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你!”
他猛地朝着齐政冲去,然后便被田七的一双大手轻松拦住。
他依旧不肯放弃,徒劳地朝前挤着,挥舞着拳脚,“齐政,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齐政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我怎么卑鄙了?”
梅天赐怒吼道:“你以正义之举骗我,害我父兄,害我阖府,如何不卑鄙!”
齐政面不改色,“那我问你,你当日所见是否为真?”
“那些风雪之中,挥着刀剑的杀手是假的吗?”
“那些乱葬岗中,腐烂的尸骸,枉死的生命,是假的吗?”
“那些被解救的妇人,无辜的女子,是假的吗?”
“我问你愿不愿意秉持公道,伸张正义。你若是因为犯下这些罪孽的人是你爹,而改变态度,这可以理解,但那正义和道德会因此而改变吗?会因为那是你爹,这些罪行就不存在了吗?你爹,他不该死吗?”
齐政的话,听得梅天赐脑瓜子嗡嗡的。
他的神情重新呆滞起来,脑海之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这都是齐政的花言巧语,一个人怎么能背叛自己的家族,怎么能背叛自己的父兄呢,这与禽兽何异?
另一个小人却说:可是那些罪行真的是都存在的,不能因为那是自己父亲犯的错,就当不存在吧?公道自在人心,即使那是自己的爹,那些罪行,也值得千刀万剐啊!
两个小人厮打着,分不出高下,但成功地让梅天赐重新变回了呆滞的模样。
梅心竹见状,将梅天赐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而后转头看着这个自己主动追求过的男人。
“那你又能用什么花言巧语来骗我?”
齐政开口道:“我真的是在救他,如果没有这次首告为他挣来的一线生机,整个威远侯府不会有活口。”
梅心竹深吸一口气,“那你也应该如实相告,而不是虚言诓骗!”
齐政也很坦然,“那他还会去吗?如果知道那是威远侯府的罪孽,他还会这样选择吗?”
梅心竹倔强道:“那你也至少应该告诉我!”
齐政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如两汪幽潭,照着梅心竹心头的念头。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梅心竹渐渐心虚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事先知道此事的话,她或许也会拒绝。
不,她一定会拒绝。
齐政看着她的面色变化,欠了欠身,“在下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在下也不是那种不择手段之人,身处局中,我们都只能在自己的价值观念之下做出选择,如有冒犯,还望见谅,当然,不见谅也没关系。”
“在下解释完了,告辞。”
看着齐政的离开,梅心竹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再说出什么指责和怨恨的话。
她忽然想到了那一日辛九穗与她说过的话。
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在做着选择,人都会在一次次的选择中,渐渐成长,而这每一次的选择叠加在一起,就是人生。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梅天赐的肩膀,“想开些吧。”
齐王府,齐王开心又兴奋地走进府门,来到书房。
等候在书房之中的独孤先生笑着道:“殿下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齐王哈哈一笑,“好事,大好事啊!威远侯垮台了!”
说完,他朝着榻上一躺,跟独孤先生说了今日朝会的情况。
没想到独孤先生听完,眉头却是悄然皱起,缓缓沉吟片刻之后道:“殿下,你觉得威远侯和宁远侯,真的是决裂了吗?”
齐王不解道:“宁远侯都站出来指认威远侯,给他捅刀子落井下石了,这还不是决裂?”
独孤先生缓缓道:“可是,也是因此,宁远侯没有被牵连,而且步军营还是被宁远侯把持着啊!”
齐王闻言也猛地坐起,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俩是假装决裂?”
独孤先生道:“有这个可能,而且很大。”
齐王摩挲着下巴,“他们就是为了要威远侯一个人担罪,保下宁远侯?”
“也不尽然。也有可能两头下注。两家同气连枝,一家投靠一方,不论最后是谁胜出,都可以保全另一家。”
独孤先生捋着山羊胡,缓缓道,“听说这几日,宁远侯的女儿与齐政走得颇近,或许就应了咱们的猜测。”
齐王眉头一皱,“不对啊,要两头下注,宁远侯也该来找本王啊,找老六做甚?”
独孤先生看着他,轻轻一叹。
我亲爱的殿下,你现在还不清楚,卫王的势力已经膨胀得很快了吗?
但因为齐王的性格,他只能从侧面提醒到:“殿下,或许宁远侯更看好卫王吧。”
齐王哼了一声,“那倒也是个没眼光的。”
独孤先生:.
一阵无语过后,他缓缓道:“还有,殿下今日,其实该为那梅天赐说几句好话的。勋贵之间,兔死狐悲,殿下说几句,也没什么损失,反倒可以拉拢些人心,不至于只看着卫王殿下一个人在那儿收买人心。”
齐王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行了,下次本王知道了!”
独孤先生叹了口气,这前有虎,后有狼,自家殿下这局面,怎么越混越差了呢!
卫王府,当齐政走回,卫王就已经担忧地迎了上来,扫视了一圈,“听说你去找梅天赐了,没事吧?”
齐政笑着摇了摇头,“有劳殿下挂念,无碍。我们分析一下今日的朝会吧。”
第242章 齐公子生疑,天德帝定计
慢慢将朝会上的事情说完,卫王一脸佩服地看着齐政。
“你这脑子,是真的厉害,今日朝会上的情况,几乎全被你算准了,多亏了你,咱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真的拿下这不可一世的威远侯!”
