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皇宫之中闷死了,王叔不是在么,叫他摄政,我要去岭南玩玩!”
第608章 城北有花,南方有木,都为翘楚
对景泰帝来说,当皇帝之前他的梦想就是当皇帝,而当了皇帝之后,其实他就发现当皇帝也没有想的那么自由。
他畅想着当了皇帝后能游遍山川大河,肆无忌惮。而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时,他才彻底明白为什么父亲想下一次江南都那样难,直到生命尽头的最后几年才算是好好的玩上了一把。
有道是山前山后各有忧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偌大的皇宫把他死死的扣在了这里,大魏律法之中明确说明妻子丈夫与人通奸杀死无罪,而他归为一国皇帝发现皇后与人乱搞却也只能够繁琐无比的把人给送出去成全他娘的奸夫淫妇。
皇帝不好当,他有些腻烦了,但一边腻烦了这样的生活一边又放不下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这让这个年轻的帝王总是会陷入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纠结之中。
当然了,这是他没有体验过普通人的生活,毕竟要不是夏林在南北开了十几座煤矿,到现在为止百姓想喝一口热水都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这种折磨放在他身上,三天他就得乖乖回来当皇帝,嘴里还得念叨着“皇帝好啊,皇帝得当”。
但为什么说善战者无赫赫战功呢,世人只是知道夏林通过各处煤矿赚了别人几十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却忽略了在这些矿没有出现之前,没有被新加工技术迭代成为蜂窝煤之前、没有普及到千家万户之前,他们冬日特别是北方人冬日为了取暖而卖儿卖女的过往。
百姓不会感恩这些,因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只是会抱怨今日的煤价比昨天一斤贵了一文钱,然后骂娘。同理,皇帝也不会知道这一切到底把世界改变到了哪一步,只是觉得今年天气冷了一些,明日叫内府把炉子烧得旺一些。
而再次知道夏林在西南那边搞了大事情的景泰帝,心中早已经无比向往了,他没赶上西北的京观,没赶上东南的叛乱,这次他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
当天晚上他就以九五之尊的身份求了王爷老半天,最后甚至连撒泼耍赖的本事都用上了才换得滕王爷捏着鼻子答应他临时监国,然后还被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通。
然而这位景泰帝从还是世子时就不是安分的人物,他去西南就去西南,他还顺手给家里的妹妹写了封信,也就是滕王爷的女儿、夏林的老婆,如今算是公主里头排名地位最高的大长公主……
信的内容就很简单“江南道等我,我带你下岭南”。
当年他兄妹二人可没少四处乱逛,别忘了夏林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这个脑袋憨憨的公主殿下的,那可是在扬州的赌坊之中,女扮男装扮得比豆芽子技术还菜的人,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人了。
为了这么一封信动用八百里加急,这真亏了是皇帝,就算是夏林都不舍得这么折腾,但真要说起来也还行,毕竟等闲皇帝出巡,光是仪仗队伍就要三五千人,然而这老小子倒好,带上了几个大内的高手和金莲,一行八人连夜翻皇宫院墙跑的。
拓跋家的不靠谱或许真是带有一点遗传的意思在里头,三十多岁的中年皇帝,带着小妾连夜翻墙跑路,为了这个事起居郎吹胡子瞪眼的把状告到了宗正寺。
宗正寺的寺卿,也是这一代拓跋家的家主气到当场翻白眼,要不是滕王爷赶过去给自家这个哥哥好一通安抚,怕是他都等不到皇帝回来就得死过去。
“弹劾!必须弹劾!”
