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或许会相信这是齐政的手笔,他儿子是无辜的,他也没有背叛楚王,但只要有一点嫌疑,本可以隔岸观火的楚王便不可能下场帮忙,从而让自己陷入局中。
因为收益和风险,差距太大了。
同时,自家老二的举告,也让他的争辩显得十分无力。
他当然可以说,你看我家老二都告状了,说明此事与我无关。
但齐政既然敢这么布置,会不防着这一点吗?
你信不信,只要他这么一说,多半就会立刻掉进齐政为他设好的陷阱里。
事到如今,他对这位卫王的幕僚,已经没有了半分的轻视,相反,他甚至有些理解,为什么楚王殿下要在自己这样的掌军侯爷和齐政之间,选择先弄死齐政。
就这种妖孽的心思和手腕,别说是楚王,就算是他,若和齐政是对手,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先弄死他。
就如同两军对垒,如果能有办法先把敌方谋主级别的军师杀了,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个诱惑的。
他甚至都无心去探究为什么齐政能够让梅天赐与他同行,齐政到底是从哪儿调来的人手,他只知道,再不采取行动,威远侯府的基业就要彻底崩塌在他这一代了。
他在沉思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来人啊!”
门外的下人当即恭敬答应,“侯爷!”
“去把账房先生叫来,老爷我有话问他。”
当天晚上,这位账房先生回了住处,见到了在宁远侯府当差的妻子。
而后,在深夜的宁远侯府,一个本来该回去休息的婢女,回到了府上,敲响了宁远侯的房门。
翌日,雪已停,天未明。
在距离齐公子风雪山神庙,梅公子怒砸登闻鼓,又过了一日一夜之后,又一场的朝会,拉开了序幕。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太过关注逍遥庄的事情。
众人只当这是一个谈资,一个普通的,无良权贵玩得过火了,被发现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不说在历朝历代,就算是在建国仅仅百余年的大梁,也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说有什么值得这些朝堂大佬们讨论的,那就是这个不知道哪家的权贵竟然动用了死士,试图杀害中京府衙官差灭口。
这等几近于自寻死路的失智举措;
以及这样的丑行居然是被另一位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威远侯府二公子揭露,这般荒诞的现实;
让这些一些心思活络的朝堂大佬开始暗地里琢磨,到底是哪家有这个实力,还敢这么嚣张。
而联系到梅天赐的身份,甚至有人在想着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争斗。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卫王昂首挺拔的身影。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故事,就得看这位在半年内,异军突起的皇子如何揭开了。
齐王凑到卫王身旁,一脸的好奇,低声道:“老六,这是怎么回事?”
卫王看着齐王,笑了笑,“定是齐王兄喜闻乐见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稍后朝堂上齐王兄听着便是。”
一听是自己喜闻乐见的,齐王就来了兴致,甩着大步就进了宫。
当众人在朝堂上站好,天德帝缓缓坐上龙椅,朝会正式开始。
而果然不出所料,在象征性地议了几件事情之后,卫王闪身而出,朝着天德帝一拜,“父皇,儿臣有奏。”
龙椅上,传来一声不见喜怒不明情绪的答应,“嗯。”
“前日威远侯次子梅天赐到中京府衙举告,城东有恶贼杀人并残害良善诸事。”
“此事,中京府衙已经有所侦查,闻讯立即出动,现查明城东十五里外有一处逍遥庄,从天下各处掳掠良家妇女,其中还有北渊、西凉等国之女,囚禁府中供其淫乐,府衙已解救出妇女四十余人。”
“动辄有伤亡,便扔在庄后一处山谷之中草草埋葬,现已从中挖掘骸骨数百具,其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在得知事情有败露之忧时,更是唆使死士,试图截杀官差,形同谋反,其罪深重,其行猖狂,请父皇严惩!”
龙椅上,天德帝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说了半天,要朕严惩,总得有个指证之人吧。”
朝堂众人闻言都好奇地看向卫王,都很想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倒霉蛋到底是谁。
卫王沉声道:“这逍遥庄幕后之人,便是威远侯,梅弘毅!”
哗!
整个朝堂的议论声轰然响起,就仿佛隔音很好的临街房间忽然打开了房门一样,喧嚣声在刹那间充盈耳间。
这事儿是威远侯的儿子举告的,结果这事儿背后的元凶是威远侯?
儿子告爹?
玩呢?
不过转念一想,威远侯做这事儿倒也有几分合理啊!
威远侯的夫人死得早,也听说纳个什么小妾,但男人这枪总归是得磨的,何况威远侯还是个气血旺盛的军中汉子。
而且,除了威远侯这样的掌军侯爷,等闲勋贵人家,也凑不出几十个死士级别的手下。
但这还是太荒诞了,这等大事,他们都不知道,居然是被自己儿子告发的?
齐王闻言,却是悄然眼前一亮。
老六说的喜闻乐见,原来竟是如此!
这还真是,扳倒威远侯这种事情,他能不喜闻乐见嘛!
还以为上次贪污抚恤金吃空饷的事情没成功,此事得从长计议了,没想到仅仅十多日,老六就卷土重来了!
这盟友,没白选!
“威远侯,你有何话说?”
