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记错,刚才第一个发言的是秦祭酒。”刘禅微微一笑,“那么便从秦祭酒的观点开始吧。”
“愿闻其详。”秦宓开口回应。
“秦祭酒说蜀中天府之国,农业发达乃客观事实,太祖高皇帝得之,遂成就大汉帝业。”
刘禅随即反问道:“试问,太祖他老人家,当初为何没有选择蜀中,反而选择相对‘贫瘠’的汉中呢?”
刘邦当初被封为汉王,刨除荆州部分,地盘与眼下的刘备一模一样。
而刘邦没有选择繁华的蜀中,而是留在汉中,以南郑为都城。
没等群臣作答,刘禅便自问自答道:“因为在太祖眼中,蜀中虽好,但不过粮仓而已!”
“汉中虽贫瘠,可此地毗邻关中,穿过秦岭便可进攻关中!”
“太祖志在天下!蜀中再富,难道还能比整个天下还富?”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刘禅掷地有声道:“此乃父王之言,与太祖昔日定都南郑之举,不谋而合!”
“如今却要撤回成都,岂非偏安一隅?难道父王忘记昔日立下的志向了?”
“打赢汉中之战,不过是兴复汉室的起点,千万别当做终点!”
刘禅稚嫩的嗓音在大殿内不断回荡,除此之外群臣鸦雀无声。
主位上的刘备更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年幼的儿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同时涌现欣喜,至少不用担心百年后,无人继承他兴复汉室的遗志。
刘备已经六十岁,说实话他都没信心,在有生之年能够完成一统的伟业,毕竟对面是曹操啊。
能有一位优秀的子嗣继承事业,对于年迈的刘备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诸位,咱们迟早都要北伐!”刘禅稍作停顿,继续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汉中之战打了两年,想必大家都对后勤之艰难有所了解。”
“以成都为核心,日后北伐关中,后勤要先走蜀道,再走秦岭,最终才能进入关中。”
“如此漫长的后勤线,天府之国就算农业再发达,八成的粮食也要浪费在路上。”
“故,绝不能以成都为王城,漫长且艰难的后勤,会极大拖累未来北伐大业!”
作为穿越者,刘禅自然知晓诸葛亮北伐之艰难,这位千古奇才就是被后勤活活拖垮的。
大量粮食被浪费在途中,使得诸葛亮北伐没有任何容错率,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秦宓脸色惊疑不定,试图反驳刘禅一二。
但张开嘴巴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成都确实农业发达,刘禅并未否定,但却从北伐大业入手驳斥,阐述成都位于后方太过偏安。
北伐!就是刘备集团的政治正确。
总不能为了成都,而放弃北伐大业。
秦宓纵有千言万语,也万万不能否认北伐,一肚子话只能憋回去!
刘禅“得理不饶人”,继续乘胜追击道:“蜀中天府之国,农业发达,出产丰富,可惜蜀道之难,再发达的农业,再多的出产也会浪费在途中。”
“故此,为日后北伐大业,更应该开发汉中的农业!”
“只有恢复汉中的农业生产,让汉中源源不断出产粮秣,才能为北伐积攒粮草,日后用于供应前线。”
“而不是从千里之外的成都供应粮草,恐怕一石粮草抵达前线时最多剩下一斗之数。”
“十去其九,太过靡费,更遑论运粮还需征发徭役,发动大量人手运输,费钱费力!”
刘禅话音落下,大殿上落针可闻,群臣全都若有所思,开始权衡其中的利弊关系。
包括与刘禅辩论的秦宓,听完刘禅的长篇大论后,也不得不在心中暗道一句佩服。
以北伐为出发点,以后勤艰难为根据,让成都的农业优势抹平,凸显出南郑于北伐中的地理优势。
“殿下高瞻远瞩,下官佩服。”秦宓心服口服,无力反驳,只能拱手退下。
“得罪。”刘禅彬彬有礼,客客气气还礼。
没有丝毫倨傲姿态,这让输掉辩论的秦宓心中很舒服,不禁对年幼的世子升起一分敬意。
主位上刘备面露笑意,连连抚须,没想到儿子竟然能驳倒秦宓。
要知道秦宓乃蜀中名士,极善舌辩,以口才著名。
今日却败在刘禅手中,刘备顿觉老脸倍有面子,唯恐天下不乱道:“下一个,下一个,该轮到谁与世子辩论了?”
“大王,轮到末将了。”魏延立即起身出列。
“好,文长就与世子就军事辩论一二,且看成都、南郑孰优孰劣。”刘备大手一挥吩咐道。
“喏。”刘禅、魏延齐声领命,相互对视一眼.
第【6】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军事上的威胁,世子该如何解决呢?”
