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种心思,跟后世时常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们,大抵是如出一辙的。
待李二走后,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忧心了一夜的太子殿下带着原本想要偷摸潜入的长乐公主进到大殿时,正好,见到了起床套鞋袜的李宽。
“宽弟?”
“二哥!”
长乐见到李宽已经醒来,当下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刚刚站起身来的李宽:“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你个小爱哭包……”李宽宠溺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随后,李宽将目光转向了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个竖子!”李承乾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弟弟,忍不住怒斥道:“你是闲的发慌吗?没事去爬什么树!”
“额……”李宽闻言装傻道:“有吗?”
“哼!”李承乾已经懒得跟这个竖子计较了:“好生在这待着,我让宫人去叫御医。对了,还得告知母后一声,就说宽弟已经醒了,还有……长乐,你去把小泰叫醒,这个竖子昨日缠着我哭了好半天,我算是被他磨怕了……”
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殿外走去。
被大哥分派任务的长乐公主,却不大乐意移步另一座偏殿去叫醒四哥,于是,她有些病恹恹地挥了挥手,守在殿门负责照顾她的贴身女官如玉见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长孙皇后、李泰赶到了李宽的寝宫,他们进来时,正好看见李宽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给章太医检查。
“啊……”
“可以了殿下。”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神色始终保持专注的章太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甚大碍。结合脉象上的表现来看,楚王殿下只需再吃几服药,安静调养些时日,便会无恙。”
长孙皇后不禁喜极而泣。
“有劳章太医,一会儿孤要赏你!”太子李承乾闻言也是长舒一口气,而他身旁的长乐公主和李泰,却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
“二哥没事!二哥没事!太好了!”
不,其实很快就要有事了。
“宽儿,你过来!”向来对李宽态度温柔地长孙皇后,忽然神色变得严厉。
“母后……”臊眉耷眼的楚王殿下,慢慢挪动着脚步,来到了长孙皇后身前。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为何要去爬树? ”长孙皇后抿起嘴,凤眉轻挑。
“因为太无聊了啊……”李宽苦着脸,努力编造理由:“宫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呵!”长孙皇后忍不住学李二发出一声冷笑,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样不对,自己本该是一个慈母才是。
“宽儿,”打定主意要做慈母的长孙皇后逐渐放缓了语气,她看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宽,思索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娘不是要怪你,而是想要提醒你,在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之前,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万一生出好歹,你打算让娘和你父皇,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会有多伤心?”
“还有我这个大哥。”长孙话音刚落,太子殿下便在一旁插嘴道。
本来已经低下头去表现出愧疚地李宽,忍不住侧身瞟了一眼自家大哥。
不是,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你搁这上眼药玩背刺?
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心的楚王殿下,此番举动毫无疑问是激怒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长孙皇后。
于是,还准备开口向大哥"以怨报怨",泄露对方这几日压根就没好好进学的楚王殿下,只觉右耳一紧,紧接着便有一股剧痛袭来。
第一次亲自上手体罚孩子的长孙皇后,此刻早已不复往日那份举止端庄,气度雍容,只见她一手拎着儿子的耳朵,在其他儿女们惊吓的目光中,语气严肃道:“说,还有没有下次?!”
“嗷!”李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连自家老娘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听清,出于某种血脉被压制后的恐怖天赋,李宽嘴上一个劲的求饶道:“娘亲,松手!松手!儿子不敢啦!儿子不敢啦!”
李宽现在愈发怀念在陇右的日子。
当真是远香近臭啊。
自己来长安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年,如今,就连脾气最好的娘亲也开始对自己痛下狠手了。
唉……
当长孙皇后最终松开手,李宽用手捧着那靠手感都能感觉出肿大一圈的耳朵,心中酸涩,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人啊……
不是千古贤后嘛……
怎么教训起孩子来跟那个昏君一个样,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李宽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腹诽:乃父倒要看看,这是哪个史官干的缺德事,自家爹娘对自己这个儿子重拳出击,你们是一个都没看见是吧?
