情,你们也可以在其它地方做一做嘛,不要让别的人觉得你们是饕餮,只进不出.一个好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田真连连点头.

“你去吧!”秦风挥了挥手,”去做事吧,接下来,我们又有的忙了.”

“臣告退!”田真只觉得今日当真是够刺激了,陛下说得云淡风轻,但内里隐藏的内容,可就太多太多,值得自己回去好好地品味一番.

皇帝如今愈来愈是喜怒难测了.自家出了田泯这样的事情,陛下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还说自己下手太狠,田泯罪不至死.但这些在自己看来不是事情的事情,陛下显然却极其看重.看起来,自己以前的一些想法,从根儿上就是错的.

沙阳五大家,沙阳五大家!走在长长的宫道之上,田真突然就明白了过来,陛下这是嫌弃现在还有沙阳五大家这么一说啊!自己这些人有钱,有权,有兵,却还联成一体,荣辱与共,一有事便共进退,显然已经招了陛下的忌了,或者说是招了其它人的忌了.

书房之内,秦风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正在收拾着屋内的乐公公.与大臣们打交道,可比带兵打仗要累多了,特别是要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心就更累了.

“乐公,你说田真听懂了我今天话里的意思吗?”秦风突然问道.

乐公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道:”陛下,田真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比起刘兴文大人那可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些话,刘大人或者听不懂,田真是一定听得懂的,如果老奴所料不错,以后竭力打散沙阳五大家联盟的人,非田真莫属.以后或者就要称之为沙阳田氏,沙阳刘氏,沙阳陈氏等等了.”

“这样最好.”秦风点了点头.”沙阳五大家联成一气,不管是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进则同进,退则同退,已经有人在说他们是大明最大的豪门了,这可与我们大明的国策不符,他们自己拆散,别给人话柄,就是最好的,毕竟是跟着我最早的人,我不希望他们最后下场不好.”

“曾大人看着年老体衰,不哼不哈,执掌监察部以来,也没有什么雷厉风行的大动作,但做起事来,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啊,那些案卷一件件地拿出来的时候,老奴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乐公公摇头道.”他可与金首辅是完全的两类人呐.”

“曾琳是何许人也,在楚国纵横两朝,闵若英明知道他与程务本是一伙儿的,却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呐,所以我才不会允许他再呆在东部五郡,而是要将他带回越京城,许以高位.这是一条真正的山中猛虎,而且是不到关键时刻不露獠牙的那一种.”秦风微笑道.

“不管他如何厉害,也只能老老实实为陛下做事.”乐公公笑吟吟地道.

喝了几口茶,秦风放下茶碗:”说起来江南之事,我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啊,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

“陛下是累了,江南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现在马向南马公一直盯在哪里,杨致杨大将军也悄悄地去了哪里,田统领坐镇,大明数名重臣一齐将目光投诸在哪里,即便有事,也能迅速平定.”

“曹辉是在江南,这个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情,这家伙厉害着呢!”秦风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他伎不止此,一定还会有些什么别的图谋.”

第1787章 1785:危局

江南四郡过去曾是楚国的发动机,楚国赋税,三分之一便出自这里,而这里也是明国经略齐国之时重点布局的地步,在楚明交恶之后,这里便也成为了楚国最为凄惨的地方.不过当战事结束,明国全面接管江南四郡之后,他的恢复速度便又冠绝整个楚地.不过两年功夫,江南四郡便已经恢复到了他鼎盛时期的水平.

当然,现在江南四郡又到了一个危险的关口.而说起来,这个关口的始作俑者还是明国自己.当初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垮楚国的经济,明人多年谋划,利用经济杠杆硬生生地把江南四郡的经济变成了一种极为畸形的模式,那就是丝绸,棉纺行业极为发达,大量的丝织厂坊遍布,而海外庞大的市场又让这些产物一直保持着高昂的利润.

在暴利的刺激之下,江南大量的良田被毁而种植上了桑树,绝大部分的百姓都从事着与丝绸有关的行业.这也成了明楚交恶,江南四地的经济被明国一击便毁的原因所在.只消卡死了丝绸的外销之路,整个江南四郡立时便变成了一团死水.

现在明国接手了江南四郡,但十多年来苦心经营成的这个格局,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纠正过来了?更何况,现在楚地归明,海上丝绸之路已经被重新打通,丝绸纺品的价格一直稳定在必较高的水平之上,百姓收入重新恢复到鼎盛时期,这个时候,你让老百姓毁桑种粮,只怕老百姓会啐你一脸唾沫星子.

但丝绸外销之路畅通,并不代表着就没有危机.蒸汽机的发明在被应用到纺织行业之中后,危机便开始出现了苗头.

