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49节

  政和帝顿时颔首道:“严卿所言有理,拟旨,命四川总兵岳钟琪兵发乌斯藏,此战不在攻城略地,只需让准噶尔贼子不得安生就好。”

  陈宏谋颇知兵事,细细思忖了一番,终究没提出异议。岳钟琪曾在其手下任职,其人颇为悍勇,行事稳妥,有其领兵料想四川无碍。

  此事就此定下,政和帝又道:“如今秋闱已过,此番共遴选各地秀才八十人,如何安置,朝廷总要拿出个办法。”

  陈宏谋乜斜严希尧一眼,冷声道:“还不曾恭喜少司寇,贵府公子得中解元,真是可喜可贺啊。”

  严希尧笑眯眯道:“托福托福,都是陈阁老的一番好意,我代犬子谢过陈阁老了。”

  陈宏谋心下暗恨,却对严希尧这老狐狸无可奈何。谁能料到二人彼此势成水火,偏严家二公子的策论里大捧臭新党臭脚?

  陈宏谋知晓此番严希尧之子与其徒都参与实学秋闱,因是私下里打发心腹仔细辨别。李惟俭那卷面实在好认,能将微积分用得出神入化的,实学秋闱里也就是李惟俭了。

  因是吹毛求疵一番,寻了策论里的言论,生生将李惟俭打压成了经魁。没成想打压了李惟俭,后头又冒出来个严奉桢。此事让陈宏谋颇为气恼。

  略略运气,陈宏谋便拱手道:“圣人,科举乃为朝廷开科取士,实学秋闱当与儒学秋闱一般,过秋闱者取其为举人。留待日后开了实学会试,取其优者为进士,方才好授予官职。”

  政和帝颔首道:“也有道理,既如此,不如议一议这实学会试何时开?”

  陈宏谋便道:“圣人,如今秋闱不过取中八十名实学举人,若近期便开会试,与试者太过稀少,只怕难以服众。”

  话音刚落,严希尧就辩驳道:“阁老此言差矣,实学既是新生事物,总要由小到大。想唐时开科取士,每科取进士不过二十七、八,待前明时又增了何止十倍?依我之见,不拘取中几人,这实学科举总是要开的。

  既如此,晚开不如早开,也好表明朝廷态度,告知天下士子,朝廷重视实学之意不可改。”

  陈宏谋道:“少司寇也知那是唐时,如今我朝另开一科,取士不过十来人,岂非沐猴而冠,让天下人笑话?”

  “笑话?此乃开拓之举,有何可笑话的?”

  眼见二人要吵嚷起来,政和帝赶忙止住话头:“二位肱臣既有分歧,那此事就押后再议。”

  见二人拱手应下,政和帝又道:“只是有一事不得不议。此番秋闱经魁李惟俭,屡次立下大功,若不授予官职,则要以爵酬之啊。”

  李惟俭?那不是严希尧之徒吗?

  陈宏谋顿时不爽道:“圣人,前番李惟俭操弄水务,圣人早已以一成水务股子酬之。据臣所知,李惟俭因此身家巨富。臣以为,既已酬之,这一功不可二赏。”

  政和帝笑道:“阁老误会了,朕要酬功,并非因着水务。”

  “并非因着水务?”陈宏谋纳罕着看向严希尧,便见老狐狸抚须笑吟吟,面有得色。

  正待此时,就听忠勇王道:“此时本王最为清楚不过。此子功劳甚多,其一,水务之后,又筹备西山煤矿,数月来为内府增收银钱二百万有奇;其二,改直膛线为螺旋膛线,此举让火铳射程大增,且极为精准;”

  “精准?如何精准?”

  忠勇王道:“本王试过,百步外十发九中。”

  陈宏谋倒吸一口凉气,这命中率可是够高的。寻常火铳,莫说百步开外,五十步开外能有三成命中就不错了。这李惟俭等于是造了把新火铳啊。

  他正沉吟着,忠勇王又道:“其三,观量新火炮射程,近来又为十斤炮造新炮架,武备院传信说,那炮架已然造了出来,只待安装校准便可一试。”

  忠勇王说过,政和帝笑着道:“不止,还有其四呢。”

  忠勇王拱手,表示不知有其四,其余人等也尽数看向政和帝。圣人便笑道:“巡盐御史林海来报,李惟俭拟票盐法,林海改动之后,奏请朝廷试行。那票盐法朕看过了,颇为精妙。

  李惟俭连番大功,朕以为不可不赏啊。”

第168章 封爵

  陈宏谋早就知李惟俭此人有在世陶朱公之说,本道是机缘巧合,有些鬼点子,这才折腾出水务公司这般庞然大物来。

  不料听圣人此说,此子实学造诣极高?那炮架子、射程表也就罢了,陈宏谋尤为看中的是新式火铳。百步开外九成命中,此火铳定然是神兵利器。有此新式火铳襄助,来年西北鏖战又多了几分把握。

  至于所谓票盐法,陈宏谋知道不多,只待回府后细细打听一番,总要将此事弄个清楚才是。

  目光瞥向笑吟吟的严希尧,陈宏谋心下暗恨,他为朝廷谋变法,正是缺人才的时候。李惟俭此子虽年轻,却既通实学,又有鬼点子,若投奔过来,说不得便是助力。可恨却早早被严希尧收入门下。

  “诸肱臣,都议一议吧?”

