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有那满面沧桑的四十岁多小老头,也有那嘴唇上绒毛都没换干净的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随着榜单上出现的名字越来越多,还没有看到名字的人不少已经灰心,而这会儿当随着前五十名陆续揭晓,大量鹅湖书院跟豫章书院的人,这个在夏林的预料之中,两个书院加起来真正考试的人有五十七人,剩下的要么是过来预热一下熟悉一下环节等三年之后,要么就是本来就选了工艺班过来体验一把。
最终上榜前五十有三十五人,三十五名之后有十一人,一共四十六人,仅有十一人落榜。
不过这还有前三甲没有放榜,到底两个书院会有多少人上榜,哪个书院又能得第一,可就在这一回了。
最后一张榜放榜之前爆竹声就响了起来,噼啪一通响后,老郭亲自从考试院里走了出来,然后他从礼部官员手里接下榜单:“老头子我啊,今天也沾沾你们这些娃娃的喜气。”
说罢,他亲自上前将最后一张榜单张贴了上去,随着纸张慢慢展开,这
下头豫章书院的学子们哄的一声就跳了起来,那叫一个高兴,而旁边鹅湖书院的考生则一个个捏紧了拳头。
慢慢的挑杆将第二名也揭露了出来,开口第一个字便是“朱”,这会儿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很快,名字被揭晓,亚元鹅湖书院朱启!
朱启年龄已有二十,相对沉稳一些,但此刻却仍然涨红了脸,本来还在拍手的他一扭脸便哭出了声来。
此刻掌声也都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止一人为他鼓掌,大多为同窗,但却也有不少正经的同考君子,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深知十年寒窗不易,能得此殊荣的确也是可喜可贺。
不过接下来还有重头戏,那便是解元揭榜!
很快场面上安静了下来,老郭转过头来看向场上的年轻人们:“在这老头子我卖个关子。明日我与滕王爷将在滕王阁上设鹿鸣宴,到时上榜的人都得去,我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明日中举之人每人能领一百两银子,解元额外再得五百、亚元三百、经魁两百。”
有时候最朴实的话语往往最能打动人心,而什么最朴实?发钱最朴实。
所以当时那一下榜下的新举子们都开始拍手叫好起来,而这会儿老郭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揭开了这解元的名字。
嗯?
揭开之后全场反而没了声音,他们都以为这解元之争会是在江南道双雄之间诞生,不是鹅湖书院就是豫章书院。
但谁知道那解元之上的名字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洪都熊文韬。
“这熊文韬是谁啊?”
“不知道啊。”
“我好像听说过,是个混子。家中是在赣江边上卖杂货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竟变得尴尬了起来,旁边那熊文韬这会儿拎着了张饼子走了过来,他用力的挤进人群,一边还吃着饼子:“谁是解元啊?放榜了没?”
刚才他在五十名之后的榜单里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就去吃早点了,然后放榜时的敲锣打鼓点炮仗又把他给召唤回来了。
他盘算着自己肯定是没有机会了,就想着在这凑个热闹,但谁曾想他挤进去之后,抬头这么一看,赫然发现解元竟是个跟他同名同姓的……
“唉?这人跟我同名。”他甚至还跟旁边的人笑着打趣道:“有趣。”
这会儿夏林快步的走到了他身边,一脚闷他屁股上:“你看什么玩意呢,等你半天了!”
他踉踉跄跄的被踢到榜下,然后老郭打量着这嘴里还叼着油饼的新科解元,诧异问道:“你便是熊文韬?”
“昂……啊,是我啊。”
他这一点头,旁边的大红花就给他披挂上了,接着有人牵来了高头大马:“上去,解元游街!”
“啊?我啊?”熊文韬指着自己,另外一只手上还拎着油饼。
就这样,解元热闹的游街就算是开始了,而这会夏林站在榜下看了老半天,全程黑脸。
“怎的了?自家的人没考上第一难受了?”老郭走过来照着他屁股就拍了一下:“你看你那样儿。”
“陛下纯玩我。”夏林哭笑不得的说:“就是不让我的人拿第一呗。”
“榜都让你俩屠了,再拿第一,别的学子还活不活了?”老郭一只手搭在夏林肩膀上:“走,跟我回府里,今日你哥哥回来了。”
“哥……哦,郭大哥回来了是吧。”
“是啊,那小子一直说想见见你这弟弟。”
看到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郭扯住了他的耳朵:“跟你说话呢。”
“不是,没拿到第一我就要私人给城里慈堂捐五十两呢。你知道我的,两袖清风,就靠点死俸禄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你看我这衣裳,袖口都磨损了。”
“哎呀……你就别在我这诉苦了,捐就捐了,多大点事。你哥从龙城回来不比这个事重要?”
