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司马兴男的心里没有老奴,而是儿媳谢道韫好巧不巧,就在今夜破了羊水,司马兴男一颗心都牵挂在了谢道韫身上,哪还顾得上桓温。
桓熙原本在未央殿里与将佐们宴饮,来了兴致,也曾亲自下场,横槊赋诗。
可谢道韫身边的婢女匆匆来报,桓熙哪还坐得住,留下众人,快步赶去了椒房殿。
王猛、权翼等一众心腹此时也没有了欢宴的心思,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椒房殿传来的消息。
桓熙来到产房外,只听见谢道韫声嘶力竭的嘶喊,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额头直冒冷汗,仿佛是他在经历生育的痛苦。
司马兴男安慰道:
“熙儿莫慌,令姜必能母子平安。”
桓熙闻言点点头,但这是谢道韫的第一胎,自己着实为她捏把汗。
司马兴男此时注意到有人为桓熙送来几个奇怪物件,询问此物作用,桓熙解释道:
“这些都是孩儿提前找人做好的产钳,若是遇到难产,可以试试能否将胎儿夹出来。”
司马兴男闻言,训斥道:
“实在晦气,怎么可能会难产,你莫要在此说些这种胡话。”
桓熙赶忙闭上了嘴。
在后世,产妇遇到难产,大不了将顺产改为剖腹产,但在古代,极易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况,桓熙也是为了有备无患,才提前让人打造了四把产钳。
即低位产钳、中位产钳、高位产钳、后出头产钳。
桓熙已经有计划的在关陇地区推广产钳辅助孕妇分娩婴儿的技术。
而此时正在为谢道韫接生的稳婆,也是提前接受过产钳辅助分娩的培训。
以桓熙对妻妾的重视程度,怎么可能会疏忽这件事情。
李媛听说消息,也被人搀扶了过来,但顺产胎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桓熙担心李媛受凉,还是命人将她送回了玉堂殿。
许久,夜色已深,未央殿依旧灯火通明,众人不曾离去,都在此等候消息。
而桓熙听着谢道韫的嘶喊声略发微弱,也不由方寸大乱。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产房外来回踱步,看得司马兴男心烦意乱。
终于,在产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再也没有了谢道韫的哀嚎声。
所有人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正当桓熙准备不顾一切冲进产房,想要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司马兴男高兴地如同一个孩子:
“生了!熙儿!生了!”
但桓熙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还在担心谢道韫的安危,直到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出门,喜笑颜开道: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母子平安!”
这一刻,桓熙如释重负,正当他想要上前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但司马兴男比他更快一步,提前从稳婆手中抱了过去。
看着怀抱里皱巴巴的小孩,司马兴男特意确认了他的小辣椒,笑得心怒放。
桓熙见状,没有与她争抢,而是先往产房看望谢道韫。
谢道韫此时正虚弱不堪的躺在榻上,她见桓熙进来,强撑笑容道:
“妾身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桓熙抚着她的脸颊,深情道:
“哪怕你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也是我桓熙的结发妻子。”
说着,他感激道:
“谢谢你,令姜。”
谢道韫欣慰地笑道:
“那也是妾身的孩子。”
二人说话间,司马兴男抱着婴孩进门,给谢道韫看过几眼,就催促着要赶走桓熙,让他莫要打搅谢道韫休息。
司马兴男将婴孩递给桓熙,说道:
“快带着我们桓家的嫡长孙去未央宫露个面吧。”
桓熙接过孩子,看向谢道韫,征询她的意见。
谢道韫含笑点头,桓熙这才离开。
此时,未央殿内的将佐们早已得知消息,正在举杯相庆。
当桓熙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起身,争相一睹世子的真容。
只是刚出生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皱巴巴的,很难看。
但偏有许多人,非得说这孩子肖父。
当然,这些都是恭维话。
桓熙将嫡长子逐一递给众人搂抱,将佐们无不受宠若惊。
婴孩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这才被桓熙抱了回来,桓熙看向王猛、权翼,笑道:
“先生、子良,等他年岁稍长,就要劳烦你们二人与我一起管教他,前人辛苦创业,总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王猛自是激动不已,而权翼完全没有想到桓熙会点自己的名字,更是情难自已,泪如泉涌。
二人发誓,必会好好教育世子。
作为嫡长子,又被桓熙托付给王猛、权翼管教,其世子地位从一出生起,就已经确定。
除非此子实在愚钝,一如西晋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以及分不清豆麦的桓熙四弟桓。