“将王城放在汉中,毗邻前线,一旦敌军前来进攻,便可兵锋直抵王城,要知道曹操目前带着大军,依旧停留在长安呢。”
魏延没有耽搁,在秦宓败下阵来后,立即站出来与刘禅辩论。
“魏延将军以为曹操留在长安不走,乃伺机而动,准备卷土重来?”刘禅出言反问。
“不然呢?”魏延不置可否。
“大谬也!”刘禅哂笑道:“曹操是怕父王率军出秦川,对关中发起进攻,这才不敢轻易撤走,被迫留在长安罢了。”
“倘若父王现在返回成都,曹操得知消息后定然会长舒口气,然后从容撤军,返回邺城,断然不会卷土重来。”
“何以见得?世子缘何如此笃定?”魏延有些不服,“军国大事,可不能随意揣测,世子焉知曹操心中所想?”
“哈哈哈~”刘禅闻言大笑,“魏延将军,岂不闻青梅煮酒论英雄之事?”
“略有耳闻。”魏延闷声追问,“但这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曹操曾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刘禅环顾群臣,侃侃而谈道:“昔日父王不过一介阶下囚,而曹操则已经权倾天下,二人身份、实力悬殊,不可以道里计!”
“但曹操仍旧如此评价父王,可见曹操对父王之重视,可谓慎之又慎!”
“今日父王三分天下得其一,实力比之当初,强了不知千百倍。”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定然更加忌惮父王!”
刘禅一顿爆吹,刘备老脸都笑开了花。
反观魏延则无法反驳,反驳刘禅的之言,无疑是在否定刘备。
魏延有几个胆子,当面去否定刘备呢?
真要是反驳,不免有‘长曹操志气,灭刘备威风’的嫌疑。
与秦宓辩论时,刘禅搬出‘北伐大业’的政治正确,让秦宓一肚子话憋回去。
眼下与威严辩论,刘禅索性搬出刘备。
已然不是什么政治正确,刘备就是政治本身,魏延拿什么反驳呢?
见魏延又被噎住,刘禅再度发起进攻,道:“何况定军山一战,黄老将军斩了曹操的宗室大将夏侯渊,至此奠定此战胜负。”
刘禅说着看向群臣中一位老者,老者闻言拱手对刘禅致意,正是五虎上将黄忠。
刘禅继续道:“由此,曹军士气低落,曹操无奈败走。”
“故,私以为曹操之所以停在长安不走,根本不是什么卷土重来,反而是担心父王乘胜追击、出兵关中,曹操不得不在长安提防。”
汉中之战,在黄忠于定军山斩杀夏侯渊后,曹操便无心恋战。
与刘备在汉中一番对峙,然后将百姓全部迁走,曹操便主动撤出汉中,说白了就是不想与刘备决一死战。
真有意决战,不管是主动求战,还是继续对峙都没问题,但最终曹操选择舍弃汉中撤兵。
当初汉中在曹操手中,曹操都没一决雌雄,更别说现在汉中丢了,阳平关落到刘备手中,汉中固若金汤,曹操拿什么卷土重来?
放着平原野战的机会不打,非要强攻阳平雄关,难道曹操脑子有问题?
“但不可否认,定都南郑确实危险,远不如后方成都安全,这点殿下不能否认吧?”反驳不了刘禅之言,但魏延同样不甘认输。
“确实。”刘禅也没否认,“将国都安置在前线的确危险,安全性不如成都。”
魏延闻言面露喜色,不等他说些什么刘禅就再度开口道:“但是...”
“兴复汉室!注定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
“长坂坡时,子龙叔父怕危险吗?”
“当阳桥时,益德叔父怕危险吗?”
“赤壁战时,诸葛先生怕危险吗?”
“定军山时,黄老将军怕危险吗?”
“父王自黄巾之乱起兵,刀光剑影几十载,屡屡战败受挫,这期间怕不怕危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禅慷慨激昂道:“正是父辈这种‘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信念,方有今日三分天下的伟业!”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刘禅斩钉截铁道:“为兴复汉室计,何惧艰难险阻?”
“阿斗说得好哇!”刘备激动的面红耳赤,高举酒杯道:“当浮一大白!”
张飞、赵云、黄忠等武将也被这一席话感染,都忍不住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句话实在太对胃口了,其中决绝之意比之‘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更甚。
“魏延将军若是怕危险,不妨向我父王求一道恩典。”刘禅揶揄道:“凭将军这些年来的军功,解甲归田,在成都做一介富家翁岂不美哉?”
魏延顿时脸色惨白,讷讷无语,灰溜溜拱手败退!.
第【7】章 再败刘封,连胜三场
先败秦宓,再败魏延,刘禅连胜两场。
不过与秦宓辩论,刘禅抬出北伐压人;与魏延辩论时,刘禅又抬出刘备本人压制,看起来有些胜之不武。
但刘禅对此却不以为意,并不会感到愧疚。
其实秦宓也好,魏延也罢。
二者对于定都之事,皆有私心杂念在其中。
故而被刘禅驳斥之后,反倒是他们都显得底气不足。
秦宓,蜀人也。
以成都为王城,国都就定在蜀中境内。
他的私心很简单,想要让家乡成为国都,从而给蜀中带来好处。
这种想法无可厚非,毕竟谁不想让自己家乡成为都城呢?谁不想要京城身份证呢?
若说秦宓的私心是为了家乡,那么魏延的私心完全是为了个人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