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真叹了口气,“齐公子所言甚是,在朝堂之中,这等手段都是很常见的,若是如书呆子一般,只知据实而言,的确没有生存之路。如此看来,我等先前的一些念头的确有些偏执了。”
他的话,算是正式开口认可了齐政的思路。
齐政趁热打铁道:“当初殿下下江南,面对着那样的对手,若是也如谦谦君子一般,他能斗得过吗?他当初找到在下之时,只想着铲除那些寄生在国朝身躯之上的虫豸,还江南百姓一片朗朗乾坤,但那些人是喊口号就能喊死的吗?”
“如今殿下想引诸位为援,是单纯因为诸位是高官吗?那他为何没有去拉拢旁人?殿下所求,亦是志同道合,如此方能群策群力,共同为朝廷出力。”
“所谓的君子之党,也并非是要结党营私,蝇营狗苟,而是要如那行军打仗一般,各部各队,互为倚仗,互为支援,如此方可抵抗某些人层出不穷的手段,不至于让某些事情重演,更有甚者.”
他停顿了一下,朝着卫王使了个眼色。
卫王心领神会,当即起身,看着三人,认真道:“我皇甫靖欲为太子王兄报仇,请三位先生助我!”
说完,他朝着三人郑重一拜。
白圭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孔真和熊翰微微点头。
白圭站起身来,同样一拜回礼,“殿下既有此心,吾等定当竭力相助!”
熊翰和孔真也跟着回礼,“吾等定当竭力相助!”
卫王大喜,连忙邀请三人重新入座,而后端起酒杯,“今日能与诸位相识,志同道合,携手将来,小王喜不自胜,诸位,为了那个我们心头共同的梦想,且饮!”
“且饮!”
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场中的气氛也立刻重新欢快了起来,比起之前还要更甚!
白圭一拍大腿,笑着道:“可惜了,方才齐公子所言的那朋党之论,没来得及记录下来,否则必为佳话啊!”
秦先生却哈哈一笑,献宝似地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几张纸,“白大人勿忧,在下已经抄录下来了。”
就连齐政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时候抄的?
秦先生笑着道:“这些日子在府衙录口供,倒是把写字的速度练出来了。”
众人齐声一笑,酒宴便在这欢快和憧憬中继续。
翌日,清晨。
天还没亮。
当百骑司统领隋枫起床,准备稍作洗漱,开始一日的工作时,一封情报,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检查了一下密封,打开一扫,登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啊?
这就从了?
第184章 天德帝设局,姜师兄造访
身为百骑司的统领,隋枫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了。
但瞧着这个从卫王府传来的消息,依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主要是卫王曾经所表现出来的面貌和能力,和现在出现的这个结果,连起来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白圭、熊翰、孔真,那是以前昭文太子手下中坚力量啊。
白圭更是朝堂近乎公认的储相,家世好,科举出身好,为官官声好,为人品行好,还不缺为官之机变,昭文太子薨后,楚王和齐王多方拉拢,他都明确拒绝了。
但就是这样的人,会选择就见了一面,便对实力并不占优的卫王纳头便拜?
他甚至一度怀疑起这份情报的真假了。
不会是白圭只是微笑举杯,眼线就说他当众掀袍就跪吧?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以前在山西那边有个探子,报上来山西巡抚与其养子的夫人私通,当时隋枫恰好在山西办事,看见手下汇总上来的情报时就纳闷。
叫来那探子一问,探子说他瞧见这妇人一次跌倒,山西巡抚刚好路过扶住,山西巡抚面露欣赏,妇人娇羞致谢,那妇人生得又美,山西巡抚官位又大,肯定是碰了一次有二次,这次碰了手下次就会摸臀儿,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看着那探子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当时的隋枫气得左右开弓就是几巴掌。
百骑司是搜集情报,没他娘的叫你编烂俗艳情段子!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隋枫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消息,匆匆穿好衣服,前往了百骑司。
在百骑司中,命人针对性地搜集了好些情报,一通忙活之后,终于,几份新鲜送达的情报让他眼前一亮。
两相对比,他才起身前往了皇宫,时间已经是临近正午。
宫城之中,午后小憩了一会儿的天德帝慢慢散着步,看着按例前来的隋枫,没有计较他比往日来得稍晚的事情,“看你的神色,似乎昨夜又有些出乎朕意料的事?”
隋枫欠着身,“陛下慧眼如炬,的确有个事情。白圭、熊翰、孔真三人,已经答应替卫王殿下做事。”
天德帝陡然停步,看着隋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当真?”
隋枫点头,“卫王殿下御下极严,府上又简朴,臣在卫王府只有一个眼线,此事便是他传来的,应该错不了。”
但他明白,身为百骑司统领,又是在君前奏对,应该这种词,是万万不应该的。
所以,他接着道:“臣得知此事后,又做了些搜集。今日一早,白圭前往了太子太傅宁启圣的府上,根据宁府之中眼线透露,他向宁启圣亲承了愿意辅助卫王之事,而且,他说,最终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隋枫顿了顿,瞅了一眼天德帝的脸色,“是因为,卫王承诺,要替太子殿下复仇。”
天德帝的心悄然一紧,面上却露出几分讥讽,“白圭会如此天真?会因为卫王一句话就信?朕记得他可是一向标榜不喜结党营私之事,如今就这么转性了?”
隋枫道:“陛下说得极是,据臣查探所知,这当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卫王的幕僚齐政,当场做了一篇文章。”
“一篇文章?”
天德帝诧异挑眉,“朕记得那齐政不过一白身,白圭诸人皆是翰林,会为他一篇文章所倾倒?”
