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果是明晃晃的派遣一军西行,王擢或许还会起疑,但如今他自以为看穿桓熙的意图,又怎会察觉晋军分兵是真,但攻打天水是假。
翌日,王擢、杨初选择在黎明时分倾巢而出,统率将士向晋营出发。
晋军哨骑望见略阳守军出城,匆匆回营报信。
桓熙抚掌笑道:
“好!不枉我在此等候良久,今日引蛇出洞,必将摧敌于营前。”
说罢,他当即下令道:
“杜胄,速速派人为我传信应远(邓遐)、破胡(邓羌),命二人率部东出,埋伏于后方,待见得狼烟升腾,着二人一左一右,领骑卒包抄,寻找敌军帅旗所在!”
杜胄闻言,朗声应诺。
随即就有三名哨骑在杜胄的安排下,由营后而出,策马疾驰,赶赴邓遐、邓羌的藏身之所。
桓熙集结军中将士,训话以激励士气,晋军蓄势待发,只等着略阳守军前来。
晋军立营于略阳城西十五里,因而,当王擢、杨初领兵赶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望着眼前的营寨,王擢突然发笑:
“哈哈哈哈!”
杨初诧异的看向他,问道:
“将军何故大笑?”
王擢指着前方的晋军大营,轻蔑道:
“我笑那桓熙空有盛名,却不知兵。
“古来宿营,皆选依山傍谷之所,不曾想,桓熙竟在此空旷处下寨,这不正好方便我军攻营。
“果然,乳臭未干的竖子,竟连行军布阵之法都未曾通晓。”
杨初提醒道:
“桓熙能够夺占关中,必有其不凡之处,将军不可掉以轻心。”
面对好意提醒,王擢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非石苞愚昧,桓熙焉能袭取雍州。”
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并非桓熙多么出众,而是石苞过于拉胯。
王擢常年镇守陇右,与石苞多有接触,对于石苞,他素来是看不上眼的。
说着,王擢看向杨初,问道:
“仇池公可愿先攻?”
杨初笑着回绝道:
“仇池兵寡,而将军势众,况且我为客军,自当由将军先攻。”
二人如今虽是友军,但终究不是一条心,杨初又怎会为了王擢拼光自己的家底。
王擢倒也不甚意外,派出五千将士,向晋营进发,尝试发起第一波的进攻。
五千将士在本方弓手的掩护下,冒着晋营中射出的箭雨前进,眼见晋军营寨不过咫尺之遥,只见前方的木墙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灰尘落下,隐约中出现的,是严阵以待的一万晋军,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从营中杀出。
营中还留有五千弓手,以箭雨倾泻来犯之敌。
原来这木墙是晋军自行推翻,桓熙根本就没想过守营,只有乱战在一起,他事先埋伏的骑兵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他们的优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擢的前军措手不及,晋军冲营而出,气势汹汹的杀来,更使他们惊慌失措,一时间,前来攻营的五千将士狼狈后退。
逃亡不及,被晋军追上斩杀,以及身后中箭而死者不下千人。
王擢见到这一幕,不怒反喜,他就怕桓熙坚守营寨。
如今对方主动出击,自己光凭人数优势,也能吃掉这支晋军。
王擢拔剑高呼:
“擂鼓!全军向前,敢退者斩!”
晋军并未走出多远,就地背营结阵,桓熙望见王擢大军阵线整体前移,并未命人立即焚烧狼烟,只是呼喊道:
“放箭!放箭!”
高贵的名门,行军作战,总是会带足了箭矢。
直到两军将士短兵相接,杀得难解难分,正在后方指挥的桓熙这才大吼道:
“升狼烟!”
所谓狼烟,并非是狼的粪便,而是以芦苇、红柳等杂草燃烧。
双方箭矢对射,不时有火箭引燃某物,致使黑烟升腾。
但随着桓熙一声令下,一股灰白色的笔直浓烟由晋军大营冲天而起,分外惹人注目。
第63章 区别对待(3000)
“将军快看!营中升起了狼烟!”
一名军中小校指着灰白色的浓烟喊道。
邓羌时刻关注着大营的情况,又哪需要他来提醒,邓羌高举马槊,喝道:
“众将士!我等受主公恩养,当报此大恩,如今主公不惜以自身为饵,诱得敌军出城,我等若不死战,与禽兽何异!”
众人齐声高呼:
“死战不退!报效桓公!”
