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至此,李渊突然挠头,但隔着皇帝的金冠,他连挠头都已经力不从心了。
“陛下,这件事你莫要管,就当看不见。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们。”
李渊垂下眼睛:“但还需注意方法,也莫要太猖狂。”
“狂啊,为何不狂,二凤也狂呢,陛下年轻的时候比我们还狂呢。少年不轻狂,还要等到风烛残年才轻狂?”
李渊拂袖而去:“再乱来,我必杀你。”
“杀不着。”夏林往后躲了一下:“当今天下无人能杀我。”
夜深,夏林独自坐在破落的龙首丘旁,看着这皇权的象征在他的手上支离破碎,他不知道多开心,他想在这立一尊雕像,橘子洲头的那一尊,但又担心根基不稳让人把雕像毁了,最后思来想去,他决定在龙首原上弄一个图书馆出来。
一座巨大无比的图书馆,能叫所谓的大马士革图书馆黯然失色,能叫传说中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相形见绌的超级大图书馆,然后用它对门阀正式宣战。
而与此同时,北派世家的集会之上,所有人的脸色阴霾,他们以为他们给夏林整了个大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拉了坨大的。
这种规模的变数他都能轻易接下来,那到底还有什么法子能搞他呢?
大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出招了,这里有些甚至就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可谁知道刚从南方逃过来,这人就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
“这人到底有何等魅惑之术?魏皇对他言听计从,我说那便算了,我来大唐,可谁知这唐皇也对他言听计从。怎的?他是苏秦啊,佩了六国相印是不是?”
“你还没发觉么?不是哪个皇帝的事,而是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到哪里他到哪里,皇帝见有人要拿我等开刀,哪里的皇帝不会纵容他,就一如当年商鞅一般。”
“可商鞅却是被五马分尸。”
这会儿角落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他抱着胳膊冷笑道:“那可是我等未死,若我死了,他才会被五马分尸。他是杀我们的刀。”
“杨公,当下该如何是好,那独孤家早已与他沆瀣一气,如今我等斗不过他。”
这里说的杨公,正是弘农县公杨英,也称杨广。杨坚与独孤伽罗的嫡次子,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管独孤迦叶叫姨娘,管小豆芽叫姨婆。
“你们想弄他?他手握精兵,掌生杀大权。皇权无顾,又无攀附,乃为孤臣。孤臣便是刀,谁会扔下手中的刀?”
杨广轻笑,手中却是摆弄一枚铜板:“以我所见,倒不如给他一场釜底抽薪。”
“杨公之意是……北上?”
杨广此刻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四处走动:“如今草原大定,养精蓄锐也有些年头了,正是兵强马壮之势,但有一点不好,那便是经过多年通商,蛮子野性不足,少了一些贪念,这不好不好。依我所见,倒不如诸位想想法子,给他们逼一些野性出来如何?”
“哦!我有一计。如今突厥分东西两股,一股在西域蠢蠢欲动,只是无奈实力不足撼动王庭,但我看他们倒也是归心似箭,再加上他们当年可就是被那夏道生驱逐而去,心中对他的愤恨可不是你我能比的呢。”
“我比他们好不上哪里去,我恨不得将那夏道生给生吃。”
“这也不够,远远不够。东南西北皆有敌。”杨广展开扇子:“倒不如我们叫他来个四处开花如何?天下安定太久了,若是不乱,我等迟早都是要叫人一网打尽。”
“好办啊,我琅琊王氏倒是可以去与倭奴聊聊,他们如今可也是心思重重呢。”
“嗯,那我便西出去寻那突厥人。”
“南边不好弄,先不动它。不过倒是可以去看看岭南各大土司有何念头,银子、物资、人,要什么给什么。”杨广说到这里扇子一收:“而我等也再莫要各自为政,是需要一蹴而就了,若是此番败了,你我都将永无翻身之日。”
“为何不直接派人杀了他?”这会儿有人开口了:“下毒、栽赃、刺杀、绑票,这不好用?”
