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见周围的人都在原地踌躇,自己慢慢的领悟到,自己也许不用死,但是他身边的侍从亲信那就不一定了。
他是秦太子,可是信只是少内史,自己犯错,他要替自己受罚的。而周围的郎卫,今天也都倒了血霉,他们都见证了这桩惨案。
“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找君父。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信这才回过头来,深深地望著扶苏。眼里既有埋怨,又有喜悦。
“太子,作为储君,也许您要上的课,都是以鲜血为代价,而我注定是为您铺路的人。请太子回宫吧,这才不辜负臣为太子赴死之心。”
信再次作揖。
周围的人见了这一幕,纷纷作揖,“请太子还宫。”
扶苏这下站不稳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很快,赵高飞奔地赶了过来,他几乎是一路驾著马车风驰电掣而来,所戴的官帽后摆都飞起来落在了头顶。
他慌里慌张扒门而入,连行礼都顾不上,赶忙来验证查看此事。
众人见到是赵高来了,一个个眼中最后那点希望都熄灭了,他们脸上写著黯然,纷纷低下了头。
赵高跑到燕丹面前,见到燕丹身被数十剑创伤,心脏处还按著一把剑。
身后穿著灰色宦服的仆从见状,也都吓坏了,一个个缩了起来。
“赵高,你怎么来了?”扶苏问著。
赵高只是低首,望著远处的宫门处。
扶苏看了过去,见到嬴政来了,腰间配著长剑。他大步流星的走来,相比于赵高,嬴政实在是淡定多了。
等到嬴政走近,扶苏不敢上前。
扶苏有些不自信了,他不会真的闯大祸了吧?
嬴政来到燕丹的尸体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那双狭长的双目中满是冷静,始终保持冷静,仪态从容。
这绝对是嬴政有生以来遇到的称得上是最棘手的难题。
他的儿子砍死了燕国的太子。
“你为什么杀他?”
“他说我堂堂太子,竟然和工匠同席而坐,说我是纡尊降贵,说我等而下之。”
“那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没有错。”
“问你对不对?”
“对!”扶苏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你杀了燕国的太子,让寡人怎么给燕国交代?”
“燕国交出太子为质,本就是燕国给秦国一个交代,我秦国用不著给燕国交代。”
嬴政闻言,没有愤怒,没有暴躁,他在原地转悠著。
此时此刻,这座宫殿的大门被众郎卫重重把守,连只鸟都飞不进,路过此殿门的人,都被侍卫拦下,只说此路不通,另走他道。
嬴政越是平静,赵高越是害怕。
“寡人没想到,燕丹竟然死在你的手上。”
扶苏闻言,如释重负。
“君父,这件事和信,还有这些郎卫都没有关系。”
嬴政微微看了一眼扶苏。
信走了上来,“大王,这件事是臣下失职所为,太子与此事无关,是臣下杀了燕国的太子。太子方才是在胡言乱语。”
嬴政望著信。
扶苏上前,“君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仔细想过了,就算传出去引得燕王大怒,晾他也不能怎么样。如果燕国要联合赵国攻打我秦国,那就派使臣游说,让齐国趁机攻打燕国。燕王想要打,我秦国奉陪就是。秦国难道会惧怕燕国吗?此事,不足惧!”
嬴政听了,难得的笑了。
他是望著青天笑的。
扶苏做了嬴政想做,但是为了大局不能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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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那年天下 (求打赏月票!)
“传令下去,燕丹在宫中暴毙身亡,厚葬。此殿宫人,看护不利,为燕丹殉葬。太子不思学,贪玩好动,责令禁足三月。少内史信,看护太子不力,罚薪俸一年。”
信自然是拜谢嬴政。
可是扶苏就顿住了。
杀敌人行,因为自己的正义之举,却连累这么多人白白丢掉性命,岂不是不值得。
赵高走了过来,在嬴政身边说了些什么。嬴政将他的目光看向那些陪同燕丹来到秦国的随侍。
“你来处置。”
“大王放心。”
扶苏走上前去,“君父,我……”
“寡人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没有什么方法会比这更让你长记性、吃到教训;也没有其他的惩罚,会比这样做更能惩罚到。”
嬴政撂下这句话,迈著步子离开。
赵高在一旁看著,眼睛都红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王甚至都还在包庇太子。
宫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赵高站在原地,对扶苏道,“太子,方才情急之下,忘了谒见太子,请太子恕罪。”
扶苏本来不屑搭理赵高,在宫里住的时间久了,也是能听到赵高背地里的乖张行为的。
“无妨。”
至于其他的,扶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累这么多无辜的将士送死,不是他的本意。
扶苏想到一个人,她也许可以救这些郎卫。
椒房殿里,王后的面被气的煞白煞白的,她本在和其他夫人一起喂扶苏的异母妹妹公主喝药。
扶苏忽然急匆匆闯进来,脸上的血擦干了,可是腰间的白色玉佩上却被浸染得透红透红。
“出事了?”