另一侧,也传来了邓遐激励将士的呼喊声,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领军由后方杀出,遵照桓熙的指示,绕过晋军大营,一左一右向着战场包抄杀来。
轰鸣的马蹄声响彻天际,甚至盖过了乱战中,两军将士的喊杀声。
大地在颤动,没有人能够忽视这奔涌而来的五千骑兵。
鏖战中的晋军将士备受鼓舞,士气大涨,而王、杨联军却是惊骇震恐,人心大乱。
王擢之所以能够掌握秦州大权,是因为桓熙北伐,常年镇守陇右的麻秋率兵东出,去到石苞的麾下听用。
麻秋这一走,也带走了军队中的精锐。
别看王擢兵多,但大部分都是被他临时征调而来的丁壮,战斗力良莠不齐。
因而,虽然以多击少,但联军迟迟不能突破晋军步兵阵型。
反倒是晋军步兵受到骑卒来援的鼓舞,越战越勇,将战线反推。
晋军骑兵如洪流一般,由左右两侧向战场奔涌而来,王擢指派本就不多的骑兵前去阻击,却根本无法拦截猪突猛进的邓羌、邓遐二人。
杨初眼见局势不利,连忙下令道:
“撤!快撤!”
他希望以王擢的军队拖住晋军,好使自己从容后退。
王擢起初并未注意到仇池人的动向,直到身边的亲信惊呼道:
“将军!仇池人退了!”
王擢循声望去,因为仇池人退走,自己的左翼已经完全暴露,不由跳脚怒骂。
在营中观战的桓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讥笑道:
“王、杨二人各怀鬼胎,战时所想,都是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使对方与我两败俱伤,这等联军,怎能成事。”
因为仇池人后撤,从而引发连锁反应,王擢军中被新征来的将士也纷纷溃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纵使王擢声嘶力竭的呼喊,企图稳住阵脚,但也无济于事。
邓遐、邓羌二人此前奉命,在战场上搜寻敌军帅旗所在,捣毁其指挥中枢。
可如今敌军已经乱了,邓遐突入阵中,无人可以阻挡,直向王擢杀去,王擢受惊,弃军而走。
邓羌晚了一步,他审时度势,决定不与邓遐争功。
同时,选择放过王擢麾下的溃兵,交由身后掩杀而来的晋军步卒。
邓羌大声呼喊着,率众转而追击想要撤出战场的仇池军队。
桓熙有意全取陇右,这并非秘密,好不容易引得仇池人离开陇南山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放回去。
战场后方,桓熙见到邓羌调转方向,追杀仇池军队,不由赞道:
“破胡临机应变,不贪功,真帅才也!”
邓羌领着骑卒由仇池侧翼贯穿,反复冲击几次,仇池也由后撤演变成了溃败。
眼见敌方已经溃不成军,胜局已定,桓熙放下心来,也不再观望,转而回去帅帐换身衣服。
此前以步兵大阵与对方厮杀,纠缠住敌军,形势颇为凶险,倒也惊出了他一声冷汗,盔甲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换了干净衣裳,桓熙不再着甲,他坐于帅帐温酒独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此一战,算是扫平了他全取陇右的第一个障碍,接下来便要看他能否击退凉州之敌。
桓熙此时尚不清楚,王猛的离间计能否奏效,前凉援军统帅究竟是谢艾,还是另有其人。
二者之间,可谓有天壤之别。
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石苞就是这样的情况。
同样的,一名出色的统帅,也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麾下将士的潜力。
桓熙并不惧怕谢艾,但心存忌惮也是真的。
他在帐内思索着与前凉的战事之余,喝得状态微醺。
桓熙平时是不喝酒的,他与桓温写信说过,自己要戒酒,但是打了一场胜仗,心中开怀,终究按捺不住,想要饮上几杯庆祝。
外间的战斗已经结束,各部都在搜捕溃兵,邓遐率先押着王擢来到帅帐。
“主公!末将不辱使命,将王擢带来主公帐下,还请主公发落!”
邓遐此前为了追击王擢,甚至扔了马槊,改用弓箭,一箭射伤其坐骑,使得王擢摔落马下,被晋军生擒。
桓熙虽然饮了几杯,可大脑依旧清醒,他提起酒壶,递给邓遐,笑道:
“应远能在万军之中,生擒敌军主将,当为此战首功!”
邓遐狂喜,赶忙接过酒壶,仰头灌下,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
邓遐忍不住叫道。
桓熙这才打量着灰头土脸的王擢,王擢跪在帐内,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意气风发。
“末将愿降,还请桓公饶命,末将愿受桓公驱使,以效犬马之劳。”
王擢连连叩首求饶,并没有桓熙想象中的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