否则,有王猛、权翼的管教,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桓熙又看向殿内的其余将佐,说道:
“如今天下未定,我将征战四方,不可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诸君都是他的叔伯长辈,若是他年少顽劣,你们也得为我规劝他。”
众人欣然应诺。
王猛又问起世子的名字。
桓熙还没想好,他打算先为儿子取个乳名,沉吟道:
“今夜恰逢满月,不如唤他为阿满。”
阿满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乳名,表示可爱之意。
实际上,关于曹操的乳名,也有阿满、阿瞒两种说法。
众人纷纷称赞,认为这个乳名起得好,邓遐在心里嘀咕道:
‘既是满月,为何不叫阿月。’
此时夜色已深,将佐们告辞离去,人人面带笑颜。
对于征东大将军府的所有亲信将佐来说,阿满的诞生,无疑都是一件喜事。
桓熙抱着阿满回到椒房殿,此时谢道韫已经睡下,他只得把孩子交给早就备好的乳娘。
古代的士族女子,身娇肉贵,她们之中许多人就算生完孩子,自己也才十五六岁,不知道怎么照顾婴孩,又哪能频繁起夜。
同时,长期母乳喂养有可能会导致胸部变形。
而想要母乳充足,又必须大鱼大肉补充营养,极易出现身材走样的情况。
因此,在士家大族之中,很少会有妇人亲自喂养自己的孩子,而是雇来身世清白,身体健康,又刚好是生育第一胎不久的妇人,前来家中充当乳娘。
古人认为刚生育第一胎的妇人,奶水营养最高。
谢道韫自然也不用亲自去喂养阿满,桓熙早就精心挑选了乳娘。
送走了阿满,桓熙回到椒房殿,他知道谢道韫精疲力竭,此时睡得香甜,自然也不会打扰了她,轻手轻脚来到另一张床上躺下。
看着窗外的满月,桓熙久久难眠,在河套草原认了三个义子,又自作主张将张遇视为继子之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内心着实激动。
他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精神疲倦了,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长安城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而未央宫里更是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桓熙又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有王猛在,桓熙能够放心将日常的琐事交给他来处置,除非是遇上军国大事,否则无需桓熙过问。
新生的婴孩睡眠长,很少有醒着的时候,但桓熙还是乐此不疲的看着熟睡中的阿满。
当然,这样的新鲜劲总有尽头,三天假期之后,桓熙的新鲜劲过了,也随之恢复如初。
第115章 改进农具
中秋之后,便是忙碌的秋收季节,一年的辛苦耕耘,都指着这段时间的收获。
天公作美,这一年里,关陇地区并没有遭逢大旱大灾,而在王猛的主持下,各地官府指导百姓开挖沟渠,引水灌溉,也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西北地区降水量少的问题。
当然,在大范围的推广耕杷耱技术之后,也减少了土壤中水分的蒸发,成功起到了保墒防旱的效果。
总而来说,今年是一个丰年。
虽然不管百姓收获多少,桓熙都定死了三石粟米的租税,但遇上了丰年,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民众有了积蓄,也就有了购买商品的需求,继而推动手工业、商业的发展。
真要是大家穷得叮当响,纳了赋税之后,只够一家人糊口。
无论桓熙怎么鼓励发展商业、手工业,没有消费的需求,也是在白费力气。
桓熙不曾征收商税,就是因为关陇地区过去的经济基础实在太差。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在经历过两个免税期,以及一个新的丰年之后,只要卖力耕田,家家户户应该都有盈余,商业、手工业的蓬勃发展也是可以预见的。
桓熙在与将佐们商议之后,决定在明年开始征收商税,当然,最初的税率不会定得太高,总不能竭泽而渔。
长安城外,机巧院,治粟校尉张高平一如往常的在厢房里品着茶。
去年冬天,为了推广耕杷耱技术,他的足迹遍布秦、雍、梁三州,回到长安之后,又被调来了机巧院当差,说是任职,其实也跟养老差不多,每天固定往厢房里一坐,也不用他干太多事情。
别人都说张高平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但人家的功劳实在太大,足够他吃一辈子。
不是所有人都迫切地追求进步,张高平除了耕田,也没有别的本事,桓熙总不能将他用完就丢,只得打发来了机巧院,养着他。
同时也是让给巧院的匠人们好好瞧着,只要你功劳足够大,就算是今后想要混吃等死,桓熙也能给你一个体面的职位,让你颐养天年。
回想着过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张高平满心感慨:
‘还是长安的粟米养人呀。’
所谓富易妻,贵易友,不是所有人都像王猛一般,位高权重,仍然与糟糠之妻相濡以沫,恩爱不减当年。
张高平发迹以后,家里的农妇自然是配不上他的,一纸休书后,他迎娶了一位士族女子,又纳了一房美妾,生活别提多滋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