“母君,让我单独和您说吧。出大事了。”
王后听了来龙去脉,脸色先是煞白,随后又浮现出铁青色。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的儿子做出来的事情。你居然杀了燕太子丹。”
“母君,当务之急是请母君替我向君父求情,放过那些无辜的士兵,他们因为我的话才被派遣去看守燕丹。如今又因为我要被处死,还是去给燕丹殉葬。”
“母君”
王后坐在座上,神情微微有些呆滞。她的手忽地被身下的竹席割伤,冒出了鲜血。王后吮吸著她的手指,看著很平静,可是心里却仿佛在滴血。
他的儿子生来就注定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每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引导,希望他做能堂堂正正做个君子,将其保护的天衣无缝,他还是暴露出这样嗜杀的本性。
王后已经管不住大王了,现在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儿子变得强大,脱离她的束缚。
她感到失落。
扶苏说著,“母君,您一直都教导我要做个慈善正直之人,说只要持正向上,总会有果。可是现在,那些人因为我要枉死,孩儿于心不忍,也就只有母君可以在这件事上说说话了。毕竟其他人,我也是实在不敢告诉他们。”
“可见,大王这样惩罚你才是对的。”王后冷著脸,“如果只是惩罚你一个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君王的过错,轻则使身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重则使国灭亡,使百姓流离失所。即便如此,我却觉得你君父对你的惩罚太轻了。大王应该责罚你去往雍城思过三年。居然仅仅禁足你三个月。”
扶苏哪里想到,她母亲在这件事上,居然觉得嬴政对自己的处罚太轻了。
“孩儿告退。”
“回来。你去哪里?你要气死我吗?”王后说话轻轻的。
扶苏回过头来,“母君,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对错啊。君父要称制天下,燕丹早死晚死都是死了,我只是提前送他一程。只是我没想到,会连累无辜的壮士,他们也都是有家庭的人,若是一家之主死去了,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伤心啊。”
扶苏是真的觉得,他做错的事情只有这一件,连累了不该连累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杀了燕丹他有什么可后悔的,不杀了他那才是难受。
王后听了,眼中又带著几分怜惜。
“你知道吗,你君父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现在看来,你做到了。”
“母君,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君父不想让我变成君父那样的人。”
王后慢慢地道,“你还不够了解你君父,等到长大了,自己成了家,也许那个时候你才能理解你父亲。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你父亲压著,你免不了要受责罚。”
“不过,你父亲免了你的大过,我可不会。你给我老老实实将道经抄写十遍。”
“母君。抄十遍?!”扶苏叫起来。
“觉得少,我还可以给你再加。”王后低著头,不去正眼看扶苏,生怕一个恻隐之心犯了就不处罚他了。
“这件事,瞒不住的,很快就会闹得天下皆知。你这些日子,给我好好待在羽阳宫,上林苑都不许去。你也不想给你君父惹麻烦,破坏他的一统天下的霸业吧?”
王后站起身重重地说著。
“行。我去抄。”
扶苏回到自己的羽阳宫,他提著笔本在抄写《道德经》,忽地想起,自己不是背过《金刚经》篇目吗,正好写给这些人。
他无法确定天上是否有真神,但是只有此举可以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
他就这么在羽阳宫里默写著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金刚经》,而关于他提剑怒砍燕丹的事情,很快遍布到了全国。
这一年的天下,《金刚经》问世的同时,扶苏的恶名再度传播到全天下。
天下人闻之,多有侧目,更有咒骂者。
“秦王虎狼之心,刻薄寡恩,污蔑燕丹在先。秦国的太子更是戾气极重,年仅十岁,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提剑杀了燕国的太子,简直是不将天下的诸侯都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恶至极!”
身在韩国的张良说著,脸上满是愤怒,额上一片铁青。
燕王气得颤抖,可是秦国的使臣已经回来,他们只字不提扶苏的事情,只说他们对燕丹照顾不周,特意送上礼物赔罪。
此事很快就不了了之。
而在六国贵族的添油加醋之下,扶苏斩杀燕丹的事情却传播的沸沸扬扬的,已经严重歪曲事实,甚至以讹传讹,说秦国的太子主动欺辱燕丹,随后借故杀了他。
是是非非,大家说的很开心罢了,也没人在意真相。
但是在秦国的史册上,信还是重重地写下此事的原委,“燕太子辱太子,太子少,奋勇果敢,怒而杀之以泄愤。燕王喜闻之,不敢追责。”
同样,在这一年。魏国砀郡单父县,一个约莫九岁大的女孩,穿著粉红色的衣裙,正在田地里采野花。
身边站著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正在看著佃农在田间劳作。
“这秦国的太子,实在是不得了,不得了。十岁居然就敢杀了燕国的太子,这样的人未来执掌秦国,到时候我们齐国怕是保不住了。”父亲说著,不时捋须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