“母后……”看着虽已逃出魔爪,但是情绪明显低迷的弟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抿了抿嘴,对长孙皇后道:“宽弟只是一时贪玩而已,这回受到教训,下次肯定是不敢了……况且,真论起来,儿子也有错,当日离开时,不曾叮嘱宽弟注意安全,不得随意攀爬,所以,若母后还有怨气,不妨发泄在儿子身上来。”
说着,李承乾跪倒在地,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而原本围着李宽身边安慰的一双弟妹,此刻都把眼神望向了自家大哥。
“母后……”长乐弱弱地叫了一声长孙。
“二哥……”李泰则是看向犹自倒抽冷气的二哥,小声问道:“要不,我也上去跪一个?”
殊不知,李宽现在只想上去给自家大哥来上两脚。
这个绿茶!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上来护驾?
李宽轻触自己充血臃肿的耳廓,疼得直哆嗦……
第38章 堕落的李渊
不得不说,李承乾有时候慢半拍的性子,真的很茶,而且茶得恰到好处。
已经发泄完怒火的长孙皇后,看着眼前乖顺的大儿子,哪还有继续生气的意思。
“承乾,你起来吧……”长孙皇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竖子,分量还不轻!
天可怜见,若是李宽此时听到自家老娘的心声,怕不是会再度添上几把辛酸泪。
感情你先前揪我耳朵,弄得我脚尖都踮起来了,到头来还怪我咯?
“母后,儿子恳请母后莫要再责罚弟弟。”李承乾想到弟弟那已经红肿不堪的耳朵,有些后悔先前的袖手旁观。
他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让李宽长长记性,毕竟按照自家二弟那跳脱的性子,平日里只是闯些祸那倒还罢了,可就怕他像昨日那般,作死作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可当大哥的,能有这么个为自己着想的弟弟,李承乾自然是有心维护对方的。
“好啦,”李宽见长孙皇后脸色已经变得温和,顿时不满地大声吐槽道:“娘,大哥,你们能不能搞搞清楚,挨打的是我!就算要上演母慈子孝,我怎么可以不是主角。那个绿……大哥啊,地上凉,你赶紧起来,我们去用早膳。”
不得不说,宫里有李宽这么一个奇异存在,大家的日子,过得还是蛮欢乐的。
在甘露殿中与长孙和大哥弟妹一起用完早膳,李宽刚打算去弘义宫看望皇祖父李渊,结果在甘露殿外,碰见了一脸焦急神色的李恪。
“二哥!你……你醒了?”李恪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在接到李泰派人传来的消息后,正在用早膳的他扔下筷子就跑来了。
“我没什么大事,太医说,吃几副药就好了。”李宽看着眼前这个扶着膝盖不断喘气的弟弟,他也觉得很奇妙,几个月前还用棍子吓唬了人家一顿呢,结果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兄弟俩的感情倒是愈发深厚了。
"二哥,你这是去哪儿? "好半晌,才将气息喘匀的李恪见李宽一副出门的模样,于是好奇问道。
“去见见咱皇祖父。”李宽挠挠头,虽说往日里他只要没事就会往弘义宫跑,但这回,他一是为了让皇祖父见到自己,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大碍,不必忧心,二来,自然就是去赔罪的。
虽然在李宽看来,皇祖父留下来的那帮老臣如今一个个尸位素餐,成天占着茅坑不拉屎,坏了朝堂风气,是该被清除掉。
可站在李渊的立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才消极抵抗的李二,当然,其中极个别是真的在摸鱼,还有极个别是真没能力,借着这股风气稳坐钓鱼台。(当初李渊退位前,安排了一帮德不配位的老臣居于高位,就是为了恶心李二。)
但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
李宽这个做孙儿的,不必拿着道德文章跟皇祖父聊尧舜禹汤。
更何况,他要真这么干,第一个要打掉他手中道德文章的,就是李二。
什么,你问为什么?
