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644节

  “这厮!算是答应了没有?”宇文洪泰憋不住了,骂咧道:“三哥,此人好生狂傲无礼!随我性子,方才便要将他摁倒在地毒打一顿再说!”

  “我也想这么干。凡是接触他的人,都想。”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但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了,反而会对他充满宽容与敬重。”

  “啥意思?俺不懂。”宇文洪泰茫然的摇头,“俺只知道,这厮很嚣张,很欠揍!”

  陈妍笑道:“黑子,侯君集这人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他这样的人不懂什么叫虚伪客套,也不会使坏心眼。耿直,就跟你一样。若非如此,他岂能在朝堂之中落败给长孙无忌等人,到头来身为开国功勋当朝宰辅,反而落得个贬废的下场?”

  “啊?那不就是缺心眼喽?”宇文洪泰怔了一怔,“嫂嫂是不是想说,俺将来也会跟他一样?”

  “哈哈,你肯定不会了!”秦慕白笑道,“你虽然鲁莽冒失了一点,但你一不争权而不夺利,没人会跟你誓不两立,谁会害你?”

  “嘿嘿,也是!”宇文洪泰咧嘴笑道,“俺这不是还有三哥嘛!俺就跟着三哥,啥也不多想!”

  “傻黑子!”秦慕白笑了一笑,暗忖道:想当初,侯君集对于李世民,何尝不是宇文洪泰对我一样的感情,可是到头来呢?……仓海桑田人情冷暖,就是这样的变幻无常,徒增唏嘘!

  很快,侯君集整顿本部轻骑五万人马,顶着瑞雪呼啸而去。宇文洪泰则率领本部数千兵马与秦慕白的诩府越骑,清点战场搭建临时营房。入夜之时,全军便在幻月谷前的临时营屯里安歇。

  当晚,北风呼啸大雪愈紧,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担心此前埋伏在山上引爆炸药的秦拾等人。如此天寒地冻,他们在山上埋伏这么多天肯定是吃尽了苦头,引爆炸药本身就有危险,现在又大雪封山,也不知生死如何?

  第二天午时,漫山遍野已是一片白茫,积雪甚厚。

  大军刚刚吃罢了一顿午饭,秦拾等人奇迹般的回来了!

  他们居然从大雪山上走了出来,但已个个不成人形,每个人都比秦慕白所受的冻伤严重许多,而且,的确是有三十多人死于严寒和雪崩。

  秦拾这颗瘦弱如草根的野小子,却是生命力极度顽强,几乎是一根毫毛不少的回来了,身上连冻伤都没有。据鲁有海等人说,这小子非但不怕冷,还经常用雪块搓澡,而且带着他们在山中捕兽充饥、寻找通道。这一路来,若不是有他,恐怕这两百人全要困死冻死在山里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军制胜的关键所在!!”秦慕白为秦拾等人举行了一个庆功宴,并将此前的安排如实告知了众将士。

  众将士无不惊叹感佩。一夜之间,秦拾这个无名小卒,成了关西军全军上下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等到摊开功劳薄要记功勋之时,秦拾却是抵死不肯,他觉得自己不过是秦家的一名犬奴,听主人的吩咐做了一些最简单的、最该做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封赏。

  秦慕白跟秦拾说,如果此战最终得胜将来朝廷论功行赏,以我大唐王朝重视军功的惯例,你这笔功劳足够封得一个五品游击将军,或是子爵以上勋略了。

  可是秦拾仍旧是死也不肯,他说自己不会做官不会当将军,只会服侍主人给主人跑腿。众人再要劝说,他居然被急哭了,还就以为秦慕白要赶他出家门。

  秦慕白无奈只得作罢,最后只得将鲁有海与众火神将士的名字,记到了功劳薄上。

  隔了一天,薛万均麾下的两万五千人马从鄯州去而复返,带来大批粮草、营帐、寒衣等重要物资。秦慕白将其中五千人马留下交由偏将指挥暂驻临时军屯,待大雪罢后专行收拾战场处理战后事宜。另外两万人马交给宇文洪泰,让他押送军资,尽快前往大非川接应侯君集。

  宇文洪泰虽有些不大乐意跟着侯君集“混”,但秦慕白将令一出,他还是乖乖的服从了,并做下保证绝不跟侯君集闹别扭乖乖听他号令行事。

  稍作准备后,秦慕白率领一万亲勋翊府越骑,与宇文洪泰兵分两道,各奔鄯州与大非川而去。

第451章 绝域孤城

  玉门关。

  狂风骤雪,天地一片白茫。

  城墙上插满了箭矢,厚积的白雪掩不尽肆虐的血迹。残破的大唐龙旗依旧高傲的飘展,城头布防的唐军将士个个满面菜色,但目光深湛精神抖擞,迎风屹立的长枪闪动着凌厉的锋芒。

  烈风过去,一片寂静无声。

  关城军屯里,苏定方从马圈里牵着自己的黄彪马,默默无言的抚着它的面颊。

  这黄马,曾是他早年跟随李靖北伐突厥时亲手从一名草原酋长手上,抢来的战利品。战后论功行赏,此马就跟了它,跟随多年极通人性。

  将士三宝,兵马甲,唯有这马是活物,也最为重要。吕布当年为一匹赤兔马而弑父叛变,为世人所不耻。但也恰巧反证,一匹宝马对于行武之人的重要。

  此刻,这匹极通人性的宝马摇着尾巴,低下头胪用面颊轻蹭苏定方,宛如宝石般的一对眼睛中居然淌出热泪。

  苏定方的手颤抖了。

  “彪儿,彪儿!若有来世,我为牛马你为主……!”苏定方将牙根咬得骨骨作响,浑身颤抖,眼圈也红了。

  一只手,缓缓的伸向腰间,握住了横刀……

  “将军!将军不要啊!!”

  两名养马的马卒眼见眼景仓皇的大叫,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左右抱住苏定方的胳膊拉他住持刀的手腕,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如此好马,杀了可惜啊!!”

  “放手!放手!”一向温文尔雅的苏定方狂怒的大吼,一脚一个将这两个马卒踢开,拔刀出鞘,刀尖就指着黄彪马的喉颈。

  黄彪马依旧只是轻轻的摇着尾巴,居然没有逃逸也没有闪躲,打了几下响鼻,眼中泪水长流……

  玉门关中,早已是弹尽粮绝。前有虎狼,后无退路。原本全军有一万五千余名将士,现在只剩七千多人,而且一粒粮食也没有了。

  现在大雪降临粮道遇阻,兰州方向何时能来补给救援,仍未可知。苏定方早已下令杀马取食,但将士们都狠不下心来动手。实在饿得慌了,杀了一些老弱残马来裹腹,一日三餐早已改为一日一餐,甚至两日一餐。

  “必须杀马,否则将士们何以御敌?玉门关若有闪失,兰州休矣,中原危矣!”苏定方如斯决断——“就从我的坐骑开始!”

  ……

  一番动静,惊动了许多将士。大家纷纷从营房中走出来,在苏定方身边围了一圈。

  苏定方举着刀,不停的发抖。

  “将军……”众将士低声哀求,“别杀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驹啊!”

  “咱们是少帅麾下亲勋的翊府越骑,关西军最精锐的骑兵。没了马,我们还算什么?”

  “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吃马!这和手刃自己的同袍有何区别啊!”

  “苏将军,手下留情啊!……”

  ……

  “闭嘴!!”苏定方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一刀刺了下去!……

  “咴——”

  一声悲鸣,血雾喷溅!

  “杀马,取肉!”苏定方大吼道,“每个人都必须吃饱,违令者斩!”

  说罢,苏定方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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