“蠢货不要开口。”杨广伸出扇子一指:“莫要说我不客气,你这等法子只会害人害己,金陵那一家老小的腰斩你是想再试试?你跟他赌命?他是孤臣。”
一句孤臣,倒叫这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刺杀他的容错率太低了,而且此人极小心,根本找不到半分机会,家中甚至没有下人,还总是离群索居。为什么两国的皇帝都敢能用他,大抵也便是这个原因了。
“那就这样办,诸位若还有何法子当下也可以说来。”杨广环视一周:“若是你们都闲暇无事,倒不如再造一个三国乱世如何?各自照顾自家地界,只要乱起来,我等终究能保个平安。”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行,花钱买平安,好说好说。”
“哎呀,没消停几年就冲我来了,这些个皇帝啊,不知天高地厚。”
而在他们散场之后的第二日,这一股影响这片土地千年之久的大势力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夏林这会儿的短板也就体现了出来,情报系统终究是没有建设完全,他并不知道这些正在密谋的情报。
但到底天下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少还是有些消息流露了出来。
“师兄,昨日听闻各大世家在长安城中碰头了。”卓恒吃饭时跟夏林嘀咕了一句:“您怎么看?”
“他们碰头?那还不是为了对付我么。”夏林眼珠子一转:“可是他们该怎么对付我呢?这帮人应当是黔驴技穷了吧?”
第541章 原来就是你老倌儿
那帮人密谋什么,夏林很关心,所以当晚就开了一个碰头会。
李家的代表由平阳长公主出席,独孤家代表由独孤大运出息,再加上夏林,三人就在屋里开起了碰头会。
本来大运说今天要带孩子去看寒食花灯,但因为被夏林给强留了下来,所以她现在一肚子气恼。
“这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扎堆想法子对付你么。世家的活儿,不就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还能有什么?”
夏林默默的回头看向小豆芽:“等会,你说什么?”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啊,怎么了?”
“没事。”夏林摸了摸下巴:“这句话申遗。”
小豆芽:“???”
“你继续说。”夏林笑道:“怎么请客,怎么斩首又怎么收下当狗?”
“首先肯定是要有人前来试探你,探探口风,看看你要的是什么。这便是请客,比如一场宴席,一次聚会。不过介于你一般不出席任何宴会,他们大概会叫一个相熟的人来当说客。若是与你不相熟,那便是与你身旁之人相熟。”
小豆芽到底是世家排名榜第一位的独孤家之后,这里头的门道那是如数家珍。
“若是你透露出你所爱所求,你只管开口,自是有人能送到你面前,不论是良田千顷还是黄金万两,珍馐美味是才子佳人,只要你能想便没有他们拿不到的。不过他们的东西可也不是那么好拿,若是拿了,你便不是狗来也是狗,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一次都不拿,还有一种便是拿了没够。”
“可若是你既不给面子又不要里子,那他们就自然会想法子处置你,斩首嘛,栽赃、嫁祸、污蔑、造谣,说得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再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若还不行,那便美人毒杀、刺客暗杀,叫你失足落水,全船其他人都活了,唯独你惊惧到死。叫你落马,被马蹄踏死。买通府邸衙役,天天给你下铅丸。反正总有法子叫你死。”
夏林靠在那摸着下巴:“那咱们回到收下当狗那个环节,有没有香艳一点的剧情。”
“有啊,长安十方楼,十方惊艳、九死还魂,意思便是死了九次进去都能还出魂来。里头极尽奢靡,你不能想但其中却应有尽有。当年他们叫我去,我倒是去过一次,在那里头,你若是看中了谁,莫要说一刻春宵了,便是要叫人把那人蒸熟吃下都是小菜一碟。”
夏林沉默了一阵,皱着眉头问道:“你见过?”
“见过的呀。”小豆芽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那年我才十七,被邀请去那十方楼,就看那些人一边饮酒一边在舞池之中选了一个侍女,过了一个时辰那侍女就被装在蒸笼屉里抬了过来,就如蒸羊一般摆放,口中还衔着一枚红果,她的五脏六腑都叫人给做成了菜肴,我就记得有心和莲子一起成的汤……从那时起,我就不怎么跟这些人接触了,看见都觉得恶心。”
夏林回头指了指公主:“你的责任。”
“跟我有何关系,我一直都驻守龙城。”公主往后缩了缩:“不过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呢,若是在灾年,那里甚至还会有童子宴呢,听到名字你们就知道是什么了。”
听到小豆芽的话,夏林眉头拧在了一起:“现在还有?”
“那我不知,但猜想可能会更小心一些吧,毕竟现在不得那么猖狂了。”
夏林摸着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胡须茬子,目光渐渐的凝在一点上,侧头看着长公主:“十方楼多少钱?”
“你要作甚?”
“烧了。”夏林往后一靠:“我要看这十方楼点起来的火有多好看。”
“你烧个楼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啊。”豆芽子好奇的问道:“靠着个出气啊?不合你身份。”
“不。”夏林点了点桌子,整理了一下领口:“提前宣战。”
“你会死的!”公主瞪大了眼睛:“他们在南方根基稍弱,但北方他们可盘踞多年!”