天德帝不置可否,而是问起了威远侯。
“回陛下,卫王殿下之言语太过荒诞,臣一时失神,忘了自辩,请陛下恕罪。”
威远侯连忙闪身出列,先告了个罪之后,辩解道:“臣一向醉心兵事,素来不喜女色,亡妻去后,亦无续弦之意,却不知卫王如何会将这荒淫好色之事,栽赃在臣的头上。”
“更何况,臣若真办了此事,臣的嫡子又岂会不知,他又如何会出面举告。卫王之言,实属荒诞,臣不知何时得罪了卫王,抑或卫王有什么别的用意,请陛下明察。”
他自然是要辩驳的,毕竟总不能束手就擒,认输认命吧?
卫王闻言,冷冷一笑,“你做下这等事,自不敢告诉你的儿子,否则还怎么维护你父亲的威严?此事能被你儿子发现并首告,这就正应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数百具尸骸还在,被解救的女子也已经被府衙之人保护妥当,你派出来的死士中,被生擒的几个也都已经招供。就连你藏匿这些死士的地方,他们都已经全部招认,龙门关,巩家庄,还要本王多说吗?”
“威远侯,你确定你还要当着陛下的面,强词夺理,给你的罪名再加上一条欺君吗?”
听了卫王这番话,朝臣们心头也有了大致的猜测,看来卫王真的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齐王的脸上露出喜色,威远侯一倒,楚王在军中的势力就算是完蛋了,自己损失魏奇山的亏,也算是弥补了一二。
楚王缓缓闭上眼睛,知道这威远侯是彻底没救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也迈步出列。
“陛下,臣亦指认威远侯梅弘毅,贪污腐化,荒淫无度,欺压良善,草菅人命!”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朝堂之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而看清楚说话之人的面容时,文武百官中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为,这个人,是宁远侯!
他是威远侯的世交;更是威远侯执掌步军营的副手!
他的指认,是比起梅天赐的首告还要让人震惊的变故!
更是能彻底压倒威远侯的绝杀!
第240章 彻底倒台,峥嵘渐露
在满朝文武震惊又狐疑的目光中,宁远侯朗声补充道:“当初步军营吃空饷,喝兵血之事案发,臣便去质问过威远侯。但当时,他与臣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此事与他无关,只是手下副将胡作非为,副将也已畏罪自杀。”
“但臣也知晓兵事,这等事情岂是他一个副将能操持的!若非有身为步军营都督的他默许甚至参与,又怎么可能持续这么久,甚至瞒过了朝廷,瞒过了营中将校!”
“自那事后,臣便暗中开始调查,因为两家关系特殊,过从较密,再加上相处日久,能回忆起种种蹊跷之处,竟真的让臣找到了他诸多不法之事的线索,准备证据齐备之后,再行举告。”
他朝着天德帝一拜,“但臣只知道他在外面可能圈养了一批女子,以满足其私欲,却没想到他竟丧心病狂如此,臣之先祖与威远侯之先祖情同兄弟,臣虽算是他的世叔,却不忍见其玷污先祖尽忠报国之英名,请陛下严惩此人,以儆效尤!”
宁远侯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在他的脑门上,刻下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大义灭亲!
这样的表态,也让不少殿中文武的目光都带上了钦佩。
同时也解开了他们对于宁远侯府和威远侯府决裂的部分疑惑。
天德帝闻言,声音也陡然转冷,“威远侯,你还有什么话说?”
如果说卫王的指证与口供,是让威远侯无法辩驳的真相;
那么宁远侯的话,则是击垮威远侯心防的致命一击。
他长叹一声,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双膝颓然跪地,砸出咚地一声响来,“臣,认罪!”
膝盖在殿中石砖上砸出闷响,也在文武百官的心头响起剧震。
威远侯的侯爵并不重要,但他的实权却堪称可怕。
中央禁军五军之一的步军营都督啊!
实权堪称军方前几的人,就这么就倒台了?
这一刻,很多人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魏奇山和俞家,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那个神色平静身姿挺拔的年轻皇子。
他才就任一个多月,“刀下亡魂”就已经这么多了?
魏奇山、俞家、威远侯,也用他们猝然覆灭的悲凉下场,力证了当初的江南势力,输得不冤。
“梅弘毅,你让朕好生失望!你辜负圣恩!”
大殿之上,老龙咆哮,天威滚滚。
威远侯伏地颤声,“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为他声援,没有人敢站出来面对陛下的暴怒。
天德帝的声音带着恼恨和怒火响起,“威远侯负君恩、欺良善,贪腐淫虐,戕害人命,对抗官差,罪大恶极!着褫夺一切爵位、官职,抄没家产,族人尽数夺职去勋,打入天牢候审,威远侯交百骑司,会同刑部、大理寺,并审其罪,昭告天下!”
随着天德帝降下雷霆之怒,威远侯的命运,也彻底板上钉钉。
楚王心头轻叹,自己好不容易才将触角伸向军伍,就这样被无情斩断了。
齐王的眼底,则难以自持地露出几分喜色,老六,好样的!
军方几个与威远侯关系不错的将领蠢蠢欲动,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都在旁人的劝阻和拉扯下,站在了原地。
但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父皇,儿臣有个请求。”
“威远侯虽罪大恶极,但其子梅天赐却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如今更能首告其罪,恳请父皇酌念其情,予以赦免。”
卫王挺立场中,朗声开口。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齐政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