“弹劾也要等到他回来。”滕王爷叹气道……
弹劾皇帝说出来很荒谬,但在法理上还真的是能够执行的,如果像景泰帝这样不管不顾闷头就往外跑的皇帝,宗正寺可以责令礼部和三省对皇帝发起弹劾,成功之后立储的直接储君继位,没有立储的按长幼次序继位。
你皇帝不是瞎勾八跑么,你回来就让你变成太上皇。
法理上行得通,但一般很难执行,除非这个皇帝太过于荒诞或者太过于无能,否则弹劾程序是过不去三省的,更不用说还要经六部复核,程序极麻烦,而且大部分大臣也不会同意,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好不容易在本朝天子面前混到这个级别,他下去了,大部分人可都要跟着一起下去的。
这句弹劾最后恐怕就是把景泰帝拉去太庙里头跪两天就完事了,但由此可见宗正寺大掌柜这会儿是真气急眼了。
跑出去的景泰帝化名田靖,那日子潇洒的很,他带着几个护卫穿得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整了条船便一路游山玩水的奔着江南道去了。
当公主殿下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而再更早一天,夏林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京城本部十二道察事衙门,六道暗门,发了九十三只信鸽出来,抵达的有四十一只信鸽,里头都是一句话皇帝微服南下,不日抵达岭南。
看得出来,他这一趟跑着实的把京城的特务机关给干得满头包,这会儿京城之内的宗门内斗已经快白热化了,随时都可能亮血条,这BYD皇帝倒是自己跑路了。
夏林看着桌上一堆带着鸽子屎味的纸条,那是直挠头,但却没说什么默默的来到了窗前看着外头的细雨和朦胧漓江。
过了许久,他突然回头对给他送信过来的红袖姑娘说:“他他妈有病吧!”
红袖敢说什么呢?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见过无数的光怪陆离了,但第一次见到皇帝翻墙出门找一个边疆大臣的。
这是按微服私访算呐?还是按私奔算?
而如果说这个消息已经够劲爆了,那么接下来就在夏林抓紧时间排查岭南各处对景泰帝可能造成风险的隐患时,更劲爆的消息来了。
那就是李唐蜀王李世民、秦王三公主以使节身份沿嘉陵江而下,出使大魏,拜会夏林。
“艹你妈耶……”
夏林看到那封信只感觉血压噌噌的往上涨,这事还真赶巧了,李世民出川这可是大事,李渊怎么肯让的?他拿下了巴蜀之地之后李渊可就封死了剑门关,无故不得出川呐。
如今倒是好了,他跟他那个姐姐一起来了?
这八成是要拉夏林搞事情啊,可问题是他们偷偷来也就算了,聊过就聊过了,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知道景泰帝什么时候会到,这不完吊蛋了么,就景泰帝那个小心眼子,要叫他知道夏林密会大唐双龙,他不得把这帮人都给恨上?说不定回去还得哭一鼻子。
“他们懂不懂规矩啊,懂不懂!”
夏林情绪终于是崩了,他把信往地上一扔:“他李唐出使,去金陵啊,去找皇帝啊,去找鸿胪寺啊,他们找我什么意思?”
这会儿魏长盛幽幽的在旁边说道:“那也得皇帝在金陵啊。两个不守规矩的藩王,哪里大得过一个不守规矩的帝王。”
“嘿……他妈的。”
夏林把信重新捡了起来,团成一团扔进河中:“他妈的拓跋靖,正统的帝王,手上拿着他娘了个批的传国玉玺,他踏马翻墙出来微服私访,这叫什么事?他儿子几岁了?我看他也别回去了,在这先当三年力工体验民间疾苦吧。”
“夏公,冷静……”
魏长盛心中咯噔咯噔的,夏林敢骂他都不敢听,直呼皇帝名讳就已经很牛逼了,他前头还加了语气助词,这放任何人身上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听见的都得一块拉出去砍了,这不愧是他夏道生啊……
不过这会儿魏长盛也觉得景泰帝挨骂不冤,这古今的帝王暴虐的有,荒唐的有,无能的有,昏庸的有。但好笑的真不多,刚好咱们这位景泰帝完美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白,把最好笑的皇帝名头给补上了。
他都不敢想史官会怎么给他记这一笔,要知道李渊称帝那也只是割据政权,正史里头记一笔李渊谋逆,这景泰帝可是名正言顺的大一统王朝国君,他干这种事?
行,魏国基本完了,看着吧,什么时候夏林死,什么时候魏国亡。
也难怪他夏道生如此暴怒,自己年年在外为了这个稀碎的大魏缝缝补补,他皇帝本来好好的在国都只要不添乱子,为大魏续命五十年绰绰有余,然这个口子一开,瞧好吧您。
“夏公,当下你想如何处置?”
魏长盛好奇的问了一句,夏林这会儿反倒笑了:“他们不是这么会挑时间么?行啊,大家凑一起见一见吧。”
“啊?这……这不妥吧?”