一台蒸汽机可以带去上百台纺机,而这在以前便代表着需要纺织作坊雇佣上百个工人,但现在,只不过需要三五个人便可以解决问题了.对于老板们来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楚地在归明之后,工人的薪饷便一直在向大明本土靠齐,人工这一块,成了老板们负担最重的地方,现在一台蒸汽机虽然价格昂贵,但一次投资,他便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无数年.算起总帐来,那自然是大赚特赚了.

当这种机器在青河郡实验成功,天工署正在设厂开始批量生产的时候,来自江南四郡的订单便堆满了蒸汽机厂主管的案头之上.

每一台机器抵达江南四郡,便意味着上百个工人失业.而每一个失业的工人身后,又有着一个需要他养活的家庭.

工坊老板是不需要管这些的,他们按照合同的规定给足了这些失业工人应有的毁约赔偿之后,便正大光明地解雇了这些人.这些人十几年来都从事的是这样一种工作,现在骤然失去了这份工作,自然是茫然不知所措,当他们想去其它的工坊找到过去熟悉的工作的时候,却骇然发现,江南四郡的那些丝绸作坊,缫丝作坊,几乎都在不约而同地解雇人.

失业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乱摊子,当然落在官府的头上.

马向南虽然只是上京郡守,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头衔,那就是政事堂议政,总督楚地事务.秦风这是要利用马氏在楚地的影响力来尽量地让楚地平稳地过渡,文有马向南,武有杨致,两人都与楚地有着极深的渊源.

对于江南四郡可能面临的问题,明国朝廷其实是有着预判的,所以在蒸汽机开始应用的时候,马向南旋即在江南四郡启动了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在江南四郡的投资,便是连楚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上京郡,也不能与其相比.

但基础建设的投入,终归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江南四郡的纺织缫丝工人的失业速度,却远远地超过了这些行业所以吸纳的人数.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江南四郡蕴酿.对此,不管是朝廷还是马向南杨致,都是心知肚明,但却又无可奈何.大明皇帝秦风曾很明确地对马向南说过,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绝对不会是平静的,流血牺牲,将成为一种必然.对于这样的阵痛,江南必须挺过去.

现在马向南努力推进的事情,就是移民.不管是楚地的东部六郡,还是大明另外一块人烟稀少的地方西地,都缺少大量的丁口,而江南四郡,却又是人烟最为密集的地方.

但这项工作的推进却是举步维艰.

在家事事好,出门样样难.不到真的活不下去的地步,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山水去到另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所以尽管明国朝廷给出了极为优惠的移民条件,像岳开山执掌的涔州,整个地盘有江南四郡加起来那么大,但人口却只有数十万,为了吸引江南四郡的人去哪里落户,岳开山在朝廷开出的条件之上另一个丁工加地一百亩的条件,但响应者仍然寥寥.

江南四郡的骚动,自然瞒不过以明国对手的齐国的监视,对于齐国来说,想尽办法让明国不安宁,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大明本土愈来愈稳固,西地离他们太远,明国又拿下西地年代日久,他们已经很难再插进手去做些什么事情.不过楚地就不同了.两者原本就是邻国,相互之间纠葛颇深,江南四郡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利用一把,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如果能煽动江南四郡来上几次暴动,纺织工人起义,对于齐国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可以一举两得.一来让明国国内不宁,内战不断,二来,也是断了明国一个巨大的财源.

齐国人开始不遗余力地插手进来,在有心人的安排,煽动之下,江南四郡的气氛已经愈来愈紧张了.到了临近年关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嗅到了不祥的气味.

换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街上早就摆满了无数的年货等待着百姓的采购,兜儿里有钱的百姓即便再节俭,也会在过年的时候慷慨解囊,让辛苦了一年的自己痛痛快快地过个好年.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商人的一次大狂欢.

但今年,年关已经愈来愈近了,但街上的货物与往年相比,却是零头也比不上.商人都是敏锐的,这个时候往这个火药桶里送东西,只怕到最后便是灰飞烟灭一场空.

街上的货物不多,但人却不少.不过这些人,却不是来采购年货的,而是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着的.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工作,但生活还要继续,只能在城里来寻找一切打零工的机会,僧多粥少,能得到工作机会的人微乎其微.紧张的气氛之中,商人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收缩,更是加剧了用工机会的大幅度降低.

街上的屋桅之下,墙角边上,到处都蹲着一排排的裹着寒衣瑟缩发抖的等待着工作机会的人.但现实却注定他们绝大部分将失望而回.

盗窃,抢劫等各类犯罪每天都在增加,地方官府疲于奔命,捕快,武装巡捕抓人抓到手软,牢狱里人满为患.

而作为大明首辅的金景南,此时的强硬体显得淋漓尽致,只要是犯事被逮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判决,那就是流放.区别只是因为所犯罪行的轻重来决定流放距离的远近而已.最远的,便是流放到岳开山执掌的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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