“龙城?”夏林眼皮子一翻:“嗯!刚巧,我有点事要问问他。那郭爹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准备点礼物,空手见兄长不像个样子。”
“赶紧赶紧。”
夏林俸禄的确不高,而且他自己名下是没有产业的,他也不贪,虽然他一句话能调动千百万两银子,但他自己名下连套宅子都没有,就连调查他的皇城密谈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哪出现了纰漏,没见过这么穷逼的富地县令。
花了点钱置办了一点礼物,夏林赶在午饭之前就来到了老郭的府上。表少爷嘛,进出府邸都不用通报的,只是这一进去就看到一个高壮的汉子正在那被老郭按着头骂……
他三十多岁,看上去倒也是龙精虎猛,身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那抿着嘴不做声。
这会儿老郭刚巧看到了夏林,立刻朝他招手:“来来来,你来的刚好,这便是那你不成器的哥哥,旁边的是你侄子。”
夏林上前拱手:“哥哥。”
而那少年也笑盈盈的拱手:“叔叔。”
夏林的出现,终于算是救了老郭儿子一命,他连忙站起身:“哎呀,弟弟啊,久仰大名啊!哥哥老早就想见你了,只是军中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
老郭这会儿上来就是给了自己儿子一脚:“废物东西,老郭家的脸都让你丢完了!”
夏林一愣:“怎的了?”
“革职查办……”郭家哥哥耷拉着一张脸:“莫名其妙的被督军给查了。就给了我个郭昶不适军职,御下不严,革职查办,遣送原籍。这不,我就回来了。”
“通儿,你先去喊你娘亲,就说叔叔到了,让她准备准备到堂前用膳。”
夏林愣了一下,通儿……郭通是吧?这名字挺熟,然后他趁着上厕所的名义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郭通……汾阳王郭子仪之祖父。”
啊?
第220章 这不就战前准备么
要说这郭子仪,那是真滴牛逼,毕竟历史上下那么些年,谥号忠武的也就那么几个,郭子仪算是一个。
但郭子仪的爹生前最高也就是个刺史了,而且是小州刺史,刺史的品秩也从正四品下到从五品下,像夏林现在就是从五品下,也就是说他名为县长但其实是领的市长津贴。
而郭通,也就是现在坐在他身边那个一口一个叫他叔叔的小毛头孩子,在正经历史里最高做到的官职是京兆府下属县的县主簿……
县委秘书长,因为是京兆府所以是从八品上,正经的芝麻绿豆小毛毛官。
这样看来通子的能耐不咋地呐,而再往上看的话,他爹也就是夏林这个表哥哥被老郭称之为家门之耻也属实正常了。
但再是家门之耻,他怎么说也都是郭家的人,而且是老郭的独子,就这么被李家给开了,这不符合官场规律。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吃饭的时候夏林就好奇的问了一句:“柴督军是不是平阳公主的男人啊?”
“嗯,是他。”郭家哥哥深吸一口气:“那狗东西是真不当人,大家都是同僚,我还痴长他几岁,私下里他也该叫我一声哥哥。可他不光训斥我,还当着众人之面将我清退了回来,以后叫我的脸摆在哪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老郭啪的一下就把筷子扣在碗上了:“先不说人家,你当老子不知道你这头猪的秉性?好吃懒做贪财好色,若是别人说你,我兴许还要为你出个头,那柴绍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品行我最是清楚,为人矫健却多有懦弱,要不是你个混账东西实在是在军营之中太过惹眼,他断然不会将你赶走。”
说到这里老郭气得都吃不下饭了,生生喝了一大碗汤才算将火气压了下来,自己这儿子他是真没办法,那真的是打小就是个纨绔子弟,拉出去他都不好意思跟人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儿子。
不然那可就有人要问了,你郭达手持破虏军,给自家儿子安排个校尉总行吧?郭达这时候怎么回?回人家说自己儿子根本不够格入破虏军,只能随便给他在熟人那边找个活儿干干?
哎呀,丢人呐!
不过夏林这会儿却是眉头一皱,老郭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看向孙子跟儿媳妇:“吃完了吧?吃完了下桌。”
等到周围就剩下了他们三人时,老郭这才开口:“你又憋了个什么屁呢?放出来。”
夏林这会儿笑了起来:“郭爹,我在想啊。大哥这个事恐怕不一定是他的问题了。”
这一下郭达父子都来了精神,特别是夏林那便宜哥哥,这好不容易有个人向着他讲话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把话说全乎。”老郭用筷子点了点:“不要学那个酸臭书生,吊人性子。”
“哥哥也许在军营中有错,是懒散也好是无所事事也罢,但若我是柴绍,定然不会将他赶走。因为郭爹您还在,汾阳郭家还在,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若是哥哥真的那般不堪到要被人赶走的地步,那也不会让他在那干了十年。即便是在柴绍手下也有三年了吧?”