夏林本来要说一句“我活不活无所谓,但我要他们死”,但看到两个正在那爬来爬去的孩子,他的心终究是软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楼我肯定要烧,规矩我也要给他们立。三娘,你去跟你爹说一声,我要跟他们开战,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三娘摇头:“不能的,你莫要忘了,我家也是五姓七望之一。”
“哈哈,你不如我。”这会儿豆芽子跳了出来,她拍着夏林的肩膀说:“你尽管烧,大运罩着你。”
夏林瞥了一眼豆芽:“你能罩得住?”
豆芽子轻蔑一笑:“不过小事。哈。”
这一声“哈”,完全没有了豆芽子平日里的窝窝囊囊,此刻这就是独孤家作为百家之首的魄力在独孤大运手中的把玩。
这会儿豆芽子走到窗口看向窗外:“独孤家,天下之名门,杜氏、独氏、李氏、田氏皆为姻亲,我那姑妈可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祖母。”
“嗯?”夏林猛的回头:“哦!对对对!”
长公主也猛的回头:“对哦,我还要叫你一声……”
“叔叔。”独孤寒纠正道:“是叔叔。”
夏林在旁边听着直挠头不由感叹道:“你唐是真乱啊。”
“所以放心干吧,你独孤叔叔为你撑腰。”小豆芽拍着夏林的肩:“区区小楼,烧了便烧了,我早就想烧了它。”
夏林嗯了一声,然后直接诶一把将小豆芽横抱了起来:“今晚再撞个大运。”
“别急别急……”独孤寒喊停:“孩子还没睡呢……”
正如豆芽子所说,那些人的路数就是这么多,请客肯定是要请的,可能也就是第三天吧,便还真的有人登门拜访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家北方分部的大老板,独孤镜。他前来嘴上说是拜见家主,但不过只是寥寥几句,然后话题便聊到了夏林身上。
“听闻南方来的夏将军暂居在家主这里,我家犬子一直仰慕夏将军的风采,不知可否有幸今日邀家主与夏大人前往十方楼小酌几杯?”
独孤镜满脸笑容,而小豆芽却只是靠在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哥哥有所不知,那夏道生性情古怪,也不知能否受邀啊。”
“无妨无妨,若是夏将军不去,我便宴请家主。”
“那便等他回来吧,他早上时去了城北龙首丘,当下该是快回来了。”
“如此甚好。”
两人便在堂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四十多岁的独孤镜生生的被二十来岁的小豆芽压在那连喘气都不敢大声,毕竟在等级森严的世家内部,宗家对分家的克制几乎就是天敌一般,除非主家弱到没边了,否则真的是一点雄起的机会都没有。
大概坐了能有半个时辰,夏林一声泥水的回来了,他经过堂前踩出两道泥印子,独孤寒指着他便开始骂了起来:“出去!你看把地踩成什么样了!”
“叫鸡毛。”夏林弱弱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抬头冷不丁的抬头看到了旁边的独孤镜:“哟,这位是?”
“我乃独孤镜,是独孤家长林房的当家。”
“哦!你就是独孤镜啊。”夏林走上去一双泥手就握在了独孤镜的手上,然后直接给了他个拥抱:“久仰久仰。”
独孤镜心中尖锐爆鸣,这夏道生身上别提多脏了,红黄的泥水,不知哪沾染的汁液,就跟在稻田之中打了三个滚出来一样。
“滚去洗澡!”独孤寒上前把夏林扒拉开:“别给我丢人。”
夏林这才松开独孤镜溜达到后头去洗澡换衣裳去了,而独孤镜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独孤寒发愣。
“哦,与他熟悉了,自然也就无有礼数了。”
独孤镜默默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早有传闻说那夏道生有龙阳之好,而自家的家主也有那么点那个意思,所以他俩人搞到一起并不叫人意外。
雅趣……嗯,雅趣。
“你也去换一身衣裳吧。”
“多谢家主。”
很快夏林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这会儿独孤镜还没回来,他就坐在那开始跟小豆芽聊天,聊了一会儿独孤镜也来了,然后便是意料之中的邀请。
之前的说辞再来一套,夏林自然也欣然同意。
三人乘车来到了这十方楼,夏林站在那低调奢华的十方楼下,他不觉有多惊叹,只觉得这地方透着森然的怨气,里头传出的丝竹乱耳之声仿佛是孤魂野鬼悲叹的唱腔。
字里行间的吃人在此刻竟是具象化了起来。夏林当然知道烧掉这栋楼并不会结束吃人的时代,但他仍要烧,因为这地方叫他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