  政和帝话音落下,严希尧便笑着拱手道:“圣人,臣请避嫌。”

  都知道李惟俭是严希尧的学生,因是政和帝点头后,其余人等并无异议。

  可一时间余下三人却不好开口。

  大顺承袭前明,非军功不得封爵。又因着太宗李过之故,开启了匠人封爵之举。

  除此之外,另有文武散阶不等。文臣自知得爵不易,便将散阶看做自留地。散阶非但与薪俸挂钩,更是文官的荣誉。

  李惟俭连立新功,若封军爵,文官尚且不会有太大反应,若一下子封个特进荣禄大夫,保准儿文官上下一起炸锅。

  且李惟俭乃是严希尧的学生,陈宏谋哪儿愿意为其叙功?

  御书房里静谧须臾,忠勇王咳嗽一声开口道:“圣人,这叙功自然要分开来叙。西山煤矿,为朝廷增收二百万银钱,臣以为可封骑都尉。”

  大顺承袭前明,然爵位却有变动。公、侯、伯各分三等,此三者乃超品的爵位。其后子爵正一品,男爵正二品。

  其后是从二品的神字将军,正三品的威字将军,正四品的轻车都尉,正五品的骑都尉。再往下还有云骑尉、恩骑尉,不能传承,已然算不得爵位了。

  是以这正五品的骑都尉可谓入门的爵位。

  政和帝闻言摇了摇头:“几百万白花花的银子,就授个骑都尉,太过吝啬了些。朕以,起码也是轻车都尉。”

  御书房内几个人彼此观量,纷纷颔首,并无异议。

  忠勇王又道:“新式火铳,于我大顺军备大有助益,臣以为此功可升三等。”

  升三等,那可就是一等威字将军了。可饶是如此,御书房里的众人也无异议,盖因此时有先例在。太宗李过时,苏州人薄珏献燧发火铳,太宗大喜,当即以伯爵之位酬之。

  可惜薄珏命苦,转战时身中流矢而亡,错非如此,说不得传袭到今日便是四王九公。

  “甚好。”政和帝下了断言。

  忠勇王跟着便蹙起眉头来:“这炮架子与射程表,臣曾按着射程表亲自发过炮,比照过往的确准了许多。就是炮架子还不曾造出来,倒是不好定功。”

  政和帝就道:“如此,可暂定升二等。”

  又是二等!那岂不是一举封作神字将军了?

  就听政和帝又道:“那票盐法甚好,朕以为至少再升二等。”

  还升?二等神字将军往上可就是男爵了。

  陈宏谋心下不爽,扭头瞥向古惟岳,却见其老神在在,好似浑不在意。陈宏谋忽而醒悟,是了,不过是个正二品的二等男爵,每岁多个不到三百两俸禄,值当什么?

  且太宗李过之后,因将作之事封爵者少之又少,又因薄珏先例,其后顶多功封一等子,再无人因造物而封伯。

  那李惟俭不过十四、五年岁,这般早就因功封爵,不见得是好事。且与朝政无碍,因是陈宏谋舒出一口气,就没开口辩驳。

  圣人与忠勇王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旋即拟定了李惟俭的封爵,当即唤过大明宫内相戴权拟了旨意,又发遣其去荣国府宣旨。

  ……………………………………………………

  荣庆堂内,隔了屏风布置了两桌酒席。

  女眷自在另一边,李惟俭则与贾政、贾赦、贾珍、贾琏、宝玉等自处一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老爷好一番夸赞李惟俭,分明以其岳丈的身份自居。

  李惟俭只笑吟吟的也不反驳,任凭贾赦拿姿作态。许是多饮了两杯之故,大老爷贾赦愈发瞧那宝玉不顺眼,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宝玉总要上进些,琏儿来日好歹还能袭爵,宝玉就只能下苦功好生攻读一番,若侥幸中了举人,我与你父运作一番,说不得也能入朝为官。”

  宝玉最为腻烦仕途经济,哪里会听得进去?因是只唯唯应下,面上却不以为意。

  贾政瞥见,顿时重重撂下酒杯道:“孽障,你大伯好生训诫,为何不以为意?”

  贾政一发话,顿时引得王夫人过来观量。见宝玉骇得不知所措,便劝慰道:“老爷,大喜的日子,什么时候教训宝玉不是,偏生要在此时?”

  贾政心头烦闷,再是实学,如今李惟俭也是货真价实的举人。东西二府合在一处,除去东府的贾敬,还有谁中过举?

  那引以为傲的贾珠,也不过中了个秀才而已。再看人家李惟俭,同样的年岁已然是举人了。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见李惟俭如此上进,再看宝玉整日在内宅厮混,学些精致的淘气,贾政哪里会气顺?