隋枫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这是臣的眼线抄录的,其中颇有错漏,但时间紧急,请陛下见谅。”
天德帝拿过一看,扫了一眼,神色便悄然严肃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的立意,对白圭那种谦谦君子,的确能有很大的说服力。
但终究还是腐儒自卖自夸之言。
朝堂之上,永远都会有人攀附权贵从而形成各种利益集团,古往今来从未断绝。
但同样,天底下没有哪一位皇帝会愚蠢到公然允许朝臣结党,因为这代表着权力的失控。
真正的帝王,从不会在乎什么小人之党,君子之党,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用得上的党。
贤与奸,是天下人给他们的评判,却不是帝王眼中一个工具该有的属性。
不过话说回来,这篇文章放在昨夜那种场合,倒是极为契合。
这齐政,狠辣起来能在江南利用倭寇作乱的机会,悍然杀了林满和马有昌翻盘;
到了面对白圭等人的时候,又能做出这等堂皇文章,欺之以方,倒真是让自己愈发刮目相看了。
他沉吟片刻,“回头找找这篇文章的原版,寻个合理的由头,将它散布出去吧。”
隋枫闻言一愣,他陪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皇帝的逆鳞是什么。
但为什么陛下会允许这样的文章传播出去呢?
陛下又不是刚登基的新帝,需要一些东西来向臣民显示自己的贤明。
不过,既然陛下有了明确的吩咐,身为陛下忠犬的他,也只能点头应下。
回去之后,再慢慢琢磨吧。
“另外,白圭三人的事情,尽量替卫王遮掩一二,朕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干事儿的儿子,还不想他这么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臣领命。”
隋枫点头,然后忽地心头升起一点灵光。
别人
莫不是陛下让自己把这朋党论散布出去,是为了传给齐王和楚王?
让他们找到道义上的支撑?
但这有什么好处呢?
满腔的疑惑之下,隋枫差点都忘了自己的另一个消息。
“陛下,据周山那边的可靠消息,晏夫子的弟子似乎打算邀请黎思源赶赴京城。”
天德帝闻言微怔,“黎思源?就是那个号称北地第一才子的?”
“是的,正是此人。”
天德帝缓缓道:“此人虽然有些才名,但年纪轻,根基浅,不可能对孟夫子形成什么影响,除非”
他的目光陡然一厉,“盯住此人,有新情况,随时向朕禀报。”
隋枫沉声答应,又汇报了一些其余事务之后,离开了皇宫。
天德帝慢慢走着,思量了一会儿,缓步登上宫城的一处高楼,站在三楼的栏杆边,极目远眺,京城在自己面前铺开,群山仿佛朝着自己遥遥跪拜。
他将目光望向了卫王府的方向,欣慰一笑。
今日早些时候的卫王府。
年轻男人总是有精力需要消耗的,不是别人帮忙夹枪带棒,就得自己舞枪弄棒。
天才刚亮,没有王妃又习惯早起的卫王,已经在演武场将一杆大枪舞得虎虎生风,一身的酒气也在这样的过程中,随着汗水排干净了。
坐在一旁的棚子中休息时,瞧见了拎着热茶走来的秦先生。
“秦先生起得挺早啊!”
秦先生笑着给卫王倒了一杯茶,“殿下有了那么大的收获,依旧起这么早练武保持身体,没有懈怠,我们做下属的怎么敢懈怠啊!”
卫王端着茶杯一口灌下,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打趣道:“也就齐政没在这儿,否则高低得反驳你两句。”
秦先生连忙摆手,“齐公子反驳,我可不敢还嘴,完全说不过。”
二人闻言都默契地哈哈一笑,笑声过后,秦先生感慨道:“事后想起来,齐公子真的是太神奇了。白圭、熊翰、孔真这三位,对之前的咱们来说,能拉拢一位都得偷着乐了,没想到齐公子一出手直接将三人一锅端了。”
卫王也深以为然地颔首,“尤其是昨日一开始,他们三位对所谓的朋党之说那般抗拒的情况下,我也没想到齐政竟然真的能让他们的态度产生那么大的改变,而且最终直接选择了加入我们,我连话都没说几句。”
秦先生连连点头,“是啊,老实讲,昨日一开始,齐公子叫停在下安排的时候,在下心头还是有些不快的,当然殿下您放心,您的吩咐在下是记得的,绝不会拖齐公子后腿。而后齐公子当着您的面,阐述的那些,在下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终究还是忐忑。可这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佩服啊!”
他自嘲一笑,“在亲眼见证了他破获飞贼案,拿捏俞家,打垮魏奇山,以及昨夜的表演之后,在下终于明白为何乔三等人会对他那般奉若神明,而殿下也会对他那般信任了。相比起来,在下这么多年寸功未立,的确是惭愧。”
卫王如今经历了不少事,也能听得懂秦先生的以退为进,笑着安抚道:“我之前与你说了,你和他的职责不同,无需比较。”
甚至还调侃道:“就拿昨夜你拿出的那个手稿,齐政他就搞不来。”
有了卫王这句话,秦先生也安了心,笑着点头。
卫王站起身来,“行了,梳洗收拾一下该动身了,在蒋琰入京之前,府衙的事情,咱们还需要多上心。”
卫王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了田七,让厨房给齐政备上清粥小菜,等他睡醒了吃。
田七自然是连声答应,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齐政的房间外。
就在卫王带着秦先生走后不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卫王府外一个帅气的人立而停,而后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身下马。
门口的护卫瞧清对方面容,连忙上前帮忙牵着缰绳,主动道:“见过小公爷,王爷不在府上,在府衙处置公务。”
凌岳眉头一皱,“齐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