某位自玄武门逆天改命的天策上将擦了擦手中带血的宝剑,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哥,我陪你去?”李恪的声音打断了胡思乱想的李宽,他看了一眼自家三弟,哈哈一笑,伸手搂过对方肩头:“也好。”
于是,哥俩勾肩搭背,一路哼哼哈哈行至弘义宫。
等到了弘义宫门口,李宽刚想抬脚,就被一旁的内侍拦下。
“楚王殿下,不可啊……太上皇还在歇息……”
李宽压根就没搭理他,他奶奶的,这是哪儿?弘义宫!是他李宽在这皇宫大内的头号避难所!自家的地盘,还不能做主了?!
“闪开!”体质早就远超于常人的楚王殿下,头一次真正展现出他那惊天的气力:仅仅只是轻轻一用力,就把那内侍推到一边:“这天底下,还有拦着不让做孙儿的见自家祖父的道理和规矩?!”
随后,他更是在广场上就直接扯着嗓子嚎开了:“皇祖父!你的好大孙来看您来啦……”
“哐!”李宽话音刚落,便只听见李渊的寝宫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好像是床榻了的声音。
紧接着,李宽和弟弟李恪,就听见一阵莺莺燕燕”嘤嘤嘤”的声音传入耳中。
怎么说呢,除了“婴嘤嘤”,当真是没有别的声音发出了……
等李宽李恪兄弟俩站在广场中央,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李渊殿内的走出的那群嫔妃,哥俩第一次对书上说的“醉生梦死”有了一个具体且客观的认知。
可能负责教他们的黄夫子也没想到,自己对某个成语的知识传授,这么快就完成了闭环。
“你个竖子!身体无碍了?可你这个竖子啊,怎的偏要吵醒朕的清梦?!”等李宽见到黑着脸从大殿内扶墙而出的皇祖父李渊时,他心中的某种情绪,到达了巅峰。
这是他的皇祖父吗?不,这简直是人形牲口。
上一个在史书上这么玩的皇帝,嗯,不用往上翻多久,魏晋南北朝里就有。
可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自家祖父乃唐高祖,怎可堕落至此?!
况且,皇祖母若泉下有知,该做何感想?!
李宽觉得,是时候出击了。
“皇祖父啊!我的皇祖父!”李宽直接扯着嗓子就在广场上嚎开了:“这帮杀千刀的狐媚子!怎么以酒色谋害我那英雄盖世的皇祖父?天杀的!天杀的!小恪!去,取我刀来,待会我们兄弟就去找那帮狐媚子的麻烦!看看,你看看!”李宽指着李渊,满脸悲愤的对陷入呆滞的李恪道:“咱们的皇祖父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方才甚至是扶墙而出!扶墙而出啊!这样的昏君,史书上都没几个啊!这是谁?谁要谋害我的皇祖父!起居郎!起居郎呢?!”
“竖子!”原本就被李宽气得头发昏的李渊,在听到对方叫起居郎以后,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
李宽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满脸委屈的中年文官从走廊后直接冲下台阶,来到李宽面前:“殿下!”
“你他娘的!”李宽抬脚就要踹这个二百五,但想到史官这玩意儿是个家族行当,加上参考接下来他要说的的那个典故……几番思索之下,李宽最终收住脚,转而愤愤道:“公畏死呼?!春秋时,齐国弑君之臣崔杼连杀三位史官,而终究不能改'弑君'二字!难道公为了一时偏安,就放纵太上皇成日声色犬马?你当真好大的狗胆!”
第39章 情真意切
李宽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
他一边指责史官对过往李渊的各种荒唐行径不知劝解,一方面又提醒他:你得学学你得前辈们啊,太上皇的这些荒唐行径,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你也要如实记录。
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职业修养呢?
史官,在唐朝以前,可都是很有风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