  王夫人所言提醒了贾政,今儿可是李惟俭的好日子,自己在此时发作,容易让旁人多想。因是贾政冷哼一声,呵斥道:“回头儿再与算账。”

  王夫人生怕宝玉再恶了贾政,连忙过来揽住宝玉:“宝玉且随我去屏风后用些饭食。”

  眼看着王夫人拉着宝玉走了,贾政愈发气恼,拍了桌案道:“家门不幸啊。”

  一旁的贾珍正要劝慰,忽而便见有婆子快步奔行进来,慌乱中透着喜意道:“老太太、大老爷、老爷!宫中来了天使!”

  内中顿时为之一静。贾政略略思忖,霍然起身:“来的是哪位天使?”

  “是大明宫的戴公公,这会子赖总管正招呼着。”

  贾母隔着屏风喜道:“戴公公?莫非是大姑娘的好事儿?”

  王熙凤赶忙道:“老祖宗,这可不敢怠慢了,咱们还是赶紧迎了去吧。”

  “正是正是,快,快去前头迎天使!”

  酒宴暂停,一行人呼啦啦往外就走。贾母自是在最前,贾政、贾赦、贾珍等分列左右,至于今儿的主角李惟俭,这会子远远被扔在了后头,只与三春等行在一处。

  前头薛姨妈正喜滋滋地与王夫人说这话儿:“姐姐,这回可算妥帖了!大姑娘总算熬出了头,就是不知这回是封妃还是贵妃。”

  王夫人没口子的笑道:“还说不准呢,可不敢胡说。”

  薛姨妈就道:“我瞧着八九不离十,这不年不节,又非老太太寿宴的,宫中天使哪儿会平白无故过来传旨?定是大姑娘的好事儿!”

  说话间出了垂花门,转过穿堂,过仪门到得正门前。便见戴权手捧拂尘,领着几个小太监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贾赦连忙咳嗽一声,上前与其攀谈:“戴公公,此番莫非是”

  那戴权笑吟吟道:“贾将军,旁的不急,还是先让咱家宣过了旨意再说?这圣人可等着咱家回话儿呢。”

  “是极是极!我这就叫人摆香案。”

  荣国府早年隔三差五便有恩旨降下,因是府中下人自会处置。不待贾赦吩咐,赖大便命仆役摆了香案。

  戴权将佛尘搭在手臂上,展开旨意道:“举人李惟俭何在?”

  李惟俭原本随在人后,闻听此言心下纳罕,脚下却不停,当即越众而出拱手道:“学生李惟俭在此。”

  “嗯,”戴权笑着颔首,道:“举人李惟俭,圣人有旨。”

  李惟俭还在发怔,一旁的贾琏赶忙推了下,李惟俭这才赶紧跪下听旨。非但是他,仪门前一干人等纷纷跪下听旨。

  便听戴权抑扬顿挫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富国以将作。咨尔举人李惟俭,精实学,擅造物。

  先有水务纾解京师用水之困,后造新铳、测新炮,又于盐务有建言之功……

  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进尔二等男,钦此。”

  念过圣旨,戴权将圣旨卷好,瞧着李惟俭道:“李爵爷,皇恩浩荡啊,还不赶快接旨?”

  李惟俭当即叩首:“臣,叩谢天恩!”

  起身上前接了圣旨,此时身后才嗡嗡声四起。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都本道这一遭是大姑娘终于有了信儿,不想这旨意却是给俭哥儿的。这旨意里说的囫囵,又是水务,又是新铳、新炮的,还有盐务?俭哥儿是三头六臂不成?算算一月底至今不过大半年,怎会折腾出这般多的事儿来,还因此封了爵?

  贾母虽替李惟俭高兴,却隐隐心忧,大姑娘一晃入宫这般多年头,也不知到底何时能熬出头来。

  王夫人又是另一般心思,她自是与贾母一般心忧,跟着便是厌恶。自家的宝玉原本好生生的,谁瞧了不赞一声?奈何有这李惟俭比对着,如今李惟俭这般年岁就因功封爵,倒衬着自家宝玉一无是处了。

  王熙凤一双三角凤眼盯着李惟俭的背景心下赞叹,她喜揽权,自是欣赏这般能挣下家业的男子。莫说是宝玉,这会子便是贾琏与李惟俭相比,都好似米粒与皓月。

  邢夫人在一旁暗自幸灾乐祸。方才还说准是大姑娘有了准信儿,结果怎么着?阖府来见证人间俭哥儿……自己女婿封了爵!什么叫扬眉吐气?这便是了!

  你王夫人素日里再厉害又如何?生下个衔玉而生的宝贝的什么也似,如今又哪里能跟自己女婿相提并论?

  再瞥一眼王夫人身后的薛姨妈,但见其瞠目不已,好似难以置信。邢夫人顿时心下暗乐,当日得罪了李惟俭,可曾想到人家也有封爵的一天?

  另一边,贾珍凑上前先恭贺了李惟俭,又扯着戴权说话儿。其后的贾赦与贾政还在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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