“妥,有什么不妥。”夏林指着东边:“他他妈敢这么玩国运,我怕个球。”
这下一条长江两条线,一条从上而下,经嘉陵江而下直奔岭南,一条自长江而上,直奔岭南。
两边抵达的速度应该差不多,前提是景泰帝不在鄱阳湖被风浪掀翻淹死个球的,而至于他们究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那夏林不知道,只是就从夏林的视角来看,论整活儿景泰帝跟贞观帝真的不分伯仲,俩人的整活能力都远超夏林。
谁说他娘的古代人安稳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第609章 多冒昧啊
其实夏林仔细思考一下觉得这件事里头的蹊跷不止有巧合,或者说李渊那头也已经到了打白刃战的当口了。
这两姐弟需要一个突破口来完成一次量变到质变的变化,但他们的力量明显还稍显薄弱,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争取到景泰帝的支持。
说来好笑,乱臣贼子阵营需要正主阵营的支持,但政治就跟物理一样,很多事情是反直觉的,二战时候德国跟毛子都打成那逼样了,最开始不还是把波兰给合伙吃下了么。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合理了起来,李世民跟三娘过来的目的并不是夏林,恰恰就是景泰帝,他们需要得到景泰帝的支持,但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去到金陵在正式场合去谈。
因为只要接触到景泰帝,李渊就会警觉起来并加以十二分的防备,但拜访夏林就完全不同了,毕竟李渊心里头明白三娘跟夏林的关系,而且当下新咸阳的建设工作也是由三娘在主持,他们的碰面是合理的,毕竟涉及到大笔的金钱。再加上天下人都知道李世民跟夏道生之间存在明显的同生态位竞争关系,所以让李渊戒备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原来是这样。”
夏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棂,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就在这时外头一个亲兵神秘兮兮的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大帅,您看这个。”
夏林好奇的接过盒子:“这是什么玩意?”
他一边问一遍凑上前闻了一下,顿时一股浓厚的尿味或者说是氨味冲鼻而起,其中还夹杂着苦甜苦甜的味道,他眉头一皱:“鸦片?哪来的?”
“是几个番僧在路边兜售的,他们说这个能治肺痨还能治刀兵之伤,我们不信,就把他们的东西给买了下来拿来给大帅瞧瞧。”
夏林对这个东西的味道那可是刻在灵魂里头的,这玩意绝对是鸦片膏,只是纯度不高,里头混了蜂蜜和石灰。
但他着实想不到这会儿居然就会有这种东西的成品出现了。
“他们没大面积扩散吧?”
“没呢,刚来就被我们按下了,他们带的种子都叫我们给买了下来。”那亲兵拿起一个皮口袋:“我可没听过这么邪门的东西。”
“这是个很好的药材,但也是能祸国殃民的毒药。”夏林再次把盒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你们注意一些,若是再有人发现兜售这些东西的,全部给我拿下。这些番僧都关在哪的?”
“就在前头柴房,大人要去见见?”
夏林点了点头,然后便由亲兵带了过去。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些僧人都是天竺那边来的,而这鸦片膏的制法则是一个东土的和尚教给他们的练药之法所得,那和尚发现这个草药拥有非常恐怖的镇痛止咳以及治疗久泻、久痢的功效之后就在天竺大范围的耕种,并炼制成了药膏开始贩卖。
这些番僧翻越了雪山横跨了丛林,就是想用这最新的神药在这边赚点钱,别的他们一概不知。
夏林听完之后,走到门口捏着那鸦片盒子叉着腰斯哈了一阵:“完犊子了,我培养了个大毒枭出来啊。”
这些番僧嘴里的东土和尚除了那个年轻的玄奘法师还能有谁呢,夏林给他的任务就是寻找和培育新奇的种子和植物,他倒也还真的认真执行了,只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家伙把鸦片给大面积种植了……
他寻思着说怎么玄奘法师这么些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搁阿三那边炼丹呢,不过这倒是也有意思了起来,只是这东西的监管还是要严格一点,它可比魏晋时的五石散牛逼多了,沾染上了可就完吊蛋。
