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权相 第193节

  当第一缕的晨光亮起,许多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威远侯在府中,也终于等来了那辆马车。

  “卢先生,殿下怎么说?”

  将对方迎入书房,刚刚坐下,威远侯便急切问道。

  卢先生看着他,平静道:“殿下连夜打探了一番,你猜得没错,齐政的确查到了你们那个庄子的事情,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了那个乱葬岗。”

  威远侯登时神色猛变,“当真?”

  卢先生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侯爷千万不要小觑此人,当初卫王下江南,那等局面居然都能破局翻身,靠的就是这个齐政。”

  威远侯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想,“本侯有一事不解,既然他已经有了证据,为何昨日不将此事揭开呢?若是有北渊和西凉的人见证,本侯岂不是在劫难逃?”

  卢先生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侯爷切莫觉得齐政此人简单,你想想,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他如此行事,陛下就算处置了你,会如何看他?”

  “更何况,此人眼界之深远,常人难及,他恐怕知道,以侯爷的地位和手段,单凭此事,恐怕很难让侯爷彻底倒台,他昨日行事,打草惊蛇的可能更大。”

  听了卢先生的分析,威远侯也惊出一身冷汗,他昨夜还的确想过一些切割的办法,这种步步都被对方算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目光殷殷地看向卢先生,“该如何行事,还请卢先生指点一二。”

  卢先生看着他,“殿下觉得,齐政很可能是想引诱侯爷对他下手,既然如此,侯爷不如干脆成全了他。”

  威远侯一愣,便听见卢先生继续道:“他肯定有防备,侯爷若是动手,又没成功,那自然麻烦大了,但若是杀死了呢?”

  他看着威远侯,“栽赃给山贼,栽赃给流寇,这还不容易吗?届时有楚王殿下为侯爷遮掩,卫王又能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何呢?”

  房间内,威远侯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第234章 威远侯的决断,齐公子的秘技

  威远侯的呼吸变得粗重。

  但他不是在激动。

  而是在恐惧。

  身为勋贵当中难得能掌实权的侯爷,他的脑子可半点不笨。

  听了卢先生的话,他很快便从不解中醒悟过来,明白了楚王的意思。

  比起救自己,楚王更想要的是齐政死!

  自己想让楚王帮忙,可以!

  杀了齐政,楚王就会倾尽全力帮自己。

  而且,这还只是楚王口头上的允诺,到时候能不能实现还是两说。

  这一刻,他对这位贤名远扬的王爷,终于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难怪人家能在当初昭文太子尚在之时便布局夺嫡,就这凉薄冷血的心,就非枭雄不能有!

  这份眼看势大难制,便果断下手肉体消灭的果决,也充满了常人难及的狠辣。

  他咽了口口水,声音微微发颤,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先生,“如今那齐政据说已成了文宗弟子,我若贸然行事,只恐殿下也护不住我,不若先解决了此事,再细细谋划。请殿下放心,此事在下一定为他办妥!”

  卢先生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侯爷,正是因为他成了文宗弟子,殿下也少了拿捏他的手段,这才需要下狠手。你这不是因果错乱,本末倒置了嘛!”

  他看着威远侯,“侯爷手下能人众多,总不至于没点洗清嫌疑的办法吧?”

  听着卢先生的话,威远侯的心彻底凉了。

  不是因为卢先生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在自己抛出了一个新的提议之后,卢先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楚王已经有了极其明确的态度,并且不可动摇。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请容在下好生谋划一番。”

  卢先生拱手告辞,“那就静候侯爷佳音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

  威远侯在心头暗骂一句,将卢先生送上马车。

  看着离开的马车,威远侯站在院中,只感觉到四周一阵凛冽的凉意。

  此刻的他,想起了曾经他帐下,那些犯了事的军头。

  想活命,可以啊,你去把对方主将干掉。

  陷阵、斩将、夺旗、先登,你随便做到一样,本帅不仅不杀你,还给你请功。

  但那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现在,曾经坐看手下搏命的他,也成了那个没有退路的过河卒。

  楚王要他去和齐政搏一个生死。

  他该怎么办?