齐政谦虚地摆了摆手,“还是他自己作恶多端,机缘巧合又被小泥鳅他们抓到了线索。”
“你也别谦虚,若是我得知这个线索,除了带兵抓人,也没别的法子,哪儿能像你这样,翻覆之间,就把这个案子办得这么漂亮,让威远侯完全翻不了身。”
齐政轻笑一声,“不过,今日这朝会,在下倒觉得有几分异样。”
卫王如今也比以前多了很多有用的思考,缓缓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一块糕点,一边吃着一边思考,而后缓缓开口,“你是想说,宁远侯出来指认威远侯这个行为,有些不合常理?”
齐政嗯了一声,“是啊,过犹不及,即使两家决裂,但也不该在这时候跳出来捅刀子。我方才想着,他这么做,既有与威远侯切割的意思,恐怕也证明了,他们之前的决裂是有问题的。”
他看着卫王,“殿下应该知道,这几日宁远侯之女,来找过在下几次。”
卫王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男人都懂的笑容,“我觉得红娘子挺好的,长相身段儿脾气都不错。”
齐政略带幽怨地看了卫王一眼,“在交谈中,在下套了她的话,得知是宁远侯鼓励她主动上门的。”
他轻声道:“梅姑娘自己性子大大咧咧,觉得没什么,但在下自家人知自家事,周山之后,在下虽有了几分薄名,但也不至于让宁远侯如此。”
卫王挑眉,“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齐政缓缓开口,“或如三国诸葛三兄弟之事。”
《三国演义》作为齐政的大作,卫王自然也有拜读,也知道龙虎狗的说法,闻言也发出了和齐王一样的不解,
“若是如此,宁远侯应该去找齐王啊?”
在谦虚的他看来,眼下的自己还远远没法跟齐王相提并论。
齐政笑着道:“要么是他本事强,眼光好,能够看准殿下这个潜力无穷的人中龙凤。要么,就是单纯因为齐王不是什么良配吧。”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和在下这个小官结交没问题,想成为王妃那考虑的事情就多了。所以这也是宁远侯为何舍殿下而寻在下的愿意吧。”
卫王哈哈一笑,“无需解释,我可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岂会因为这点事情而生气。”
齐政笑了笑,意思表达到了也不再纠结,“不过殿下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
“什么?”
“此事既然我们都看得出蹊跷,陛下难道看不出?”
卫王闻言,面色悄然一凝,“是啊,以父皇的心智和百骑司的情报,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种事情呢?可如果他看明白了,他又怎么会将步军营继续交给宁远侯呢?”
齐政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这是千载难逢的光明正大十分合理地收回步军营军权的机会,如果宁远侯跟威远侯是貌离神合,那陛下让宁远侯继续执掌兵权,并没有达成削弱楚王的目的啊!”
“而且,从陛下没有让中京府衙参与对威远侯的审理来看,陛下也是在有意保护殿下的,这两相掺和,就更让人看不明白了。”
看着齐政几乎是破天荒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卫王也跟着凝重起来。
明明他们这一局设计得极好,可谓是大获全胜,可为何偏偏感觉还更麻烦了呢!
傍晚的皇城之中,隋枫在得到准许后,走入了暖烘烘的御书房。
天德帝坐在软塌上,翻阅着奏折,瞧见他的身影,便看了一眼童瑞。
面对天德帝,几乎拥有【他心通】的童瑞,立刻会意,挥手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天德帝对隋枫淡淡道:“都忙完了?”
隋枫恭敬点头,一边将威远侯府的抄家名录放在书桌上,一边道:“威远侯已经收监,其府中上下,除开梅天赐外,皆已押入百骑司的牢中。卫王殿下也将中京府衙关押的人犯,都移交了过来,并无丝毫拖延。但是今日,刑部过来,说如果百骑司装不下,可以把威远侯的家眷关押在刑部的牢里。大理寺也来了,询问要不要帮忙。”
天德帝轻哼一声,似乎对那两边打的什么算盘一清二楚,面色不变,“你没骂他们吧?”
“微臣受陛下教诲,自然不会胡乱骂人。只是告诉他们百骑司的牢中地方大,就算把他俩也装进来也没问题。他们就走了。”
天德帝笑了笑,似乎并不觉得隋枫的跋扈有什么问题,吩咐道:“细细地审,深深地审,把所有的东西,都审出来。”
隋枫沉声应下,对自己不会挨骂这种事情,显然早有判断。
在他看来,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跟着我有肉吃,不跟着我就要挨打。
这世间权力的种种变化,无非是在【跟着】、【吃肉】、【挨打】这三个方面,披着不同的外皮罢了。
他作为陛下的忠犬,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前跋扈一点,就是吃口小肉罢了,陛下怎么会说他。
不过他也没什么得意,看着天德帝,有些迟疑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微臣担心的是,先有江南的马有昌、林满,后有魏奇山和俞家,如今又多了梅弘毅,卫王殿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陆续掀起大案,朝臣们会不会防备卫王,从而影响到陛下的大计。”
他虽不知道大计是什么,但对于皇帝拿卫王当刀这个事情是知情的。
天德帝缓缓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过几日,便把第三件案子的线索,透露给楚王的人吧。”
隋枫都听懵了。
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啊?
有道理你又不做?!
看着隋枫那懵逼愕然的样子,天德帝无所谓地呵呵一笑,“楚王他们找到线索,自己找上门去的,关我们什么事?”
隋枫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领命而去。
至于先前是不是真的懵了,无所谓,只要明面上是懵了就行。
这世上的事,多的是不上称的心知肚明。
只不过,他明显觉得,陛下行事的节奏,比以往急迫了很多。
但这不是他一个手下该去琢磨的事情。
走出御书房的房门,感觉到外面骤然吹来的寒气,赶紧裹上斗篷的隋枫扭头看了一眼。
在这一刻,他才似乎想起来,陛下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需要艰难地熬过每一个寒冬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