“嗯,即将三年。”郭家哥哥点头道:“还有两个月便满三年了。”
“再说了,平日里哥哥都是负责调度马草,这活儿能出什么纰漏,马草也没被烧,那是有人偷吃啊?”
这话把老郭都给说乐了,不过按照夏林的方向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点不太对劲,又没饿着马,又没烧了仓,凭空好好的给赶走了,这里头多少就有些事了。
“所以我倒是觉得,这里头多少是有些事的。郭爹要是不嫌麻烦,就可以去打听一下其他世家的子弟里头有多少被清退回来的,若是只有大哥一人,那无可厚非,若是其他家中的子弟都被清退回来了,那这里头可就有事了,还是大事。”
情报分析这一项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但因为受限于交通等客观因素,这一门学问其实并没有发育的很好,但不代表它不重要,很多时候信息差是足够致命的。
就这么说吧,如果那边真的开始清退各地的世家子弟,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那边要开始布局了。
龙城,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那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呐,如果真要起兵,云龙兄心心念念的太原,那自然是不二之选了。
有了这一层顾虑,老郭自然也是要去查的,他遣了人去到各大家族查询,不过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很短。
“不着急,这还只是第一步呢,后头他们恐怕是还要慢慢折腾的三五年,至少我敢保证,陛下只要还在一天,李家就不会起兵,没有理由可是会被群起攻之的,现在李渊可顶不住大魏两个军神同时干他。”
老郭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个臭小子。”
这顿饭吃完之后,夏林被安排到厢房去休息去了,他侧躺在那拿出手机开始搜了起来城市快速发展的条件。
现在浮梁虽然在当下已经比较厉害了,但还远远不够,不过这也已经是夏林所能发挥的极限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而且他心里大概有一个念想,那就是迟早有一天自己将会跟这个时代地表最强碳基生物正面对抗。
他娘的,浮梁对抗长安,这是谁琢磨出来的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难度宛如登天,王世充狗贼的一通乱,洛阳必将衰弱,未来长安只会愈发的强,强到成为北方城市里头的巨无霸。
而自古以来南北相抗,北强南弱,除了老朱之外绝少能立足南方反攻北上的,所以浮梁整体的建设规模要强于长安才能有对抗的资本。
用笔将手机上的内容抄录到小本子上,接着他顺手查了一下平阳公主的生平,他其实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挺好玩的,但一看才发现……她明年不就得死了么?
唉?明年病死?
夏林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这么死了?
他找了一圈,既没发现她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她死掉的确切时间,但从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来看,应该是那种短平快就能要人命的病,反正不能是痛风。
嗯……
他穿戴好衣物溜达到了院子里,这会儿便宜哥哥正在被体罚劈柴,他生得肥胖,此刻已经一身是汗,他见到夏林过来之后露出艰难的笑容朝他一笑:“让弟弟见笑了。”
夏林左右四顾一番,发现没人,老郭中午喝了酒得睡好一阵子,于是便也拿起了一把斧子在旁边劈起柴来。
“哥哥,你说那个平阳公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啊,据说是她名字不雅,所以从不让人呼她真名,她在家中行三,所以大伙儿都叫她三公主,我们年纪大点的叫她一声三娘。”
“三娘也挺好听。”夏林笑着说道:“她有什么隐疾没有?”
“隐疾?”便宜哥哥沉默一阵:“那倒是没听说,不过她前些年连年征战,倒受了不少伤,成亲也有个十年了却还没有子嗣,大伙儿都说是她已经生不出了。”
“你们平时在军营里就聊这个?”
便宜哥哥嘿嘿一乐:“军中嘛,那可不就紧着娘们聊呗,北地苦寒,天寒地冻的时候大伙儿缩在一团烤火取暖,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说完他突然顿了一下:“唉,你要是说有什么隐疾,我倒是似乎曾经听过柴督军的亲兵说过,有一日半夜柴督军急匆匆的前往三公主的住所,说是三公主腹痛难忍,几欲昏厥。”
夏林眉头皱起:“腹痛。”
“嗯,大概是去年……不对,前年的时候。怎的,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好奇问问。”
夏林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帮便宜哥哥把柴火劈完,然后便回到了房中,拿起作弊器搜索“古代能把人疼死的病”,然后一看感觉平阳公主癌症晚期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仔细的甄选了几个,胆囊穿孔导致感染、阑尾炎导致感染,要么就是胰腺癌,但胰腺癌在这个时代必活不过半年,所以肯定是某种慢性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