  站在烈烈风中的威远侯心头,没有任何的豪情万丈,只有左右为难的无奈。

  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去赌仅靠自己就能闯过这一关;

  要么,听从楚王的安排,去当那个过河卒。

  前一个选项,他对齐政这个人越了解,就越是心惊。

  卫王如今的崛起,几乎是全仰仗此人之功。

  被对方“斩落马下”的,不乏前户部尚书魏奇山、前南京巡抚马有昌、大通钱庄俞家这样的重量级人物。

  自己真的能扛住对方的算计吗?

  但第二条路,同样难走。

  杀齐政,可以预见的后果是:卫王暴走,文宗癫狂,陛下震怒。

  那时候,楚王又真的愿意保自己,又真的能保得住自己吗?

  当然,也还有第三条路。

  那就是找卫王求和。

  但官场也好,沙场也罢,真正走到高位的人,是少有首鼠两端的。

  今日自己可以背叛楚王,改日就也可以背叛卫王。

  卫王敢用他吗?楚王会放过他吗?

  那才是彻底没了根。

  至于找卫王做交易,按照方才卢先生的态度,楚王恐怕会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搅黄了。

  想到这儿,喋血沙场的勇气悄然浮现。

  既然没得选,那就干脆搏出一条生路来!

  他要反过来给齐政也设一个局,在暴露逍遥庄情况的同时,将齐政引诱出来。

  杀了齐政,毁了逍遥庄,最后将罪责全部推给山匪,顺便还能将治安不力的脏水泼给卫王。

  同样身为上位者的他很明白,一个人,只有在体现了自己价值之后,才能够得到赏识与支持。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府中。

  再出来时,他将带着一个完整的计划。

  在与威远侯府紧邻着的宁远侯府内,宁远侯刚刚结束了晨练。

  他从婢女的手中,接过温热的布巾,擦了把汗,另有两名侍女拿着热布巾给他擦拭着赤着的上身。

  汗水擦干,换上干衣,浑身舒坦。

  他淡淡道:“小姐在做什么?今日为何没来练武?”

  “小姐自从前日自周山归来之后,便似有心事,已经两日未曾练武了。”

  宁远侯皱了皱眉,穿好衣服之后,便在下人的带领下,找到了正拄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女儿。

  “你若看上那个叫什么齐政的,就去,我梅霖的女儿,不要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一样!”

  被惊醒的梅心竹扭头看着自己父亲,一脸无奈,“爹,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那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卫王府帮你问。”

  “不许去!”

  梅心竹连忙制止,起身之后,难得羞恼道:“女儿只是觉得他有些本事而已,没有说钟情于他的意思啊。”

  “那你就去接触一下,看看到底他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好就当个如意郎君,不行也别虚耗光阴。”

  梅心竹惊讶地看着自己父亲,无语道:“我在府里是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丧妻多年的宁远侯同样无语地白了她一眼,“爹去上职了,你自己决定好,要么就给我振作起来,要么就去把这心思付诸行动!”

  看着父亲的背影,梅心竹苦恼地揉着眉心。

  老实说,她真的只是觉得齐政此人有才华,有风仪,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同辈,但那文弱的样子,怕是能被她一拳打晕过去,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被父亲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不行?

  一向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她,难得地纠结了起来。

  卫王府,齐政刚刚回来。

  一大早出门,是去送别了聂锋寒和李仁孝。

  前来逗留了十余日的两国使团,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同时启程回国。

  关于他们此行除开周山诸事之外的事情,他们没说,齐政更没问。

  一切就都只是三个世间出众少年的纯粹友情。

  他们没有约定再见,他们都知道此生恐难再见,便不必【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齐兄!李兄!走了!”

  “齐兄!聂兄!告辞!”

  齐政目送着一马向北,一马朝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马车,朝着中京城归去。

  靠在车厢里,他压下心中离愁,完善着他的计划。

  斗争一旦开始,便没有无疾而终的,与其等着被缓过劲儿来的威远侯算计,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为此,他设计了一个很完备的计划。

  但这个计划,现在有个并不算问题的问题。

  对于一向追求完美的齐政来说,有点麻烦。

  他主动打草惊蛇,要的就是让威远侯对自己动手。

  他相信,以楚王当日的所作所为,不会放过这个自己营造的好机会。

  你在谋算我,我在谋算你,身处在这样的局中,谁能保证自己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呢?

  每个人能做的,无非就是尽量看明大势,顺应大势,然后努力在自己这一端,多加上些砝码。

  齐政手上,恰好就有个看似不重要,但却非常关键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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