但事情也是有两面性的,它作为药用时也的确就是神仙药,哪怕到未来在镇痛方面它延伸出来的各种药物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这个玩意在战场上绝对是非常好用的,毕竟都上战场了,成瘾不成瘾就先放一放再说吧……
当然,还有一些可能导致休克的疼痛,比如结石痛、癌痛等等它也是非常好用的,所以夏林决定把这玩意直接全部收了,而且未来恐怕也要跟盐铁一样纳入到专项运营里头,医学院肯定对这玩意很感兴趣,药王爷估计高兴的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但也从侧面了解了一下当年夏林派出去的那个和尚至少是有在干正经事的,没有真的跟三哥们一块去玩猴子。
“你找人跟这些番僧说一下,他们带来的所有药膏我们都收了,但凡有一钱流出去,我就把他们剥了皮挂到喜马拉雅山上去当冰棍。”
“得令。”
而然后夏林则拿着一盒鸦片膏瞄准了一只猴子,他需要一个反面典型来演示给手底下的人看,让他们看看这鸦片的危害,用人来做实验着实有些不人道了,所以猴子就比较好,刚好这个地界别的不多,猴子可是真的有很多。
就在夏林不干人事勾搭猴子吸鸦片的时候,景泰帝这边也终于落地浮梁了。
他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也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会儿鸿宝帝还在,他是以太子的身份来到父皇的疗养之地聆听教诲的,而这一次他再次来到这里,父亲已经离开了多年。
来到曾经与父亲一起站过的高台上,眺望着远处江边的碧水白帆,景泰帝凭空生出了几番愁绪。
他眼中满是落寞的对身边的金莲说:“上次我与父皇站在这里,他与我说了很多。那时年轻我不懂,只觉得他有些鼓噪,却不知那时父皇还在,我头顶的天是他在帮我扛着。”
“陛下,您做得很好了。”
“好?好什么呀。”景泰帝长叹一声:“若不是父皇,道生肯搭理我一下都算是我命好,我能安稳的活到今日,其实终究还是受着父亲的庇佑。”
他说完,抬手对身边的护卫们说:“你们都散了吧,这地界用不着你们了,好生去休息几日。”
几个护卫不肯走,景泰帝眉头一皱:“让你们散就散开!”
被这样一呵斥,身后的几个护卫就散了开来,这样在这个地方可就没人打扰景泰帝跟金莲的二人世界了。
他们谁也没知会,第一站便是去了曾经鸿宝帝住过的宅子,景泰帝叫人打开了院门,带着金莲走入了院中,看到父亲与王叔对弈的棋盘上已经长满了青苔,时间好像被定格在了父皇笑他有勇无谋的那个下午一般。
当时父皇在与王叔下棋,田恩笑盈盈的在一旁伺候着,而那时还是太子的景泰帝躬身垂袖站在那挨训。
犯的错已经记不清了,但始终却记得那时自己还是有父亲的人。
曾经的景泰帝跟世上所有人一样,觉得父亲软弱无能,但真等到他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之后才发现自己哪怕只是活下来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之后还要周旋于各大人物、势力之间更是疲于奔命,关键是大部分的人还不买账,比如李渊。
要知道那个窝囊、软弱的父亲还在时,李渊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李渊心里头清楚,鸿宝迁都并非软弱而是不忍天下兵灾四起,真要硬碰硬的话,李渊并占不了什么赢面,正因为这件事李渊对鸿宝有愧,并一直尽到了一个臣子的本份一直到他认可的皇帝去世。
到了自己这时,您猜怎么着?李渊根本就没把他当个人,鸿宝帝这边刚下葬,李渊可就登基称帝了……
就那一刻,景泰帝才意识到自己那个被天下嘲弄无能软弱的父亲究竟有多强,他错就错生在了一个王朝的尾巴上,以一己之力着实无法对抗天下豪门,而这也是鸿宝帝的最后几年嘴里总是念叨着若是自己能年轻几岁该是多好。
那会儿景泰帝还以为父亲只是苍老回顾,而如今他也三十多岁了,再回头去咀嚼父亲的话,其实那就是在恨自己不能与夏道生之流的年轻人并肩作战而懊恼悔恨。
“大家都说父皇软弱。”景泰帝来到父亲经常坐着的那个窗口,吹掉上头的一层浮灰:“但其实懂他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逢时,若是父皇早生一百年……不,五十年,他都一定能中兴大魏。不至于落到我手中变得如此支离破碎。”
“陛下您也可以啊……金莲觉得陛下已经很勤勉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